“去了!拜了姑父,祭了佩蓉。”
“何以无一诗言及杭州西湖?”
“西湖……心无旁骛,至而未见!”
“好!好个至而未见!不枉梦芙一片痴情!”
西溟哈哈大笑。容若默然取出一片烧残纸角,放到案上,在西溟、梁汾惊愕中,他艰涩地说出两个字,:
“御笔!”
这正是那日残灰中拾起,依稀町辨是“情”字的残片。
“皇上,也去了?”
梁汾惊讶地问。
“没有……”
容若把当日情形,一一向至友烦诉,听得二人,目瞪口呆,西溟连连摇头:
“不意皇上痴情如此!那密函,你就没有好奇之心,不想拆开一看?”
容若低低一叹:
“我何须看?不过各尽其心罢了!”
梁汾叹息:
“梦芙,竟是黄泉之下,也不得安宁!所谓‘既生瑜,何生亮’,为何你与皇上共生此世,又共眷一人?”
西溟、容若,都默然无语,这问题,又有谁能回答呢?
“人生聚散真如梦,好容易西溟、梁汾回来,你又要走了。”
严荪友要返江南了,特意到花间草堂辞行。容若不胜离情,依依地说。
荪友强笑:
“这不就是那年我们暮春西山踏青,联句吟[浣溪沙],你末一句说的:‘人生别易会常难’么?”
容若想起了那一年,联句的顺序是:陈其年、秦留仙、严荪友、姜西溟、朱竹诧,他是最后结句的。那一阕词极平淡,不过即情即景而已:
出郭寻春春已阑,东风吹面不成寒,青村几曲到西山。
并马未须愁路远,看花且莫放杯闲,人生别易会常难。
如今;其年去世了,留仙因主持顺天乡试疏误,被勘落职南归了。荪友,也来辞行。
人,也像候鸟一样,来来去去,那时,他遗憾少了梁汾、药亭,如今,梁汾、药亭倒回来了,当时吟上片的三人,却又死的死,走的走……
走的,还可期于来日,死的……这些年,凋零了多少他的朋友呀,马云翎、陈其年、吴汉槎……黄泉路上无老少,马云翎,才三十岁就去世了,其年五十二岁,汉槎五十四岁……
荪友,荪友已年过六十了,这一别……
“或许,下一回皇上再南巡,我们就在无锡见了。”
荪友安慰道。容若一叹:
“谁知道皇上何时再南巡呢?”
荪友急欲岔开话题,笑道:
“刚才,我去辞太傅,太傅自三逆平定,耿精忠、曾养性伏诛之后,圣眷更隆,直如丽日中天呢!”
容若却苦笑:
“位高而不知临深履薄,总难久远。荪友,我父子目前人人称羡,我却时时忧惧,阿玛他……”
明珠在朝中的跋扈、贪黩、弄权,荪友焉有不知之理?时常背后也谈论:何以父子二人如此不相似?明珠对他们,固然也相当礼遇,但,绝不似容若纯素真挚。他结交他们时,他们都在落魄侘傺之中,感情的温慰,金钱的济助,他就像一把大伞,为失意京师的文士,挡风蔽雨,从无吝色。不管识与不识,只要他知道了,就毫不迟疑的义伸援手。没有条件,不惜代价。他敬重他们的才学风骨,惋惜他们的坎坷失途,更重要的,他真心当他们是知已、是朋友,礼待他们,而不是施恩!
那样一个心机城府深沉的父亲,怎会有这样率真恳挚,素心皎皎,不染点尘的儿子?
他了解容若对他父亲的不以为然,又无以劝谏的隐痛,父子竟背道而驰。他对逢迎者的冷淡,对当朝权贵的排斥,又何尝不是他发泄痛苦的方式?
只是……毕竟关乎父子,朋友又何以置词?一直到送他出门,容若再三欲言又止,终于废然一叹,似乎心事重重,却没有再说什么。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