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忙安慰她说：“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这个张拐子真是掉到福窝不知福，一天到晚就知道喝大酒耍酒疯，等俺一会儿见他真得好好说说他。”

周淑芝擦着眼泪说：“老­奶­­奶­，不说这个啦，咱走吧。把该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俺也没出过远门，反正鼻子下边有嘴多问多看呗。”说着她和张凤莲老人一同走出了张家大门。

张凤莲老人在周淑芝的陪伴下来到了北京，又急急忙忙地来到了工人体育馆全国文学作品颁奖会的现场。因为他们第一次来北京，第一次坐公交车，对公交车的线路不熟悉，虽然不停地打听不停地问结果还是坐反了方向，等赶到颁奖现场时大会已经接近尾声了。

她俩刚进入会场就听主持人说：“同志们，经过组委会的评比和审核，一致认为刚出版发行不久的长篇小说《梦的天堂》很有感染力，是一部深刻反映部队生活和情感的长篇小说，深受读者的喜爱。正如一位老军人来信所说：这部反映部队生活题材的小说写得太好了。我是军人，我了解军人，我了解军营，小说真实、生动、感人，我是流着泪看完的。这位写信的老兵今天被我们特邀也来到了颁奖现场。我还要告诉大家一件事情，小说《梦的天堂》的作者因救死扶伤出现意外正在医院抢救而不能来到颁奖现场和大家见面了，下面由小说的作者林少华的妈妈替他上台领奖，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张凤莲老人上台。”

由于紧张，张凤莲老人并未听清楚“意外”两个字，她在周淑芝的鼓励下步履迟缓地拄着拐杖上了台。主持人说：“下面请文联副主席王嘉同志上台为小说《梦的天堂》的作者林少华颁发奖杯和证书。”

颁奖完毕，主持人拿着话筒走到老妈妈跟前说：“老妈妈，您今天代表儿子上台领奖有什么话要说吗？”

老人家迟疑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哆哆嗦嗦地展开后说：“俺也不会说啥，也不知道儿子写的啥，俺就知道俺儿小的时候就爱画这个，后来他告诉俺这是红星梦。俺儿追这个梦追的很痴迷，不仅放弃了工作和上工农兵大学的机会，而且还舍弃了亲情。俺儿当兵八年才回家一趟，部队忙俺理解，俺不怪儿子，俺儿当了军官后就更忙啦，这不是嘛连个领奖都没时间，还让俺大老远过来替他领，可话又说回来啦，这是光荣的事情，俺愿意替儿子领奖，俺也替儿子高兴啊。”

老人家话音刚落，主持人忙说：“老妈妈，您不知道您儿子……”

老人家打断主持人的话说：“知道，知道，俺儿带兵工作忙脱不开身，俺没有抱怨儿子的意思，天下父母都没有抱怨孩子的，俺也不例外。只要俺儿子有机会探家时再给俺唱首军歌俺就满足了，就是那首叫什么了的？噢，对，《再见吧妈妈》，还有什么《闪闪的红星》，俺爱听。”

主持人心情沉重地说：“老妈妈您培育了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爱心的好儿子呀。祝愿您的儿子早日康复！”

这句话老人家听明白了，她觉得浑身的血液一下涌向上了头顶，眼睛直冒金星，突然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揉了揉眼，眼前还是黑乎乎的。老人家惊慌失措使劲拄着拐杖，唯恐两条酸软的腿支撑不住身子。她流泪了，身子却顽强地站立着。

此时台下左侧一位老泪纵横的军人始终面对老妈妈行着军礼，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倾诉，可他始终没敢前行一步。也许他觉得用任何方式都还不上在那个岁月里欠下“老嫂子”的情，用任何语言都抚平不了恩人心中的伤痕，他只能默默地用泪水洗刷良知，用泪水淹没记忆。

随着颁奖大会的结束，人们有序往会场外走去，只见左侧解放军方队里的军人们仍然原地不动地站着，他们都是部队的文学爱好者，都是《梦的天堂》的忠实读者，他们和林少华素不相识，却自发为老妈妈唱起了《再见吧妈妈》：再见吧！妈妈。再见吧！妈妈。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你不要悄悄地流泪，你不要把儿牵挂，当我从战场上归来，再来看望亲爱的妈妈……接着他们又唱起了《闪闪的红星》。这激昂的歌声，这流露的真情虽驱不走老妈妈内心的悲苦，也送不来老妈妈眼前的光明，却让老妈妈瞬间产生了幻影：她仿佛看见儿子在山间小路，唱着《闪闪的红星》，唱着《再见吧妈妈》向小华村走来，乡亲们争先恐后地目睹儿子全副武装的英姿，儿子微笑着向乡亲们挥手致意，转身又向妈妈行了一个军礼说：“报告妈妈！你看我穿上四个兜的军官服了，我的梦想实现了，我为咱老林家争光了……”

梦幻消失，会场散尽。老妈妈不顾周淑芝和冰城接待人员的劝慰，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她似乎要把内心的痛苦和凄楚全部吐出来，然后北上探子，用母爱去唤醒儿子残缺的梦……

--t.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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