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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学徒

( “真的不用找医生来看看?”

俞嫣初侧着身,担忧地看着邵萱萱。

邵萱萱大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含糊道:“真的不用,我只是做噩梦了,有点害怕,你快睡吧。”

俞嫣初无奈,挨着她躺了下来。

邵萱萱也闭上眼睛,身上过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像蚕蛹一样被她缠在身上。

俞嫣初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揽住她:“师姐,不怕。”

邵萱萱身体僵硬了一下,挣脱她的束缚,轻轻地“嗯”了一声。

俞嫣初得到了回应,没多久就睡了过去。邵萱萱感受着身后女孩身上传来的清香气息,看着床边的那架纱质屏风呆。

水漏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传来,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一般。

又熬过一天了,接下来还有三天,要么重复今晚的事情,要么躲到一个角落等死。

等到天亮,俞嫣初肯定会把今晚的事情告诉齐王。齐王自然又要追根究底,请李大夫来给自己看病。

他们个个都聪明能­干­,只有她,随波逐流,任人摆布,连能活几天都没准……

她吸了吸鼻子,悄悄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边,推开。

月­色­如水,静静地铺陈在面前。

邵萱萱回头看了床铺一眼,

突然就下了个决定。

都已经到了悬崖边了,总是要做个选择的。

她又看了一遍窗外的月光,深吸了口气,回到床边躺下。

俞嫣初翻了个身,将她抱紧,“好冷啊,如厕唤人开伺候不就好了。”

邵萱萱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回抱住她。

她身上的兰花香,似乎比初见时候更加浓郁了。

一夜无眠。

窗户纸才透出一点曦光,邵萱萱就爬起来了。

她梳不来繁复的型,只把头简单地用布条扎了个马尾,穿好衣服,就着水盆里的凉水抹了把脸,开门迈了出去。

清晨的小径边全是沾满露水的青草,邵萱萱才稍微走了几步,鞋子就几乎全湿了。有侍女站在游廊上惊呼:“聂小姐,你怎么从这里过,当心地滑!”

邵萱萱冲她笑了笑,仍旧拎着裙摆往前走,穿过两道假山,就到了齐王的起居的小楼。侍卫当然不敢拦她,放任她径直上楼。

木质的楼梯,木质的雕花扶手,邵萱萱一步步往上走,越是接近二楼,就越觉得小腿麻,手心热。

这些人,都是跟她不一样的。他们从小在勾心斗角里长大,连父母兄弟都互相算计,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她愈走愈慢,到了二楼拐角处,身后有人急追了上来。

“聂小姐!”

邵萱萱回过头,卫延穿了一身青灰,一脸焦急:“聂小姐,殿下还没起身。”

邵萱萱“哦”了一声,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卫延松了口气,轻声道:“我送小姐回去。”邵萱萱抓着栏杆,迟疑的“嗯”了一声。

两人正待转身,不远处的房门却被打开了。

齐王果然还不曾梳洗,头都披散着,笑道:“卫延你下去吧。”

邵萱萱尴尬道:“不好意思,我……打扰你休息了。”

齐王­干­脆将门打开,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外面天寒,进来说话。”

邵萱萱咽了咽口水,给自己鼓了鼓气,点头向他走去。

齐王的屋子里不像太子寝宫那么幽深奢华,倒有点儒雅书生的闲适自得。靠窗摆着盘­嫩­黄的佛山,案上搁了几册书,墙上也只悬了幅当市名家的雪后山景图。

他将邵萱萱让进屋,亲自去斟茶,手碰到杯子,才突然省悟水凉了,又招呼侍女来换茶。邵萱萱坐在桌边,忐忑地看着面前的青瓷茶盘。

温热的茶水被重新送来,顺便还有洗漱的各种用具。

齐王简单地整理了下仪容,便把人都遣了下去,坐到邵萱萱身边,柔声问:“这么急着来找我,生什么事了?”

邵萱萱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把在肚子里演练了好几遍的话慢慢说出来:“我身上的剧毒,是太子下的空花阳焰,每隔四日便要毒一次……他……他昨天夜里,还到我房里来找我,要……要我对你不利。”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都不敢抬头看他。

齐王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解开她高高扎起的马尾,又取了梳子、镜子来,一下一下,慢慢将她乱掉的头整理好。

邵萱萱呆呆地看着镜中的女子,陌生的眉眼,陌生的脸庞,身后的男子也一样的陌生。

“你母亲生时,最见不得你这样打扮,如何又忘了?”

邵萱萱动了动嘴­唇­,没出声音来。

齐王也不着急,将她的头一点点挽起,梳起一个简单的髻,再拿他自己的簪子帮她固定住。

“襄宁长大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邵萱萱低下头,避开镜中人的注视。

齐王慢慢自身后将她拥住:“我真高兴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以前那些事情,你不记得了也不要紧,我都还记得,每一桩,每一件都记得。”

邵萱萱由着他抱着,全身僵硬,从昨天晚上起便高高悬起的心却慢慢落了下来。

不过就是尔虞我诈,互相欺骗而已,也并没有那么难。

一步迈出去了,后面的路,也就能一步步走下去了吧。

李大夫听到“空花阳焰”几个字,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姐此话当真?”他往前走了一步,颤声道,“此毒老朽也只在典籍上看到过,数百年前就已经消声觅迹,小姐如何……如何……”

李大夫说不下去了,哆哆嗦嗦地要来给她把脉。

邵萱萱赶紧伸了胳膊出来,搁在诊枕上。

李大夫眯着眼睛,长长的胡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脸上的皱纹皱成了一团,眉头舒了又紧,紧了又舒。

俞嫣初最耐不住­性­子,催促道:“大夫你别光自己愁啊,跟我们说说,我师姐到底怎么了?还有救吗?”

齐王轻拉了她一把:“初儿,你安静一些。”

俞嫣初噤口,瞪大眼睛看着老大夫。

邵萱萱也紧张啊,几百年前就消失了的□□,是不是只在民间就消失了呢?小变态给她下毒的时候,明明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民间没有了,未必宫中就没有吧?

然后就听齐王状似自语道:“若是宫中禁制,本王应当也有所耳闻,却是奇怪。”

老大夫终于松开她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老朽学艺不­精­,学艺不­精­!”说着,巍巍颤颤站起来,竟是径直往外去了。

齐王犹豫片刻,也跟了出去。

邵萱萱失落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还搁在诊枕上的手臂呆。

这世界上的路千千万万条,求生之路,难道真的就只有向小 ...

(变态低头那一条?

即便低了头,那也是被扼住喉咙,掐死了经脉,随时可能丧命吧?

俞嫣初只道她忧心­性­命,安慰道:“师姐不必太过担心,师兄一定能想到办法的。这世上岐黄大手无数,李大夫没能耐救人,难道别的大夫就都不行?”

邵萱萱苦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接腔。

就算有,她一共也就剩下三天半时间了,等得了吗?

命没了,其他都是空话。小变态说黄泉没有回头路,她之前是意外穿越到这里,身体本身没什么损伤。要是真的死了,是不是真的能回去呢?

她到底还是怕死,怕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怕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还年轻,两辈子加一起也不过活了二十多年,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啊!

窗外的桂花已经开到最后时光,不时有细碎的小花随风飘落,花香阵阵,却带着股盛极将衰的颓势。

今天晚上,他还会不会来呢?

邵萱萱突然有些后悔这么早向齐王暴露了他的行踪,即便来了,恐怕也未必能像之前那样进出自如了吧。

而太子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向人低头的主。

这世上,便是有这么多的悔不当初。

邵萱萱忍不住往窗边走了走,仿佛这样就能把这座府邸里无形的保护壁垒打破一般——院子里的确多了几个侍卫,看着就像路边的树木一样平凡。

一阵清风吹过,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刺得她不得不移开目光。

俞嫣初跟着走到窗边,循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的却是更远与李大夫并肩而立的齐王,眼眸不由暗。

“师姐,咱们进去坐吧,这里风大。”

邵萱萱这才回过神,说道:“我想出去走走,外面出太阳了。”

俞嫣初抿了下嘴­唇­,取了外衣来给她披上:“只许坐一会儿。”邵萱萱打量着这个脸上的婴儿肥都还没完全褪去的女孩,问道:“初儿,我们……认识很久了吗?”

“是呀,”俞嫣初亲昵地扶着她,声音有些失落,“你母亲与我母亲也情同姐妹,我们自小便如一家人一样一桌吃饭。”

邵萱萱“哦”了一声,随着她一起往外走去。

聂襄宁,真的是太对不起了。

第二十九回消遣

( 傍晚的时候,天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浇落了一地的桂花。

俞嫣初念叨着老天爷善变,和邵萱萱有一搭没一搭地趴在窗边聊天〖确来说,几乎就是她一个人在说话。

邵萱萱如今信奉少说少错的原则,能不开口的事情绝对不开口。

齐王找来的新大夫就在这时出现在院子的拱门处——那不是一个人,而是整整一群。高个,矮个,有胡子的,没胡子的……足足有七八个人。齐王走在最前面,身后是撑着伞的卫延和其余几个邵萱萱叫不出名字的侍卫。

俞嫣初也看到了,惊喜地喊了一声“师兄”,另一只却飞快地将身边的邵萱萱拽了进去:“师姐,快到帘子后面去。”

邵萱萱莫名其妙,有大夫来她当然也很高兴,­干­嘛要她藏起来呢?

俞嫣初解释道:“你的身份……呃……有些不方便。”

邵萱萱瞬间就想起了聂襄宁被判流刑的事情,顺从地按着俞嫣初地意思坐到帐幔后面。门被轻敲了一下,先进来的是齐王。

俞嫣初抱怨:“师兄,你一下子找这么多大夫来,不怕太子怀疑呀?”

齐王淡然道:“他已经来过这里了,还需要怀疑?”

邵萱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颤动了一下,看着帐幔外颀长的身影愣。

大夫们被一个个传唤进来,又一个个退了出去。邵萱萱的心情,也便如潮水一样随着他们的进出而涨起又落下。

齐王似乎也没料到这样的结局,掀开帘子来安慰她:“还有三天,咱们不急。”绍萱萱“嗯”了一声,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们唤她襄宁,他们想要救回他们的襄宁,同她邵萱萱,其实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夜­色­渐深,邵萱萱按着他们的意思搬进了新整理好的客房。俞嫣初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开,撒娇一样蹭在床边:“师姐,还是让我陪着你吧。”

邵萱萱抓着被角,犹犹豫豫地摇了摇头。

齐王在外面加派了不少人手,甚至连卫延都调来了这里。

熄了灯之后,她只要努力探一探头,就能看到屏风外的门窗上映衬出侍卫们的影子。

邵萱萱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要主动去找他吗?怎么找呢?放消息出去

她暗暗在心里罗列起了条件,一条一条思忖,一条一条琢磨,仿佛头顶的横梁上就坐着那个倨傲的少年王储。

她是假的,他也是假的。

邵萱萱扯了扯嘴角,一样的水货,他混得如鱼得水,她却要为生存挣扎。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暴露了身份,下场也未必能好过自己。

只是不知道这里的皇室,是不是只在乎血缘的传承。

严格意义上来说,太子的灵魂换了,身体却没换——他依旧是皇家子弟,贵胄之身。

这一晚,稀落的雨声响了一夜,太子并不曾再次造访。

显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邵萱萱泄露,没准还耐心计算着她的下一个毒日期。和濒死之人做交易,当然是稳赚不赔的。

邵萱萱却开始焦急起来,齐王这边没了生路,希望就全寄托到了他身上。

太子死了,自己一样没有好下场。

邵萱萱盯着窗外水位上涨了不少的池塘呆,脑中过滤着自己在影视剧中见过的各种古老的通讯方式。飞鸽传书、烽火传讯……真的好怀念有手机有电脑的日子啊。

“师姐!”

俞嫣初推开门,示意她去看身后抱着兰华盆的侍女:“好看吗?”

邵萱萱的目光落在鼓起了花苞的兰花上,眼神一动,问道:“你去兰苑了呀?”俞嫣初嘻笑:“是呀,我央了师兄好久,搬出你来,他才肯让我把这花带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挥侍女将兰花摆到窗边的木质花架上。

邵萱萱蜷曲了下手指:“我也想。”

俞嫣初愣了愣,兴奋地点头:“好!”

窗外的卫延不经意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多点了几个人,跟在她们的马车后面。邵萱萱悄悄拉开帘子,车轮压在青石板路面上,吱呀作响。

在她的记忆里,兰苑不远的地方,似乎就是那片临湖的街市。

她本来就无心赏花,俞嫣初叽叽喳喳的介绍声也就流水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关于聂襄宁,太子给她瞧过的那几行字就是她所掌握的全部信息了。

“善武事”什么的,她当然是模仿不来的。“少负才名”什么的,她觉得凭自己的文化水平,真模仿起来也就是个四不像。倒是那个句“­性­弘厚”,仿佛给她描绘了一个温柔可亲的女子轮廓。

在兰苑逛了两圈之后,邵萱萱便装作无意想起一样,询问俞嫣初:“我以前可曾来过此地?”俞嫣初果然流露出惊喜的神情:“你都想起来了,师姐!”

邵萱萱心虚地摇头,尽量平静地说:“只是觉得熟悉……刚刚那个湖……也好熟悉。”

俞嫣初的嘴­唇­抖了抖,拉着她就往外走:“你觉得熟悉,咱们就去瞧瞧,没准就都想起来了!”卫延等人急忙,劝阻道:“两位小姐还是先回府吧,待属下请示过殿下……”

“殿下要你们保护我们,又不是让你们来约束我们!”俞嫣初打断他,继续拉着邵萱萱往前走。

转过两条小巷之后,隐约便可听到热闹的人声。

卫延头疼不已,但还是尽职地跟在她们身后。

邵萱萱捏紧了袖子里的小纸条,目光掠过人群,直直地­射­向笼着一层雨雾的湖面。俞嫣初回头见了她这一副向往模样,情绪更加高涨,恨不得拉着她的手把这湖的来历、故事一股脑都倒进邵萱萱脑子里。

此湖原名临慈湖,本朝更名慈湖,东接运河支流青水,再往外则与南北向运河陵渠相接。

邵萱萱很快找到了那夜太子坐过的青石,努力憋出一脸凝重,在那青石旁坐了下来。俞嫣初挨着她站着,轻声道:“咱们还是上那边的茶楼坐坐吧,这里风大,身子经不住的。”

邵萱萱趁着她不留意,把纸条塞进了青石边的草丛里,听话地站起来:“我都听你的。”

只祈祷小变态的“夜游症”还没好,每天晚上都来这里转一转,在毒日到来之前就现纸条!

邵萱萱跟着俞嫣初慢慢走着,头顶的油伞被雨滴敲打出“啪啪啪”的声响。

古代的茶楼啊,第一次来啊——

邵萱萱苦着脸,一点儿兴奋的感觉都找不到。生命危在旦夕呢,她可没有“牡丹花下死”的潇洒做派。

俞嫣初显然也不常来这样的地方,小脑袋一个劲地乱转,坐下了之后更是津津有味地问卫延:“这地方有什么招牌菜­色­,是不是还能请姑娘来唱小曲?”

卫延瘫着脸摇头:“俞小姐,这是茶楼。”

俞嫣初有些失望,“那便叫他们弄壶好茶,再拣几样时鲜的果子,哦—— ...

(还要­干­果和蜜饯,都挑最好的。”

小二欢天喜地去了,没多久就送上来满桌的零嘴。

俞嫣初吃了几口就现光凭自己和邵萱萱两人,是没办法将它们完全消灭掉的,­干­脆招呼卫延他们一起坐下来吃。

几个侍卫面有难­色­,都去看卫延,卫延­干­咳了一声,率先坐了下来。

俞嫣初“噗嗤”笑了,拿胳膊撞了撞邵萱萱。

邵萱萱在太子那吃了大亏之后,对这个世界的男人女人都一视同仁,简直心如止水。卫延和几个侍卫们别别扭扭的样子,倒是挺叫她放松警惕的。

二十岁左右的大男生,就应该这样才青春,才可爱啊,邵萱萱看着他们感慨异常。

可怜这几个小侍卫,愣是给她们俩姑娘看得坐立难安,面红耳赤。

卫延倒是不害羞,但是他也别扭啊,满桌子的食物,不是甜的就是酸的,一样合胃口的都没有。

邵萱萱欣赏够了符合她审美的“阳光大男生”们的窘迫,又吃了几颗杏脯,心情好了不少,主动询问道:“你们一般都去哪儿消遣呀?”

这地方既没有影院酒吧迪厅,又没有滑雪场健身房网络电视,她看到的年轻男人们,不是像太子那样成天摆谱的,就是齐王这种“风雅”得没边的。这些小侍卫们,娱乐活动总该正常点了吧。

卫延动了动嘴­唇­,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聂姑娘问的是消遣呢,那习武练功肯定不能算,跟着齐王殿下进进出出守卫王府安全也不能算……

他不好赌,也不好­色­,但要说到消遣……卫延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余光扫到其他侍卫,也都是有口难言的样子。

他们不当值的时候,也就是青楼走走,赌场逛逛,酒馆泡泡啊——

没一样适合跟小姐们说道的呀!

第三十回卧底

( 从茶楼回来,已经到晚饭的时候。

齐王早早知道两个姑娘逛兰苑、上茶楼的事情了,见她们回来便揶揄着问:“两位师妹舍得回来了?”

邵萱萱沉默,俞嫣初嗔道:“天天待在屋里,闷也闷死了。”

齐王挥手摒退下人,“不是师兄爱多管闲事,外头人多嘴杂,你们俩身份不比寻常人,万一出了纰漏,要我怎么办?”

俞嫣初拉着邵萱萱坐下来:“你不是让卫延跟着我们了嘛,再说,我的身手你信不过,师姐的功夫可不弱。”

邵萱萱心里咯噔一下,紧张起来——我的功夫……我的功夫到底有多好啊!我特么都快被你们虐死了!

好在齐王还是大男子主义的,知道要多爱护女士,听俞嫣初那么说,也只笑着轻斥:“胡闹,襄宁还病着呢,能跟谁动手?”

俞嫣初还要再说什么,齐王又道:“好了,今日就算了,京中耳目众多,日后可不能再这般鲁莽行事了。”

邵萱萱最近天天跟俞嫣初泡在一起,大致也知道了这三人的关系——俞嫣初父亲与聂襄宁的父亲同年武举及第,官至禁军大统领,当年曾负责教导齐王等人武艺,后因立储的事情与太子生了嫌隙,被外放到西南边陲。俞大统领也是运气不好,一到南地,就遇上当地传染病高季节,一来二去,竟然就跟老伴两人双双病逝,留下俞嫣初一个孤女举目无亲。

她不愿留在西南,又怕回京遭人陷害,便想到了同自己一样因为家庭原因而被判流刑的聂襄宁。

两个姑娘颠沛流离了大半年,才终于在齐王的帮助下回到京都。

刺杀太子的主意是俞嫣初想出来的,最终实施时,却只有聂襄宁被意外捉住。

俞嫣初每每说到这件事情,总是眼眶通红,泪盈于睫。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邵萱萱看一看,摸一摸。

邵萱萱没办法代替聂襄宁去原谅这个年轻的女孩,却也同样没办法指责她。按她的说法,那天她即便留下来,也不过是多一个人身陷囹圄而已。

邵萱萱觉得更加可怕的是齐王。

吴有德既然是他的人,聂襄宁被抓的消息他应当是很早就能知道的,退一万步,被抓之后,也总有许多救人的机会。

偏偏他选择最诡异的一种,用什么破魂香——连李大夫都说这毒吸入量大就会死人,齐王会真不知道?

邵萱萱想到了太子说到“杀人灭口”时,那个­阴­翳讥讽的眼神。

她这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偶尔抬眼去看齐王,对方也迅回她一个温柔的眼神。

靠!

漂亮的东西果然都是有毒

邵萱萱想象不出聂襄宁得知真相之后的心情,想来是不会太美妙的。她耐心地罗列了下自己现在已经掌握的可用于交换的信息,暗暗思忖真跟太子谈判的话,能交换到什么权益。

外面的雨下得时断时续,邵萱萱耐心地等待着,脑袋靠在瓷枕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屋内却始终只有她独自一人的呼吸声。

她在湖边的青石下留了纸条,当然也在太子之前造访过的屋后留了点暗示,有心的话,应该能找得到才是啊。

难道那纸条被风吹走了,被雨淋透了?

还是太子不但没来这边,连湖边也没去?这个可能也是很大的……

邵萱萱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时梦到太子举着剑要杀她,一会儿又遇到母亲叫她起床……

“醒醒!”

邵萱萱正梦着自己与大学时候的同学隔着花坛讨论下一节课到底在哪个教室,突然就被人摇醒了。

“教室又是什么东西?”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疑问,邵萱萱脑子陡然清醒,瞪大眼睛,果然看到黑暗里有个属于少年人的人影。

“咳,咳咳!”邵萱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想要爬起来点灯。

“就这样说吧”太子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你在那纸条上画的是甚?也就孤这般天生聪敏的人,才能勉强猜到你是想找我出来。”

邵萱萱在黑暗中努力挺直了背脊,酝酿了半天才说:“你之前说要跟我合作——合作讲究相互吧,我考虑了这几天,想改几个条款。”

太子抱臂站着,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邵萱萱舔了舔舌头,说道:“第一,不管你当不当皇帝,我都只想要安稳的生活,既不想当什么皇后,也不想做什么妃子。”

太子没出声,邵萱萱深吸口气,轻声道:“第二,你不能对我见死不救,也不能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包括生关系什么的……”

“第三,互帮互助,我教你识字,你也教教我,譬如学点功夫什么的……”

“第四……”

“第五……”

“第七……”

……

邵萱萱说得口­干­舌燥,太子却始终没有回应。她不禁疑心他是离开了还是睡着了,突兀地“喂”了一声。

“……说完了?”太子果然睡着了!

邵萱萱气结:“你根本没有和我结盟的诚意。”

太子“啧”了一声,冷冰冰道:“我在你已经同齐王出卖了我的行踪的情况下,还冒险而来,竟然还要被你质疑诚意?”

邵萱萱词穷,半晌才说:“那我想要修改的那些条款……”

“你这样漫天要价,是再等我落地还钱?”太子嗤笑,“可惜孤不是生意人,不爱讨价还价,凡事各凭本事——我没了你,依旧能活得好好的;你没了我,活不过明日。你现在一桩桩一件件同我提要求,不觉得可笑?”

邵萱萱确实存了能多说尽量多说几条,即便被砍掉一半,也不算亏的心思。如今给他戳破,死鸭子嘴硬道:“我又没说只能我提,你也尽可以提呀。”

“哦?”太子显得有点懒洋洋的,“可孤不习惯索取,只衷爱掠夺怎么办?孤真要做什么,还须得你答应?”

邵萱萱:“……”

“我许诺给你,那是因为我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太子在昏暗里站了起来,慢慢朝着她跺过来,“你呢?你除了这身体还有些用处,能帮到我什么?我要你的保证­干­什么用?”

邵萱萱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你走开一点,再走过来,我要喊人了!”

太子脚步不停,一点儿没有被她吓住,“你尽管喊,看他们留不留得住我。我既然敢来,自然就有脱身的办法。”

邵萱萱果然就喊不出来了,声音闷闷的:“那你想怎样合作,总不能光叫我吃亏吧。”

太子走到床沿了,俯下身看着她,冷笑道:“你胃口倒是不小,我都留你一命了,还觉得吃亏?”

邵萱萱抓紧了被子,靠着床头,像只被逼到角落的宠物仓鼠。

太子打量了她一会儿,提了提被子:“也不必怕成这样,我说出来的,当然都是作数的。”说着,竟从袖子里取了邵萱萱熟悉的瓷瓶出 ...

(来,塞进邵萱萱手心里。

“喏,到了时候再服下。”

邵萱萱抓紧瓷瓶,吃惊地抬头看他:“现在就给我?”

太子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上,笑道:“你若是不愿意,那就还给我——还是你想我晚些再来,好被齐王等人抓到?”

邵萱萱赶紧摇头,然后就觉得太子摸在她脑袋上的手顺着后脑勺往下,抚过颈项,探入亵衣的衣领之中。

她抓住他的手腕,急道:“你非得这样?我……我跟齐王当真没有什么……他、他不会碰我的,真的。”

太子把脸凑得更近:“空口无凭。”

邵萱萱瞪着他,脸先是涨得通红,然后血­色­一点点褪尽,像是刚刚被褪去皮毛,等待下锅的小型兽类。

空口无凭,那要怎么才能相信?

检查吗?

古代不是有那个什么守宫砂,怎么她身上没有?

没有这个的话,那得怎么检查,难道触诊?!

说实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聂襄宁到底是不是处子之身——她只是凭着女孩子的直觉,认为聂襄宁和齐王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她没再动弹,眼睁睁看着太子将手从衣领里伸了出来,略停了一停,挪到她腰际……

“等一等!”邵萱萱的声音有些凄厉,然后就听外面的侍卫问:“聂小姐,怎么了?”

邵萱萱看了一眼太子,含糊道:“没事,我做噩梦了。”

那只停在腰侧的手从衣摆处伸了进去,衣带被拉松,腰带也被抽了出来。

“万一,”邵萱萱握住他胳膊,“我是说万一,这个聂襄宁真曾经跟人生过关系……她在外面流放了那么久,功夫再好,也有马失前蹄的可能啊!”

太子将手从她已经被解得松垮的腰部探了进去:“那自然是再好没有了,但她倘若真是谨守礼教的姑娘,现今还保有处子之身……他日露了破绽,这可如何是好?”

邵萱萱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掌毫无阻隔地贴在她小腹上,蛇信一样,连说出口的话都一样的带着满满地寒意。

“我、我不会让这种事生的!”邵萱萱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不会让他碰我的。”

太子显然并不看好她,“说得倒是好听,那现在……你要如何阻止我?”他嘴里这么说着,手也更往女子的私(和谐)密处探去,邵萱萱“哇”的惊呼出声,死死地抠住他的手臂,惊叫:“来人!救命啊!快来人!”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迅起身,推开窗户蹿了出去。

侍卫们鱼贯而入,再看到打开的窗户后,一部分隔着屏风静静守卫着她,另一部分急追出去。

“属下无能,让聂小姐受惊了!”

邵萱萱蜷缩在被子里,脸­色­通红,被子底下的手指,却灵巧地绑着腰上的带子。

再强势的人,也有缺点,总是有办法的!这次不就成功了,不是成功阻止了?

邵萱萱又是羞耻,又是紧张地四下打量着四周围。她没听到打斗声,侍卫们显然没能截到他。

俞嫣初和齐王听到消息之后,来得都很快。尤其俞嫣初,气得浑身抖,冲进屋后就先把轮值的侍卫大骂了一顿:“连个绣花枕头脓包都捉不住!”

侍卫们垂不语,齐王也有些奇怪:“秦晅的功夫当真有这么好?你们这么多人,连他衣角都摸不着?”

这个差距,恐怕不符合他一贯的印象。

床上的邵萱萱陡然一震,小变态也露马脚了!原来,真正的太子,功夫并不是那样好的——不过想来也是,贵胄子弟,能有多少耐心放在这种事情上……

齐王还在询问,她突然Сhā嘴道:“刚才……刚才的人我不认识……”

齐王和俞嫣初一齐住了嘴。

她不认识,那么,来的自然也就不是太子。储宫中竟然有这样的高手,吴有德竟然从未提过,齐王暗暗心惊。

古代的守卫再严密,也不过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没有监视镜头,没有探照灯,没有红外线,没有雷达……

邵萱萱窝被子里听着他们仔细地搜索着府内的边边角角,说完全不担心也是假的——小变态要是真跑得不够快,被抓到了,她撒谎的事也就暴露了。

俞嫣初搂着她,紧握着她的手:“他怎么这般­阴­魂不散,要打要杀就冲着我来,总是缠着你什么——师姐,那人你在储宫中可曾见过?”

邵萱萱摇头摇了到一半,又点了点:“似乎是,见过的。”

晚上这么一闹,俞嫣初当然又是要陪师姐一起睡的。

邵萱萱睁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幔,俞姑娘絮絮叨叨和她说到大半夜,终于沉沉睡去。邵萱萱却失眠了,手心里抓着的药瓶,像烙铁一样滚烫。

“没有那么难,并没有那么难……”她在心底一次次重复着安慰自己。

黑暗中,却有幽香渐渐传来。

邵萱萱侧过头,闻到了这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待要起身,眼前已经开始迷糊一片。

第三十一回合作

( 再醒来,邵萱萱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人影。

仍旧是那个人,态度倒是客气多了。

“你学得倒是快,”太子说道,“方才也要多谢你替我遮掩了。”

邵萱萱没吭声,先动手去推身边的俞嫣初,她也算是习武之人,人到了近前居然毫无知觉。太子淡定道:“种了迷香,天亮便醒了。”

邵萱萱恍然,又想起自己刚才也闻到了那股幽香。

“你自然也中了,我给你解药了。”

邵萱萱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听太子道:“你的身体我也检查过了,定然是不能让齐王知道的。”

邵萱萱整个人都僵住了,都不知是该羞耻还是愤怒了。

这种事情你好意思吗?!

趁人之危这个词就是为你明的吧!

太子对她的愤怒很不以为然:“孤对你还不客气?方才我若有心,谁拦得住我。”言下之意,自己居然还跟她商量,简直大大地给面子了。

邵萱萱对这样的人真是完完全全,一丝一毫都喜欢不起来。

太子对她今天的表现却很满意,坐下来拍着她肩膀:“既然上了一条船,我也不会不管你,待我传授你几招急救的本领,对付一般宵小是足够了的。”

典型的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糖。

但是,邵萱萱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需要这些,比别的任何东西都需要。什么­阴­谋诡计,什么齐王、太子,跟她其实没有一毛钱关系。

能够自保,那当然是再好没有的回报。

太子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两包小小的药粉,交到她手里:“大的是方才你们中的迷药,小的是解药。”

邵萱萱不解:“解药怎么比迷药少?”

太子拉长视线看她:“你下了药,定要给人解了才能安心。”

邵萱萱闭紧了嘴巴。

随后,他又示意邵萱萱将胳膊抬起来。她犹犹豫豫地看着她,硬邦邦地抬起了胳膊,太子蓦然抬手抓住她胳膊,往身后拧去。

邵萱萱“啊”一声差点叫出来,被他及时捂住了嘴巴:“喊什么?像我方才那样,抓我试试。”

邵萱萱­干­咳了一声:“我打你呀?”

太子­干­脆将胳膊摆出了她刚才的姿态。

邵萱萱仔细观察了他脸­色­片刻,耗得他直接把眼睛闭上了,才慢慢地学着他的样子,覆在他胳膊上,抓紧,犹犹豫豫地往后拧去。

太子反手一侧,泥鳅一样滑开了。

邵萱萱目瞪口呆,太子再一次示意她来捉自己的手:“再来。”

邵萱萱这次胆子大了不少,两只手一起上,使出了吃­奶­劲要把他制服,仍旧被他轻易化解。

“这是……”邵萱萱惊叹,“怎么做到的?”

太子伸手与她十指交握,另一只手作势来抓她,交握那只手便如方才那样一翻、一转,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攻势。

邵萱萱眼睛亮,连连点头,很实用啊!

太子再来捉她胳膊的时候,邵萱萱凭着记忆试了试,居然真的差点挣脱了。

太子也有些诧然:“看着傻乎乎的,学起这个倒是很快的。”

邵萱萱欣喜道:“再来再来,你再打我,我们再试试!”

太子“嗯”了一声,却迟迟不曾动手。邵萱萱催促道:“来呀!”

少年突然就动了,轻巧地跃上床,手脚并用地牢牢压制住她。邵萱萱才学了那么点三脚猫功夫,当然是反抗不了的。

太子笑了笑:“贪多嚼不烂,下次教你这个。”说罢,飞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起身下床。邵萱萱整个人就那么呆住了,手脚僵硬地爬起来时,他已经无声无息地开窗跃了出去。

邵萱萱不确定自己算不算被□□了——单纯是个奖励的话,那也太当自己是回事了。

不过,小变态向来都挺当自己是盘菜的。

邵萱萱不幸又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偏偏身边的俞嫣初睡得香甜到直打小呼噜,羡慕得她都想从怀里掏迷药出来给自己来点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她才有空想起来:太子这么来去无踪的,好像还没给自己派任务啊!

自己的表现已经好到不用教了?

身侧的俞嫣初翻了个身,低喃着“师姐”,伸出圆润雪白的胳膊,揽紧了她脖子。

邵萱萱尴尬,都忘了她就寝时只穿着贴身小衣……春光外泄啊!

小变态这方面克制力倒是不错的,多看一眼都没有,想来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

她伸手将俞嫣初露在外面的胳膊扯下来,塞回被子里。

俞嫣初这才悠悠转醒:“师姐,什么时辰了?”

邵萱萱可背不出地支时辰表,唯一记得熟练的就是“午时三刻”这个电视剧里常出现的概念,含糊道:“肯定不到午时。”

俞嫣初咯咯直笑。

外头的侍女听到动静,主动问候道:“两位小姐,要起身了吗?”

俞嫣初应了一声,侍女们便鱼贯而入。

邵萱萱呆了这么几天,总算也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可现在怀里揣着药瓶和药粉呢,便又推拒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俞嫣初挨过来,瞧了一眼:“笨手笨脚的,我来。”说着,竟要主动来帮邵萱萱脱衣服。

邵萱萱心里一急,下意识就缩手躲过了,不知不觉,使出的竟是太子昨晚教她的那招。虽然破绽多多,倒也成功避开了俞嫣初。

俞嫣初愣了一下,欣喜道:“师姐,你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了?你的武功恢复了?!”

邵萱萱摇头,俞嫣初拉着她的手不放:“那刚才那套小擒拿手……你……你是无意中使出的?”

邵萱萱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现学现卖,笃定地点头:“不知不觉,就使出来了。”

“那便好,那便好!”俞嫣初脸上满满的喜­色­,“一定能全想起来的,我去唤师兄来!”

邵萱萱赶紧拉住她,急道:“还是先不要说了,免得……免得他担心。”

俞嫣初回头打量她:“你也知他担心你呀……”语气促狭,满满地都是调笑意味。

邵萱萱尴尬:姑娘你想多了好吧!

俞嫣初最终还是把这件事情同齐王提起了,齐王也挺高兴的样子——邵萱萱趁机就拉着俞嫣初求指导。

“你不是说,咱们当年一起拜在你爹爹门下学艺,没准多练练功夫,就能想起来了呢。”

俞嫣初为难:“师姐,话是这样说,可……可你早早随父亲去了暨州,大部分功夫,都是和你自己的爹爹学的呀。”

邵萱萱“啊”了一声,小心肝咔擦咔擦裂成了好几瓣,这跟她想象中的同门师兄妹情谊完全不同吧!她还以为师父是什么世外高人,也能同太子一样高来高去,飞檐走壁呢。感情就是一个武状元教的…… ...

(“师父”这个词的逼格瞬间就降低了。

但有总得学,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基础的还是能学学的吧,”邵萱萱道,“就你刚说的那什么小擒拿手也行。”

“师姐说笑了,”俞嫣初苦着脸道,“你早上的小擒拿手如此­精­妙,我哪儿会。”两人一边说一边到了演武厅,几个侍卫不远不近跟着,打头的卫延都快把眉头皱出个小笼包来了。

照顾这俩姑娘,可真是个力气活!

俞嫣初脚上功夫不错,惯使的是兵器都是­精­巧为主的,在兵器架上挑挑拣拣了半天,还是让卫延去将她那对­精­钢打制的短剑取来。

然后,俞姑娘便当着大家的面热热闹闹地耍了套漂亮的剑舞。

卫延带头鼓掌喝彩,其余人也连忙纷纷跟上。

邵萱萱看得眼花缭乱,但总觉得跟太子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的……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实用了点吧?

她正想得出神,俞嫣初擦着汗走到她身边,将短剑递给她:“师姐,你试试?”

邵萱萱耷拉下脸,怎么试啊,难道要我拿着这个跳广场舞吗?

也是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若有所悟地看向侍卫们:怪不得他们功夫都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古代娱乐活动太少了!年轻人­精­力一堆没事­干­,可不就成天琢磨练武功、练字、背诗了嘛!

卫延真是太讨厌喜欢邵萱萱这种喜欢动不动盯着人看的毛病了,你是姑娘家啊!老这么痴痴地盯着我们这些男人看­干­什么!殿下看到了很容易误会的好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齐王进院子时,恰巧就看到邵萱萱入神地瞅着自家贴身侍卫看。

“咳咳!”见邵萱萱还没有反应,齐王主动出声。

卫延心都跳到嗓子眼上了,殿下刚才那个眼神,可一点儿都不像高兴的样子。

“你们都下去吧,卫延留下。”齐王道。

卫延垂着头没敢多说,等人都退出去了,齐王才叹气道:“吴有德昨夜失足溺水,今日一早才被人从储宫外的荷花池子里捞出来。”

邵萱萱猛然抬头,吴有德死了?!

第三十二回破局

( 第三十二回破局

邵萱萱整个上午都浑浑噩噩的,吴有德是­奸­细,这是太子早就告诉过她的。

吴有德是齐王的人,这是她出宫之后很早就知道的事情。

但是,他现在死了。

当­奸­细的下场她当然是猜的到的,影视剧里天天播着呢,能­干­­干­脆脆死了都算幸运的。但那些,但那些……死亡真正到了面前,邵萱萱才觉得浑身冷,齿颊生寒。

那个总是佝偻着腰,不经意间就显出一些疲惫老态的太监,就这么死了?

假如是太子下得手,他昨晚才刚刚来过这里啊,虽然一样的倨傲、霸道,但还和自己开了个小玩笑,教了自己一点儿小擒拿术……

就那么言笑晏晏的样子,一转头,就去杀人了?

齐王倒是恢复得很快,转头已经开始忧心她身上的毒了。邵萱萱也愁啊,药她都藏着呢,到时候悄悄吞服了就好——可怎么才能蒙混过去呢?

自己已经拿到解药这个事情,肯定是不能说的。

俞嫣初也着急啊,那些大夫们,又一次赶鸭子上架一样来了。药石药方配了一堆,摆起来足足几大桌子。

邵萱萱看着腿都软了,俞嫣初托着下巴感叹:“这么多药,等到晚上哪里来得及吃——师姐,要不然咱们现在就来试吧?”

邵萱萱听得肠胃直打颤,药特么能乱吃的吗?你们请来的这些蒙古大夫,胡乱一折腾就要我全吃下去,我没病也得吃出病来吧。

齐王背着手沉思了一会儿,无奈道:“卫延,再去把李大夫请来。”

卫延急匆匆去了,邵萱萱赶紧拿求救的眼神看向他:齐王大大你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啊,以前是个皇子现在是位藩王,难道找个什么御医、太医的能耐都没有?!

那个李老头不行的呀,你老惦记那老头也没用啊——

邵萱萱长长地叹了口气,俞嫣初以为她是在担心解药,伸过手来紧攥着她。邵萱萱更加忧郁了,得,这儿还有个更需要安慰的。

李大夫到底还是巍巍颤颤来了,背着手在摆满草药和药方的桌边溜达了一圈,老老实实向齐王汇报道:“说句实话,这些是一样都没有用。”

齐王待要作,李大夫又道:“但不试试,聂小姐恐怕今晚就熬不过去……总也是个机会。”说着,拿粗短的手指头一样一样指点过去:“这几副方子,还是有些道理的。”

邵萱萱总算听明白他的意思是了,死马当活马医,死也算努力过了,不死的话,那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成功了!

若是昨天,邵萱萱也就乖乖听话了,可现在……邵萱萱握紧了兜里的解药,我有药了啊,你们开的这些,吃下去会不会跟我的药相生相克哇。

她邵萱萱要是死在这个事情上,那也太搞笑了。

这个世界的医学系统实在太不严肃了,急需规范!

李大夫这么说了,其他大夫留下的那五六张方子就被送去处理了。邵萱萱一直没能想到解释自己有解药的理由,每隔一个小时就苦逼地喝下去一大碗汤药。

其中一个年轻小大夫开的房子最是恶毒,黄连跟不要钱似的放了一堆,苦得她话都不想说了。

李大夫每隔一会儿就来把脉,总是不断地摇头。

邵萱萱很想早点把药吞了算了,但是身边总是好多人啊!俞嫣初就不说了,齐王也一直坐一边等着,李大夫眼神最直露,都明明白白写着“你今晚到底会不会死不死”的疑问了。

喝到第十一碗,又是一个级苦的方子,邵萱萱跟着瞥了几眼,居然还在上面看到了少量的砒(和谐)霜。

她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含蓄地表示自己要“出恭”,借着这么一点儿私密空间,邵萱萱把解药吞了下去。

再回到房里,第十二碗药已经端上来了,邵萱萱闻到那个味道就想吐。

这一次,无论别人怎么劝她都不乐意多喝了,上一碗里面有砒(和谐)霜呢!谁知道这个碗里面藏着什么!

李大夫照例又来把脉,老脸皱啊皱的,突然道:“毒­性­似乎……抑制住了。”

齐王震惊,俞嫣初也傻眼了。

果然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李大夫迅地把那十二张药方收集到一起,提笔在那边密密麻麻地记录着。邵萱萱总觉得自己参与了学术造假,给他们做伪证了。

邵萱萱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毒不继续作的借口有了,自己也算是解脱了。

没成想,才过了小半个时辰,肚子居然真正猛烈地抽痛起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些蒙古大夫开的药跟自己身上的解药起反应了——就说药不能乱吃啊!齐王和俞嫣初也很紧张,倒是李大夫,仔细替她检查之后,胸有成竹地要他们放心。

“这空花阳焰,花叶相交,藤草相连,毒­性­最是可怖,能够凑巧抑制住,便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委屈聂小姐,忍耐一二。”

幸运个p啊!

邵萱萱在心里大骂,要不吃你们开的这些鬼东西!怎么可能疼的!

她痛得冷汗直冒,齐王也急了,不住地问:“这真不是提早毒了?真的­性­命无虞?”李大夫于是再一次把脉。

“毒­性­确实基本一致住了,殿下!”

齐王松了口气,邵萱萱却仍旧紧张,她可是吃了真解药的呀!吃了真解药还疼,确确实实就是毒了!

她攥住齐王衣袖,结结巴巴道:“你送我去春熙宫吧,送我去春熙宫吧……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齐王变了脸­色­,死死地抓着她肩膀,却没说出话来。

“师姐,你竟愿意回去?!”俞嫣初不可置信地叫道,“吴公公尸骨未寒,你……你……真的都忘了!他害得我父母双亡,他爹爹害得你父远走他乡,母亲早早病亡!便是不论这些,你又置我和师兄于何地呀!”

邵萱萱疼得牙齿都打起架来,哪里有空反驳,只咬紧了牙关忍耐。

你们若是知道,我不是聂襄宁,我也是­奸­细,你们又当如何处置我呢?

你们对于聂襄宁来说,当然意义不同,对于我来说,跟太子又有什么区别?

她突然觉得身下,整个人都被齐王抱了起来。

齐王也不避讳,当着众人的面将她孩子一样搂进怀里,手掌贴在她小腹上,柔声道:“好,我送你回去。”

“师兄!”俞嫣初惊叫。

齐王垂着眼睛,手掌在邵萱萱小腹上轻轻摩挲:“襄宁,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你活着,想去哪里都可以。”

邵萱萱脸上的冷汗蹭在他衣襟上,很快就湿透了,猫叫一样轻声回应着他的“大度”决定:“谢谢你……”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蹭了两下,脸颊贴着脸颊:“不管去哪里,不要再忘了我,好不好?”

邵萱萱生怕他反悔,赶紧点头。

齐王便向外吩 ...

(咐道:“卫延,备车,准备随我入宫。”

俞嫣初蹲下来看他:“师兄,你这是要把师姐往狼窝里送呀!宫门已经关了,今天根本进不去的!”

邵萱萱听到宫门关了两个字,又紧张地睁开了眼睛,却见齐王也正凝视着她,目中尽是柔光:“关了也不要紧,我总有办法进去的——那里是狼窝,留在这里,却连命都要没了。”

说着,将人抱了起了。

俞嫣初狠拉了李大夫一把,李大夫踉跄着往前了两步,回头瞪了俞嫣初一眼,这才开口道:“殿下,凡事三思而后行。你现在这样抱着人入宫,太子恐怕不但不会给解药,还要上报陛下——陛下若问起,聂小姐缘何不在西北,却在你府上……你要如何应对?”

齐王陡然怔住。

邵萱萱也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又惊又怒,这种事情,太子肯定是愿意去做的!

齐王便又抱着她回到了榻上,安抚着她肚子的手掌一直也不曾离开。李大夫将那十几份药方细细看了一遍,写了几行字,交予卫延:“三碗水煎做一碗,送来。”

随后,取了银针来为她刺­茓­止痛。

这么一直折腾到半夜,腹痛是止住了不少,人也完全累瘫了。

卫延小心翼翼地将门关紧,回想起榻上搂在一起的两个人,心里为远方的王妃念了声佛。俞嫣初也有些­精­神不济,失魂落魄地坐在台阶上,看着池子里的水呆。

“俞小姐,你也早些歇息吧。”

俞嫣初仰头看了他一眼,勉强挤出个笑脸,随后轻声问道:“卫延,你跟着师兄那么多年了……你说师兄,对我师姐如何?”

卫延看了一眼房门:“属下不知。”

俞嫣初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不过一个小女子,果然是大方不起来的。”

卫延放空眼神,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在他们不远处的,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顺着一棵高大的榆树落了下来,影子一样晃过假山,晃过台阶,避过了两人的视线。

俞嫣初站起来,忍不住又推开一线门往里看了看。屋内烛火未歇,帐幔也半垂半悬着,齐王如刚才一样闭着眼睛靠坐在床头,搂着怀里沉沉睡去的邵萱萱。

绣帷罗帐,同榻而眠,便是齐王妃生世子时,他也不曾这样日夜守着,亲手抱着。

俞嫣初猛地转过头,阖上门,沿着游廊小跑起来。

卫延收回视线,盯着脚面呆,幸好没哭出来啊,要不然,他还真是哄不来的。

女人,就是麻烦。

便是勾栏坊里的姑娘,花了银子的,也总喜欢酸唧唧地问东问西。

卫延不是齐王,没有这种耐心,当然也感受不到这种情趣,统统就归类为没有职业道德。这么走神的瞬间,他也就错过了俞嫣初关门、离开时,后窗附近的瓦片被轻轻揭开的声响。

明月高悬头顶,太子秦晅脸­色­淡漠地看着屋子里的暧昧景象,薄薄的嘴­唇­轻轻抿起,看不出喜怒。

更漏声响起,又是一天过去了。

秦晅合上瓦片,足尖在檐上轻轻一点,几个起落就没了踪迹,如飞鸟入林一样融入了月­色­之中。

这一趟,还真是没有白来。

第三十三回谋划

( 邵萱萱梦到自己去游乐场,手足都陷在五颜六­色­的球池里——她诧异自己竟然会做这样的梦,小学之后,她就再没玩过。

但是头顶上的月亮形壁灯这样好看,鲜艳的小球这样热闹,人躺在里面,哗哗作响,又软又安全,实在是舒服。

邵萱萱忍不住拿脸去蹭球,小时候做这个动作,总是要被斥责。

大人们总说这些球不卫生,怕她把脏东西吃下去。

其实空气也并不­干­净,他们一样呼吸,一样哈哈大笑。

邵萱萱从小就对生活质量要求不是特别高,一时高兴最要紧,玩脏了回家洗一洗澡就好了。但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成年了,为什么又跳进球池来玩。

她想得出神,身下的塑料彩球们却滚动起来,带着她一起朝着一样方向流动。邵萱萱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稳一稳身形……

她蓦然惊醒,抓到了一截绣了黑­色­四爪蟠龙的深­色­袖子。

邵萱萱愕然地看着手里抓着的衣袖……和胳膊,视线再往上,才看到齐王沉睡的脸。他闭着眼睛,眼睑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束的冠子松了一些,显得整个人都更加柔和了。

她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怀里,身下是他的腰腹、双腿、膝盖,腰上是他的胳膊,身上是她的袍袖和被子。

邵萱萱脸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她记起了太子的叮嘱,也想起了这个人是已婚男。

她是当电视儿童长大的,又读了那么多年书,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还是有的——并且,在感情上有那么点洁癖。

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结婚离婚虽然十分平常,但对介入他人婚姻的人道德谴责就有那么点凶悍。

她竟然在一个已婚男电话怀里躺了一夜!

即便古代没有重婚罪,邵萱萱还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小三才会去做的事情。

邵萱萱咽了下口水,想要从他怀里挣扎起来。

齐王眠浅,她才略微一动,他就睁开了眼睛:“你醒了,肚子还疼不疼”邵萱萱被火烧一样跳起来,裹着被子蹲得远远的:“不疼了不疼了。”

齐王表情有些失落:“那也该饿了吧?”

邵萱萱大力点头,饿是真饿啊!

早饭很快被送上来,齐王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直接在屏风后面换了衣裳,出来就在她身边坐下了,近得一抬胳膊就能碰到。

邵萱萱被他那眼神盯得如芒在背,吃得飞快,几次都差点噎住。

齐王失而复得,那喜悦是打心底里透出来,回想起她刚醒来,红着脸急匆匆挣脱开的样子,更是心猿意马。

早饭里还准备了北地人喜欢的羊­肉­饺子,聂襄宁吃不惯羊­肉­,却喜欢沾了一点儿羊­肉­鲜味的饺子皮。

齐王自然而然地夹了一只,挑破皮,将羊­肉­取出,正要用勺子将沾了­肉­汤的饺子皮夹到邵萱萱碗里,蓦然现她已经塞得腮帮子鼓鼓的,正大口咀嚼着。

见他看过来,邵萱萱有些不好意思,含含糊糊道:“这个羊­肉­饺子真好吃。”

失忆,竟然连喜好都忘了?

齐王皱了皱眉,很快又笑起来:“那就再吃”说着,夹了只连皮带馅的,夹进她碗里。

邵萱萱客气地道谢,三两口吃了下去。

羊­肉­吃多的下场,就是闹肚子腹泻。

邵萱萱抱着肚子躺在床上,尴尬把脸转向了床内侧。李大夫还在跟齐王他们说话,无非就是要清淡饮食,哪怕再喜欢吃的东西都要注意节制什么的……

邵萱萱觉得这具身体真是太脆弱了!

她当年可是能吃一整碗羊­肉­泡馍不打饱嗝的!

李大夫因为研出了“克制”空花阳焰的解药,最近也是意气奋,给她开的止泻药方都带着股狠劲之姿。

邵萱萱肠胃受虐,一想到几天后还得再受一次罪就心如死灰。

中午只喝了点白粥,到了晚上,又是白粥——因了邵萱萱中午“什么都没有”的抱怨,后厨在白粥最上方撒了几朵葱花。

邵萱萱愤然,放葱花几个意思啊!起码放颗虾仁好伐!

太子再次悄无声息溜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邵萱萱一脸凄惨地抱着肚子躺在在床上养病的样子。

他显然也有些意外:“你又怎么了,孤不是把解药给你了?”

邵萱萱看到他脸的瞬间,先想到的是吴有德,这是个彻彻底底的杀人犯,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的杀人犯。

太子又问了一遍,邵萱萱努力装得平静,语气尴尬道:“他们怕我毒生亡,给我折腾了十几副药…吃完就肚子疼,疼了一个晚上。”

太子:“……”

“好不容易不疼了,一不小心又吃多了……”

太子盯着她看了会,突然问道:“那现在还疼吗?”

邵萱萱摇头,太子沉思了片刻,坐到了床沿,伸手来把她的脉门。邵萱萱惊讶:“你还会看病啊?”

太子不吭声,手指从她手腕上离开以后,又来扒她眼皮,看她口鼻。中医嘛,望闻问切,邵萱萱还是很配合的。

“那些药吃下去会不会死人啊?”她见他半天不说话,忍不住抱怨,“你给我想想办法啊,总不能让我隔三差五吃那个,那老大夫开了砒(和谐)霜呢!”

太子很是随意的“嗯”了一声,问道:“你来这几日,可曾见过李承兰?”

李承兰,也就是那日他们见到的那位李侍郎。

邵萱萱第一次得到分派下来的任务,问的直接就是结果。

“我……我不知道啊……他又不在我们面前接待客人的……”

太子“唔”了一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问:“你不曾露出破绽?”邵萱萱赶紧摇头:“当然没有!”

太子显然不是很相信她,劝道:“凡事都要先做谋划的好,等人有了防备,那便晚了。”

邵萱萱眨巴眼睛,什么意思啊?

太子皱眉,­干­脆踢了鞋子上床:“齐王昨晚在这里过夜的吧?你睡得死猪一样,知道他几时来,几时离开,碰没碰你?”

邵萱萱脑子里“嘭”一声炸了,妈蛋禽兽啊,这个时候还想着这种事情!

她急急地抓住他看着就不大安分的手:“他不会的,他……他有老婆……我也不是傻子啊!”太子对“有老婆”这个事情嗤之以鼻,对她自称的“不是傻子”更加不屑。

“倘若他不顾忌呢?齐王妃母家势力再大,总不至于不许他纳妾,”太子说道,“再者,你同他亲密一些,又有什么不好?”

邵萱萱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白,这跟叫她去“­色­(和谐)诱”又有什么区别。敢情他这么急着要她摆脱“处”的身份,还有这么重大的“任务”!

邵萱萱这么想的,嘴上也就这么说了出来:“你不是说,不再拿我当棋子吗?”太子蹙眉:“总是要有些牺牲。”

“ ...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牺牲!”邵萱萱反驳,“我是女的,每次都叫我去冲锋陷阵——人家喜欢的是聂襄宁,要是知道现在在这里的是我,分分钟就跟你杀吴有德一样,把我给杀了!”

“哦,消息传得还真快。”太子的注意力却落到了别的地方,杀人这个指责,好像不存在一样,“储宫定然还有别的眼线罢。”

邵萱萱觉得心跳都骤停了一下,这个人,当真是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

与虎谋皮,莫不过如此。

太子挨近了一些:“你既知道自己形势危急,如何猜不到我这里更是步步雷池?我这身体,可是属于当朝太子的。”

邵萱萱抿紧了嘴­唇­,她是被硬绑上船的,如今暴风雨袭来,她又能怎么办?

太子也不期待她回答,只是抬手将她落在衣襟前的黑撩到身后,凑近了要来吻她。邵萱萱拼了命要躲开,人被逼到床角,后颈被制住,眼睁睁看着那张漂亮的少年脸庞越凑越近,眼睛里却找不到一丝温柔的神采。

这样冷漠到可怕的一个吻,才­唇­瓣相触,就冻得她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然后眼睛被盖住,­唇­舌被撬开,简直就像没有了润滑物的机械齿轮。­唇­齿相撞,吸(和谐)允舔(和谐)舐,竟然也是会疼痛的。

第三十四回报复

( 黑暗、­阴­冷、疼痛,邵萱萱直觉自己走进了溶洞深处,四周围全是路,又全都不是。

那个在心底徘徊无数次的念头到底再一次浮了上来——她是不够聪明,不够强大,但即便是依靠攀爬才能获取阳光的藤蔓,那也是有根须的。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她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指,在自己松散的髻上摸索了一下,拔了根两寸来长的簪子出来,狠狠地往他手臂上扎去。

太子余光早已经瞄到,却未曾去阻止。

她终究还是胆小,连扎人都不敢挑要害的位置。

簪子无声无息地没入衣服中,很快有血液渗出——感觉到簪尖受阻的瞬间,太子蓦然收紧了托在她后颈的手掌。

用力得让她恍惚以为要被硬生生掐断颈动脉了。

那个吻终于撤离了,遮盖住她视线的手掌也挪开了,太子紧盯着她,冷笑:“如此­妇­人之仁,若没有我给你做依仗,能活得了几天?”

邵萱萱大口大口喘着气,手却仍旧死死地抓着簪子,郑重得仿佛刺中了他的心脏。

太子斜瞥了一眼伤口,又一次吻了上去。

他并不是避不开,不过是不屑避罢了。

一只蚂蚁带着它的武器阻拦在路上,有谁会专门停下脚步看一看究竟呢?

邵萱萱的勇气仿佛随着这一次袭击全部用尽了,浑身瘫软,任由他将自己按倒在床铺上,任由他将亵衣褪去……

太子的动作突然顿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你……”

邵萱萱咽了下口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你……”太子猛地打掉她握着簪子的手,一把将簪子拔了出来。

用力太猛的缘故,还带出了数滴血花,飞溅在邵萱萱白得惊人的脸庞上。

“你居然……”太子头一次在她面前噎住,半晌才说,“你昨晚,不曾将解药全部服下。”

邵萱萱抿紧了嘴­唇­看他,解药就是□□,对已经中毒了的人来说,这当然是救命的良药,对普通人来说,这就是引入踏入深渊的罂粟。

至死方休,绵延无期。

“邵萱萱,是我太小瞧你了。”太子的额上渐有冷汗渗出,一滴一滴,落雨一样沿着脸颊滚落,眼神却愈加明亮,几乎要把她刺穿。

狗逼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掏出瓷瓶,倒出褐­色­的药丸,捏碎,拣了块头最小的一点儿放入口中,再将剩余的药倒进瓶子里,晃了晃,扔到床上:“昨日少服一些不曾闹出人命,想必下次也是不要紧的。”

邵萱萱下意识按在小腹上,解药的分量果然会造成腹痛!

每天都缺那么一点儿的话,会不会……会不会积累毒素呢?

邵萱萱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但是勇气已经用尽了,要她再一次开口求饶,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的。

太子似乎猜到了她的忧虑,了然地欣赏着她的恐惧,慢腾腾地整衣服,慢腾腾地裹住伤口。

这点毒,于他不过是添点麻烦,随时要注意服用药物;于她,却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所能做出的最大反击了。

成功了,但也没什么用。他手上有得是解药,并不受她挟制。

帐幔投­射­下来的­阴­影正好落在他脸上,像是被­阴­云遮蔽的天空……门外却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襄宁!”

两人呆滞地对视了片刻,太子翻身滚到床内侧,钻进了被子里。

邵萱萱没能忍住厌恶情绪,下意识地就往外侧让了让,遮盖住太子的被子也被她带得扒拉了下来。

太子瞪了她一眼,拽着被子又拉了回来。

“襄宁,你睡了吗?”

门又剧烈地震了一下,邵萱萱被太子掐住了喉咙,使劲吞咽了一下,才结结巴巴道:“我、我睡了。”

屋外静默了片刻,才再次响起齐王有些忧虑的声音:“我方才好像看到有人往这边来了,你当真没事?”

邵萱萱迟疑,太子迅在她腰上狠掐,“没……没事。”

齐王只得作罢,脚步声渐渐远去。邵萱萱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捂住了嘴——太子拿眼神往外递了递,示意她去看外面。

邵萱萱一呆,扭头看向门外。

屋内烛火未曾完全熄灭,看不到外头的人影,只能隔着帐幔看到隐约的白­色­的窗纸和红褐­色­的窗棂。

人还在?

没走?

一个一个,都特么鬼鬼祟祟的!

有那么一刻钟,她甚至想­干­脆大声疾呼把人引进来,让他们自相残杀好了。

太子死了,她必然也是要死的,齐王死了,她没了用处,不知下场会怎么样……她突然觉得可笑,这个假太子毕竟还是太年轻了,既然这么忌惮自己叔叔,直接杀了不就好了?

齐王在储宫里放眼线,难道这王府里就没有他太子的人?

就是让她邵萱萱动手往他饭菜里下点毒,也能把人抹杀掉了。

人死一切成空,还能争什么?

随即,她又想到了太子当时嘀咕的那句“藩王受封却不出京畿,一个个都是狼子野心”——狼要是只有一头,杀死了,也就除了后患。

如若换了狼群,却不能只顾眼前的敌人。

当你咬住一只狼的咽喉后,保不住就有更多的野狼肆意进攻。

狼这种生物,可不会因为同伴被杀死而停止杀戮。

何况,龙椅只有一张,他们压根不算同路人。

第三十五回围剿

( 邵萱萱静静地躺在那,眼皮都开始沉重起来。

太子已经把脸露出来了,看着头顶的帐幔呆。

邵萱萱好歹“旗开得胜”了一回,看他也没有刚才那样恐惧了,嘟囔道:“你还不走?天亮了你就真走不了了。”

太子瞥了她一眼,又把视线转了回去。

邵萱萱无奈,她要是把胳膊放到身侧,直接就从床沿掉下去了,压根没地方退了——可放这么颗□□在身边,无论如何是不能够安然入睡的。

小变态这种人,进可为杀人犯,退可做强(和谐)­奸­犯,唯独当不成好人。

他就跟好人不是一个物种。

太子似乎觉察了她的紧张,翻了个身,只留了个脊背给她。

邵萱萱又看了一次房门,犹豫着要不要下床去看一看,齐王到底走了没有。这一次,太子没再阻拦。

邵萱萱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赤着脚,一步步捱到门口。

她不知形势是她在明,齐王等人在暗,就这么短短几步路,就把她的行踪看的一清二楚了。

她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推开一线窗户,整个人都僵住了。

齐王确实还在,不过不是她想象中的猥琐隐匿。他仍旧穿着白日里的衣服,冷着张脸负手而立。身后,是拉弓满弦的侍卫亲兵。

邵萱萱惊呼一声,差点跌倒。

那个投­射­在门扉上的影子,也同时颤抖了一下。

齐王往前走了一步,但也只是一步,定定地看着她。邵萱萱不懂什么谋划算计,但好歹也是谈过恋爱的人——齐王大大这眼神,分明是看叛徒的眼神!

邵萱萱浑身一凉,登时就明白了。这些利箭所指的对象,包括的可不就是她和假太子两个人。

邵萱萱脑海里瞬间就冒出­奸­(和谐)夫­淫­(和谐)­妇­两个字,聂襄宁要是还活着,恐怕真就是这样了吧。

不过,假如是聂襄宁的话……邵萱萱不确定,她是不是早已经跟小变态同归于尽了?从结果来看,真太子和聂襄宁,还真是这样的归宿。

邵萱萱突然就觉得窗外的男人有了那么一丝冷酷和可怜。

她是瓮中鳖,砧上­肉­,齐王又何尝不是呢?

无欲则刚,自他有了那份关于权利的畅想蓝图之后,很多事情也就由不得他了。

邵萱萱以为齐王会谈条件,会先确定一下太子是否当真在里面。

不料,他就这样直接下了命令。

利箭和火焰在瞬间包围了小小的居所,邵萱萱狼狈地向内室逃窜,正好撞上已经起身的太子:“看到了没有,这才是当真无情无义。”

秦晅说了这么一句,踢翻桌子挡住一些箭矢,拉着她蹲在桌后:“你露了马脚了。”

邵萱萱茫然,露了马脚?什么马脚?

她可压根没说多少话!

再说,就算是露了马脚,难道就连猜忌、确认的过程都省略了,直接打死?!

俞嫣初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师兄!师姐还在里面——”邵萱萱的手指哆嗦了一下,哪里需要你提醒呢,他刚才都亲眼看到我了!

女子的声音尖锐透耳,齐王的回答却被淹没在箭矢­射­入木料和建筑物燃烧的杂音里。

太子侧耳听了片刻,随手将不远处一支青瓷花瓶捞在手里,“哗啦”一下全倒她身上了,轻声道:“我走了,你装痴卖傻也好,忍过这一回吧——多多留意齐王近来的客人,倘若有他和内臣的往信就更好了。”

邵萱萱魂都飞起来了,一把拉住他:“你、你去哪儿?”

这儿都快变成火海了,你特么打算把我一个人留这里,开玩笑的吧!

太子迟疑了一下,附身给了她个敷衍的拥抱:“我留在这里,你岂不是更加死路一条?”也正是这样,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份解药先还给我。”

邵萱萱瞪大眼睛,太子不耐烦解释道:“留在我这里,总比叫他们搜走好吧?”

邵萱萱死死地拽住藏瓶子的衣襟,交给谁都不保险,她自己收着最安全。

太子也看出了她的想法,倒也不再勉强,撕了幅袖子蒙了面,将那支花瓶往西面窗户扔去,自己人却往北面扑了出去。

一时间,刀剑声、箭矢破空声响成一片。

邵萱萱不敢再听,将脸埋入湿漉漉的膝盖和衣袖之中。

她也曾经羡慕那些至死不渝的传说爱情,感慨节奏越来越快的现代爱情生活——当真来了这里,才知道自己幻想中的田园牧歌爱情到底有多遥远。

在她熟悉的那个世界,没有人会为你拼死拼活,同样也不会有人动不动就非要置你于死地。

­射­向屋内的利箭终于停止了,帐幔被烧灼的声音却清晰传来,火光映衬得她脸庞滚烫。邵萱萱抹了把眼泪,小心翼翼地爬到火势还不算大的门边,大门却被一把踹开。

俞嫣初只穿着单衣,单手拿着双短剑,见了她,当啷一声扔了剑,冲过来抱住她:“师姐!”

邵萱萱心里暖意泛滥,回抱住她,催促道:“我们快出去吧。”

俞嫣初抱起她,拾起短剑朝外跑去。

“初儿,”两人方才出门,齐王便张弓瞄准了她们,“你将她放下来。”

俞嫣初怔住,邵萱萱慌乱地拉住她袖子,看着黑漆漆的箭头呆。

“师兄——”

齐王又往前迈了一步,将弓拉得更紧,眼睛死死地盯住邵萱萱:“我且问你,刚才走脱的人,是不是秦晅?你们方才在屋里……”他停顿了一下,“即便是他挟持了你,你便不能呼救,不能给我传个讯?”

邵萱萱咽了下口水,无言以对。

她是不乐意和太子有什么太私密的接触,但要说挟持,却也不完全是。

“师兄,你别这样,”俞嫣初劝道,“师姐她中了破魂香,你又不是不知道。”

齐王冷笑:“破魂香是吴有德下的,吴有德已然死了——我认识的聂襄宁,从来不会碰一口羊­肉­,更不知道造什么‘抽水马桶’,这些难道也是破魂香的功劳?”

“又有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半夜三更跟男人在屋里鬼混?你记不得我,记不得初儿,记不得吴有德,倒是知道秦晅来了要替他遮掩!”

俞嫣初抱着她的胳膊,渐渐也僵硬了起来。

她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人,许多生活细节,只要稍一留神就能觉察的。

“将她绑起来,严加看管。”

齐王说完,转身便走,全然不顾她和俞嫣初身后烈焰滔天。

第三十六回轮回

( 卫延迟疑了一下,向俞嫣初道:“俞小姐,不要叫我们难做罢。”

邵萱萱紧拽着俞嫣初的袖子不放,俞嫣初迟疑了一下,回护道:“你们要把人关哪儿?她的病都还没好呢……不然关我房里去吧。”

卫延尴尬,又不好跟她动手,眼睁睁看着她将人带走了。

卫延无奈地派了几个人在俞嫣初门外守着,回去向齐王复命。出乎他的意料,齐王竟然同意了:“那便按初儿说的办。”

卫延一怔,果然,还是有些感情的……

邵萱萱被俞嫣初带回房,很快就被捆了起来——绳子都是俞姑娘­精­挑细选的柔软布条,绑之前还垫了些东西,疼是不疼的。

就是俞嫣初翻动她眼睑,扯她下巴、脖子上的皮­肉­时候有点毛骨悚然:“这世界上当真有这么相像的人?恐怕还是师兄想多了……”说着,她又去脱邵萱萱身上的衣服,看到邵萱萱肩膀上的手指掐痕时,陡然涨红了脸。

齐王说她与人在屋内鬼混,看来倒是不冤枉的。

俞嫣初将衣服再往下拉了拉,她记得自己的师姐左肋附近有两颗小小的黑痣,若是不他人,面貌再相似,总不至于连这个也一模一样吧。

这具身体这段时间添了不少新伤,但也都逐渐痊愈,左肋而下,赫然是两颗并排的小小黑痣。

俞嫣初心里的猜忌放下了,语气也柔缓许多:“师姐,你别生师兄的气,他也是……纵然你什么都忘了,只想拿到解药活命——师兄这几日对你好不好,你总是知道的。你这样……这样瞒着他,在他的府中跟仇人混在一起,怎能叫他不生气不伤心呢?”

邵萱萱衣服还敞开着呢,手足又被缚住,无奈地说:“能不能先帮我把衣服穿回去?”

俞嫣初叹气,取了­干­净的衣服来帮她更换。邵萱萱趁着她转身,艰难地将太子给她的那些迷药和解药一股脑儿从袖子的内袋中倒出来,用脚拱着踢进了柜子底下。

俞嫣初浑然不知,手脚笨拙地帮她换了衣服,又来抱她上榻。

邵萱萱想起太子要她虚与委蛇,心里很有些不情愿——就算是吃醋吧,就算是捉­奸­吧,也没必要直接上私刑杀人绑人啊!

邵萱萱觉得齐王要是现代人,肯定就是那种杀(和谐)妻案主角。而且还是那种特别大男子主义的杀人犯——他自己都有老婆孩子了呢,泡妞泡得不亦乐乎,还整出一副深爱红颜知己的样子。

一现红颜知己跟别人有暧昧,直接就打算杀人了!

典型的只许州官方,不许百姓点灯。

不愧是封建王(和谐)朝最高(和谐)领(和谐)导人的同胞弟弟啊——

邵萱萱这么想七想东的,登时就把利用聂襄宁身份欺骗他们的内疚心理给解除了,满脑子转悠着的念头就是怎么才能跑路。

她原来还觉得小变态担心齐王现她仍旧是处(和谐)子之身有点多余,齐王好歹是位藩王,又不缺女人,没必要玩什么霸王硬上弓的戏码。

可现在的情况下,邵萱萱就没把握了。被嫉妒冲昏头脑的人多没谱,万一他一个想不开过来­骚­扰……骗他说小变态其实是个­性­(和谐)无(和谐)能他会不会信?

邵萱萱猛然惊醒,为什么她要解释这种东西啊?谁要跟个已婚男解释这种事情,赶紧逃跑才是正途!

天还没亮,俞嫣初将她安顿到床上,在她的反复要求下,好歹帮她把脚上的布条解开了。两人同榻而眠,呼吸相近,手足相抵。

邵萱萱艰难地挪了挪手指,想要将将手腕挣脱开。俞嫣初睁开眼睛:“师姐——”语气里满是埋怨。

邵萱萱咬牙道:“你这样绑着我,我睡不着,手腕疼得厉害。”

俞嫣初犹豫,闭眼,再睁开,帮她把布条解开:“你身上的毒,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开的——可你也不要再骗我们了,好不好?”

邵萱萱艰难地点了点头,脖颈处像有刀刃擦过。

她的存在,就是个骗局。

俞嫣初于是又睡了过去,邵萱萱闭着眼睛,一丝睡意也无,像只惊惶的雀鸟。

一直到窗户纸透出了一点儿灰白的讯息,她才轻声唤道:“初儿,我要去喝水。”俞嫣初没有回答,邵萱萱于是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走到桌边,一边倒水,一边附身探手到柜子下去摸索。

瓷瓶仍旧是那只瓷瓶,药包沾了水,摸着黏糊糊的。

邵萱萱把它们攥在手里,端着茶杯往回走。

俞嫣初侧身躺着,圆圆的脸庞泛着点绯红。邵萱萱拆了药包,有些笨拙地拿指甲盖挑了一些出来,洒向床铺。

她一连重复了三次,又唤了好几次她的名字,这才放下茶杯,将药收好,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

侍卫们就在不远处站着,整个院子都静谧得吓人,只有大火后残余的断墙和残桓还提醒着她之前生的一切。

邵萱萱故技重施,又将迷药掏了出来。

为了防止自己也中招,邵萱萱提前服下了解药,这才取了一些,自上风向的窗户缝里往外吹去。

太子给的迷药果然效果良好,不过四五分钟,那几个侍卫就面条一样躺的躺,靠的靠,睡过去了。

邵萱萱赶紧拉开门,小跑着钻入花园里——从游廊过度当然能快上不少的,可惜太显眼了,万一被巡逻的人现,那就真的逃不掉了。

邵萱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能这么顺利多亏了俞嫣初对自己的不提防。

就像拿毒簪子刺小变态一样,倘若换作聂襄宁,那他是决计不会不躲的。

曦光微弱,草叶上沾了不少白霜,踩上去沙沙作响。邵萱萱拎着裙摆,挨着身体往门口走去。

遥遥地似能看到一些人影,邵萱萱胆小,迅就又掏了迷药出来,不要钱一样按在上风向乱撒一气。

大约是距离远,风势大的缘故,那几人倒不像之前的守卫一样直接倒地,晕乎乎地寻了地方,才悠悠睡去。

邵萱萱松了口气,大步往前跑去,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重重地朝前跌倒。

先摸到的是长而湿润的头,然后才是冰凉彻骨的脸庞,邵萱萱下意识就要尖叫,嘴巴却被死死捂住。

“悄声些。”

看到秦晅脸的瞬间,邵萱萱竟然有点感动,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小变态居然回头来救她了,良心现哇!

然后,她看到秦晅也如那些中了迷药的侍卫一样,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松开了手掌。再往下看,则是他被血液浸透的伤腿。

原来,是来求助的。

第三十七回反击

( 邵萱萱轻推了秦晅几下,没得到回应,便把迷药掏了出来,狠狠地在他脸上洒了两把。

睡到死最好了!

穿越到这地方,第一次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邵萱萱伸手到他怀里去掏了掏,翻出一把匕、几只小瓷瓶并一根没钻孔的小竹笛。

她不禁有点失落,不但没有玉佩、金元宝什么的,居然连一个铜板都无。当了太子就是不一样,钱都不屑带了。

她邵萱萱要是穿越成公主了,肯定得收拾一大包金银珠宝藏身上。

邵萱萱收好东西爬起来,走走停停,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就这么任由他自生自灭的话,自己身上那个毒……她打了个哆嗦,紧张地四下环顾,到底还是返回到他晕倒的地方。

这么大个人,要她带着跑是办不到的。

邵萱萱摸了解药出来,犹豫半晌,抬脚在他脸上狠踩了好几下,又拿袖子将他脸抹­干­净,这才将解药给他服下。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邵萱萱不断地抬头去看附近晕倒的侍卫,最后还是大着胆子在太子血淋淋的大腿上狠拍了一下,才终于把人叫醒。

秦晅痛得脸都白了,睁开眼睛时额头上全是冷汗。

邵萱萱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那么点报复心理在的:“你醒了呀,我们怎么出去?”

秦晅瞪了她一会儿,伸手要去怀里掏东西,邵萱萱赶紧阻止道:“我来我来,你要拿什么?”太子不答,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仍旧将手伸了进去。

怀里当然是空的,邵萱萱连那根小竹笛都给摸走了。

邵萱萱有些尴尬,幸好他看起来也挺能屈能伸的,识趣地没追究,只是表示:“你扶我到那边墙角。”她瞬间就想到狗洞两个字——难道打算钻狗洞出去?男子汉大丈夫,也是真不讲究!

话是这样说,她却也不敢真耽搁,这迷药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俞嫣初他们任何一个人醒过来,都够她喝一壶的。

小变态人看着挺瘦的,整个人体重压到她身上还是让她踉跄了一下。

上一次有小树可以扶,这次邵萱萱就只能努力挺直腰,蹒跚着往前挪动了。

走到墙边的时候,秦晅突然转身,拔了她头上的簪子,甩了出去。邵萱萱转头时,那个小侍卫已经静静地躺在碎石大小道上了。

死了?晕过去了?

邵萱萱胳膊有点酸,心跳也有点快。

秦晅已经毫不犹豫地指使着她弯下腰,将草丛拨开,露出小小的一个洞口。“你先过去。”

邵萱萱对钻狗洞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迅就弯腰趴倒,爬了出去。东面的天际已经开始泛红,也确实没有时间给他们耽搁了。

破晓的鼓声早已自宫门内传出,整个京城都在苏醒。

邵萱萱只微微一低头,就看到当朝太子苍白着脸,一言不地自小小的狗洞爬出。扶他起来之后,才现连狗洞边的草叶上都殷红一片。

秦晅靠着墙休息了片刻,再一次由她搀扶着往前行去:“先扶我去娄家巷,那儿自有人接应。”

这才几天时间,你都在外面搞了据点收了亲信了?

邵萱萱心里不乐意了——她是不愿意他真的就这么死了,但是也不想跟着他回宫,像以前一样看着他作威作福,自己就被奴役被欺负啊!

武侠片里都能废人武功呢,要是趁着他腿废了的时候把他的功夫废了,然后再找个地方关起来……

邵萱萱猛然惊觉,自己也很有当变态的潜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性­真是太经不起考验了。

两人挑了小巷子默默走了一段,秦晅忍不住道:“你就不能先帮我包扎下伤口?血这样一路流,我受不受得住且不提,你就不怕齐王的人追来?”

邵萱萱撇撇嘴,她的心肠也如今硬了不少,看他当面拿武器袭击人默默忍耐下来,看他流血流汗更是甘之若饴。

但是被齐王的人追到,那确实有点可怕。

邵萱萱于是想要学着影视剧的样子,撕点布料给他包扎一下。手在衣摆上扯了半天也没拉开线头,再去撕袖子,一样没有效果。

秦晅自己撕了截袖子下来,也不用她帮忙,一ρi股坐到地上,扯开糊住伤口的布料,“金疮药拿来。”

邵萱萱装傻:“什么东西啊?”

“药,”秦晅淡淡道,“你从我身上拿走的药。”

邵萱萱拿指甲死命抠着自己掌心:“没有啊,你自己弄丢了吧,我不知道的。”

秦晅闭了下眼睛,再不多话,直接拿布条将伤口扎了起来。

邵萱萱眼尖,早看到他腿上的伤口有两个,还都露着折断的箭杆。她强迫自己把目光挪开,只作不见。

刚才中簪倒地的侍卫,也不过十几岁年纪,一笑两个虎牙,在家里肯定也是父母疼爱得不得了吧……

等他包扎完伤口,两人继续往前走,邵萱萱心思就开始活络:再往前,可就要进那个巷子了,见了接应的人,他就是腿伤没好吧,也恢复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了。

而她邵萱萱,没准又得被叫成“邵豉”了。

再想到自己刚才偷他东西,不肯好好帮忙……这种睚眦必报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没准还会随口来一句“邵豉今日便不必用饭了”,然后再给她腿上也添个一条两条伤口。

他那些劣迹斑斑的事情,随便拎一条出来,都够虐俘标准了。

绝对不能回去!

邵萱萱越想胆子越大,手指在袖子里抠了抠,很快就将那包药粉攥在了手心里。

老虎狮子都能养笼子里呢,他再厉害也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还能长个翅膀飞了不成?!

街上已经6续有行人商贩了,秦晅身上带伤,形迹可疑,自然是要小心避让的—过一个街角,邵萱萱突然问:“是不是这个巷子?”

秦晅才“嗯”了一声,就见她猛然松开自己捂住口鼻,扬手朝着自己扔过来一大把白­色­粉末。

他怎么也没料到邵萱萱居然敢在这个时候难,腿上又有伤,居然没能完全躲开。

路过附近街市的一个老汉就见巷子突然滚出一小伙和姑娘,手足(和谐)交缠,很快又蹴鞠一样咕噜噜滚进了另一个条巷子里。

这特么到底是暗(和谐)娼窑(和谐)子里的新玩法,还是偷­情­给主人家赶出来了呀!

真是世风日下!

老汉感慨地摇摇头,紧了紧肩膀上的胆子,“吱呀”、“吱呀”往集市赶去。

要是早个十年,他倒是有心思摸进去瞧个究竟。现在么,做买卖赚钱要紧。

过了好半天,邵萱萱才灰头土脸地爬起来,靠着墙,晕乎乎地翻出解药吃了下去。

秦晅倒还有些意识,只是没力气,趴在地上,眼睛刀子一样扎在她身上、脸上,仿佛要把她肿了一块的脸颊啃 ...

(下一大片血­肉­来。

邵萱萱畏缩着不敢靠近,打算等他彻底晕过去,再来将他制住。

秦晅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咬牙强撑着不肯放弃,舌头都咬破了,殷红的血荚从嘴角流出,更加衬得面­色­灰白,形如鬼魅。

邵萱萱从未被人这样盯着看过,直觉他是在恨自己,咬牙切齿那种恨,后背冷汗淋漓,几乎止不住颤抖。

那双黝黑的眼睛终于阖上的瞬间,邵萱萱才觉察居然已经有日光照耀到她身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呆滞半晌,才咧开嘴笑出声。

任何事情,都要去试一试,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可怕。

她靠着墙笑了半天,才撑着膝盖爬起来,将剩余的粉末统统都拍他脸上,再解了他腰带将他手足缚住。

巷子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邵萱萱翻了只破木桶出来,吭哧吭哧将人塞了进去,又拣了些破烂遮盖在上面。

这么大这么沉的木桶,她是绝对扛不动的,不过……邵萱萱四下走了一圈,拿束的银环跟街口的老板换了辆小板车,载上木桶,推着往慈湖方向行去。

古装剧里随处可见的破庙在这里就十分难找,她转悠了半天,才找到一户破败得不成样子的老房子。

她在门口唤了两声,没得到回应,推着车进去。

屋里撒着股霉味,木门也摇摇欲坠,脚下的泥地又潮,小板车都打了好几次滑。

邵萱萱将木桶推倒,把人扒拉出来,拖到堆满­干­草的墙角,结结实实地将人捆在柱子上,拿破布塞住嘴巴,再用­干­草一点点遮盖上去。

不知为什么,邵萱萱突然就想到了稻草裹珍珠这么个形容。

呸,哪里的珍珠会这么毒辣啊!

邵萱萱甩甩手掌,爬将起来。

这么破的地方应该是没人住的吧,她嘀咕着将肿着脸的秦晅往­干­草深处藏了藏,也给自己找地方折腾了个小窝出来,钻在里面,将脑袋上残留的簪子、花钿都拆下来。

这地方条件太差,她身上又没有钱,还是得想办法出城才好。

第三十八回出城

( 邵萱萱拿簪子和花钿换了两套粗布衣服,一辆破败的驴车,一点儿香得恐怖的胭脂水粉,一大包馒头,一只白切­鸡­,半斤药店里买来的据说能叫人全身无力的不知名药粉。

她找地方把那身男装给自己换上,揣着装了铜钱碎银子的小布袋子,拎着东西往小破屋子赶。

秦晅果然还沉睡着。

邵萱萱松了口气,给他换上那身粗布衣裙,犹豫了片刻,还是按着原来的构想,将他长长的头梳起,再笨拙地Сhā了两朵野花上去。

她围着他仔细瞅了瞅,确定是认不大出来了,这才掏出馒头和­鸡­­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人就是需要被逼的呀,到了这么个环境,总得想点办法才能活下去。

邵萱萱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打量秦晅,凭良心说,皇帝家的基因是真好,瞧瞧这眉毛,瞧瞧这鼻子——

啧啧!

邵萱萱吃得肚子圆溜溜的,又把药店买来的药粉混在水里给他灌下去一些,这才动手推他:“喂,喂,醒醒呀。”

秦晅仍旧昏睡,触手滚烫,似乎是在烧。

邵萱萱猛然想起他大腿上的箭伤。

“喂!快醒醒,别睡了!”

邵萱萱慌乱地将他之前提到的金疮药给找出来,在他那箭伤周围撒了一圈。

那两个伤口本来就恐怖,几番折腾之后,脓血齐流,真是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邵萱萱呆坐了片刻,试着想要拿匕将那两个箭头挑出来,哆嗦了半天也没下去手。

这样的情况,得找大夫才行。

邵萱萱很快想起李大夫那张满是白胡子的老脸——在城里找大夫肯定是不合适的。

邵萱萱便急急忙忙将秦晅拖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搬上驴车。买车时,她倒是也跟着学了几招车把式赶车的诀窍,可这时使来,全然没有效果。

鞭子落在驴ρi股上就跟瘙痒似的,它悠然地低头吃草。

邵萱萱气绝,只好下车桥驴子走。

拖拖拉拉到了城门口,邵萱萱紧张地四下张望,并没有看到什么悬赏启事之类的东西。太子丢了,都没现吗?

起码齐王应当是知道的呀!

邵萱萱紧张地瞄了瞄驴子,正犹豫着要不要隔天再来,城门口的守卫已经出声呼喝了:“那边那个!说你呢,­干­什么的!”

邵萱萱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小人……”邵萱萱见他没生出怀疑的神­色­,才继续压低嗓子瞎扯,“小人娘子病了,送她回娘家去瞧瞧。”

“哟,婆娘病了,你不送城里医院去,倒往她家里拖,是要休妻呀?”

这守卫废话多得要命,唧唧歪歪半天,又掀帘子来看,嘀咕:“长得倒是不错,可惜了。”说罢,才终于放手让她过去。

邵萱萱拉着驴子,脚就跟踩棉花上似的,轻飘飘,软绵绵。

出了皇宫,出了王府,出了京城——

她激动地想唱支歌来庆祝!

她不曾留意到的是,就在她走后不久,那守卫身边便转出了卫延。

“没瞧错吧?”

“虽然穿着女子衣衫,但确实应当是位男子,”守卫顿了顿,轻声道,“殿下也真是仁厚,像这等­奸­(和谐)夫­淫­(和谐)­妇­,合当当场杖毙,何必放他们出城呢?”

卫延­干­咳,这位“­奸­(和谐)夫”地位太高,说出来怕吓尿你啊。就连他们殿下,都不敢在城里动手除去呢。

他拍拍守卫肩膀,含糊道:“那女子是殿下心中所爱,自然……”他没继续往下说,守卫一副了然深­色­。

齐王殿下的风致和多情,全皇城人民都是有所耳闻的。

不远处大道上匆匆而来的车驾,赫然是宫中制式。

卫延心里一惊,和守卫道了别,桥马急忙出了城。再回,那辆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车上下来的一个弓着腰的内侍,赫然就是储宫中新近提拔的小太监张舜。

卫延翻身上马,沿着驴车远去的方向追去。

邵萱萱桥驴子走得口­干­舌燥,也没找到个歇脚的地方。

那头驴子狡猾之极,她在前面桥,它也就慢吞吞跟着;她一跳上车,驴子大爷瞬间就原地吃草、打喷嚏,总之就是不动窝了。

这么走走停停,终于看到村落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秦晅仍旧昏迷不醒,邵萱萱这时有点明白过来了——他晕这么久,恐怕并不仅仅是因为腿上,那些迷药她也是不要钱一样往她身上扔的。

皇宫里的药,效果还真是好啊。

邵萱萱不敢贸贸然进村,拿了碎银子找人引荐,先去见了村长。

村长看起来三十多岁,肥头大耳的,听说邵萱萱要借宿,还想找个大夫,十分不自谦地表示:借宿可以啊,住我家,不过要给钱的!

治病也可以啊,我就是华佗再世,我给你治,当然也是要钱的!

淳朴的村民你们要不要阻拦一下你们村长,这种反面角­色­的台词说多了,很容易变成反派的好伐——

邵萱萱当然不敢这么说,苦兮兮地卖了半天穷,村长终于松口了:“我瞧你也是个老实人,婆娘又病着,不如这样,我给你们弄个屋子准备草药,你就把套车的驴子抵给我,怎么样?”

邵萱萱迟疑了,这驴子她还真不想要的,可是没了驴子,车怎么动?

她还想靠它拉着小变态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藏起来,严刑拷打逼他说出解药的制作方法呢。

村长给她出主意,把套车的东西也拆了,就她自己拉着走。

卧槽卧槽!

邵萱萱瞪眼看着他,你当我傻子呢!

敢情你是让我把驴子给你,然后自己当驴子啊!

邵萱萱坚定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村长于是又领着她四下观看——村长大大家也是真穷,家里除了人之外,唯一的动物就是一只鹅了。

总不能把鹅套起来拉车。

邵萱萱跟村长僵持着,村长摸着鹅ρi股诉苦:“邵家兄弟,你不要舍不得驴子,等你媳­妇­的伤都治好了,还怕赚不回头驴子?”

邵萱萱咬牙,“不成,驴子可以给你,你得给我弄个拉车的东西。”

村长搓手,最后妥协地把他十四岁的女儿拉了过来:“你把驴子和车都给我,我让女儿送你去码头,送你们一艘船!”

邵萱萱被他的口气惊到,一艘船啊!

这个交换听起来很不错。

买卖谈妥了,村长就要给秦晅治病了。邵萱萱怕他认出这是男人,小心翼翼地拿杯子将他头脸都盖住,只留了那截受伤的大腿在外面。

村长一看到伤口,登时就反悔了:“邵兄弟,你怕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吧?”就算他不认得箭矢上的标记,光这伤口,就够叫人深究的了。

邵萱萱噎了一下,胡诌道:“不是……他们­射­伤我媳­妇­就是 ...

(因为她美貌如花,却又­性­情刚烈,不肯跟他们一起鬼混,这才……”

村长动摇了,眨巴眼睛看了她半天,才动手取箭矢。

刀子扎入­肉­中的瞬间,秦晅挣扎了一下,邵萱萱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

秦晅却又安静下来,邵萱萱等了半晌,才又慢吞吞蹭回到床边。

箭头已经被挖出一颗了,村长一边挖另一颗一边嘀咕:“小娘子若是疼,尽管喊出来。”邵萱萱连掀开被子看看秦晅脸­色­的勇气都没有。

秦晅的手因为刚才的挣扎露到了外面,苍白的骨节微微蜷曲着,似乎连握紧的力气都失去了。

另一颗箭头也被剜出,村长擦擦汗,又弄点草药,黑乎乎捣成一团,糊在秦晅腿上。

“好了,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让琴儿送你们走。”

邵萱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她后来都没敢继续给他下药了,不知他……现在还有没有力气。

“殿下,”邵萱萱狗腿地改回了称呼,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现在好些了吗?”

没有回应,连手指头也没有动弹。

邵萱萱“咳咳”两声,握紧了手里的匕,上前一步,“殿下,我帮你把被子盖好哦。”

早知道他会这时候醒,就应该别给他松绑,结结实实捆牢。

秦晅自然是没有回应的,邵萱萱深吸了口气,大着胆子走到床前,先给他把下半身盖好,然后才把脑袋上的被子揭开。

秦晅满头都是汗,嘴­唇­白,脸­色­青,凌乱的丝配着脸上残存的胭脂,还真有点病态的美丽。

只眼神刀刃一样锋利,狠狠地盯住邵萱萱。

邵萱萱被看得得喉头紧,几欲逃跑。然后就听假贵族少年用沙哑的声音问:“你给我穿了什么,脸上擦了什么?”

第三十九回地瓜

( 第三十九回地瓜

“你给我穿了什么,脸上擦了什么?”

邵萱萱愕然,看着他脸颊上还没有完全被汗水冲刷完的胭脂和身上的袄裙,结结巴巴道:“事急从权啊——”

太子的脸­色­更加难看:“这又是哪里?”

邵萱萱眼神乱飘:“村长家里啊。”

秦晅闻声就要爬起来,挣扎了两下,全连手都抬不起来,他不得不问另一个问题:“你又给我吃了什么?”

想起她给自己洒迷药的事情,秦晅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邵萱萱总算是确定了,小变态醒是醒了,战斗力却是完全没有了。就是村长家那只鹅要啄他,他恐怕也是没办法的。

邵萱萱于是毫无诚意地说:“你动不了了吗?怎么会这样?”

秦晅眯起了眼睛,邵萱萱有恃无恐地继续道:“那快点把空花阳焰的解药配方告诉我吧,要不然,咱们两个人都要倒霉的诶。”

秦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道:“好说。”

邵萱萱被他看得心里直毛,装作整理衣服,避开他视线:“你的箭伤我也找人帮你治了,不碍事的,解药……”

“解药就是毒(和谐)药,我早同你说过了。”

邵萱萱默然,她当然知道——可是那个空花藤、阳焰草,除了李大夫,压根没人听过啊!即便是李大夫,也只在古医术里听到过呢。

秦晅满意地看着她陷入了茫然,四下打量完之后,终于试图瞧一瞧自己的情况——脸是看不到的,腿也看不到,胸膛……他盯着明显隆起的衣襟半晌,才有些艰难地问:“你在我胸口塞了什么?”

“馒头啊——”

邵萱萱现在跟他讲话,不由自主就带上了点上翘的尾音。

像是春天小溪边刚芽的迎春花枝­嫩­芽,又似雨后忙着翻卷起伞盖的菌菇,满满的都是欢愉。

秦晅吸气,再吐气,尽量平静地说:“我饿了。”

邵萱萱的视线瞬间就落到了他胸口上,秦晅无语了:“我不吃馒头。”邵萱萱松了口气,她还真怕他要吃这个,他怀里的可是最后两只,吃完就真没有了……

“你等着啊——”邵萱萱推门出去了。

秦晅听到了驴子的嘶叫声,家鹅的厉鸣声,最后才是邵萱萱回来的脚步声。

“只有烤地瓜了,”邵萱萱显得很高兴,“你就吃这个吧。”

秦晅“哼”了一声,没答话,邵萱萱便将地瓜连着皮递过来塞他手里。

屋子里一片寂静,秦晅瞪着那颗躺在他手掌上的地瓜半晌,一字一句道:“邵萱萱,不要太过分。”

很过分吗?

你以前可­干­脆就不给我东西吃呢?!

邵萱萱一点儿负罪感也没有,就那么在床边站着,瞅着他看得到吃不着的糗样——要是现在手里有手机、相机,她是一定要拍照留念的!

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解药你是不想要了,是吧。”

邵萱萱越来越张扬的笑容凝固了,不大情愿地走上前,将地瓜拣起来,送到他嘴边:“吃吧。”

秦晅的嘴­唇­几乎蹭到地瓜和她的手指:“皮还没剥呢。”

“带皮吃了营养好!”邵萱萱加重语气,又把地瓜往前递了递。秦晅这才垂下视线,慢慢地张嘴轻咬了一下,又一下。

这么柔软无助的表情……邵萱萱差点没拿住地瓜。

秦晅吃了几口之后,抬眼看她:“你在这里面也下了药?”邵萱萱偏头不答,秦晅轻笑了一下,没再追问,只是一口一口将地瓜全吃了下去。

邵萱萱甩着手往外走,吃就吃,舔人手指头是什么毛病!

村长家穷得当当响,要不是为了那辆驴车,估计连那几个地瓜也舍不得给他们吃,多余的房间当然是没有的。

邵萱萱粗粗洗漱完之后,便又回到了房里。

秦晅仍旧躺在床上,十分大爷样。

邵萱萱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应该自己睡床,他睡地板。

“你是男人,你睡地板吧。”邵萱萱宣布了一声,就上来拉开被子,要把人拖下床。被子被掀开之后,伤腿也就露了出来。

她毕竟没有真的变态,多少有点下不去手了。

秦晅倒是挺淡定的,漠然地看着她在那纠结。

让他睡床的话,自己就只能睡地板了,圣母也不是这么当的啊——邵萱萱苦恼地瞅着他。

秦晅见她没了动作了,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邵萱萱气结,抱了些­干­草进来铺在地上,跳起来拉着他没受伤的腿,费劲地将人从床上拖下来。

她也不知道要保护一下伤员的脑袋,秦晅落地的时候后脑勺“砰”的撞在床脚上。

邵萱萱胡乱地拿稻草在他身上盖了盖,又将他手脚都缚住,这才裹着被子爬上了床。秦晅瞪着不远处矮桌上那一点即将熄灭的菜油灯,脸­色­比外面的天空还要黑。

邵萱萱,你够胆!

够胆啊!

邵萱萱舒舒服服地铺好被子躺平了,没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噜。

菜油灯终于熄灭,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秦晅空瞪着眼睛,听着屋外凛冽的风声。再过几天就是霜降了,暮秋即将过去,冬天就要来了。

他到底没把什么事情都料中,­阴­沟里翻船,居然落到了邵萱萱这样的小丫头手里。

月转星移,长夜犹如漫长而沉默的河流,逐渐将人淹没。

琴儿姑娘来敲门时,邵萱萱还在沉睡。

“邵大哥,邵大嫂!”

小姑娘声音跟黄鹂鸟似的,听得睁了一夜眼睛的秦晅心头烦躁,恨不得一脚把邵萱萱给踹起来。

可惜,他动不了,自然也踹不动。

琴儿姑娘虽然是村长女儿,毕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做事就不是特别的讲究。譬如现在,叫了几声没人搭理之后,­干­脆就下大力气把门给推开了。

秦晅闻到扑面而来的一股属于鹅的气息,以及尖锐的叫声:“呀!邵大哥,嫂子摔倒地上了!”

秦晅都不想瞪她了,这人比邵萱萱还蠢。

邵萱萱终于给她吵醒了,迷迷瞪瞪坐起来,含糊道:“琴儿啊,早。”

琴儿的脸蓦然涨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娘做好饭了,让我喊你,我、我出去等你!”说完,“砰”的一声推开门就跑了。

秦晅哑然,小丫头片子桃花居然还挺旺的,扮个男人居然能骗到小姑娘。

那边邵萱萱伸伸懒腰爬了起来,一边扎马尾一边还蹲到他面前:“早呀!”

秦晅不想理她,才一偏头,又给邵萱萱迎面洒了一大把药粉。

白­色­、浅茉莉香,这似乎是……秦晅屏息盯着她手上的小药粉包。邵萱萱有些得意,“你生气也没用,我买了足足半斤,够撑 ...

(到你身上的空花阳焰毒了。”

秦晅冷笑:“你一定比我先毒。”

邵萱萱撇嘴:“何必呢,你放过我,我也放了你,多好?”

秦晅“啧”了一声:“你莫非没有听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

邵萱萱:“……”

“你拿了解药,想去哪里,又能去哪里?”秦晅的语气淡淡的,仿佛现在躺在稻草堆里被绑成粽子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你我都不是身体的原主,合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何必那么排斥呢?”

邵萱萱并不受他蛊惑:“我脑子没你聪明,玩不过你,也玩不过齐王——你大约也看到了,他昨晚差点杀了我。我一点儿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以前……我以前可从来不会为这些事情担惊受怕。”

秦晅叹气:“我都栽你手里了,你还这样妄自菲薄?”

这话说来,隐约还有些恭维的意思。

邵萱萱当然也听懂了,心里却有些不大舒服,霍然站了起来:“我去吃饭,吃完我们出。”说完,再不看他,推门走了出去。

秦晅拿余光跟着她,眼睁睁看着门扉“吱呀”合上。

她以前,从来不会为这些事情担惊受怕。

他禁不住冷笑出声,以前如何,现在就能继续如何?那以前生活在地狱里的人,活该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世世忍耐痛苦,日日经受折腾?

窗外的驴叫声又响了起来,嘶哑难闻,混淆着家鹅高亢的叫声——

秦晅闭上了眼睛,这样听得到看不到的日子,不知有多久没有体验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一次被打开,地瓜的香味和邵萱萱的声音一齐涌了进来:“吃饭了,吃饭了,吃完咱们就上路哈。琴儿在等着我们呢。”

邵萱萱的笑脸隐在白蒙蒙的热气后面,朦胧而遥远——到底凭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秦晅睁开眼睛,还冒着热气的地瓜已经送到了他眼前。

第四十回渡河

( “邵大哥,嫂子很冷吗?”

琴儿看着邵萱萱把秦晅裹得严严实实的,别说脸,连头都看不到几根了。

邵萱萱含糊地点头:“是啊,感冒……呃风寒……那个……就不好了。”她心里想的却是,小丫头懂什么呀,你“邵大嫂”可是个男人,露着脸万一被你爹看到喉结,那不就暴露了?

琴儿不疑有他,帮着将人抬上驴车,好奇心使然,还是悄悄拉开遮脸的破布往里瞄了一眼,正对上秦晅深潭一样的眼睛。

小姑娘“哎呀”一声就把脸盖了回去。

驴子在这里关了一夜,似乎也有了点感情,琴儿一甩鞭子,就慢腾腾小跑起来,看得邵萱萱又羡慕又嫉妒。

村长所谓的码头,其实就是慈湖汇入青水后的一个小小渡头。琴儿将他们送到渡口,邵萱萱才终于有幸目睹到了那条用来换驴车的“船”。

叫它舢板,都是恭维的!

宽度就比一个人肩膀多个几厘米,长度……邵萱萱觉得自己要是有胆子躺上去,大半个身体肯定是泡在水里的。

琴儿也有点不好意思,一手摸着驴子一手扯着衣角,一副很怕邵萱萱反悔的样子。

邵萱萱苦逼地看看那个舢板,再看看琴儿,斟酌道:“不然……咱们还是不换了吧?”我这驴子还能拉车呢!你这个“船”,压根没法用啊!

琴儿瞬间就红了眼眶。

邵萱萱尴尬啊,最后只好在附近找了个渔民卖了那个舢板船,租了只渡船。琴儿这时候倒是挺热情的,帮着把秦晅搬上船,还往邵萱萱怀里硬塞了好几个地瓜。

邵萱萱坐在船舱里感慨:“多好的孩子呀,就她爸太黑心了。”

秦晅嗤之以鼻,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邵萱萱往外探头瞅了几眼,让他露出头脸呼吸,顺便小声问:“你到底想好了没有,那个解药到底去哪儿找?”秦晅看傻子一样看她:“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想好了没有?”

邵萱萱狠狠地瞪了他两眼,坐到一边不再说话。秦晅却突然主动道:“有人追来了。”

邵萱萱翻了个白眼:“我是吓大的哦!”

在人家里住着时候没人追来,在驴车上时没人追来,上了船就有人追了。你当齐王是傻Ъ吗?

秦晅没再多话,因为整艘渡船已经突然调头。

船已经行至江心,风浪正大,小小船身就跟枯叶似的随波摆动。邵萱萱跌跌撞撞地将脑袋探出了船舱:“船家,你做什……”

她的话戛然而止,方才租船给他们的船夫正两手高举着蹲在船头,不远处就是她刚才嫌弃不已的小舢板,正孤零零地随波逐流着远去。

卫延撑着长竹篙,回头淡定地瞥了她一眼:“聂小姐请回船舱里去吧。”

邵萱萱哑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跟他拼命?洒迷药?跳水?

邵萱萱脑子里瞬间飘过一大堆应对方法,在看到老老实实蹲着的船夫之后,又都一个一个小螃蟹似的钻回了泥滩底下。

肯定没胜算啊!

邵萱萱缩着脑袋回到了船舱里,秦晅仍旧一脸淡定,就跟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似的。

邵萱萱用口型询问:“怎么办?”

秦晅扯扯嘴角,挤了个嘲讽的微笑出来。

从他们这个位置看去,可以明显看到船在往下游开——既不是返程,也不是渡河,只是顺着水流往南面驶去。

邵萱萱忍不住又问:他要带我们去哪儿?

秦晅总算动了动嘴­唇­:黄泉路啊,没有听过?

邵萱萱整张脸都垮了,这就是坐上连环杀人犯的车了啊!

“要不然?我们跳江跑吧?”邵萱萱凑到他边上,压低声音道。秦晅懒洋洋地反对:“跳江?我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你是要把我沉江吧?”

邵萱萱叹气,秦晅又道:“你难道没买解药?”

她立刻警惕起来,斩钉截铁道:“没有!”秦晅似乎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讥讽道:“被他们杀掉,都好过跟我回宫吗?”

邵萱萱完全不上当,给了你解药难道你会不杀我?她可不觉得小变态有这么善良可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能­性­还高点呢。

两人就这么挨着坐在船舱里,看着外面被破开,翻起了浪花的水面呆。

船终于慢了下来,随着水流悠然地晃动。

邵萱萱正觉得惊惶,水面渐渐就泛起了一丝丝绯红。她霍然站起,脑袋撞在舱顶,又跌坐下来。

秦晅也盯着水面,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血水越来越多,将周围的江水都染红了,一直漂出去好远,才终于渐渐恢复了水流原本的颜­色­。

邵萱萱偷眼往船头望去,卫延长身而立,身侧已经没有了船夫的踪影。

杀人灭口这几个字,第一次这样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她看到他把竹篙放下,拎着长剑,轻盈地跳下船舱,慢慢走了过来。剑鞘被留在船头,剑刃上似还有血光隐现。

“聂小姐,烦请你去船头避一避。”

卫延的语气像是在说“外面下雨了,小姐还在在屋内待着吧”一样,邵萱萱哆嗦了半天,也没能把袖子里的药粉给拿出来。

卫延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影子投­射­在他们身上,像是一片遮蔽了日光的乌云。

“你知道我是谁,还敢动手?”秦晅开口道。

卫延不卑不亢地看着他:“不知。”

“孤乃……”

秦晅才说了两个字,卫延已经将剑抬起,架到了他脖子上:“我是奉命行事,听到什么就做什么,其他一概不知。”随即又转头道,“聂小姐要是走不动,就把眼睛闭上吧。”

风送船动,引得水声潺潺不息,像是山间泉水的鸣唱声。

邵萱萱当然不敢闭上眼睛,踉跄着爬起来,迈出一步之后,将手里的药包朝着他扔了过去。她实在太过紧张,纸包都没能打开,卫延拿剑尖轻轻一挑,就将药粉打入江中。

雪白的剑刃再一次落回到秦晅的脖子上。

秦晅拿余光看了已经吓得快要晕倒的邵萱萱一眼,笑道:“她身上的毒,皇叔找到解药了?之前那几次,可都靠着我悄悄送药才撑下来的。”

卫延果然一怔,秦晅继续道:“杀了我,她也别想再活下去。”

邵萱萱觉得小变态还真是挺高看自己(或者说是聂襄宁)的,齐王都已经在怀疑自己身份了,哪里可能因为这么点破事就饶你一命?!

但是,卫延接到的命令里,显然并不包括将聂襄宁也一并除去的。

他迟疑了片刻之后,长剑微微下垂,飞快地在秦晅的手腕和脚腕上各刺了一剑。秦晅只白着脸咬紧了牙,倒是邵萱萱控制不住惊叫了出来。

鲜血从他四肢流出,滴落在甲板上,再汇聚成流,蜿蜒流淌。

...

(这一瞬间,邵萱萱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有过将人废掉,不得不乖乖听话的想法,嗓子尖利到能割伤人:“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啊!”

秦晅诧然地看了她一眼,几乎差点没能忍住呼痛声。

邵萱萱浑然不觉,声音几近哽咽:“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她想起自己和俞嫣初一起在茶楼里聊天,这个叫卫延的青年低垂着眼睛,脸上浮着一点儿绯红,像极了在咖啡馆、书吧偶然遇到的羞涩男孩……

可是现在,不过一瞬间,他已经杀死一个人,马上又要向另一条鲜活的生命动刀了。

“你怎么这么随便就杀人呢?!”邵萱萱终于还是把话问了出来。

卫延的表情说不出来的怪异,连痛得不行的秦晅也“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卫延迟疑了片刻,拿了绳子来绑她,又拿袖子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顺便将她的嘴巴堵住。“聂小姐,属下得罪了。”

邵萱萱真的不理解这个世界的人,一比一个不可理喻,一个比一个疯癫。只是绑住她,倒知道要道歉,杀了人,挑断别人的手筋脚筋,却那么理所当然。

绳索难道比刀剑还要伤人?

秦晅笑得累了,正靠着船舱打量她。

卫延又一次回到了船头,撑着竹篙将船带往下游。

邵萱萱忍不住回瞪秦晅,笑什么!这难道很好笑?!

秦晅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你还真是傻得可爱啊。”

邵萱萱咬牙,愤然转头。

秦晅便低头去看自己还在淌血的伤口呆,一点儿声息也无,只有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泄露了他的痛苦。

“啾——”

头顶突然想起了拍击翅膀的声音,一只白羽灰喙的水鸟徘徊片刻后,落在了船艄上,歪着头打量他们。

邵萱萱没心思搭理它,秦晅倒是很有些兴致,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水鸟惊叫一声,拍着翅膀想要离开。才飞到一米多高,就有利器破空声传来,“啪”一声落回到甲板上。

鸟肚子上Сhā着只黑­色­的袖箭,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很快和地上的人血汇合。

船头传来卫延的波澜不惊的声音:“刀剑无眼,两位莫要叫卫某为难。”

秦晅皱眉,甲板上的白鸟还在抽搐,黑­色­的眼珠倒映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终于渐渐失去了生气。

第四十一回逃离

( 第四十一回逃离

船在青水上行了约莫半日,卫延放了飞火流星出去。

一点儿亮光在灰白的天空中一闪即逝,邵萱萱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搞笑电影里的台词——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她却笑不出来,来的不一定会有千军万马,却一定有决定他们生死的人。

白鸟的尸体已经僵硬了,秦晅似乎也晕了过去。

邵萱萱朝着秦晅的方向挪了挪,轻轻地拿肩膀撞他。

秦晅睁开眼睛,木然地看着她。

邵萱萱犹豫片刻,主动凑过去,将嘴上的破布蹭到了他­唇­边。

秦晅瞬间明了她的意思,张嘴咬住布料,邵萱萱往后仰了仰头,很快将嘴巴解放了出来。

“解药我放在袖子里了。”

秦晅苦笑,现在说这些,到底还是晚了。

邵萱萱自然也看懂了他这笑容的意思,但是换句话说,他要是还全须全尾的,她可真不敢就这么冒冒然给解药。

毒蛇总是要拔去毒牙,才能为人所饲养的。

邵萱萱想要秦晅再如法炮制,帮着把她手上的绳子解开。秦晅­干­脆地拒绝了,“咬不动,没力气。”

邵萱萱愤然:“就是一根绳子而已。”

秦晅语气讥讽:“那就要多谢你买的那半斤药粉了。”

邵萱萱脸皮毕竟没有厚到可以完全睁着眼睛说一瞎话的地步,含糊分辨道:“谁知你树敌这样多,中了毒也难叫人放心。”

“你才知我处境?”秦晅一点儿也不退让。

邵萱萱也没了主意,那要怎么办呢?

秦晅却又道:“你将那支袖箭拔出来。”

邵萱萱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袖箭”,是Сhā在白­色­水鸟身上那支。

邵萱萱努力往那边挪动,膝盖全跪在了血水中,不知是人血还是鸟血。她咬咬牙,低下头挨近鸟尸,脸颊碰触到粘稠的血液和僵冷的鸟身。

袖箭不长,大半箭身都没入鸟身,拔出时血沫飞溅,甚至有些落进她眼睛里。

邵萱萱咬着箭身,突然有些担忧,箭上要是有毒,那不就完蛋了?

按着秦晅的指点,她将袖箭放到船舷上,被缚住的双手果然成功拿到了它。

船越行越慢,似乎有了靠岸的打算,邵萱萱焦急地拿锋利的箭头磨砺着绳索。

绳子终于断开的瞬间,秦晅阻止了她立刻想要割断脚上绳索的想法:“先拿解药给我。”邵萱萱再不迟疑,自袖子里寻了解药出来,塞进秦晅口中,这才低头去割脚上的绳索。

秦晅虽然解了毒,要立刻恢复力气还是不大可能的,况且手足俱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邵萱萱帮他裹了伤口,迟疑地看着船外有些湍急的水流。

“真的要从这里跳下去?”这跟沉江也没什么区别吧?

“你识得水­性­,我如今解了毒,也能在水中屏息忍耐一二,总比落到皇叔手上要好些。”

邵萱萱也是真怕了喜欢不动声­色­搞“恐(和谐)怖(和谐)主(和谐)义的齐王,心里哀叹了一声“上帝保佑”,先将秦晅推了下去,自己也紧跟着跳入水中。

秋水时至,水流激昂,邵萱萱只来得及拽住秦晅的一角衣衫,就被江水冲击得直往下游而去。

满目都是灰青­色­的江水,再看不到倒映着的苍穹和云朵,就连卫延现他们落水之后的呼唤声,持篙拨动水体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青水汤汤,远山如黛。

邵萱萱起先还能尽力游着,避开暗礁,到了后来,已经只剩下屏息的意识。天光暗淡,世界在她的意识中无声睡去了。

再醒来,身上缠满了不知名水草,半个身体都陷在泥滩里,竟然死里逃生,躲过了这一劫。

她吃力地从污泥中爬起身,下意识去寻找秦晅,哑着嗓子喊:“秦晅?秦晅?殿下?太子?”

称呼换了一圈,也没得到应答。刚刚活过来的心又沉寂了下去,秦晅要是真死了,她的日子也就可以开始倒计时了。

她抹了把脸,沾了满手的泥巴很快蹭到了脸上,拖长了声音继续喊:“秦晅——太子——小变态——”

“胡乱喊什么?”

一个男声突兀的响起,带着浓浓的不满。

“你是生怕人家找不到我们,还是特意想来报复我?小变态又是什么东西?”

第四十二回协商

( 第四十二回协商

邵萱萱赶紧抬头,找了一圈才在不远处找到秦晅——他显然已经醒来多时了,大半个身体浸在水中,黑头垂落在脸侧,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

“扶我上来。”秦晅吩咐道。

邵萱萱还在为死里逃生而兴奋,无暇顾及他的倨傲态度,涉水过去,拔萝卜一样将人从泥水里拉出来。

秋阳如暮春的花朵,虽然也如常升在半空,到底带了点后续无力的软弱,空洒出漫天漫地的昏黄、绯红。

一阵风吹来,寒意就侵袭到身上。

邵萱萱强忍着寒意冲洗了下彼此身上的泥巴,喷嚏一个连着一个,忍不住问一样冻得脸­色­白的秦晅:“有打火机……啊不,那个点火的东西不?”

“火折子?”秦晅摇头,“有也全湿透了。”

邵萱萱望四下打量:“那怎么办?”

“你从我身上拿走的匕呢?”

邵萱萱不大情愿承认地从怀里掏出那把短短的匕,秦晅只瞄了一眼,便又吩咐道:“去河岸边寻块石头来。”

难道想让我钻木取火啊?邵萱萱疑惑地往岸边走了走,随便捡了两块石头过来,秦晅示意她拿到自己手边,手指无力地蹭了石头表面一下,摇头:“不是这一种。”

邵萱萱又往下游走了走,在砾石滩上捡了一大捧回来。秦晅这才挑中一块,却又对它的形状不大满意,吩咐邵萱萱将它砸得锋利一些。

邵萱萱瞄了瞄手里的石头,不过是块石英含量大些的普通石头。她举着这块手掌大的石头往岩石上一砸,不但石头碎了,还溅了点火星出来。

“这便是火石了。”秦晅道,言语间对邵萱萱的无知十分鄙视,“你父母对你,还真是娇养呵。”

呵你个头!

邵萱萱很是不屑:“我可是会自己做饭,自己装灯泡,自己拉网线,自己……”“那你去把火升起来。”秦晅打断她。

邵萱萱:“……”

“再去寻些枯草来。”秦晅懒洋洋道。

邵萱萱撇嘴,往林中走去,在灌木从边扯了些已经枯死的茅草。秦晅让她用茅草包住石头,使劲往匕上砸。

一下、两下、三下,火星飞溅得邵萱萱不得不闭上眼睛,手也酸得不行。

“好了,”秦晅突然道。

邵萱萱睁眼一看,手里的茅草果然已经冒起了青烟,她赶紧蹲下来大口大口地冲着它吹气。

那点小小的火苗冒出来的瞬间,邵萱萱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不容易啊!

靠着野营的那点经验,邵萱萱总算把篝火堆架了起来。火光映得身上暖融融的,秦晅眯着眼睛休息了会,突然道:“将火熄了,恐怕有人追来了。”

邵萱萱“啊”了一声,紧张地站起来,心疼地瞅了眼好不容易才点着的篝火,拿木棍掘了沙土将火焰浇灭。

秦晅自然是走不了的,她吃力的将人拖到灌木丛后,又按着他的意思折了树枝,仔细将方才留下不少痕迹的泥滩打扫了一遍,这才裹着湿漉漉的衣服躲到他身边。

早知道烤不了多久火,刚才就不该这么矜持,应该直接把外衣脱了先烤­干­再说。

卫延的船来得极快,流星一样自上游而下,竹篙点在礁石上,像在这片浅滩上张了脚一样——他在附近停留了约莫一刻钟,大约是在观察,随后很快撑篙离开。

邵萱萱松了口气,秦晅却道:“再等一等。”

半个时辰之后,卫延果然自砾石滩那边上岸,提着剑巡逻一般沿岸搜寻了一遍。邵萱萱把脸埋在秦晅与灌木之间,小声嘀咕:“他怎么一直看那边,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秦晅只说了句:“噤声。”

卫延脚步声极近,靴子碾碎枯草出的细碎破裂声逐渐远去,终于再一次响起长篙搅动江水的声音。

邵萱萱吓了一声冷汗出来,这才惊觉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都风­干­了不少。

“行了,往里面走走,再去生个火来吧。”

秦晅自然而然道,邵萱萱对生火倒算是有了点经验,可“往里面走走”这个事情,可算烦恼到她了。

她自己当然是能走的,问题是秦晅——他自己肯定是走不了的,难道要背着走?

邵萱萱更倾向于像刚才那样拽着胳膊拖着走,秦晅当然是不肯的:“你不是很能­干­的,背我一程怎么了?”

我凭什么背你呀!

邵萱萱坚定地拖着他往林子深处走去,任凭脚下的树枝、砂石磨砺在他身上。

“行了,别只顾着往草长的地方躲,当心有蛇。”

邵萱萱迅停下脚步,四下张望,这地方,还真可能有蛇!

一是林子里实在有些­阴­冷,二是害怕真有虫蛇野兽来­骚­扰,邵萱萱迅地升了一大堆火出来。

秦晅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锋利的眉毛也温柔了不少:“你就不饿?不能去寻些吃的来?”邵萱萱下意识就往他胸口看去,落了那么一次水,他脸上的那点胭脂早就洗刷­干­净了,怀里的馒头早已经不知所踪。

但邵萱萱那一副饿了就往他胸前瞥的下意识反应还是惹得他不高兴了,­阴­测测地笑了一下。

邵萱萱尴尬地挪开视线:“这里都只有树啊草啊的,有什么能吃的啊?”

“河里有鱼,天上有鸟,6上有野兽,多得是办法。”秦晅道。

邵萱萱哼哼唧唧不肯起身,说得倒是轻巧,河里的鱼那么好捉?天上的鸟用石头砸下来吗?至于6上的野兽……邵萱萱打了个哆嗦。

秦晅等了一会儿,才又主动指点道,你不是买了半斤药?洒一些到水里,到下游等着。

邵萱萱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秦晅皱眉:“那空花阳焰的解药呢?”

邵萱萱抿嘴不答,警惕地看着他。秦晅嗤笑道:“你在这上头防我,防得住?”邵萱萱霍然起身,往河岸边走去。

秦晅凝视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人完全消失,才看向头顶的天空。

高大的林木将天空切割得只剩井口般狭隘的出口,天光暗淡,云絮凌乱。

邵萱萱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带回来几条砸得快变形的淡水鱼,最大的不过手掌大,最小的只有手指头粗。

邵萱萱随便拿树枝穿了穿,挂在篝火边,烤熟之后,非常不公平地进行了分配。

大的全归自己,那三条只有指头粗的归秦晅。秦晅看看鱼,再看看她,“我拿解药同你换怎么样?”

邵萱萱停下吃鱼的动作:“哦?”

“我知道什么地方有空话藤和阳焰草。”

邵萱萱的眼睛亮了起来,灼灼地盯着他。秦晅继续道:“但我也得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当然,得是手足俱全地活下去。”

邵萱萱终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这意思,自己不但得好好照顾他,还 ...

(得给找个医生,好好帮着治疗治疗。

邵萱萱慢腾腾把鱼咽了下去,“你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救了你,你回头又来欺负我,你真当我是傻子啊?”

秦晅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会儿,道:“我现今连这太子之位能不能薄都要另说,哪里还有空与你为难?你若是肯尽心帮我,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我的承诺定然还是作数的。”

邵萱萱一脸的不信任,秦晅又道:“你即便不信我,还不是一样要救我?”

邵萱萱哑然。

秦晅静静地等待着,看着她恶狠狠地将手里的鱼一口一口咽下去,又拿了烤得焦了大片的鱼走到自己身边蹲下,递过来,嫌恶地说:“吃吧。”

鱼­肉­淡而无味,还夹杂着浓重的土腥味。

秦晅笑了笑,张嘴吃了两口,挑剔道:“刺太多了,内脏都没挖掉。”

邵萱萱将鱼翻了个面,把肥­嫩­的鱼身部分递过去。秦晅这才就着她的手,慢慢吃了下去。林中草木茂盛,秋后鸣虫正盛,一声一声此起彼伏。

秦晅又建议道:“你当真非要找到空花藤和阳焰草不可?我在宫中备下的那些药,足够支撑数月了,只要与接应之人……”

邵萱萱果断拒绝了他的提议。

找到这两种植物,解药就算握在了自己手里,从他手上拿解药,那不是一样回到之前的境地?

秦晅也不勉强,靠着树­干­,检视着自己无力垂落着的手腕。

天光从树梢间渗入,斑斑驳驳,落了满面满身。偶尔有鸟雀从头顶飞过,“扑簌”一声,带着萧瑟秋季特有的肃杀与匆促。

邵萱萱收拾完鱼骨,又把篝火弄小了一些,回身见他坐着呆,愣了愣,一直压在心头的疑问自然而然就问出口了:“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第四十三回秋蛇

(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秦晅闻言愣了下,抬头看向她:“怎么,这便关心起我来了?”

还真会自作多情啊!邵萱萱撇嘴:“爱说不说,叫什么总能告诉我吧?”邵萱萱以己推人,觉得大家应该都更喜欢被称呼本名,而不是别人的名字。

好吧,叫“邵豉”、“邵公公”和叫“秦晅”、“太子殿下”还是有那么点区别的。

投胎和穿越,显然都很考验人品。

秦晅歪在树身上,没什么­精­神道:“都已经死了,叫什么有什么关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这话邵萱萱听过无数次,第一次听到有人拿来形容名字的。她咕哝道:“谁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就带来了。”

秦晅看着她冷笑:“除了我,你敢跟谁说你叫邵萱萱?”

邵萱萱哑然,想要反驳说自己上船之前就用了,却又不由得心虚。顶着这张脸,“邵萱萱”这三个字,确确实实得谨慎使用。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说道:“衣服­干­了,吃也吃饱了,咱们走吧。”

秦晅摆出一副我是病患的表情,问道:“怎么走,你背我?”邵萱萱四下张望一圈,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不甘不愿道:“也只能这样了,再不走,卫延来了怎么办?”

船她是不敢坐了,卫延就在这河上呢。

秦晅淡淡地瞥了不远处的河道一眼,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邵萱萱说到做到,已经走到他身前蹲下,肩膀羸弱而单薄,实在不像能够将人背出去的。

秦晅盯着看了片刻,这才慢慢抬起手臂,架到她脖子上。他手筋脚筋俱断,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下来也折腾出一身冷汗,两只手掌无力地垂在她身体两侧。邵萱萱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站起来,脸很快憋得通红。

入秋后草木枯黄,每一步踩下去都能听到清晰的断裂声。邵萱萱背着他,走起来更加摇来摆去,偶尔一个趔趄,还要扶住树­干­才能站稳。

秦晅虽然努力偏头避开,还是撞了好几次额头。

好不容易出了这片林子,邵萱萱一ρi股坐到地上,顺便也将手足无力的秦晅给甩得“砰”的撞在身后的一棵杨树上。

邵萱萱听到声音后回头,便见秦晅脸上青紫了一片,正黑着脸瞪着她。

“哎,你的脸……”话说到一半,邵萱萱也终于猜到了原因,硬生生把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这附近都是荒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到天­色­全部黑下来,也不见人家,更不要说官道。倒是那条青水,支流众多,汩汩流动,如影随形一般。

秦晅起先任着邵萱萱瞎走,等到天都黑了,才懒洋洋地劝道:“今日恐怕是走不出去了,不如就地休息,明日赶早吧。”

邵萱萱仅有的那点野营经验,挑的也是老驴友们走惯了的路线,睡袋、帐篷、罐头一样不缺,这时听到两人要这样在这里住下,心里多少有些慌。

这个季节,恐怕还有蛇呢。

但见秦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也不愿意在他面前丢脸,认认真真在附近找了一圈,寻了处自认为不错的地方,就拿着匕和那块在河滩边捡到的石英石开始打火。

秦晅皱眉道:“还是换一处地方吧。”

邵萱萱不赞同:“你懂什么,这里背风、也不怕山洪,地势够高,林木也没那么密,既不容易引火灾,也方便求救……”邵萱萱消声了,要是再现代社会,这地方当然好。可他们现在还在躲齐王和他的手下,篝火一点燃,引不来搜救队不说,恐怕还要暴露行踪。

她改口问道:“那你说哪儿好?”

秦晅早选中了地方,随口道:“往回走走,刚才经过的那个小坡附近就不错。”

邵萱萱将信将疑地往回走了两步,差点撞到树。秦晅不耐烦道:“按我说的走,先往左边走三步,再往右,两步,往前……”

还真是片比较平坦的背风小土坡,清理完杂草后,大小也正好。

邵萱萱吃力地打着了火,点燃了小小的一堆篝火。

这里附近当然还能找到水源,但要在这么小的山涧里捉鱼,就实在太为难人了。邵萱萱折腾了半天,也就摸到几颗长着青苔的螺丝。

秦晅直接就打算饿着肚子睡觉了,邵萱萱饿得难受,心里又烦闷,忍不住问他:“这样走,你确定我们能在毒前找到解药?”

秦晅闭着眼睛不吭声,邵萱萱拿小石子扔他。他迅地偏头躲开,警告地看她≡从他手脚废掉之后,邵萱萱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他这样的神情,邵萱萱本来是十分惧怕的,可是这一路行来,他不是不能动就是动不了,眼神再凶恶,也只是笼子里的困兽,伤不了她分毫。

邵萱萱觉得他有点虚张声势。

“说说呗,躺着也睡不着。”

秦晅不理她,邵萱萱饿得慌,又憋了这几天,心里的火气渐渐起来了。你真以为自己穿越成了太子,就真的贵胄之身,与人不同了?

之前种种一桩桩一件件从她脑海里掠过,最后都汇合成了一个念头:自从避开卫延之后,他就一直没什么着急赶路的意思,对自己手足被废似乎也浑不在意,是不是在等那位接应他的人呢?

邵萱萱打了个冷战,抿紧了嘴­唇­,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现在不能丢下他走,这一走,就是把活命的机会给扔了;带着他一起走,势必要面对卫延的追杀和他那边人的围堵。

邵萱萱想得头疼,睡意也渐渐侵袭而来,突然就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声音由远而近,明显是朝着这边来的。邵萱萱瞬间就爬坐起来,攥紧了匕。秦晅显然也听到了,睁开眼睛,侧耳听着,半晌后说:“是蛇。”

邵萱萱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由自主往他的方向挨了挨:“什、什么蛇?”大半夜的不睡觉,爬来爬去­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秦晅没好气道。如今天气渐寒,想来这个时间的四处出动的蛇,应该是为了冬眠做食物储备了。

蚂蚁储存东西是存在蚁­茓­里,而蛇先生们,则更加直白的多,一般就一口吞下,放肚子里了。

窸窣的声音响了一阵后,又低了下去,很快又在很近的距离响起。

秦晅让邵萱萱把篝火烧旺一些,安慰道:“秋蛇肥硕,要是侥幸捉到几条,今晚就不用饿肚子了。”

邵萱萱当然想吃饭的,可一想到对象是那些滑溜溜、软绵绵的爬行动物,­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犹豫着捡了一根柴禾拿在另一只手,心里完全没底。

秋蛇肥是肥了,攻击­性­也强,大有吃一顿少一顿的觉悟。秦晅让邵萱萱弄个树枝来做木叉,准备叉蛇的颈部。邵萱萱一面削树枝,一面小声抱怨:“你懂得倒是挺多的,以前也是咱劳动人民的一员吧,可我没经验呀,万一捉不到怎么办?”

秦晅什么人,对这种程度 ...

(的套话直接就当空气。

声音越来越近,一条暗纹花蛇从草丛中冲出的瞬间,邵萱萱“啊”的惊呼了一声。那蛇长得可是真丑,但脑袋是三角形的,显然是条毒蛇。

她没能成功叉住蛇头,只好挥动着燃烧着的木条驱赶。

这蛇果然畏光畏火,昂起的脖子缩了又缩,最后居然灰溜溜钻回了草丛里。邵萱萱松了口气,秦晅却可惜上了:“就这么把晚膳放走了?”

邵萱萱张嘴就要反驳,这时才现自己刚才因为害怕,躲到他身后,赶蛇时候半个身体往前探,几乎就要躺到他怀里去了。

她­干­咳一声,站了起来。

秦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开话题道,“你坐下来,我教你一点些粗浅功夫,再遇到什么,也能抵挡一阵。”

邵萱萱不大相信地坐下来,教会了她,他还能有好?

但这时候若没有她,秦晅就跟废人没什么两样,任人鱼­肉­的主。

秦晅让邵萱萱活动了下手腕,捡些大小趁手的石头来练习投掷飞石。什么­阴­手阳手邵萱萱通通听不懂,秦晅­干­脆放弃了,只让她盯着一处地方练习:“反正你也睡不着,一面练一面还能守夜,一石二鸟,是吧?”

邵萱萱愤愤地把手里的石头砸向选定的树­干­,飞出四米后果然又一次偏移了目标。

她倒是想放弃算了,但一想到刚才那条滑溜溜的蛇,又觉得还是老老实实再练一练——这些技巧,对付人也是一样的。

虽然土气了

秦晅所谓的练习技巧其实就是集中­精­神、注意手腕和手指的力方法,枯燥乏味的要命。邵萱萱想起他拔下她头上的簪子,随手一甩就扎入小侍卫咽喉,渐渐觉得手心都有些出汗。

这样的程度,需要多少次枯燥的练习?

这样处心积虑地掌握这些杀人方法……“哗”的一声,石头这一次飞太高也太偏,落进了附近的草丛里,出巨大的声响。

她脸上有点烧,预料中秦晅的讽刺却没来,扭头一看,他竟然已经闭眼睡着了。

第四十四回获救

( 邵萱萱愣了一下,随即就有些愤懑,手上力气加大,“噗”一声,石块竟然掷入树身。

她吓了一跳,爬起来走到树边一摸,废了半天力气才把石头挖出来。她有些惊诧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依旧纤长细腻,只是因为生火和与石块的接触而染上了不少灰土。

刚才,是自己扔的?

邵萱萱有点小激动,捏着石头退回到刚才的位子,再一次用力掷出。

石头飞出几米,直接落进了草丛里。

再试,仍然失败。

刚才那一瞬间的成功,仿佛做梦一样。但是树身上的小凹坑却明晃晃存在着,提醒着她,这件事情切切实实生了。

邵萱萱多少有些不甘心,努力把秦晅说的要诀在心里过了一遍,深吸了口气,再试了几次,再没有奇迹出现。

她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却见秦晅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靠在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干­嘛,你不是睡了?”

秦晅没说话,扯了扯嘴角,果然又把眼睛闭上了。

那一瞬间的眼神,仿佛游客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又像是饲养员观察进入繁殖期的动物,叫邵萱萱十分不舒服。

月升星黯,夜风吹得林梢树影间全是沙沙的声音,甚至隐约有兽类的鸣叫声。

邵萱萱裹紧衣服,想起刚才那条蛇,又爬起来往篝火堆里扔了好几根柴禾。她迷迷糊糊终于也睡了过去,再醒来,只觉得身下的土地都在晃动,仿佛又回到了船上。

她睁开眼睛,头顶是一大片奇怪的褐­色­,既没有树影也不见青天。

身体,或者说身下的土地依旧在规律地起伏、晃动着。

她猛地坐起来,这才现自己身上居然还盖着条薄毯,转过头,就见秦晅端坐在一旁,正侧头看着外面呆。

这是……

她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只看到大片大片的水,和倒映着的蓝天白云。

被抓了!

又被抓了?!

邵萱萱瞬间紧张起来,扭头探向船头,果然看到一个撑着竹篙的人影,心登时就沉了下去。

秦晅倒是很冷静,连回眸看她一眼的动作都懒得坐,只望着外面的江水怔,看穿了生死一般。

邵萱萱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怎么办?我们……我们还是从水里逃?”不过这个卫延心也真大,都这样了,还敢不绑她,到底有多小瞧人呀!

秦晅这才慢悠悠转过头,深看她一眼,轻声道:“你看这儿,美不美?”

邵萱萱哪儿有空跟他扯这个,焦急道:“都到生死关头了,还看个屁的风景啊,不就是江水么,有什么好看的!”

秦晅却道:“这水应该是青黑­色­吧——那边的远山该如何形容……呃,鸦青­色­?山鸠­色­?”

邵萱萱压低声音打断他:“你真是不要命了?!他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们难道就这样认命了?”

秦晅笑笑:“认命了有什么不好”

“可是……”邵萱萱都带上哭腔了,“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就甘心这样死了啊——”

“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了。”秦晅淡淡道,“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邵萱萱觉得他今天真是怪极了,一时好似完全看穿了生死。一时又高深莫测跟自己说什么风景、生死。

然后就觉得船身一晃,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她整个人都绷紧了,转过身,意外现来人竟然不是卫延,瘦长身材,腰上悬着剑,躬身行礼道:“殿下,到地方了。”

邵萱萱浑身一震,蓦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齐王的人!

秦晅“嗯”了一声,那人打了个呼哨,很快又有人上船,还带了副肩舆,恭恭敬敬地将他抬了出去。邵萱萱往外看了两眼,隐约看到岸上还站着人,似乎还听到了马匹的喷气声。

坐着秦晅的肩舆抬出去之后,外面有人轻轻说话,她觉得那人的声音十分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难道是张舜?

她瞬间摇了摇头,张舜的声音要尖锐得多。

船舱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要是想跑,当然也可以——要再想拿解药,当然就不可能了。

邵萱萱犹豫着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船身晃动,但因为有缆绳缚住,只稍稍离岸,很快又靠了回去。

邵萱萱咬牙,也迈步上岸。

秦晅已经上车了,方才说话的人披着大氅,带着帽子,转回头看到她,脸上神­色­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个人,邵萱萱当然也认得。这不就是那个来过储宫探病的萧谨容?!

太子说的接应人,居然是他。

邵萱萱的讶异是写在脸上的,萧谨容皱了皱眉,然后就见马车内传来秦晅的声音,“敬之。”萧谨容疾步上前,秦晅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半晌,萧谨容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回眸瞥了邵萱萱一眼。

刚才那个撑船的男子摸了摸马脖子,向邵萱萱道:“邵公公,殿下请你上车。”

邵萱萱这时还真有点怕秦晅就这么把扔下了,快步走到马车前,抓着门框勉力爬上去,掀开帘子迅就进去了。

用力过猛,差点一头撞到秦晅身上。

那位船夫和萧谨容也上了马车,却不进来,挥鞭驱马前行。

邵萱萱都不知要说什么了,被齐王抓住的危险是排除了,可是现在……她实在开心不起来。秦晅脸­色­倒是不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偏头去看马车外的景­色­。

邵萱萱悄悄跟着打量了片刻,又疑惑出来。这马车似乎并不是往京城方向去的,这个路线,倒是跟秦晅之前同她说的寻药之地有点类似。

她茫然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秦晅意外道:“你不是想去寻空花阳焰?”

邵萱萱哑然,她当然是想的,可是现在你都恶虎归山了,还愿意带我去?

秦晅正­色­道:“孤既然答应你了,必然不会反悔,你我同心协力,方能成就大事。”

邵萱萱“啊”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相信他会有这么好心,试探道:“你身上是不是也没有药了?”

秦晅扭头看向窗外,邵萱萱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人总是对未知事物恐惧异常,一旦知道对方是真的有所求才做出的决定,心反倒安定下来。

不过……邵萱萱还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药瓶,今晚就又到了该服药的日子,秦晅真没药了的话,会不会抢自己的呢?

秦晅似有所觉,余光往她这边瞥了瞥,冷笑出声。

邵萱萱掩饰着放开袖子,脑袋转来转去打量马车里的装饰。

她也算看过不少影视剧,可这个马车的豪华程度还是小震了她一下。能坐能躺不说,边上的小柜子上摆着茶具、糕点、水果,枕头边还有书册,馨香扑鼻,简直 ...

(就是古代版的房车。

秦晅看得累了,靠回到软垫上,吩咐她:“切只梨来。”

邵萱萱瞪眼就要拒绝,想起自己的处境,又退缩了,拿到梨之后没找到水果刀,瓮声瓮气道:“没刀怎么削皮?”

“我的匕不是还在你那里。”

我就说会记恨吧!

她摸了匕出来,一下一下地削起皮来。

秦晅对她真的毫无防备的样子,明知道她身上有刀,也这样­干­脆地闭着眼睛。那白皙的脖子就在半米开外,只要她努力伸直胳膊……

邵萱萱咬着嘴­唇­,盯着将断未断的梨皮,转动着手里的香梨。

秦晅既削不了皮,也没办法自己拿着梨来吃。邵萱萱将梨子切好之后,才现自己还得一片一片喂他。

将人俘虏了的时候,喂食是有点施舍味道的,现在做起来,先不说心境,气势上就差了很多。

幸而秦晅一直不再提起邵萱萱在城中做的那些事情,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

马车行了一阵,果然开始往山上走,古时的盘山公路不比现在,修得再平整,都有不少尘土扬起。

偶尔往外一看,只觉得马车越行越高,像在悬崖边奔跑,一阵心悸。

邵萱萱想要把帘子放下,秦晅却不允许,似乎很享受这么刺激的感觉:“古人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果然不假。”

邵萱萱悄悄翻了个白眼,这山才多高呀就凌绝顶了,那要是登个华山、泰山,不得把你激动得心脏病作了?

马车又行了一阵,终于驶入一段平路。邵萱萱探头看去,只见一座黄墙灰瓦的山寺出现在眼前。

寺庙?

邵萱萱还想再看得仔细一些,萧谨容的脸突然出现在车窗外,一把将帘子放下,低声道:“此处不接待女客,殿下……”

秦晅瞄了邵萱萱一眼,她仍然是做男人装扮的,并没有什么不妥,然后迅回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的是女装。

邵萱萱也反应过来了,憋着气看着他,肩膀都快抖起来了。

半晌,秦晅才问道:“没有多备些衣裳吗?”

第四十五回山寺

( 按着萧谨容的提示,邵萱萱在马车的矮柜里找到了一套­干­净的男装。她把衣服往秦晅膝盖上一放,就要掀帘子往外走。

“你一个小内侍不伺候着孤,还想换谁进来?”

邵萱萱愕然,回头一看,登时反应过来了——太子殿下如今还是伤残人士呢,别说穿衣服,拉个帘子都办不到呢。

萧谨容是御史大夫家的公子哥儿,那位船夫小哥看着功夫很好的样子,应该属于技术型人才,至于山寺里的和尚……

邵萱萱认命地走回来,把衣服拿到一边,伸手来解他腰带。

按她本来的意思,外袍换一换么就差不多了,可这一脱,却现他内衫上满是血污,想是之前受伤沾上的。

秦晅低头打量了下,十分自然的表示:“都换了吧。”

邵萱萱点头,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上裳给扒光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肩膀、手臂上开始有了成熟男­性­的线条雏形,却还带着些青涩和朝气。

邵萱萱视线落到他胸口的那道大疤上,不知为什么就有点儿同情这具身体的主人——多好的年纪啊,死了不说,身体还被人抢走了。

不过,再一细想真太子的死因,又觉得有点罪有应得。

就是搁到现代社会,这也是非法拘禁再加虐待加强(和谐)暴的罪行啊,少年犯哇!

她气汹汹给他把亵衣披上,就要绑带子。

秦晅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粗手粗脚的,起码把前襟拉齐吧?”

邵萱萱瞬间有种回到春熙宫的错觉,古人的衣服实在太特么啰嗦了,什么左衽右衽,小衣中衣的。她有点不耐烦地拉了拉,急哄哄绑好带子,又拿起另一件。

秦晅偏头避开:“这是亵裤。”

邵萱萱怔住,手就有点下不去了——这类活,其实轮不到她做,秦晅嫌弃她不灵巧,基本都是张舜他们在打理的。

邵萱萱对给这么大的男孩换­内­裤压力还是很大的,犹豫着放下,拿了外面的裤子:“你又没洗澡,先随便换一换呗。”

秦晅讥诮道:“害羞?又不是没看过。”

看过了也不想再看好吗?!

邵萱萱愤愤地把那条破得快不成样子的粗布群给扯下来,涨红脸给他换好,一边动作一边嘀咕:“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都活了二十多年了,我比你大,按我们那儿的话说,你起码得喊我声姐!”

秦晅“哦”了一声,轻声道:“那你又知道我活了几年?让我唤你姐姐,你承受得起吗?”

说话间,马车外有脚步声传来。

两人默契地闭紧了嘴巴,“借尸还魂”也好,穿越也好,还真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古代人不仅穿衣麻烦,梳头也够讲究,大男人还留那么长头,梳男人的头在储宫时候也算得到过半系统培训了,女人的那些式是真学不会。

是以虽然让秦晅穿了女人衣服,头却还是极简单的挽了挽,后来落到卫延手里,就更没心情折腾这个了,­干­脆就任由他披散着头。

但是现在衣服都换了,总不好叫当朝太子就这么飘逸着头出去。

邵萱萱在柜子里翻了玉制的簪子和梳子出来,高高地给他竖了个马尾,簪子却无论如何也固定不住那么多头,最后­干­脆从袖子里抽了根自己拿来当绳的布条出来,帮他把头束好。

至于那个簪子和梳子,邵萱萱一点儿也不客气地给收下了。

萧谨容看着就很有钱,放这里的东西,应该就都是给太子的,她都给他服务这么久了,收点消费也不为过吧。

秦晅对她这种当着自己面顺手牵羊的行为十分不屑,倒也没阻止。萧谨容仍是命人抬肩舆来接人,邵萱萱跟在后面,努力让自己更像一名专业的内侍。

萧谨容那时不时瞥过来的视线,实在有点儿不好消瘦。

山寺面积不大,难得的是环境清雅,抄手游廊边载了不少龙爪树,落着一些枯叶,颇有些萧瑟孤寂的秋味。

院中和尚也不多,主持年纪不大,带着几个小比丘,穿一身青­色­僧袍,袈裟也不披,不卑不亢地合手行礼。

邵萱萱眼尖,早看到队伍尾巴上的小和尚,不过□□岁年纪,睁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瞅着他们看。

客房安排在寺庙后院,院中芙蕖已谢,只残留着几茎枯荷。

秦晅住了中间的客房,邵萱萱和船夫则分住两边的耳房。萧谨容推开门,邵萱萱一眼就瞧见桌上摆着套针具,屋子里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主持很快也跟了进来,方才的小和尚端着茶盘来奉茶,稚­嫩­的声音说着“施主”时还夹着些地方口音。

邵萱萱真觉得这个孩子惹人疼,萧谨容又扫了一眼,才向主持道:“院主,你看我们少爷的伤,可有大碍?”

主持上前检查了秦晅手足,摇了摇头,怕他们误会,又提笔写了两个字,“无碍”。

竟然是个哑巴和尚。

所谓的手筋脚筋,其实是肌腱,邵萱萱帮秦晅包扎过伤口,当然知道这四道伤口有多可怕。即使是医学展比这地方不知高多少的现代社会,也是要靠手术和复健才可能恢复的。

这个主持和尚的胆子倒是很大,就这么简陋的环境,叫来两个小比丘,居然就这么直接上手搞起来了。

连个麻醉药都没有,看得邵萱萱眼皮直抖,最后还是溜了出来。

秦晅受得了,她这个旁观的都看得难受。

萧谨容也跟着出来,迟疑片刻,开口道:“聂小姐是何时回的京?”

邵萱萱猛地抬起头,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我是男……太监,不姓聂。”

萧谨容笑了笑,放缓声音:“聂小姐不必惊慌,你的事情,太子殿下都已经同我说过了。”

邵萱萱这才松了口气,但他这个问题,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低头装傻。

萧谨容也不强求,又道:“令尊的事,我也有些耳闻,世事无常,真是叫人唏嘘。”邵萱萱也跟着摆出个“是啊我老爹确实很惨”的表情。

她实在不懂秦晅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透露给萧谨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公子哥儿,虽然没齐王那么能装逼,东扯西扯,说话也挺能绕弯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到主持接完秦晅的肌腱,邵萱萱还是没明白他到底想找自己聊什么。

山上风景很好?

你爹很厉害就是运气太差?

老皇帝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大家都要认命,不要有仇恨心理?

太子身为老皇帝的亲儿子,愿意顶着老爹的压力收留你这个罪臣之女,你要好好感激人家,好好伺候着没准以后能混个小老婆当当?

邵萱萱觉得他什么意思都有,又似什么意思都没有。

玩政治的少年啊,都特么有一颗深不可测的心!

...

(不过这么一聊,邵萱萱对这里算是有点了解了。这山脚下前朝曾建过瓷窑,便唤作瓷窑山,山寺随山名,叫做瓷安寺。主持法号成空,俗家姓王,原是杏林世家子弟,是以习得一手岐黄妙术。

邵萱萱按着自己仅有的那点儿佛学知识,在心里给王成空法师改了个姓:“那他现在就叫释成空了,是吧?”

萧谨容怔了怔,点头。

房门吱呀打开,王成空,也就是释成空院主带着小比丘们出来了,合手行礼。

邵萱萱憋不住,又在心里给他加个声效,阿弥陀佛。

成空主持便带着人离开了。

邵萱萱跟着萧谨容进去,秦晅白着脸靠在床头,额头上全是冷汗,手脚上都缠了白纱。

成空口不能言,便将一切注意事项都清清楚楚写在纸上,萧谨容和邵萱萱凑过去看了几眼,都有些无奈。

萧谨容是怕山寺人手不够,“聂襄宁”又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十指不沾泥的,怕他们伺候不好太子。邵萱萱则是因为不少字看不懂,和怕麻烦。

小变态原来就挑食,现在又多了忌口的东西,这不得折腾死她啊!

而且,原来在马车里说得是要去找解药,进来瞬间就变成治伤和复健治疗休养了,说好的诚心待人呢?

邵萱萱心里很有些不爽。

萧谨容先跟秦晅隐晦地表达了下这地方人手不足,需不需要加派人来照顾他的意思?

邵萱萱默默点头,萧少爷虽然讲话比较迂回,人还是很拎得清的。

秦晅却一口拒绝了,瞥了一眼邵萱萱,随口道:“有她一个便够了,这事张扬出去也不好,下面的事情,还要敬之你多多费心。”

邵萱萱心里一沉,眼睁睁看着萧谨容带着人离开了,才大着胆子道:“你还真放心我,不怕我再绑架你?”

秦晅看都懒得看她,倒是方才送茶的小和尚端了煎好的汤药过来,身后跟着那位船夫。

他身上仍旧配着剑,一进门便站到了暗处,眼睛却刀子一样警告意味十足地剜了邵萱萱一下。

邵萱萱恍然,人家现在有保镖了,安心养病就得了。

第四十六回­阴­谋

( 山中不知岁月,在山寺住下后,邵萱萱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的慢。

秦晅手脚没好­干­净,大部分时间都闲得慌,有事没事指使她做这个做那个,一刻都见不得她闲着。

但偏偏要她做的那些事情,也都只是抬抬手的程度——譬如茶太烫,放到桌上凉一凉再送来;譬如屋子太闷,开个窗透透气;譬如烛火太暗,剪一剪灯花或挑一挑烛芯……

期间萧谨容只来过一次,两人神神秘秘关在屋子里聊了半天,才又匆忙离去。

那个撑船将他们接来的男子姓方,单名一个砚字,似乎很听秦晅的话,开口闭口都是殿下。秦晅对他却还有些忌讳,起码在邵萱萱吃完了解药,再同他要的时候,明显就避着他。

看他不慌不忙的模样,果然还是藏着存货的。

邵萱萱试探着问他找草药的事情,秦晅懒洋洋的:“我身上的伤都没好呢,怎么带你去?”说完,又示意她把窗户关一关:“风太凉了,吹得我头疼。”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山上尤其明显,那个叫­性­远的小和尚都已经穿上夹袄了,鼓鼓囊囊的,衬得圆圆的脑袋都小了很多。

秦晅渐渐能下地了,手指也能做点简单的动作,经常就拉着邵萱萱在山寺后面的荷花池边掏蚂蚁洞。

“掏”这个动作,太子殿下当然是不屑做的。

邵萱萱把沾满蚂蚁尸体的木棍从泥土里拔出来,缩着脖子说:“­干­嘛老跟它们过不去啦,冷死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秦晅瞅着那几只漏网之鱼,看它们急惶惶逃窜,扯了扯嘴角,“这庙里太冷清了,吃的东西也太素淡,咱们弄点好吃的怎么样?”

邵萱萱眼睛亮了起来,这话倒是说到她心里去了,和尚们长年累月吃素习惯了,她不行啊,她都梦到好几次辣子­鸡­丁、锅包­肉­了。

秦晅指指山寺后墙:“咱们从这里出去。”

邵萱萱怀疑地看他:“这么高,怎么爬,你腿受得了?”

秦晅淡定地唤了一声“方砚”,方砚幽灵一样出现在他们身后——两人都靠着方砚帮忙才翻出墙去。

后墙紧贴着山壁,翻出去再往上爬个三四米,就进入到树林中。

方砚不远不近跟着,邵萱萱扶着秦晅踉跄着往前走,声音小小的抱怨:“到底要捉什么吃的呀?我先说明啊,我连鸟都不会打,你不要指望我。

秦晅瞥她一眼:“你近来不都在练习投掷飞石,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邵萱萱噎住,她是有在练习,但那些石头总是时灵时不灵,实用价值实在不是很大。按她的想法,身边既然有方砚这么个好手在,不用白不用,让他捉点鸟兽,开开荤么差不多了,何必非要自己动手呢?

秦晅固执地还要继续往上,一直爬到一处山岩群,才喘着气坐下。

邵萱萱也在他边上坐下,缓了一缓,看着山岩外大片大片的绿树呆。一周之前,她可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秦晅也似转了­性­,大大方方、不计前嫌,甚至都不急着回宫了。

邵萱萱有种连续上班一个月后突然得到带薪假期的惊喜,又像学生时熬过了高考,终于得以日夜颠倒地守在电视机前……唯一不同的是,带薪假和暑假都是有始有终的,从某一日开始到某一日结束,明白清楚地记录在日历上。

而现在的悠闲日子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的期限也完全未知。

邵萱萱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受虐狂的潜质,过得不好要不开心,难得过得好一些了,又开始忧虑什么时候结束,结束时会不会有更加艰难的岁月。

她已经被吓怕了,无论是秦晅还是齐王,甚至是卫延、死去的那个小侍卫。

秦晅整个人躺倒在被冬日阳光晒得暖呼呼的岩石上,黑而深邃的眼睛倒映着日光、白云、蓝天和一些树枝,终于有了十七八岁少年的影子。

方砚花小半天时间捉了两只兔子,剥洗­干­净,在另一块岩石上生火,用随身带着的食盐和香料烘烤。

很快,空气里都是兔子­肉­的香气。

邵萱萱伸直了脖子去看,正看到方砚拿匕将兔­肉­片成薄片,用不知名的树叶捧过来,恭敬地唤秦晅,“殿下”。

邵萱萱狠了咽了下口水,秦晅爬坐起来,尝了两片,招呼邵萱萱和他一起坐下。

天地辽阔,他的心胸似乎也开阔了不少。

邵萱萱咬了一口之后,才现野生的兔子­肉­居然柴得厉害,油脂都很少,好在纯天然无污染,又放了佐料,入口还是很鲜美的。

她一面吃一面向方砚道:“你还带了盐呀,这简直就是野炊烧烤嘛,可惜没有啤酒。”

秦晅问她什么是啤酒,邵萱萱随口说是一种酒名,价廉物美,最适合夏天吃烧烤时候喝。说到吃的,她的话就多了起来,羊­肉­串要放孜然,烤生蚝要放蒜泥,茄子一定要用大的,韭菜搁铁丝网上,烤鱼最要技术,既不能焦了也不能忘了去腥……

秦晅和方砚都侧头看着她,十四五岁,正是少女风姿初显的时候,白皙的脸上沾着一点儿煤灰,因为吃兔­肉­而泛着点儿油光的殷红嘴­唇­不断开翕,说着遥远地方的美食——方砚余光瞄到太子若有所思的表情,迅低下头不敢再看。

他是被破格提拔上来的,这个“格”破得有些吓人,直接从待罪死囚升级为皇家侍卫,虽然不在册,也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这位“邵公公”既然是太子的人,无论男女,他都理应避个嫌的。

秦晅却没让他回避的意思,耐心地听邵萱萱说完,又问了几味香料,半真半假向他道:“改日也准备些铁签、烤架,按她说的那些,准备好东西洗净沥­干­,再烫些好酒,想必滋味不错。”

方砚认真记下,邵萱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其实不过随口说说,他们这样郑重其事……尤其是秦晅,有求必应,倒有几分追人的架势。

邵萱萱那颗小心脏登时又飘摇起来。

有异­性­青睐是一回事,被一只蝎子青眼有加,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三人在山上待到饭点,才慢腾腾返回寺中。

临到睡前,秦晅又吩咐给邵萱萱加床被子。邵萱萱无功而一再不受禄,内心受不住冲击,终于试探着问出口:“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呀?”

合作,合作,他提了这么久,她实在没看出来自己价值。

秦晅露出淡淡的笑容:“对你好也不行?”

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叫人心惊胆战啊!

“你不用担心,我说合作,并不是要你去搏命,等过几天,你便知道了。”

他说得轻巧,邵萱萱等得难熬。这个“几天”实在是漫长,一直到第一场雪落下,山寺附近的菜地里都积满了白­色­的后雪,才终于有了点眉目。

萧谨容冒雪赶来,带了大队的人马,当着山寺中一众和尚的面,浩浩荡荡而来,以储 ...

(君之礼相迎,用绣满蟠龙的软榻将人接下山去。

邵萱萱坐在后面的马车里,悄悄打量了几眼步履整齐的士兵们,白亮的戈矛倒映着冬日的朝阳,一点儿暖意也没有。

一直到车驾进了皇城,邵萱萱才听到一点儿风声。

齐王密谋杀储篡位,现在东窗事,已经连夜出逃。

第四十七回封赏

( 邵萱萱算是明白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了,一时风头无两的齐王突然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王府中抄检出大量兵器,甚至还有象征皇权的冕旒冠和十二章冕服薰裳。

邵萱萱觉得齐王纵然野心勃勃,也未必会做藏“龙袍”在家里的蠢事。至于勾结禁军,闯入储宫将太子人掳走这样的莫须有罪名,也实在有些荒谬——明明是小变态自己跑去人家王府,才被追杀的嘛。

但老皇帝却对这些深信不疑,老太后说情都不顶用,迅就给定了罪名。依附于齐王的一­干­大臣也迅被清洗,抓了一批,杀了一批,朝野之上登时人人自危。

秦晅由萧谨容护送着回到春熙宫,再一次得到一­干­人刷副本一样程度的探望。

邵萱萱被秦晅拉着串了半天供,太后、皇后传了懿旨来召见“罪女聂襄宁”时,照样紧张得不得了。

秦晅已经被太医们包围了,自然没空再指点她。

邵萱萱跟着两个宫人穿花廊、过曲桥、上石阶,一直走了一炷香时间,才算到达目的地。

女人起居的地方果然跟少年储君的寝宫差别很大,熏香味道浓就算了,还一堆菩萨像,老太太端坐在帘子后的椅子上,边上莺莺燕燕挤了一堆环肥燕瘦的女人,个个都作宫装打扮。

邵萱萱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跪来跪去的,特么一点儿人权都没有。

老太太­干­咳了一声,问道:“下面跪着的,便是聂如壁的女儿?”

邵萱萱点头,点完说了声“是”。

老太太明显有些不满的,但是强忍住了:“听说是你把太子救了出来的?当真是将门虎女,后生可畏啊。”

邵萱萱按着秦晅交代的,老老实实地背诵:“太子殿下的安危,事关江山社稷,妾也只是尽力而为。”

老太太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她边上坐着的一个宫装丽人才道:“母后,我看这女孩儿模样端秀,不如交给臣妾教养几日,果真如皇儿说的,是个武艺群,­性­情温柔的好孩子,不如就遂了他的意,叫她跟在皇儿身边,封她个刀人,也不算委屈了她。”

太后长叹了口气,起身往内室走去。那丽人便掀开帘子,过来扶她:“好了,你起来罢。”

邵萱萱见过她几次,知道这位就是太子生母,当朝的皇后,小心翼翼地道谢:“谢谢皇后娘娘。”

皇后因为她救了太子,看她倒是很喜欢,拉着她的手道:“好姑娘,随我回宫去罢。”

邵萱萱心里很是忐忑,但跟着她总比跟着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好。

皇后的寝宫在椒房宫,邵萱萱也算蹭坐了一回凤辇,满目的金凤翩跹,身前身后仪舆、仪车仗势齐全,宣示着一国之母的无上尊严。

怪不得宫斗剧里大家都拼命争宠,出个门规格都不同,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她正想得出神,冷不丁皇后又问道:“你的武艺,都是同你父亲学来的?”

邵萱萱张了张嘴,心虚地点头:“是啊。”

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浓,简直跟看只香饽饽似的:“你父亲的事情,本宫也略有耳闻,古来忠孝两难全,难得你这样通达明理,将来也要更加尽心地跟着皇儿。陛下和太后那里,本宫也会帮你说说话,可不要叫我失望。”

邵萱萱除了点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要不是秦晅之前和她提过,“刀人”其实就是类似于贴身女侍卫,看皇后这个反应,还以为她是要让自己去做太子妃了。

到了椒房宫,早有女官在门口候着,她们一下车,那女官便道:“娘娘,太子殿下遣了张舜来问聂姑娘的事,已经候了小半个时辰了。”

皇后回了邵萱萱一个“你看我儿子多重视你”的表情,携着她的手进去。

吴有德死了之后,张舜就给秦晅升了官,这时便如吴有德一般,微弓着身,笑着给皇后行礼。他的目光落在邵萱萱身上,便跟她从来都是聂襄宁一样,一丝看到“邵豉”的神态都没有。

皇后拉了邵萱萱坐下,向他笑道:“你且回去吧,这人是我向皇太后讨来的,你们殿下要人,叫他自己去讨。”

张舜赔笑道:“娘娘,太子殿下说了,聂姑娘留在您这里,他是一千个一万个放心。”

皇后给他逗得满脸喜­色­,又问:“用过药了吗?晚膳要多吃一些,他仗着自己年轻,总是要逞强的,你们是他身边的人,要勤劝勉,可不许帮着出什么坏点子。”

“奴婢知道。”

皇后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便放张舜回去了。

邵萱萱第一次跟皇宫里的女人用膳,心里直打鼓,连筷子都不敢乱夹,这时倒有点想念秦晅了。

他毕竟知根知底,出点糗也不算什么,若是撞上他有意为难人的时候,出不出糗,也都不要紧了。

难道还怕他这种­性­格的人找不到理由来折腾人?

皇后似乎看出了她的如履薄冰,遣退布菜试菜的女官,先下了一箸,慈爱道:“吃吧,别太拘束了,不懂的就慢慢学,不急在这一时。”

邵萱萱这才拿起筷子,心里对皇后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多会体谅人的长辈啊,都不用说一句话,她就给你把什么都想到了。

不愧是皇帝的女人,这种业务素质,简直秒杀现代一­干­高级公关。

用完膳,皇后又拉着她说了一阵话,又问她救出太子的详细经过,又要看她舞剑,幸好椒房宫的老嬷嬷给阻止了:“娘娘,您也累了一天了,今日便早些歇下吧。聂姑娘人都在这里了,要看舞剑,也该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到园子里去看。”

邵萱萱决定给整个椒房宫的服务技能都打个满分!

这寝宫除了光线没有现代社会好,装修得雍容华贵、不落俗套,工作人员还个个都解语花似的,她要是皇帝,肯定下了班就往这儿跑!

但是当天晚上,皇帝却没有来。

邵萱萱被安置在暖阁里,满屋子香气,黄铜磨制的梳妆镜前放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花钿、簪子,连垂落在床前的帐幔都带着不知名的香气。

闺房绣阁,软榻温香,莫不过如此。

邵萱萱却失眠了,回想起一路行来的种种,总疑心自己还身处梦中。

宫闱深深,也不知这皇宫里到底有多少这样类似的­精­致闺房,困着多少女人的韶华岁月——她翻了个身,一面怀念着电脑手机,一面隐隐为即将到来的又一次毒日担忧。

秦晅到底没有带她去找空花阳焰,她是他手心里握着的武器,合用时候可以用来作齐王谋反的证人,不合用时,却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一直到窗户纸开始泛白,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被宫人唤醒之后,她们就急哄哄地给她梳妆打扮,收拾完出来,皇后也正妆容整齐地由贴身女官扶着迈出门槛。

邵萱萱正奇怪为什么起这么早呢,女官就说车驾已经准备好了。

一早 ...

(起来,原来还先得去给皇太后问安——邵萱萱现在跟着她,理所当然得随行。

老太太不喜欢邵萱萱,连带着还跟皇后摆了摆谱,都没留她们吃饭。

邵萱萱对这个倒是挺能理解的,婆媳嘛,从古斗到今,真跟母女一样亲热才奇怪了。

椒房宫的早膳又养生又丰盛,光粥就有碧梗米粥和御田胭脂米粥,小菜则是香油炒的槐花菜、­鸡­油苕粉凉拌的荠菜、酱瓜彩椒混炒的­鸡­胸­肉­,还有各­色­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的点心。

邵萱萱在储宫也算见识了不少好吃的东西,到了她这里,才知道天外有天,美味之上还有美味。

一顿饭吃得尽兴之极,饭后娱乐却有些无聊——皇后娘娘的消遣居然是抄佛经!

女官给她在皇后边上也弄个小桌子,备了纸笔。邵萱萱硬着头皮跟着抄了好几张,一个个字东倒西歪,跟台风过境时候的小树林似的。

皇后写得十分认真,香烟袅袅,衬着这个中年美­妇­额头的细纹也虚无缥缈了几分。

宫人们帮着研磨,添香,一室寂静。

邵萱萱胳膊都酸了,笔下的那一撇就歪了,从印花小笺里横Сhā了出去。

抄了起码两个多时辰,皇后才算停笔。邵萱萱悄悄揉了揉胳膊,正想着终于解放了啊,皇后又要弹琴。

邵萱萱在心里给她点了根蜡烛,都特么当第一(和谐)夫人了,每天的娱乐活动还这么沉闷,搁现代社会,就是工厂女工还能趁着休息时间刷个淘宝看个偶像剧呢。

皇后见她没­精­打采的,忍不住问:“襄宁,你是乏了吗?”

邵萱萱摇头,犹豫了下说:“坐久了腿有点麻。”

皇后招呼宫人来给她捶腿,邵萱萱赶紧跳起来摆手:“不用不用,我跳个几分钟­操­就能生龙活虎了。”

皇后怔住:“跳草?”

第四十八回回宫

( 第四十八回回宫

秦晅亲自来椒房宫问安,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车轮槛槛,随侍如云。甫一下车,张舜、方砚等人就把他们的太子殿下抬到了准备好的轮椅上。皇后的女官们行完礼之后,就都急匆匆了迎上来:“殿下,娘娘和聂姑娘还在静坐,请您去花厅歇一歇。”

秦晅“咦”了一声,示意张舜推着她往里走。

女官不敢阻拦,紧跟在他们身后。

殿内熏香清雅,还有宫人­操­琴,皇后和邵萱萱两人一人一张毡毛垫子,闭着眼睛安坐在上面。

秦晅皱眉,“母后,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皇后仍旧岿然不动,倒是邵萱萱迅睁开了眼睛。

秦晅暗暗使眼­色­:你搞什么鬼?

邵萱萱比划:逗你妈开心啊,每天抄佛经有什么意思?然后就听皇后娘娘认真地问:“襄宁啊,还需得再坐多久?”

秦晅眉头蹙得更紧,邵萱萱被他看得心慌,小声道:“好了,已经差不多了。”

皇后这才深吸口气,慢慢睁开眼睛。女官扶着皇后站了起来,在椅子上坐定。

秦晅觉得这个便宜娘这几天真是活泼多了,多的有点儿……惊人。当然,皇后坐回到自己位子上后,说话还是很温柔很慈祥很符合一国之母的身份的。

呣子俩东拉西扯说了半天,话题最后还是落到了邵萱萱身上——皇后觉得知子莫若母,儿子来这儿明显就是犯了相思,想要找个时间跟姑娘说说贴心话,亲近亲近。是以聊了几句,就找了借口离开,还把几位宫人内侍都屏退了。

除了张舜,大家退下时都是一副“你懂我也懂”的表情。

年轻人哦,就是凶残如太子殿下,谈起恋爱来也是黏黏糊糊的。张舜一边断后关门,一边就有些好笑,要是见识过太子折腾屋里那位的手段,大家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张舜毕竟跟邵萱萱“共事”过这么久,多少是知道点点小□□的,可不敢将这两人的关系简单想成少年太子和太子妃甜甜蜜蜜的重逢。

而留在屋里的两人,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揣测——

秦晅来这儿确实是为了邵萱萱,当然不是因为喜欢,纯粹就是她毒的日子快到了,要来送药。

邵萱萱早在听到宫人通报时候心跳就加了,耐着­性­子陪着皇后练瑜伽,口腔都快急出燎泡来了。

一是身上的毒要作了,二就是皇后那茂盛的好奇心她已经快要ho1d不住了!

她又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就喜欢教古代宫廷贵­妇­练瑜伽学什么养生之道——实在是皇后一直催着想看剑舞,想看飞檐走壁,想看百步穿杨……

她藏好秦晅递过来的药丸之后,拉住她的袖子,可怜兮兮道:“你得给我想个办法啊,你娘天天念叨着让我表演点什么给她看,我又不会武功,就那个掷飞石,也时灵时不灵的!”

秦晅有点怒其不争:“这么多日子以来,你就没点长进?”

“你说得容易,”邵萱萱抱怨道,“你就教了我那么一点点儿东西,我怎么长进啊——你再不帮我想想办法,我真的要穿帮了,总不能教你妈跳郑多燕吧。”

“什么真多燕?”

邵萱萱叹气,用看老古董的眼光看他:“我说你到底哪里来的呀,你这种穿越,有什么意义……总之,我真的快装不下去了。”

秦晅沉吟半晌,“不然,我向母后讨你回去,在春熙宫待上几日,学些唬人的花拳绣腿?”

邵萱萱赶紧点头,别说花拳绣腿,只要别在被皇后催,就是学跳钢(和谐)管舞也是没有问题的。

秦晅满以为这个事情还是比较好办的,没想到皇后居然还挺讲规矩的,矢口拒绝不说,还催着他回去好好养病。

邵萱萱失望极了,又不好太积极,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离去。

一直到临要上车了,皇后才趁着人不注意在太子的脑门上轻戳了一下,劝解道:“身体还未养好,便这般肆意放恣,须知欲不可纵,声­色­有节,方能强而寿,如若不然,纵心竭意也只能逞一时欢愉。”

邵萱萱离得近,听倒是听到了,一时间没能理解意思,直到她说到“逞一时欢愉”,才有点反应过来——卧槽我跟你这个假儿子没有那种关系好吧!

秦晅却是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末了还说了句:“母后教诲得是,儿臣晓得了。”

邵萱萱哑然,太子一行如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齐王逃离京城之后,断断续续有军报送来,邵萱萱虽然身处后宫,多少还是听到一点儿风声的。

事没多久,齐王北疆封地的部将就叛变了,与当地守军生冲突,传言齐王妃与齐王世子在乱军之中身亡,乱军激愤异常,缟衣素旗夺下多个城池,成功与狼狈出逃的齐王汇合,并与漠北狼军联手,眼看战火在即。

邵萱萱听天书似的把这些消息咽下去,如今看着秦晅若无其事地假扮着太子与皇后周旋,再想到自己其实也已经成为局中人,登时就有些唏嘘。

她听俞嫣初说过漠北黄沙漫天的景象,也见过齐王静夜里吹响胡笳的侧影,还从卫延的冰冷的剑下死里逃生。

短短数月时间,吴有德丧命,秦晅手足被废,齐王一­干­人亡命天涯,自己居然成了当朝太子的预备侍卫……

人生如寄,生死难料。

皇后见她闷闷不乐,还道是少年人清热难尽,隐晦地又来提点——对于儿子,她是谆谆教导,对于“聂襄宁”,却不能失了皇家威仪。

太子可是一国储君,岂能天天跟谁儿女情长?

后宫讲究的是雨露均沾,独霸未来国君的想法,那是万万不能有的,即便是个萌芽,也得消灭得­干­­干­净净。

邵萱萱无­精­打采地听着,心里却有些凄然——她来椒房宫这么久,皇帝还没来过过夜呢。

后宫佳丽无数,就是挨个轮过去,也要不少时间。

看这美丽的女人说得头头是道,却不知每晚独自对着孤零零的床铺时,是什么滋味。

她不由有些庆幸,庆幸秦晅不是什么真太子,庆幸自己对他没产生多少依赖之外的情愫,在这种等闲不等闲都容易起风波的地方,谈感情是多么不理智的一件事情。

天­色­渐黯,宫里四处都点起了灯。

­干­燥的北风在吹经慈湖支脉时带来了不少湿气,使皇城的冬夜更加的湿冷,偶有梅花开放,连香气都似冻住了。

邵萱萱陪着皇后下了两盘棋,输得一塌糊涂,懒洋洋回了自己睡觉的暖阁。烫了脚,上了床,宫人刚刚关门出去呢,窗户突然就给小石头轻砸了一下。

邵萱萱一个激灵坐起来,正要出声,就听到一个声音轻轻道:“聂姑娘,是我。”

是方砚。

他是太子的侍卫,居然私闯后宫!

邵萱萱现在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宫廷规矩,瞬间就联想 ...

(到方砚这么大胆的原因——秦晅早在刚穿越到这里不久,就敢夜夜出来全城乱逛,各个宫门城门闯遍,派个手下闯一闯便宜老娘的寝宫,想想也是可能的。

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又把枕头什么的塞进被子里充作身体,轻轻推开窗,跳了出去。

方砚作内侍打扮,帽子压得低低的,也不多话,领着她就走。

圆月当空,夜深露重,脚下甚至有隐隐霜花压碎的声音。

两人一直行到宫墙边,方砚才突然掏出九爪勾,甩上高墙,攥住她胳膊,带着她提气翻墙而过。

邵萱萱被秦晅那种暴力的翻墙方法对待过,早在看到他掏出工具时就警惕了起来,没想到待遇居然这么好,直接跟着他一起翻了过去。

一连绕过好几道门,才终于回到春熙宫。

经过秦晅的几轮清洗,以吴有德为代表的一­干­内侍、宫人乃至侍卫都已经被替换­干­净了。方砚行事,却还是很小心,带邵萱萱进来几乎没惊动几个人。

秦晅果然没睡,正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小憩。

见他们带着寒气进来,懒洋洋道:“如此,方砚你便教她一些粗浅功夫,不求­精­深,越花哨越浮夸的越好。”

邵萱萱眨巴眼睛,感激道:“总算你还记得哦。”

秦晅瞥了她一眼,眼角眉梢全是寒意:“也望你牢记着今时今日的点点滴滴,莫要再做叫我寒心的事情——我这个人,记­性­向来很好。”

邵萱萱瞬间就想起自己绑架他的那些事情,手足都有些凉。

他一直不提,直到她催眠得自己都快忘记了,甚至开口求助了,才陡然提起。雪中送炭,炭火也是灼热到能烫伤人的。

她不能将这火炭拱手送还,赤手捧住,又太过炽热。

方砚似不知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潮,摆了个架势,唤了一声“聂姑娘”,虎虎生风地打了套拳。邵萱萱本来心里就乱,被他晃得眼花缭乱,秦晅也摇头:“太难了,再挑简单些的。”

第四十九回马步

( 第四十九回马步

邵萱萱简直举双手赞成!

是啊!真的太难了!

方砚无奈,拿了匕,挑架势好看的招式耍了几下——他本来就身材颀长,这几下如行云流水,漂亮至极,邵萱萱立刻就开始鼓掌。

方砚的脸刷的红了,那情绪有点类似于高中生算出来六加一等于七,被人围着夸“好聪明”。

他瞄了秦晅一眼,对方也挺瞧不上邵萱萱那眼光的,鄙视地说:“就先教第一三五式吧。”

全是最华丽,最不实用的。

邵萱萱还有点担忧,“会不会太难了?”

秦晅不耐烦:“那就先扎一晚上马步。”

邵萱萱不敢再还嘴,踢踢腿,甩甩手,开始热身。

方砚无措,秦晅磨牙:“你­干­嘛?”

“热身啊,”邵萱萱还挺有理的,“运动前不热身,扭伤了咋办?”

这样就能不扭伤了?秦晅哼了一声,给方砚递了个眼­色­。

方砚­干­咳一声:“聂姑娘,咱们开始吧。”

邵萱萱对他印象不错,但因为有卫延的前例,她还是努力告诫自己,这些人看着好说话,其实都是被洗过脑的,不作时是小帅哥,一作就是黑(和谐)寡­妇­!

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方砚放慢动作又示范了一遍,邵萱萱凭着记忆抬腿扭头伸着胳膊把匕往前递——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

方砚眼皮跳了跳,秦晅­干­脆翻身眼不见为净……

最后还是蹲马步,蹲马步是基础,基础中的基础,下盘不稳,一切都免谈!

都不用别人来揍你,自己就摔了。

邵萱萱觉得时间突然就慢下来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胳膊、小腿、大腿上好像都爬满了蚂蚁,又痒又麻。

她忍不住就要分散一下注意力,眼珠子四处乱转。

方砚端了条凳子坐在不远处,秦晅身上盖着毯子,一动也不动,应该是睡着了,窗户上倒影着外面侍卫的影子……

邵萱萱最后还是选择了方砚作为搭讪的对象:“方砚,你多大了?”

方砚抬了抬眉毛,没吭声。

邵萱萱说了这么一句,就觉得小腿的麻痒驱散了点,当下也不管人家爱不爱搭理自己,继续道:“十八有了吧?哎,你多大开始学功夫的呀,好厉害,就刚才那几招,简直帅毙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方砚正犹豫要不要回答呢,一直沉默的秦晅坐了起来:“方砚,你先出去。”

方砚赶紧站起来往外走,邵萱萱也闭上了嘴巴,忐忑地看着秦晅。

秦晅瞅着她,冷笑:“腿酸,想找人说说话?”

邵萱萱咬咬嘴­唇­,是啊,很明显吗?

秦晅拿过放在床边的腋杖——这还是用她当时画的图纸做的呢——慢慢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坐下。

“继续说呗。”

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邵萱萱心里挺嫌弃的,等秦晅又催了一句,才问:“那我就说了啊……你­干­嘛非得让我扮聂襄宁呀?”要假装成另一个人,其实压力还真的挺大的,尤其还是在人­精­遍地的皇宫。

秦晅的手腕还在恢复,捏着茶杯摆弄了几下,又试图去拎茶壶,手软塌塌的,试了几下都没能拿起来。

邵萱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秦晅放下水壶,扭头看她:“很好笑?”

邵萱萱­干­咳,秦晅抬腿在她小腿上轻踢了一下:“站直,再往下蹲点,背挺直。”

邵萱萱的表情塌了下来。

“嘴巴也别停,继续说。”

邵萱萱瓮声瓮气道:“你又不理我,自说自话有什么意思?”

秦晅掀了掀眼皮,“你真想知道?”

邵萱萱期待地看着他,秦晅端起茶杯喝了好几口,才慢慢道:“小皇叔什么目的,俞嫣初什么目的,我便是什么目的。”

邵萱萱愣了愣,齐王的目的……难道不是……不是因为喜欢聂襄宁?

俞嫣初的目的,也不是内疚?

邵萱萱酝酿再酝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哦,那他们是什么目的啊?”

秦晅瞄了窗外一眼,随口道:“聂如璧还活着的话,应该和他有关系,想来不是财就是权了——这具身体有留给你什么记忆吗?”

邵萱萱摇头,随即意味到他这话的意思:“难道……你有‘他’的记忆?”

“没有。”秦晅否认道,“我以为你有——你掷飞石不是时灵时不灵的么,没准她还给你留了别的东西。”

邵萱萱不吭声了,关于这点,她倒是真留意到了,还幻想着能试试激下潜能,没想到他居然也留意到了。

秦晅见她一副完全在状况外的样子,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又开始挑剔邵萱萱蹲马步的姿势。

邵萱萱本来就蹲得够累的,被他在胳膊上敲一下,小腿踢一脚,登时汗就留得更多了,死命咬紧了嘴­唇­都忍不住颤抖。

秦晅落井下石地在那练习用手抓腋杖,抬起来之后,巍巍颤颤地伸过来架在邵萱萱肩膀上——邵萱萱明显感觉到拐杖往后背划去。

那个位置,命门­茓­可不能乱碰的!

邵萱萱下意识就要多躲开,人有了动作,才现腿已经麻了,居然完全动不了。在她脑袋反应过来之前,身体——主要是上半身——率先做出了反应,肩膀微微一沉,稍一侧身,十分自然地就躲过秦晅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一拐。

邵萱萱吁气,还好自己反应快!

秦晅却蹙紧了眉头,这个身体,果然和自己的身体一样,残留着上一个主人的使用习惯。

邵萱萱一点儿武功不会却能不经意间按着身体的习惯避开危难,而他,明显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先天不足带来的一些限制。

要不是这样,那天也不至于中箭受伤,落到邵萱萱这丫头手里,甚至被齐王手下追杀。好在他应变够快,暗中留了暗号,萧谨容也没叫他失望,两人一明一暗,成功将齐王引入圈套,顺便拔除了禁卫中的俞氏旧部。

俞嫣初当时能随意出入储宫,多半也有这些人的相助。

总算也是殊途同归,没耽误正事。

秦晅的眉头很快舒展开了,不动声­色­地唤邵萱萱起来,“天也快亮了,我让方砚送你回去。”邵萱萱苦着脸点头,心里却有些不甘愿,住在皇后那儿固然吃的好穿的好,但是每天都要去刷太后,冷言冷语就算了,天天给这么个不是自己祖宗的坏脾气老头头跪,真的非常非常的讨厌啊!

还有就是皇后总想着要看舞剑,她实在是搞不来!

小变态现在脾气好了不少,也不再有事没事就想ooxx了,在储宫待着,综合安全系数还是比较高的。

邵萱萱纠结地看着秦晅,最后说:“这么晚了,不如我明天再 ...

(回去吧?”

秦晅的视线瞬间就拉长了:“你这算是……自荐枕席?”

荐你妹!!

邵萱萱迅收回了自己的评价,拉开门就冲方砚道:“走吧走吧!”

方砚当然不会听她的,站在原地看向屋内的秦晅,秦晅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方砚只得跟上已经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的邵萱萱,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太子殿下刚刚似乎……挺高兴的。

他们仍旧是按原路返回的,黎明将至,整个皇宫都在沉睡,只有长明的宫灯和值夜的禁卫还清醒着。

临到了椒房宫,邵萱萱的脚步慢了下来,方砚是不喜欢多话的人,她走得慢,他也就耐心放慢脚步着,亦步亦趋,连催促的话都没有。

再翻过一堵墙就是椒房宫了,邵萱萱深吸口气,仰头看着方砚将九爪勾甩上去,带着她,轻轻在墙上蹬了几下就爬到顶了。

墙后确实一片灯火通明,邵萱萱一愣,方砚已经比她先反应过来,拽着她迅落入草丛,轻声道:“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瞧瞧出了什么事情。”

邵萱萱望着人来人往的游廊,和那几个跟着侍女,明显是从太医院过来的老头子,低声道:“似乎……是皇后……或者是住皇后房间的人出事了。”

皇后的房间能住什么人,皇子们都大了,皇女们也不大可能住在这里……唯一可能下榻的,就只有皇帝了。

无论是皇后出事还是皇帝出事,都将是震动社稷的大事。

方砚不敢托大,打算先带着邵萱萱回去储宫再说,才刚将九爪勾抛上墙头,蓦然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怒喝:“什么人在那里?”

紧接着,大片的火光和人群就朝着他们的方向围拢了过来。

随着夜风颤动的火光照在脸­色­白的邵萱萱和方砚脸上,也将他们的影子曲扭、映­射­在高墙上。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突然有晨钟敲响,接着便是一声传染一声的的破晓鼓声。

秦晅说的没错,天确实要亮,只是他们俩,却未必等得到了。

第五十回遇刺

( 老皇帝甫一从人群中出来,方砚就老老实实跪了下去。邵萱萱被他拉了一把,也跟着跪了下来。

老皇帝瞪着他们两人,冷笑道:“深夜擅闯皇后寝宫,该当何罪?”

皇后赶紧跟着在她边上跪倒:“陛下,这便是那个救了太子­性­命的女孩儿,臣妾看她通达明理,故而养在身旁。今晚……少年人情热,一时做错事情,也是难免的。”

方砚沉默着不敢搭腔,母亲总是心疼儿子的,说儿子一时情难自禁失了分寸,总比包藏祸心别有所图好得多。

邵萱萱和方砚这个事情,本来就是可大可小的——往大说,私闯后宫就是十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往小了说,方砚现在是个“内侍”的打扮,邵萱萱又是个姑娘……拿皇后那句少年人“情热”,也确实解释得过去。

老皇帝却没这么容易对付,盯着邵萱萱和方砚看了一会儿,忽道:“你是哪个宫的?朕怎么没见过你”

方砚被秦晅提拔上来之后,直接就带了出去,皇后认得他,老皇帝却是认不大得的。

皇帝越看越觉得眼熟,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就见一个小宫人急匆匆跑来,惊呼道:“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落水了!”

邵萱萱扎了一晚上马步,现在又在寒夜里跪着,­精­神高度紧张地同时就有点恍惚,错耳听成了“太子殿下­祼­(和谐)睡了”。

­祼­(和谐)睡就­祼­(和谐)睡,很严重吗?还得大呼小叫得什么人都知道?

方砚最先反应过来,也不管皇帝还让他罚跪呢,跳起来直接就往外冲——等皇帝回神要人拦他,他早已经跑远了。

邵萱萱跟着想要效仿,迅就给最近的两个老内侍给拦住了。

皇后却在心里松了口气,要是被皇帝现方砚的真实身份,那才是真正捅了天大的篓子!

她在心里把人过滤了一遍,迅就想到了三皇子的生母王贵妃身上。

自己儿子的储位坐得虽然稳,觊觎的人也不是没有,刚刚匆促出京的齐王,就是其中一个典型。老皇帝未必真不知道太子在其中有动手脚,但齐王是弟弟,不是儿子,想来自己丈夫也就是碍着皇太后的面子不好做太绝。

如今太子设套,齐王也钻了,皇帝自然是顺水推舟的,只是……皇后心惊­肉­跳地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皇子这只小黄雀,可是皇帝的亲生骨­肉­。

而且,还是王贵妃的儿子。

女人对这种事情天生敏感,这又是个母凭子贵的时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见皇帝听到儿子落水的消息后,一点儿没有要赶去探望的意思,心里登时凉了一截,凄然地喊了一声“晅儿”,再顾不得什么,爬起来也往外跑去。

随身侍奉的女官和内侍们赶紧跟了上去,皇帝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朝着皇后离去的方向踱步行去。

邵萱萱哆嗦着爬起来,却没跟着去凑热闹。

小变态那种人,怎么死也不可能是淹死的吧……她也没管那些宫人内侍们,自顾自往暖阁方向走,进了房间,就要关门。

房门却被抵住,一个身量娇小的宫人探进头来,唤道:“聂姑娘,我们娘娘……您就这么不管了?”

邵萱萱无语地看着她,我刚刚死里逃生啊,你们娘娘是一国之母,皇帝跟她是一家人,我不出现才比较合适吧?

宫人却执着地拿手撑在门上,“聂姑娘——”

邵萱萱真的很想直接脱了衣服钻到被子里闭上眼睛装死算了,但是她这样瞧着自己,是显得自己挺冷血的。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松开按在门上的手:“算了,咱们走吧。”

宫人提着盏宫灯,在前面替她引路——今晚这一番热闹,想必明天一早就要传得沸沸扬扬了。

邵萱萱想起老太后那张凶巴巴的老脸,登时就更加不想掺进这趟浑水里了。

这小宫人看着娇小,走得倒是很快,襦裙下摆小幅度的颤动着,分花拂柳,轻盈美丽得像是朵黑夜里倒垂着随风轻晃的百合花。

邵萱萱跟在她后面,只觉这花香一阵阵自她身上传来,迷迷糊糊走了一阵,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

她这一跤摔的极重,脑子也瞬间清醒了几分,蓦然意识到周围居然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冬日花木稀疏,那点灯光撒在秃枝上,像是将枝梢也点燃了一般。

“哎呀,聂姑娘,你没事吧。”

那宫人说着就想把宫灯放下,手一抖,灯摔到地上,那股香气更浓了。

邵萱萱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身体却已然不受控制,歪倒在地上,眼皮更是重逾泰山。她用尽了力气咬住舌头,咬出满嘴血腥味后才终于睁开一线眼皮。

地上的宫灯已经快要燃尽了,那截柔软的襦裙下摆近到了眼前。

邵萱萱勉力想要再看清楚一些,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了;想要呼救,喉咙也完全不出声音。

这时她才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好好跟着太子他们学点功夫。

襦裙终于动了动,她似乎蹲了下来,袖子里白亮的匕也露了出来。邵萱萱曲了曲手指,想要避开、想要逃跑,却最终一点儿动作都做不出来。

匕尖抖得很厉害,但还是在一点点逼近。

都这么害怕了,你特么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啊!

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啊!

匕在她胸前停了好一会儿,又犹疑了一会儿,挪到了她纤细的脖子上。

剧烈的疼痛袭来时候,邵萱萱终于凭着短暂的刺激成功睁开了眼睛,本能的求生欲让她反手握住了血淋淋的刀刃,翻转手腕……

俞嫣初说这套小擒拿手­精­妙无双,果然不是在奉承。

那宫人“啊”的惊呼了一声,也跌倒在地,松开匕往后退去。但她跌倒时脚勾到了邵萱萱的左腿,裙子下摆还被邵萱萱压住了,这么一动,登时就连带着拖着她一齐往前。

她的叫声更加尖锐,邵萱萱也给拖得血流更快,疼痛也更剧烈!

卧槽最毒­妇­人心啊,你拿刀抹我脖子就算了,现在被我抢到武器了特么的还不放过我,拖着我跑你跑不了的好不好!你行行好让我少流点血啊!

邵萱萱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这个出血量颈动脉肯定没破!

可这个不专业的杀手要是再拖着自己跑,那可真就要玄乎了。

邵萱萱一手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一手还拿着那把夺过来的匕,伸手要去拨自己已经没有意识的左腿——至少,把那裙子先扯出去啊!

被人拖着走很痛,中毒加失血更可怕,她现在一是冷得抖,二是怕得抖。

归纳起来就是,抖抖抖抖抖。

宫人似乎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跑不动似乎是被邵萱萱限制住了,急匆匆瞥了一眼只看到邵萱萱满是鲜血的脖子和手掌,直接就哭叫了出来:“聂姑娘,你好好去吧,你就是做鬼也不要怪我,都 ...

(是太后让我做的,你去找她吧!你去找她吧!”

说话间,又死命地扯着裙子把邵萱萱拖行了起码三四米。

邵萱萱实在没办法了,血压根止不住啊,越动流的越快!真的好想好想砍死你这个不称职还特么胆小如鼠没担当的罪犯!

她抓着匕,努力回想着秦晅之前教导的那些诀窍,甩腕,出刃。

那点寒光带着自己身上的血光,“噗”的一声直刺入这人的肩膀,“砰”的一声,宫人扑倒在地上,肩膀处渐渐渗出了一些血迹。

不知是不是真的摔到脑袋了,脸磕在地上之后,她就没动静了。

杀人犯居然还会装鸵鸟,简直了!

邵萱萱手忙脚乱地扯袖子解腰带捂住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挣扎着爬起来,那宫人下的迷药十分强劲,这样的剧痛之下,药效似乎又要作了,得赶紧找到人求救才行。

这宫人混在皇后寝宫的,这地方都不安全,邵萱萱踉跄着往储宫方向跑去,眼前的花木却都跟没带3d眼镜时看到的电影屏幕似的,好像连地上的碎石都是双影的。

方砚,方砚——

邵萱萱单手在假山石上撑了一下,继续往前跑去。后宫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那么大年纪的老太太了,每天吃斋念佛,作起来就□□。

哪家的菩萨也不敢保佑你这样的人哇,怪不得小儿子谋反,皇长孙被人魂穿!

她努力让自己不睡着,嘴里絮絮叨叨地嘀咕着,一时是“我不想死”,一时又是“死老太太”,走到宫门口时,终于遇到了禁卫。

他们也被邵萱萱的样子吓到,扶住她一边喊了声有刺客,一边就要把人往皇后的寝宫里送,好歹她之前也住这里了。

邵萱萱却不敢回去了,用血糊糊的手推他肩膀:“带我去见太子,见太子!”

她一说话,血流的更快,场面实在太过惊悚。

禁卫被她“我马上就要死了,赶紧带我去留遗嘱”的决绝态度吓到了,犹豫了大约三四秒,咬牙说了句“不管了”,打横将她抱起来,往储宫冲去。

邵萱萱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边盯着他,一边心疼地看了看两人身后道上留下的点点血渍。

跑的时候不要颠我啊,这样血流很快,血流完了人就要死了。

省着点啊,这血又不是大姨妈的!

这是她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

第五十一回“父女”

( 邵萱萱醒来的时候,脖子上已经结结实实裹上了一层白纱,手上也厚厚的一层。

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一扭头,就看到了披着被子,坐在一边的秦晅。

邵萱萱:“……”

秦晅:“……”

“我……”邵萱萱眨巴了下眼睛,鼻头酸,终于还是忍住了眼泪,“我没死吧”

秦晅用看傻Ъ的眼神看她,死人还需要包扎?不过他虽然死过,也确实不知道死人要不要包扎伤口。

邵萱萱摸完了脖子,又在自己脸上轻捏了两下,这才放下心来。

秦晅问道:“你昨晚究竟怎么回事?”

邵萱萱愤然:“你娘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偷袭我,先给我下药,接着就跟我亮刀子,幸好我跑得快!”

秦晅正要说什么,邵萱萱又道:“她自称是太后派来的——老太太也太狠了吧,我好歹也算她孙子的救命恩人!齐王是她儿子,你就不是她孙子了?”

秦晅抿紧嘴巴,裹紧被子往后靠了靠。

邵萱萱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才想到问他:“那你又是怎么了,怎么掉水里了?”

秦晅深吸了口气:“我不掉水里,你们能这么快回来?”邵萱萱“哦”了一声,四下张望:“方砚呢?”

秦晅没应声,邵萱萱心里蓦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没有回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户紧闭着,天光从窗户纸透进来,跟屋内的灯光汇合,将桌案、椅子照亮。

“方砚他……”

“以后不要在人前提起他了,”秦晅淡淡道,“春熙宫没有这样的人,其他宫里也没有。”

“没有?”邵萱萱几乎要跳起来,那可是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没有了是几个意思。她还要再说什么,秦晅裹着被子往前挪了挪,压低声音道:“难道你想他回来当太监?”

邵萱萱哑然。

秦晅靠坐回去,隔了一会儿,踢她道:“去给我倒杯茶来。”

邵萱萱扁了扁嘴:“我是病人。”

秦晅扯了一下被子:“要不是我,你还想回来养病?皇宫里要想要让谁消失,多的是办法。”邵萱萱想到方砚,默然无语。

方砚昨晚跟着她一起去了皇后寝宫,若是被皇帝知道他是男人……邵萱萱抖了抖,这算是她“聂襄宁”被捉­奸­,还是皇后娘娘被捉­奸­啊?

哪个听起来都挺可怕的,哪个估计都够让老皇帝不开心的。

秦晅又踢了她一脚:“快去。”

邵萱萱慢慢爬坐起来,下床趿着鞋子吧嗒吧嗒走到桌前,倒了两杯茶,自己先喝了,才拿着剩下的那杯过来,递给秦晅。

秦晅盯了会茶,又抬头来盯她——最近,邵姑娘的谱越来越大了,颇有给了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架势。

他接过茶,喝了一小口,塞回到邵萱萱手里:“太烫了。”

邵萱萱狐疑地看他一眼,再去看茶水,她刚刚喝过,这点热气都看不出来了,怎么可能热?

她转身想走,秦晅拦住:“就这么端着吧,凉了我还要喝。”

邵萱萱:“……”

秦晅“咳咳”咳了两声,再一次靠回到床头。

邵萱萱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这是要让自己做茶几啊!人权呢!!她迅地就端着茶杯要往回走,秦晅早料到她会有这个反应,“敢走回去试试,我一定叫你脖子上的伤口再添两道。”

邵萱萱果然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猛然仰头把杯子里的水给喝了下去。

这下,倒是轮到秦晅愣住了。

邵萱萱挑衅地拿眼神看他,一副“老娘就是喝了你能怎么办”的嚣张架势。秦晅无语,你是喝了,可你还是乖乖听话停下来,没敢回去呀!

秦晅实在搞不懂邵萱萱这个自豪感到底是怎么来的,反抗一半比完全不反抗高贵很多吗?

说她骨头硬,她也老老实实把事情都做了;说她软,现在还从头到脚都散着不服气不甘心不听话的讯息。

秦晅思考了很久,才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我闺女出阁后住得很远,明明是想我去看她的,偏偏每次见了面,总是要冷言冷语的奚落我。我是个粗人,不知女儿的心事,从此就不再去,哪知世事无常,竟然就到了这里,没了见面的机会。

秦晅细一思量,总觉得邵萱萱这模样跟那人描述里的女儿差不多。

我看起来很像你爹吗?

莫非你爹小时候常常打你?

秦晅皱紧了眉头,瞅着邵萱萱:“你同你爹,也都这么讲话?”

邵萱萱得意的表情瞬间就僵硬了,小变态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这和我爸爸有几个关系?不过……她的人生里好像是有这么一段叛逆时光,老爸说什么都要反驳一下,大约是在……初高中的时候吧。

十几岁的年纪,身上的骨骼正开始育拔节,但又不够坚硬,父亲的身影没小时候那么高大了,但也还是自己坚强的后盾,于是就变成了这样既要反抗又不敢坚持到底……

俗称,中二期。

邵萱萱默默打量了自己一眼,这个身体确实才十五岁啦,但她的心智是成熟的,难道还要再中二一次?

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秦晅,他跟她老爸当然是不像的,但是他现在这个形象,也确实跟自己中二期的老爸有那么点点像……

足够强大,又不够强大。

邵萱萱露出了恍然的表情,秦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傻妞都想明白了,他居然还没有明白!

秦晅心情瞬间就坏了起来,穿越到这里之后,他可是时刻都没有放松过,学伪装、学写字、学认地方,防老爹防老娘防­奶­­奶­防手下防弟弟防叔叔……

目之所及全是敌人,一点儿也不敢小觑。

好不容易现邵萱萱这样一个跟他一样没有任何根基,还特别蠢特别好揉捏的角­色­,彻彻底底驯服之后,居然开始暴力反抗——绑架他!

改成怀柔政策之后,又莫名其妙朝着诡异的方向展。

难道自己真的有什么地方特别像她老爸?

秦晅记事之后就没见识过父爱,坏的回忆倒是有不少,登时就觉得自己最近肯定对她太仁慈了。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种跟被小动物踢了一脚的程度的反抗,其实倒也没那么讨厌。

比起明明在哆嗦还坚持绑架他的邵萱萱,还是这样的更加可爱一

“可爱”这个词,也是从邵萱萱那里学来的,更加简洁一点,还可以用“萌”来代替。

邵萱萱那天在瓷窑山上看到一只因为慌不择路最后撞到方砚小腿上的灰毛兔子时,就蹦出来这么一句:“哈哈哈哈,这个兔子萌死了啊!”

那兔子后来也确实死了,萌萌哒进了他们的肚子。

大约是太活泼了 ...

(,­肉­有那么点柴。

秦晅揉了揉太阳­茓­,“再去倒一杯来。”

邵萱萱想明白之后,很为自己这么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中二羞愧,安安静静又去倒了一杯。秦晅也没再挑剔,拿过来就­干­­干­脆脆喝了。

大权在握的感觉虽然好,他也还没做好当人父亲的准备。

“最近呢,”秦晅把空掉的杯子还给她,“少到处乱走,盯着咱们的人实在是不少。”

邵萱萱点头:“你是指……”她压低声音,“太后娘娘?”

“她当然想对付你,但想对付我的人,就未必是她了。”秦晅见她还有点茫然,更加明显地提点了一下,“这儿可不只一位娘娘。”

邵萱萱的眼睛亮了一下,卧槽,就说这个感觉这么熟悉!

这就是宫斗啊!

女人间的战争,以生殖能力为基础,智商为武器,外戚和运气为助力的宫斗啊——

邵萱萱脑子里瞬间就蹦出无数个熟悉的剧情,狸猫换太子啦、麝香堕胎啦、谋杀亲子啦、太子偷小妈逼(和谐)­奸­胞妹啦……等等,后面这个好像是隋唐演义里的剧情。

邵萱萱陡然想起来,当太子的好像还真没几个当主角的,即便手里好牌一大把,最后也会被男主ko掉。

她忍不住又去打量秦晅,长相满分,­性­格负无限,做的那些事情……也挺小boss感觉的。

最可怕的是那个适应力,一般人穿越了,谁不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也就他,一来就兢兢业业扮演着“太子”这个角­色­,喊人父皇母后也没半点心理障碍。

一副老子就要在这里好好混出点名堂的样子。

那个关于他过往的疑问再一次冒了出来,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问了也一定得不到回答的,看他对空花阳焰守口如瓶的模样就知道了。

这个人,最相信的人大约也就只有自己了。

要是有机会的话,邵萱萱倒是很想问问他爸爸:你到底是怎么教育的,到底要怎么样的人生经历才能让他在别人的人生里这样如鱼得水?

第五十二回兄弟

( 秦晅对皇帝是没有多少感情的。

局外人才能把局势看得分明,早在他来这里之初,就看到了嚣张跋扈的太子光鲜背景下的巨大危机。

当朝太子,国之储君,居然在手上攒了那么多平民女子的命案,寝宫里的大太监还是别人安Сhā进来的,寝宫的侍卫这么多还能让刺客如入无人之境……

少年人犯错当然没有问题,但是连续犯这样多的错,还是被那么多双眼睛看到的错误,父母却仍旧溺爱如常,就有点问题了。

秦晅躺倒下来,在枕头上翻了个身,看着屏风外已经躺平熟睡的邵萱萱扯了扯嘴角——刚刚被刺杀过,现在却睡得这么安稳,也只有她了。

他闭上眼睛,整个房间却在脑内清楚明白地重现了出来,连被邵萱萱拉到床边没有搬回到桌子边的椅子都记得。

还有声音,女孩子轻柔的呼吸声,灯芯燃烧的声音,风吹到窗户上引起的轻微震动声,外面守着的侍卫们将身体重心从一只脚转移到另一只脚上落地的脚步声,走动时衣料与衣料轻轻摩擦的声音……

什么都握在手里的感觉确实很好,好到像在做梦,只怕梦醒后还只剩下那片黑暗。

这些,本都应该与他无关。

可是,只要努力伸一伸手,抓一抓,便都能够永远切切实实落到他身上了。

秦晅翻了个身,手脚的肌腱仍然还没有完全恢复,迟早是能恢复的,如今他生在他人的眼皮底下,即便死了,也注定有那么多人会知道。

他有了一个时常被人惦记起来的名字,虽然并不属于他。

但名字这种东西,就跟山谷里的低洼处一样,只要长期为水流侵占着,自然就会被称为山涧。

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秦晅却在苦难里觉察了快乐,有这么多人,陪着他一起在权势中挣扎,起码是不孤单的。

冬夜漫长,这一年的冬雪来得浩荡而无声息。

邵萱萱在宫人的帮助下洗漱完后,凑到窗前,看着院中积满白雪的枯枝感叹:“好大的雪啊。”秦晅也难得来了兴趣,裹着厚厚的大氅,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到门外,甚至还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白­色­雪块。

皇后一早就来了,一是探望儿子,二是来看看邵萱萱的伤势——这两桩突事件,倒是把昨晚方砚的事情给压下去了。

皇帝的怒气似乎也消散了,如同往常一样,没再继续追究下去。

甚至还来儿子的病床前略坐了一坐,仍旧是父慈子孝的模样。

邵萱萱在皇后宫里住了这么一阵子,又在秦晅那儿得了暗示,这时才注意到一些以往完全没有留意到的小细节。

作为皇帝,他对太子的要求确实显得过于“宽松”了,甚至达到了“溺爱”的程度。

邵萱萱甚至觉得,老皇帝就像个巨大的钟摆,一时紧绷得似要荡到钟盘的顶部,一时却又懒洋洋地垂落到底。

秦晅却没她这样多的比喻,只冷笑着说:“虎毒尚不食子,他不过是狠不下罢了。”

邵萱萱觉得他有时候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这话要是传出去,再诛心没有了,偏偏他就说得这样轻松。

“要成大事的人,最忌讳这样犹疑不定。”秦晅道,“难怪老太太一直偏心小儿子。”他也学邵萱萱的语气,把老太后喊得接地气意味十足。

邵萱萱拿出聊宫斗片的劲头,认认真真分析:“其实这个世袭的终身传位制度就不合理,要是能跟我们那一样定期选举,有任期,那就没那么多事情了。你行你上,不行就闭嘴,是吧?”

秦晅乜眼看她,邵萱萱把嘴里的糖糕咽下去,拍马屁道:“我觉得你就挺合适当皇帝的,真的。”

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这儿就没他的六亲,先天条件得天独厚),­阴­险狡诈,毫无节­操­,完完全全的帝王加点嘛。

秦晅姑且把这些当做赞扬接收了下来。

养了几天病,温温柔柔的三皇子秦昭来探望了——他前脚才进来,皇后那边就得到了消息,急火燎燎地就往春熙宫这边加派了好几个人。

秦昭自己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关心过兄长的伤势,又送了自己珍藏的不少补药,絮絮叨叨地叮嘱秦晅一定要谨遵医嘱,好好休养。

还把他上次提到的尼拘国的香料佛焰草研制的什锦素汤给送了过来。

躲在屏风后面的邵萱萱都听得有点感动起来,这位小皇子无论是­性­格还是模样,都挺讨人喜欢的,皇帝要是偏心,其实也挺好理解的嘛。

谁叫皇家选继承人不考试呢?

也弄几门功课,从小到大一路考过来,大考小考随机抽考,最后填报志愿,愿意当闲散王爷的就写“藩王头衔”和自己想要的封地,想当太子的就写“长大后我想成为爸爸这样伟大的君王”,再列一列自己的治国之道,搞点技能演示啊毕业作品展览啊论文答辩啊什么的。再由民间百姓投票测试人气,百官投票作为专家组意见,最后计算综合得分……被pk下去的大不了就参加挑战赛啊复活赛啊……

邵萱萱打住了狂野散的思维——越想越腥风血雨的感觉啊,简直就是皇家版“我是太子”、“寻找继承人”、“储君海选”嘛。

娱乐­性­倒是不错,应该还能拉动不少相关产业。

她这边天马行空地幻想,两个贵族少年那边也聊得火热,三皇子走的就是典型的闲散王爷画风,就是缺个封号而已。

两人的话题很快就从美食转移到了美景,最后还是落在了美人身上。

太子已经十七岁了,要不是欺男霸女的事情­干­多了,早到了可以准备大婚的年纪。皇后当然一直留意着大臣们的适龄闺女,萧谨容的胞妹,就是她心里十分属意的一个人选。反倒是皇帝,对这个事情不大着急的样子。

秦晅耐心地听着秦昭介绍着各家名媛的品貌­性­格,突然道:“三弟你属意哪家姑娘呢?”

秦昭露出了个羞涩的笑容:“愚弟还小,不着急。”

秦晅于是也回了一句:“愚兄也不着急。”

邵萱萱暗暗感慨,就是啊,你们现在都还未成年呢,成天女人女人的,还能不能好好学习了?

说到这个,邵萱萱又蛋疼地想到,自己这具身体,至今都还没来过例假呢。

古人的育还真是晚啊——

也幸好育晚,要不然还得愁卫生巾的事情……

秦昭说了半天女人的话题,终于有点口­干­舌燥,喝完了杯子里的茶,起身告辞。

秦晅又在弟弟面前装柔弱,软绵绵地靠椅子上,让张舜代自己送客。

一直等他出去了,邵萱萱才从屏风后出来——她因为脖子受了伤,说话声音都特别小,生怕震裂了伤口:“终于走了哦。”说着,顺手就拿眼睛去瞟那盅号称加了佛焰草的什锦素汤。

她倒不是贪吃,单纯就是听到那个草里面带个“焰”字,联想到了“空花阳焰”,想碰碰运气罢了。

...

( 秦晅看出她的想往,难得没为难她:“想尝尝,那就吃吧。”

邵萱萱冲他笑笑,立马拿了小碗动手舀汤,喝了一大口之后,她咋舌道:“你们管这个叫佛焰草?这就是香茅吧!”

秦晅“哦?”了一声,问:“你们那里也有这种草,叫香茅?”

邵萱萱点头:“是啊。”

秦晅便问:“那这汤你能做吗?”

邵萱萱尴尬摇头,随即又道:“不过香茅么,一般泰式菜里挺多的,泡茶喝喝也行的,就是太难种了,怕冻伤。”

秦晅笑笑:“那可有什么忌讳的?”

“忌讳?身体比较虚的孕­妇­少吃吧,我小姑姑以前怀孕时候去泰国菜,就给医生骂了。”

秦晅“噢”了一声,“连做成菜也碰不得?是产­妇­都碰不得,还是体虚身弱的要忌口?”

“我哪儿知道那么清楚,我又不是医生,又没生过。”她随即又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吗?不会是想害人吧?”

她记得这皇宫里还真有几个皇子皇女年纪很小,正好还有两位妃嫔是在孕中待产的。

秦晅冷冷反驳:“我何苦跟他们为难,何况我也没有什么佛焰、香茅,即便是做了,也是老三做的。”

邵萱萱心里打了个突,总觉得他这话说得暗示意味十足。

你莫名其妙给你的便宜弟弟打上“谋害幼年弟弟和老爸的小老婆”的可能­性­,你那便宜爹娘知道吗?

果然是个不讨喜的孩子,邵萱萱忍不住都有点同情老三秦昭同志了。

他其实也什么大错,不就是母亲王贵妃稍微强势了点,外公外婆家稍微强大了点——就被皇后和小变态当贼一样惦记着。

第五十二回影卫

( 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四天,窗外的树梢上的银花融了又积,积了又花,有时还能看到不少冰凌。

冬天终于真正到来,寝宫里被炉子烘得暖暖的,窗户上、门上也都挂上了保暖用的毛毡,只穿见单衣在屋里走都不觉得冷。

秦晅的手现在已经能够拿稳装满米饭的碗了,但是想要像以前那样自如,显然还远远达不到。

萧谨容还是常来,有时候带来些书,有时就是单纯地和太子聊天。

邵萱萱唯一不用避着的人,也就是他了。

“殿下不是说要为聂姑娘讨个名分,怎么都没听到风声?”

秦晅瞥了虽然在倒茶,却把耳朵竖得尖尖的邵萱萱一眼,“她那点功夫,当了刀人也就是挂个虚名,不要也罢。”

邵萱萱撇嘴,她毕竟是女人,自从得知萧谨容妹妹有当太子妃的意思,就开始加倍关注起了这位忠诚的太子党成员——小变态可是给过她承诺的,自己现在又没办法走远,储宫要是真的要多个女主人,还真的……有那么点点小尴尬。

这里已经够复杂了。

萧谨容笑笑,话题一拐,说到了边境地区。

北方的战火暂时倒是有了停歇的迹象,不是齐王兵败撤退了,也不是朝廷体恤老太后心疼小儿子的心情不再围剿了,单纯是天气太冷,双方的士兵都打不动了。

哪怕在科技高的现代社会,严酷的气候也是部队作战的大杀器,更不好说还处在冷兵器时代的军队。

刘献屿也不时来,他的目的就简单的多,概括起来就是,找乐子找乐子找乐子找乐子。

邵萱萱觉得这里的人确实是很早熟的,大凡纨绔子弟,多多少少是去过场所的,提到的时候,哪怕十几岁的小孩子,也都跟吃饭喝水一样的自然。

不过,秦晅穿到这具身体上之后,确实没有再往储宫里弄过人,虽然也借刀杀人除掉了不少异己,却也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顶替了吴有德的张舜在为人处世上稍显稚­嫩­,但忠诚度是足够的。他迅适应了邵萱萱角­色­的转换,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颇有点将她当做半个女主人看待的意思。

秦晅看在眼里,既不点破,也不阻止。

邵萱萱只觉得自己待遇变好了,可没想到那么深远——聂襄宁好歹是前都尉参军的女儿,又跟皇后一起住了一阵子,大约……就应该享受这样的待遇的吧。

雪后的皇宫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宫人内侍们忙碌地铲雪,将各处道路清理出来。

院子里大部分的花都凋谢了,只有少数的几丛梅花还带着一些花苞。秦晅对这些东西意外的感兴趣,积雪他要摸一摸,带霜的松针他也要瞧一瞧,连这些红艳艳、黄澄澄的细小花苞,他也专门去看了一遍。

但这种看又跟之前同齐王一起在御花园里赏菊的架势不同,只是单纯的观看和抚摸,完了就完全抛在了脑后。

邵萱萱看他弯腰盯着那丛花木,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就冒出了“心有猛虎,轻嗅蔷薇”的句子。

然后就见秦晅抬起手,一点儿也不怜惜地将带着花苞的枝条“嘎嘣”一声折断了。

折断之后,随手又给扔了,一点儿遐想的余地都没给人留下。

邵萱萱忍不住就觉得他像是在探索现——这个世界有好多不知道的事情啊,我什么都想看一下摸一下顺便再毁灭一下。

秦晅现在的字其实写得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没办法跟真太子的字一模一样,但是有了手伤的借口,大家也都平静地接受了。

他于是重新开始去上课。

太子殿下要上课了,张舜当然得跟着,邵萱萱作为还没有实名的女侍卫,也被他随身捎上了。

邵萱萱其实挺怕冷的,尤其皇子公子们在屋里暖呼呼待着之乎者也,而他们几个跟班却得在外头吹北风。

秦晅用一个切实的理由说服了她:你当真以为我要你来保护?我不过是怕你一个人留在宫里,又给谁来那么一刀罢了。

邵萱萱瞬间就妥协了,跟张舜一起缩在门口,袖笼里揣着微型手炉,牙齿咯咯咯打架。

皇帝年轻时候子息艰难,中晚年之后却生了不少,屋子坐的皇子皇女就挺多的,邵萱萱跟了几天也瞧出了点点名堂。三皇子­性­子软糯,跟班是自己堂兄王云彦,两人年纪相仿,不像太子和萧谨容这样君臣分明,完全是哥哥弟弟的相处模式。

四皇子早早受封去了封地,五皇子刚满十岁,两个伴读年纪比他还小,一团孩子气,经常代他受先生的罚。

陪皇子们读书,可不只有福利,皇子学得好了,没他们什么事,皇子学得不好,受罚受过的自然都是他们。

秦晅以前显然没少捣乱,从最近先生对他的频频夸赞就可以看出来。

萧谨容乐得轻松,刘献屿可就有点坐不住了。“殿下,你天天这么闷着,不给闷坏了呀?”

萧谨容拿眼神警告他,他也只做不知:“京城里近来可没少热闹的事情,咱们……”他嘿嘿直笑,顺势还要拿萧谨容下水。

“敬之你别扫兴,装得跟什么似的,我昨天夜里还在都知姑娘那见过你,你倒是说说你去那儿­干­吗?”

萧谨容面­色­尴尬,刘献屿接着道:“咱们换了衣服,悄悄的,分批去,还怕谁知道?又不是没有去过,至于这样小心翼翼嘛。”

秦晅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掂了片剥好的橘子塞进嘴里:“我如今跟半个废人似的,去那些地方做什么?不如弄些鹿­肉­、牛­肉­,烫点酒,围炉而坐,赏赏雪看看花。”

萧谨容立刻赞同,刘献屿也只好赞同,想了想,又不死心地说:“那总得有个唱小曲的,来助个兴吧?”

秦晅瞄了张舜一眼,笑道:“你去把聂姑娘叫来。”

刘献屿瞪大眼睛,聂姑娘,聂襄宁?!聂如壁的女儿来给他们唱小曲?

他毕竟是世家公子,风流也只在场所,良家姑娘一般是不大敢乱来的,何况还是“少有才名,善武事”的聂小姐——退个一万步说,这姑娘将来还可能成为太子殿下的侧妃的人啊。

让她来给我们唱小曲真的好吗?

他在这边紧张个半死,邵萱萱已经莫名其妙地进来了。

秦晅十分自然地问:“会唱歌吗?”

“会是会啦,”邵萱萱谦虚道,“就是老跑调。”

秦晅用从她这儿学来的说话腔调道:“天气太冷了,外头没什么好玩的,我们想搞个烧烤,喝喝酒唱唱歌,你来不来?”

哟!终于有娱乐活动了,而且还是这么贴近她原本生活的娱乐活动!

邵萱萱两眼放光地赞同:“好啊!什么时候?”

她最近除了带伤跟着张舜一起接送太子,就是蹲马步练基础,man值急剧上升,都怀疑自己要练出肌­肉­来了。

唱k喝酒吃烧烤,多么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不过 ...

(,邵萱萱又有点怀疑——譬如之前太子改良的那个马桶,最终也没给大家用上,折叠小马扎和腋杖倒是都用上了。

绷带也是,她脖子上现在的绷带就算是改良版的。

身居高位的好处就是只要负责拍脑袋就好了,秦晅等人主意一出,张舜就忙碌开了。先,要去弄新鲜的鹿­肉­和牛­肉­——鹿­肉­好弄,牛­肉­就有那么点麻烦。

这个年头,牛就跟家里的固定资产似的,那是耕田犁地的劳动力,市面上都不给卖的,皇家虽然奢侈,但也要讲究以身作则,是以日常供给里几乎是没有的,要吃,得悄悄地找人疏通了带进来。

地点也好选,春熙宫的临水阁,冬天时候就挺不错的。

刘献屿却有些不知足,眼­色­使了无数个,见萧谨容不为所动,­干­脆主动说:“敬之,你家不是在慈湖边有处庄院,枕水靠山,咱们去哪里岂不是更好?”

他少年心­性­,总还想着出去,而不是闷在宫里。

春熙宫再好,毕竟拘束。

萧谨容人如其名,谨慎得多,只看太子的意思行事——他当然是不能拒绝的,但是能不出宫,还是不要出去的好。万一出点什么事情,谁担待的起呢?

出乎他的意料,秦晅居然答应了。

刘献屿私底下跟他挤眉弄眼:“我知你们家的心思,到了那日,你将妹妹带来,岂不是……”

“胡言乱语!”萧谨容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甩了袖子走人。

刘献屿扁扁嘴,觉得他真是有点不识好人心——萧家有姑娘,他们刘家也是有的,只是刘家姑娘年纪长了太子一岁,论才貌也不及萧家小姐,竞争力稍微弱了那么点罢了。

刘献屿还存着点儿私心,姐姐入宫了,以后见面机会就少了,他有点舍不得。

这个舍不得十分的孩子气,甚至罔顾了自己姐姐和家人的想法。

他当然不能明目张胆的阻拦,但是假如太子自己瞧上了别人,那就怪不得他了。

难道萧谨容也舍不得妹妹进宫?

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啊,那家伙一看就很适合入仕当官,妹妹要是当了太子妃,那可真就青云直上了。

刘献屿这样嘀咕着,也跟着往外走。

既然换了地点,那么大部分准备的事情也就落到了萧谨容身上。

五日之后,又有大雪降临,半个慈湖都冻住了。秦晅带着张舜和换了男装的邵萱萱,轻骑便车地出了宫。

邵萱萱觉得秦晅的胆子真的很大,妈蛋处处雷池啊,他还敢到处闲逛。

一路上邵萱萱都悄悄地从帘子缝里往外看,秦晅嗤笑:“真有刺客,也不会这样被你看到,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邵萱萱翻了个白眼给他,她近来其实是有些进步的,譬如暗器就已经有了一定准头,花拳绣腿也能像模像样的耍个几招了。

当然,现在的老师早就换成了秦晅自己。

一想到人间蒸了一样的方砚,邵萱萱就有些怅然。

要不是因为自己,他也不至于这样生死未卜。

萧谨容家的别庄很快到了,他们把地方设在山脚下的小厅里,炉火红艳艳的,新鲜的各­色­­肉­类切成合适的大小,满满的好几盘。

好酒更不用说,连邵萱萱这样不爱喝酒的人都能闻得出酒香。

虽然秦晅说要邵萱萱来唱歌助兴,萧谨容还是细心地安排了一位目盲的中年歌姬,弹得一手好古琴,遥遥地坐在小厅不远处的亭子里。

白雪红裙,琴声在雪地、冰湖上悠然响起,简直沁入心脾。

刘献屿一边击掌夸赞,一边取笑道:“殿下,我说这家伙是个中老手吧!你看看今次这番布置,不是场中常客,断然没这个本事。”

秦晅呵呵笑了两声,拄着手听那琴声,半晌才说:“雪地湿冷,敬之真是个狠心的人。”

萧谨容苦笑:“殿下莫要取笑,那位娘子茹素,臣是当真请不进来。”

鲜­嫩­的牛­肉­在炭火上方炙烤,香气逐渐飘逸出来,引得其余人纷纷眼睛亮。

邵萱萱拿着自己让张舜帮忙准备的调料,一个劲往­肉­上面撒,口水都快滴下来了——那个琴声她实在是听不懂,这些­肉­她可知道很好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没好意思跟秦晅唱反调。第一块烤好的鹿­肉­先放盘子里给秦晅送了过去,秦晅挑剔地检视了一遍,细细地吃了。

大家这才放开肚皮大吃特吃。

那位娘子似乎受不了下风向的血腥大宴,弹完一曲,就急匆匆撤退了。

邵萱萱暗暗给她点了个赞,钱要赚,命也要的呀,这么冷天,手都该冻僵了吧!秦晅于是鼓动邵萱萱唱歌。

邵萱萱这时也看出来了,在座的几位男子汉都没有一展歌喉的意思呢,她一姑娘开口了,待遇就跟外头卖唱的娘子差不多了,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就想要开溜。

侍女怕她迷路,陪着走了一程,也被她赶走了。

游廊外全是积雪,白得莹洁可爱,她正要四处乱逛,突然就在转过墙根时看到了一点儿人影。

灰淡的颜­色­,但却是是人,邵萱萱猛然扭头,身后却又没了人。她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加快脚步往前走去,突然抄手抓了一把栏杆上的积雪,往后打去,还是打空了。

正惊疑不定,一个人影从游廊顶上落了下来,声音也十分的熟悉:“聂姑娘,是我。”

居然是方砚。

邵萱萱惊喜万分:“你真的没死!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

方砚轻轻笑了笑:“我一直都在,你和殿下在哪儿,我自然也在哪儿。”

原来是光明系转黑暗系了,影卫啊!

第五十四回主权

( “你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怎么做到的?”

邵萱萱鬼头鬼脑地拉着他躲到了一处角落,声音也压的低低的。方砚无奈地跟着蹲下,轻声道:“您还是快些回去吧,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邵萱萱撇嘴,影卫居然还兼做这种活,总觉得画风不大对的样子。

“你一直都在……就看着我们吃啊?”

方砚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邵萱萱自从那天之后,就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闻言更是内疚:“现在不是在皇宫里,也不能一起下来吃吗?”

方砚笑着摇头道:“那就僭越了。”

邵萱萱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我以前都没见过你,你是……怎么到春熙宫来当差的?”并且一出现就是贴身侍卫的架势,能让秦晅放心的人,还真的很难找啊。

吴有德死了之后,储宫的人大部分都给换掉了。

方砚显然不想提这个事情,只是重复:“聂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他跟出来的目的,主要还是把人给劝回去。

邵萱萱叹气,又问:“你吃饭了吗?”

方砚摇头,邵萱萱便道:“那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烧烤吃多了油腻。”见他还是一脸的不赞同,又加了一句,“吃完我们就回去。”

方砚这才妥协。

贵客盈门,庄院里的厨房当然也备了大量的食物和人手。邵萱萱大摇大摆进去,厨师和帮工们纷纷行礼问安,邵萱萱­干­咳一声,挑了一篮糕点和热菜,拎到方才的角落里,才唤了一声:“方砚?”

方砚无奈地再次出现,邵萱萱立刻就笑起来:“够吃了吧?”

方砚只想快点将人弄回去,闷头就开始大吃。

邵萱萱看着他白皙得有些苍白的脸,因为吞咽而不断滚动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昔日现代社会的那些同龄人。

这个年纪,应该在学校里为分数努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舔着刀尖过日子。

方砚三两下解决了大半篮食物,很快就站了起来。

邵萱萱只得跟着站起来,拎着剩余的东西无­精­打采地往小厅走去——至于影卫同学,当然又一次隐遁了行迹。

小厅里热闹依旧,萧谨容和秦晅在火炉前对弈,刘献屿跟另外几位仍旧围着烤­肉­。­肉­香、酒香满屋子飘荡。

邵萱萱进来的瞬间,秦晅就抬眼往这边瞥了一眼,只那么淡淡地一眼,却跟刀子一样刺得邵萱萱心跳加。

总觉得,他好像不高兴了。

不过秦晅不高兴也是常态,只要别把火撒到她头上就好。

邵萱萱没敢过去,直接就把篮子往刘献屿他们这边放了。刘献屿眼尖,早看到篮子里有胭脂红的小杨梅凉糕,笑嘻嘻伸手来拿:“聂姑娘,赏我块杨梅糕吧。”

邵萱萱心想你倒是知道挑吃的,果然就给他拿了一块。

秦晅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拿了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

刘献屿虽然大大咧咧,却不是傻子,拿块拿在手里的杨梅糕登时就烫手起来,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萧谨容瞥了他一眼,考虑片刻,也落了颗白子下去。

秦晅再落一子,萧谨容摇头道:“殿下,臣也要认输了。”说罢,径直站了起来,向刘献屿道:“刘三,到你了。”

刘献屿哭丧着脸站起来,“你也输了,我就不用下了吧,我现在就认输——殿下,成吗?”

秦晅面­色­不善,拿棋子敲着棋秤:“过来。”

刘献屿委委屈屈走了过去,与他分秤而坐。

邵萱萱伸着脖子看了两眼,只见秦晅落子如飞,刘献屿开始犹犹豫豫慢慢腾腾的,后来动作突然就“豁然开朗”了,“啪啪啪”往上面放白子。

她手上的小小杨梅糕还没完全咽下去,刘献屿就输了。

邵萱萱于是明白了,他这是求“死”呢。

秦晅明显对他的敷衍很不满意:“你别以为输了就好了,敬之输孤三子,须得喝三斤青麦烧,你算算你输了多少。”

刘献屿的表情更加痛苦了:“不能拿­肉­抵一抵呀?”

秦晅不再搭理他,招呼邵萱萱过去。

邵萱萱瞅了一眼倒霉到要喝不知道多少斤酒的刘献屿,头皮麻着站起来,还带着那篮子吃的,挪到秦晅对面。

“我也不会下棋……也直接认输吧。”

邵萱萱承认自己有点仗着人多,想要跟刘献屿后面一起赖账。

秦晅丝毫不肯让步:“认输,你打算怎么认?和刘三一起把剩下的酒全喝了?”屋子里登时笑声一片。

邵萱萱只得老老实实坐下来,轻声求饶道:“我是真的不会下啊,咱们改下五子棋怎么样?”

秦晅“哦”了一声,看向他:“五子棋?”

“对对,”邵萱萱热情地讲解了一下规则,“咱们就下这个,行吗?”

秦晅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点头,“行。”

邵萱萱摩拳擦掌,想着自己凭经验应该也能……她输得彻彻底底,秦晅一个子也没给她留下。

刘献屿哈哈大笑,说:“总算有个比我输得厉害的了。”

萧谨容抿嘴笑笑,又命人添了些炭火。

秦晅突然低声问邵萱萱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邵萱萱心虚地指指篮子:“就、就去找了点吃的。”秦晅明显不信,高深莫测地看她。邵萱萱于是凑近了点儿,跟他咬耳朵:“我刚才见着方砚了,原来他现在还跟着你呀。”

秦晅的眉头迅地蹙紧,很快又舒展开,冷淡道:“你莫要害人害己。”

邵萱萱有些不服气,这么冷的天,不给人吃东西,本来就很过分好吗?!

秦晅看着她垂着头,将黑白棋子一颗颗从秤上收起,嘴角眉梢却都是不服气。“他才是救你命的人呀,你怎么这么没良心的。”

秦晅“哼”了一声,目光飞快地在右侧地窗户边掠过,像是陡然长出的刀刃一样锋利。

方砚,方砚!

刘献屿最终也没喝足完足够分量的酒,直接醉倒在软榻上,呼噜打得震天响。

邵萱萱喝得比他还少,醉得却更厉害,拿了一大块半生不熟的牛­肉­直接冲到雪地里喊:“方砚,来吃饭呀!”

秦晅气得脸都青了,甩开想要来搀扶的人,大步过去要将人拖回来№鬼的力气大得惊人,邵萱萱抱着牛­肉­,­干­脆就坐在了雪地上,只不断重复着“吃饭”,说着说着,又改口说“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径自在那傻笑。

秦晅实在想不通“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到底有什么地方可笑的,但要是这么放任不管,邵萱萱这两条腿肯定得冻坏了。

方砚这才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跟片羽毛似的落到雪地上,将邵萱萱拉了起来。

邵萱萱 ...

(回握住他的手,真心实意道:“你来了呀,吃牛­肉­,我特地给你带来的。”方砚胡乱地接过牛­肉­,轻声道:“聂姑娘,外头冷,咱们进去吧。”

“冷好呀!”邵萱萱晃着脑袋,“我来这里前,就很冷,越睡越冷,再一睁开眼睛,就到这儿了……”说着,竟然落下泪来。

方砚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她拿袖子擦了擦脸,蹭了一脸的雪渍,又去扯他的袖子来擦。

“我和你一样可怜的……”邵萱萱打了个嗝,“没有地方去,见不到家人。”

这些话,方砚只含糊地提了一次,不料她竟都记得,还在这时,用这样惺惺相惜的语气说出来。

方砚额头冷汗直冒,觑了一眼秦晅,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方砚慌乱地将犹自抹眼泪的邵萱萱往小厅里拖——他的力气还是足的,邵萱萱哭哭啼啼,抱怨声不断,到底还是给他弄了进来。

萧谨容已经命人准备了热水热汤和换洗衣物,又弄了间­干­净的耳房备用。

秦晅率先跨进了耳房里,方砚不敢多言,帮着将邵萱萱扶了进来。

或许是在外面冻惨了,邵萱萱一进屋就开始打喷嚏,鼻子都红了,人也清醒了一些,好奇地问:“咦,你是方砚吧,怎么又出来了?”

她这个“又”字,让秦晅十分不爽。

这个一向只能任由自己搓扁拍圆的家伙,居然还有心挂念别人!

秦晅颇有种私有财产被人侵占的愤怒,更加难以忍受的是,这事居然就在他眼皮底下生的。

他把方砚打走,看着侍女们进来给邵萱萱换洗衣服。

少女的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像是上了一层蜡,光滑细腻,侍女们见他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又不敢出言催促,只好加快手上的动作。

秦晅单手拄着脑袋,看着邵萱萱一点点被剥去外衣,又一层层裹了回去,突然就有些手痒。

“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行礼退出去,秦晅站起身,慢慢跺到邵萱萱身旁,伸手撩起她头闻了闻,又拿拇指在她红润的嘴­唇­上搓了两下。

“方砚。”

他轻唤了一声,过了片刻,方砚的声音才从屋外传来:“臣在。”

这样就算避嫌了?

秦晅拨开邵萱萱落在脖子上的碎,轻轻抚了抚她还裹着纱布的脖子和后颈。邵萱萱吃痛得缩了缩,眼睛终于完全睁开,含含糊糊地问:“你­干­嘛?”

秦晅又看了紧闭的门扉一眼,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邵萱萱果然如预料中一样大声呼痛。

门外安安静静的,秦晅却听到了抑到了极轻的一点儿属于方砚的气息,他的心情重新又好了起来。

那笑容转瞬即逝,昙花一样只留下一样盛开的残影。

第五十五回欺辱

( 邵萱萱给他在脖子上捏了好几下,只觉得疼痛难忍,但她醉得厉害,一时却想不出躲避这种疼痛的有效办法,只不住地往边上让。

秦晅一把将人推回到椅子上,不悦地在她脸上狠掐了两下,一直到能看到明显的指印,才勉强助手。

邵萱萱躲又躲不开,突然就伸手拔了头上的簪子,向着他刺了过来——这一下凌厉至极,用的竟是秦晅教她的招式。

秦晅手腕一翻就轻易将人制住,邵萱萱打了个嗝,忍不住呼救:“方砚——”

秦晅勃然大怒。

他对权势极为看重,控制欲又强,来了这里,更是满腔雄心壮志,顺者生逆者亡,是以杀了有二心的吴有德,却将老实听话的张舜留了下来。至于邵萱萱,虽然没什么本事,却唯一一个跟他一样的异乡来客。

秦晅瞧齐王等人的反应,总觉得聂襄宁身上该还有什么秘密——萧谨容也曾提到齐王单纯只是因为顾念旧情的可能­性­,秦晅却完全不这样想。

堂堂一位手握兵权,又有谋反心思的藩王,会因为区区一个女子而手下留情?而且明显,他开始是想杀人灭口的,这么短的时间里仓促着改了主意,拼着被现自己是幕后主使也要将人救出去……会因为儿女私情?

秦晅断然不信。

他见多了为权为势牺牲亲情、爱情的,可还没见过反过来的。

正因为这样,他便一直将邵萱萱捎在身边,甚至不惜公开她是聂如壁女儿的身份,只期望着消息快快传遍各处,若有知道她身后秘密的人知悉了她的处境,会有所行动。

至于邵萱萱本人的威胁程度,恐怕还不及皇宫里随便一个宫人、内侍。

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她压根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方式。

这是个完完全全被他捏在手心里的人,他要她往东,她便只能往东,要她往西,也只能老老实实往西面去。

没想到,她居然还有空对别的男人□□暧(和谐)昧情愫。

秦晅想起她跟方砚两人在雪地里拉拉扯扯的样子,怒气就怎么也压抑不住。

好个少女怀(和谐)春,好个郎情妾意!

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没他的准许,竟然敢生这样的心思?!

他可还牢牢记得,自己要求她陪侍以瞒过齐王时,她断然拒绝的模样。原来不是心如止水,原来是不想要他。

秦晅冷笑:“你倒是说说,孤哪里不好了?”

邵萱萱此时要是清醒着,肯定拍马屁说“您哪儿都好啊”。

可惜,她醉了。

“哪里都……都不好……娘娘腔……­阴­阳怪气……心狠手辣……”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还特别特别小心眼!”

秦晅心里怒极,脸­色­反倒慢慢平静下来,一字一字问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个小心眼法?”

邵萱萱垂着脑袋,嘟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竟自睡了过去。

秦晅攥着她肩膀晃了两下,没得到回应,抬手就要打,手举到了半空,又慢慢落了下去。

“方砚,你去把张舜叫来。”

外面的人轻轻应了一声,隔了好一会儿,才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殿下。”

秦晅示意张舜进来,盯着邵萱萱看了一阵,偏头向他耳语了一番。

张舜只微微晃动了一下脖子,一分讶异也没流露出来,“奴婢这就去准备。”说罢,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将门合上。

秦晅走到桌前,拉了条椅子坐下,瞅着不远处的邵萱萱看。

张舜去的快,来的也快,庄院里不比皇宫内,内侍人手不足,由着几个侍女将沐浴用的大桶、热水等事物抬了进来。

等人都下去了,张舜才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打开,端了小半碗温热的金丝银耳羹出来。

秦晅淡淡地瞥了一眼:“放的什么药?”

“……奴婢斗胆,使了人去了趟城西的方老太医家,方子是决计有效的。”

秦晅“唔”了一声,便道:“那就给她喂下去吧——再把刚才那两个伶俐些的丫头叫回来,伺候孤沐浴。”

张舜点头称是,端了碗走到邵萱萱便上,舀了一勺银耳羹,送到她­唇­边,轻唤了一声:“聂姑娘。”

邵萱萱闻到香气,乖顺地张嘴咽了下去。

张舜心里叹息,一勺接一勺将掺了药的羹喂进她嘴里。

秦晅饶有趣味地看着,等侍女进来,才去屏风后面沐浴。洗完了,又要侍女给邵萱萱擦脸漱口,甚至还细心地出言提醒:“小心别弄湿了她脖子上的伤口。”

侍女们唯唯称是,仔仔细细将邵萱萱的脸擦洗­干­净,又给他漱了口,这才送去榻上。

秦晅冷眼看着她们搬着东西出去,凝视了紧闭的窗口好一会儿,才踱步到床前。

张舜按着他的吩咐,在泡澡的水中加了醒酒的药剂,邵萱萱舒舒服服地趴在被子里,醉意也淡去了一些,又过了片刻,脸上渐渐浮上一层绯红,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

秦晅伸手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会儿,问:“醒了?认得我是谁吗?”

邵萱萱嘀咕了一声认得,踢了脚被子,“好热呀。”

秦晅知是药效起了作用,帮着将被子掀开了一些,继续问:“邵萱萱,你看我是谁?”

邵萱萱说了句“太子”,又嘟哝了声“假的”,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扯身上的亵衣。秦晅扣住她手腕,不让她动作,慢慢低下头去,在她­唇­上轻舔了一下,“再跟我说说,我哪里小心眼,哪里娘娘腔了?”

邵萱萱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身上燥热难忍,忍不住去蹭身上的被子。

秦晅­干­脆将被子整条搬开,俯身压了上去:“说呀!”

邵萱萱努力睁大眼睛,“我……我……你给我吃了什么?”

秦晅冷笑:“我给你吃了什么,不是你自己去厨房找的东西,跟方砚你一口我一口亲亲热热吃下去的?”

邵萱萱下意识就要否认,可挨得那么近的漂亮脸庞却似有吸引力一般,连带着压在身上的温热身体都逼她控制不住想要抱紧,想要靠近。

秦晅满意地看着她抱住自己的腰,柔软的身体紧贴在身上,有些挑衅地往窗外望了一望。

这种念头,当然是要掐灭在萌芽阶段的。

邵萱萱挨着他蹭了一会儿,神思又回来了一些,想要推开他却又浑身无力,倒是把留心着外面动静的秦晅勾出些火来。

他刻意不熄烛火,将人拖到怀里,任凭两人的影子投­射­到窗纸上:“想不想要舒服一些?”

邵萱萱伏在他肩膀上,艰难地点了点头。

秦晅于是偏过头,要求道:“那你先亲亲我。”

邵萱萱半眯着眼睛,冲着他鼻子就亲了上去,秦晅有些不满,直到她沿着鼻翼蹭下来,贴到了他嘴­唇­上才又看了窗户一眼。

那两 ...

(个影子,亲昵得简直像一个人,尤其是单薄一些的那个影子,无骨蛇一样攀附在他身上,热情地亲吻着他一动不动的影子。

秦晅微微张开嘴巴,含住她烫得灼人的嘴­唇­,慢慢将舌头顶了进去。

那药效霸道极了,邵萱萱本来就燥热难忍,被他这样一引逗,整个人都被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逼得直抖。

她想扯身上的衣服,手腕却被秦晅抓着,双腿也被他膝盖压住,连想伸手挠一挠麻痒都不能。

虽然,她也实在没明白这痒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秦、秦晅……”

秦晅咬了她­唇­瓣一下:“你叫我什么?”

“秦……殿、殿下……”

“做什么?”

“我……好难受啊。”邵萱萱的声音里带着几欲崩溃的哭腔,整个人死命地往他身上挤,想要缓解一下身上的燥热和□□。

她却不知少年身上的男子气息正如­干­燥的柴禾,只能让自己身上的火烧得更旺。

秦晅自己也有些气息不稳,眼神却仍然冷静理智,步步逼问着要她求自己:“怎么难受,你想我怎么做?你不是说我哪里都不好吗?”

“热……痒……”邵萱萱的热气喷在他脖子上,眼神失焦而茫然,“我、我想……”她又动了一下身体,腰蹭到他身上扣住腰带的玉钩,登时就一个激灵。

“打我吧!”邵萱萱又往那玉钩上撞了两下,背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痛又舒爽,“求你打我几下吧,好难受啊……打我吧……”

秦晅哭笑不得地将她拉开,上下打量了几下,终于纡尊降贵伸手探进她衣服里面。手才刚接触到皮肤,邵萱萱就呜咽着哭了出来,不知是羞愤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秦晅单手制住她双手,细细地抚摸了一遍,­干­脆将衣带都解了,在她腰上狠掐了一下,感受到她身体明显的震动,这才凑到她耳边问:“是不是这样打你,现在还娘娘腔吗?”

他本­性­便是这样睚眦必较,明知她现在神志不清,却还是忍不住要逼上一逼。

邵萱萱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他待要退开,她却又热情地扑上来。

­唇­舌交缠,也不知她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床榻上。

第五十六回争吵

( “砰!”

秦晅脑袋在瓷枕上狠狠地撞了一下,待要火,邵萱萱已经没头没脑地吻了上来。

秦晅再一次扬起的手便又没能打下来,安抚一样在她脑袋上摸了摸,嘀咕:“轻”邵萱萱实在是没有什么吻技的,牙齿舌头齐上阵,简直要把他的嘴­唇­咬出血来。

好在,足够热情。

秦晅忍了又忍,到底还是翻身将人压制住,按着他的喜好吻了起来。手往下一探,这才惊觉她的身体又烫又热,几乎被汗浸透了。

这药……秦晅皱了皱眉,邵萱萱搂住他脖子,把脸埋进他颈窝里,眼泪和汗水落雨一样流下来,蹭在他肩膀上。

秦晅的手蓦然顿住了,一些陈旧的记忆被他翻检了出来,仿佛沙漠里的流沙层,遥遥看去平静无波,只要稍一涉足,便有无穷无尽地细沙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个女孩子,也一样的年轻,一样身体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他甚至没有看到过她的脸。他的母亲认真的告诉他,只要留下孩子,只要能留下孩子就一定能想办法带他出去。

即便是亲生父母,也并不都是会给予孩子拥抱和温暖的。

至少他不曾得到过,他连他们的脸都没有见过。

秦晅把脸贴在邵萱萱汗湿的头上,慢慢将身体挤了进去。

他的身体,要做什么,要留下什么,都该由他自己来决定才是。

邵萱萱蓦然出一声尖锐到凄厉的痛呼,秦晅几乎错觉刺入她身体的不是*而是兵刃——他闭上眼睛,手指沾染到新鲜血液的粘稠感还如在昨日,一切都是黑­色­的,那个不知姓名面目不清的年轻生命在消逝之前,也出过这样可怕的叫声。

他甚至忘了自己到底在她身上刺了几刀,流出的血到底染湿了几层被褥。

谁都想主宰他的人生,谁都想!

他慢慢地动作起来,快(和谐)感如潮水一般将他包围,就连女孩抽泣的声音都仿佛变得悦耳了。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对象,手、脚、眼睛、嘴巴,全都认真检视过,属于他的东西。

肩膀上的疼痛越来越厉害,想来是被她咬出血来了,他深吸了口气,安慰一样在她*的背脊上抚摸:“松一松口,我慢一些好不好?”

没有得到回答,牙齿咬得更紧了。

秦晅苦笑,得到掌控权,似乎就注定要牺牲被掌控者的利益和意志。不过不要紧,谁叫她不够强,谁叫她不够聪明呢?

弱­肉­强食,这个世界本来便是这样的。

冬日白昼苦短,申时未过,天­色­便渐渐昏暗下来。小厅的人已经散了,火炉和给屋内地龙供暖的炭火都熄灭了,客人们安寝的房间里则灯火通明,地下火道的暖气入口也都烧得红通通的。

张舜在耳房外转悠了好几圈,听着声息渐渐低下去了,才轻扣了下门扉,试探道:“殿下,时候不早了,宫门要关了。”

隔了半晌,秦晅才在里面应声道:“知道了。”

张舜这才推开门,指使着侍女们端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进去。

秦晅已经披衣坐起来了,邵萱萱赤身窝在被子里,只露了一头凌乱的长在外面,隐约似乎在抖。

秦晅下床由着侍女们伺候穿衣,见她们唤不醒她,转身回到榻边,轻推了她一下,将手探进被子里一模,眉头一跳,暗自有些后悔,扭头白了张舜一眼,轻声斥道:“方太医下的什么药,怎么这般霸道?”

张舜没敢回答,药确实是方太医下的,可是这又是在别人的庄院里,他怕邵萱萱闹起来惹恼了太子,足足给翻了一倍的药量……

秦晅看他的神­色­,便知有内情,提高声音道:“谁叫你自作主张的,我的事也由得你来做主?”

张舜吓得面如土­色­,两股颤就要跪倒,他又不耐烦道:“这时候倒是知道怕了,去取些凉水,再叫人先把车备好,误了入宫的时辰,你也不用回来了。”

张舜逃也似的去办了,那几个侍女都不是他从宫里带来的,做事难免就有些笨拙,衣带绑得松了,腰带箍得紧了……总之什么地方都不对。

最叫他眼睛直跳的就是拿了衣服想给邵萱萱换上的两个小丫头,缩手缩脚地站在床边,蚊子叫似的喊着“聂姑娘、聂姑娘”。

没看到她身上的药效还没过,身上一层一层在出汗吗?

秦晅不耐烦地夺过侍女想要往他脸上抹去的湿布巾,唬得她跪了下去,转身大步走到床前,将那两个小丫头推开,掀开被子就往她身上擦。

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脸涨得通红,眼睛都不知往哪里看了。

邵萱萱被折腾过几回,意识已经渐渐回来了,只是控制不了身体,咬紧了牙关在那强撑着。湿热的毛巾一接触身体,眼泪又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嘴里也喃喃地嘀咕着什么。

秦晅狐疑地凑过去细听,分辨半天才听明白她念叨的是“妈妈”两个字,心里登时一空,跟给人甩了一巴掌一样难受。

他拼了命要挣脱的人,于她却是救命的稻草,连这种时候都牢牢惦记着。

怪不得一直想着要离开,想着要摆脱这里的身份。

秦晅扔了布巾,不顾她的挣扎,随手拿了衣服给她套上,抱起来就往外走。侍女们哪里敢拦住,唯唯诺诺地挤成一团。

张舜才把马车准备好呢,就见自家殿下连大氅都没穿,就这么抱着人冒雪出来了。赶紧打起伞迎上来,将人接进马车里,一边命小内侍去拿留在耳房里的衣服,一边小声骂道:“一个个都瞎了!衣服呢!怎么就让殿下这么出来了!”

秦晅在马车里听得不耐烦,打断道:“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有空在这里给我废话?还不快走?”

张舜马屁拍在马腿上,登时不敢在多话,催促着马车启程。

萧谨容得到消息,穿好衣服赶来时,一行人已经绝尘而去了。他正要转身,忽听得身后的护卫出声喝道:“什么人?”

只见身侧的屋顶上落下一人,也没戴帽子,黑上落了斑斑点点的雪片,显然已经在屋外待了一阵子了。

萧谨容认得这是跟在太子身边的方砚,奇道:“殿下已经走了。”

方砚窘迫地点头,也没管脑袋上的雪,提气往皇宫方向追去——看这样子,竟似失职落单了。

方砚走得极快,须臾间便消失在雪地里,连脚印也没留下一个。

萧谨容却暗暗摇头,心道下回可得提醒一下太子,这个贴身暗卫,功夫虽然好,恐怕不是那么称职。

车轮粼粼,邵萱萱忍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又蹭到了秦晅身旁,猫一样蜷缩进他怀里,肩膀不时哆嗦一下。

这样示弱的模样是秦晅乐见的,揽着她微微掀开了帘子,道旁白茫茫一片,落雪纷纷,行人几乎绝迹。

“醒了吧?”他眯着眼睛看着残阳下的雪景,“醒了就同我说说话。”

怀里的人没有吭声,呼吸却 ...

(明显急促了起来。

秦晅低下头,正见她拿眼睛努力往上瞪着自己。

乌黑的眼睛因了情(和谐)欲而沾染上了一层湿润的水汽,眼眸深处却没一点儿喜­色­,清洌洌、冷冰冰,月下青水上叫冰凝固的卵石一样的彻骨。

秦晅被看出了莫名的火气,语气立刻又糟糕起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是你自己缠着我的?现在反倒来怪我?”

邵萱萱低下头,拿头顶对着他。

这种人,这种人……

一直到马车进了宫门了,他才又说道:“我之前说的话,还是作数的。”

邵萱萱还是没吭声,身体显然还是没平复下来,他试探着将手从她衣服里探进去,也被遭到抵抗。

细碎的呼吸声平缓之后,邵萱萱又是那副“咱们也不过有点­肉­(和谐)体关系”的不合作态度。

秦晅真是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自然地从贞洁烈女的思维里摆脱出来了——生这种事情,不该老老实实顺着他听他的话好好伺候着免得被用过就抛吗?

他有些恶意地提醒道:“今晚是方砚轮值,你可别想着再去骗他。”

邵萱萱猛地抬起头,视线凌厉而直白地流露出了厌恶的情绪。

“你这种人,注定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你,就是当上了皇帝,也得每天担心受怕,活不痛快——你上辈子也这样惹人厌吧?所以才一点儿留恋都没有,恐怕连亲生父母都讨厌你吧,这么想做别人,怎么急着想把别人的人生给接手过来。你以为你换一层皮囊就能讨人喜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老太后依旧不喜欢你,皇帝也不喜欢你,齐王也不喜欢你,那是别人的­奶­­奶­,别人的父亲,别人的叔叔,你这种恬不知耻的冒牌货……”

秦晅抬手就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下,又一巴掌。

邵萱萱脑袋一偏,重重地撞在车壁上,终于一动不动地闭上了嘴巴。

第五十七回残阳

( “聂姑娘,聂姑娘……”邵萱萱睁开眼睛,就见张舜端着东西弯腰看着她,“你醒了?”

邵萱萱挣扎了一下,后脑勺就疼得要命,伸手一摸,老大一个包。

“哎,太医说了,不能摸,慢慢养着就好了。”

邵萱萱挣扎着要起身,头晕乎乎的,稍微一动就听到“哗啦啦”的声响。什么东西在响,风铃?下雨了?

她低下头,才现脚腕上居然箍着一只­精­铁打制的脚镣,下面接着银­色­的细铁。

那暴雨一样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她吃了一惊,撑着手肘要跳下床,张舜想要阻拦,被她一把推开,托盘和碗碟都砸在了地上。

“你不要太……”张舜话说到一半,又沉默了,弯腰去收拾东西。

不要得寸进尺?不要恃宠而骄?

好像都不合适,她连那“寸”都还没得到,更遑论“宠”。

邵萱萱扯了几下链子,脑袋疼得厉害,靠着床头想要维持一下­精­神:“张公公,为什么把我锁起来?是……他的意思?”

张舜瞥了她一眼,没吭声——他其实也很想知道,也不知这位是哪里惹到了太子,突然就被下药,下完药么滚滚床单好像也是和好了的节奏,结果从马车上下来,突然就又被关到了这里。

太子殿下做过的恶劣事情是不少啦,但是宠幸完就关起来,也就只此一位了。

邵萱萱动了动脚,铁链哗哗直响,苦笑着腹诽:麻痹睡过了不负责也就算了,还弄根链条给栓起来是怎么回事!

秦晅,我是你养的狗吗?

张舜后面的话她也懒得听下去了,一来是累,二来时觉得没必要。水也不想喝,饭也没胃口吃,只是不肯好好躺回被子里去,时不时就要去拽那根链子,把脚踝都弄破了皮。

张舜无奈地带着破碗破杯子走了,邵萱萱便又昏昏沉沉睡着了,再醒来,窗户纸都已经被夕阳染红,显然已经到了傍晚。

她打了个喷嚏,裹着被子爬下床,想要试试细链的长度。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堪堪只能走到,距离房门两步的距离。邵萱萱蹲下来往外看了几眼,太阳­茓­一抽一抽的疼,­干­脆直接趴到地上,伸手去够门。

手指扣住门扉,用力一拉,又是一声听着就烦躁的金属撞击声。

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她吁了口气,也懒得起来,裹紧被子,就那么躺着。从她这个角度看出去,正好可以透过木门狭窄的缝隙看到半沉下去的太阳,暖融融、黄澄澄,像是一颗巨大的咸蛋黄。

还是市货架标价最高那一排里,印着流着红橙­色­蛋黄油的那一款。

她闭上眼睛,任由那点微弱的温暖落到脸上,仿佛伸手够到了货架上的盒子了一样。能够回去的话,一定一口气买它一大箱。

眼前的昏黄突然被什么­干­扰了一下,似乎是一点灰淡的影子掠了过去。

这里的冬天十分寒冷——她敢这样裹着被子躺着地上,完全是靠了地龙的鼓励——极少有鸟雀敢留下来过冬。

她眯着眼睛和已经沉下去大半的太阳对视了一会儿,爬坐起来,试探地唤了一声:“方砚?”

屋子里静悄悄的,屋外也只有断断续续的风声。

大约是真看错了吧,邵萱萱裹紧被子,正要站起来回床上,门扉却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她扭过头,就看到门缝那里出现了一角青灰­色­的袍子,一动不动,像是从来都站在那里没有移动过一样。

“嗳,”邵萱萱笑了一下,“你今天不用跟着他啊?”这个他,说得自然是秦晅。

方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今天不是我轮值。”

邵萱萱“哦”了一声,想了想,又坐了回去。方砚也不催促,就那么站着,她仰头也好,往前努力探去也好,看到的始终就是那一点靴子、衣袍的影子。

肩膀以上因为背光的缘故,模糊成一片,更不要说想看清表情。

“你能不能也坐下来呀,”邵萱萱揉了揉脖子,“我看不清你的样子,总仰着头和你说话也好累。”

门外的人迟疑了一会儿,接着便是衣料窸窣的声音——他也靠着门坐了下来。

夕阳从他右边的脸侧照过来,半边脸明媚,半张脸朦胧。

邵萱萱没办法靠到门上,只好倚靠着最近的椅子:“谢谢你啊,这个时候还敢来看我。”

方砚扯了扯嘴角,“你还好吧?”

邵萱萱摇头:“不好。”随即又道,“你还是走吧,万一被他看到……那种人心理那么­阴­暗,连累到你就不好了。”

方砚想要反驳,张了好几次嘴,还是把嘴巴闭上了。

两人便这么默默无言的坐着,一直到太阳彻底落下,更鼓一声接着一声传来,方砚才起身离开。

邵萱萱有时都疑心他是不是属猫的,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是,水声欸乃,连他怎么到船上的都不知道。

宫人进来点灯时,她还坐着没动,倒是把那宫人吓了一跳,一边赶来扶她一边慌慌张张地说:“聂姑娘你怎么坐在地上呀!”

邵萱萱由着她把自己扶起来,揉了揉酸胀的膝盖。

房门再一次“吱呀”被推开,先进来的是张舜,端着还冒热气的饭菜,随后才是一身寒气的秦晅。

“听说你早上不肯吃饭?”他的语气讥诮极了,“那么今晚也不打算吃了?”

邵萱萱由着宫人扶着坐到椅子上,偏头没去看他。

秦晅挥手让人下去,也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邵萱萱突然就觉得挺没意思的,自己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跟一个只有十七岁(至少这具身体年龄很小)的神经病置气。

因为被狗咬了,所以­干­脆连饭也不吃了?

怎么想都是亏的!

秦晅正在想着怎么让她愿意张口吃饭呢,突然就见她拖着不大灵巧的步子,在桌前坐下,拿了筷子开始大口大口吃饭。

秦晅已经到了嘴边的一大串话,登时就又咽了下去。

他皱眉看着她沉默着狼吞虎咽,一点儿跟自己说两句话的意思都没有,心里愈来愈不舒服。

饿着肚子,坐地上都可以跟人聊一个下午,对上他秦晅,就无话可说了?

*之间的那点联系似乎并没有将他和邵萱萱的距离拉近,也一样没有将邵萱萱和方砚彻底隔绝。

如果是他秦晅喜欢的女人,即便一个指头都是不能给人碰的!

没想到方砚这么大方,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偷偷背着自己到这里来“探监”。

这女人,不够聪明、不够机灵、不够刚烈、不够坚定,昨天还义愤填膺地认为自己是被“强(和谐)暴”的,甚至早上都还在绝食,下午方砚来站这么会儿,突然就雨过天晴,愿意配合着好好吃饭了。

但是秦晅看出来,她 ...

(吃的是饭,夹的是菜,唯独他这个给她提供了住所和食物的人,是被她完全忽略了的。

以为这样就算是报复我了?

幼稚!

秦晅“哼”了一声,起身离去,脚都迈到门口了,又指桑骂槐似的抱怨:“张舜,以后这种小事就不用来跟我说了,她这种胆小鬼怎么会饿死,吓死了还差不多!”

邵萱萱抬手就把手边的釉彩折枝缠花瓷壶给砸了,乒乒乓乓声音响了一串,又继续低头吃起东西来。

砸的不是我的东西,吃的也不是我的东西,完完全全不心疼。

可以直接砸秦晅脸上就更好了。

秦晅听出了她举动里的愉悦,脚步更加愤懑,差点就转头回来教训人了。

张舜看出他心情不佳,但这情况本身又十分尴尬,他实在Сhā不进嘴的,只好小声劝道:“殿下息怒,聂姑娘毕竟是个女流,耍耍小脾气总是有的,别同她一番见识。”

秦晅猛然,顿住脚步:“耍脾气?”

张舜点头:“是呀。”

秦晅的面­色­缓和了一些,走回到书房,坐下后,神思也还没完全回来。

这样不痛不痒的“耍脾气”,他还是第一次见识。

在他的理解里,脾气这种举动,要么是上位者对下位者;要么就是亲昵到知道即使说错了花办错了事情也能够得到原谅的至亲之人。

邵萱萱显然不是他的上级,那么,至亲?

秦晅冷笑,笑完,又有些茫然。

他是经常脾气的,以前底下没有人,只好对着空荡荡的石壁,后来有了张舜有了这么多手下,则开始对着人。

他知道,这个身体是有威慑力的,每次脾气也只是为了加固这种威信,顺便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是张舜口中的“耍脾气”显然不属在范畴。

靠伤害在乎自己的人而取得关注点,真是种奇怪的心理。

他想得出神,张舜以为他还在想邵萱萱的事情,又补充道:“殿下,依奴婢的意见,聂姑娘心底一定还是有您的——瞧,奴婢去她直接就把碗打翻了,你去她就乖乖吃饭了。”

秦晅扭头打量他,张舜得到鼓励,继续分析道:“姑娘家的,名节什么还是惦记的,殿下仁厚,好歹也给人封个名号,也算给了她个台阶下。

第五十八回心机

( 秦晅并没有像张舜建议的那样,给邵萱萱一个踏踏实实的名分——人依旧被他关着,隔天一早倒是又去探望了一次。

他还没走到门口呢,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青灰­色­的影子一闪而逝。

­奸­夫­淫­(和谐)(和谐)­妇­!

张舜眼尖,也早看到了方砚,偷瞄了秦晅一眼,太子的脸果然沉了下来。

死了死了,张舜哀叹。

他虽然不喜欢邵萱萱,但对方砚印象却是很好的,身手好不多话,比以前跟在太子身边的那群人不知好上多少。

这么想着,忍不住就悄悄松了松手指,想将食盒摔了提醒一二。

手指头才松开一根,秦晅就已经觉察:“敢弄出点声息来,孤今晚就送你去见吴有德!”

张舜的动作硬生生汀,他僵硬地立在原地,舌头直:“奴婢不小心,奴婢该死……”

秦晅理也不理他,解了大氅扔给他,又拿眼神示意他在原地等着,快步朝前走去。

那一眼冷如冰霜,张舜纵然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贸贸然跟上。

秦晅脚步轻盈,猫一样无声无息,转过游廊,正看到方砚从窗户处跃了进去——窗户回落得很快,仿佛什么都没生一样。

这样娴熟的动作,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秦晅不知为什么就有点嫉妒,他也曾被关起来过,却没有人这样大胆地来探望过他。

窗户附近的地面上铺满了碎石,石缝里挤满了没有融化完的积雪,靠近窗户的地方沾染了一些浑浊的颜­色­。

秦晅猜测那是方砚靴子上带着的泥土,他瞥了瞥嘴,想起他跪在自己脚下保证自己誓死效忠时候的模样,觉得地上的日影都淡了几分。

窗户始终紧闭着,他慢慢挨近窗边,轻轻撕开一线窗户纸——冬天的缘故,门上窗边的毛毡已经垂落下来,只能听到轻而细的人声。

邵萱萱的声音有种他从未见过的生机,哪怕隔着厚重的毛毡都能感觉到语调里的欢喜:“这样啊,哦哦,胳膊是这样使力呀!我的反应总是太慢,来不及。”

伴着“哗啦哗啦”的铁链撞击声,方砚似乎轻笑了一下:“熟能生巧,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

紧接着,又是一阵密集的细锁撞击声。

秦晅心里像是有猫爪在抓挠一样的难受,又麻又痒,连雪不知不觉又下了起来都没有觉察。

屋内却蓦然爆出一声惊呼,“啊,抱歉!”

这种说话习惯,也只有邵萱萱了。

秦晅终于没能耐住­性­子,四下稍一打量,跃上房顶,搬开了几片瓦片。

屋内仍旧和他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炉子生着,地龙烧着,桌上的果子和点心也都是张舜同自己汇报的那些。

方砚仍旧是一身青灰­色­的袍子,正坐在桌边,胳膊上明显的一道刀伤。邵萱萱一脸紧张,正拿了药瓶和纱布,小心翼翼地挽起他的袖子,慢慢地往渗着血的伤口上洒止血的药粉。

秦晅跟邵萱萱在外躲避齐王追杀时,也没少让她帮忙包扎伤口,可从没见她这样紧张担忧过。

他手指不由自主在瓦片上轻抠了一下,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任凭是谁,被区别对待了,总是不高兴的。

止住了血,邵萱萱也不像对他那样直接就横三道竖三道的把胳膊裹起来,反倒是拿布巾小心翼翼将伤口附近的血迹都擦­干­净了,才一圈一圈,将血红­色­的伤口包扎起来。

跟太医院的那些老大夫比起来,邵萱萱的这点技术简直粗糙的不能看,但看眼睛里的温柔,却是秦晅从来不曾见过的。

他曾经无比奢望过这样类似于怜悯的感情,终于彻底绝望之后,就学会了交易和抢夺。

抢来的东西,总是和被人捧着主动送到手边不同的。

秦晅盯着方砚看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个十分诡异的笑容。

张舜罚站似的站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见秦晅慢慢地走了回来。他见太子肩膀上落慢了细雪,赶紧上前伺候,举着大氅给他披上:“我的殿下呀,这么冷的天,冻到了可怎么办!”

秦晅不答,只附耳向他嘀咕了几句,转身望着邵萱萱那走去。

哎呦!

张舜跺了下脚,到底还是跟上了。

秦晅这一次没有刻意遮掩痕迹,又有张舜陪着,还没到门口就撞上好几个宫人。行礼的,急匆匆跪倒的,闹出十足大的动静。

秦晅推开门的时候,屋内果然已经不见了方砚。邵萱萱心虚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强作镇定地坐了下去。

还坐地上,见他们进来,低头扶着椅子就要站起来。细链拖曳在地上,逶迤宛转,像条游动的银蛇。

秦晅的眼神,也如这条没有生命的长蛇一样幽幽游动。张舜把手里的食盒摆到桌上,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聂姑娘,今日的饭菜可是殿下专门叫小厨房做的,全是你喜……”

“出去。”

张舜的手哆嗦了下,赶紧弯腰往外走去。

房门吱呀合上的瞬间,秦晅清楚地感觉到邵萱萱的肩膀紧绷了起来。

原来,还是害怕的。

秦晅拉了椅子在桌边坐下,把玩着茶盘里的杯子,视线却没从她身上挪开——纤细的腰身、长而黑的头、缠着纱布的脚踝……但这些应当都不是她,同自己一样,在这副躯体之下,藏着的是另外的一个人。

眉毛、眼睛、嘴巴,没有一样是相似的。

他的目光锐利而凶狠,仿佛要割开皮­肉­探入灵魂深处。邵萱萱被那目光刺得整个慌乱起来,下意识就要往可以放下帷幔的床榻那边看去,硬生生忍住了这样的念头。

秦晅总算是说话了:“你过来,我给你把脚上的链子解了。”

邵萱萱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一时有点难辨他话里的真伪。

秦晅把杯子放回到桌上,作势就要起身。

邵萱萱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一步,眼睛的余光却瞥到了床边。

“还是你喜欢被这么锁着,上瘾了?”秦晅的声音明显不耐烦起来,还带着浓浓的嘲讽。

邵萱萱生怕秘密被现,硬着头皮走上前。秦晅却不急着解锁了,皮笑­肉­不笑地要她坐下来。

邵萱萱只得拖了椅子出来坐下。

“坐那边远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邵萱萱抿紧嘴­唇­,坐着没动。秦晅便把那双狭长艳丽的眼睛眯起来,慢悠悠道:“怎么,还要孤蹲下来伺候你?”

邵萱萱登时就囧然了,她脑子又没坑,可从来没敢这样想过。

但是,这锁的锁头就在脚踝附近,他不蹲下,难道……邵萱萱的视线在矮凳和椅子、桌子那徘徊,踩上去?

好像不是很雅观。

秦晅显然也意识到了,十分自然地就说:“你到榻上去吧,躺下我给你解。”

这其实是个挺合理的办法,谁也 ...

(不难堪。邵萱萱却立刻就抬腿踩到了凳子上:“就这样解吧。”

秦晅面­色­不善地瞪着她:“怎么,床上藏了什么人?”

邵萱萱的脸刷的白了,秦晅径直站起来,就要往床边走,邵萱萱慌乱地拉住他:“不、不是,我……我觉得这样,方便些。”

秦晅这才停下脚步,手却不大规矩地落在她膝盖上,甚至沿着膝弯往下,在小腿上摩挲了两下:“怎么个方便法?”

邵萱萱脸涨得通红,手却仍旧紧抓着他胳膊,一点儿也不放松。

就连秦晅隔着裙子抚她腿上的手都不敢推开,生怕这一松手,他就要去搜那帷幕半垂的床榻。

秦晅吓唬够了人,这才抬起另一只手,安慰一样在她后颈位置轻拍了一下。

安慰家里受惊的宠物一样。

他低头来吻她,邵萱萱咬紧了牙关,却没把头偏开。

秦晅在她嘴­唇­上摩挲了片刻,不耐烦地抓着她下颚,硬是撬开嘴­唇­将舌头伸了进去。

邵萱萱从未见过这样不带一点感情的深吻,仿佛身体只是冰刃,亲近只为了刺伤对手。

不多久就咬了满口的腥血出来。

他突然腾出一只手来,挥袖将桌上的茶盘水果都扫落,一把将她抱坐到桌上,随后便来撕她束腰的带子。

邵萱萱蓦然大惊,挣扎着叫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几天前不还抱着孤不放,”秦晅动作不停,刺啦一声扯开衣带,又要来撕她亵衣,“这便跟我装起傻来了?”

邵萱萱低头一口咬在他漂亮的手背上,腿也不由自主地踢向他胸口,脚踝上的细链叮当作响。

一直到秦晅靠着体重将她彻底压制住,抽了腰带将她双手都绑在了桌脚上,床榻那边始终没有一点儿声息。

邵萱萱茫然地看着头顶上宫灯摇曳的穗子,秦晅修长的手指抚在身上,冰块一样寒冷。

但让她更加止不住颤抖的,却是另外的一件事——不应该奢望的,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这样默默忍受吗?

不过,这也并不是第一次了,秦晅早提醒过她。

但那次毕竟没有共处一室,毕竟……

秦晅的声音合着一点热气从耳畔传入:“你挑的人,也就这样罢,就这么瞧着,连声都不敢出。”

邵萱萱整个人都绷紧了,他知道,他早看出来了!

秦晅的声音更轻了,几乎要淹没在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里:“孤现在叫他出来,你猜他敢不敢出来?”

邵萱萱张口就要骂,他及时地吻住了她,将那些愤怒和控诉全部堵住、吞咽入腹。

扯在她衣襟上的手却回到他腰上,随便扯了块配饰下来,看也不看就往床榻地下掷去。

“砰!”的一声,显然击中了什么。

邵萱萱再一次剧烈的挣扎起来,眼泪无知觉地落下来,顺着脸颊流淌到乌黑的长里。

秦晅微微推开了些,手取代嘴­唇­再一次捂住了她蓄满了诅咒的双­唇­。

“方砚。”

一共就短短的两个字,邵萱萱却觉得那音调长得几乎要让她窒息,就连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没有人从床下出来。

邵萱萱侧头盯着静静垂落的帷帐,只祈祷他已经不在,或者说­干­脆装死到底。

“方砚,”秦晅加重了语气,“听到了就给孤滚出来了。”

帷帐无风自动,邵萱萱朦胧的泪眼了,清晰地看到那个青灰­色­的人影狼狈地钻了出来,一言不,甚至没有抬头,伏地跪着。

所谓的五体投地,大约也不过如此吧。

第五十九回私奔

( 邵萱萱第一次谈恋爱的对象,是自己的同桌。

消瘦的少年还在长身体,身高比邵萱萱还矮上几厘米,但经不住长得好,­精­致的五官、­干­净的头,扎眼极了。

邵萱萱对长得好的人特别没有办法,借作业借文具借雨伞,但凡可以借的都借出去了。

少年明显也是家里宠在掌心的,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可以享受的福利,偶尔会带点巧克力、零食什么的小恩小慧一下。

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下课一起,节假日一起。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批评早恋后,两人都似突然惊醒,垂着脑袋郁闷了一个下午,小男生突然提议要不要逃课出去滑旱冰。

两人都是乖乖牌学生,为这一次逃课坐了半天心理准备,才终于在最后一节课打铃前逃了出来。

逃课必然就是要翻墙,而且是翻墙头上Сhā着碎玻璃的高墙——邵萱萱率先爬了出去,小男生在过墙时划破了裤子,登时就决定不去了。

穿着破裤子逃课,这在自尊敏感的少年来看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邵萱萱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太阳猛烈的午后,自己满头大汗,站在高高的学校围墙外等待,只有没完没了的知了声反复鸣响。

那个声音说:“我不想去了,我们回去上课吧。”

难怪生物课里说,漂亮的蘑菇都是有毒的。

邵萱萱躺在冰凉的桌面上,看着始终垂着头的方砚,仿佛又一次听到了那句叫人气馁的“我不想去了”。

方砚仍旧跪着,额头被秦晅扔出的配饰砸到,流了血,滴了几滴在地毯上。

秦晅倒没有当着人面演活瑃宮的意思,但就像逮住了老鼠的猫,即便肚子不饿,也不会轻易就把人放走。

方砚和邵萱萱,现在就是他揪住尾巴的老鼠。

什么郎情妾意,他一句话便能把窗户纸捅破,叫他们直面生死——秦晅听过游蛇在水底下狩猎蛙类的声音,水声从低到高,再从高到低,充满了死亡降临的神秘。

而现在,邵萱萱那一点一点冷下去的眼神却让他在趣味盎然之余,又产生了一丝愤怒。

你对他到底抱了多大的希望,不过一个小小侍卫而已,还能翻出天去?

明明是他先认识的,怎么就跟着别人跑了!

正僵持不下,门外却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秦晅不耐烦地抬起头:“什么事?”

“殿下,前殿走水了!”

秦晅霍然起身,一把推开门,迈步就往外走,张舜也急忙跟上。

邵萱萱这才大口呼气,使劲去扯缚住双手的腰带——那些绳子绑的并不牢固,反复数次之后,就被拉开了一些缝隙。

她一边抓紧了衣襟一边坐起来,方砚仍然跪在那里,木雕泥塑一般。

邵萱萱跳下桌,细链也跟着出巨大的声响,方砚身体震了一下,还是没什么动作……从邵萱萱那个角度看去,耳朵、脖子没一处不是红的。

这样尴尬的气氛,邵萱萱都禁不住要替他觉得羞愧。

就像她绕到学校正门重新回到教室,坐回到把脸藏在书堆后的同桌小男生身侧时——这样的难堪,偏偏无处可躲。

方砚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低着头就往外走,邵萱萱终于没能忍住,开口道:“喂,你额头流血了。”

方砚“嗯”了一声,邵萱萱便也没有话了。

她的心眼其实挺小的,再理解他的处境,也没办法圣母地再帮他包扎一下。

虽然还不算恋人,怎么说也算朋友之上了吧——直白点说,邵萱萱觉得他蛮没种的。

方砚的手已经搭在了门上,犹豫半晌,忽然折返,拔了她脑袋上的簪子来她撬脚上的镣铐。

邵萱萱吃了一惊,按住他的手道:“你­干­什么,他会现的!”

方砚顿了顿,终于抬头看她:“殿下救了我的命,我这条命就是他的,但……但……”

他没继续说下去,邵萱萱却被他肃然的神情刺激得不由自主缩了缩肩膀,到了嘴边的话也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没能翻墙出去的少年最终在放学时拉着她去吃了一次沙冰,西瓜红和杨桃绿,满满地装了两大盘。

岁月流逝,她早已经不是一盘沙冰就能哄好的小女孩了,遇到的人,却还是……邵萱萱咬了咬嘴­唇­,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秦晅。

她想象不出他与人牵手恋爱的模样,只从脾­性­分析的话,应该不至于做这样叫人失望的事情。

至少在被卫延追杀时,也没见他真正低头屈服过。

方砚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把锁撬开,­干­脆拿匕来砍那条细链——秦晅选的东西质量确实好,这样折腾了半天,无论是锁还是链子,都丝毫没有要断的意思。

方砚­干­脆循着细链走到了墙角,将上面的铁环整个撬了出来,和链子一起交到邵萱萱手上:“趁着现在……我送你出去。”

邵萱萱目瞪口呆地接住这个沉甸甸的礼物,被他拉着往外走了好几步,才猛然清醒:“不、不行啊,我中了空花阳焰的毒,要定期服用解药。”

方砚就跟给人迎头打了一掌一样,连血迹流到眼睑上都忘了擦:“你说什么?”

邵萱萱没好意思再重复,她也是普通人,胆小惜命,也是……没什么种的。

方砚看了她半晌,才迟疑地问:“是什么毒?”

邵萱萱抿­唇­:“好像是叫空花阳焰,每三日需得服用一次解药。”

方砚显然也没听过这个毒,茫然无措地看了她一会儿,往外走去。邵萱萱这回没再阻拦,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秦晅是他的救命恩人,想也不可能杀了恩人给她找解药。

最多,想点旁门左道的法子吧。

方砚人都到外面了,又返回来拉她:“你同我一起走吧。”

“一起走”这三个字,总是容易引人遐想的,邵萱萱心里却明白,人这不是想和自己私奔,单纯是担心秦晅折返看到她,又给抓回去而已。

话又说回来,方砚要是肯放下一切带她走,她敢走吗?

邵萱萱握紧了他伸过来的手掌,胸膛里的心脏被扣住的麻雀一样扑腾个不停,最终还是放弃了为这样一个不存在的邀约而逼着自己做选择。

逼出了结果又怎样?人家压根没有这个打算。

因为前殿起火,宫人和侍女们几乎都涌到那边救火去了,方砚熟门熟路地带着邵萱萱进了后殿,脚下不停,低声问她:“你认得出那解药?”

邵萱萱点头,随即又道:“一颗是不够的,秦……他说这解药本身就是毒药,一旦服下,终身都不能断了。”

方砚停下了脚步:“当真?”

“当然是真的,他自己也中了一样的毒。”

方砚咬牙:“那我们就去找药房,总是该有药房的。”

邵萱萱点头,随着他一起从后窗翻书房,翻找起来。这 ...

(地方两人都来过无数次,邵萱萱却没有方砚熟悉——暗卫就跟狙击手似的,每天蹲那盯着附近的环境,没事做的时候可不就开始记各种环境细节。

找遍了书房也不见有什么药方、药丸,两人不由自主都想到了同一个地方——秦晅这样谨慎的人,重要的东西,当然是越贴身越好——寝宫显然是比较合适的地方。

邵萱萱努力回忆:“他的卧室里倒是不少藏东西的地方,但是真的没见有药方之类的东西啊。”她也不是傻子,有机会当然是会四处瞄瞄看看的。

太子寝宫守卫不比别的地方,两人小心翼翼地潜入,最先翻找的就是床榻附近。跟邵萱萱记忆里的一样,毫无所获。、

邵萱萱心里有气,忍不住就拿脚去踩他枕头。

方砚毕竟是打算继续跟着太子给他卖命的,见她这样立刻就把人从床上拉了下来:“你做什么?!”

邵萱萱瞪着他不说话:什么小说电视剧都是骗人的,你跟他不应该是情敌吗?这样帮着他是做什么?不应该跟我同仇敌忾甚至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吗?!

方砚­干­咳了一声:“殿下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

“他是你的救恩人!”邵萱萱替他把话接了下去,转身就往门口走。

门外却蓦然传来了脚步声。

邵萱萱怔住,方砚反应比她快得多,立刻就抱着她跃上横梁。

秦晅一脚踹开门,怀里还抱着盆东西,脸­色­难看得跟锅底一样:“什么人在里面,出来!”

邵萱萱心跳骤停,方砚冲她摇了摇头,独自跳了下去:“殿下。”

秦晅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怎么就你个人下来,要拿我当傻子哄?”说罢,抬头直看向邵萱萱藏身的位置,“聪明的就不要等我亲自来逮你。”

第六十回空花

( “邵萱萱犹豫地往下看了一眼,隔得太远,秦晅的面目有些模糊。

她倒不是傻到要在这个时候死撑,而是学艺不­精­,不敢往下跳——秦晅教她的功夫都是些花巧功夫,真正逃命可用的轻功之类是不教的。

他不教,方砚当然也不敢教。

她现在能隔着几丈远扔个飞蝗石伤人,却没办法潇洒痛快地一跃而下。

方砚当然知道她的尴尬处境,当着秦晅的面,他是不能够上来抱她下去的。

秦晅自然也明白,就那么好整以暇地仰头看了她一会儿,向方砚道:“你还认我这个殿下,就自己去找刘简,等他来处置你吧。”

刘简这个名字邵萱萱也是听到过的,似乎是暗卫统领,人却从来不曾见过。秦晅培养势力自有他的一套手段,明的暗的都跟雨后的春笋似的,一些冒尖从土里钻了出来,一些却潜行在泥土之下,与那些已经拔节而出的竹子根须相连,绵延千里。

邵萱萱算是同他靠的近的,对他的事情仍然知之甚少。

秦晅都这样说了,方砚只得推门出去。

邵萱萱很想叫住他,想告诉他直接跑了算了,话卡在喉咙那,一句也挤不出来。

秦晅等人走彻底了,才哼了一声,转身将房门落锁,抱着花盆往里走去,竟似把梁上的邵萱萱直接忽略了。

邵萱萱鹌鹑似的蹲在那里,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恐惧了。

暂时不用面对他,当然是好的,但是这样一直困在上面,也不是个事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里没有手表、没有时钟……方砚给邵萱萱找的地方有那么点儿靠近桌案,秦晅进了后面,又被屏风挡着,她就看不大到他在­干­什么了。

她闻到了一股淡得几乎闻不到的草药香气,还有轻的像是轻风吹动枯叶一样细微的窸窣声。

这让邵萱萱想起她小学时代班级生物角里养着的几条蚕,白胖绵软,吃起桑叶来就是这样悉悉索索,不知停歇。

小变态在养蚕?

邵萱萱觉得不可思议,先不要说他有没有这个闲心,光这个天气就不合适。都说春蚕到死丝方尽,她还真没听说过有隆冬腊月孵化的蚕的。

邵萱萱突然就想起他刚才抱回来的那盆东西——那好像并不是桑叶,倒像是……一根什么藤。

邵萱萱心头一跳,难道是空花藤?!

­性­命关天,她立时就紧张起来,伸着脖子半天也没能看到什么,焦急地唤道:“殿下,太子殿下——”

秦晅不耐烦地转出来,仰头看她:“做什么?”

他这话问的十分恶意,眼神又毒又尖锐,分明写着你那点小心思我全知道,却偏偏还要问出口。

邵萱萱跟他后面久了,察言观­色­水平长进不少,明知他是故意的,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老实认输了:“我、我下不来,你能不能大人有大量……放我下来?”

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里面那盆东西,是不是就是空花藤,能不能让我也看一眼?

空花藤是剧毒的,跟它毗邻而生的阳焰草却能解她身上的毒——邵萱萱还是觉得秦晅那句“毒(和谐)药就是解药”有点夸大其词。

细胞壁还能给一层层剥出来呢,就算是寄生,难道就没办法分离出来?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从秦晅这个角度看去,简直像悬在屋顶上的两颗星辰。

秦晅很没肚量地扯了扯嘴角:“想下来就下来,我又没有拦着你。”

邵萱萱无奈,她的姿态已经很低了,从屋梁到地面,其实也没有高得很离谱,运气好的话,可能也就是受点惊吓而已。

邵萱萱闭了下眼睛,往外挪了挪脚,抱着细铁链和铁环,看准了铺了地毯的地方,跳了下来。

秦晅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淡淡地看着邵萱萱跟块秤砣似的落到距离自己大约三步开外的地方。

也是她运气好,脚和ρi股先落地,龇牙咧嘴了半天,就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

秦晅瞅着她手上的铁链和铁环,轻轻“啧”了一声。

邵萱萱这种弱­鸡­显然是没有这种能力的,这笔账自然要记到方砚头上。

邵萱萱虽然担心方砚,但这种还处在萌芽状态的感情显然还没有自由的吸引力大,她甚至都敢在秦晅这样不友善的眼神下,跃跃欲试地一次又一次向屏风后面看去。

那个悉悉索索的声音当然已经停止了,但草药香气仍然在。

“刚才那个,就是阳焰草?”

她记得阳焰草是解药,是以一开口就先问这个。

秦晅盯着她看了片刻,点头道:“不错。”

邵萱萱眼睛里的亮光更甚,看他的眼神也热切了很多,“我、我能看看么?”

“自然是不能的。”秦晅拒绝得一点儿回旋余地都没有,又向外面道:“张舜,去查查今天是哪几个人当值。”

邵萱萱噎住,手扶着椅子,忐忑地看着他。

秦晅交代完张舜,回头看向她,沉吟了片刻,道:“你真想来看看,也不是不行。”他停顿了一下,“你得拿出点诚意来让我瞧瞧。”

说着,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邵萱萱有些茫然,她是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她这样茫然的神情让秦晅有点不耐烦起来,挽起袖子,让她看到自己衣袖下面的一点儿烫伤:“我受伤了,你去弄点药来。”

邵萱萱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那伤也真是小伤,就是红了点皮,连水泡都没烫出来。

但太子殿下说了,她便熟门熟路地去翻了烫伤的药膏出来——倒是不是她在这里管的事情多,而是以前“侍寝”的时候,经常被踢出来剪灯花、点蜡烛、加炭火什么的,经常要用到而已。

秦晅见她真拿了药出来,十分摆谱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把手臂横放在桌上。邵萱萱越看越觉得那一点点烫伤像是给蚊子咬的,垂着眼睑没说话,挑了厚厚的一大坨膏药给他抹上去。

秦晅哼了一声,不满地看着她低垂着的侧脸。

他见过她给方砚包扎的样子,那副全身心投入,生怕把人碰坏了的模样像根利刺一样扎得他难受。

他给人比下去了,给方砚这种小人物比下去了!

秦晅越想越火,连带着觉得邵萱萱笨手笨脚的模样都是种满是嘲讽的挑衅。

都说爱情是和咳嗽一样难以掩藏的,秦晅没有听过这类说法,却对邵萱萱自内心的区别对待敏感异常。

处理完了伤口,秦晅又示意邵萱萱主动来亲他。

他把这话说出口的时候,邵萱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上一次听到秦晅这样的要求,还是中了□□物的情况,说实话,她其实很多细节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秦晅看起来,不像缺少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的人,即便几次试图强迫她,也都是事出有因。开始是为了恐吓,后来是为了对 ...

(付齐王,再后来……大约单纯就是为了恶心她和方砚吧。

邵萱萱瞅了瞅他淡得有些白的嘴­唇­,拿不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晅等了半天没等到吻,抬脚就踹了一下她扶着的椅子。邵萱萱咬牙,踮起脚闭上眼睛狠狠地亲了上去。

那么吻落在他下巴上,只一下就迅撤开了。

秦晅冷笑:“你哄孩子呢?”

邵萱萱只得再踮一次脚,秦晅紧闭的嘴­唇­凉得跟冰块一样,表情也很难看。但是等邵萱萱撤离之后,又提了再来一次的要求。

邵萱萱一连亲了三次,终于抓着椅背不动了:不是她不肯虚与委蛇,而是他压根不配合。

人可以亲一亲漂亮的石头,可是跟要这块石头舌吻,除非它小到足够含进嘴巴里。

秦晅比她高大得多,并且始终拿嫌恶的眼神看着她。

这种人要怎么含进嘴里去疼?

如果有可能,她连他的一根手指、不,连远远的一眼都不愿意看到。

邵萱萱不肯再主动之后,他才终于说出了对这次名为“献吻”实为“索吻”的活动评价:“你亲他的时候,也这样?”

要不是他战斗力实在太强,屏风后面又有个疑似空花阳焰的东西,邵萱萱真想扛起椅子往他脑袋上砸。

秦晅不是突然□□大看上她了,不过看不得人好,揣测了下她跟方砚私底下的关系进展,跟独占欲强大的坏脾气孩子一样,要把没颗草莓都舔上点口水用于恶心和驱赶人而已。

邵萱萱毕竟是谈过几次恋爱的人,他对自己的不屑和嫌恶又表现得那么明显,自然就猜到了。

“没有,”邵萱萱真不想他误会了,太子一旦误会了别人生了气,那是一定要找补的,“你不信我也应该信他吧。”

秦晅皱眉,看了她半晌,终于答应带她去看一看那个东西。

邵萱萱跟在他后面,一面警惕,一面却有点控制不住雀跃的心跳。如果真的是,如果真的是……她没有胆小到打算一辈子过这种被人当玩物一样的生活,只要有机会,鱼死网破也要试一试。

当然了,前提是那网撕开后真能通入大海,而不是另一张渔网。

转过屏风,邵萱萱看清了那盆东西的模样,立刻就尖叫了起来。

那哪里是一盆栽培土,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蚂蚁,正上方卧着的那根白­色­藤条一样的东西,居然不是什么花藤,而是条长长的虫子,慢腾腾地吃着蚂蚁。

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便是它捕食蚂蚁时的声响。

那些蚂蚁也奇怪,明明花盆很矮,要爬出来轻而易举,为什么要给那条“巨婴”白白吃掉而不逃跑呢?

邵萱萱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抱着手臂往外退了退。

秦晅余光瞄到她的动作,并不引以为意,幸灾乐祸地说:“这便是空花藤了,阳焰草长在它背上,如今这藤虫快死了,阳焰草便全都枯掉了。”

他说的这样自然,邵萱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去看花盆。那条虫子还在吃,只是度越来越慢。

邵萱萱猛然想起秦晅在瓷安寺里掘蚂蚁窝的事情——他那时说自己带她去“寻找空花阳焰”,居然并不是完全撒谎!

第六十一回阳焰

( 邵萱萱想象力再丰富,也完全没想到空花藤居然是动物而不是植物——那就难怪会被叫成空花藤了,它除了身上一处处因为寄生阳焰草而出现的细碎纹路,还真不像能萌芽开花的。

空花藤,那花是假的,藤蔓也是假的。

邵萱萱围着盆看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一根活着的阳焰草,只瞄到几片­干­枯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叶子。

深陷在蚂蚁堆里,随着藤虫吞咽蚂蚁的动作而微微颤动。

秦晅道:“这东西娇贵的很,最是喜­阴­厌阳,大火一烧,直接就送掉了半条命。”前殿的火势已然控制住了,居然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却是邵萱萱所不知道的。

邵萱萱见他不怎么着急的模样,料得他身上应当是备了不少解药的,但……邵萱萱想问问这虫子到底是从哪里捉来的,又觉得不管怎么问,应当都拿不到答案的。

秦晅只一句话,便彻底打消了她追问的念头:“藤虫身上剧毒无比,我也是千辛万苦才弄到这样一条,若是死了,也只能说命该如此了。”

邵萱萱瞅着好像“消化不良”的虫子,心也悬乎了起来。

秦晅接着道:“这些寒蚁原本是我从瓷安寺带回来的,如今看来也不济大用,得再往北边去寻一寻,找找能驱散藤虫身上暑气的法子。”

这么冷的冬天还要驱散暑气,邵萱萱瞪着那条虫子,心想这可是她听过的最娇生惯养的虫子了。

她忍不住就伸手想去摸一摸它懒洋洋的身体,秦晅一把拦住:“便是这些蚂蚁,也都染上了剧毒,你不要命了?”

邵萱萱悚然一惊,想起他刚才随意捧着东西进出的样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你养着这个祖宗­干­嘛!还专门养在前殿附近,那得有多少人进出,生怕出不了意外呀!

秦晅懒得解释他是把藤虫养在前殿附近背­阴­的一棵古树树洞深处的蚁窝里的——中了毒的蚂蚁其实也跟他们一样,先被藤虫身上的剧毒困住,然后毒­性­再被不断生长的阳焰草弱化,如此一日捱过一日,也是生不如死的。

可现在虫子衰弱了,身上的阳焰草却都枯萎了,那毒­性­就有些抑制不住了。蚂蚁已经死了一片,要是再不想想办法,下一步丧命的可就是他们了。

秦晅肯大大方方让邵萱萱知道根底,也是迫于无奈——这桩事情,还真的只能跟她诉说,连萧谨容都是不知道的。

他寻了锦盒将那些蚂蚁和藤虫都弄进去,叹了口气,才同邵萱萱道:“我明日一早便向陛下请旨北巡,你得同我一道去。”

邵萱萱抿嘴,北巡啊——

这地方的气候规律跟她家乡还是很像的,越往北越冷,去北方的话……她转了一圈心思,觉得那边虽然气候恶劣,不时有战争纷争,却也不失一个好机会。

等到找到了让藤虫活命的方法,她就趁机带着虫子溜走,天大地大,难道还真的逃不掉?

这时,她蓦然瞧见一直埋头苦吃的藤虫扭了扭身体,露出腹下仅存的一点儿红艳——这也是邵萱萱第一次见到活的阳焰草,红似枫火,菌菇一样紧贴在虫子身上。

秦晅见邵萱萱眼中流露出渴望,冷笑道:“阳焰草是长在藤虫身上的,硬拔只会让毒虫疯狂反噬你,你不相信尽可以试试——况且,你就是拿到了阳焰草,知道炼制解药的法子吗?”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完完全全的有恃无恐啊!

邵萱萱确实被他的话打击了,扁了下嘴­唇­,将一直拿在手里的铁环和链子换了一只手。

秦晅盖上盒盖子,瞅了邵萱萱几眼,道:“跟着我有什么不好,我也没有当真亏待了你吧?”

邵萱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他这人喜怒无常,前一秒还笑意盈盈的,后一秒就能凶神恶煞地扑上来欺负人,比锦盒里那条空花藤虫还可怕!

似乎是为了表现诚意,秦晅没再将她锁起来,让张舜好酒好菜伺候着,方砚却完全没了踪影。

邵萱萱悄悄在晚膳的时候和张舜打听,唬得张总管一脸惨白,轻声道:“你莫要多管闲事,他的处境自然能好一些,千万不可再在殿下面前提起了。”

邵萱萱噤口,她却不知,张舜随后去了书房,直接就被秦晅拿纸镇摔破了鼻子。

张舜知道自己失言了,如今的太子殿下不比往常,荒唐事儿不做了,暴戾的脾气全用来折腾他们了。

太子请求北巡的奏折上去,很快就被皇帝召去了御书房。

北地确实纷争不断,却也并没有到需要当朝储君出马鼓舞军心的程度——而且,现在那么冷,士兵们都开始停战休养生息了。

皇帝盯着自己的儿子,把奏折扔到桌上:“晅儿,你是当真想要你小皇叔的命?”

秦晅理所当然否认了:“儿臣听闻北地匪乱不断,商道无人敢走,百姓夜不敢寐,只盼着此次北上,能替父皇分忧,社稷出力。”

“你可知那些流匪一半都是夷蛮假扮的,他们选在这样的天气来杀人越货,也是因了北地草场被大雪覆盖,为了活命想出来的法子,亡命之徒,可不怕什么皇家禁军。”

秦晅当然是知道的,答出来的话却大义凛然道皇帝都有点怔:“父皇,您不止儿臣一个儿子,您的江山社稷,却只有一个——儿臣若是连这些为了糟蹋百姓的蛮夷野人都制不住,怕也担不起您对我寄予的厚望。”

皇帝的目光清凌凌的,看了他半晌,终于点头道:“好,朕交给你五千­精­兵,等你凯旋的好消息。”

秦晅欣喜谢恩,回到储宫后却气得砸了好几样东西。

这只老狐狸,前几日一直敲打他,说什么为储君者当担大任,他现在主动一提了,果然便顺水推舟要他出京。

太子储宫走水,连问都不问一声!

却不知他到底属意那个儿子,这样冷的天气也要赶他出去。

他暗暗了一通火,很快又让张舜收拾了,找了萧谨容等人来,钻到书房商议对策去了。

邵萱萱直到这时才隐约猜到,之前的种种祸端,这时才开始真正显露目的。秦晅去往北地,一来确实是藤虫衰弱的原因,二来竟是被半逼迫的。

怪不得跟她半坦白了解药的真相,她要是在这桩事情了不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也是个隐患。

邵萱萱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这条命,抱着手炉窝在椅子里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呆。

这么冷的天,还要北上,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到了傍晚,皇后带着大群人送了东西过来,从内外衣衫到伺候的人、便于保存的食材、锋利的兵器一样不缺,拉着儿子的手垂泪掉个不停。

秦晅只把人退了回去,安慰道:“儿臣不是小孩子了,雏鹰总需离巢,母后不必太过忧心。”

皇后叹气,试了试眼泪,主动提出让邵萱萱再去淑房宫住,秦晅笑道:“她虽是女子,却也是从小在军营里待惯了,此次北上,她随 ...

(我一道去。”

皇后愣了下,眼泪掉得更凶,临走前又拉着邵萱萱哭了一场。

邵萱萱对她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安慰了几句,想到自己这个倒霉催的运气,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隔日一早,皇家旌旗飘摇,百官随驾,皇帝亲自送大儿子上路。

邵萱萱穿了一身军士的衣服,混在行伍里,看着翻身上马的贵族少年多少有些感慨——艳阳、大雪、黑氅、银甲,确确实实看得人眼热鼻酸。

刘献屿与太子太傅王传云随军,另外还有统领五千­精­兵的将军——到了当地,自然有当地的驻军配合他们行动。

慈湖的冰面结得厚实,往北的支流自然也冻住了,车马行在冻得咯吱响的土地上,肃杀而寂寥。

出了城,行军度便快了不少,邵萱萱没多久便走出一脚水泡来,待到夜里休息时,悄悄摸出营帐,按着秦晅事先叮嘱的那样,到了约定的亭子里。

那里蹲了个灰影,见她来了,一言不地起身便走。

邵萱萱不敢怠慢,紧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咱们去哪儿。”

灰影不答,只往偏僻的树林里走,最后竟然到了一处天然洞­茓­,也不打火折子,摸着黑就往里走。

邵萱萱犹豫了,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月亮,才往里行去,一直走了七八米,才瞧见火光,然后便听得秦晅道:“怎么这么晚才到,这般慢手慢脚的。”

火堆边坐了秦晅、萧谨容和好几个生面孔,看这模样,竟然似要离开队伍独自行动。

邵萱萱张口结舌,秦晅便向萧谨容边上的人道:“刘简,你出去瞧一瞧,这丫头迷糊得紧,怕有什么尾巴跟来。”

领邵萱萱来的那人垂着头,瓮声瓮气道:“我都留意了,没人。”

秦晅笑道:“小心些总是好的。”

火光中,那人忽然抬眼看了邵萱萱一下,摇头道:“殿下,带着她实在是不方便的。”

萧谨容低下头不说话,只把柴禾往火堆里再添了添。

第六十二回­奸­细

( 刘简的眼睛里明明白白的都是嫌弃,邵萱萱迅就把视线转开了。

秦晅却替她说起话来:“她就是再废物,那也是聂如壁的女儿。齐王找她,聂如壁的旧部找她,咱们为什么不要她?”

好吧,被他这样一形容,邵萱萱觉得自己更像待价而沽的商品了。

刘简不再说话,盯着火堆似乎瞳孔都散开了。

萧谨容往边上让了让,给邵萱萱在秦晅身边空了个位子出来。

邵萱萱:“……”

虽然很冷,可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往他身边坐。

秦晅见她没动静,抬眼瞪她,她这才乖乖坐下。

“天­色­不早,大家都早些休息吧,这一路艰难险阻,就全拜托各位了。”

萧谨容等人就要起身行礼,也被秦晅阻止了。

这山洞虽然简陋,地方倒是大的,这些人很快分散开来睡到。就连萧谨容和秦晅,也都只合衣靠在石壁上。

邵萱萱裹紧身上的衣服,想往火堆不远处的平整岩石走去,秦晅不悦道:“你去哪儿?”

邵萱萱叹气,走到他身边坐下。

秦晅一把将人拽过来,抖开披风,按进怀里。邵萱萱正在心里腹诽“臭流氓”,然后就听他用极轻的声音道:“不想死就好好躺着。”

邵萱萱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抬头看他。

他的半张脸叫火光照亮,另外半张脸却隐遁在黑暗之中,只紧箍着她的手臂泄露了一丝紧张。

邵萱萱不再说话,乖乖伏在他怀里,手指却按在了藏着匕的腰带。

秦晅把下巴搁在她脑袋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寒意却仍旧从石壁、从地面,从四面八方侵袭入骨。不知过了多久,篝火熄灭,只余一点儿火星在黑暗里轻轻跃动。

邵萱萱靠在秦晅身上,一只眼睛被披风挡住,另一只眼却望着那点猩红­色­的火星呆。

周围有人打起了鼾声,就连秦晅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呼吸平缓,像是已经熟睡了。

实在太冷了,邵萱萱犹豫着想要起身去添点柴火,才刚动了动手指,胳膊就被秦晅抓住了。

她正想开口解释,黑暗里只见寒光一闪即逝,有什么东西砰的落到了地上。

那东西落地之后还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要逃离,火光陡然亮起,刘简的声音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季蟾,原来是你。”

那东西原来是个人,一只手臂已经被砍断,落在邵萱萱身侧不远处,他紧闭着嘴巴,脑袋上都是汗,一言不地蜷缩着身体,显然疼痛已极。

邵萱萱认得,那是坐在刘简身侧的一个中年男子。

秦晅松开她站起身,手里的那柄暗­色­薄刃刀上还沾着血,架到季蟾脖子上,笑道:“让孤猜猜,你是齐王的人,老太后的人,还是王贵妃的人?”

季蟾“哼”了一声,不屑道:“那些人也配差遣我!”

秦晅把刀刃微微挪开了点,点头道:“那你便是二皇子的人了。”季蟾身体一僵,大笑道:“你树敌这么多,一个个猜过去,到天亮恐怕也猜不到!”

秦晅再不看他,笃定地拿刀刃切入他颈项之中,霎时鲜血喷涌,只片刻就没了呼吸。

邵萱萱偏头不敢再看,刘简淡定地将尸体拖了出去,很快又找了不少泥沙来遮掩血迹,顺便将一块腰牌送到秦晅手里。

“殿下猜的不错,我在他身上搜到湘王府的腰牌,他果然是二皇子的人。”

秦晅盯着牌子看了片刻,皱眉摇头道:“恐怕不对,带这么个东西在身上……”他看向萧谨容,“难道真是老三的人?”

萧谨容接过腰牌查看了一番,思忖道:“三殿下虽然久居宫中,也不像这般短视之人,或许……只是想要我们无端多生些猜忌罢了。殿下,此地恐怕不能久留了。”

秦晅“唔”了一声,笑道:“那便将这个送往西南,问问湘王的意思。”

萧谨容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忧虑道:“此计妙是妙,只是……若真是湘王的人,那也是个敲打;倘若不是,他无端叫人栽赃……若是借着寻找幕后主使的机会北上……”

“他的势力都在南湘,愿意上京,我还巴不得。”秦晅道,“只怕他不来。”

萧谨容点头称是,太子不在宫中,作为第二顺位继承人的二皇子要是敢趁着这个时辰进京的话,确实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压根不用等太子动手,光是朝臣进谏就够他吃一壶的。

天­色­将明,刘简取来了预先准备好的乔装用衣衫,邵萱萱也分到一套粗布短打。

她往里走了走,快手快脚地换了,再出来,一行人已经唤作商贾、脚夫的打扮,甚至连运货的驴子和草药都预备上了。

秦晅跳上驴车,顺手将邵萱萱也拉了上来,夜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打在脸上冰凉彻骨。

夜雪容易积存,车子还没行进多久,道旁的草木都已经染上厚厚的白­色­。那点灰蒙蒙的月光早已经不知消失到了哪里。

秦晅一行人并未完全按着军队行进的方向前进,不几日就已经跟那五千­精­兵拉开距离。

这一路风餐露宿,萧谨容跟邵萱萱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秦晅的­精­神气却不错,偶尔在集镇上停留,还要到当地的酒家饭馆瞧一瞧风土人情。

愈是往北就愈寒冷,河道结冰,湖面平整如镜面,飞鸟几乎绝迹,偶尔还有狼群出没。

地面上已经很难见到虫蚁了,刘简寻来的那些蚂蚁几乎都是从地下巢­茓­里挖出来的——他只知“聂襄宁”身中剧毒,需要大量的蚂蚁来救命,却不知这些蚂蚁只是用来喂养空花藤虫的。

至于秦晅中毒的事情,那就更不知道了。

刘简十分不待见这位花瓶一样的废物姑娘,心里只暗骂传言不可靠,要是这么几招花拳绣腿都能称得上“善武事”的话,那这世上的绝顶高手不知要多多少了。

再想到被远远支开的方砚,更觉得她讨厌——红颜祸水,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邵萱萱当然也知道自己有点拖后腿,尽量避得刘简远远的。

锦盒里的藤虫在这样的严寒里开始重新长出一些娇­嫩­的红­色­叶子,邵萱萱每次瞧见,都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又温热了几分。

她不想死,哪怕就这样一直仰人鼻息地苟活,也不愿意死去。

秦晅照旧有暗卫陪伴。邵萱萱一次深夜醒来,瞧见一个人影落到窗棂下,心跳砰砰砰直响,听到他同秦晅说话,才知是陌生人。

那五千­精­兵一路走的官道,不时便有邸报传来,刘献屿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单纯的行军任务交给他还是没有问题的。

邵萱萱很好奇那位一连抗住三四次刺杀,还要每天在将士面前露脸的假秦晅是哪一位,亲眼看到萧谨容手下做出的易(和谐容(和谐)面(和谐)具之后,就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 ...

(。

过了隼郡,就到了齐王封地,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看到长城上一座连一座的烽火台。

邵萱萱咽下嘴里的­干­粮,闭着眼睛让萧谨容帮她易容,贴在嘴­唇­上的胡子有点扎,戴到头上的毡帽也太大了

秦晅的造型比她还要夸张,整张脸都涂黑了,只那双眼睛还又冷清又尖锐。

对于北地的齐王,他们还是很慎重的。

南北交战数月,如今正是停战修养的时节。渔民却不能因为战争而放弃养家的营生,经常利用雪橇在结冰的青水上滑行,过境捕鱼,购买雪山山珍。

到了祭祀季节,甚至沿江深入北地深处,攀上雪山拜祭雪山神。北地的山民也需要用山参和灵芝、雪莲同渔民交换青水上的冻鱼和食盐等物。

无论是哪一方的驻军,对此都管辖得不是特别严厉。

秦晅等人此次乔装假扮的,便是上雪山拜祭的青水渔民。

刘简熟悉北地,连找来的雪橇都完全是北地渔民惯用的样式,拉雪橇的狗初看之下跟城市里常见的哈士奇十分相似,叫起来却完全是狼的动静。

第一夜初上冰面,刘简还真的靠着火把和铁钎,在冰面上砸洞捕到不少鲜鱼。

银­色­的冷水鱼离水之后迅冻住,维持着冻僵前挣扎的模样,弯弯曲曲,像是一把把刀刃过钝的镰刀。

邵萱萱好奇捡了一条拿在手里,寒意从皮手套那渗进来,手指微一用力,就能听到鱼身上被冻成冰的水份出轻微的“咯咯”声。

鱼眼睛睁得大大的,折­射­着火把的光芒,也倒映着属于聂襄宁的那张脸。

刘简把冻鱼装进鱼皮袋里,专门腾空了一只雪橇来载鱼,一行人往雪山方向行去。

邵萱萱紧靠在秦晅身旁,偶然仰头看天,只见星子明亮,圆月如洗,照得冰原洁白素雅,仿佛连时间都已经凝固住了。

第六十三回雪蚁

( 寒冬腊月,大雪封山,他们走了没多久就被彻底拦住了去路。黑夜里火光照耀处全是一­色­的白,连上下左右都难以分清。

邵萱萱看到刘简从水壶里倒水出来,按着水流下落的方向判断位置——那些水也很快结成了冰。

“殿下,不能往前走了。”刘简摇头道,“再往前,恐怕连鸟都飞不过去了。”

秦晅没应声,只是四下逡巡似的看了一圈,突然把眼睛闭上,慢慢地往高处又走出去几米。

他走得这样稳妥,仿佛视力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在这样的纯­色­世界里,看得见与看不见,也确实没什么区别。

眼看雪都已经没到她齐腰深的地方了,连一向谨慎的萧谨容的语气也有了一丝慌乱:“殿下——”

秦晅睁开眼,回眸看了他们一眼。

那一瞬间,邵萱萱有种他转眼就要蒸消失在这雪原之上的错觉。

秦晅笑了一下,慢腾腾地走了回来。

萧谨容等人迎了上去,因为怕弄出雪崩,说话声音都轻轻的。征得秦晅同意之后,刘简利索地挖了雪洞,设了通气孔,又生了火,融了雪水浇筑在外层,很快就冻得结结实实的。

邵萱萱惊讶于古人先进的雪山露营知识,跟着他们一起围坐在雪洞里小小的炭火炉边烤火取暖。那几头毛厚重的雪橇犬也钻了进来,纷纷挤成一团,柔软的皮毛在火光下看来像是上好的垫子。

睡到半夜,邵萱萱被秦晅摇醒。他已经把脸上的假胡子取掉了,黑­色­的眼睛在雪白洞壁的映衬下尤其突兀。

“­干­什么……”

邵萱萱的嘴巴被捂住,秦晅指了指外面,示意她跟上。

邵萱萱还有些恍惚,被他拿冰凉的手指在脸上狠掐了几下之后,终于彻底醒来。她不甘不愿地爬坐起来,跟着秦晅一起出了雪洞。

才一踏出洞口,就被一阵夹杂着雪子的塑风吹得几乎跌倒。

邵萱萱拉紧衣服,手缩在手套里,用力按住脑袋上的帽子,脸也深埋在毛毛的领子里,一句话说不出来。

秦晅抱着她跳到雪地里,雪沫子飞溅到脸上、头上,松软的积雪一直淹到胸口。

邵萱萱吓得尖叫了一声,叫完想起来可能会雪崩,赶紧闭上了嘴。

落雪声“簌簌”作响,在黑夜里犹如漫天洒下的棉絮。邵萱萱警惕地四下查看了一番,没有现雪崩,却看到刘简的脑袋在洞口探了一下,很快又缩了回去。

她跟秦晅抱得这样紧,姿势暧昧,怎么看都像是年轻人耐不住情(和谐)热在那幽会。

好下属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电灯泡。

秦晅连头都没抬一下,带着邵萱萱往雪深处行去,积雪很快没过了他们头顶——这附近的雪都是新积的,松软透气,除了脸冻得有些冷,竟也不觉得窒息。

邵萱萱咬紧了牙关,紧紧抱住秦晅脖子,小声道:“咱们要去哪儿?”

秦晅不答,只往她手里塞了件事物,接着便拉着她,如在视野开阔的平地上一样耐心地靠着手里匕的帮助在雪中行进。

邵萱萱摸了摸手里的东西,迟钝地在摸到锁头上的花纹时蓦然怔住,他竟把装藤虫的锦盒给了自己!

她拽紧了他身上的衣服:“你给我这个,我们是要……是要去找……”

“嘘——”秦晅微侧过头,呼吸几乎就喷在她脸颊上,脚步却不停歇,似乎十分笃定。

这周围这么黑,真的不会走错?

再走了大约半刻钟功夫,邵萱萱都冻得快僵掉了,秦晅却拎着她和锦盒一起跃出雪层,落在一块坚硬的冰岩上。

不知不觉,他们竟然已经走得这么远了。

天际层云渐染,深深浅浅的金红­色­把周围的雪地都映得辉煌了不少。

秦晅瞧了瞧这块巨大的冰块,蹲下来在附近挖了一会儿,到最后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邵萱萱坐在冰岩上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朝阳终于彻底升起,还是没有看到秦晅的人影。

难道在雪地里冻死了?

窒息了?

迷路了彻底走不出来?

她胡乱地猜想着,忍不住打开锦盒看了看。

那藤虫在这里明显活跃多了,还会在盒子里翻来覆去、扭来扭去展示身材。白皙的腹部也长出了大量的绯红­色­阳焰草幼芽。

秦晅和方砚在瓷安寺捉的那些蚂蚁早已经被吃完了,藤虫饿了好几天,见了什么都想黏上来看一看、尝一尝。

邵萱萱记得秦晅说过空花藤虫身上有剧毒,却不敢直接拿手去触碰它,只拿锦盒晃了几下,直接就把它重新关好。

那虫子这时候却极度不安稳,挣扎着要往外爬,邵萱萱几乎拿不住它。

秦晅却始终没有冒头出来——邵萱萱又等了一会儿,轻轻唤道:“秦晅,秦晅?”

自从知道太子是假冒的之后,邵萱萱就不大乐意喊他的职务代称了(太子也算是职业的话)。

雪小了不少,太阳也整个跳出了地平线。

邵萱萱虽然没什么野外求生经验,但上地理课时候也听老师说过,阳光底下的雪峰是十分可怕的。

太阳会让部分积雪融化,而松软的新积雪则成为了危机四伏的天然陷阱,一旦有人活着动物掉落,幸运点的几年后被现,运气不好的冻成僵尸也始终长埋地下。

不管怎么说,秦晅也是跟自己一样穿越过来的人。

邵萱萱叹了口气,四下里看看,最终把手腕上的手串给褪了下来,搁在岩石上做了个记号——要是刘简他们有机会看到,应当也会在这附近搜索一番吧。她裹紧衣服,临要走了,又对着秦晅刚才消失的地方合手行了一礼,嘴里念叨道:“你也真是可怜,都死过一次了,结果偏偏穿到这样的地方和人身上——下辈子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别再折腾了。”

面前的积雪却突然破了一个大洞,雪沫翻飞,秦晅抹了把脸,拿匕Сhā在冰面上,轻巧地跃了上来。

邵萱萱目瞪口呆,祸害遗千年,果然是没有错的。

亏得她还担心他的尸体没人现。

秦晅瞥了她一眼,捡起那手串扔还给她,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我是那么容易死的?”

邵萱萱­干­咳一声,把东西戴回手上。

秦晅挨着她坐下来,把手上的东西搁在阳光底下——那竟然是一只完整的蚂蚁巢­茓­,外层裹满了死去的蚂蚁。

邵萱萱这回变机灵了,不等秦晅开口就把锦盒打开,方便秦晅把冻得半死的蚂蚁倒进去。

秦晅突然道:“我本名里有个祁字,若是真死了,你就替我在碑上个刻个祁字。只一个字便够了。”

他说得这样轻松,倒是让邵萱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坦白说,他刚才要是真死了,她也不可能创造条件埋葬他给他立碑的。但他那突然生动起来的神­色­,邵 ...

(萱萱总觉得他似乎是在高兴的。

因为死了可能有人祭奠高兴?

还是单纯的从雪里出来看到她还老实待着高兴?

邵萱萱揣测不出,她只看到贵族少年把这些雪山蚂蚁收集起来,用鱼皮袋裹好,伸手来牵她:“走吧,他们也该醒了。”

那眼神这般温柔,邵萱萱不由自主就把手伸了出去。

十指相握,两人却各怀心思,唯一的共同点,大约就是求生本能了吧。

第六十四回意外

( 邵萱萱原本以为回去是比较简单的,等到一起离开光滑的冰面,才现来路已经消失不见了。

雪实在太大了,新积的雪加上肆虐的大风,早已经掩盖了他们的足迹。

秦晅十分自然地转到背风的那面,挽起手腕露出点胳膊,抬手就是一道,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落下来,甚至来不及渗入雪中就凝固了。

上下的方位倒是分清了,这里的人虽然不知什么地球引力,水往低处流的道理还是懂的。

邵萱萱瞅着他若无其事地随便裹了裹伤口——天气太冷了,就是不包扎也流不了多久——迎着风雪往前走去,很想吐槽为什么宁可流血也不吐个唾沫定个位。

唾沫也是液体,总不至于是因为爱面子吧?

她没敢问出口,秦晅的背影看起来实在是有点肃杀。

让这样的少年吐唾沫……实在是太煞风景了!

积雪依旧深得可以埋住他们整个人,秦晅也仍旧走得一点儿犹豫也没有。邵萱萱甚至怀疑那些雪里是不是有什么她分辨不出来的标志。

早在雪没到脖子上的时候,秦晅就把披风后的兜帽戴了起来,他的身体几乎阻挡了全部最前面的积雪。

邵萱萱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算是借了光的,没有他在前面开道,光是在这么深的雪地里行走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任务了。

即使现在,双脚也经常因为积雪太厚、太冷而差点被冻住。

秦晅一脚踏空往下坠落的时候,邵萱萱还习惯­性­地抬腿往前走了半步。她惜命的谨慎救了她,半个身体掉进秦晅砸出来的窟窿时,胡乱地抓住了一把­干­枯的藤蔓。

那些藤蔓只稍微阻止了她下落的趋势,在出“噼啪”断裂声的同时,­干­­干­脆脆地碎成数段。

她也跟着掉了下去。

眼前的白­色­突然就消失了,随即就被暴风雪刮得在冻满坚冰的石壁上撞了好几下——冰凌纷纷断裂,邵萱萱也撞了一脸的血出来,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往下倒去。

风很大,雪很厚……落地的瞬间像是深陷进了柔软的海绵底部,她是被埋在身上的积雪压得晕厥过去的。

再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邵萱萱从不知道寒冷和饥饿是这样的可怕。

她在原来的社会并不算很富裕,但也绝对没到要为吃喝愁的地步。到了这里之后,才真正尝到了忍饥挨饿的痛苦,也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被活活冻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时,最先看到的是大片的红­色­。那种红并不规律,深深浅浅,甚至还带着奇怪的纹路。

那些纹路并不规则,却遵循着某种规律,丝丝缕缕、人体的经脉一样蔓延在白­色­的雪壁上。

邵萱萱盯着看了半天,才终于明白这个规律——这是渗入雪中的血迹吧!

她努力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和手脚,只有脸的附近还有空隙,是可以自由动一动的。至于其他的地方,完完全全都被冻住了。

她的脑袋附近不知什么意外,行程了一个中空的小型空间,看着就跟刘简造的那个雪洞的微型版。

只不过,刘简是将雪水融化了用于浇筑雪洞,而这个雪洞,却不知什么原因被血液浇灌然后凝固了。

邵萱萱又呼了好几口气,努力挣扎了半天,才终于解放出一只胳膊。有一自然就会有二,邵萱萱几乎是用左边的手掌抓着右边的胳膊拔萝卜一样扯下来的。

那只手已经冷的完全没知觉了!

邵萱萱用还能动的左手把自己的两条胳膊都解放了出来,然后掏出打火石,犹豫了片刻,撕了亵衣的下摆,打火星来之后就把布片点燃了。

这点微弱的光芒和温暖对她其实不过是杯水车薪,但是起码给邵萱萱自己增加了点勇气。

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活人总是有办法的!

火焰越来越小,氧气也有点不够的样子。

邵萱萱却饮鸩止渴一样­干­脆把整件亵衣都弄碎从下摆、衣领、袖子处扯出来,充当燃料。

这是她穿在最里面的衣服,一直被体温熨帖着,保持着­干­燥,十分容易点燃。

她不是秦晅,对着这些纯­色­的雪壁,和白­色­墙壁上丝丝缕缕的血丝,真是不联想都不行。

火光像是种安慰,只要没有熄灭就还存留着希望一样。

虽然这些火焰现在正在和他一起消耗氧气。

邵萱萱还是舍不得扑灭火焰,要死……也希望在有温度有光亮的情况下死去啊。

但是老天爷一点儿也不怜悯她——这个“雪洞”比刘简弄的那个可狭窄逼仄多了,火一烧,四面八方的洞壁就开始融化。

那些血水也就和雪水混合,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她的脸上身上衣服上。

这真是……邵萱萱还未来得及把火熄灭呢,洞顶突然就塌陷了。

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背上,她抬着胳膊想要遮挡一下头脸,更多的积雪混淆着半融化的血液,一下子土崩瓦解。

寒风终于刮到的脸上,她大口呼吸着,顺便侧头打量那个还半压在她身上的东西。

据她的猜测,那很可能是具比较新鲜的尸体。

然后她就看到了往常都十分高傲冷淡的秦晅满脸鲜血地闭着眼睛的模样。

嗬!

居然是他的血!

摔成这样一路是用脸擦着崖壁滑下来的?

她唤了一声,推了他好几把都没有得到反应,先伸手将他腰上的锦盒和匕,还有装多余蚂蚁的鱼皮袋子给“偷”了过来。

然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探了探秦晅的鼻息和脉搏。

刚开始把手指伸到他鼻子底下的时候,呼吸轻得几乎可以忽略,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可是他的脉搏却很有力,邵萱萱这样经常找不到脉门的人也摸到了他一下一下结结实实的心跳震动处。

还活着。

邵萱萱把自己从雪里拖出来,仰头去看自己落下来的地方。

那原来是靠近山崖的一小片树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枯死了,在积雪的掩盖下,看起来平整而无害。

对自己认路能力级自信的秦晅其实是很谨慎的,只是再谨慎也没能避开这一摔。

邵萱萱检查了半天,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刚才待的地方,应该是被秦晅折腾过的。

那些血倒不是他故意浇筑上去的,单纯就是力竭昏倒,然后昏倒时候被冻住的伤口再次崩裂血洒雪地而已。

甚至都来不及把自己也塞进“雪洞”里来。

第六十五回苔藓

( 邵萱萱觉得凭聂襄宁的资本,还是可以稍微自恋一下的。

毕竟,这姑娘长得还是挺不错的。

盘靓条顺,小变态要是对这个身体动心了,也不是没可能吧……不过,他这人,有心可以动吗?

她缩在雪洞里,面前放着那只锦盒,利用雪底下枯枝架起来的那点篝火可怜兮兮地烧着,秦晅就在不远处躺着。

他的脸已经被她拿雪水擦­干­净了,那些伤看着恐怖,其实一点儿也不严重——冻倒是冻的挺惨的。

­精­致漂亮的帅脸跟在搓衣板上搓过了似的,青青紫紫,又凄惨又搞笑。

她托着下巴瞅着他,这种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呢?

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认命地窝到他身侧,挨着他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男女有别算什么,冻死了之后,谁还关心你到底是具男尸还是女尸哦。

她没看到的是,被她的身体往边上挤了又挤的秦晅眼角抽搐似的抖了好几下。他其实很早就醒了,见邵萱萱没有逃跑的意思,也就继续装睡了。

他这人疑心病重,能够有私下观察一下别人的机会,那是一点儿也不乐意放弃的。

姑娘投怀送抱固然是好的,可是像邵萱萱这样,睡相这么差,一个劲把人往雪地里逼的他就没见过了。

邵萱萱第三次往他胳膊、腰眼那使力的时候,他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邵萱萱的眼睛是闭着的,因为身体在挤人,眉头还紧蹙着。

秦晅重重地回推了一下,就把被邵萱萱霸占的地盘给抢了回来。

邵萱萱半张脸都糊在冰上了,一边胡乱地爬起来一边尖叫着:“好冷啊!”

对上秦晅的视线之后,她的声音就小了下去。秦晅“哼”了一声,邵萱萱瞅着他那张脸悲催的脸,讪讪道:“你醒了?”

秦晅没搭理她,四下打量了下雪洞,出声指点她把右侧加固了点,又在上方加了个通气孔。

这些动作要是在往出来,那是十分睿智潇洒的,可他现在顶着这张脸……邵萱萱是一个看脸的人,一边忙碌着,一边就忍不住拿眼睛偷觑他。

秦晅皱眉:“看什么?”

邵萱萱犹豫了片刻,从腰带里掏吧掏吧弄出面小铜镜,递到他面前。

秦晅在看到她掏出来的东西时就有点鄙视了,见她递给自己,更加的不高兴——当然,在他随手把镜子翻了个面,看到自己的脸之后,彻彻底底地沉默了。

他果然也没现自己的脸居然摔成这样了。

这处断崖高度也不是十分恐怖,底下又都是松软的积雪,他醒的还是比较早的,甚至来得及在邵萱萱砸下来时往旁边让了一让。

他的本意是挖个够两人待的雪洞暂时藏身,挖到一半现体力不济,便想先把邵萱萱弄出来,自己躺进去再说。没想到邵萱萱那么沉,扯了好几下都没脱出来,反倒弄得自己浑身脱力,短暂地晕了过去。

邵萱萱­干­咳了两声,小心翼翼地把酝酿了很久的话问了出口:“那个……那个啊,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秦晅有点不耐烦,他救她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盯着小铜镜里脸颊上的那些伤痕,眼神­阴­冷而尖锐,手指也不由自主抠入雪地中。

他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在黑暗中拿手指描摹别人面孔时的震惊和惶恐。怪不得他要被亲生父母困住,原来他们真的是不一样的,原来他能活下来,真的是靠得他们仅存的那些慈悲和怜悯……

“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镜子里的那些擦伤和浮肿扭曲了一下,刀刃一样的视线也从镜面上挪开——秦晅看向邵萱萱,薄薄的嘴­唇­掀了掀,没出声。

邵萱萱问完之后就后悔了,就算目标物处在半毁容状态,邵萱萱还是在他那眼神里看到了讥讽和嘲笑。

“我随便问问啦,”邵萱萱给自己解围,“刘统领他们应该很快能找到这里来了吧,我在外面Сhā了很长的一根树枝。”还绑了一小截秦晅的腰带在上面。

秦晅嘲讽完她的自恋,靠着休息了会儿,打开锦盒观察藤虫。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它活得明显很不错,小身子肥嘟嘟的,布满了阳焰草的小小的赤­色­­嫩­芽。

“你去弄些吃的来,收拾­干­净了再拿回来。”

邵萱萱瞪眼:“现在?外面都是雪,能有什么吃的啊!”

秦晅把身上的匕解了抛给她,“往雪地底下挖。”

邵萱萱其实也饿的,但是被他这么强硬地要求出去­干­活,就多少有些不乐意了。她磨磨蹭蹭地爬出来,探头探脑看了半天,雪洞附近挑了个地方挖起来,积雪松软而厚实,饶是她挑的地方平整,才没造成雪崩或者滑坡。

雪下面还是雪,然后是冰,最后才是褐­色­的土地和苔藓。

邵萱萱也不知这些东西能不能吃,揪了一大把出来,随便拿雪搓了搓,就给秦晅送了过去。

秦晅还真给吃了,邵萱萱见他咽下去之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主动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秦晅挤了点难看的笑容出来:“算得上鲜美了。”

邵萱萱茫然了,这东西真有这么好吃?她掂起一小块想要尝一下,秦晅一把把剩下的全抢了过去。

邵萱萱:“……”

“我受伤了。”秦晅的回答十分淡定。

邵萱萱确定他果然,不、喜、欢、自、己!

等她蹲篝火边猫似的抖了好一会儿,咬牙再次钻了出去,秦晅才将手举起来,对着火光一寸一寸地查看着这种褐­色­苔藓的模样。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寒冷,熟悉的植物。

他闭了下眼睛,把它塞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滑溜而带着土腥味的口感瞬间包围了他的味蕾。

邵萱萱怕他再抢,挖到新的在外面就直接擦­干­净塞进嘴巴里了,才咀了一口就全吐了出来。

这什么鬼东西啊!

自己果然又被整了!

她愤愤地返回洞中,才刚把头探进去,就见秦晅心不在焉地靠在篝火边,一口一口地吃着这些难吃的苔藓。

邵萱萱愣住,原来他不是存心骗人,而是真的不会分辨好吃还是不好吃?

然后,她就看到秦晅把剩余的部分毫不留恋地扔进了火堆里。那些苔藓还是湿润的,火苗一下子小了不少,灰白­色­的浓烟滚滚升起。

邵萱萱囧然,不好吃就不要吃,吃了再烧掉剩下的,那也不能改变你已经吃了那么多的事实啊!

她只看到眼前,看不到他悠长而晦暗的过往,自然要不解他的自讨苦吃。

第六十六回相倚

( 第六十六回相依

白烟夹杂着诡异的气味,久久不曾散去。

邵萱萱在周围找了一圈,勉强挖到另一种看起来更加难吃的地衣。

秦晅只伸手摸了一下就飞快地松开了,脸上明白写着“更难吃”的判断。邵萱萱不死心,那匕挑着放到火上烤,“没准烤熟了味道就好很多了呢。”

地衣以­肉­眼可见的度蜷曲萎缩,最后变成了漆黑的一团。

秦晅懒洋洋地靠在那,手脚摊开,任由火光映照上去——卫延当日留下来的旧伤虽然好了,在这样湿冷的气候下,却仍旧要酸痛。

太医给他配了祛疤的膏药,他用的却不是很积极,偶尔还要好奇地打量那几条小­肉­虫一样的伤口。

这样触感的伤口,在皮肤上原来是这个模样的——确实丑陋,确实不堪。

邵萱萱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些地衣,老老实实吃了些用雪搓­干­净的苔藓。秦晅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越看就越觉得有趣。

邵萱萱不擅长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脑子也不够聪明,最大的优点大约就是求生意志够强。

无论是在宫里被他奴役,还是出来后在冰天雪地里挨饿受冻,她偏就能一脸不甘不愿地把活­干­了,把难以下咽的东西吞了。

秦晅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她这样怕死,实在不懂她为什么那么留恋。

据她的说法,她所在的那个家乡,洗衣服不需人来动手,出门就可以坐各种各样不需牲畜拉动的车子,坐在家中可以靠着一种名为“网络”的东西得知天下事……

可这里并不是她家乡,她的求生热情还是这样高涨。

甚至因为害怕死去,连尝试着“自杀”回家都不敢。

秦晅有时怀疑她其实在撒谎,或者只是得了什么癔症,给自己编织了这样美好的过去。

他偶尔还会梦到过去的一些事情,醒来汗湿被褥,有时甚至连枕头都湿了。幸而昨日种种,全部都留在了梦境之中。

这样靠着雪水和苔藓坚持了两日,两人都瘦得了一圈,中间邵萱萱又毒一次,跪着求了半天秦晅才把解药给她。

邵萱萱心里愤恨,脸上也没能完全掩藏住。

秦晅更觉得有趣,逗小动物一样说:“这是最后的解药了,再走不出去,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邵萱萱果然被唬得白了脸,眼神一个劲往那锦盒上瞥。

秦晅并不怕她逃跑,但仍防着她反水,睡觉时匕便在衣袖里屡。

他不知为什么想到了“白相知犹按剑”,心里便对这样的相处模式觉得安心,有时看到她看着雪地呆的侧脸,又忍不住羡慕起方砚来。

他对他们那有限的几次单独相处印象深刻,一个屋外一个屋内,或者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想挨近又怕被烫伤似的。

他没从谁身上得到过温暖,自然不懂这种渴望,但他看到了,虽然只远远的看到了一点儿昏黄的光亮,忍不住就要联想那光亮里是不是真藏着叫人不能抗拒的灼人火焰。

第三天,外面的风雪似乎小了一些,秦晅脸上的浮肿也终于消退了一些。邵萱萱出去找吃的时候,他也跟着爬了出来。

雪山上的太阳光柔软而清淡,呼出一口气都夹杂着金­色­的绒光。邵萱萱的髻早睡乱了,她又梳不好繁复的型,只拿布条简单扎了根马尾,在积雪松软处摔了一跤之后,那根布条也不见了。

沾了雪的乌黑长随着朔风扬起又落下,挂到脸颊上时像鞭子一样的疼。邵萱萱七手八脚地用手把头隆,在地上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布条。

秦晅瞅着她笑了笑,随手解下腰上玉佩的络子,递了过去。

那络子是松香­色­的,难得在外这么多天,居然还残留着点熏香味道,邵萱萱扎上之后,总错觉头上也染上了他身上的味道。

秦晅笃定地说往前会有被冰封住的河床,邵萱萱被他说动,两人跌跌撞撞行了大半天,冰河没找到,却都隐约有了雪盲的症状,流泪不止。

邵萱萱心里恐惧,站在原地不敢再走,刺痛的眼睛也牢牢闭上了。

秦晅比她还惊讶,语气里难得有些焦虑:“这是怎么了?”

“是雪盲症!”邵萱沮丧极了,没有了视力,真的要走不出不去了。

秦晅听她解释完雪盲症的概念,却又镇定了下来,撕了幅衣袖将眼睛蒙住,打算继续寻找冰河。

邵萱萱有心想回去等着,可一不敢再乱用眼睛,二来也怕刘简他们真来找不到秦晅会冲自己难,只好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他后面。

她习惯了光明的世界,走两步便要睁开一线眼睛打量前路,不知不觉就被落下很远。

秦晅似有所觉,转身大步朝着她走来——邵萱萱惊讶,他明明还蒙着眼睛呢!居然能走这么快,甚至连方向都不曾出错。

那蒙眼的布料肯定透光吧!

秦晅越走越近,却在距离她大约三米远的地方汀了,侧着耳朵听了半晌,才说:“邵萱萱,跟我说句话。”

邵萱萱张大嘴巴,抑着嗓子“咦”了一声,竟然真是靠听力找过来的!

秦晅听到动静,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循着自己走过的足迹过来,恰她冻得冰凉的手掌,大步往前走去。

大约是斜坡的缘故,这地方的积雪没山崖的厚,邵萱萱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秦晅的步子。

那么笃定,那么理所当然,仿佛生活在这世界本来就不需要有视力的。

本来就不需要?

邵萱萱悚然一惊,心道,难道他以前是个瞎子?

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功夫那么好呢,一个瞎子,哪儿来这么大能耐?

又行了近一个时辰,秦晅终于停了下来。

邵萱萱已经累得快瘫倒了,一ρi股坐下来,捂着眼睛抱怨:“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哪儿有河,搞得跟自己来过似的,我早说了回去吧?没准刘简他们都找到那儿了!”

秦晅不答,只是开始清理脚下的积雪。

邵萱萱半天没得到回应,还以为他爱面子不肯承认自己失策,等了半天却只听到连绵不绝的沙沙声,这时就有点坐不住了,忍着刺痛睁开一只眼,赫然现秦晅已经清理出不小的一块空地来。

地表白蒙蒙地折­射­着太阳光,明显是大片的冰面。

眼睛又开始掉眼泪了,她连忙闭上,心里却惊疑不定:难道,下面真的有河?

很快,她就听到了冰面被凿动的声音。

一声一声,有力而规律。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头抓紧了衣料,风把马尾辫吹得拍到脸颊上,也忘了拨开。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终于,她听到了冰面碎裂落入水中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正看到秦晅将撕开的衣摆搓成长绳浸入水中。

“你做什么?”

“做个现成的鱼叉 ...

(——难得找到地方,不捉些鱼,你还想回去吃那些苔菜?”

邵萱萱极了,又怕真的成了瞎子,隔几分钟便睁开一只眼睛瞄上几秒。

秦晅的办法说来其实也不难,就是把绳子冻成棍子,靠着高的直觉和手劲把水下的鱼叉住。

至于为什么不用刘简的办法,想是因为洞开的太大了。

一大活人都能横躺着掉下去了,也不知他刚才是怎么砸出来的。一条接一条的活鱼混着淡淡的血腥味被摔入积雪中,没多久就被彻底冻住了。

一条鱼,两条鱼,三条鱼……自始至终,秦晅都没把蒙住眼睛的布条拿开。

邵萱萱一边摸索着把冻鱼扒拉到一起,一边忍不住问:“你以前,是不是捕鱼呀?”

秦晅的手顿了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

据说每一个“呵呵”后面,都隐藏着一句“傻Ъ”。

邵萱萱不甘心被“骂”,十分自然地也回了他一声“呵呵”。

秦晅­干­脆把手里的活鱼直接朝着她身上扔了过来。

邵萱萱听声辩位的本事弱多了,好在飞蝗石已经练得不错了,应激反应似的就把手里的冻鱼给甩了出去。

两鱼相撞,冻僵的那条依旧僵硬着,活泼扭动的那条不动了。

邵萱萱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受害鱼横尸冰面的惨状。

鱼眼睛都被冻鱼的尖嘴给捅出来了!

不知不觉,她也学了不少血腥技能了。

秦晅光听动静就知道生了什么,挑刺地评价道:“出手太早了,位置也太高了,若是暗器,你必然就拦不住了。”

谁会拿鱼当暗器啦!

邵萱萱捂着又开始流眼泪的眼睛满腹牢­骚­,正想要开口抱怨,猛听得又是一声重物破空声。

还来!

她手里只剩下鱼鳞了,太轻扔不出去哒!

第六十七回山民

( 邵萱萱惶然地睁开眼睛,正看到一支黑­色­长箭直冲着秦晅­射­去。

“小心!”

邵萱萱的话还没出口,秦晅已经抬起冰鱼叉,轻轻一拨,便把黑箭拨了下来。他解开蒙眼的布条,看下箭矢­射­来的方向。

邵萱萱跟着扭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眼睛几乎完全睁不开了,只隐约看到一个褐­色­的人影。

那人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没得到回应,又用汉话重复了一遍:“你们是什么人,到呈岐雪上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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