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薇阁的宫门外,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正在房檐下焦急地张望,待见门外缓缓踱步而来的明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
李焕见她冒雨相迎,心中百感交集,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儿子给母妃请安。”
庄妃匆匆来到他的身前,见他称呼自己为“母妃”,骤然停步,目光定定地盯着他,困惑道:“你是谁?你不是皇上。”
侯在身边的宫人听此,不禁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庄妃娘娘怎会糊涂成这样了?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认不得。
庄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李焕还不到六岁,十几年来呣子俩一直未有机会相见。常年软禁在暗无天日的冷宫中,让庄妃早已积郁成疾,意识时好时坏,很不清楚,在她记忆里的李焕,还是个小孩子的样子。
李焕抬头看了她一眼,满含深情道:“母妃,我是焕儿啊,是您的儿子。”
庄妃闻言怔了怔,好一会都没有作声,她略显迟疑地走到李焕的身前,缓缓伸出手指,轻抚了一下他的眉眼脸颊,犹如作梦一般地喃喃道:“你是焕儿?本宫的焕儿?”
李焕面带悲色,重重地点点头,噙著泪眼道:“母妃,您受苦了。”
庄妃闻言,沉重的心突然开始下坠,一直落一直落,却总是落不到底,连着自己的四肢,也已无着落。过去的种种回忆,一时间全部涌进脑中,让她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地痛楚,四肢一阵无力,几乎让她瘫倒在地。
李焕连忙身后扶住她,紧紧握住她的手,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新王登基,普天同庆,城中到处都是一派欢腾喜悦,百姓们张灯结彩,燃放烟火,只为庆祝未来美好生活的开始。
宋欢颜站在西华门的城楼上,长袖迎风,仰头看着满天绚烂缤纷的烟火,暂时将心中的烦恼抛到一边。
李闯稍微来晚了一步,静静地站在他台阶处,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背影。
孙长海见状,悄然抬手将侯在一旁的侍女遣走,跟着故意轻轻咳嗽一声,道:“晋王驾到”李焕称帝之后,亲自下旨将他晋为晋王,官阶正二品。
宋欢颜闻言,连忙回过身来,恭恭敬敬地请了个安,道:“王爷万福”
“免礼吧。”李闯此时神清气爽,伸手虚扶了她一把,温热的手掌顺势摸索到她纤柔的手腕,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凉,让人有些心疼。
众目睽睽,宋欢颜的脸上逸出一丝紧张,身体也不自觉地僵了一下。
李闯倒是一派从容淡定,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宋欢颜按压下心底的紧张,回道:“回王爷的话,许是,因为站在外面太久了的缘故。”
李闯闻言,用大大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她柔软的小手,拢进自己的披风之中。
俩人伫立在城楼之上,并肩看了一会烟火,宋欢颜盯着那渐渐消失不见的火光,出了半晌的神。
须臾,烟火燃罢,李闯只觉夜风阵阵袭来,身上凉飕飕的,便牵着宋欢颜走下城楼道:“咱们回去吧”
宋欢颜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犹豫半响,方才开口问道:“王爷,您要带我去哪儿?”虽然她极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可说话的语气还是微微有几分轻颤。
李闯侧过脸,瞧了她一眼,却并未作声。
李闯一直住在衍庆,距离西华门不远,一路走过去,只需不到三盏茶的工夫。
李闯的寝宫很是敞亮华丽,屋中到处可见千姿百态地玉器古玩,正中央的香炉刚被熄灭,空气中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宋欢颜心里暗急,深知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是什么意思,忙又出声道:“王爷,民女惶恐,突然觉得有点饿了。”说完,她望着几步之外的纱帐,脸上不禁闪过一丝难堪的羞涩。
李闯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微微笑了笑,对孙长海道:“吩咐厨房马上送些吃食过来。”
孙长海含笑应了声是,跟着清脆地拍了两下手掌,掌声一落,从门外鱼贯着进来几名面容白净的婢女进来侍奉。
宋欢颜心里七上八下,低头啜了一口热茶,眼睛定定地瞧着面前那盘桂花糕。
李闯瞧了她一眼,只觉那白皙的脸颊宛如晶莹的雪,眼底闪过一丝欢愉的笑意,故意问道:“你怎么不吃?不说饿了吗?”
宋欢颜闻言,忙抬手拿起一块桂花糕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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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章 心防(一)
一百零四章 心防(一)
宋欢颜故意吃得很慢很慢,此时此刻,她哪里吃得下,心里只管扑通扑通的乱跳。
时间越拖越长,天色也越来越晚,一晃就到亥时了。外间,月白风清,静谧无声,偶有微风拂过,引得树叶簌簌作响,屋廊下吊着几盏八角宫灯,散出微黄|色的光晕。
李闯见她满脸通红,无非是在害羞,嘴角微微一扬,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满天的繁星,轻啜了一口茶水。须臾,他把杯中热茶喝完,放下杯子,有意无意地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宋欢颜闻声,微微一怔,抬头望向对面的李闯,眼中露出一丝惊惶无措,瞧着可怜兮兮地。
李闯被她这般柔弱无辜的眼神,惹得心中一动,向她伸出手掌,淡淡道:“过来。”说来奇怪,自从那日在青州见过宋欢颜之后,心中便就放不下她了,只觉她就是那个期盼已久的命定之人。从小长在宫中,早已见惯了各色南北美人,许是见得多了,心中不免渐渐厌恶起那些庸姿俗粉来,反而更喜欢带着一股质朴气质的清纯佳人。而她就是那样的人,又恰巧救了自己,没有设计,没有安排,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如今情景,不就是书上曾说过的缘分吗?
李闯见她静默着不动,便起身走向她,伸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将她拉到身前。俩人面对着面,中间隔着还不到半尺的距离,呼吸可闻,十分亲近。
孙长海见状,偷偷捂嘴笑了笑,悄无声息地携着婢女们退了出去。
宋欢颜微微抬头,望着他清俊的脸庞,一颗心瞬时揪紧,颤声道:“王爷,我……民女该回去了。”
李闯睇着她略带仓皇的神色,不愿放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轻声问道:“你怕了?”
宋欢颜看了看李闯,垂下眼帘,点点头道:“是,民女确实害怕。”
李闯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又问道:“你怕什么?”
宋欢颜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说:“民女怕自己出身卑贱,不配蒙受王爷洪恩。”倘若自己就这般从了他,非但无名无份不说,还会失了出宫回家的机会。
李闯闻言,脸色微变,随即伸手托起宋欢颜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道:“好端端的,你为何又要说这样扫兴的话。”
宋欢颜面红耳赤,仓促间抬起眼来,望着李闯,继续说道:“承蒙王爷垂怜,民女才能有幸来到这金碧辉煌的宫城见识。不过,欢颜终究只是一介平民,留在宫中,实难自处。”
李闯听罢,隐约领会她话中的含意,抿唇问道:“你是在怨本王没有先给你一个名分?”
宋欢颜用力摇摇头,连忙跪地行礼道:“民女不敢。”说来说去,她只是不知李闯对自己有几分真心?
谁知,她的膝盖还未着地,便被李闯伸手扶起,他似乎有些不大高兴,眉心微蹙,神情严肃道:“本王一定会娶你的。”
宋欢颜闻言怔了怔,只因他说出来的那个“娶”字时,语气中带着不同与平常的认真,她有一瞬间地悸动,但很快又被心中的理智克制住。她紧紧咬着下唇,连连后退两步,与他稍微拉开一点距离。
李闯见她如此,不由低声道:“你不相信本王。”两个多月来,自己一直对她诚心相待,难道她还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吗?若是想用强的,他早用了,何必等到今时今日。
宋欢颜垂眼,幽幽开口道:“民女不是不信,只是”她很想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词。
李闯见她吞吞吐吐,眉头轻拧,突地一伸手,拦住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很是用力地往自己怀里带。
宋欢颜“呀”了一声,只觉鼻尖重重地撞在他的胸前,酸楚难耐。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推了推他,却反而被他搂得更紧了。
李闯搂着她温软的身子,唇角抵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本王第一次见着你时,是那间金店里面,你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裳,仰头看着架子上的摆设。店里明明那么多人,本王却惟独注意到了你待到本王坐上马车之后,又见你神情恍惚地追了出来,愣愣地盯着我的马车瞧。本王当时就在想,这个水葱般的丫头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出神。”
宋欢颜闻言,耳朵一阵发痒发热,只听他继续在自己的耳边说道:“第二次见你,纯属巧合,那天雨势来的甚猛,情形危急,幸亏有你及时相助,本王才能平安无事。”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这段日子,本王诚心待你,为何你却还是无动于衷呢?”
宋欢颜听他语气真挚,不由一阵心慌意乱,没想到他心中还记着这些。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象牙架上的烛台上,默默地发了一阵子呆。
李闯见她不挣也不语,脸庞紧贴着她的耳鬓处,轻轻吻了一下。
宋欢颜心中一颤,只觉从他口中呼出的气息,灼热无比,热得好似要烫化了皮肤一样。“你若还是不安心,本王明天就去求皇上,下旨赐婚。”
“王爷?”宋欢颜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揪住他的袖摆晃了晃,只觉他一定是在说胡话。
李闯松开了她的身子,待见她一脸困惑地凝视着自己,微微笑了笑。
宋欢颜却是咬了咬下唇,摇头喃喃道:“民女配不上王爷”只见,李闯突然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打断了她下面要说的话。
李闯的指尖轻抚过她的唇角,随即低下头,重重的吻了上去。
凉风习习,孙长海侍立在外殿台阶下面,一心一意地等着屋中的传唤,只是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了,眼看就要到丑时了,也没见里头有什么动静。
孙长海越等越着急,到底两人都还年轻,万一折腾得太过,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他无声地在原地踱了几步,跟着向站在廊下的婢女招招手,示意她过来一下。
那婢女见状,连忙小跑着过来,轻声问道:“公公有何吩咐?”
“嘘——”孙长海摆手要她别吱声,伸手指了指紧闭的屋门,小声道:“你打开条门缝听听,看看屋中有什么动静没有?”
那婢女闻言,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小心翼翼地瞄了屋门一眼,脚下有些犹豫。
孙长海见状,眉头微蹙,伸手轻推了她一把。
那婢女轻手轻脚地伏在门口听了一阵,回过头来,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小声回话道:“公公,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孙长海闻此,不由愣了愣,心道:奇怪,主子怎么不吩咐人进去侍候呢?那炉子上的水都热了好几回了。
不过,纵使心里纳闷,他不敢冒然进屋,只等强打起精神,继续站着门外耐心等待。
卯时一过,孙长海亲自进屋换蜡烛,他小心翼翼地进了屋,驻步,侧耳听了听,肯定主子还没睡醒。他无声地走过去,绕到床榻,抬眼一看,不由愣住了。
宋欢颜和李闯和衣而躺,互相偎依着,脸对着脸,睡得正熟,俩人的身上各盖着一床月白色的丝绒薄被。
孙长海看得仔细,眼底闪过丝诧异来,暗道:主子还真是学会怜香惜玉了,孤男寡女,又是整晚呆在一处,这般良辰美景,竟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真是太怪了想着想着,孙长海不由抿了抿嘴角,笑起来,伸手将被子给两人又往上盖了盖。
看来,主子这会是动真格的了。
孙长海悄悄退下,李闯隐约听到屋中有脚步声,便缓缓睁开双眼。身边的人儿,睡得正沉,白皙的脸庞出奇地柔和,一张小嘴微微翘起,仿佛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李闯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了许久,跟着又轻轻地凑了过去,故意和她挨得更近了。
许是,离得太近,从他鼻腔呼出的气,吹拂在她的额头,轻轻拂动那一根根柔软地小碎发。
睡梦中的宋欢颜,似乎感到一丝异常,机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瞬时将脸往枕间凑了凑。
李闯见此,心中微动,情不自禁想伸手触碰她,却又怕把她给吵醒。犹豫再三,他还是掬起她的小手,轻吻了下她的指尖,
宋欢颜瞬时醒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含迷茫的看着李闯,随即脸涮地一下红了。天啊,自己怎么能睡着了呢?
她不敢多想,连忙坐起身来,检查自己身上的衣裳,发现都好好地,只是有些褶皱,不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李闯见她那副慌里慌张的模样,忽地爽朗一笑,露出近日来最为开朗的笑容。
宋欢颜听见他的笑声,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正欲起身下床,却听李闯声音极低,好似呢喃道:“本王今日就去求旨,你不要担心。”
宋欢颜闻言,徐徐回头,看着他那双充满神采的晶莹黑眸,心里猛然打了个突突。
一百零五章 心防(二)
一百零五章 心防(二)
李焕早知弟弟李闯从青州领回来一名医女,之前在营地时,自己曾经也见过几回,只是那姑娘一直用白布蒙着脸,似乎在有意避讳旁人。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李焕毫无兴趣,反倒是她治病救人的医术,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在李焕看来,弟弟李闯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平时一团孩子气,做事随心所欲,常常不计后果。这会,他又突然冒冒失失来请旨赐婚,李焕定然不会信以为真。他故意转移话题,和李闯像模像样地谈论天下大事,民间百业、稻谷收成等等。他登基那日,暗自在心中立下誓言,自己要做一名名垂青史的贤明之君。如今除旧迎新,李焕眼前最棘手的头等大事就是用人。王家落败之后,朝中不少人都受到了牵连。李焕当断则断,绝不为自己的未来留下一丝一毫地隐患,包括像藏龙阁大学士宋昆这样的姻亲,他也一概撤官免职,不予再用。
平心而论,李焕要想笼络朝中各大家族的势力,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联姻。而他的正妃宋玉蔻,因为受起宋昆的牵连,并未能成为后宫之主,反而只是受封为五品昭仪。
后宫主位空乏待定,李焕急需靠选妃来笼络人心,至于,李闯的婚事,他也自有一番打算和安排,只是,现在还未到时候。
李焕放下手中的笔,望向跪在面前的李闯,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若真喜欢那女子,直接纳她为侧室便可,何须朕亲自下旨。”
李闯却道:“皇兄,臣弟确实很喜欢她,所以想要让她做正妃。”
正妃?李焕抬头盯着弟弟,半晌,方才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身为王世子弟,你的正妃必须出身名门,寻常家的女子是断然不可的。”
李闯道:“不,臣弟不要别人,只想要她。”此时此刻,宋欢颜在他的心中,比世间任何女子都要珍贵。
李焕闻言,突然挑眉,轻轻地笑了起来。他这个人素来就不爱笑,如今却因为李闯的一句话,而笑个不停,着实令人费解。
李闯一脸认真道:“皇兄,臣弟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李焕的嘴角噙着一丝捉摸不透地笑意,神色淡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收敛笑意,道:“儿女私情终是不能长久,你身为当朝大员,该以江山社稷,国家大事为重。”
说来说去,又是这一番大道理。李闯的眉头又皱得更深一点,脸上稍稍露出不悦的神情,沉声道:“臣弟甘愿为皇兄赴汤蹈火,如今,臣弟只想求一个同心人相伴,还请皇兄成全。”
李焕依旧淡淡道:“这件事,朕还不能答应。那女子你先自行安置,待宫外的王府修缮完毕,你可以带她回去。”
吉祥和如意侍候着宋欢颜洗漱更衣,旁边还站着一位管教嬷嬷,听说是李闯小时候的|乳娘,姓金名岚,年纪四十出头,却因为保养得很好,并不怎么显老。
宋欢颜只身入宫,对于宫中的礼仪规矩,全都不知。孙长海心知她是走不了了,便请金嬷嬷过来帮忙指点指点,免得日后闹出什么笑话来。
但凡在宫里的老人儿都知道,这里的日子不好过,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一旦进了宫就等于全部从头开始学起,稍有不慎,便会落人口舌,遭遇横祸,轻则受罚丧命,重则还要连累家里人跟着一起受罪吃苦。
金岚是个话很少的人,但虽然话少,却句句都能指点子上面,很是犀利。吉祥和如意跟学规矩,才学了一上午就开始偷抹眼泪了。
宋欢颜还未行过及笄之礼,又是待字闺中,所以在穿衣打扮上面,并无太过花样可做。但偏偏金岚是个事无巨细的人,光是梳头这一项,就足足讲说了两个时辰。
宋欢颜只觉自己做的全身酸痛,到了午膳的时候,好不容易能休息片刻,却听金岚又缓缓上前,轻声道:“今日的午膳,由奴婢亲自服侍姑娘。”
宋欢颜闻言,忍不住暗自轻叹一口气,随即轻笑一声道:“那就有劳嬷嬷了。”
金岚和几个婢女一起侍奉着宋欢颜,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吃,眼前却摆满了整整一大桌子的菜。
宋欢颜见了,不禁问道:“王爷回来了吗?”。
金岚低头回道:“王爷在陪皇上处理政务,尚未归来。”
宋欢颜闻言,轻轻点了一下头,只道:“这么多菜就我一个人吃,实在有些可惜了。”
金岚只道:“姑娘不知,依着规矩,这些都是宫里按照王爷的品阶准备的。”
宋欢颜闻言,暗叹一声,心道:如此说来,往后的每天都要这么吃不成?真是浪费,这么多菜足够一大家子人用的了。
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宋欢颜细嚼慢咽地吃着饭,金岚举筷为她布菜,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偏偏只拣些肉菜给她。
宋欢颜瞧着左边的那碟虾仁炒菜心,看着倒是很有食欲,于是,轻声吩咐道:“金嬷嬷,我想尝尝那个。”
金岚闻言,忙应了一声是,夹起一颗翠绿的菜心,递了过来。
御膳房的手艺确实精湛,每一道菜色皆是色香味俱全,宋欢颜吃了大半个月的干粮,如此美味在前,自然比平时多用了些。
吃毕了饭,吉祥泡了茶奉上来,宋欢颜接过轻啜了一口,只觉味道很好,却听垂手侍立在旁边的金岚,却开口道:“姑娘,这茶不能吃。”
宋欢颜闻言一愣,一脸不解道:“嬷嬷这话是”
金岚俯身行了一礼,道:“请姑娘把茶杯给老奴瞧瞧。”
宋欢颜依言把茶杯递给她,只见她低头瞥了一眼,杯中的茶叶,缓缓摇头道:“这茶沏得不好。这是上等的绿茶,不能用刚煮沸的水起泡,茶叶被泡坏了,茶汤容易变黄,滋味较苦,味道欠佳。”
金岚说得头头是道,吉祥恭恭敬敬地听着,神情慌张。她虽在大户人家呆过,却也实在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金岚说教一番之后,自己亲自下去重新给宋欢颜沏了一杯,宋欢颜接过一尝,果然和方才的那杯滋味大有不同。
说话间,李闯突然回来了,宋欢颜携着一并下人俯身行礼,道:“王爷万福。”
李闯的心情不大好,想着方才皇兄跟自己说的话,就觉得气恼,他怎么也闹不清楚,自己的婚姻大事,究竟和江山社稷有多大的关系。
宋欢颜见他面色有变,心知定是求旨的事情碰了壁,她早料到会这样,却没想到他会这般生气,进来之后的脸色,居然一直都冷着的。
李闯见金嬷嬷也在,不由缓了缓神情,和她简短寒暄了几句。金岚对李闯毕恭毕敬,言语间不失该有的分寸和规矩,又含着几分热切。
闲话一番之后,金岚有意携着众人退了出去,眼下,她还有好些事需要亲自指教提点呢。
经过今早那么一幕,如今两人独处一室,宋欢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低头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绣花。
李闯静了一会,开口道:“赐婚的圣旨,本王没有要来,皇兄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宋欢颜闻言没说话,脸渐渐地红了,整个人更显得局促不安起来。
李闯静静瞅她低垂着的头,还以为她是不高兴了,便伸手轻巧地拧住她的下巴,非让她直视着自己,道:“你别担心,本王向来说到做到,我绝不会负你。”
如今,在他看来,宋欢颜现在已经是自己的人了,往后,俩人要一辈子在一起。
宋欢颜对上他颤动的眸子,依旧没说话,只是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李闯见她笑了,不禁倾身靠了过去,凝视着她道:“待宫外的王府修葺完好,本王便将你一道回去。”宫里的生活规矩太多,他担心她过不惯,更怕她会受委屈。
宋欢颜闻言,犹豫片刻,忽然语气低婉地唤了他一声:“王爷民女有事相求”
李闯被她唤得心中一软,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只道:“你说。”喜欢一个人,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你看着她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你看着她难过,你自己也跟着揪心,仿佛完全没有了自我。
宋欢颜微垂眼睑,小心翼翼道:“出宫之后,我想见见家里人。”
李闯闻言,点了点头道:“好,本王都依你就是。不过,你也得依本王一件事才行。”
宋欢颜见他凑到自己的耳边,小声道:“等下,你要陪着本王一道说话。”
宋欢颜闻言,抬头问道:“王爷,今日没有政务要处理吗?”。
李闯道:“本王特意把事情都处理好了,为得就是能多陪陪你。”
宋欢颜闻言,抬头朝楚漠然羞涩地笑笑,起身看向屋中的书案,问道:“那王爷想看什么书?”
李闯瞥着她的纤细的背影,坐下捧起茶碗,轻抿了一口道:“随意,你看什么本王就看什么。”
一百零六章 心防(三)
一百零六章 心防(三)
夜半时分,外面突然开始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直到天明时分。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不觉中,秋天就这样来了。
宋欢颜暗自算了算,自己离开家已有一个多月,虽说中间通过几次书信,但心中终究还是觉得不踏实。好在,李闯答应于她,
昨日,李闯与她看了半个时辰的书,随后就派人将她送到这处偏院小住。他说过,成亲行礼之前,绝不会轻薄委屈了她。宋欢颜愿意相信他的话,只因为,这两天来李闯待她的诚心诚意,使得她的内心深处隐隐泛起一丝撼动。
不知怎地,宋欢颜突然想起那日李闯印在她脸颊上的吻,不由红起了脸,她掀帘起身,赤足踩在松软的地毯上,缓缓走到窗边,正欲推窗,却听身后有人进来道:“姑娘,您醒了。”
宋欢颜应声回头,只见金岚正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身后。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宫装,长发利落地挽成髻,圆润地脸上略施脂粉,显得精气神儿十足。
看得出来,她年轻时也该是个姿色过人的女子。
金岚见她赤足站在地上,机不可见地蹙蹙眉,道:“姑娘,仔细脚下,免得着凉。”说完,便上前拿过绣鞋,亲自服侍着她穿好。
宋欢颜见状,多少有些不太习惯,忙道:“不劳烦嬷嬷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金岚的目光从她白皙的脚背掠过,发觉她是个没缠过足的,不禁又是眉头微蹙。因为受到前朝的风俗影响,男子都甚是喜爱玲珑娴静的女子。此时的女子,尤其是名门大户家的姑娘,到了一定的年岁都要缠足裹脚,反倒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不用缠足,自在脱跳。
宋欢颜见她盯着自己的脚看,稍稍有些不自在起来,动作极快地穿好鞋袜。
金岚见此,顿时收回目光,拍拍手掌,示意侯在外面的吉祥如意进来伺候。
一番梳洗过后,宋欢颜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孙长海的面前,孙长海见了,露齿一笑,道:“哎呦呦,这不是宋姑娘吗?瞧瞧,老奴这双拙眼,差点都没认出来。”几日不见,这丫头倒是出落得更水灵了。
宋欢颜闻言,也是笑盈盈地回道:“孙公公好。”
孙长海甩了一把手中的拂尘,含笑道:“这几日,姑娘在宫中住得可好啊?有什么短的少的,只管吩咐老奴就是。”
宋欢颜客气道:“劳烦公公惦记着,我过得很好。”
孙长海继续说:“王爷一早就去上朝了,这会还在陪皇上议事,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宋欢颜点点头,政事要紧,再说李焕现在刚刚登基,想必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呢。
吃毕了饭,孙长海临时起意带宋欢颜出去走走,宋欢颜确实有此心思,便点头应了一声好。
孙长海让着她一路往西走,途中路过一池碧绿晶莹的池塘,看着四周风光正好,便停下脚步道:“此处风光甚好,姑娘要不要小坐片刻。”
宋欢颜看那池中有锦鲤,徐徐游动,点点头道:“嗯,也好。”
吉祥捧着点心盒子,从里面拣起来一块油酥皮点心,交给宋欢颜揉碎喂鱼。
宋欢颜手起手落,将糕饼碎屑抛入池中,鱼儿瞬时拥挤过来争抢,溅起零零星星地水花。
须臾,从远处忽传来一阵寂寥萧瑟的琴音,声声入耳,细听之下,好似一个女子正在低婉啜泣。
宋欢颜手上顿了顿,抬头望了望四周,轻声问道:“孙公公,是谁在弹琴呢?”
孙长海闻言,踮脚远眺一番,想了几想,回话道:“回姑娘的话,听着琴声,许是吟霜斋的昭仪娘娘。”
李焕登基不过数天,如今,后宫之中只有一位太后和两位妃嫔,其中只有宋玉蔻品位最高,最喜抚琴弄曲。
昭仪娘娘?宋欢颜闻言,暗自回想一番,心道:难道又是她?
这会,孙长海已经循着琴声而去,待见重重树影之后,果然,正有一个瘦削的身影独坐池畔的亭中。那女子低垂臻首,水葱似白皙的手指挑拨着琴弦,举手之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温柔。
孙长海见状,不由先整了整衣襟,躬身上前一步,行礼道:“奴才见过昭仪娘娘。”
宋玉蔻闻声,瞬时停下了手,回身一望,只觉面前这人甚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出名字来。“你是哪个宫里的人?”
孙长海见她不认得自己,身边也没个人伺候提点,只好自报家门道:“在下孙长海,乃是晋王爷身边的太监总管。”宫里的人,很少有不认得他的啊
宋玉蔻听罢,立时回想起来什么,于是,淡淡一笑,道:“原来是孙公公。”
孙长海又道:“昭仪娘娘,怎么一人独处,身边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留下。”
宋玉蔻闻言,自失地笑了笑道:“本宫喜欢清静,这样反而更好。”如今,她只是一个失势又失宠的妃子,还讲究那些摆场作甚么。也许,再过一阵子,她恐怕连个能清清静静弹琴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宋欢颜远远看见孙长海在和她说话,脚下停了停,只听金岚在旁,小声道:“姑娘,既然遇见了,就过去行个礼吧。”
宋欢颜闻言,神色不免有三分犹豫,嗯了一声,缓缓向着凉亭走去。
宋玉蔻望着眼前这张清水芙蓉似的脸庞,心头微动,只觉她那双黑幽幽地眼眸,清明如水,似曾相识,却又未识,刹那间,竟觉似不能正视。
宋欢颜此时微微一笑,缓缓俯身行礼,道:“民女宋欢颜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玉蔻闻言,眼中骤然闪过一抹惊异之色,宋欢颜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三年前,祖母说过的人不就是叫宋欢颜么?
宋欢颜见她神情大变,心知她是知道自己的,便故意不动声色,只静静地盯着地面,等待她的回应。
宋玉蔻愣了半响,直到旁边的孙长海,故意轻咳一声,方才回过神来,沉声道:“免礼平身。”
宋欢颜应声而起,宋玉蔻则是有些失神,望着她的脸颊,半响才道:“本宫看你有些眼熟,许是,之前见过的吧。”
孙长海闻言一愣,抬头瞄了一眼宋欢颜,只见她依旧含笑答道:“回娘娘的话,民女曾在城外营帐,远远见过娘娘一面。”
宋玉蔻道:“哦,原来如此。”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有人小跑着来报:“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孙公公,皇上和王爷已经下朝了,王爷特差小的来传宋姑娘过去。”
孙长海闻言,微微一笑道:“杂家知道了。”
宋玉蔻听了这话,想起前几天从婢女口中听到的传闻,不由又是一愣,她就是那个晋王带回来的医女。
孙长海携着宋欢颜转身离去,宋玉蔻望着他们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心微蹙,静静思忖,只觉这世间上的事,再没有这般巧合的。
高高的宫墙之外,王锦牵着两匹高头骏马静侯在西华门,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几名穿着便衣的大内侍卫。
李闯和宋欢颜并肩出宫,孙长海跟在俩人身后,瞧着潮湿不堪地地面,暗自蹙眉道:这么坏的天气,主子非要出宫作甚?
宋欢颜看见王锦,不由微愣,他的额头上还包着纱布,左边的脸颊上还有几道结疤的疤痕,看着甚是触目惊心。
怎么伤得这么厉害宋欢颜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却听身后的李闯出声道:“来,本王扶你上马。”
宋欢颜闻言,忙回身道:“民女不敢,还是让孙公公扶我上去吧”
她的话音刚落,李闯便忽地伸手拖住她的细腰,往上一举,将她带上马背。
宋欢颜暗吃一惊,轻轻地“呀”了一声,忙用手抓紧缰绳,生怕自己从马背上摔下去。
李闯见状,微微一笑,继而走到另外一匹马旁,翻身一跃,动作利落地坐上马背。
“王锦,你去给姑娘牵马,千万仔细着点。”孙长海跟在马后,小心翼翼地嘱咐道。
王锦闻言,依旧是面无表情,拱手应道:“属下遵命。”说完,他便迈步来到宋欢颜的马旁,从她的手中接过缰绳,沉声道:“姑娘坐稳了。”
宋欢颜看着他脸上的伤,欲言又止,又见李闯正含笑睨着自己,不由问道:“王爷,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李闯坐在马背上,唇角含着一丝笑意道:“等下,到了你就知道。”
宋欢颜见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微微垂眸,视线重新落在走在马前的王锦,默然出神。
此时的京城略显萧条,百业待兴,街边偶有几处摆摊做小生意的,响起一声声叫卖的吆喝声。
突然,从路旁钻出几个衣裳脏乱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追着他们的马跑,孙长海见了,不由蹙眉喝道:“去去去,哪里来的野孩子,快回家去,别搁这儿添乱”
那些孩子并不怕人,只是一个劲儿地追着马跑,一副十分稀罕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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