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用混合着难过与悲伤的目光凝望着朱砂之时,却听得那宋贤妃笑道:“皇上与皇后娘娘果真是伉俪情深,倒叫姐妹们都好生妒忌了。”话音刚落,那妃嫔们便笑成了一团。
朱砂的脸微微地红了红,又听得那宋贤妃道:“今儿可是辞旧迎新的除夕之夜,总得热闹一些,却不知有哪位姐妹愿意献艺,锦上添花来?”
对于这些宫妃来说,能够在皇上白泽的面前表露自己的技艺,可是个美好的差事。而今皇上遍施恩泽,令好几个宫妃都怀有了身孕,这对于那些女人来说可是件梦寐以求的事情。母凭子贵,从来都是皇宫里铁的定律。讨得龙颜一悦,便能得一夜鱼水之欢,女人们一个个眼睛放出异彩,跃跃欲试。
“献艺倒是人人都会的,想诸位娘娘们都是身世显赫的贵族小姐,谁不会些琴棋书画的本事?”赵淑仪笑说。
“不如咱们就来场比试,请皇上赐个彩头,也好让各位娘娘一展绝技,何等热闹!”虞美人说道。
宋贤妃脸上的笑容微微地僵了一僵,眼中骤现精芒。
这些妃嫔多数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家族财源丰厚,出身显赫。因此这些妃嫔自然搔首弄姿谁也不服谁了?
“既然这么喜欢热闹,今儿是除夕,妹妹我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就玩一玩吧,却不知还有哪位娘娘也愿意一起热闹热闹?”虞美人面向那些妃嫔,笑呵呵地问道。
“却不知,皇上会给些什么彩头?”远远坐在一旁的萧淑妃突然扬声问道。这萧淑妃自从先头里诬告朱砂谋害文菁皇后慕容薇之事,被降了品级,便一直深居简出,再不似从前那般高调,连坐都坐得远远的。
白泽瞧了一眼这萧淑妃,见而今的萧淑妃只穿了件半旧的藕荷色穿花儿对襟小袄,绾起的发髻只别了一支古朴的银月簪。那苍白的脸色愈发憔悴,就连嘴唇都几乎没有了血色,与那些个盛装打扮的宫妃完全是两般模样。思及那萧淑妃的种种处境,白泽便觉有隐隐的愧疚升起,不由得有些动容。
“依臣妾说,今儿是除夕,这彩头可得是个让姐妹们都叹为观止的。不如……”虞美人上前一步,妖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朱砂,道,“不如就以‘明霞殿’为彩头吧?若是谁在今儿的比试里拔了头筹,谁就入住‘明霞殿’,如何?”
明霞殿!
所有在场之人全部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举目望向婉瑜皇后朱砂。
谁都知道,这“明霞殿”自从武昭国建立以来,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入驻进去。历代的皇后更是不被允许居住,然而那“明霞殿”的精美绝伦和其奢华程度却是令人叹为观止。这是多少个皇宫妃嫔觊觎之所,是多少人向往仰慕的地方?然而朱砂被册封为正三品的婕妤之后,便一直住在那里,直到正月前方才搬了出来。而今那“明霞殿”已然空闲出来,谁又能说不想要,谁又能说不愿意住呢?
所以这会子,众妃嫔倒是一个个地睁圆了眼睛,屏住呼吸地望住了朱砂。
朱砂的唇,微微地扬了起来,她转过头来,笑问白泽道:“皇上,您意下如何?”
白泽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朱砂脸上的神色毫无芥蒂,根本看不出有半分的不快或者是懊恼。然而即便是再粗枝大叶,白泽也是能够明白眼下这个时候,把“明霞殿”搬出去做彩头,是件对不住朱砂的事情。而这个……
白泽看向虞美人,面色倏地阴沉了下去。他抬手,重重地拍了下桌案,怒道:“胡闹!你怎可如此张扬。”
这一声怒喝使得所有人吓了一跳,她们纷纷慌张地望向白泽,看到这位年轻的帝王脸上怒意横生,完全与平素里那谦谦君子的模样大相径庭。
皇上,生气了。
“要用什么做彩头,是朕的事情,”白泽沉声责备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朕拿主意了?莫不是你想要把江山社稷都揽过去,自己拿捏揣度吗?”
“可是依本宫看,有人可是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情呢。”宋贤妃不失时机地冷笑。
“不如这样吧,”朱砂笑着站起来,道,“在‘紫玉宫’北面,有一处宫殿尚且闲着。那乃是先帝董太妃的‘溢彩宫’。想必众位姐妹们都知道,那董太妃自幼擅长韵律,乃是先帝最为欣赏的才女。那‘溢彩宫’的格局风水都属上上之品,若今儿有哪位姐妹技高一筹,便可移居‘溢彩宫’,如何?”
“溢彩宫”!
诸多妃嫔竟齐齐惊讶起来。谁都知道,那“溢彩宫”的先任主子董太妃乃是与庄太后一并齐名的才女,当年只有庄太后与这董太妃二人盛宠不衰。据说,如果不是董太妃的儿子白木坠马而死,而今登上皇位的便绝无可能是眼下这个性格别扭而懦弱的白泽。而身为皇上的白泽更加知晓,当年若不是庄太后使出了那样的手段,致使白木坠马身亡,他也不会这样孤身一人,任由那些乾青国旧部在太上头上动土。
在白泽的心里,“溢彩宫”有着他对哥哥白木的回忆,与“明霞殿”同样重要。然而这会子朱砂既然张了口,妃嫔们的兴致也被挑了起来,便再没有更换主意的理由,当下便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是了,本宫这才想起,”朱砂突然想了什么事似的,笑道,“萧晴儿妹妹不是素来以琴技冠绝的吗,不如今日也来试上一试?”
那萧晴儿自从入宫以来,一直跟着萧淑妃挤在西宫一处极小的偏殿里居住。那原本就不大的偏殿里,还得容下那个连床都起不来的何嬷嬷。
何嬷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甚至连下床起身都吃力起来。然而萧淑妃却每天捧药送水,侍奉得无微不至。只是这每天都被煎药的味道熏得要死的萧晴儿,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出去,她先前进到宫里来,可是想过好日子的,却不想这宫里的日子如此难熬,竟不如在家里逍遥可心。
先前那萧淑妃常怪自己不懂事,不会把握机会讨好皇上,而今……这位皇后娘娘却是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争一个前程吗?
萧晴儿怔怔地抬起头来看向朱砂,瞧见朱砂递给她的,是一个充满了鼓励与温和的微笑。这位婉瑜皇后娘娘的琴艺她是领教过的,从那天起,萧晴儿便一直为自己自恃擅长韵律而羞愧不已。她时时鞭策自己苦练琴艺,只求有朝一日可以赶得上朱砂。而今,她果真有了展示的机会了吗?
慢慢地站起身来,萧晴儿却还是迟疑着不敢走出去。
在她的背后,有一只手悄悄地推了她一把,让萧晴儿下意识地走出了几步,回过头看到的,是萧淑妃那挂在唇边的淡淡笑意。
萧晴儿咬了咬嘴唇,缓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又有两名宫妃走上了前来。
004:眼泪的滋味
但见得那玉指轻动,音律若流水般倾泻而下,细腻的琴音令人陶醉,而宫妃则轻启朱唇,幽幽地唱道:“皓月初圆,暮云飘散,分明夜色如晴昼。渐消尽、醺醺残酒。危阁远、凉生襟袖。追旧事、一饷凭阑久。如何媚容艳态,抵死孤欢偶。朝思暮想,自家空恁添清瘦。”
宫妃一曲终了,却只白泽道了声“好”。倒落得个清冷的下场。
白泽略有些尴尬地咳了咳,道:“这曲子纵然是好,却怎奈只适合闺房中欣赏。虞美人,你倒是弹一支曲子给朕听听。”
这虞美人终于听到白泽唤了自己的名字,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她喜滋滋地坐在琴架边儿,恨不能多生出两双手来把毕生的劲都使上,弹一支好曲儿。怎奈这虞美人的琴艺可未曾有过多少进步,满场陶醉的人只有她自己。几个妃嫔忍俊不禁地瞧着虞美人那摇头晃脑的样子,几乎要笑出声来。
朱砂无奈地与白泽相视,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妖儿。白泽握住了朱砂的手,他是相信他与朱砂的心并没有走远的,就这样固执地紧紧握着朱砂的手,白泽方才将视线转向了正在抚琴的虞美人。纵然这技艺不过尔尔,但众人少不得要夸赞这虞美人一番。
萧晴儿坐定之后,淡定举手,琴弦微动,所弹奏的,却赫然是先前朱砂曾经弹过的那首《塞外曲》!
《塞外曲》的名字,是白泽取的,先前朱砂自说这支曲子只在军中将士间流传,连名字都不知道,白泽便自取了《塞外曲》这个名字,又唤乐府的乐师重新谱了曲、定了音,收留在了乐府之中。却没有想到萧晴儿竟将这支曲子熟记于心,夜夜弹奏修习。纵然那几处高调之处萧晴儿弹得未免有些生涩,却足以令在场的妃嫔震惊不已。
这却是支……什么曲子呢……那等奔放,那等华美,那等忧愁,那等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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