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绍国起动了汽车,一边小心地看着路面,一边说:“要说我婶这个人呀,话就长了,我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高明生说:“别着急,反正我们是摆龙门阵,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嘛!”
罗绍国想了一想,就说:“好嘛,我就边想边说哈!要说我婶呀,命也实在苦,嫁了四个男人,可没有哪一个男人陪她到老,人家还说她是克夫命。嫁给我梦鲜叔,还没过几年好日子,梦鲜叔也死了!你说这是什么命?上过高中,在我们这山旮旯里,也算是颗夜明珠了!那年县上‘民转公’,招五十人,她考到五十一名,你说这命好不好?不过,要说为人,我婶那可是鸭子上架——呱呱叫!她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不像有些人,前头说了,后头就变卦!做事也干脆利落,风风火火的,像个男人一样,又泼辣又能干,从不拉稀摆带!话说回来,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三个男人留下的孩子,不像个男人一样泼辣能行?对人也好,实诚,是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不哄人骗人……”
说到这儿,高明生忽然打断了罗绍国的话,表示怀疑地问:“你把你婶说得这也好,那也好,怎么过去村上推荐干部时,从没听人说起过?”
罗绍国听了这话,突然不开腔了,只紧紧抿着嘴唇,专注地驾驶着车子。
“怎么不说话了?”高明生见了,又微笑着问了一句。
“你真想听?”小伙子回头看着高明生,话里蕴藏着几分火气。
“怎么,我难道就不能听?”高明生觉得奇怪,又开玩笑似的说。
“那好!你既然要听,我就巷子里扛竹竿——直来直去了哟!不过这话说出来,可能要得罪你,你可别见怪哟!”罗绍国说。
高明生更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会得罪我呀?”
罗绍国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真的满脸疑惑的样子,就说:“你真的不知道我们村里是两派?”
“两派?”高明生叫了起来。
“是呀!”罗绍国说,“别看我们村里人都姓罗,表面上看也是平平静静的,可背地里就是两派。现在村里掌权的,尽是‘安公’一脉的人,他们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压着我们‘弘公’一脉!”小伙子说着,脸上的表情愤愤不平。
“什么‘安公’、‘弘公’的,你越说我越糊涂了!”高明生想听得更明白,于是就这样说。
“哦!”罗绍国就解释说,“‘安公’、‘弘公’是我们老祖先‘湖广填四川’时传下来的两房人!”说着,小伙子尽自己所知道的家族历史,对身边这位和蔼的父母官讲了一遍。
罗绍国讲完,高明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在农村里,这样同一个宗族不同房支的矛盾比较普遍,也比较敏感。所以,他就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对小伙子说:“等会带我去见一见你婶,行不行?”
小伙子一听,又高兴地叫了起来:“这个没问题!”
说着,汽车拐上了被洪水冲坏的通村公路,又开始左右翩跹地舞蹈起来。罗绍国不再说话了,而是两眼紧紧地注视着前面的路。没一会,汽车到了被洪水冲毁的公路边,不能再往前走了,就停了下来。
公路上果然一片繁忙,铁錾的叮当声、石匠的号子声、铺垫沙石的脚步声,加上人们的说话声,组成了一支高亢而雄浑的交响乐曲。高明生看见村会计罗友安也赤祼着胸膛,撩衣扎袖地指挥着人往砌好了的路洞中填土,觉得他还是听了自己的话,心里感到很高兴。于是就走过去问:“罗会计,昨天的三万块钱办了吗?”
罗友安这才看见高明生,不好意思地撩起衣袖擦一把汗水,脸上漾着笑容说:“办了,办了,高书记!”
高明生说:“办了就好!我去看一看雷清蓉同志!”说着,就转身问身边的罗绍国:“你婶在哪里?”
罗绍国一听这话,马上冲前面的人群中喊了起来:“清蓉婶,乡上高书记看你来了!”
高明生说:“你就别这样扯旗放炮了!带我过去不就行了?”
可雷清蓉已经从人群中直起了身。她正在和一群人将路中间指头粒大的石子和河沙混合着向路面上撒。她正想过去,却见高书记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和罗绍国一样,她也只在村里的一次会上见过自己这位父母官。但她私下听人讲过,说这个父母官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注重办实事,对人也没有官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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