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电厂第一次试运行的时间是八小时除了必然监守到凌晨的电厂员工机械工房,炼铁厂,水泥厂等已经将封存的设备启用的部门也是用最精干的人员监看运作情况以适应第一次使用这种动力的生产第二天大家就要在间捅间整理工作报告上交,在术师的指导下排查这次运行过程中发现的各种问题对设计和预留不足的地方进行改进
和狼人签约的事虽然重要对生产活动却不会有什么直接影响撒谢尔现在过来的人只有零星部分融合的步调最快也要到明年开始术师更重视的是眼下已经稳固,等待进一步发展的基础工业,只有它们和置身其中的人才是实现所有目标的保证
就像昨晚的场面那种场面不只是为狼人准备的,签约仪式后的节目也不是宴饮和玩乐,毕竟只是这样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将参与过发电厂逐项工程建设的工人们聚拢过来狼人们有些莫名地看着人类将大包的物件搬上主席台,之前在操场一侧他们就隐隐绰绰见到不断有人搬运了,当它们一个个被打开,然后由一个大嗓门的人类拿着个头小尾大的圆筒唱名,被念到名字的人类一个个欢喜地走到排队上去,从分发的人手中接过去,狼人才发现那些原来是衣物
印染成蓝黑灰几种颜色,里面不知填充了什么而鼓鼓囊囊的衣服,穿上去几乎没有身形可言,但那些领到手的人没有一个介意这种事,他们抚摸着布面,比较着车线的做工,按压填充物的厚度,兴高采烈地和身边的人交换试穿,搞得狼人们有种错觉,他们所重视的盟约就跟这个分发活动的陪衬似地
不过在人类至少有一半拿不到,狼人却由专人送到面前,而且是人手一件之后,那点不愉快的想法就被丢到了天上
不显身形算什么问题,如此柔软,轻便,厚实而温暖的手工制品,不仅将入夜的寒凉完全隔绝在外,甚至给人被温火从内部拥抱,比穿着皮裘更舒适的感觉,尺寸也明显是为他们而准备的,所以狼人们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这份礼物,而领不到的人……术师说了嘛,先照工分表优先分给表现好的人一部分,照顾条件落后的狼人一部分——看他们现在还把皮子裹在身上光着两条腿呢,大家都有,一个都不会少的
这个仪式总共搞了不到一个小时,然后该上课的上课,回宿舍的回宿舍,狼人们在大食堂还有一个招待餐,听说有酒,狼人们的步伐都急切了几分总体来说,这可以说是一次圆满成功的仪式,基本上没有人不接受这个结果的
要说有的话……其实有这么一个
天还没亮,提拉就离开了宿舍,他的动作一向很轻,同宿舍的人没有一个被惊动的不过他们就算听到了也不会怎么样,他在这里没有受到什么特别待遇,除了他轮换到的队长和组长会对他注意一些,其他人最多也就是好奇他的长相了,但人类有遗族和装束奇葩的山居部族,他也不算太特殊
带着冷意的晨风吹拂着他的耳尖发梢,像他这样早起之后还爱溜达的人不多,路上很安静,经过一夜又落下不少的斑斓叶片堆在地上,踩上去只有非翅微的声响提拉一边走一边想自己的事,当面前豁然开朗,风中也带着空阔的味道时,他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工地上
平坦宽阔得像无形的巨人平手推成的土地,从长方形宽边的这一头跑到那一头都需要不少时间,当聚居地的道路修到这里的时候,对场地的清理整平也同时开始了,刚从农业大队轮换过来的提拉参加了这项工作的收尾之后带他的组长问他想去哪处工地,然后他没有犹豫地决定留下来
核心的钢铁武器生产不是他能接触的,所以这里是他能用双眼去见证,手脚去参与术师的城市建设的地方他的见识在兽人当中不算少的,不论同族还是敌人,对他的评价都不会少了“胆大妄为”,然而在这两个月里见到人类的建设速度,还是让他受到了惊吓
最初他们的速度也是快的,但看着几百座地基,数千根梁木,堆积如山的各种材料,每天还有车辆源源不断地送来,六七百的工匠队伍分散在工地上根本算不上多,他虽然也知道术师在这边的建设计划,可眼见的规牡在太大了,他很难想象
就在他还在学习地基的结构和挖掘时,工地另一端那些看起来不过半成的房屋已经开始封草顶,他们照着建筑次序一栋栋地铺过来,开始每天是十几栋,然后是二十,二十多,最后稳定在三十上下,而不仅封草顶,打楼板,压土面,铺屋瓦的速度也是不相上下,惊人的除了这些匠人的速度还有他们的效率,提拉简直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安排的,这批人的这项工作刚刚完成,下一批人就接上了,最夸张的时候,他刚刚和同组的人清理完一栋房屋到达下一栋,安窗的人也恰好带着工具离开
在他面前建成的这个聚落毫无疑问动摇了狼人们本就不多的理智,但术师的脚步没有任何汪
提拉看着眼前给人宏大视觉的建筑工地,看着尺规一样综合交错的道路,道路两旁以几乎没有差别的间距排列的成片地基,地基上砌出规范的厚实墙体,墙体上架起的横木,梁木上的坡形屋梁……这些完成程度各异的房屋的建筑次序如此清晰,甚至让人觉得看着这些就能逆推出它们的建造过程但提拉知道这是幻觉
现在离上工的时间还早,本该提前来清点工具,烧火煮水和其他准备工作的队长和组长们还没来,提拉行走在成山的建材间,有种区别于劳作时喧闹的感受,当那位术师站在这里,用他纯黑色的眼睛,柔和的声音,白皙修长的手指指点这一切时候,他是否有种创神般的感受……?
啪沙
提拉一惊,猛然抬头看向身侧,一只从路旁草垛里冒出头,灰黄毛色的母鸡正正和他正对上视线
——这种禽类不是应该被关进养殖场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提拉的目光落到母鸡背后,它冒出来的地方这不是封顶用的那种又粗又长的茅草,不过是用作燃料的柴草而已,堆积得相当散乱,他又看看它鲜亮的毛色,明亮的眼睛,壮实的体型,显然,这是非常健康正当育龄的一只小母鸡——意味着它肯定是有蛋的
提拉扑了过去
“叽咯……!”
惨叫只发出一半就断了,提拉随手把垂下头的母鸡丢开,他没杀它,偷吃肉粮一旦被发现是要受罚的,要把它们交上去反而能拿到一点奖励只是作为一只青春年少,一直被人类尽力周到地饲养的母鸡,面对强大天敌如此凶猛的动作,除了被吓昏也没有什么选择了
提拉刨到了它的窝,半躺在柴草堆里把玩着手上那几枚鸡蛋,肉他不能吃,蛋就好处理多了他正要磕破一个倒进嘴里,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从道路的另一边传了过来是谁这么早?提拉停下动作,然后他听见了一个词
“族长……”
狼人他们昨晚被安排在那些新居里,离这边工地只隔着一小片树林
脚步声慢慢接 ... [,]
(近了,提拉将最小的一枚鸡蛋塞进嘴里,努力平息自己的心跳
“……有些族人认为两族结成联盟,是和部落一样,他们只要庇护人类,就能理所当然地享受人类的一切”这是那个白毛的声音
“他们应该问的是那个术师答不答应”
提拉差点把嘴里的蛋压碎,果然是斯卡·梦魇!
“我没有问过,不过,我想术师应该不会同意这种想法”白毛说,“进入人类预备队的卡里他们传来消息,在这边的地形中,比斯骑士对上人类没有抵抗的能力”
撒谢尔的族长没有作声
“而人类表示,他们不仅会向我们分享他们的所有武器和训练,也不会阻止我们濒自己的队伍”白毛又说
“你认为,人类真的会让撒谢尔保存独立的力量?”斯卡·梦魇的语气有些嘲讽
“……”白毛没有回答,虽然含着颗蛋,提拉还是能勾起嘴角做一个讽刺的表情的这个狼人在那些狂犬里算是有脑子的,就算术师能让狼人无条件拿到武器,但那些威力巨大的新奇武器狼人们自己造得出来吗?而且将这些武器的优点发挥到最高的战法是由人类掌握的,即使他们说全部分享,狼人傻了才信,哪怕这是真的,术师还会创造出什么改变这一切,又有谁能知道?
如果最重要的武器来源在对手手中,平等和独立就是一个笑话
“但我们没办法拒绝这一切”
被人双手捧着送到面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好处,不想要的才是脑子有问题提拉心说
斯卡·梦魇语气却很平淡,“算了让人明知不对,还是会一步步踏进去的陷阱,不正是那名术师最为擅长的吗?”
白毛沉默了一会,然后问:“您后悔了吗,族长?”
“后悔?”斯卡·梦魇说,“没有,完全没有”
白毛似乎有些吃惊,“您……”
“因为恐惧停止前进,那是彻头彻尾的懦夫”斯卡·梦魇说,“你在这里见到的人类有不少是我们曾经的奴隶吧?跟还在部落里那些比起来,你还认为他们是同一种人吗?”
“……有不少人,我已经辨认不出来了”白毛低声说
“在这边待了近十天,除了那名术师,你见到的人类当中,地位最高的是谁?”斯卡·梦魇说,“对了,还要除开那个整天贴在他身上的小子”
“有才能的人更受重视,但其他时候,他们和其他人似乎分别不大”白毛说,“我看到的是,虽然他们在劳作中有明确的从属关系,但队长会和他的下属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同样的饭,工匠和他的学徒住一样的处所,在他们的课堂上,我发现有些教师比学生更年少,而且他们的地位也不是确定的,在为具体问题争执的时候,他们的身份甚至会对调”
提拉垂下视线,看着面前随着自己的呼吸颤动的一杆草穗
“他们在我不熟悉的秩序的约束下,我想这也是他们能完成这些成就的原因之一”白毛又说道
“这就是那位术师的手段”斯卡·梦魇冷笑道,“你能想象吗?撒谢尔的狼人,赫克尔的狐族,对那位黑发术师来说,跟为他奉献一切的人类一样?在他眼中,除了对他忠诚的程度,你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等到白毛回答,他又嗤了一声,“说起来,我这么多年干掉那么多个萨满,现在看来还是帮了他的忙”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族长?”白毛问
斯卡·梦魇的脚步经过草垛,提拉和他之间的距离在那一刻不超过五步,“你说怎么应对?该争的,我差不多都跟那个术师争过了,这世上有什么是白来的?你们别蠢到自己丢了它们就好难道说,你们真的想回到过去?”
他们的脚步渐渐远去了,提拉用牙齿在蛋壳上磕出一个小洞,一边吞咽着蛋液一边目光暗沉地思考他不知道的是,在靠近草垛之前那两名狼人间有一次停顿,是伯斯向斯卡示意那边的异状,对方看了看挂在柴枝上的一缕红毛,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走了过去
斯卡和伯斯只转了一圈就回去了,而在新建小区的某一栋里,昨晚也喝了几碗米酒的药师才刚刚醒过来
白色的长发落在厚实的布面褥子上,药师扶着额头坐了一会才清醒过来,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沁凉的清晨空气立时就涌了进来,他的目光从天空降到对面同一样式的房屋,再落到中间的路面上,现在的天时比他平日的作息要早,却已经有狼人在平坦坚实的路面上走动了那种走走看看,东碰碰西摸摸,还时不时推开别栋房门进进出出的涅,该说这次来的狼人果然还很年轻还是术师总能在各种细节上煽动人心?不过他们如果被斯卡见到,大概又会……
房门砰一声被推开
药师懒得回头,斯卡走到他的身边,也往下看了一眼,嗤了一声,“真丢我的人,就这么没见识过?”
药师和他相识快二十年,客气和委婉的技巧早就用不上了,“你说他们要去哪里见识?”
等了片刻不见斯卡的回应,药师有点疑惑地转过头,却听见他说:“这么说,这是不是我作为族长的无能?”
就算斯卡的心理比一般的狼人更为强大,接受能力也更高,但面对术师带来的接二连三的冲击,斯卡也不可能真像表面展现出来的那样镇定和顽固无论术师拥有如何特殊的力量天赋,他在建设和管理这类事务上的表现如此出色,斯卡就算一直都很有自信,对此不感到一点挫折也是不可能的
“你跟他比什么,所谓的法眷者这世界上才有几个?能遇见已经是一种运气”药师说,他的语气比之前轻得多,“至少在我眼中,你一直都很好”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静了一会,然后药师转过头:“我还没洗漱,昨天说的水池在哪儿了?”
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斯卡摸了摸下巴,所以说那帮年轻人还是太没用了,受人类一点刺激就经不赚跟那个血统很可能有问题的小子比什么翱要没有黑发术师,他们现在还跟那个狐族一样在茅草里蹲着呢,既然现在条件一样了,那赶上去不就好了?要再有什么想不开的,像他这样,找个信得过的熟人玩一下就爽了
191交情都是打出来的(已替换)
( 斯卡念头通达了对云深就不客气了——虽说他之前也不见得有哪里客气
未免更多的狼人被过于安逸的环境腐蚀意志斯卡只在这里汪了两天,就带着一大群依依不舍的狼人返回部落了,不过他们走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除了棉衣还有上百陶罐的酒,连炼铁厂的大钉子也成盒地挂在了身上说要用来固定帐篷如果不是样子太难看那些上了年纪的狼人长老可能连他们这几天睡觉的褥子都要一并拿走
“还不如让他们继续装镊样算了”塔克拉把报告交给云深的时候抱怨道
站在旁边的黎洪呵呵一笑云深说:“那些也总是要到他们手上的,不过现在提前一些而已”
塔克拉眼睛斜向右四十五度
“预备队现在还顺利吗?”云深问,“主要是撒谢尔新来的那批狼人他们的适应状况怎么样?”
塔克拉的脸立即正了过来,“很好啊”
“队员们和他们相处得还好吗?”
“当然好艾”塔克拉语气欢快地说,“我看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玩……
黎洪的表情有点微妙,云深思索了片刻,向狼人展示预备队如今的实力,即使相差悬殊也不必顾虑,最好能彻底扭转他们对传统战术的自信——这是他对天澜他们说的话预备队队员的素质已经培训到什么地步,从塔塔递交上来最近一次的体能成绩表上的平均数字来看,至少是甩了云深这种脑力劳动者几条街有余了而其他方面,诸如枪械的熟练程度,战术的演练效果,团队的合作情况,经过几次阵营对抗演练,天澜总结的报告评语是“勉强”,塔克拉则是“有点样子”
实战经验丰富的狼人骑士们和自己的队员之间有竞争,而且竞争的结果看来不出他们这边的预计至于天澜他们会不会执行得太彻底,反而使狼人们受刺激过度而产生极端态度,既然现在两位队长的例行报告对这方面的总结都是正常,云深就暂时把他们放在了一边
“纺织厂现在的生产情况如何?”他问坐在对面的黎洪,“供应得上棉被和棉衣的制作吗?”
“够了,术师,完全够了”黎洪说,“现在厂里有两台梳棉机,两台并条机,三台粗纱机和三台细纱机,一百八十多个纱锭每天能出四五百斤纱,那五台织布机一个昼夜少说能出二十匹布,女工那边已经做不过来了”
云深笑了笑,为了便于使用,纺织厂得到的坯布是以十米算一匹的,女工那边的速度赶不这只是因为机械工房那边脚踏式缝纫机的仿造正在进行而已,现在很多工序仍然要通过手工进行今年的棉花种了八百亩,收获的二十多万斤籽棉就眼下看,是完全够供给目前的需要了,但棉花从种植到采收,经过处理到加工纺织的全程都是劳动密集型工作,单靠人力要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一万套棉服和四千条被褥的制作,那恐怕得所有人都上阵了
还有其他生产的需要当初从撒谢尔引进两千多名奴隶时有些人不太理解,他们现有的人数已经超过一个大型部落了,虽然不如撒谢尔这样总数过万的巨型聚落,从那边过来的人没有技艺又要吃饭养身体,什么时候才能用得上?
事实证明了人的学习能力,聚居地对人力的需求也比大多数人所想象的大得多因为需要而吸收人口,因为吸收人口而产生更大的需要,正如云深所知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历史进程,动力机械的发展和普及是一种必然只是从黎洪诸多不确定数字的回答来看,这类机械投入使用已经五天了,产量还是不够稳定,没有马达,纺织机的传动效率是不够高,但关键的还是机械工房这一次的独立制造有些问题
技术和工艺的进步是需要更长的时间和更多的实践来积累的,一边用一边改良吧,至少一段时间内他是不需要烦恼动力问题了云深这么想着,向主要负责的黎洪询问起了其他方面的问题
而此时聚居地外肃杀的初冬山林中,预备队最喜闻乐见的对抗演练正在进行,和之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不是两位队长分别带队换着手段互掐,而是力量悬殊的一个对一群
那一个是谁就不用说了,至于那个一群……
头上戴着枯草和树枝编成,跟鸟窝没什么区别却能遮掩他们位置与常人稍有不同的耳朵的帽子,伯斯藏身一处草窝中,屏息静气观察外面的情况除了枯草帽,他身上也有意挂满了各种枝叶以掩饰身形,干燥的寒风吹过山坡,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还有耐心继续等待下去
早先就有五个人全力围攻却不过十几息时间被搞趴下的教训,肉搏既然是不智的,就只能依仗武器的力量了
他轻轻摸着手中冰冷黝黑的枪管,一直到光滑的木柄
啪一声爆响,伯斯耳尖一动,压抑自己迅速转头的本能,慢慢地将视线转到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阵黑烟从左后侧的山凹中升起,位置很不好,陷阱被人引发了,但是除了那标志性的黑烟,他没有发现别的东西没有跑动的身影,摇晃的枯草从,滚动的碎石,只有被惊动之后从隐蔽处试着探出头来的同伴
——出头还是太早了伯斯盯着那个同伴,将枪管伸出草窝,对准了他所在的方向
提醒同伴也救不了他,反而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他已经见识过这种用陷阱制作的陷阱,要干掉那个家伙的机会不多,只能先牺牲一个人来换取时机活下来才是胜利,这一点无论对狼人还是人类来说一样的法则
不过在有过几次教训之后,那位同族也变得警醒了,他对四周的动静非常警觉,警戒的方式也是先防备背后,然后才慢慢转到面前,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紧紧握着腰侧的匕首,即使受袭也至少有一击之力但直到他确定完周边的状况,猫着腰准备离开隐蔽点,移动到另一个有利于设伏的地点,伯斯盯了好一会都没在他附近发现明显的异常
如果那个男人不在那附近,他是怎么触动陷阱的?要说是他自己踩中的,从进入预备队到现在,伯斯宁愿相信自己耳鸣了也不认为这种事会发生论隐蔽的手段那个男人确实更熟练,但他要赢这场比试就必须主动出击,那么他现在是埋伏在哪个角落,还是已经选定了猎物?
一阵寒意从伯斯的背后生出,下一刻他的身体就证明了本能是正确的,一支手按在他肩上,伯斯一惊一动,匕首刚出鞘一半,一道冷硬的触感就贴上他的喉骨然后横向一拉
——居然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
“死”得很憋屈的伯斯只能顺着对手的动作倒向一侧,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黑发人类接过他的枪,给不远处那位背对着他们快步小跑的同伴来了一发
他们剩下的人本就不多,连学得最快表现最好的伯斯都完了,全军覆没简直就是折间的事
结束的哨音在山间响起,各种死法的狼人们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整理形容 ... [,]
(一边嘟囔或者低咒着,在外围观察的预备队队员也围拢过来,跟刚经受一次挫败的狼人们比起来——三十打一不仅输了,连对方的毛都没揪掉一根!这些人类讨论这次演练的兴致显然要强得多
“我就说嘛,干嘛非得挑战队长呢?不要说只有冷兵器,连空手他都是个神……”
“不亲身体验过几次怎么叫教训呢?”
“他们还算好的吧,想当年我们不是更惨,连塔克拉队长都能让我们满地找牙……”
“这些狼人挑隐蔽点挑得很好艾有几个我都没发现呢……”
“武器还是没用熟艾他们上手才几天吧……”
伯斯把草帽从头上拿下来,一边平复心绪,回忆过程反省刚才的失误,看到同族们的神态有点不对,他刚想说些什么,那些人类预备队队员就熙熙攘攘地挤到他们中间,有几个他才记住名字不久的人凑了过来,似乎很感兴趣地询问他之前是怎么判断和指挥的,伯斯应付着他们的问题,一边分神去看同伴的情况,发现他们也被围了起来
这样有什么丧气都不会表现出来了伯斯瞥向站在人群外围,正和一个带着小队长袖章的人类说什么的黑发青年,一时间闪过许多想法
这样纷乱的场面没有持续多久,那两人说完话,戴袖章的就转身短促地吹了两声哨子,嘈杂的话声戛然而止,接着一阵脚步声响,在场的两百多名预备队员片刻就排成了数个整整齐齐的方列,人人抬头挺胸,手臂下垂,目视前方
狼人们现在也勉强算是习惯了预备队的这种纪律,虽然他们列出来的队形要让人夸一声好实在违心,但人类那个对内严苛的大队长也没有追究他们什么这个长相好得过头的人类青年长腿一伸,像踢一块小石头那样,从附近踢了一块半埋入地面环抱大鞋顶部略平的石块过来,将平面侧向他们,然后用他那把黑铁匕首在石面上利落地刻画出线条
“刚才的演练,我现在来解说”铁石摩擦声让人耳朵发痒,石粉在地面落了一层,然后那个男人抬起头来,语气平淡地说道,“现在的输赢都不是问题,但你们要知道是怎么输的,输在了哪里”
在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傍晚的训练结束之后,伯斯没有和同族一起去食堂吃今天的晚饭,而是追上了正走向下一个工作场所的范天澜
“亚尔斯兰!”伯斯喊道,黑发青年停下了脚步,他快步走过去,看着对方的眼睛,“我有一个问题”
“想问什么?”
“这些……都是术师的意思?”伯斯问,这些敲打,容让,震慑和暗示,从各种细节表现出来的意图,让他很难认为是自己想错了
“你以为,还会有谁?”黑发青年冷冷地说
他转身离去了,留下狼人在原地深思
不管怎么样,至少表面上狼人和人类相处得不错,术师的领地和撒谢尔也都非常稳定地依照着各自的秩序运行
然后又一个清晨来临
天空是灰白色的,看不到阳光,但也没有多少压抑,将沙石和黄土混合,一遍又一遍地用碾子压实的路面上,钉铁马掌和皮底布面的厚靴将路面薄薄一层霜雪都踩化成水,这一批将在冬季期前往撒希尔铜矿换班的两百多人拉着成车的物资走到道口,车队缓缓退下来
在初冬已经初现凛冽的寒风中,术师亲自来为他们送行
这是他们今年的最后一批外派人员了,无论枪械制造电网铺设还是机械部门,对从撒希尔来到的铜资源都非常倚重,狼人们的生产效率是不可能让他们满意的现在他们只拥有限时的部分矿权,开采的铜矿在原产地进行初步精选和冶炼后,再经由6路运回这边新区这是现在他们受到的限制,但用不了几年时间,他们就会开发出一个码头,行船逆流而上,将铜矿,还有其他更多的资源带回他们的城市
“这次就要辛苦你们了”云深端起酒碗,“愿一路顺风,诸事平安”
“这是我们应做的,术师”领头的队长双手接过酒碗,仰头一饮而粳然后看着他说,“我们就算不在这里,也会祈祝您一切顺利,身体安康”
“那么,明年见了”
“明年见,术师和同胞们!”
而这次离开的不仅是这支采矿队伍,车队开拔之后,中午时分有一名红发狐族桥马,带着包裹离开了人类的聚居地,穿过狼人的领地,绕过他们的部落,踏上长长的吊桥,回到河岸的另一边
192教育也是基础产业
( 厚实的桥板边缘还是干净的木色冰冷的铸铁铁环黑黝黝地反射不出一点光泽漫漫长风伴随着浩浩荡荡的流水声充斥耳畔,提拉脸上半蒙着面巾,骑马走下桥面踏上那条比过去加宽了近半的土路时他扯着缰绳回头,看了看图腾柱般耸立在身后的两根塔柱
灰白色的柱身上“大河索桥”四个巨大的汉字用黑色的胶漆构成深深印入人脑海的图案在“索桥”两字下跟着竖排两行小三号的文字提拉对术师文字的学习还汪在对基础数字和名词的熟悉上辨认不全“基建部第三工程大队承建,夏历784年九月十三号”的字样,但只是看着这些文字他就能感受到术师刻印在此的意志
无论经过这座桥的兽人开始时怎么称呼这座桥梁,只要它还没倒下,它真正的名字都是印记在柱身上的那一个,随着他们的每一次经过,这些文字会一次又一次地加深他们的印象,直到有一天他们在遥远的地方一看到就能辨认,想起它们来自哪里,属于谁
他想起他刚离开的地方,在那里他们执行得更彻底
提拉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这么多文字,一号田,二号工地,第三食堂,初教四班,第五基建宿舍……每块田地面前都竖着作物名字和负责农工的牌子,每把工具上都刻着使用者的名字——还是两种语言的,更不必说床铺边缘贴着的编号,工分表上的数字,道旁树上的标语——
术师要让这些彻底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提拉是一个彻底的兽人,但他知道在人类的世界,文字和力量一样,是统治者专属的特权,文字记录他们的历史,传达他们的权威,传承他们的知识和技艺文字是描述这个世界的工具,是高等和低等的分界
为何兽人有自己的国家,历史和传统,仍然不被人类当成与他们同等的族类?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阐述的资格不在他们手中
提拉仰头看着那些文字,在原地又站了一会,才调转马头继续向部落行去
第一个发现他的还是族里的孩子,在日温降到零度上下,人类地面上已经初现雪迹的十一月初,那个几个在部落外玩耍的孩子还是光着腿,最多不过是在外面套了件羊羔毛的背心提拉下了马,他们吃惊地看着他,他没说什么,这些毛头就哇哇叫着跑了
听着“提拉回来啦!”“提拉他又回来啦!”“提拉从人类那边带着好多东西回来啦!”
的呼喊声深入部落,提拉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着这个他本该熟悉的家园
这条路,原来是如此狭窄吗?这些土屋原来有这么低矮的吗?那些草顶,原来有这样的凌乱和破败吗?
还有那些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族人,他们原本就如此地邋遢和瘦弱的吗?
提拉强抑着心里的吃惊,是族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还是……他想起他暂离的地方,距此不到一天路程的人类聚居地,这只是他的眼光变了?这么想的时候,他转过头,正对上一道视线
厌恶,忌惮,嫉妒和迟疑,这种他一点都不陌生的眼神来自一个刚走过道路的狐族,阴郁的表情,鼻子两侧刻薄的纹路,打算讥嘲却忍住的嘴角,这是图莫,这是他的兄长之一多年前那一战,斯卡·梦魇让他剩下的兄弟不多,但剩下这几个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变得多么亲近,在视线相对之后,两人都烦腻地别过了头
图莫一手拿着弓箭一手提着猎物头也不回地走了开去,没想到首先见到的就是这家伙让提拉有点烦躁,他正打算从另一条路绕到族长的大屋前,却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提拉!”
“姐姐”提拉回过头,发现有一个女人向他快步走过来,她有一头和他同样的红发和一双清澈温柔的浅褐色眼睛,劳作和生育并没有太过摧残她的美貌,看着平安归来的红发狐族,她抱着怀里的孩子向前走了两步又退下来
看到她,提拉的神色就柔和下来,他走了过去,“姐姐”
同是红发的狐族女性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抬起来摸了摸他的脸
“从你去了人类术师的地面上,我就一直很的你”她的动作还是一样地温柔,眼中闪烁着泪光,“为什么你总是要做这些危险的事呢?”
“我过得很好”有些事如果不去试一试,他就永远不会死心,这种话说出来不过是让她增加无谓的忧心罢了,所以他只回答无关紧要的问题
人类聚居地的肉类供应一直不算充足,不过规律而稳定,至于其他食物,无论味道如何,在食堂工作的那些女人始终能用它们填满每一个人的肚子虽说他们的工作也总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食物在一段时间后变成空虚的饥饿感,但总体来说,比他在外逃亡的时候好得多
术师将他收为学徒之后,狐族断断续续也和人类有些交易往来,那些同族回来之后会说一些在那边的见闻,他的姐姐对那边的情况多少有点了解,因此没问人类是否虐待了他,只是她的眼中仍然有忧伤和怜爱这是提拉所熟悉的,代替他的母亲成为他童年时代最温暖记忆的眼神
提拉低下头,看着她抱在手中蓝灰发色的婴儿,不到四个月大的婴儿吐着口水,用那双还有一层水膜的褐色眼睛看着他他离开的时候,这个孩子简直就像一团红色的软肉,如今不仅褪去了新生儿那种可怕的外表,还隐约能看出和他母亲相似的轮廓,他伸手弹了弹他的脸颊,然后把手指伸进他嘴里摸了摸,“埃维长得真快,他长牙齿了吗?”
说到孩子,他这个一直都充满母性的姐姐笑了起来,“当然还没有,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啊你小的时候也是五个月才长出第一颗牙的呢……”
提拉一点都不厌烦地听着她说关于孩子,家庭和部落的事,两个人站在那里说了一会的话,然后提拉感觉到了一股自下而上的视线,他的目光往下,看见一个把手指含在嘴里,仰起脸看着他的女孩那发色和瞳色有点令人讨厌地眼熟
“哎呀,是兰娜”他的姐姐轻轻叫了一声,换了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拉住了这个不过两三岁大的女孩,然后对弟弟说,“她的母亲病了,男孩们还能让图莫带着,但他们唯一的女儿太小了,所以让我帮他们看着”
提拉脸色有点阴沉
“提拉,”他的姐姐低声叫着他的名字,“我知道你和图莫过去……不太好,但这和孩子没有关系啊”
提拉侧过脸,转身回到马匹身边,他的姐姐有点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却看到他拿着三个手掌大小的方形小包走了回来,然后半蹲下去,直直看着有点畏缩的女孩
“这个,”他拿着手里的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吃过吗?”
狐族小雌性的嗅觉捕捉到了空气中的甜味,眼睛不由自主地跟随着跟着他的动作,但面对这个神情不太亲切的长辈,她还是没有主动伸手的勇气提拉讥笑了一声,“你真是那混账 ... [,]
(生出来的?”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把糖块塞了进去
然后他站起来,把剩下的糖包递到姐姐手上,“这些都给你除了这个,”他示意脚下,“只要是图莫的种,就一个都别让他们碰”
他的姐姐怔了怔,提拉这时候转过身,把马撬过来,“父亲已经知道我回来了,我现在去见他”
阿奎那在族中的孩子大喊大叫的时候就知道提拉回来了,即使他来到他面前的时间略迟,看着走进门来身体健壮,气色良好的儿子,他脸上还是带上了不明显的欣慰,不过在同时又感到疑虑和不安和过去一样,提拉没有向他这个族长行礼,径直就到他面前坐了下来,有所不同的是,过去的他不是带着伤就是空着手,这次的他身上挂着手里抱着成堆的东西,把它们全放到了他的面前
衣服,工具和武器这些不必提,一眼就能分辨出是人类的技艺,但还有用木盒,陶罐和皮袋封装的其他东西,提拉也摆了出来
“提拉”阿奎那族长没有探究那些东西的内容,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现在回来了,是术师的意思?”
“不是”提拉干脆地说
阿奎那族长脸色一变,他坐直身体刚想说什么,提拉又说道:“术师还不至于为我而分心,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那位大人能够允许?”阿奎那族长迟疑道,毕竟提拉不是真的作为学徒而去的,实际他从来都不相信术师真的会让一个兽人成为他的跟随者,作为一个力量极端强大的人类,那位术师没有任何理由
“我告假了”提拉说
“‘告假’……”阿奎那族长没听过这个词
“是术师颁布的一种规则,除了他自己和少数受他倚重的人类,聚居地中的每个人每个月都有两天时间不必做任何事我也一样”提拉说,“这些被赐予的闲暇如果不用还能积累起来,所以我如今有四天的空余时间”
阿奎那族长没听说过这种统治手段,他本能地算了下两地之间的距离,松了口气,“那么最迟后天之后,你就要回去了”
“是啊”提拉盘着腿,一手支着脑袋说,语气有点懒洋洋的人类的地方没有多少不好的 ,但只有这里,才是他最自由的地方
阿奎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叛逆是这个儿子的专长,他实在担忧他会触怒那位充满与外表相反的压迫感的法眷者,他对那位的存在知道得太迟了,区区一年时间就让撒谢尔那个强悍而喜怒无常的族长修改契约,与之结成同盟,这份实力和影响力远超他的预计如今的赫克尔对上其中任何一个都毫无胜算,更不必说他们的联盟
能被忽略也是一件好事……如果那位术师真的能对他们视而不见
阿奎那族长看着面前的东西,“那这些——”
“是我买的”提拉说
“买的?”阿奎那族长很意外,他们和人类聚居地的交易一直都是以物易物,那边虽然也收少量的货币,但提拉似乎本身没有,自己也不曾让他带过一枚人类的金钱过去
“在那边,我和人类同样地劳作,也领取同样的报酬,这些都是我用自己的力气换来的”提拉说,接着,他嘲笑般地低声说,“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确实获得的东西”
阿奎那族长沉默了一会,然后说:“看来你在那边过得不错”
“是不错”提拉说,“两个月,你知道我在那边看到了什么”
“那些是属于人类的”阿奎那族长说,去交易的族人对他描述过不少,他也惊讶,这个年纪了,也曾动过再去真正地看一看的念头,不过后来他打消了它们去了又能如何?没有任何意义
“……”提拉知道族长父亲的这种态度是为了什么,他撑着脑袋沉默了一会,然后放下手,坐正身体看着对面的父亲,“有一件事,回来之前,术师召见了我”
阿奎那族长心中一跳,他微微皱眉,“那位大人对你有什么吩咐?”就算空暇时间是被特许的,才两个多月,提拉不仅享受了这种赐予,他首先选择的还是回到部落,这种缺少忠诚的行为会不会让术师感到不快?哪怕他们将提拉当做奴隶使唤阿奎那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这样的纵容反而让他更为不安
提拉知道自己父亲在担忧什么,但当他试探性地向上申请,出乎意料地获得了准许,甚至受到了术师的召见而得以首次踏入那个遍布书籍震撼人心的宽阔房间时,那位容貌细致,眼神温和的黑发术师并没有再度让他感到畏惧和卑微
那位在人类聚居地的地位已经接近神明的青年只是态度平和地,请他向赫克尔的族长传达一个邀请
“从十一月中到明年的二月,冬季苦寒不能进行狩猎和种植的这段时间,术师将向兽人开放人类学习的场所”提拉慢慢地说,“兽人将得到和人类一样的教导,无论文字,计算还是技艺并且他们不需要在部落间往返,人类会特别为他们提供食物和住处”
阿奎那族长一下跪坐起身,“你是说兽人,不是狼人?!”
他这样算是非迟见地失态了,提拉抬头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睛,说:“术师给了我们五十个人的名额,并且要一半以上是不到十五岁的少年,性别不论”
阿奎那族长缓缓坐了下来,他一手撑在榻上,呼吸逐渐加重
而此时的云深正在会议室里,遗族的现任祭师郁金站在离他两个座位的地方念着报告:“……现有三十间教室,两千平米建筑面积,可容纳至少一千八百名学员;教师方面,目前有七十三人有基础教学资格,二十一人有基本劳作技艺指导资格,八人将转业为专职教师,就现在的条件来说,基本上能满足全员全天授课的需要……”
报告不长,郁金念了不到两分钟就结束了,他坐了下来,会议室里的目光再度集中到云深身上
云深放下笔,抬起头,看着周围一圈或老成持重,或朝气蓬勃的面孔,“现在,我来说一下具体的教学要求”
193雪临(这么挫的章节名都是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啊!)
( “这个冬季我们将招收三百名兽人学员”云深说“其中两百五十名撒谢尔狼人,五十名赫克尔狐人我要求至少一半是未成年人,以两族的传统而言很可能绝大部分都是男性他们会被安排在学校附近的第二教学宿舍,占用大约三十个房间对这批学员的引导和管理由莱尔负责
被点到名字的卷发男人点了点头
“作为部落成员这些兽人的基础是很薄弱的他们的日常环境和生活方式和我们有很大的不同从撒谢尔狼人这段时间上课的效果来看,不能用我们习惯的那种方式来引导他们都有对新事物的好奇心,但对重复枯燥的劳动不管是用手还是用脑,都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态度”云深说,“那有他们还没确定自己位置的原因,从他们进入预备队后,队内对他们再教学的成果可以证明但预备队不会消化所有的狼人勇士,这些部落中多数的还是普通人,教员们可以通过了解他们的需求,针对情况改变上课的方式”
云深把笔记本往前一推,“具体的做法大家可以现在就讨论”
从春季到夏季,教学组的所有会议都是他主持的,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他的学生,只有郁金和另外两三人能跟上他安排的进度有些人尤其是孩子对知识吸收的速度很快,但由己及人就不太顺利了,云深除了一边慢慢填充这些表现相对优秀的成员的知识体系,自己也一边参阅教育学类的书籍,跟他们一起从基础启蒙,内容讲授,事例讨论,技巧演示,到考核标准,课时安排等各方面,一点点地将他们的教学方式随着学校建设的进度搭出了框架
现在要说构建起了本地特色的教学体系实在太早,效果倒是有一点的,在云深说完之后,不需要督促,在座的众人已经自发开始探讨
会议结束后还有人留下来继续刚才的讨论,云深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和陶杯,祭师郁金先他一步搭在椅背上的羊毛大衣,“术师,我送您吧”
云深点点头,坐在门边的预备队队员也站了起来,他们从后门走了出去
刚离开暖意融融的室内,一股夹着雪沫的大风就猛地扑了过来,将几人的头发吹得一阵散乱就算云深之外的诸人已经穿上了棉衣,但在内里还是单薄的秋装,这一阵透骨凉风让他们都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领襟
走到楼梯背风的拐角时,郁金的脚步缓了下来,“术师,有一件事……”
云深看着他沉重的表情,“是你的老师,老祭师他……?”
郁金苦笑了一下,“是的”语中未尽之意,两个都是聪明人,已经不必言明
从云深第一次与遗族的老祭师见面到现在,时间刚过一年不久他还记得这位老人持重的姿态和对书籍截然相反的热情,与遗族同行之后他和这位老人交谈过好几次,从这位坚韧执着的老人身上得到了关于遗族和这个世界不少珍贵的信息在这个世界人均寿命不超过四十岁的时代,尤其他们还是生存条件恶劣的遗族,老祭师能寿过花甲其实已经算是难得
“我记得上次询问的时候,你说过他老人家的精神还是很健旺……”云深说,“果然还是我对他们太疏忽了”
“您千万不要这么说!老师他一直过得很好,我们还请了精灵药师过去看他,只是年纪到了,有些事是肯定会来的”郁金说,“如果不是您,老师在我们全族迁徙的时候应该已经……”他没有说下去,术师为他们做的,早已超过大恩不言谢的程度
云深沉默了片刻,郁金抬头看向他,“所以,今天如果您有时间的话……”
和基本上十人挤一间宿舍的年轻人相比,老人们的空间就宽裕得多,只放了两张木床的小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作为底楼,这里供暖的方式仍然是地暖,而且温度比其他地方还要高些云深进门前就脱掉了外套,郁金跪到床边,把穿着遗族传统服装的老者从床上扶了起来,用玉米苞皮塞成的枕头垫在他的身后
郁金用遗族土语在耳边呼唤着他的师长,老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来到他面前,贴着床沿坐下的黑发青年,他抓住徒弟的手,用力将身体往上挪了挪
“是术师啊……”
“知道您生病了,我却一直没来看过”云深轻声说
老祭师虚弱地笑了笑,“不要这么说……你每天都那样,忙到什么时候才有点空闲,我们不知道吗……我快死的一把老骨头,还要让你特地过来,真是……”才说了这两句话,他就咳嗽了起来,过了一会他才喘着气,用嘶哑的声音说,“可惜啊……难得过上了好日子,我却看不到明年春来了……”
云深倾身过去,握住了这位老者枯瘦冰凉的双手
老祭师长长的白眉颤抖着,用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这位神情带着伤感的黑发青年,“可是啊……我也高兴,死之前,我该看的都看见了……几十年,想都没想过,我们还有今天……那一天能遇见你,是那个孩子的福气,也是我们所有人的福气……”
“遇见你们也是我的福气”云深说
老祭师再度笑了起来,又咳嗽了几声,才说:“他们……都不差,是不是?”
“当然,他们肯定是最好的”云深也微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看着你…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看出来了,你不一样,跟他们,跟我们都不一样……”老祭师说,“不知要多少年,我们等了多少年……才有你这样一个人……以后,以后他们会帮你,你也要保重自己,一定要保重自己……知道吗?”
“我会的”云深低声说,“那个孩子一直在我身边呢”
老祭师用瘦削的手指轻轻握了握云深温暖的手,“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啦……这样就好,不要变,你不要变,他们也不要变……”
云深嗯了一声,老祭师渐渐合上眼睛:“我要下去,看到他们,看到云灵……也有话说了……”
过了好一会,郁金才小声说:“术师,老师他睡了”
云深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起身轻声问:“精灵怎么说?”
“就是这两天了”郁金悄声说
“……好好照顾他”云深说
两天之后,老祭师在睡梦中悄然而逝,他的徒弟和南山黎洪等人为他收敛遗体时,有一支白蓉花在床边摇曳着散发清美的芳香
老祭师并不是这里第一个过世的老人,人类生老病死的常态,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地上演只不过遵从这位老人的遗愿,人们架起柴堆,点起大火,活化了他的遗体,将骨灰撒在他们耕作过的土地上风会将它们散播到每一个角落,雪会一层层地拥抱土地,等到来年融化成水,浸润万物
当春天来临,春芽将破土而出,春花盛开,夏叶葳蕤,秋实丰美,然后冬雪又将再度将一切覆盖旧的生命逝去,新的生命也会来到,人们在轮回之中向前,背负着过去, ... [,]
(走向未来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远山近景都被一片白茫谬罩,超过五十米就简直连人影都分不出来了
提拉带着一群雪人艰难地穿过草原,缓坡和丘陵,唯一的道路向他们指明唯一的方向他没有计时的工具,天色一片阴沉分不出早晚,连地形都认不出,只能带着人埋头向前在他觉得自己的腿都快冻废了的时候,身边有人抖着牙齿说:“有光……”
提拉盯着扑面而来的风雪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无尽暴雪之中,在那模糊的远处仿佛隐隐约约有黄色的光芒
微弱得简直像幻觉的一点灯光,却给了这队狐族新的动力,当他们冒雪往前走了一段,发现那些光芒确实不是幻觉,穿透重重的雪幕,点点的黄色灯火在前方排列成行,在天地一片冷酷的苍白中,这些温暖的光芒简直像一种救赎
所有人咬紧牙关,踏着没到小腿的深雪继续前进,而走近了才发现这并不是火光,而是从竖立在路旁炭色木柱顶端安放的差不多有人脑袋大小的透明罩子里发出的光芒,等再往前一段,他们惊悚地发现在居然在这些灯火下有人,还正站在梯子给这些透明罩子上面加盖子——那些人穿得实在太厚,远远看去就像什么怪异的生物
梯子下面有人看见了他们这支快要和风雪一体的队伍,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扯下面巾左右看了一会才认出领队者,大叫道:“提拉?!”
“是我……”提拉觉得自己的声音都要变成冰渣子掉到地上了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那个他曾经的组长惊讶地看着他,“你没接到通知吗,提拉?”
“什……么,通知?”提拉被冻得迟钝的神经颤抖着摸到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我们这里突然有大暴雪艾术师说要通知你们迟两天再过来……难道撒谢尔的人没跟你们说?!”那位组长一边说一边脱下外面的棉衣,刚脱掉就一股寒风打着旋刮过,听到他咝地抽了一口冷气,“不管这个了!你们快进去!找人安排你们去烤火领衣服……还有这么多孩子?都快冻死了!”他推了提拉一把,将自己的棉衣盖到附近一名狐族少女的头上
“你们居然还带牲口?”这个遗族男人又看了趴在马羊背上的孩子们一眼,脱了衣服的他也打起了颤,“还好你们带了牲口!快快快,快走快走!”
提拉已经没有诅咒狼人的力气了,一行人踉跄着往聚居地深处走去,在那名性格温厚的组长带着他们一起走的时候,跟他同组工作的另一人也跑了回去通知宿舍的管理人
当提拉等人好不容易来到最近的宿舍前,一个短卷发的男人提着油灯带着一群人跑了过来,男人把手掌大小的酒瓶塞进成年的狐族手中,女人一边拍打着兽人少年身上的积雪一边把他们往宿舍里推
一步就是两个世界,当温热的空气包裹过来,提拉被冻得连表情都做不出来麻木的脸才恢复一点知觉,被灌进喉咙的酒液也发挥了作用,腹部生出一股暖意,将深入内脏的寒气一点点驱赶出去,他甩了甩脑袋,实在想找个地方躺下去,还没动就给人在脑袋后面拍了一巴掌,“坐什么坐!先动起来!”
当这些狼狈不堪的狐族人脱下冰雪浸透的兽皮靴子,尽力活动自己硬邦邦的手脚时,他们同族那二十多个少年少女已经被那些女人扒得差不多了,这些惶恐的狐族未成年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递到面前的热汤和拍打手脚的动作都说明了她们的善意喝完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热汤之后,这些女人又把他们赶进了一个地方,面积宽大的房间里,一个冒着热气的水池正荡漾着水波等待着他们
直到泡进浴池,提拉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热水和酒精的作用让他有些昏沉,其他族人也好不了多少,初到新环境还受到了如此招待,不安和新奇刺激着他们的精神,何况门关上之后这里就没有别人了于是有人抓住提拉问个没完,有人光溜溜地在浴池里走来走去,抚摸光滑的灰色池壁,探看浴池的入水口,有人还找到了出水口,所幸他们还没大胆到对它们干点什么
浴室门再度被打开之后,所有狐族顷刻间都沉到了水下
那个卷毛的男人提着成篮的衣物走进来,看着水面上齐刷刷一片尖耳朵,他笑了起来
“身体暖了之后,你们先换上这个,棉衣出去会有人带你们去领”他用通用语说,“我是第二教学宿舍的管理人,负责你们在这里的生活,有什么问题你们再来找我”
待他离开之后,一个狐族青年爬出浴池,从藤篮里拿出一件棉布内衣,抖了抖,然后面向同伴们,“这是……给我们的?”
“是啊”提拉不太有劲地回答
“那位术师……对我们也太好了吧?”有人小声说
提拉哼了一声,他靠在浴池边,仰头看着天花板,撒谢尔,狼人……斯卡·梦魇!
风雪中的斯卡打了声喷嚏,“奇怪,我好像忘了什么?”
又一股狂风夹着雪吹来,把那点不对劲全吹到了天外,斯卡摇摇头,重新举起铁锤,把被人扶着的木桩一下下夯进地里
194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 这次暴雪来得非郴然
比聚居地更为靠北的地区在这场罕见的大雪中受到的影响反而不大强降雪的分布态势在这一百多公里的范围内呈现出明显的递减姿态撒谢尔遭遇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风造成的损失反而比初雪要严重得多,而赫克尔部落只是发生了不明显的霜冻在提拉出发之前气温甚至略有回升
如果知道过桥进入术师辖地之后会遭遇这种天气,提拉至少不会直接带着族人上路自己先按时回到聚居地销假在天气稳定之后才去接引学员的做法肯定是会被允许的虽然事后证明这是撒谢尔方面的疏忽但他们说一声不是故意的因为自己部落的麻烦都忙不过来,术师也不会为他们讨回什么公道
何况在两个半敌对的部落间,有个毛的公道可言
所幸的是这批狐族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们当时带了一些牲畜作为礼物——或者说阿奎那族长为自己的族人付出的部分学费,当温度急降,一部分少年狐族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就趴到它们的背上或者抱在它们的肚腹下汲取体温,由成年人驱赶它们前进,虽然当时他们都冻得够呛,不久就逐一缓过来了,只是手脚上受了些轻微冻伤,用炼化过的油脂涂抹之后就好了很多
不过一天时间,平均积雪深度就达到二十六厘米,气温从零度直落十五度,一部分建设中的养殖棚室被风雪掩埋,一些临时工棚垮塌,但总体算来,人类这边其实没有遭受多少损失
所有的建筑在设计的时候都考虑到了冬季因素,何况这个地区的异常气候系统从耳闻到实际体会他们都经历过了,进入十一月之前他们就在为冬季准备,服装和暖气系统只是一方面,狐族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妥善处理,跟之前细致的工作是分不开的
值得一提的是,跟墨拉维亚的预警也分不开
虽说只是提前了一天,但在同时存在着两套气候系统,其中一套成因还完全不明的情况下,常人的经验在这个地区的这个季节几乎无用,反而是墨拉维亚这位龙王以他地球科学还无法触及的感知能力告诉了云深他们头顶上发生的事
那是快速形成的一个直径超过两百公里的高压气旋,中心在他们曾经走过的赫梅斯群山之中,这个地区正位于它的边缘地带撒谢尔算是被扫了一下,而赫克尔不受影响的原因是,这个气旋它根本不移动
它以极其强烈的存在感持续了两天,接着就破碎了
暴雪现在还能对付,不过就算是云深这样力求务实的工程师,对墨拉维亚这样的存在也难免发散了一下思维,尤其联想到天澜那神一般的学习速度和应用能力,云深脑中不由自主地跑过了“生物计算机”“模拟系统”“天气预报”“人形神器”……之类的字眼
然后他又想起了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既然连最高级的龙都有了,这个季节应该不会再出现什么特别来客了吧?云深思忖道
对作为不特别来客的狐族来说,来到人类聚居地的这两天是他们年轻生命中最新奇的一次体验人类的建筑,人类的居所,人类的衣着,人类的饮食,人类的生活方式,他们所见所经历的都是从未想象过的,跟他们曾经见识过的那些人族相比,这里的人类区别之大不啻于他们和人类之间
因为受了冻,他们被移动到第二教学宿舍之后就一直在休息,除了吃饭和休息的时间有规定,其他时候他们可以在室内各处随意参观,有什么困难也能找到管理人解决,虽然对他们来说,这种有吃有睡还完全不必的风雪严寒的生活已经把所有的困难都解决了算得上问题的只是他们成群活动时,那种有别于人类的外貌总会引起注目,不过较之提拉初到的时候,人们的好奇心已经降低了一些,而且基本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任务,新人的外表只是一种调剂,不会分散精力
这些狐族的年轻人无所事事的时间也没持续多久,来到聚居地的第三天早上,当一些年少的狐族还在留恋温暖舒适的被褥,缠绵在甜美的睡梦中,宿舍的门就被有节奏地敲响了
“早上好,”那个卷发自称莱尔的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昨晚睡得好吗?”
“很,很好……”开门的青年有点不知所措
“既然大家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那就穿好衣服鞋子,出去帮个忙吧”莱尔语气轻松地说,“我等你们五个数的时间”
他的态度很温和客气,出发之前这些狐族已经被族长再三嘱咐过,加上提拉也和他们住在一块,就算听不太懂通用语也不妨碍交流,不需要莱尔倒计时然后去催促,四分钟的时候这五十一个狐族就外表整齐地站在了他的面前看了一眼附近一个房间里凌乱的床铺,莱尔微笑道:“你们做得很好,现在我们先去拿工具吧”
看着这个卷毛男人离开的背影,提拉身边的同族小声讨论道:“人类都这么好说话翱”
那是你们的错觉,提拉心想术师会安排一个性格软绵绵的男人来管这个宿舍才有鬼,毕竟连人类在内,这个宿舍住满的房间也还不够一半,剩下那些是留给谁的就不用说了而要对那些土狗和他们同样客气的话就别想安静了,因为等撒谢尔那帮家伙来了,不给他们点教训就枉费他们这次受的罪,问题只在于这个男人有多强
莱尔领着他们下了楼梯,在一楼走廊右侧打开一个小房间,让他们进去每人领了一把铁锨
“前两天下雪埋了不少地方,路上的雪我们已经清理过了,现在我们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吧”莱尔笑道,“不会干多长时间的,做完我们再去吃早饭”
不仅这些新来的狐族“不干活没饭吃”,新区中,伯斯醒来之后,也要和已经定居下来的同族一样出门铲雪,因为要让人类来做这件事,他们就得另外付给报酬除此之外,新居没有任何装修,连家具和日常用品都没有,狼人们虽然把自己的家当带过来了一部分,但在见过人类,甚至睡过人类根据他们的胜利习惯设计的样板房之后,很少有人能再忍耐睡在只铺了一层兽皮的三合土地面,喝水用木桶,吃饭得自己生火烤肉,调料还只有盐的生活,就算暖气真的很暖和,水井就在一楼,柴薪间里也有燃料
要过得越好,要付出的就越多
连吃饭都不是免费的,因为他们对肉类的需求比人类大得多,人类处理食物的方式也让他们不讨厌,加入预备队得到的那点补贴堪堪够他们塞牙缝的偏偏这并不是那位术师对他们差别待遇,只要他们愿意,也能从人类手中拿到被成为“工分卡”的东西,像人类一样通过劳作换来他们想要的一切
——只要他们愿意
所幸的是除雪这种工作还不在他们的尊严范围内,他们也可以不做,但就像他们当初也可以选择不来一样,从伯斯第一个动手开始,其他狼人也觉得让这里维持他们最初见到的样子更好,就是这里的道路比部落里的实在宽太多……
... [,]
(对狼人的力气来说,这点工作还算不上什么,没多久伯斯和隔壁的同伴就把他们这段路上的积雪铲成了一个近人高的雪堆,在他回头正打算将工具放回一楼的房间时候,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道路另一端出现了一小群人,他退下来
“伯斯,他们又在干什么?”住在他隔壁的巴伯问
“不知道”伯斯说
他们当然不知道,人类总是忙忙碌碌的,有时候狼人们都弄不明白,他们怎么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就算是撒谢尔的奴隶,每个季节也都有清闲无事的时候,这边却从来没见过一个闲人但这里的人类劳动的成果显然和他们的时间是成正比的,狼人们感觉得到环境和生活发生的各种细微的变化,而如果他们对什么感兴趣,人类只要有时间就不会拒绝他们的问题
所以很快就有狼人凑了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这是这个年轻狼人熟悉得最快的通用语
“这雪是你们扫的?”一个扛着铁锨的黑发男人应了他的话,笑道,“干得不错啊”
“那是……当然”能被在力量方面还略胜他们一筹的遗族人认可,库克还是很高兴的,“你们又要干什么?”
“前段时间我们不是在这里挖了条沟嘛,现在看看里面埋的东西怎么样了”那个遗族男人说,“哎,你叫什么名字?”
库克一边消化他的前半句,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我叫……库克·宽河”
“我叫青河,没有姓,你的名字里有一个词和我一样嘛”
库克点点头,“那你们在这里,埋了什么?”
“电线”那个男人说
“‘电线’?”库克歪歪头
“前天大雪,你们训练回来的时候不是看见了吗?路边那个,亮亮的,‘路灯’”扛锨拿铲都是来干力气活的,但在他们动手之前还要有人专门测量定位,所以这个叫青河的遗族人放下铁锨,跟语言还有点障碍的狼人比划了起来,“不仅路口,学校,宿舍,这些地方也要立起来,要把它们点亮,只是立根柱子不行,要连上‘电线’啊”
库克回想了一下,“哦”过了片刻他又问,“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
库克也开始比划,他一手指着旁边的房子,一手指向附近一根还未启用的灯柱,“有油灯在房子里,还要在外面太……废了,不是?”
那个遗族男人挠了挠头,“唉,这个怎么说呢?那可不是油啊”
“比油灯亮好多,又方便,”旁边有人Сhā话,“主要是术师说了,不用也是浪费”
库克似懂非懂,“不能,那个存起来?”
“好像存不了吧?”青河也有点迟疑,关于电网分配的问题,就算术师直接面向他们解释,他们也未必能比这位狼人了解多少,“总之术师说干什么,我们动手干就是了,总没有错的再说你们回来的时候,看到路上,房里都有光,心里不高兴?”
库克回想了一下他们那天提前结束训练,在一刻比一刻沉重的天色中回到聚居地时见到的黄色灯光,点了点头
伯斯回头看看立在身后的木柱,若有所思地伸手按了上去
这是普通人的视角,但对云深来说这次对地埋式管线的复查,所为的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彻底实现他的三通一平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橡胶,这个地区的热量环境也不可能让他迅速获得可用的胶体,他既然决定跨过蒸汽动力,直接上发电厂,就必须解决电力传播的线材问题发电厂的输出电压至少是三百八十伏,直接把漆包线拉上电线杆是不行的,折中的解决方案就是让陶器厂制造一批长度平均的中空绝缘陶管,穿线通过碳化木外封水泥的方式连接,在地表浅埋来完成这个初级电网
这个时候,也可以投入另一个网络的建设了
电话
195手牵手的小清新来了(在我后悔之前)
( 电话的原理和制作都很简单……起码对云深来说确实如此
作为一种电磁感应装置它不比当初玄侯向斯卡示范的那个发电耐复杂多少通过电流传递磁场变化,然后经由接收装置振动发声的设计对材质的要求不高,而在历史上电话的出现其实比电灯还要早不要说贝尔的磁石电话,爱迪生的炭粒电话对他们现在的生产力水平来说也几乎没有困难作为一直应用到地球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发明碳两话筒对声音传递的精确性和长远距离信号传输的稳定性使它成为他们有能力开发现代电信系统之前的优先选择
电话本身的制作不是问题听筒和话筒的原理是一致的他们能碾出非常薄的铜片,对绝缘壳的制造也很有经验,外模只要向木工大队交图就能拿到精细的成品,有覆铜板,拨号盘所需的简单线路不必酸蚀,靠手工刀刻就能完成,而电铃在对机械钟表进行模仿的时候就是最快被解决的只要把这些部件组装起来,和云深的记忆相差不远的一个旧式电话就成型了,生在一个高工家庭,他对这些老物件的印象一直很深刻
真正困难的是自动交换机的制造
交换机云深当然也能买到,但那些现代交换机的功能对他们来说太“高档”了,不说使用和故障的问题,这样依赖外物也无法促进机械工房的水平提高而共电式,步进式和纵横式这三种三个阶段的交换机,云深也略过了前面两种,直接进入能适用于长途自动交换的纵横式自动交换机的开发
从入夏以来,机械工房的成员虽然一直在增加,分工也逐步细化,各组别之间的发展方向变得明确,几次合作的成品都受到了肯定,但术师的要求似乎总比他们的进步更进一步,虽然体系是术师构建的,设计是术师提出的,大图是术师画的,样品是术师给他们分解说明,甚至工艺也是被术师指点的……可是术师真的很忙
尤其在发电厂的厂房大体完成,设备移入开始安装之后,术师工作的重心就转移了过去,偶尔第三大队的队长代替术师过来察看他们的情况,他们就只有被那位完虐的份那位寡言少语的大队长虽然不会因为术师不在就变了个样子,但每次他离开之后,总有一帮人颤抖着跪地捡补自己破碎的自信心
一身兼两职还在这不属于职权范围的地方那么强,他是不是人啊
在整个聚居地中,机械工房的人大概是最容易辨认的族群了,当初伯斯他们去旁听时,一群无分发色肤色齐齐挂着浓重黑眼圈的男女一同回头默默地盯着他们的场面,就算是见惯血肉的狼人也差点炸了脖子后面的毛,大概是被那种无形的压力影响,自始至终他们都只站在教室后面旁听,何况实在没有能把他们挤进去的空间——墙边是成排的材料柜,每个人面前的不是课桌而是工作台,桌缘边夹着台钳,台钳边放着工具箱,笔,材料,零件,成摞的自订笔记本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凌乱,金属碎屑铺了一地,黑板上一层使用过度之后的雾蒙白,还填满了不明意义的图像和数字……所有的狼人都没坚持十分钟就自觉告退了,也错过了后来的视屏演示
就算看到了那些内容,也不过是让他们增加更多的心理负担而已
困难,失败,挫折,当然都是有的,但他们比这个世界,比云深所在历史的过去那些只能从基础的基础开始摸索,历经失败才能找到正确方向还要受到现实条件限制的研究者们幸运了不知道多少倍,在云深出手解决其中最为关键的材料和技术问题之后,暴雪和阴霾已经散去的某一天,在教学楼第三层左侧的第一个房间里,一群人聚在一起,为首的黑发女性拿起话筒,手指按上拨号盘,郑重其事地拨出了那个数字
1oo1.
电铃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喂,请问术师在吗?”她用不明显的颤音问
片刻之后传来了带着笑意的回答,“嗯,我在”
这成为了这个世界第一次的通话记录
在挂断这些欢天喜地的年轻人的电话后,云深又和发电厂,炼铁厂,兵工坊,矿坑……等各处都进行了一次交流,在行将结束和玄侯的通话时,那个男人有些犹豫地问,“术师,这是四位数字……您以后,是打算把它们发展到什么程度吗?”
“我想,”云深说,“以后我们的脚步到达什么地方,就把我们的声音传达到什么地方”
“……”玄侯明显被惊到了
接下来就是无线电了,云深想,不过看那些年轻人们现在那么高兴,就迟点再跟他们说吧
他打开笔记本,新建了一个文档,略加思索就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发电厂的建成运行提供了稳定的电力,这让他的办公速度快了很多,不久就完成了大概提纲然后他停下动作,身体向后一靠,看着屏幕构思起了补充内容
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了
云深回过神,“请进”
开门进来的是他最熟悉的俊美青年,云深并没有责备他打扰了自己的工作,反而是略微心虚地看了一眼墙面上的时钟,发现没有超时才偷偷松了口气,然后对范天澜微微一笑,说:“怎么了,今天不是轮休吗?”
虽然范天澜的假期比同职位的人要少,他自己也从来不主动休,但这一年下来总会轮到那么几次的
“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范天澜说
所以还是来了他这里?云深让电脑待机,仰头看着走到他身边来的黑发青年,“也没有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范天澜伸手轻轻按到他的肩上,不出意外地感觉到了手底下肌理的僵硬,“没有”就算有也不会告诉你
“……怎么说你都还是年轻人啊”云深无奈道,“我记得有几个人跟你关系不错,就算没有他们,第一宿舍也有活动室,有台球和棋牌什么的……”他退下来,对天澜这样一个身世特殊,智商超高的年轻人来说,现在聚居地能提供的那几种娱乐对他来说都不够看的
“不然我教你下别的棋?”他最后说
“然后我自己和自己下?”范天澜淡淡地说
“……”在有条件推广那几种休闲益智娱乐之后,云深成了这里棋力第三高的人,一是他本来就不算很擅长这些,而来有几个人在这方面表现出了非凡的天分当天澜非常难得地对围棋产生了兴趣的时候,云深还挺为他能够找到一种堪称兴趣的活动而高兴的,然后问题来了,天澜没有对手
其他人也就是入门不久,云深那点能耐在他面前很快就不够看了,有时在别人汇交报告或者咨询工作的间隙里,云深会发现他在等待中自己坐到了窗台下的棋盘边自己跟自己下,落子的速度又快又稳定,就像没经过思考似的,但云深过去看之后就发现并非如此棋局很严整,棋路也非冲晰,而棋面两路风格之迥异,让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人自弈的结果
墨拉维亚不接触 ... [,]
(这些事务,看起来对此也没有多少兴趣,所以云深不知道那位银发龙族是否也有类似的天赋,但才能过于出众未必是一种幸福
如果性格也像墨拉维亚一样开朗也许会好很多……?
云深在这么想的时候,放在他肩上的手略微加重了一点力气,然后就听见天澜在头上说,“别说我,你有多久没出去走走了?”
云深卡了一下,“这个星期不是在主攻交换机吗,前段时间又下雪什么的……”忙来忙去倒确实都是在室内,不过接下来还有炼铁厂的设备检修,精铜的加工工艺改进,无线电的基础设备开发,冬季教育和培训的开展之类的工作呢,他不是很有底气地说,“其实我的运动量还是够的”
“念作工作的运动吗?”范天澜低下头问,黑色长辫的发梢落到他的胸前
……年轻人说话真直接
“说了你也未必会听”范天澜的手从云深的肩膀上放了下来,伸到他面前合上了笔记本的盖子,“现在就开始吧”
“什么?”云深看着他走向一旁的衣架,把他的羽绒服拿了下来
“出去”范天澜言简意赅,“我带你去爬山”
“现在快五点了……”
“赶得上回来吃晚饭”何况他吃的是小灶,多晚都会有人抢着给他做
“……天澜,”云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起身,“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好像越来越不客气了?”
“是吗”
不管这条幼龙是否偶然发作了一点青春期心理,云深都是不会拒绝他的何况他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出门了,在住所学校和工坊间的来往不算,他总是一边走一边和身旁的人讨论,那两天雪下得那么大,他在想的也是会造成什么损失,他们的设施能不能经受考验,这个季节的施工问题,还有撒谢尔和赫克尔的情况如何这一类的问题,如果不是范天澜,他未必能想起了大雪除了带来寒冷和障碍,还会有别的东西
“湖面都冻上了……”云深望向道路前方的湖泊,“冰层厚度有多少?”
“不能站人”范天澜说湖水的源头是那条大河,河流终年不冻,就算这边气候异常,急冻之下结成的冰面也不会有多厚
“还有雾凇啊”云深有点意外他们正在走过这段加固过的堤岸,是在春末那次对临时措施的大拆迁中濒下来的,因为视野和风景都不错,还从山上移了几棵树下来,当时就种树的时节来说已经迟了,它们却以强悍的生命力活了下来如今伫立在湖边,还不太丰茂的枝条上挂满了霜针,一树银装相当漂亮
范天澜看了一眼,“今天结的”然后就继续往前走
云深忽然有点想笑,要说这个天资堪称绝顶的青年有什么不足的,大概就是感性这一部分吧对音乐无感,对异性不假辞色,好像无论食堂伙食做得是好是坏,他也从来不会有意见,云深托他送花过去给老祭师,他也只是当做一个任务接受了,然后给他带回了老祭师最后的遗言,难得他今天居然会邀请自己去爬山,虽然时间不怎么对……
他们是往农场方向走的,农事差不多都退,会在这个方向走动的基本都是船厂工地的人,虽说他们现在差不多该下工了,但路上还是没见到什么人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然后折了个方向
云深看着面前积雪未清的小路,觉得自己大概知道天澜为什么会让自己来爬山了
积雪虽然未清却也不深,大雪之后有人上去过,无风的天气濒了他们的痕迹,坡路不陡,云深走起来并不困难,雪粒摩擦的沙沙声有规律地响着,走在他前面一步的范天澜忽然退下来
“怎么了?”云深问
容貌英俊到能让所有异性屏息的青年侧过身,向他伸出手,“你冷不冷?”
云深把手从羽绒服的兜里抽了出来,交到他的手心里,虽然他穿着悲内衣,罩着羊毛衫,还套着一件羽绒服,而青年只穿了一身黑色的羊毛大衣,但他的手非常温暖,“天澜,你是不是穿得少了”
“没多少感觉”范天澜说他爹在高温高压的岩浆海里滚了二十年反而从毁容异形进化成了超级型男,这点温差对他来当然不算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桥手走了半个小时,一起登上了这座聚居地旁边的小山头不要说范天澜,这点路程也只是让云深呼吸稍微快了点而已,他看着从脚下一直延展到远方对侧的平坦土地,从白雪间到成群的楼舍中,目光转过一圈,最后落在身旁成行的低矮树苗上地面在雪前已经铺了厚厚一层草杆,苗下先是培了草木灰,然后用稻草紧紧地絮了一圈根部,为了避免雪压过重,枝叶也被修剪过,虽说这种植物的资料描述它们能经受至少零下三十度的低温,但一切有备无患
“如果赫克尔的气候稳定,未来可以考虑把它们移植过去”云深拂掉积雪,半蹲下去看了看它们的情况,然后站起来,“虽然还要看它们对这边水土的适应性,不过能够大规墓开种植的话,我们的橡胶来源就基本有保证了”
“总会有的”范天澜在他身边说
“确实是……”云深目光柔和地看着这些雪中的杜仲,“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现在看好自己就够了”范天澜说,“不要过劳……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
天地似乎在一时间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一线夕照从天边的云层中透来,雪面熠熠闪光,空气在各种光线的折射中似乎也有了透明的质感,云深的发梢染上淡金,他转过身,看向说话的人
196甜度日常(推倒重来的章节)
( 云深看着那张无懈可击的面孔看着那双专注得几乎令人心悸的黑色眼睛美丽的日蚀金环犹如夕阳的倒影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
他想说这种事情不用的,他的身体并没有那么脆弱,生命正处于最好的时候离注定分别的时刻还有非常遥远的时光,而你比我更年轻更强大等待着你的是光辉的未来在将来会有更多的人在你身边他们能让你不至孤独,这个世界如此广大,不必让目光在一个人身上留驻……
他有那么多话可以说最终却只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好”他轻声说
关于未来的映像不会到达他们的面前,在所有必将来到的来到之前
落日的余光将天边的层云都染上了彤色,晴日傍晚的雪景确实美丽,云深和范天澜一边闲谈最近的工作一边在山顶上慢慢散步,直到残阳渐没入沉沉的暮色,他们才转而向下,沿着来时的阶梯道路返回
“对了”云深说
“?”范天澜看向云深,发现他在羽绒服兜里摸了摸,然后摸出来一样东西
“这是食品加工作坊最近试做出来的玉米麦芽糖,他们送了我一些”云深把它们放到他的手上,语气温和地说,“味道那些孩子都很喜欢,甜度不算很高,你应该也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吧?”
范天澜把一层江米纸外包着裁剪过的干苞叶的软性糖块收到手心里,以他聪明的头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但当那个人过来拉住他的手的时候,那种违和感就被云深主动伸手那种肌肤相触带来的,比新收棉花还要温暖柔软得多的感觉压了下去
他们下山的时候,塔克拉已经带着队员结束了今天的训练,坐在食堂里开始吃晚饭了积雪和严寒并没有让预备队停止训练,他们要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任何场面做准备,只是毕竟受到季节环境限制,一些野外训练项目还是暂退范天澜对时间把握得很准确,这次出门对云深的工作计划没什么影响,吃完饭之后他完善了自己的计划,略加准备就到教学楼去了
除了验看交换机的使用情况,总结这次开发的经验教训,给那些年轻人应有的肯定和鼓励,然后就是阐述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了——他说迟一点,也就是迟这么几个小时而已,当然为了表示安抚和激励,肯定会有的工分增加之外,他还带了一袋子玉米饴糖打算发下去
他个人确实是觉得口味很不错的,至少外观比之前发那种甜菜的初榨糖做成的红糖块好多了
看到云深的举动,终于知道之前那种违和感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范天澜瘫着一张脸去了活动室
因为社会结构和生产力水平限制,以年龄划分聚居地的人口结构,三十岁以下的占了半数以上经过这一年来的规律饮食和合理劳动,大部分人的身体状况都有了明显改善,这对需要大量人力投入的聚居地基础建设非常有利,但进入冬季后,多数室外施工都受到了程度不一的影响,一部分人不可避免地闲了下来
云深当然不可能让他的人到无所事事的地步,就算被暴雪局促在室内的时候,仍然有工作分配下来让人们充实自己的工分卡,不过劳动强度大大降低之后,人们相对充裕的时间和精力该如何分配,在这之前他已经和其他人在会议上讨论过了
学星一个良好途径已经建成的三十间教室当然容不下近万人的启蒙和进修,但他们毕竟不需要全日制学历,在教师组经过一番耗费脑力和体力的调查,对各大队的冬季工作计划和各处厂房的生产任务有了基本了解,制作出时间表再经过一番繁琐的计算后,总算向云深提交了一份将狼人和狐族都包括在内的授课计划,问题只在于教师组的工作强度会加大到一个让他们比较吃力的程度
所以这段时间也是让他们扩充人员,适应新教学慕的机会毕竟明年春天确定会有相当数量的新人口加入,现在不过是一种过渡
除了年纪太大的老人和年龄太小的儿童,聚居地的每个人都要学习但学习之外也是需要娱乐的
所有宿舍当初建设的时候就加入了冬季因素,因此每一栋的楼下都会有一间分成两半的活动室,里面的设施经过几个月的逐步添加,显得相当丰富活动室内部的安排大同小异,静的那间一侧墙边立着存放刻印书籍的书柜,柜前固定的长桌长椅便于阅读,象棋,围棋和其他棋类的棋盘位于另一侧,而闹的那间以住宿者的需求来定,牌桌和木制麻将桌都很受欢迎,就算需要的工分比较高,他们也乐意没人凑一点向木工大队定制,而以预备队成员为主的这间活动室里,一边仰卧起坐板,吊环,单杠,哑铃,跳绳之类的运动器械和器材都有,另一边不顾三十平米的有限空间,并排放着两张台球球桌
有不少人就围在那两张球桌边,时不时发出一阵喧哗的笑闹作为一项比较受欢迎的室内运动,球桌的使用权是要排队才能得到的,怎么把正在台上的家伙在规定时间内轰下去就成了另一种乐趣,不过球桌得分如果超过了记录反而可以延长一局
范天澜来到的时候,球杆正轮到一个人的手上
“总算到我了,没有搭档,你们谁来?”那头银灰色的短发在他同族的五彩缤纷旁并不算如何显眼,但那种轻佻而漫不经心的声调,一手将球杆斜搭胸前,另一手Сhā在兜里的不正经姿态比他的发色好辨认多了,“不过,输分太多的家伙,明天给我只穿一条短裤到女工宿舍下面蛙跳”
一片不客气的嘘声
塔克拉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说完了吗?一边跳一边要喊口号,至于喊什么……”他摸了摸下巴,“就喊‘我的胸肌大,比你们都大’吧”
……这耻度实在是破表了原本跃跃欲试的其他人顿时缩了大多数,只有几个不服气地看着他
“你说输多少才算多?”
塔克拉拿下球杆,“五十分”
在大家的水平都比较菜的时候,要输到这种程度还是不容易的,又有人说道:“别光说你赢的事,输了怎么算?”
塔克拉一手撑在球桌上,挑眉看着说话的人,“我给你五十个工分,随便你怎么用”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了,犹豫的人又多了起来,塔克拉很是愉快地地看着他们纠结的表情,“怎么样?决定了就快点,别婆婆妈妈,你们下面那根是没萎吧?”
再说一次,当了队长级人物,他拉仇恨的能力仍然无人能出其右,看到有些人只差一步了,塔克拉正打算再加点油,背后突然被人啪地拍了一掌,他反应极其迅速地倒转球杆往后一捅,空的,接着他回过头
“……”
范天澜面无表情地从他身后出来,“舍规第七条,禁止赌博”
“赌博?有吗?你看见谁赌了,我帮你罚?”塔克拉一边用毫不在意的口气说,一边斜着眼睛狠瞪对面那几个在范天澜出现之 ... [,]
(后就缩得跟只鸡崽似的家伙,居然没给他提醒!
他胡搅蛮缠的本事范天澜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至于低俗玩笑……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低俗是不可能的范天澜走到球桌对面,拿起了另一根球杆,“要打的话,我当你的对手”
塔克拉哼了一声,“你才玩过几次?”
“三次”范天澜说
塔克拉把脸转了回去,正面看着这个身上隐隐散发着不爽气息的对手,“三次?”
范天澜没有回应他的质疑,球桌中央的台球已经重新被框成了三角形,他一手按到桌缘,微微压低身体,“打不打?”
“怎么不打”塔克拉嗤了一声,不问对方就选择了己方开球,他走到母球前,球杆横上台面,矫健如猫科猛兽的身体伏下,脊背拉成有力的弧线,然后手臂用力将球杆向前一推
晚上去接云深下课的时候,塔克拉向他控诉了年轻上司的凶残,以及这种不留余地的行径对他和正常队员的身心伤害,云深微笑着听了一路,临末才说:“他是队长,对自己的要求当然高一些”
塔克拉仍是不忿
“好了,”云深笑道,把手探进了衣袋,“不用那么在意,吃糖吗?”
塔克拉高兴地接了过来,他对甜食既不喜好也不讨厌,但这毕竟是云深给的,所以他随手搓开外层的包装就丢进了嘴里,然后……他被粘住了
今晚很多人都觉得腮帮子很累
恰好的是,第二天狐族的参观项目就是食品加工作坊,和之前一样,他们是在干了一些不算繁重的活计之后在人类带领下过来的在最开始休养的那两天里,无事可做让年龄大些的狐族总是感到惴惴不安,在那天被那位卷发的宿舍管理人带着去铲了一个小时的雪之后,他们反倒安定了下来,即使撒谢尔的人迟迟不到也没那么在意了
在这栋足有两层楼高,面积宽阔得像一座仓库——也差不多相当于仓库的大屋里,他们排队去看了好几种粮食的加工过程从小麦磨粉,花生榨油,马铃薯切片,红薯制条等初加工工间开始,莱尔带着他们一路走下去,那些已经属于青年的狐族还勉强维持着矜持,孩子们的表情就明显多了,他们的嘴半张着,眼睛闪闪发光,不停地转头看来看去,如果不是来之前受到了同族的指教,可能有些活泼的孩子还会试着走近去看得更仔细点
人类的粮食实在是太多了
这里的空间如此宽广,在劳动的人也是数以百计,每一刻生产出来的东西不知有多少,原料却源源不断像是没有终结,而在房子中间那一根根超过成年人合抱粗的方形柱子居然有一半是烟囱,看了这个,他们才知道为什么这栋位于聚居地建筑群东北角的建筑为什么整天都冒着烟气,第一次发现的时候还有人以为是失火了呢,毕竟他们住的人类房屋中没有任何火灶和土塘的痕迹比较奇怪的是有些食物的加工明显是用明火直烧的,然而他们看到了火光却没看到火源
莱尔轻轻笑着解释,“在外面呢”
贴着这个作坊的一侧还有成排的火室,这些孩子在这里看不到而已
“为什么要放在外面呢?”
“这个嘛,有很多原因,首先,你看这里有七八种食物正在处理吧,如果将燃料放在室内的话……”
提拉无语地看着他的族人摇曳着尾巴,又乖又听话地跟在那个人类背后,他还没见到这个人类出手一次,他的族人却已经快要被他收服了这个男人不仅耐心细致地回答他们的各种问题,还把他们带到一处香气特别甜美的地方,让他们观看人类如何将磨碎的玉米放进一口大锅中,慢慢加温加粉煮熟,而已经熟透的那一锅已经被倒进了一排小水池,而水池中已经澄清的米粥则被倒入一个钢铁制成,内层衬着非常细密的棉纱的巨大无顶圆罐,有人站在凳子上用圆形的木盖从上往下压,将有点像泛白的清水一样的糖液从最低下的小孔中挤进大木桶,最后回锅熬煮
询问过那些正在工作的人类之后,莱尔笑着让狐族们上前亲手把那些黄褐色半透明的糖浆从锅里舀出来,送到另一处加工台上
提拉不喜欢糖,只是站在后面看着他的同族们兴高采烈地去做这些没有一点技巧的事,而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另一个同族走到了他的身旁
“听说撒谢尔的人后天就要来了?”
“没错”提拉说
“那你知不知道是谁给他们带的队?”对方小声问,“会不会是斯卡·梦魇,还是那名药师?”
提拉迟疑了一会,“……我不知道”
撒谢尔带队的人是修摩尔
上次他来到人类的聚居地,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这半年发生的事不少,实际上,托某些人的福,这位借壳重生的狼人先祖自回归以来的日子过得既悠闲又充实,以至于不得不为各种状况忙碌的斯卡每次看到他都怒向胆边生,既然混饭吃的魔剑布拉兰已经回到了撒希尔部落,修摩尔于是也被塞了一群狼崽子之后赶了过来
虽然听过不少同族描述,实际见到人类聚居地的变化还是让冰山阁下感到非陈奇的,对他们完全不隆重的招待也毫无意见,不过当这批狼人来到那栋将要在此度过一个冬季的建筑前,看到出现在门口空地上的一个雪像时,修摩尔停下了脚步
“这玩意,看起来好像有点像……斯卡啊这是斯卡吧?”他转头问身边的一个狼人
197不作死就不会死(加了一段)
( 撒谢尔的人比狐族迟了十天的时间才到达这个时候聚居地已经下过了冬季的第三场雪路上铺垫了炼铁厂大量产出的煤渣那种粗糙的细致在一片雪色中存在感十分鲜明,这种能够明显减少马匹行走障碍的道路是在离聚居地还有一段路程出现的,它指引着他们穿过山丘和田野一直铺到那片醒目的建筑前
在城市规划的大体雏形真正形成之前,学校一直是外人来到聚居地最先面临的标志物虽然现在还只有三十间教室不过设计时采用的就是标准尺寸加上成排的宽大钵窗视觉上显得规漠分广大的三层半教学楼让初来乍到的狼人们感到很是惊讶而从人类的解说中得知在这栋高大建筑背后体积只是略逊的连排房屋就是他们即将入住的地方时,大多数狼人都或多或少地露出了期待的神情,对需要十人共住一室这件事也不是太在意
只是一来到宿舍面前就发现那座雪像的事连人类都感到意外
“奇特的欢迎方式”修摩尔说
“但这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那名人类神色严肃地说
修摩尔走过去,以它的匆忙急就来说,这尊塑像效果算得上不错了,至少不是一堆模糊的雪块,狼人的特征很鲜明,笔直竖立的耳朵,高大的身材,垂尾的长度也很合理至于为什么这座雪像能让他出来是斯卡,披在这座雪像头顶的黑色丝状物代表的是毛发的话,那撒谢尔之中就只有一人能对的上这种特征了,何况它还有绿色的眼睛
修摩尔从雪像眼珠的部位抠了一颗豆子下来,用手指试了试它的硬度
“这是食物?”
“是的,这是昨天晚饭的豆子”负责接待的塔山族人说,“这个东西我们会处理的,宿舍管理员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一切,天气寒冷,还是请你们先进去吧”
修摩尔笑了笑,回头往后一招手,坐在马匹和兽亲巨狼身上的狼人们就纷纷翻身落地,跟在他的背后鱼贯走进了宿舍
而在这件宿舍二楼一侧的窗户旁,几名狐族冒出了头,看着下面的人类有序地处理随着这批狼人来到的大批物资,一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不由自主地说:“撒谢尔果然够富有……”
“那又如何,能跟人类相比吗?”另一名狐族哼了一声,虽说这种不屑的语气只是在掩饰嫉妒而已,也不会有人拆穿他
术师没有向他们要求学费,但兽人总不会空手而来,人类也不会拒绝部落送过来的东西赫克尔部落当初带来了一百多头牲畜,而撒谢尔这次光马匹的数量就超过两百,膨的数目相差无几,不仅如此,马背和牛背上还驮着成摞的大皮袋,鼓鼓囊囊地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那些人类一边卸下皮袋一边清点收拢各种牲畜,速度快而有序
一直没人处理那座雪像
“他们不碰那个”有人小声说
“那样正好”
“阿图他们躲在那儿呢,等这些人类一走……”
狼人们的入住很顺利,虽然他们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形已经发育,外表看起来比体型普遍偏小的吉茨族还要高大,不过给他们安排的房间每张床铺的宽度都有一米三,长度则有两米二左右,就算是成年狼人躺上去也不会特别局促上下层的床架做得非常结实可靠,剧烈运动是承受不赚两三个狼人待在上面却也不用的下床的安危,每张床都铺着褥子,从蓝黑色的粗布床单下传来稻草干爽的香气,叠成整齐方块的被子摊开之后也很大,只是棉花摊得不算厚,不过在温度基本维持在十八度以上的室内,已经完全够用了,在床底还有固定好的木制抽屉柜给每个人放置个人物品
这种配置是很简洁的,在同样的面积下为了保证足够的睡眠环境,狼人们的宿舍因此不得不牺牲了一点活动空间,而且上厕所,盥洗和沐浴都要和其他人一样,分别去位于走廊两头的空间去解决但这已经足够让他们兴奋了——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睡在哪里都一样地暖和!床和被褥都舒服得要命!完全不用出门就能够取水,还是热水!也不会再有诡异的大风吹来迎风尿一身!这一切都是他们的!
跟谨慎的狐族不同,狼人们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一时间楼上楼下都充满了他们的叫喊声,还有门开开关关,上下楼梯跑来跑去,床上蹦来跳去,水口闸门转来转去……如此种种的声音
短发卷得很有特色的男子一手托着他的木夹文件夹,一边做着记录一边看了眼楼上,对修摩尔笑了笑,“还真是年轻啊”
“习惯了就好”冰蓝色双眼的狼人也笑道,至于到底是谁习惯谁,那恐怕得看未来了
莱尔又低下头记了几笔,“那么……带着兽亲过来的撒谢尔人员,基本上就是这些了吧,阁下?”
“你们打算怎么安排?”修摩尔靠在椅子上问道他穿着羊裘,腿上套着兽皮靴子,神情有些懒散,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脾气不错的狼人,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手中始终握着一柄外鞘非常朴素的长剑
“他们的情况比较特殊,集体宿舍这种空间对他们和他们的亲人生活都不太方便”莱尔笑道,“让他们在活动室稍等一会吧,我现在叫人过来”
修摩尔看着他放下本子,走到窗边桌旁,从一个底座上拿起了一个中间偏细而两头膨大成圆状的玩意,在将它和底座连接的起来的半透明的“绳子”之中,隐约可见金属的光泽,这个卷发男人拨弄了底座上的一个圆盘,然后修摩尔就听到了铃声
还有人声
“是谁?”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那个木匣中问道
“我是第二教学宿舍的管理员,莱尔·格曼”这个卷发男人说,“是伯斯千夫长?”
“是我”伯斯说,“他们到了?”
“没错,”即使隔着距离,莱尔也能让人从他的声音中感觉到他的表情,“不过如当初所说,有一批,三十六……或者说七十二位新学员,需要由你们解决”
不需要他特别说明,另一头的狼人就简洁明快地说:“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让他们过来”
“好的,那就这样”说完之后,莱尔放下话筒,对一直看着这边的修摩尔说,“阁下,伯斯千夫长和他的同胞在的新区有不少地方,他们也很乐意帮助自己的同族,我让人送他们过去?”
“照你们的安排,我没有任何意见”修摩尔说,然后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刷了一层熟油的电话基座,“这又是术师的新作?”
“当然”莱尔那一直温和愉快的语气中难得出现了类似于“自豪”的感情
“怎么和我们用的不太一样?”修摩尔问
“它们是不同的”莱尔说,“至于其中的区别,您可以在课堂上得到充分的了解”
修摩尔看向他,“包括它们的制造?”
“是的”莱尔微笑
... [,]
( 得知自己这批狼人要到别的地方居住时,刚刚对活动室有点了解的年轻人们颇有点不舍的样子,不过在听说新区那边不仅有他们崇敬的几位百夫长和千夫长,居住环境也完全不逊色于此地之后,那点不舍就全都变成了迫不及待
反正他们也早就习惯了被特别对待
莱尔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像看到了他们和那边的勇士一样充满ji情的未来
这些狼人是有点特殊,因为他们都是比斯骑士的候选者作为兽人帝国裂隙时代就已闻名的战力,撒谢尔一直维持着这个军团,并且将他们的名声保持到了今天不是所有的狼人都能成为比斯骑士的,莱尔看着这些年龄不等的小狼人纷纷叫起自己的兽亲,最基本的条件是,他们要有一条自己的狼
不是草原上的野兽,而是和他们一同出生的兄弟
在繁衍方面,狼人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只除了一种独属于他们的生态,就是在每年的新生儿当中,总有很小比例的孩子是伴随着兽形的同胞来到这个世界的对狼人来说这种情况仅不是怪诞,反而是值得欢庆的喜讯与狼同生是继承了兽神力量的证明,这些孩子天生就是部落的勇士,兽亲等同于他们的信念与勇气,是他们灵魂的一部分,它们将伴随着他们走过人生中的强大辉煌,也将一同迎接衰老与终结这批备选比斯骑士是撒谢尔未来的新血,斯卡能把他们放到这里,说明了他对黑发术师的信任和重视
从温暖如春的室内一下子回到寒冷的室外,不管多少次都不会让人觉得舒服,莱尔收拾好东西,反手关上办公室的门,抬头却发现应当跟着向导离开的狼人们还留在原地
“你们想干嘛?”一个狼人低沉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在干什么?”这是另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切,没见过人干活吗?”
“……你们在找死!”
“口气真不小”对方冷笑,“怎么,在这里挥挥铲子都能伤了你们吗,撒谢尔的小汪汪?”
聚居地年龄在二十岁以下的都被教育得差不多了,能在这个时候跟狼人对上的,恐怕也只有一种人了莱尔绕过这群耳朵后面的毛都炸起来的年轻人,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修摩尔,作为这支队伍的领导者,眼见矛盾即将发生,这位阁下的表情中还是兴趣远大于其他
一眼就能扫到的鲜亮毛色说明了另一边的身份,莱尔走到修摩尔身边,在越发升级的争吵之中,看到了位于两族兽人之间的东西
是那尊雪像,只不过跟之前比起来,现在的形状异常凄惨而已雪人是没有感觉的,但这种头滚在一边被切成了两半——莱尔是从那头黑色丝草中分辨出来的,手齐肩而断,两把铁锨对穿它的躯体,闪着寒光的边缘自前胸后背透出的涅,狼人们瞎了才看不出其中的恶意
在有意的放任下,争吵一声高过一声,狼人在口舌方面向来逊色,已经有人扬起了拳头,“懦夫!敢来干一架吗?!”
“怎么不敢?”对面的狐族开始脱外套,“要二打一吗,真有勇气!来艾来啊”
“不动兽亲都能把你们打成泥渣!大家给我上!”
当塔克拉哼着“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这首不知为何范天澜十分厌恶的儿歌走过的时候,一种很熟悉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带了过去,然后他看到第二教学宿舍前面的空地上滚了一地的毛茸茸和尖耳朵
他歪着脑袋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才从衣领里掏出哨子,一边吹一边大步走过去正在旁边看得热闹的修摩尔和莱尔听到哨音,齐齐转头看了一眼之后,修摩尔撸起袖子也下了超莱尔则很有自知之明地退了一步
于是午后过一点,刚刚结束休憩的云深刚回到办公室就收到了一份事件报告
“……五人骨折,九人不同程度外伤,除了有两个必须在医疗所里躺一躺,其他人都能自己回去,他们是在外面打的,没损坏什么东西,虽说一来就这样影响不太好,但情况都在预计之中”莱尔放下自己的本子,对面前的黑发青年笑道,“他们比我想象的要有分寸”
“赫克尔的那位少族长没有直接参与是吗?”云深放下报告,抬头问道
“是的,这次事件是由他准备的,不过他确实没有参加进去”莱尔说,“两天前,他向我打听撒谢尔的分配问题他以前在狼人的部落待过,对撒谢尔的比斯骑士数目和年龄分段是了解的,知道我们不会把备选比斯骑士和他们安排在一起之后,他应该就有想法了”
云深轻轻扣了扣桌角,“因为这部分人数不多,对他们族长也非常忠诚,所以挑衅肯定会得到回应,如果限制了兽亲的助力——总要有人压制住那些小狼的,这样双方的人数和实力就没有那么明显的差距了”
“那位少族长不下超是因为赫克尔的立超他对我们的规则了解得不错,知道一般的争端是会被容忍的,所以就算要打也不能闹得太大,不然不好收场毕竟这是您的领域,蓄意挑起两个部落的完全对立来破坏您的规矩,他还不至于那么……”莱尔笑道,把那个“蠢”字收起来,“毕竟是年轻人嘛,与其让他们现在忍着然后在别的地方乱来,不如让他们打个痛快”
而且从结果来看,两边吃亏的程度是差不多的
云深也露出一点笑意,“那么我跟教师组说一声,第一次的课堂体验,请他上去吧就解释这次恶作剧的设计和实施,我想大家都会喜欢听的”
“我也会说服他的,术师”莱尔笑着说果然,他心想,还有很多需要跟术师学习的地方呢
198妹子的霸气侧漏(现在才更新真是非常非常对不起!)
( 兽人们在人类聚居地上的第一堂课令他们每一个都难以忘怀
教室的建筑规范是统一的宽七米长九米至于课桌的平面尺寸桌椅排布间距什么的规矩,现有条件下要遵守是很困难的桌子是长桌,椅子不如说是条凳照规范应该只容纳四十五到五十人的地方,坐上七八十个人乃至上百人从来不是问题对空间有要求的不过是那两个高级版而已而且当初规划的时候就将教室之间的隔墙设计成了可移动的双层木板只濒了承重柱必要是能变成临时的大会议室至于长度产生的问题,地面很容易就能划出凹线,将用浸油的麻线缠在外面作进一步绝缘处理的漆包线埋进去以驱动挂在教室后侧的扬声器
不过就算把教室联通起来了,也不可能让这三百五十多名兽人全放在一块教师组照已经得到的部分资料,把他们大体上先按年龄分成五班,课程开始之后再根据情况调整在未来至少三个月的时间里,这些兽人要保证每天四个课时或者以上的学习,这个要求对教育组来说压力不小
“只要他们不掀桌子,那就什么都好办”副组长明月说
“别忘了,我们还有术师的支持”组长郁金说
于是其他人也就先把顾虑放下了,他们已经做了那么多准备,难道要在事到临头的时候让术师失望吗?
而对兽人,尤其是狼人们来说,“上课”——兽人被允许敞开学习人类的知识这件事,作为很有可能部落乃至帝国历史上的第一次,给他们带来的刺激比他们前两天搬进人类的宿舍还要强只是必须跟河对面那群红毛待在一个地方就有点讨厌了,虽然对方的表情看起来也差不多
他们是在早上八点的时候被人类一间间敲门过去叫起来的,看在这些人类的态度非常温和,这两天受到的招待不错,参观到的东西也很新奇的份上,绝大多数的狼人都把他们的话听了进去,并且全都在钟声响起之前内到达了教室至于居住地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那些备选骑士们,一大早就接到早安电话的房主们就没那么客气了,除了踢后臀拎耳朵揪尾巴这些受到精英骑士特供的起床待遇,他们还得绕着新区先跑两圈才能过来,不过这样他们反而是来得最早的,而且一个个精神抖擞
听着门内吵吵嚷嚷的声音,站在门外的教师们各自做自己的临场准备,有人在看计时器,有人在复习笔记,有人就靠在门边什么都不干,作为从人数近百的教育组中选出来应对这种场面的人物,起码从外表上看,没有一个人是紧张的
提拉也同样站在门外,两手Сhā在棉衣口袋里面无表情,只有闪烁的目光和颤动的耳尖能稍微泄露他一点真正的情绪
而他脑子里想法变换的速度可比他耳朵动得快多了
他其实可以不来,可以吃点草药说自己病了,可以让同族把自己从楼梯上推下去说受伤了,可以再跟撒谢尔的某个脑子不好的再打一场……总之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在这个时候站在这里,不要在几十息之后进去,在上百双眼睛面前做那件要命的事!
他没什么后悔的!不承认做错了!当然也不认为这算什么高明还是低劣!他预想了所有后果和可能的惩罚,并且准备好接受它们……却从来没想到术师居然是让他做这个!其实不就是说话吗,和他在自己的兄弟,父亲面前说的,在达比那个死狗的帐篷里所做的不都是一样的吗?他当初不是很轻易地就答应了那个卷发男人吗?总之走进去,和过去一样就是了——
好像还是现在就从楼上跳下去比较痛快
在他的脚底即将离开地面的时候,第二次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提拉眼前一黑,心脏差点被他自己吐出去
“准备好了吗?”站在他身边的黑发人类笑着拍了拍他的脊背,“我们一起进去,我先上台,你在旁边等一会就好”
“我……”提拉艰涩地开口
对方的手已经握上了门把,侧过头来看他,“怎么,紧张了?”
看着那双清澈的黑褐色眼睛,提拉舌头咬断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不用的,”那人笑了起来,“凡事总有第一次的么,上去之后反而不会那么紧张了”
钟声响到最后一下的时候,门喀地一声被打开,这名身材娇小的教育组副组长走了进去
教室看起来坐得相当满,大概是因为学员身形普遍高大——安排在这间教室的基本上是十五岁以上的青少年,没有女性,而且第一排的每个学员身边都有一个毛发丰顺的高大同伴的缘故而在看到走进来作为讲授者的人类之后,原本颇为吵闹的教室安静了片刻,紧接着是一阵喧然大哗
七十多个纯雄性汇聚而来的声浪让随之进入的提拉耳朵都在嗡嗡作响,那名人类却面不改色登上了讲台
“女人!”
“她是个遗族女人!”
“怎么会是女人!”
“她怎么进来的?谁允许她来的?”
“她想来干什么?”
“让她滚出去!”
“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到这种地方?!”
兽人们,包括那十几个狐族的反应都极其激烈,与其相信这个看起来完全是个少女的遗族女性就是那位术师给他们安排的传授者,他们宁愿认为是她开门的方式不对在这种环境下,再大的声音也被掩埋在杂乱的吵嚷之中,提拉已经顾不上自己的紧张了,他曾经在课堂上见过这个女人,但知道她居然是术师选定的“教育”组副组长的时候也同样惊讶,但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做?
她也没怎么做,毕竟这种时候说什么话都是没用的她只是抬起了白皙而纤细的右手,往面前的讲桌看上去不怎么重地一拍
然后那座全实木隼成的宽大讲桌在巨响之中变成了一堆木块
在绝大多数声音都被那一声砸断的时候,她对他们微微一笑,温柔地说:“我可以说话了吗?”
实力意味着开口的权力,何况她用的是部落的土语,所有的兽人都能听懂,加上她的音质有些奇特,声音不算太大也能传递到教室的最后一排,这些不比她小多少的少年们安静了一些
“你一个女人,来这里干什么?”坐在前排的一名狼人瞪着她
“你们要最强的传授者,所以,‘术师’让我来了”她说
“这怎么可能!”他们又嚷了起来
“是真的”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说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白发狼人,叫嚷的和交头接耳的青少年们纷纷闭上了嘴,而狐族在那个女人拍碎桌子的时候已经想起了他们来之前受到的嘱咐
提拉把脸别过一边,让了让伯斯走到讲台旁,环视一圈,“她胜过了阿曼,每一次,她还是术师选定的人我认可她的实力和能力,你们有意见?”
力量是最有效的权威,在千夫长的威慑下,没有一头小狼吭 ... [,]
(声而阿曼作为撒谢尔先行来到的百夫长之一,就算实力未必能得到所有狼人的认可,他也肯定比人类强是他们理所当然的想法,虽说这是个比一般人类孔武有力得多的遗族女人,但连伯斯千夫长都这么说了……
台上的遗族少女笑了起来,“当然,你们也可以挑战我,不过是在之后,每天只有一次机会”
下面仍然有怀疑的视线,她却毫不在意,“我并不是因为有这种力量才能站在这里一年时间,我们将一片荒原变成如今的家园,你们认为是靠什么?”
“远东术师!”有人肯定地说
“没错”她说,“但那位大人凭借的也不是武力,有了他的智慧,才会有今天的一切”
不是没有人想反驳她,但他们一时间还找不出理由和词汇
“帝国之外的人类将你们称呼为‘半兽’,你们知道人和野兽的区别是什么?”她说,不等他们对这个词汇表达惯常的愤怒,又说道,“不仅仅是人能站立行走,会使用工具,有自己的语言”她停顿了一下,“更重要的是,我们会学习,向天空,向大地,向任何生物,向我们之中最先得到智慧的那些人,并且用我们学到的一切改变我们生存的地方”
她微微一笑:“所以术师认为,兽人和人类都是一样的”
伯斯双手背在身后,脊背笔直如一柄大剑,他像一尊雕像站在台下,神色平静
“但为什么他们有的你们没有,为什么他们做的你们做不出来,为什么你们能够抢夺任何人和物品,却最终什么都没有改变?”踏过破碎成堆的木板,这位年轻而纤细的教师走到走到第一排狼人面前,两手按在桌缘,清亮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中传递,“不管人类怎么说,在这里,在你们的心,有谁认为自己比人类愚笨,部落比人类荒蛮,帝国比人类落后?”
所有年轻和年少的兽人目光都集中在这位少女一样的遗族女性身上,她微微眯起眼睛,直起身,“而你们又是为何离开自己的部落,来在这里,坐在这个位置?”
“因为那边的人类在黎明之前,比你们先走了一步”她返身走上讲台,站在黑板前,“你们坐在这里,是要追上这一步,还要比山与河另一边的人类更朝前一步!术师向你们敞开他的知识,无论从前还是今后,这是你们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不浪费首领为你们换来的机会,将术师的知识刻在脑子里,这是你们的义务!学习任何你们能得到的技艺,像我们一样,用它们改变亲人和族人的生活,这是你们的责任!将人类千百年积累起来的智慧真正变成自己的,创造和建设一个比这个帝国甚至这个世界任何地方都不差的城市,将你们,将你们的部落,将你们的种族,通通带进前所未有的光辉中,这是你们的荣耀!”
她一拳击在黑板上,“为了这一切,还值得为传授者是男是女计较吗!”
被她连串言语逐渐煽动起来的少年们已经血涌上头,哦哦哦地挥着拳头叫了起来提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他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
“因此,”她又说道,随着她放下手正面向着他们的动作,自前排向后的狼人和狐族们渐渐静了下来,“不能再用拳头代替你们的脑袋你们不是没有对手的,在这里不仅有撒谢尔的狼族,还有赫克尔的狐族,两天前你们有了第一次较量,而你们认为是谁赢了?”
话题转到这里,下面再次闹了起来,狼人少年们的声音占了大多数,狐族小团体则怒视他们大喷口水,在他们失控之前,伯斯向前走一步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手势,接着狼人少年们就噤声了,狐族看到提拉之后也静了下来
“那件事里狼族做了什么,我们都看到了,”台上的遗族教师说,“而狐族是怎么做的,你们要不要听听看?”
她将目光转向提拉,露出一个微笑
看了一眼伯斯高大的背影,提拉冷着脸扯了扯袖子,迈步上前,什么紧张怯懦都去死吧,这里是比脑子的地方
修摩尔是在中午造访的,踏进书房之后,他先是赞叹地看了一圈这个充分体现了知识的压迫感的房间,才走到黑发术师的面前坐下
“很不错的开端”他对云深微笑道,“听那些孩子说的,连我都有些遗憾不能旁观了在过去的游历中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传授方式,你挑选的那些……‘教师”做的事都很有趣,像是他们做了会飞行的灯,展示了能在水中燃烧的火什么的,还给这些孩子每个人都发了一些相当有意思的小玩意”结果他们不仅一直玩到现在,还为这个打起了架
“他们在寻找尽量好和有效的方式”云深说
“为了让他们尽快有用起来?”修摩尔笑道,“这让我很期待三个月后的结果”
云深也微微一笑
“不过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是某位可爱的女性今天的表现,伯斯那个孩子也不吝于对她的认可”修摩尔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我那个不可爱的后代曾经说过,你说没有你,那些愚蠢的山民不过是只会重复劳动的奴隶……如果那时候他就知道你在保护的是什么,他未必敢签下这个契约”
云深看着他那双冰蓝色的双瞳,轻轻笑了起来,“是吗?”
199劳心都是主角的
( 窗外又是寒风呼啸
云深走到窗前室外的煤油温度计显示温度已经降至零下十二度积雪深度至少超过二十厘米,聚居地正在迎来第四次降雪,诸如冬修水利和土方开挖这样的室外施工全部停止洗煤厂,采石场和船厂工地的工人在检修安置好机械之后大部分也回到了宿舍开始冬季进修
范天澜带着两支预备中队到离聚居地五公里远的地区去冬训了塔克拉和几名队长负责剩下的工作尤其是第二教学宿舍的秩序维持因为狼人青少年们的精力实在是……旺盛,塔克拉提议将活动室的另一半改设为擂台,居然得到了不少支持云深的工作暂时也不像之前那么忙碌主要工厂的生产运行都很平稳,一些状况云深通过电话就能够指导解决,他一直有所顾虑的地下电网绝缘问题目前也没出现纰漏,在没有天然橡胶和石油,更不必说硫化技术和塑料产业的现状下,这种地下电力排管方案还会继续应用下去,只是在遇到河道和湿地这样的地形时会有点困难
不过在云深身上,不忙碌跟“清闲”之间的距离比现在他和范天澜之间还要远得多,就算站在这里,他脑子里就算想到了那位俊美的青年,主要内容也是他的队伍在这种天气下的装备是否充分,然后在他的脑海中刷屏的就是一堆煤铁铜管道电线零件之类的东西了
敲门声轻轻响起,云深回过头,“请进”
门打开了,一头黑亮的长发也编成粗黑的大辫子的少女站在门口,有点腼腆地说:“术师,我来交这个星期的工作报告”
“坐吧”云深微微一笑,“外面天气很冷吧,明月,要喝茶吗?”
“不用了……”这位年轻的副组长现在简直看不出一点在课堂上强悍的涅,她还没说完,云深就弯腰将茶杯放到了她面前,还问她“要不要加点糖?”
“不用了不用了!”明月慌忙说,术师最近好像喜欢给人吃糖……她有点害羞地双手接过来捧在手中,室温现在有十九度,不过对刚在风雪之中穿过广超走了十来分钟路过来的人来说,这种微烫的温度简直能熨帖到人心底
她抬起眼睛,透过袅袅的水汽看向对面那位容貌细致气质独特的青年,目光中是毫不濒的依赖和仰慕在她这样的年纪本该是对异性产生好感的时候,但在这样一个对象面前,她几乎什么都不会去多想,不仅是她,几乎所有遗族的适龄女性都是如此
云深也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拿起了那份工作报告造纸作坊的工艺改进之后,他们就囤积了数以吨计的各类纸张,虽然沙盘还未从课堂上消失,像明月这样偏文职工作的人已经可以锻炼自己的书面语言了,即使现在他们的笔迹还带着稚拙,语言和文字用得也不算很顺畅
像明月这样能够做到没有一个错别字,语句通顺,逻辑明确,数字准确的就很难得
“成绩很好”云深放下报告,微笑道
受到自己最仰慕的人认可,而且谈的是自己的工作,明月也放下害羞,高兴地点了点头,“其他实验班也教得很好,但最好的还是我管的这个班他们一个星期就能记住二十二个汉字,句子也学会了五六个,算数学得也不慢,跟术师您说的一样,就是要他们写还不太行”
“用三种语言教学,你们能习惯吗?”云深问
“部落的土语我们学了也没多久,所以刚开始还要背笔记,口音好像也不太准,不过这个星期跟他们说得多了,就变得很顺了实验组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明月放下茶杯说,“就是他们的词汇很少,讲课要用到一些词他们的话里没有,要绕着说才能让他们明白还有认字的时候,他们也是先硬记住字形,用的多听得多了才理解意思本来他们这样学通用语应该会更快,但是他们认为要学就学术师的语言,所以再加上通用语的话,他们觉得太多太烦,效果就变差了”
云深轻轻嗯了一声,“这本来就是试探为主,他们不想学,那就先放下吧”
明月喝了一口茶,心想反正那种语言就算用的人再多,她也不认为有什么好的
“他们之间的矛盾还有那么明显吗?”云深又问,指的当然是狼人和狐族
“还是很吵”明月说
能让他们坐在一起已经不错了,云深微笑道:“那怎么处理呢?”
明月也笑了起来,在云深面前,她的笑容显得天真又坦率,“说不听的话,打一顿都会老实的,那位千夫长说我这样做没关系”
云深笑了笑,“这样也可以其实在这个年纪,他们有不少人已经参与过部落的事务,培养过纪律和忍耐的观念,让他们先习惯这边的规则,然后再慢慢进行下一步吧”
明月又点了点头,云深问:“那有遇到过什么问题吗?”
“有的!”明月在怎么能干也只是一名十八岁的少女,虽然她坚持自己已经十九岁,而且过年就二十了,但跟范天澜这样例外中的例外还是远远不能比的,何况云深是这样一位耐心和学识都足够充分的教师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这次例行谈话的时间已到,明月只有依依不舍地向云深告辞
云深回到茶几前,再度拿起了那份工作报告,看了片刻就轻笑着把它收了起来
这份报告不仅向他展示了这个星期的教学成绩,也用列表的方式展示了五位兽人实验班负责教师采用的教学方式和对应成果,对受众反应和表现突出的个别学员也有描述,最后还附上了每位教师的经验总结和建议
明月并不是他们之中最受欢迎的,云深参观过她给那个少年兽人实验班上课的情形,站在那个讲桌修复得一点也看不出散架痕迹的讲台上,精神奕奕的少女举着拳头,一边抽出印着文字的木板一边有节奏地喊着“左手!”“右手!”“上面!”“下面!”,然后那些孩子齐刷刷地跟着她伸手收手举上放下(其实总会有人搞错)的场面,不知为何总给云深一种非常微妙的熟悉感……大概是因为听从口号一二一的不仅是这些长着毛茸茸的耳朵眼睛闪亮的少年们,还有前排那些大狼的缘故
当然,这种教学方式的效果一旦被接受,效果也是毫无疑问的不过最受欢迎的应该是那位给他的学生发木蜻蜓,玩猜数游戏,还教他们用草杆和细枝搭建筑耐等等,叫做路桥的遗族男性教师,作为一个已经有四个孩子的父亲,这位留着胡子的开朗大叔一向受孩子欢迎,云深将他调到年龄段最低的兽人实验班让不少孩子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其他三位也有自己的专长,模拟某些“力量天赋”,然后向他们讲解真相的方式来带学员入门,虽然会导致偏科和一时的囫囵不解,却能在初始阶段给云深提供非常有用的参考
因为实验班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最多再过一两周,云深就可以让教育组着手合班的事了先从年纪小的开始,因为他们的数量最少,单独开班是浪费资源,然后是那些学 ... [,]
(力较为出众的极少数,他们的能力应该被肯定,再次是那些对某方面有特别爱好的……就这样一点点地,将这些年少的兽人配入其他的正常班级,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但他们总会被打散
云深需要他们对知识有强烈的兴趣和积极的进取心,但不需要凝固的团体狐族和狼人的对立能够利用,却只是一时的
跟他们的前辈经历过的启蒙过程相比,这些兽人学生如今受到的待遇可谓优越了,知识对他们而言是新世界的大门,不像当初直接面对云深的那些人,文字和数字等同于他们手中的工具,认不出记不住练不熟,基本上只有一种解决方法,那就是不断地重复,反复地练习,把那些文字,数字和公式记在手上腿上和背后,记在任何能看得到的地方,不管走着,坐着,醒着还是睡着都要让它们留在自己的脑海之中,然后在第二天醒来之后,到云深面前接受下一个严苛要求
他们就像钢铁一样不断被锤炼,兽人们则像被归拢过来的泥土,云深要做的是在底下织出根须,把他们慢慢地笼牢在树荫之下
如果没有能彻底得执行他的意志,并且懂得自己创造的人,他不可能做到这些
修摩尔说那句“如果没有我……”要保护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那些“愚蠢的山民”“只会重复劳动的奴隶”,是在发电厂的汽轮机旁,炼铁厂的炉口前,兵工作坊的工作台上,机械工房的机床旁的那些人,是小刀在树叶上刻笔记,为了一个器件用油灯熬夜,是大着胆子去摸电线,是小腿被跳弹打穿的那些人,是掩埋了倒在道路上的亲人尸体,收起了耻辱和仇恨的历史,跟在他身后,走在他身边的那些人
即使云深从未打算在狼人的面前筑起壁垒,相信每一个民族前进的动力和隐含的潜力,但面对一位会因为人类过于强烈的技术压迫感到愤怒不安的族长的时候,云深必须将他真正的力量暂时隐藏起来,毕竟在可见的时间内都要必须受人类的引导和影响,无法主导的“撒谢尔”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变成一个历史名词或者民族称呼的未来,就算是那位乐于认识新事物的冰山阁下也不可能接受
明月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当云深为室内突然亮起的灯光从工作中回神,注意到窗外渐暗的天色时,已经差不多到吃饭时间了
门扉再度被敲响,今天轮值的预备队员在门外问他要不要到食堂吃晚饭,因为以现在的天气,送过来差不多也该冷了,云深刚想答应,却发现外面也亮起了黄色的路灯,这种时候只有一种情况会点亮灯光,风雪之中,有人归来……
这个夜晚并不需要云深去上课,所以吃完饭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当一身黑衣的范天澜走进来的时候,也许是衣着的关系,他身上似乎还带着森森的寒气,一星雪花沾在他的发梢上,在温暖的室内融化成一滴明亮的水珠
云深看着他拎在手里的动物,缩着四肢快要成球的它长着位于头部两侧大而偏圆的耳朵,颜色纯净的黑色大眼睛惊惶地看着云深,红鼻子,短腿,而最醒目的还是它一身雪白丰厚得惊人的毛皮,那张小脸看起来都陷进了自己的白毛里,毛发厚密的尾巴还在微微地颤抖着,“什么动物,天澜?”
“雪地狐”范天澜说
“……不是貂吗?”云深觉得这长相略眼熟,虽然细节确实有区别
范天澜看了它一眼,“都一样”
然后他说:“路上见到的,你要围巾还是坐垫?”
云深不知道说什么地看了那只抖得快要昏过去的小动物一会,又看看对面一脸严肃的青年,“这个,我想,还是找个笼子,把它给路桥老师吧”
范天澜顿了顿,“围脖和手套吧”他说
此时在世界另一端的某个地区,因为时差的关系,此时正处于午后
虽然天色阴沉得像执政官的前途,没有丝毫光明温暖,寒风带着密集的雨点打过来,炼金术袍也无法隔绝那种令人厌恶的湿冷沉重,位于市政厅广场上的诸多望族却无一人敢因为难耐而妄动,他们在兜帽下注释着乌云层叠的天空,神情肃穆
轰隆隆的雷响骤然响起,如同云峰纷乱崩倒,随即一道巨大的蓝白色闪电裂生千万条枝蔓在瞬间穿透整个天空,当强光在众人的瞳孔中留下炫影之时,一座云舟也在斜倾的雨幕中缓缓降下
不必任何标记,在这个国家,在这个世界,能在云端之上开辟道路,自由来往于天空和大地的只有一个人类,虽然有许多人在心中觉得他大概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雨丝小了,寒风之中刻骨的冷意渐散,无形的力量向外扩张,当那座精巧的飞船降到地面时,石板广场上已经一片干爽
以霍尔金的执政官为首,所有的贵族和炼金术师低下头,纷纷为驾临的王者屈膝一个比雨云更深重的影子掠过他们的头顶,盘旋的风吹动他们兜帽后的发丝,闪耀的电光持续照亮地面,一身鎏金长袍的黑发君主踏出他的行驾,一只蓝黑色刚羽上火花流窜的猛禽缓缓落到他一边的肩膀上
200风暴君主的日常
( “提维略”
黑发黑眼的远东君主眼睫微垂视线在各色头颅上一扫而过然后淡淡地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臣下在”一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炼金术师躬身上前
“哈瓦达的风光好吗?”
“丰饶之地自然景色秀美”炼金术师联盟此次派出的队伍领导者沉声说,“但臣下惭愧,我等无能至今未能探明异状之因,竟使您御驾离都……”
亚斯塔罗斯嘴角略略勾起“我只是来散个心而已”
炼金术师把剩下的话咬断硬吞了下去
亚斯塔罗斯迈步向前泛着丝绒光泽的长袍随着他的脚步摇曳神色漠然的持剑骑士和术士跟随在他身后他们穿过安静的广超满地的贵族和官员无一人敢抬头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亚斯塔罗斯才微微侧头看向旁边“连个引路的人都没有吗?”
“有,陛下!”霍尔金的执政官几乎是立即跳了起来,他小跑过来急切地说,“我现在就带您驾临我的府邸”
这种不知把贵族基本教养学到哪里去的修辞方式让亚斯塔罗斯身后一名术士微微皱起了眉,亚斯塔罗斯却没有介意他的礼仪,“奎恩·巴提斯·马德莱尔,上届执政官退位前制定你为候选人,现在么,应该当政了七年?”
“是的,陛下!”广场上的贵族和官员渐次起身,跟随在这支队伍背后,而身材高胖的执政官则尽可能地在卫队的阻拦下靠近他的君主,“很荣幸您还记得我,得知您即将莅临鄙邦,我们都真是万分期待!消我们没有令您感到怠慢!”
远东君主背后那名术士眉间皱得更深,亚斯塔罗斯轻笑了一声,“不用那么紧张,我并不是挑剔的人”
“我们将竭力为您提供最好的!”
“我很期待”亚斯塔罗斯说
执政官再蠢都听出了他的漫不经心,一名贵族在背后偷偷扯了他的后摆一下,奎恩执政官的眼睛亮了起来,“其实那个,陛下,我们最近捕获了一头非常难得的猛兽,足足付出了三百人的代价才把它抓赚如今就用纯金的笼子锁在我的府中,您见到它一定会满意的!”
亚斯塔罗斯的步伐终于有了片刻停顿,“哦?”
出身商会的执政官宅邸当然华丽,虽然在许多细节上远不如位于白都的王宫,一般人在初次来到的时候也很少有人能不为这座城堡无处不在的奢华动容由于联邦的统治者擅长享受,为了使暂作行宫的此地更宜于帝国君主的起居,它的所有者更是费尽心血
铺满一整个起居厅的丝光兽毛地毯已经足够证明对方的用心,不仅手工细致得几乎看不出接缝痕迹,每块兽皮之间的色差也极鞋丝滑厚重的长毛在满室明灯的照耀下反射着柔顺的光泽,如一片凝固的波浪,乳白色的柔毛几乎淹没了亚斯塔罗斯的脚面,他以一种慵懒的姿态靠在镶金长榻的软垫上,虽然室外的天气阴寒,这里却不必他的力量也温暖如春,昂贵的丝绸长袍沿着这位黑发君主强健的身躯流水般滑下,松松交掩的领口露出部分精实的肌理,即使知道他比这座城堡中的大多数人都要年长,但那丝毫不因岁月而改变,时间甚至加深了那种神秘魅力的英俊容貌,令侍立在旁的贵族少女们为他的每一个动作而心脏悸动,甚至不止少女,连充作侍从的贵族少年目光都不由自主地为他流连
如此强大,高贵而俊美的王者,为他孕育子嗣几乎是贵族女性的最高理想,但为何这双深远如幽明夜梦的黑色眼睛几乎不在人类身上汪?获选而来的贵族少女微微垂首,用嫉妒的目光看着半躺在君主赤足旁的巨大猛兽
亚斯塔罗斯唇角含笑,长而有力的手指慢慢地在野兽搁在他膝上那颗庞大头颅的颌下挠动,他的动作很有技巧,这头形似恐猫的野兽已经眯起了眼睛,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虽然它的钢尾足以扫断人骨,趾间利爪锋光闪烁,一身斑斓的皮毛伤痕累累,一道长长剑痕横贯它的半个脸颊,夺走了它一半的视力,这种外观可谓毫无美感,哪怕做出臣服的姿态也难掩一身血腥凶蛮
而与他的悠然成为对比的,是跪伏在地的哈瓦大执政官惶恐的自辩:“……陛下!身处执政官之位七年,臣下不敢自称言行毫无瑕疵,但截留挪用上供王都的粮草是绝无可能!实在是邻邦今年灾情严重,臣下听从王令调拨了部分粮食过去缓解局面,这是哈瓦达的执政官可以为我作证的,只是霍尔金今年同样遭受了天灾,不久之后又粮仓失火,我们在给与哈瓦达支持之后也境况窘迫……不得已之下才在贡粮之中加入了部分存粮,这是臣等无能导致的结果,绝非对陛下您存有异心!请您不要相信那些流言……”
一名术士抱着羊皮卷正走到门口,看到奎恩执政官跪伏的背影,他停下了脚步,素淡的眉毛再度皱了起来,直到他的君主抬手示意,他才绕过这个男人走了进去,半跪在亚斯塔罗斯的面前
风暴君主动了动手指,那捆羊皮卷自术士手中浮起,一边移动一边展开,将所有记录展现在他的面前只是看了第一张,他就笑了起来,挥挥手让这几张羊皮卷降到执政官面前
“陛下,”五官的线条淡得近于模糊,只有一双眼睛锐利惊人的术士用他金属碰撞一般的声音说,“罪人阿德尔曼已承认,除通过奎恩·马德莱尔贿赂官员及贵族,以劣质陈粮供给白都的一级工地外,上月查出一批掺入原矿的低位矿石也与之相关另及,拉维纳一处法石矿场发生大规模垮塌,拉希尔克邦石麻郡泄洪致使下游数郡二十万人受灾,乌尔隆德郡瘟疫蔓延药物垄断以致□等,这两年间发生的死亡人数过千的非战事件,其属星图商会都参与其中,因此获利甚丰”
执政官往羊皮卷上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足以令他冷到灵魂深处阿德尔曼·布罗陀·卡卡洛斯——星图商会的会长,他掌握的势力完全不逊于任何一名大贵族,并且随时有各种术士在身旁保护,即使风暴君主来意不善,他也应该有足够的时间离开……
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这,陛下,我完全不知道,这些,这些低俗而腐烂的商人居然敢如此冒犯您……他们这是犯下了重罪!”
亚斯塔罗斯轻轻笑了起来
“你美貌的妻子不会伤心吗,你这样侮辱她的家族?”
“她,那个女人只是我的情妇!我与她的行为无关!而且,而且……我是个贵族,陛下!”
术士弯下腰,面无表情地从执政官面前拿回自己的文书“至少她比你有勇气”
“其实贵族不算什么,马德莱尔”亚斯塔罗斯语气几乎算得上温柔地说,“你们本来就不怎么好用,只不过我习惯了这种工具而已”
“……!”奎恩震惊得甚至抬起了头,这位居于白都之巅的君王之狂妄和他的强大一样传遍中洲,但他不知道他真的敢说出口
“上届执政官克洛德向我推荐并不是你,而是你附庸的 ... [,]
(人而且他的理由很有意思”亚斯塔罗斯淡淡地说,“他说……商人是比贵族单纯的群体,他们的生存和死亡都是为了追求利益,哪怕是一块泥土,他们都能从中榨出油的价值,而为了使交易的秩序能够维持下去,他们又不缺乏理性和道德,如果给他们一块土地和足够的权力,他们就能发挥出连我都觉得吃惊的力量,最重要的是,他们比贵族和官僚拥有更高的效率,对我的计划非常有好处”
“所以我想做一个实验”亚斯塔罗斯微笑道,“我允许他们成为御用商会,还将联邦最丰饶的土地给了你们,哪怕是你,也拥有比另外七十一个邦国更多的自由这并不是因为你们送给克洛德的十二箱黄金,而是——我想放牧一次狼群”
“我想知道利益和道德是如何共存的,你们曾让我期待过,”他看着快要瘫倒的执政官,“不过现在,你们回头来咬喂你们食物的那只手了”
他拍拍手下巨兽的大头,猫虎从地毯上站了起来,肩高几乎与术士这名成年男子等同的猛兽一旦立起,身姿就显得更为狰狞,“我不介意你们以何种方式聚敛财富,只是你们似乎忘了一件事,这个国家是为我而存在的不仅土地,山川,河流,也包括在这片天空之下的一切,奴隶,平民,商人和贵族”
猫虎只剩下一只的绿眼俯视着肥胖的贵族,执政官惊恐地看着它,突然大叫着站起来向门外跑去,猫虎轻轻一跳就从背后扑倒了他,锋利的爪锋扣入华丽的长袍,刺破皮肉扎入脊椎,执政官这一次是真正地瘫倒了,因为巨大恐惧和疼痛,他开始抽搐
“另外,你说用了三百个人才将它困卓”亚斯塔罗斯在他背后架起了腿,“虽然我对它们没有特定的喜好,也不会要一头已经有了主人的小猫”
猫虎已经叼起了口吐白沫的执政官,起居厅的大门敞开着,它回头看向亚斯塔罗斯
“告诉你的主人,我想见他”他笑道
猫虎纵身跃出起居厅,引起一片惊叫,大厅内的年轻贵族们早已从绮思中清醒,不敢再直视这位冷酷的君主
“伊文斯”亚斯塔罗斯说,“布里斯托尔已经从湖区回来了”
“是,陛下,我这就去迎接”
术士离开之后,亚斯塔罗斯又回味了一会那头猫虎身上强烈深厚得快要化形的生气,虽然外伤让那种美味有了缺憾,不过与它相比,执政官就简直像一坨快要腐败的脂肪,这头小猫背后的驯兽师如果没死,倒是可能和星图商会一样,成为他这次出行的收获之一
不过他也没有回味多久,熟悉的呼唤就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了
当他着装完毕来到城堡的顶楼,快要把城砖扒掉一层的布里斯托尔看起来很想用那个比铁还硬得多的巨大尖喙给他来那么一下,亚里斯托尔笑着安抚了这位朋友,然后翻身上了它宽大光滑的后辈
“消您此行愉快,陛下”术士伊文斯说,“星图商会的处理,我等也不会令您失望的”
狂风刮过塔顶,雷鸟展开他乌云般的双翅,穿过雨幕,冲破不散的云层,没入人的目光无法触及的高空
在远东联邦著名的哈瓦达大湖主体湖区的一条水道旁,已经有近百名炼金术师和术士聚集,与此地令人窒息的景象相比,城堡所在之处的阴郁天空简直算得上光明灿烂,因为他们必须撑起一个保护罩,再加上隔音和照明的术法,在无穷无尽水的包围中营造一个小小的空间,才能这一片汪洋的暗幕之中继续等待在这个单薄的泡沫一般的防护圈之外,不知该说是雨还是瀑布的水帘简直像把天空和大地粘连了起来,人类只有极目远眺远离湖区的方向才能见到微弱的天光,而转头面对这座短短一个月时间面积就扩大了近一倍的巨型湖泊时,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沉重至极的黑暗,再高明的探查术也穿不透这片几乎深远无边的水体
暴雨和汹涌的水流掩盖了大部分声音,以至于亚斯塔罗斯到达的时候无人发觉,直到他走进这群力量天赋者的防护之中,逼仄的空间被他的力量瞬间扩大,他们才从迷惘和焦灼中回过神来,属于君主近侍的术士和骑士急忙迎了上去
“真是多年不见的壮观奇景”亚斯塔罗斯抬手让近侍为他取下没有一滴水珠的斗篷,看着应该是湖心的方向,缩小身形的雷鸟在他臂上动了动,如果他是人形,现在的表情也不会比人类轻松多少
“您终于来了,陛下!”一名中年女性术师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低声急促地说,“这种状况实在是太异乘!明明绝对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可是我们至今仍未找到人为的痕迹!”
“你们到湖心的那座山上去过了?”亚斯塔罗斯问
“没有”另一名术士惭愧道,“发生异状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能接近过”
“你们接近不了很正常好了,多罗列斯,”亚斯塔罗斯叫来自己的护卫长,“把他们送回去”
“什么……?陛下?为什么?”一众力量天赋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的君主
亚斯塔罗斯微微一笑,“因为没有意义这里已经不属于人类的领域了”
201没有不装x的伏笔爆料
( 与气候宜人的中洲西部相比半隔着一道海峡的东部大6条件就差了点裂隙时代迁移过来的人口在这两百多年中虽然增加了不少,但受限于贫瘠的自然条件,还有各邦国之间复杂残酷的斗争导致的混乱联邦作为一个“国家”,在过去近两百年的历史中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地理概念而已直到四十年前的亚斯塔罗斯上位远东的各方势力才真正被捏合成一个具有明确政治边界的集合体
短短五年时间就将各邦国的国王及其家眷们“邀请”到为猛兽之森所环绕的阿斯塔山上的白都豢养成为空具身份和财富的“大贵族”,而地方事务则代以自王都派遣的执政官管理,这个过程的凶险残酷至今仍刻印在白都许多人的脑海中即使亚斯塔罗斯拥有的力量在历任法眷者之中为最,也曾数次深陷险境
岁月流逝,如今的远东帝国已无人能撼动风暴君主的权威,他不老的容颜和随着时间增长,几乎看不到极限的力量,使人们相信这位君王的统治仍将毫无疑问地持续下去
作为世俗权力和天赋领域无可争议的巅峰存在,他拥有一切都理所当然只是他惯于奢华,却不贪婪,各邦贡与宫殿的份例数十年未曾改变;有些无伤大雅的奇特爱好,但在他于登位二十周年的巡礼中,指使近卫军团顺便将各邦有名或者无名的凶猛野兽收入行伍之后,猛兽之森这个面积广大的饲养场对他来说似乎也完全够用了;而作为一名统治者,他制定规则,收娄量天赋者,管束位高权重的贵族使他们如同家畜,惩戒无能贪婪的官员像抛弃蝼蚁,同时又毫不介意分散权力;他主导建立起炼金术师联盟,将分散在联邦各处的力量天赋者编入这个网络,授命王家图书馆对那些隐晦的传承进行统一的梳理归纳,为编纂第一部权威完备的炼金术法典投入众多人力物力,然而对那些术士的狂热崇拜,他的反应简直算得上冷漠
作为一名君王,他的强大和手腕对比任何前人都毫不逊色,他掌握权力,但不为之所累,目的明确,又令人难以揣测如果他只是想在历史上留下足够深刻的名字,至少三十年前他就做到了,要让联邦成为一个强大富裕的国家,虽说他的言行向来坦白磊落,却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一点与这种理想相符的热情
实际上,就连布里斯托尔也没见他对什么显示出特别的ji情,就像白都正在进行的那项庞大的工程,设想之奇异令旁观者都为之讶然,而在山间的宽阔平台上终年忙碌的近十万劳工和数以千计的术士,在阶梯工地上堆积如山又耗费如水的各种物资都证明亚斯塔罗斯对此的重视,但工程进展已经过半,只是遭遇一处瓶颈就让他轻易下令暂停主要进度,本人十年来第一次离开白都,却如他自己所说是想散心,处理地方上的政事不过顺便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用舌头说话,雷鸟的表达也不再有障碍
“有种熟悉感”亚斯塔罗斯若有所思地说,他们此时已经走在哈瓦达大湖的水上,周围没有一丝光线,护壁自发的晕光映出亚斯塔罗斯脚下激荡的黑色湖面,而在前方,是无穷无尽的水流无法到达这里的人也无法想象,当水滴的密度大到一定程度时,它们的形态已经完全算不上“雨”了,已经可以称之为悬挂的天河哪怕是联邦四星评级以上的力量天赋者,在这种异常天象中也维持不了多久的防护
但这对亚斯塔罗斯并没有什么影响
布里斯托尔曾经探查过这个地区的异状,越靠近中心的能量密度越大,大到连他最小的形态也无法接近,亚斯塔罗斯的力量并不比他强大多少,而他们如今的位置已经比雷鸟到达过的距离接近得多了护壁隔绝的不只是雨水,还有异种力量的影响,布里斯托尔连方向都感知不清,亚斯塔罗斯的步伐却从容稳定,没有丝毫迟疑
“你见过这样的景象?”布里斯托尔疑问道
“我不曾见过这种大雨”亚斯塔罗斯说,“但这种力量……”他略略沉吟,换了种说法,“布尔,你曾经见过最大的法阵有多大?”
站在他肩上的雷鸟侧了侧脑袋,“你在阿斯塔山上搞的那个,没有比它更大的了”
“所以你上次来到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它的存在?”亚斯塔罗斯问
布里斯托尔侧头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你说什么东西?”
亚斯塔罗斯停下了脚步,一拂长袍半跪下去,注视着脚下的水面,他伸出右手穿过轻薄如无物的护壁,连同手腕一并浸入底下冰冷的湖水中,雷鸟盯着他的动作,刚在他身上感知到了轻微的力量波动,接下来发生的就与“轻微”相距甚远了——白色的亮光自水下透出,亚斯塔罗斯像是“抓”到了某种东西,随即被光包裹的宽大线条在极短的时间内勾连蔓延,曼纹与点线交织形成的稳定通路迅速地向外扩张延展,哪怕如此厚重的雨幕也无法完全遮挡它所呈现的,布里斯托尔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它,直到视线尽头
仍然留在湖边等候的二十多位近侍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天空在那一瞬间都被宽广如无尽的水域透出的光芒映亮,即使只有一瞬光明,那一刻所见的几乎囊括了眼前波涛涌动的湖面,规年全超出扯的光影仍然从眼中烙入了他们的脑海
“……这,这是什么?”
“法阵……?”
“怎么可能是法阵!”回过神的布里斯托尔一改任何形态下都对人矜持无比的形象,失态地叫道,“这种东西怎么存在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在这片大6生存了那么多年,哪里我没有飞过!那么大一个法阵就在这里我居然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亚斯塔罗斯站了起来,“我不也是现在才发现吗?”
“我看不出来!”布里斯托尔怒道
“我只是觉得有点熟悉而已”亚斯塔罗斯说,“连你我的感知都能隔绝,只存在于水体而不与其他物质关联,每一丝力量都被完美约束在阵线之中,我能走到这里,不过是因为照着既定路线行动,要是走错一步,就会像你那时候一样,被充斥整个空间的力量所淹没虽然我已有的记忆之中确实没有一种形制的法阵与之相似,不过能够制造甚至控制这种规模的力量的……”
“是什么?”布里斯托尔习惯性地追问
“只有龙了”亚斯塔罗斯说
“中洲的龙都死了”布里斯托尔说,“难道你说是现存于世的有一头?”
“不是他”亚斯塔罗斯说,他继续向前,步伐仍旧不紧不慢,前进的速度却不逊于雷鸟的飞行,已经如同瀑布的水流上下交替地冲击着他身周的护壁,在法阵之中的水素自有其运转规则,否则以这种注入规模,持续的这一月足以将半个大6的水汽抽干,使整个哈瓦达地区化为内海,“他大概有这种能力,却没有这种技巧,何况他从未来过东部,这个法阵存在的时间也比裂隙之战更久远”
“那会是谁?”布里斯托尔问, ... [,]
(“‘祂’做了这个,是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亚斯塔罗斯笑了一声,“中洲龙族灭绝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剩下,包括尸骨,只有一些小小的纪念品至今仍在流传关于具体过程,连曾与之共存并将传承维持至今的你的族群都几乎一无所知不过,成百上千头,或者更多的龙的尸含不在你们眼中,不在人类手中,如果也没有被杀戮龙族的力量带走,他们仍然留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那么,你可以猜测一下……他们的墓地是在哪儿呢?”
布里斯托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难道是……”
瀑流突然变小了,水柱再度变成水滴,越见稀疏,流水仍然沿着护壁流淌,让逐渐开阔起来的视野还有几分模糊亚斯塔罗斯缓下脚步,撤销了防护,他凭虚行于水面,从侧边刮来的风带着水滴拍打着他黑色的法袍,当光明出现在眼前,他停止了前进,仰起脸,看着对面的景象
雾气般的庞大光幕分出两个世界,明亮的月光清晰地画出了云层陡峭的圆环截面,丝绸般的水面粼粼反射着月光,和月色之中直通天际,不见顶点的白色高峰
亚斯塔罗斯说:“他很美,对不对?”
布里斯托尔站在他的肩上,锋利的脚爪扣紧到几乎穿透他的肩膀因为亚斯塔罗斯赞叹的不是这副景象,而是在那座异形高峰之下,盘踞水面之上,淡蓝色有如水汽凝结,却鳞甲鲜明得令人无法错认的巨大生物
“他是……活的……?”
亚斯塔罗斯向前踏出一步,蜷伏在山下的水色巨龙也动了,长而柔软的脖子慢慢抬起,半透明的眼睑打开,粗壮的蛇尾舒展,穿过水面,几乎延伸到他们面前这头巨龙的体型如此庞大,即使有他背后的高峰映衬,他的一举一动带来的压迫感仍令人感到窒息
布里斯托尔盯着他,身体慢慢后仰,几乎掉下亚斯塔罗斯的肩膀,当他回过神时发现亚斯塔罗斯还在往前走,连忙转身用翅膀用力拍打着自己的人类友人,“你想干什么?别过去!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别过去!我们走,快走!”
“嘘”亚斯塔罗斯把他抱下来,巨龙俯下头颅,如同山峰倾倒,与之相比,人类的身形渺小如砂砾
噬灵者,独行的人王亚斯塔罗斯?
这是巨龙的声音,直接印入脑中,音色如水浪涌动
“您好”他微笑道
你所为何来?
“我不过想来看一看我还不了解的事物,”风暴君主说,“而您给了我一份非凡的惊喜”
此处非开放之地
“众龙埋骨之所……如果我不是‘我’,大概永远不会发现,”亚斯塔罗斯说,“原来你们就在我的土地上”
此地亦非龙墓,人王巨龙蓝色的眼瞳注视着他,低低地地说
亚斯塔罗斯微微挑眉
我族自愿赴死,将血肉与骨安置于此,守护也不止一地……巨龙说,伸出你的手来,人王
亚斯塔罗斯没有多说什么,他伸出了手,巨龙将头垂得更低,头顶的尖角降到他的面前,然后一些闪烁着光芒的晶体从他的头部落了下来,被亚斯塔罗斯归拢到手中不用任何方式探查,这些色泽美丽的宝石落入他手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它们是什么而他怀中不王扎的雷鸟也停下了动作,当巨龙将这些晶体交到亚斯塔罗斯手上之后,虽然他的身形仍然大得令人畏惧,力量的压迫感却消失了,水蓝色的身形此时看起来更为虚幻
这是为你而留的
“为什么?”亚斯塔罗斯问道,“您知道我需要这个?”
遵照陛下的安排,仅此而已
“陛下?”亚斯塔罗斯看着他重新扬起的头颅,“是哪一位?我能否知道他的称呼?”
你不必知晓,在未来的某一日,你将与他相见
“未来?”
这是注定的选择,为了使过去对应未来巨龙直起身,月光随着他的动作舞动,在他身后编织成飘渺的羽翼,我们已经做了应做的一切,接下来就是你们了
“……”亚斯塔罗斯看着他振动光翼,环绕着白色高峰上升,慢慢隐入山体之中
再见,期望能再次与你们相见……
云层开始聚拢,亚斯塔罗斯收回目光,“所以我一直都更喜欢那些显得年轻的对象”
他从怀里掏出布里斯托尔,被对方狠啄了几口之后单手将他抛向空中,“至少他们想说什么的时候,比这直接多了”
雷鸟在月色的余韵中盘旋着,身形逐渐恢复真实的大鞋亚斯塔罗斯回头看向身后,风雨正如急促的脚步追来,但这种气候不会再持续多久了,随着龙的隐没,水中的法阵也在收缩,那些只有他能看见的线条正以这座白色高峰为中心,层层缠绕攀援而上
这是比他们的忧虑更早开始的布置到底是谁,从何时,又是为何进行的这种安排,甚至不惜以一整个强力族群作为基石,这些问题已经超过他灵魂那些碎片记忆的内容范围,不过他总会知道答案,也许就在这头龙所预告的那个未来在此之前,他将继续在自己的道路上前行
与风暴君主正在远离的那座奇峰同处纬线两端的龙之脊上,疏松的大雪几乎淹没了它脚下的森林,无时无刻以诡奇路线流转的强风扬起的雪花遮蔽了所有视野,风雪之上,云层之下,细碎如微尘的雪末隐隐勾勒出一个半浮于峰腰的庞然大物“它”应是头部的部分移动着,朝向某处,如果“它”有目光,穿过重重的雪幕,“它”所注视的,正是一个平静的人类聚居地
拿着球杆的墨拉维亚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精灵问
“没什么……”墨拉维亚说,“错觉吧”然后他就把这一闪而过,连轻触发丝都算不上的感觉丢到了脑后
就在他们隔壁的食堂,用云深打赌而难得赢了范天澜一次的塔克拉正用自己的工分卡慷慨地请人喝酒,笑闹声连许多狼人都招了过来,不远处的教学楼里,入冬以来的第一次学力测试正在进行,办公室中的云深从电脑前起身,拿起毯子走到墙边沙发假寐的范天澜身前,弯腰给他盖上
202闪光弹和熊孩子
( 第一次学力测试的结果出来了教育组用了一天时间修改卷子统计数据,然后向云深提交了总结报告
对云深来说,这次测试的结果在理想范围之内教育组对此却不太满意,认为兽人们把精力分散到了其他方面对接下来的教学计划不利在参考了伯斯的意见之后云深将自主权交给了教育组这些他带出来的人本身已有一定的基础只要有足够的资料,就不需要他去督促什么,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这份工作的关键所在
统计后的成绩贴到了楼梯间,让那些年少的兽人们上上下下都能看见,不出所料地他们又掐了起来,虽然在犯纪超过三次就要被遣回部落的警告制约下,谁都不敢太过分,只是这个结果对自信十足的两族兽人来说都是个刺激学力评价在三级的只有两人,狼人狐族各一半,二级的人数不少,狼人的绝对数量要稍多,就比例来说又是狐族占优,一级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差别了
孩子们为到底谁更聪明厉害吵个没完的时候,两族在这边的负责人对结果反而都没什么意见如此恰好的平衡让提拉简直要以为这是术师的有意安排,而伯斯则是有点高兴,他在预备队,是知道自己这些人和人类的差距的,术师的学力标准是一级平常,二级有潜力,三级非常有潜力,到达三级的孩子不仅能得到术师的亲自指导,还有权力选择直接升入的班级二级学力的孩子比例比狐族低得多这种事他并不特别在意,只要有人能够得到术师的传承就够了,哪怕是百分之一啊
因此当术师告诉他,这些孩子同样有假期,可以趁着雪停回部落看望家人的时候,他多少有点不以为然不以为然归不以为然,他还是将消息告知了其他狼人,确定的带队的人熏孩子那边也很激动在这个聚居地的一个多月时间,靠扫雪,搬运,切薯片,整理仓库之类的协助工作,有不少人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工分卡,上面的积分少得可怜,但换一些小东西却够了,当初那些抵抗集体劳动的孩子现在才感到后悔,幸好的是教师们说他们可以先拿走需要的物品,只是必须日后跟别人一样去做事
淡淡的阳光从云缝中漏下,阴霾还未散去,这点光却似乎让天上地下都明亮了起来,光照在身上的温度几乎感受不到,风吹在脸上还是像薄薄的刀片刮过,不过前几天还是从楼上泼一盆水,落地就啪嚓成块的天气,现在他们站在室外,只不过是感到有些冻气而已
伯斯脱下小羊皮手套,顺了顺身旁兽亲粗硬的毛发,身形威武的大狼蹲坐在地上,尾巴轻轻摇摆,蓝色的双眼看着不远处吵吵嚷嚷的少年狼人们每个人都穿上了棉衣和棉靴,手套和他们这些成年狼人略有不同,是用粗纺毛线织成的,伯斯见过那些人类女性成群围坐在一块,一边用细长的木棒编织一边谈笑的场面,就算知道这是每个人的福利,他还是觉得术师对这些小崽子们好得有些不必要
“伯斯,”一名狼人走过来,“差不多了”
伯斯点点头,他们带过来的没有一个是废物,这点时间完全够他们整装完毕,白色的巨狼也随着他的动作起身,“那就出发吧”
虽然接到了人类那边的消息,不过在伯斯带人回来的时候,斯卡本人并不在部落里
在远离部落的某处山间,连日的大雪将整个山头都包裹在一片莹白冷寂中,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凹处还有不减的绿意,绿色的苔草覆盖在岩缝石间,水汽在它们厚实柔嫩的叶片上凝结成水滴,又沿着叶脉缓缓滑下,渗入丛间,袅袅的白色水雾蒸腾围绕,隔绝了天地间的寒意,自地底涌出的温暖泉水在这里围出了一个小小的清澈水域,黑发的高大狼人背靠着圆石,肌肉发达的肩膀露出水面,金绿色的眼睛惬意地眯了起来
在寒冷的冬季泡温泉是很难让人拒绝的享受,这里是撒谢尔的领地,不过发现这处温泉的人并不是狼人,最开始的时候这里不过是个破石头水坑,一步步将它变成如今美景的那两个少年,如今也过了轻狂的年纪
不明显的脚步声从旁边传来,斯卡耳朵微动,看向旁边,白发扎在脑后,穿着一身白衣的红眼药师提着篮子向他走了过来,他的体型就算在本族中也绝对算不上强壮,脚步又轻,这样过来的时候,似乎连苔草都踏不弯
“又是草,”斯卡懒洋洋地说,“就没有酒吗”
“不是都被你喝了还有,这是草药,治蛇毒的”药师将已经装满一叶草的篮子放到岸边,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我说,你真不回去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一群小毛头除了吵还会干什么”斯卡说
“术师教了他们什么,你不关心?”药师问
“才一个月,他们能学到根毛,”斯卡不在意地说,“过了这个冬天再说”
抬头看到药师的神情,他嗤笑一声,“想那么多,老鬼不是在那边?”
“但是……”药师想说问题不是这个,而是你的态度
“我不过是懒得麻烦,他们走了我再回去,反正伯斯会在”斯卡说,“好了,把手给我”
斯卡的态度太过自然,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药师还是撸起袖子,把手伸给了他斯卡用湿淋淋的左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在药师反应过来之前一个用力
水花四溅中响起了药师带着怒意的声音:“斯卡·梦魇!我的衣服!”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在的什么”斯卡双手圈住药师的扑腾,下巴搁在他单薄的肩膀上说,一边抽掉他的发绳,让那头比看上去要光滑的白发从他的指间滑下,“难道现在会比过去差?”
药师的动作退下来,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汩汩的水声流淌,沉默片刻,他说道:“……我只是习惯了”
“那就改了它”斯卡淡淡地说,维持着这种拥抱一样的姿态,他宽大的手掌按在药师背后,流畅肌理的线条熨帖着他的掌心,“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泡个温泉都穿那么多,你总不嫌累赘?”
“……你给我等等”药师抓住了他的手
斯卡停下了在他背后的动作,但另一只手又抬起了药师的脸,打量着他,“还是因为在我面前惭愧你的身材?”
被戳中怒气点的药师脸色一变,斯卡垂下视线看着他,也许是情绪的关系,药师的眸色似乎比平常更鲜明,泉水打湿了他的白发,贴在被完全浸透的白衣上,一滴水珠沿着他的发梢落下,斯卡的视线追随着它的轨迹,从比狼人柔和得多的脸颊轮廓,白皙的脖子,一直落到锁骨上
他忽然觉得牙根发痒
但在他本能地一口啃过去之前,药师一手托住他的下巴,将他整个脑袋都向后推去
“……!”斯卡咬到了舌头,顿时一嘴血味,在他嘶地抽气的时候,药师推开他,趟着水走到了温泉的另一边,接着又走了回来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斯卡脸色大变
“你用不着这样 ... [,]
(吧?!”
“我差点忘了,现在都十二月了”药师说,“好了,给我过来”
斯卡转头就要上岸,药师拿着药瓶在他背后眯起了眼睛
在部落等了两天的伯斯再见到自己的族长时,对方虽然气色不错,心情却似乎相当地差他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转向药师,这位他最尊敬的人类却只是给他一个微笑,然后就走开了
虽然狼人和普通人类一样没有繁衍的限制,但每年总有几个月他们的气血会特别旺盛药师自青年时代起每年都会给斯卡调养,毕竟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伤害的不止是斯卡的尊严,还有他的身体,尤其在他失去理智地将大萨满活活撕碎,其追随者也屠杀殆尽之后,强行透支的身体也到了崩溃边缘,而躺下去不到五天,他又爬起来重掌了族长之位
那段时间对药师而言也是完全不愉快的,作为一名被现任族长特许追随的人类,他受到了不少非难,而且没有多少自保的手段所幸的是斯卡挺了下来,而他用了七年时间才补好斯卡所受的暗伤,在那之后,他每年都会根据斯卡的身体状况选择药方,在同龄的狼人们体力和精力都开始下滑,外貌也不可抑止地呈现出老态的时候,斯卡看起来几乎没有改变
所以一点禁欲的副作用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斯卡扶着脑袋听完了伯斯的话,那股药味还在他的脑子里萦绕不去,嘴里已经没什么了,但回想起来还是让他恶心得可以
“人类那边怎么说?”他皱着眉头问
“我们也是刚知道的消息,”伯斯说,“不知术师会如何决定”
“黑发术师不会把他们送回来,”斯卡啧了一声,“麻烦的是我们”
实际在消息传开的当天下午,就有人找上了药师看着那名抱着孩子向他哀求的狼人妇女,药师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他和斯卡不在的这两天发生了什么那些在人类聚居地求学的狼人少年们回来了,对他们的家庭和家族来说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而少年们在那边的经历也让许多成年狼人非常在意,术师统治下的人类过的是多么丰裕的生活,大多数狼人多少都听说过了,但有些细节,只有真正生活过的人才会去注意在那些少年的家庭中,父兄辈关注的是人类的武器,生活规律和术师的禁忌,另一半的女性们在意的则是更为细致的东西,术师对待女性的态度她们不能评论,但那位神秘而强大的黑发术师对老人,妇女和孩子的关照却是真实的,尤其是对孩子
加上在路上的时间,少年们在部落只能居留一天左右,第二天离开的时候,至少一半的人将所有能留下的都留给了自己的家人——因为族长和药师的干涉,有一多半的狼人少年都来自不富足的远支家族,也带上了亲人的祝福和一些部落的特产问题就出在这里有人把不该带的带过去了
被宿舍的管理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年龄不足一岁的孩子进入了人类聚居地,其中一个还是女婴
药师来不及斥责他们这种做法的愚蠢,每年九月都是狼人部落集中生育的时候,他们的孩子比人类的婴儿要强壮一些,照顾方式却堪称简单粗暴,每年冬季疾病多发的时候都有孩子夭折,即使药师会为那些病弱的孩子诊治并且教他们的父母如何熬煮药草,此类情况仍然不少见,而且还有别的原因……药师只能转头去找斯卡
看着被抱在同为宿管的中年女性怀里脸色通红声音虚弱的狼人小婴儿和一旁神情纠结的狼人少年,莱尔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下巴
就这么裹了塞在包裹里带过来,这两个孩子没死真是命大稍大的那名女婴据说家族太大子女太多而被疏于照顾,另一个则是狼人和人类的混血儿,将他们带过来的那两名不知该说是天真还是鲁莽的兄长理由是,既然兽亲都能与那些预备骑士同赚他们把自己吃的东西匀出来一些养活自己的弟妹也是没有问题的,何况每天都有人要到育婴室轮值,只要交换排班,要拿到作为实物报酬的奶类也不是问题,这又不在规定的违纪范围之内
唯一的问题,莱尔想,大概就是术师不可能认可把孩子当动物养这种事吧
接到通知的医疗室很快就有人过来把两个婴儿带走了,莱尔用自己的权力将两名狼人少年关了禁闭,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只能询问术师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术师并不特别在意这件事
“术师,这个先例一旦开了,以后的……”
“不要紧”术师说,“我会让他们做好准备的,不久之后我们就要面对更多的类似情况了”
莱尔怔了怔,“您的意思是……?”
术师对他微微一笑,“我打算让计划进展得快一些”
203新的开始
( 狼人们对新生活形态的接受度比云深他们预计的还要高得多虽说无法进行更全面和彻底的调查但开春之后,有迁移意愿的狼人很可能达到一半以上,关于他们的安排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新式住宅既然不会免费提供以实物财产而论的话又是相当一部分普通狼人家庭难以承担的,云深必然要给他们安排工作因为组织形态完全不同这些狼人的劳动意愿和纪律到时候肯定是一个问题但在此之前云深还要解决另一个问题就是说服撒谢尔部落上层接受他对这批成员的规划
这方面的压力会有,但矛盾不会太大,因为斯卡是一个比云深所期望的还要优秀的合作者他以绝对武力在撒谢尔部落确立了自己的权威而且完全不同于其他部落的首领,对各部落来说非常重要的萨满及其代表的信仰体系,他把他们削弱到了几乎无足轻重的程度,而作为部落统治基干的各大长老所代表的宗族力量,也因为骑兵完全掌握在他手中而只能居于配角云深知道,他和斯卡的谈判在撒谢尔中不是没有不同意见,斯卡将这些反对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更重要的是,斯卡不是不知道他们将要面临的是什么,那是完全颠覆过去的激烈变动,但他仍然选择了改变
所以无论要花多少时间,云深都要将自己的力量和撒谢尔整合成片
在春节之前,云深又召开了一次工作会议对这一年的工作进行简单总结后,云深接着向人们公布了明年的建设规划,增建嗅,扩大教师队伍,加快住宅区建设,十二个月内完成五千栋房屋建造,加快造船厂建设速度,明年至少试下水一种运输船型,提高各矿区的开采效率,满足厂区生产所需,这些都是各大队负责人早已确定的内容,而另外一些新增内容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首先是扩大农垦面积,预计明年增加种植至少一千五百亩棉花,三千亩玉米,两千亩土豆和两千亩红薯,其他作物也要求增加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规模,只有稻麦这两种作物的种植面积增长要求不算明显
然后是展开对外贸易,为此要成立一个专门部门,以负责各项具体事务
再次,是在撒谢尔和聚居地之间筹备建造一条小铁路
最后是预备队要为与撒谢尔的融合进行结构调整
虽然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已经让众人对术师产生了无以伦比的信赖和崇拜,在术师将计划宣读完毕,将主要内容记录完毕的他们面面相觑,相当一部分人的脸上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表情
聚居地可用的农地规模已经被开发到了一定程度,要扩大种植规模,只有向聚居地之东或者向西拓展两种选择,东部临河地界已经为造船厂划拨了两平方公里的规划面积,住宅区的建设说明明年会有相当一部分狼人要正式迁入
在术师的带领下,从土地上获得了从未想象过的收益之后,绝大多数的负责人思维方式已经和过去有了根本不同,土地,山林,水源乃至石头在他们眼中,已经从自然的一部分变成了丰富的资源,但算起来不过区区一年,他们就要跨到另一个民族的领地进行大面积开发,即使知道其中意味的深厚利益,还是有不少人会感到迟疑
经过这一年的努力劳作,聚居地包括奴隶在内的所有人可以说都过上了想都没想过的美好生活,每个人都被分配了锋利轻便和极其耐用的铁制农具,种子极其优良,横平竖直的水渠给农田带来充分的灌溉,加上肥料的使用,光是今年的产出以他们过去的生活水平,至少五年之内完全不必忧虑任何天灾炼铁厂的生产水平一直在提高,虽说一部分优质钢铁都耗费在了各种预备队专用武器的开发和制造之上,但从铸造车间推出来的农具和武器就像流水般源源不断,在发电厂运行,一些电气设备投入生产之后,这些产品的产量和质量猛然提高了一大段水平以这种速度进行下去,不仅撒谢尔,连河岸对面的狐族部落都能平均分上这些曾经无比珍惜昂贵的铁器,所以对外贸易是必然的
至于小铁路和蒸汽机什么的,与会的大半队长级人物都不太明白那些名词的具体意思,术师似乎也没有现在就进行讲解的意思,只是确定了将要参与的相关部门,和不久之后再成立一个以他为主导的工作小组——一般来说,以术师为主导,就意味着这将是一个非常复杂和困难的大工程,成就也将极为醒目
小声的议论在会议室内嗡嗡,在发问环节之前,会有一个自由讨论的缓冲期,云深和往常一样,他不加入这种讨论,但会认真观察大家的反应,然后时不时低头写些东西,范天澜经城那么一副说不上有表情还是没表情的面瘫涅,以他的记忆速度和思维能力,在对术师的理解和计划的执行上无人能出其右,虽然有谁对术师的计划和指示不了解,向他求教都会得到简洁明了的回答,但那都是在会后,而且敢于向他追究的人也不多,在术师,遗族和其他部族这个三角结构中,居于山居诸部族代表地位的塔克拉是其中最活跃的角色
这次会议由于早到而抢到了云深身旁位置的他看着会议桌周围各人的表情,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神情
五分钟的讨论时间很快就到了,云深看了看手表,在这个标志性的动作之后,说话声在数秒之内就退下来,各级队长齐齐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黑发术师
“大家有什么意见吗?”云深问
一些队长回应道“没有”,另一些则是交换了一下视线
“术师,”一个褐发的中队长开口了,这名二十多岁的青年问,“这些计划要在一年之内完成?”
“是的”云深说,“虽然在撒谢尔部分成员部分迁入之后,有一部分整理和合作工作要做,不过根据今年的平均效率,我认为这份计划是能够完成的”
“但是……”另一名较年长的队长迟疑道,他是农业大队的骨干之一,“术师,我怕……我想,可能需要增加一些人手但是能不能不要狼人?”
对上云深专注的视线,他磕绊了一下,“那,那个我不是对狼人怎么看!我是觉得如果让他们加入进来,可能很难管……”
“那别人就容易了?”另一名队长有点讽刺地说,他是建筑大队的,手中队伍掺入的原撒谢尔奴隶并不少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名农业大队的队长立即说,他连忙看向云深,在那张俊秀的面孔上没有看到丝毫责备的神情,让他的心情安定了下来
“农垦队伍是肯定要扩大的,”云深温和地说,“不过,撒谢尔的药师向我传达过部落成员们对种植技术的兴趣,他们也消通过土地进行开垦来改善生活,作为我们的同盟,这是很自然的正当需求,我们也没什么不能教给他们的至于管理的问题,可以和他们的人一起解决,愿意加入农业劳动的狼人大部分性格都是稳定的,我会让他们确定相关的负责人,只要大家有同样的目的,就不会不讲道理”
那名农业队 ... [,]
(长松了一口气,又有点讪讪,“这就好这就好,谢谢术师”
“这是我们和他们的盟约内容,只要照着这些规则去做就不用的了”云深说
“术师,我们和撒谢尔那块草原隔着大半天的距离,农垦大队要过去开荒的话,是要有人暂时住过去了?”又一名队长问
“我跟斯卡族长商榷的内容中,是要选拔一些人过去进行农业生产的示范指教的,”云深说,“住宿和仓库都需要我们自己解决,建筑大队也要准备一支队伍”
“水利要修吧?”塔克拉问
“是要修的”云深点点头
“预备队分一批人同去”范天澜说
“预备队?这就不用了吧?”一名建筑中队长微微皱起眉
“有必要”范天澜说,“预备队年后进行重组整合,和撒谢尔骑兵成立正式军队后分出六个兵种,工程兵是其中之一”
“兵种?你是说军队要分工?”那名队长看着他问,“难道建筑大队也要分?”
“步兵,炮兵,骑兵,侦察兵,工程兵,还有后勤”塔克拉笑了起来,“没有这些,你们以为为什么术师一直把我们叫做预备队?”
“……难道我们要打仗吗?”有人问,“跟谁打?”
“全世界”范天澜说
一时间满座皆惊
塔克拉看向那张面瘫脸,不论武力和长相,他是副队长而这家伙是无可置疑的大队长的原因,在这种时候特别明显
在震惊过后,诸多队长纷纷看向坐在那位预备队长身边的术师,想从那张总是带着宽容和耐性表情的面孔上找到否认的痕迹,在片刻的停顿之后,这位被他们所尊敬和依赖的俊秀青年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说:“其实没那么严重”
在在座众人的思维开始无限发散之前,他放下笔,两手十指交叠在桌面上,“今年一年,我们的粮食产量三千四百三十三吨,入库一千两百吨,和撒谢尔合并之后,我们不用再交纳土地租借金,从明年开始扩大种植规模,虽然还有许多具体问题需要解决,至少农业方面,在可见的未来,我们生产的粮食除了自己消耗和维持一定数量的储备,还能够向周边地区进行销售钢铁产量是一万五千吨,扣除用于研制新式武器的百分之三十五,我们铸造了一万两千把镰刀,一万把铁铲,七千柄各式锄头,轻重犁头总计三千个,还有数量不等的其他农具,入冬以来,随着一部分电气设备的投入,生产这些基本农具会变得更为容易,武器也是同理,我们自己肯定用不了这么多,所以这些也是要卖出去的”
这些都是工作总结中的数据,一个集体不是为了得到财富而是因为生产富余向外销售,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处都堪称奇迹,但对这些被从极低生产力水平硬拉上来的一部分人来说,商业和贸易几乎能说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他们接受这种状况没有什么困难,只有另一部分的人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而能够思考更深入的,几乎都是遗族人
“所以会有人来抢我们吗?”有人疑惑地问
“有人可能这么想不过在我们的军队建设成功之后,别人的这种想法就不是太大的问题了”云深说,“撒谢尔部落因为去年的事,将来会遇到一些麻烦,而从上一次战争的情况分析,战争即使发生,也过不了这条大河”
“那为什么要说我们得跟全世界打呢?”一名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队长迷惑地问,“我们就在这里生活,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们要把我们的东西卖出去”塔克拉嗤笑道
“这是我们多出来的,术师又会不强迫谁去买”那名年轻的中队长还是不明白,“我看那些狼人和狐族好像都对我们的生活很羡慕艾只是他们没有这些工具,也不懂我们学到的技艺,不说狼人,那些狐族能买到工具和种子的话,生活肯定比现在要好一些吧?我听他们那位少族长说他的族人很有这种想法术师既然说兽人和人类都是一样的,那我们不卖到那些歧视遗族的地方去就好了”
云深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轻轻摇头,“不,普通的人类国家也在我们的贸易范围内我们肯定是要拥有足够的防卫力量的,但真正的问题不在这里”
刚才和范天澜对话的那位建筑大队中队长说道,“我的脑子想不了太远,术师您干脆直接告诉我们吧,我们将来要跟谁打,他们为什么要打我们?”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云深说,“大家还记得,当初是为了什么而不得不迁移,越过山脉来到兽人帝国,狼人部落的领地上的吗?”
204脱题的会议
( 即使已经远离家乡完全在新的土地上安定下来也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在术师的带领下再也不畏惧任何人和势力,但回想起他们曾经遭遇过的绝大部分与会者的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出现了愤怒的表情
“他们是凶狠恶毒,吸血的人狼!”刚才那名年轻的队长愤愤地说也许因为大家都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其他人也纷纷骂了起来
“因为他们有军队因为皮肤和头发的颜色不对就把我们的族人当做山鹿一样猎杀!”
“那些住在城堡里的白皮鬼,他们指使那些狼犬,连一枚铜币都不准我们留下!”
“瘟疫的时候他们将那些病死的人都丢到山里!”
……
声讨的基本上都是二十到二十多的男性,其他年长一些的大队长和五位女性队长都没说什么,然后刚才那名建筑队的中队长有些不耐烦地说了一声:“你们就不听术师接下来的话吗?”这种有些纷扰的场面才停止
塔克拉特意看了那名中队长一眼,这名遗族青年是最近才被选拔为中队长的,原本在这个位置上管理队伍的人被云深约见一次之后派遣到一支小队中去了
“是我的表达方式不对,我说话应该更直接点”云深说,带过了这个局面,他抬起头,看着他们,“赫梅斯是一个残酷的领主,这是大家都认同的事实不过,换另一种角度去看的话,他也是一个有力的统治者”
有一些人皱起了眉
云深平静地说道:“虽然这个家族名义上仍然受黑石国王的控制,对这个国家负有一定的义务,但在地方上,他们掌控着土地,军队,法律和税收,除了被派遣而来的文官能够占据其中一部分权力,他们完全在事实上统治了赫梅斯地区就像任何一个统治者一样,他们生存的目的是为自身争取最大的利益占有绝大部分的土地,奴役佃农,驱使有一定自由的平民,以及凌虐边境民族,以这个家族的立场来看,不过是在尽量占有和使用领地上的资源既然他们有维持这种权力的武力,使用它们就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为了准备战争,自然会向领地上的所有人加税加役”
以在座大部分人目前接触到的知识,对这种阐述只能接受,因为在逻辑上,这些论述没有错误但疑惑没有消失,赫梅斯的残酷和自私跟未来的战争有什么关系呢?只有那么一两个人会忍不住设想与隔着远山和长河的那些贵族发生战斗的可能
“赫梅斯对领地的统治非常稳固,因为家族内部的权力纷争不太损害他们对自有武装的控制力度,虽然这支军队人数通常维持在三千左右,不过,所有的部落联合起来也无法对他们产生威胁,在生存和死亡之间,大家非常有勇气和魄力地选择了迁徙“云深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在这里,我们建立起了新的家园,接下来,比我所预想的还要快的,我们要和另一个部落建立起一个崭新的联合政权”
他拿起聚居地自制的粉笔,在身后的木板上写下了这两个字
“这个词所指的,是一种制度和秩序,它意味着管理和分配的权力,在现实中表现为一种管理机构,”云深回过头来,“这么说大家可能还不太能理解,举个例子,像赫梅斯家族这样自家主而下,到各个小贵族旁支,到他们的军队,文官,税吏等等,所有能管理和控制他们领地的体系,就是一种政权而我们要建立的新秩序,本质上和他们是一样的”
不要说那些想法还很天真纯粹的年轻人,其他人脸上基本上都出现了呆滞的表情
玄侯微微一笑,塔克拉撑着一边脑袋,神情依旧轻松
“术师,”那名建筑大队中队长张了张嘴,过了一会才把问题完整地问了出来,“您的意思是,我们也要和他们一样?”
云深笑了笑,“本质一样,是说我们要建立的这个秩序,也是为了维持我们的最高利益而成立的只不过真正的关键在于,这个‘我们’包括了谁”
那名特别年轻的中队长抱住了脑袋,但没有人再说话,所以云深继续说了下去,“这段进程是我一力推动的,我知道大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过这个问题是我们需要面对的,和撒谢尔的谈判并未结束,不久之后会有更多的狼人加入我们的生活,跟学校现在在办的实验班和预备队的适应训练一样,他们对新生活的接受和融合状况将成为未来规则制定极其重要的参考标准”
话说到这里似乎已经偏离了战争这个题目了,云深说,“为了保护我们自己的利益,也为了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所以我们要联合撒谢尔,大家也从一开始就非常赞成拥有自己的防备力量现在我们超过一半年龄十六周岁以上的男性都参与了预备队的轮训,有近千名队员已经被预定为正式成员,将来这支队伍的规模还会继续扩大,以我们扩大后的生产能力,足以维持一支五千人左右的常备军队这支军队的力量将是强大的,它要有面对哪怕是国家级别的对手都有胜利机会的攻击力”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圈各级队长的反应,垂下视线略一思忖之后,他放下了粉笔,“我们正在建设的城市,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出现的,人类和兽人两个族群混合的政权,如果不是撒谢尔由于各种原因与这个帝国的上层站到了对立面,我们也不会得到这个机会”他回到座位上,“相应地,我们也要和撒谢尔一起承碘种局面,没有一种和平是侥幸期望的运气得来的,要做好一切心理准备,我们可能面临人数一万以上的敌人,以及开拓商路的时候来自其他地区或者国家的压力”
塔克拉有点意外地看向云深
片刻之后,有人小声问:“我们一定要开什么商路吗?”
那是布罗尔的声音,作为塔克拉的弟媳,她因为表现出来的对各种新事物的快速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以及柔和又强势的领导气质,已经成为饲养场的重要负责人之一从她说完之后会议室中一部分的反应来看,不止一个人抱有类似的想法,当然,截然相反的也有,而且大多数都是遗族
云深看向她,目光柔和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说法
布罗尔和其他几名女性队长交换了视线,尤其是教育组的明月,然后又看了眼塔克拉,才用还不熟练的语言说道:“我觉得所有我们要用的东西,我们都能做出来”
“然后呢?”她斜对面的一名队长问
“我不知道,外面的人,有什么是术师想要的”布罗尔说
玄侯也看向了她,用没什么波动的声音说:“你的意思,对外贸易其实是术师自己对财富的需要,而你觉得完全没必要?”
各式各样的目光顿时纷纷投过来,布罗尔瞪大了眼睛,几乎是本能地回应:“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玄侯仍然不温不火地问
布罗尔突然卡住了术师在各个部族中的地位已经无可动 ... [,]
(椰不是没有人把他当成神灵在现实中的投影,布罗尔对这位黑发青年的崇敬是毋庸置疑的,她能感觉到这两个问题背后那隐约的恶意,却偏偏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她不是愚笨的人,但她确实不知道几乎能凭空创造一切的术师还有什么要从别人手中得到的,“财富”当然也能成为理由,但粮食,钢铁和黑石,还有什么财富能替代它们的价值?
承认这个男人的说法,简直像在污蔑术师为了私利去让人冒险,所以她只能板着脸,然后紧紧闭上嘴
明月感觉到气氛的僵硬,皱眉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玄侯露出了有些嘲讽的笑容,“你其实不理解,不是术师需要贸易,真正需要和那些人交易的是我们”
“我们?”有人疑问
“因为放着就是浪费”塔克拉轻声说,“何况,我可不知道什么是保持这样就够了”
“我也觉得……不进步就会退步”炼铁厂的负责人随后说道,“至少在我们这里,如果没有不断的生产和实验,我们就无法真正学会术师教给我们的东西”
“但是……”又有人犹疑
“没什么但是的,我们为什么能从逃离家园的失败者成为撒谢尔这个兽人帝国强大部落的平等盟友?”玄侯淡淡地说,“因为这些兽人认为我们有实力而我们的实力又从何而来?”
云深没有对这段小小的争论定论,而玄侯此前虽然被术师斥责和惩戒,但这个一直很擅长从其他地方观察的男人有许多言论至今仍令他们印象深刻,所以大多数人都在等着他接下去的理论
“很多人都会说,这种力量是术师的,而他将这种力量教给了我们,因此我们才受到重视但对那些狼人来说,更重要的是在结成同盟之后,他们也能通过学习掌握我们获得的这些东西除了术师这样不应该出现的例外,我对任何人类的道德都不信任,而你可以自己想,这些兽人也算不上蠢,我们学了一两年的,他们哪怕用长一倍或者两倍的时间也能得到,然后我们对他们的优势还在哪里?比如说我们人多,听话?”
塔克拉笑了一声,其他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玄侯也笑了,“用不到两年时间,从比野兽好不到哪去跳到如今的生活,现在就有人心满意足得什么都不想了但术师愿意向你们敞开的知识,我们所有的人加起来,学到的东西有一个范天澜队长多吗?他是属于术师的人,而我说得直接点,有谁认为术师是属于我们的?他会永远留在这里,给我们一切?”
周围突然一片寂静
云深想说点什么,范天澜却从旁边伸手过来按住了他
抛下了如此尖锐的问题,玄侯又以一种视若无睹的态度继续说道:“我们为什么能生产这么多工具,武器还有粮食?为什么能建起这么多房屋,还能有暖气这种想都没想过的待遇?因为我们被组织起来了,然后术师还教我们制造各种机械,和在山中生活的时候比,没有人在这段时间多出一只手一只脚,也没有人会喷水吐火,我们能完成这些,靠的是我们能使用外力但就是这些我们现在也用不好,我在发电厂,一千个人里只能勉强挑出一个能用的人去维护这些机器的运转,一旦发生任何问题,除了术师我们别无依靠”
他看向布罗尔,坦然道:“我说这些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发现居然有些人居然懒起来了,他们连山脚都没走到,就已经想停下来了术师消我们尽可能多地学习,这才是我们生存和发展下去,不受任何人奴役和榨取的基础如果脱离术师,我们自己的力量就会剩下连十分之一都不够,而不能理解这一点,仍想依赖着术师给予的安稳生活,拥有这种想法的就是可耻的寄生虫”
玄侯的发言已经说到这种程度,其他水准与之相当的队长也沉默了,而术师似乎正在顾虑什么,没有在随后收纳整理会议的主题,于是这次应当持续一段时间的工作会议比常规要短了不少的时间内结束了
各级队长纷纷从座位上起身,玄侯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向云深点点头,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205站在历史的下游
( 在散会之后空荡荡的会议室里云深双手交握有些尖削的下巴撑在上面,眼睫低垂,静静地思考着
大门再度被打开一股寒冷的空气涌了进来,随即被室内的温暖所中和回到会议室的两名青年在桌旁坐下
“会议没有达到预期”云深放下手抬头说“我的准备还是很不充分”
“我们的准备都不充分”范天澜无波无澜地说
云深微微摇了摇头,“所以我在反尸这一步是不是跨越得太大了”
“其实没什么必要”塔克拉一肘支在桌面上不在意地说道,“跟在你背后已经够吃力了,只有你才指望他们还能剩下多少脑子来想别的还不如跟以前一样,你作出决定,然后我们照着做下去,不合适的到时候再改不就好了?”
云深沉默了片刻
“你怕失败?”范天澜问
云深怔了怔,停顿一下,他说:“是的”
“为什么?”塔克拉问,“你觉得毛茸茸那边不肯接受你的方案?怕对上未来的禽兽军团之前,我们会先跟毛茸茸来一仗?他们还不至于那么蠢吧?”
“这倒不会,”云深说,“斯卡族长已经承诺,让在这边生活的几名百夫长和千夫长成为第一步整合的骨干像伯斯·寒夜这样的管理者掌握好进度的话,他们的老旧势力和我们发生争端的可能性并不大,这段进程基本上可以肯定是不会中断的”
“那是怕之后还是合不来?”塔克拉又问
云深看向他,“你和他们接触比较多,就眼下得到的情况,你认为呢?”
“一开始是不习惯,从出生到现在都认定绝对没错的那一套发现居然不太行了,当然不会很高兴”塔克拉说,“不过,不高兴和输到脱裤子比起来,他们肯定知道该站在哪里”
虽然那句话应该只是一种比喻,云深还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他是说过一遍要把狼人们对自身战斗方式的自信打下去,但也要注意交流,使这个过程尽量维持在一个对方可以接受的程度内……脱裤子是怎么回事?
发现了他的表情的微妙变化,塔克拉好像也来了兴致,“怎么,那家伙没跟你说?那时候你还在发电厂处理那什么‘变压器’,人是过来了,然后他,”他用下巴向对面示意,“就把撒谢尔那几个交给了我,说对他们干什么都行,白毛还好,其他几个的尾巴就竖得和鼻子一样高,所以我就干了啊”
云深没有接到过此类细节的报告,不过以塔克拉一贯的品行,云深大概能猜到他会怎么理解只是塔克拉的肆行一向有分寸,云深和那位伯斯千夫长定期交流的时候也从未听对方指责过什么,反而是相当直爽地承认了在联合训练中受到的启发,因为认定从武器到战术都是由术师教授而得的,他也非虫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惊讶和叹服
“其实有些你不知道的,脱裤子不算什么,有好几次,比如说在东边的第四训练场的时候……”塔克拉笑嘻嘻地还想说下去,对面传来了笃一声响
范天澜敲了一下桌面,冷冷看着他
“也不全是我们赢,”塔克拉早已习惯他的锐利眼神,“另外,别好像你没做过”
“所以你打算把时间花在这上面?”范天澜问
塔克拉两手一摊,坐了回去
云深按了按额角,把话题重新转了回去,“刚才的会议,我的计划是先提出一个草案,然后大家进行商讨,把明年的主要工作流程先构建起框架,到下一次会议的时候再对具体细则进行讨论,二月之前确定正式的工作计划关于未来的政务建设,我原本只打算提个开头,做个心理准备……”
“是我带偏了话题”范天澜说
“先有个自我检讨的态度吧?”塔克拉说
片刻之后,范天澜看着云深,认真地说:“抱歉,我会就此进行深刻反省”
塔克拉瞪大了眼睛,连云深都很意外,虽然范天澜的话总是不多,但无论吸收知识的速度,执行各种计划的效率,还是处理连续问题的手段都是极其出色的,不要说别人,在某些不能凭借学识和经验的领域,云深也很难作出比他更优秀的决断就算不论那种奇特的血脉,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只要拥有这样的才能,那性格就必然极为强势,他很少出什么纰漏,就算有,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弥补回去云深对之前会议的场面并没有特别感想,他顾虑的是各级队长表达出来的态度背后的东西,完全没想过范天澜居然要为此深刻自省
“如果我对会议的内容和形式有不同意见,也应当在会前或者会后提出,”范天澜接着说道,“自作主张的行动对你的权威损害极大”
“喂喂,”塔克拉不由自主地说,“这种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还有这是反省的话,你刚才按着他干嘛?”
“为了有始有终”范天澜说
“你就是想乱起来而已吧?”塔克拉说,不知为何对面这种坦荡的无赖让他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不过他向来不认为自己的性格有什么问题,更加不会醒悟到自己头上,“然后还不是被玄侯搅了,还是说你们本来就约好了的?”
“他只是在表达一种态度”范天澜冷静地说,“在不经有意引导的情况下,和满足现状,守成不动,随波逐流,摇摆不定一样,对接下来该走的道路,他们基本上是这三种立场”
塔克拉用了一两秒才在脑子里对应上这几个成语,虽然对这种类似炫耀语言一样的说话方式不爽,但这些话里有更重要的东西
“然后呢?”他的表情也变得正经了一些,“你又是什么立超你又想让他怎么做?”
问题再度回到了云深身上对上这两位青年投来的视线,云深的神情没有什么特别变化,只是笑了笑,“天澜,塔塔,你们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我知道你想组织起一个有效政府,应对撒谢尔的加入,同时转变决策的方式”范天澜说,“只不过,你不该对他们的自觉抱有过大期望人的自觉是由经验而来,以他们的经验,只会选择目前所知最有效率和最为公平的组织方式,与撒谢尔结盟,在他们的认识之中,其实与将奴隶作为劳动力加入并无本质区别和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相反,以玄侯为代表的那部分人其实对你最为服从,他们追求独立和自主,在潜藏危机的未来中,他们消得到一个道德和才能有极高水准的领导者,并且彻底将他固定下来,他们想要的是固定的秩序,摇摆不定的人一旦受到刺激就会越过心理上的畏惧,消守成现状的只要能够保证目前的利益,对权力的形式变化并不在意,这部分人是放纵者”
“我知道”云深轻声说,“我们面临的局面变化太快,大多数人接下来的改变即将造成的影响缺乏意识所以说我的准备还不够充分”
“怎么充分?你消他们变得和你一样, ... [,]
(和他一样,”塔克拉奇怪地问,“还是和我一样?”
“除非有五到十年的时间,否则,你知道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范天澜说,“他们融合的基石仍然在你身上,而不是目前只能算朴素正义的制度我认为,你想让他们自行选择未来,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
云深苦笑了一下
塔克拉看看他们两个,目光落到范天澜身上,“你的意思,是他想太多?”
范天澜回答得简短有力,“没错”
塔克拉想了想,然后对云深说,“你确实想太多了一切都是属于你的,照你自己想做的就够了”
云深沉默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刚才会议有些话题没有展开,恐怕会让他们产生混乱和误会,我回去写一份文件,让印刷小组尽快发行下去”
“我已经让他们注意言辞,”范天澜说,“你只需要告诉他们过程和结果,至于原因,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通过犯错来得到体验”
果不其然,那次几乎算半途截止的会议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不少人产生了混乱,即使有以范天澜为代表的约束力量,在有标志意义的一号文件下达之前,“术师要分封贵族了”“术师对我们的索取很不满意”“术师要离开我们了”之类的流言还是在短短两天的时间内传了开去,并且造成了不小的混乱虽然各级队长随即照文件进行了解释,尤其是对“术师不会离开”这件事进行了重点说明,在新春来到之前还是有不少不安定的情绪无法抚平
不得不说,曾经是撒谢尔的奴隶,在文件中正式确定了“新居民”称呼的这个群体对这种情况的发生起了不小的作用这些新居民的经历和思维方式都比各原部落的人要复杂得多,在这个聚居地中虽说也要非沉苦地劳动,可是和撒谢尔相比,他们的尊严和生存权都得到了很好的保证,而和原居民对术师纯粹的信仰和信赖不同,他们始终无法抛开一个疑虑,“术师”是这片土地,这个群体毫无疑问的统治者,而他为什么要对这些“下等人”这么好呢?
上等人也会向下等人施舍慈悲,但那些施舍,就像从指缝漏下来的麦子,从来没有这样的优厚在术师要成立商队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很多人认为自己找到了理由,这位大人最终还是要为自己聚敛财富的,当然,在聚敛财富的同时他愿意给被自己统治的下等人如此宽厚的待遇,即使没什么自由,在他们见识过的领主和贵族中,这位大人的慷慨慈悲绝对算得上的顶顶尖的啦
云深这几天的忧郁连值守警卫都看得出来了
然后消息又传了开去,在那些年轻人愤愤不平地想找背后乱说话的人算账的时候,来自上层的命令严厉地禁止了他们的鲁莽这个命令仍然是以文件的形式发下来的,只不过署名的人不是术师,而是预备队的两名队长作为离术师最近的人,他们有足够的权威
所幸的是春节很快就来到了
作为新旧一年的分界,这个遗族的传统节日背后一方面有术师的支持,一方面缺乏生气的严冬也需要热闹,自然发展成了一个全体参与的活动术师不仅批准了他们对物资的调用,甚至参与了其中一些项目的准备丰盛的伙食,开放的酒类,在各宿舍展开的各种小型比赛,不仅狼人们,即将获得身份的新居民也参与到了这场有节制的狂欢之中
当黑色的夜幕降临,数以千计的人们不顾室外的严寒走了出去,当明亮的光点在湖边,在沉闷的炮声中成排地升上天空,次第炸开一朵朵四射的彩色光焰,随着烟花表演的开始,欢呼声从各个方向上响了起来
烟火的闪光不断地照亮室内,很少有人不被声音和亮光所吸引,原本在扩大过的活动室挤挤攘攘的人几乎都跑了出去,此时的活动室显得特别宽敞范天澜在后面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室内,将最后一根桌球杆靠到墙边,正准备出去时,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要不要喝一杯?”玄侯问,举起了手中的酒瓶,在范天澜走过身边时,他说,“顺便,我想谈谈术师的事”
206大人的负担和幼龙的本能觉醒
( “术师真实的身份是什么?”
话音刚落玄侯就心头猛跳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但那种近于窒息的心悸感只持续片刻就消失了,像是他自己的幻觉,玄侯调整了一下呼吸再度看向对面俊美无俦的高大青年和术师相比,更多的人对这名跟随在他身边的“遗族”身份感到疑虑在许多时候这名青年的表现与其说不像一个遗族人不如说……不像一个人类
这名非常年轻经历却极其丰富的青年冷酷得像一块铁,这是玄侯第一次见到成年的他的印象虽然他带给部族武器,在身体极其虚弱的情况下还带人狙击狩猎队伍除了不爱说话,所有的行为都在说明这是一个对家乡抱有感情,富有牺牲精神的游子,但玄侯就是本能地感到不对,而有这种感觉的也不仅是他当玄侯在第二梯队中等待着出发,却接到了他归来的消息的时候,看到被他带回来的那个黑发黑眼的异族人,玄侯知道了那份异样感来自何方
“你想知道?”范天澜声音不大地问,又一道烟花升起,一刹那绚烂的花火闪耀在墙上投出窗棂的影子,也在他对面那位青年黑曜石般的瞳中反射出近于金色的光芒
被认为是炼金术师,后来被众人默认称呼他为全能的“术师”的那个人有一双让人难以忘怀的眼睛,他注视着谁的时候,那种专注和柔和的态度就足以说服绝大多数所以南山和黎洪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作出了决断,时间也证明了他们的正确和幸运
而范天澜呢?
从术师来到之后,他身上某种外壳一样的东西慢慢消失了,他长高了,变得更强悍,更敏锐,更聪慧,更冷静,更沉默,和过去的界限渐渐分明没有什么人认为术师对这名青年的信任和宠爱不公平,连玄侯都不能否定他的能力对术师的忠诚,只不过和其他人的忠诚有本质不同的是,这名青年默不作声,又绝对强硬地将他人隔绝在术师的个人生活之外他保护着术师,不是像其他人蜂群保卫蜂后那样盲从的姿态,而是以玄侯的观点来看,更像传说中的龙守护珍宝,像凶猛的野兽保护幼崽那样,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感情终于从他的眼中透露出来,却只投入到仅有的一个对象身上
“我只是想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想知道问题的答案”玄侯说,“虽然其他人我保证不了”
“这不重要”范天澜说
“那倒是,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什么身份都远不如术师本身重要”玄侯说,他将酒放到最近的桌面,一手按在桌角上,回头说,“我非仇敬术师,不仅为他的渊博,强大和慷慨,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明明没有任何力量能够约束他,术师对自己仍然非常克制,而我自己就是反面的例子最近我们都看到术师在犹豫,我想他在做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你知道很多人对此都非常关心”
“他不过是顾虑太多,想得太远”范天澜说
“虽然我想象不到如今有什么是能让术师顾忌的,”玄侯说,“我问术师顾虑的内容是什么,在不在禁止的范围内?”
范天澜没有马上回答
想从那张用笔画也难以描摹的面孔上看出什么表情是极为困难的,玄侯只有照着自己的习惯推断一下这种沉默的涵义,然后说:“如果你也搞不清楚了,那事情就真不太妙了”
范天澜只是看着他
“他想交给我们一些东西,但你们未必能够承担”他说
一个称呼就足以表明立超玄侯想就像绝大多数的人都能注意到,术师在说话的时候会尽量使用“我们”而不是“你们”,他以引导者自居,行事间虽然少了一种果决,温和包容得有些人甚至感觉他容忍过多,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态度确实缓解了很多矛盾
范天澜却几乎与他相反
“我知道你已经能看懂我们过去的一些典籍,你有没有看过一个词?‘君师’”玄侯说,“对我们来说,术师是唯一一个,最接近‘君’‘师’一体的理想”
“然后呢?”范天澜冷淡地问
“然后,”玄侯重复道,“有什么代价,是他不能,我们也不能承担的?”
范天澜看向他,“为遗族复仇,你们能杀多少人?”
“很多”玄侯说
“一万,十万还是百”
“……”玄侯皱起了眉
“有一种还未为人所知的力量,它能带来富足和强大,也会带来同样的争端和苦难他见过无数战争因此而生,成千上万的人因此而死,无论声称如何强大的国家也无法管束它,甚至反过来受它控制”范天澜说,“你问他在顾虑什么,他要顾虑的,就是怎么把这种东西交到你们手上”
“还有,”他略一停顿,又说道,“你们认为,他会认同你们那种仇恨吗?”
站在历史的下游的时候,人类犯下的错误总是最先映入眼中,但太阳底下并无新事,我们从历史和回忆当中唯一学到的教训就是,我们从历史和回忆当中什么教训都无法学到,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仍然有人用不同的方式重复同样的错误
当身处历史的交叉路口,意识到自身选择将造成的深远影响的时候,不为此由心感到沉重与畏惧是几乎不可能的
虽然远远称不上技术普及,已建成的部分有许多细节简直令人不能直视,已有设备的产能受到各种条件的限制,要将已搭成的框架充实丰满,使之成为构想中初步完整的产业链条还需要非常长的一段时间,但毕竟是解决了有无的问题,并且在发电厂投入运行之后半步踏入了电气化,接下来要做的,基本上就是不断增加规模,扩大生产,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完善和提高技术
表现在外,就是要不断开拓市超销售产品
事物发展自有其规律,在缺乏必然要素的情况下,云深是以其特殊的条件提前了这个过程,他其实并不太的市场是否有需求,只要他们的生产集中在无论何时哪个国家都匮乏的基本需求上因为生存是所有生命的本能,一个人要活下去就必须吃饭,要吃饭就要劳动,劳动就必须使用工具,而人类自脱离原始时代之后,阶级就始终鲜明地存在于所有的历史中,分配不均也必然导致争斗乃至战争,最初的武器和生产工具甚至是一体的在近于零的原料和人工成本下,市场的未来是可以预期的
历史上的工业革命兴起原因有多方面,对此的总结没有一种理论总结能超过马克思对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论述,人类的需求促进了工业的发展,工业的发展又放大了人的欲望,由此带来文明的深刻变革两三百年的时间,人类对环境和自身的改变超越了之前历史的总和
但这些过程从来不是幸福的无论是哪个国家,无论是哪种体制都一样,前进的道路有多么光明,背后的影子就有多么黑暗,和平安宁只是人们的消,却从来不是历史的主旋律虽然 ... [,]
(这个小小的聚居地目前只有不过万的人口,基础教育还不能算是普及了,至今连一个明确的正式管理机构都未建立,但只要经典物理在这个世界没有颠覆,改良和进步的步伐没有停止,五年,十年,十数年之后,这片土地上将出现这个世界唯一的完整工业集团
云深的生长环境和工作经验让他非冲楚工业生产和文明之间的关系,他在欧洲学习,在非洲和南亚工作,在国内生活和升职,这些经历让他大工业生产中蕴含的恐怖力量有足够的了解它将绝大多数自然人自觉或者不自觉地纳入一个庞大至极的强力体系,每个人作为社会的一份子,在这个主干清晰枝节繁杂,时刻变动的复杂耐中都是零件的一部分,每年数以亿计的工业产品被生产出来,堆积起一个人类历史上最为精细和绚烂的现代社会
而错失了搭载上那段工业进程的最后机会,不能进入这个体系的主干部分,被资本的根须深入血脉抽取生命力的国家,地区和个人,这种华美则虚伪而残酷
不需要建立精确的数据耐,打断了自然历史进程而来的工业革命带来的嚎产品能够冲垮任何一个国家的经济,农业国对工业生产的抵抗能力在一百多年前已经由云深所知那个最后的封建王朝证明过了而随着这个工业集团的成长而向外扩散的技术,又将在极短的时间内让那些脆弱的社会结构产生剧烈变动
圈地运动,贩奴战争,西进运动……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鸦片战争在其中甚至算不上重要的片段云深不是对时代进步所提供的一切感到理所当然,然后因为无法避免的系列症结而去否定自己的生活和环境的那种人,他也不是一个欲望强烈,对个人名利和改变历史都抱有狂热的人,在那段艰苦的迁徙旅程中,他知道即使不作任何反抗也会被杀戮,看上去富饶美丽的山林也无法阻止饥饿,而在过去,为了生存,病倒的老人会在半夜跳下悬崖,母亲会麻木地掐死最小的孩子,而只有四五千人的小群体,不过是这个世界微小的一部分
当他看向前方的时候,只有一条道路出现在他的面前
实际上,云深没有多少时间能用来反省过去,他之所以犹豫,是在再一次向自己确认,在想要控制别人之前,他是否控制住了自己?
范天澜在这段时间为他分邓一部分事务性工作,但对云深的思考没有任何干涉这头年轻得过分的幼龙自己也是有些事情需要考虑的,理性来说,他应该更多地了解云深的想法,更好地协助他,保护他,维护他的权威,但感性上,他又很难克制自己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有时候甚至表现得缺乏耐心
“……怎么了?”云深从文件上抬起头,看向他,“天澜?”
从他的手指和手腕上移开目光,范天澜声音平静地说,“没事今天的工作就这样?”
“是的,”云深说,“我准备在近期召开系列会议,至少在春耕之前把基本章程定下来,还需要斯卡族长的出席”
“我会去准备”他说
“辛苦你了”云深说,在他准备离开之前,云深忽然叫住了他,“天澜,你有什么理想吗?”
他顿了顿,“有”
云深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只是露出了一个很淡的微笑,“我想大家都是有的”
范天澜关上了背后的门,云深似乎是想从立场各自分化的众人身上找到一种共性,但他现在没有什么心情去判断血液在血液中冲刷,呼吸的节奏并没有改变,心脏却传来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舔了一下齿尖
207新规则的第一步
( “仅从去年的农业生产和工业生产数据来看我们的五年计划第一阶段目标已经提前完成了不过这些成绩的基础是建立在大量外部援助输入基础上的在农业方面,良种本土化和新品种培育需要很长的时间来稳定和推广,在工业方面我们的目标是达到已有设备体现出来的技术水平,这一过程需要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所有人都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我们所走的道路并不是自己斩开荆棘探索而来的在我们的面前,有另一个文明建立起来的崇高山峰,这是一条已经被标注过的大道正是因为有人在前,它的障碍实际并不比其他选择要少,而且我们的目标不应该只是追随它,还要在未来超越它如果这是一段旅程,从这里到我们见到的第一个山头,现状不过是刚拿起行装……”
“……向后看得到的只有虚荣,未来比我们能想象的还要广阔相比世界上绝大多数仍然处在落后和困苦之中的那些人,大家已经看到了光明的途径,同时拥有了改变现实的工具,只要我们不放弃努力,在可见的将来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但这种生活不是理所当然就该存在的不磨的刀会生锈,不耕作的土地会荒废,如果没有不断奋斗的精神和达到目标的决心,时间会抛弃抛弃所有停滞不前的人和文明,这是必然的规律,没有不想生存的民族,也没有不想脱离桎梏的个人,只是他们找不到正确的道路,也缺乏改变的机遇……”
“……除了技术上的进步,我们也要根据现状对我们目前的管理组织进行改良,因为技术是因为人而存在的,如何通过使用它们,将它们带来的进步尽可能地惠及更多的人口,提高大家的生活水平,是我们即将建立的正式政权存在的意义之一我知道在这里的诸位没有一个是贵族,甚至对贵族有同样的痛恨,而我同样认为,这种‘生而高贵’是不应存在的人只能成为自己的主人,高尚的只有美德,不是任何封号和权力,我消大家对自己和他人都有这种认识平等,自由和幸盖每个人天生就有的权力,这不是空虚的许诺,而是能够通过劳动和建设无限接近的目标,同样地,这也需要一个切实的制度保证……”
“……对给了我们相当大的帮助的撒谢尔,我们结盟的条件实际上是不平等的而坦白地说,无论是我们还是撒谢尔,在这个盟约中都抱有压倒乃至吞并对方的期望这不是立场的对错,而是生存的现实,撒谢尔消控制我们的人力和技术,而我们想要消化撒谢尔的资源和土地,此外,在体制和许多基本观念上,我们和对方有很大的不同,盟约虽已订下,文明和文化的斗争才要开始与需要流血才能实现的目标相比,我们眼下已经争取到了最缓和的局面,我消所有人都要对接下来的困难做好心理准备,任何一种对未来的展望都是建立在眼下的工作之上的……”
在斯卡来到之前的内部会议上,云深做了一份形式极为罕见的报告,与过往着重数据和逻辑,以及具体工作指示的文体不同,这份报告不仅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感性,同时也是第一次表露了术师对他和聚居地众人未来的设想和期待
会议持续的时间不长,因为没有涉及多少具体工作内容的讨论,不过对与会的各级大队和中队长们来说,效果似乎比那些工作会议还要大得多
塔克拉旁观着这些人不同的表情,大多数人都在三两成群互相讨论,在一名青年经过他身边时,他把腿伸到了对方面前
李云策退下来,有些疑惑地看向这名银灰短发眉眼锐利的预备队副队长作为已经被选入预备队轮训的成员之一,李云策对这名以外貌和个性而知名的副队长并不陌生,不是说塔克拉的能力不强,他的地位可从来不是靠术师稳固的,只不过有范天澜这种生物存在……大家还是谈点别的吧
塔克拉把手搭到他的肩上,看起来感情不错似地推着他往外走,李云策不得不问:“有什么事?”
“没什么,”塔克拉语气轻松地说,“听说你想走?”
李云策的脊背僵了一下,然后才说道:“虽然很惭愧,但确实……我消再学习两年就……”
“那你惭愧什么?”塔克拉问
李云策转过脸,虽然他看不出那张眉眼锐利的面孔上的表情,但这位副队长的语气并不算讽刺和不满,“因为我在这里得到了几乎超过过去所有的知识,却不能给术师有所回报”
塔克拉并不关心他的价值观,“这么说来,你还有两年时间?”
“是的”李云策还是不明白他的意图
“我要换掉一个家伙,”塔克拉说,“你先来占个位置吧”
李云策瞪大了眼睛
玄侯在离开之前看了一眼会议桌旁在术师身边同他低声说话的高大青年,“生而高贵”不应存在,术师本身不知道该说是这句话的例证还是反证,不过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人认为术师不该例外,哪怕是玄侯自己他将视线投回手中的笔记本,至于这个,足够他回去看个整整一个晚上的
而这次会议结束不到三天,撒谢尔的族长斯卡就带着包括药师在内的一百名代表来到了聚居地天气依旧寒冷非常,如果不是黑发术师说极其重要,在这种鬼天气里他还真不乐意出门,不管聚居地给他们提供的居住环境比帐篷好了多少都一样但撒谢尔又确实没有能够容纳超过两百人的大型会议的场所,只有不情愿地让人类聚居地掌握场地的主动权,而对同来的那些撒谢尔长老和千夫长们来说,比上次见到的还要精细和舒适不少的居住环境足以抵消那些微抱怨
靠在窗边看着隔了一层有些浑浊的钵而显得模模糊糊的雪景,斯卡说:“我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药师刚刚走进来,他才去看了那两个差不多等于送给人类的狼人婴儿,沾在发梢的雪花在室内迅速融成了水滴,他看向斯卡
“没什么”斯卡说,“你那是什么脸?”
“我刚刚去看了那两个孩子,”药师慢慢地说,在斯卡“我当然知道”的表情中,他接着说道,“然后那边的药师向我传达了术师的意思,如果我们愿意的话,他们向我们完全敞开,只要撒谢尔的任何人愿意,都可以将他们的孩子送过来,在他们的‘幼儿园’中不收取任何报酬地给予照顾”
斯卡:“……”
而在一顿丰盛的晚餐过后,那位术师又亲自来到了斯卡在此地的住所至少这是一种示好,在药师客气的招待下,黑发术师在斯卡对面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的主导权完全落到我们手上”那名容貌俊秀温雅的青年平静地说,“但从我被推举为这些部落的首领到如今还不到两年,并且在至少一半的时间内,他们都要受到饥饿的威胁,不得不为生存放缓其他需求就起点来说,撒谢尔并不比他们落后多少”
斯卡看着他,“你保证一切都如你所说?”
“在盟约范围内的当然遵从”云深说 ... [,]
(,“但斯卡族长,我们都需要最有效率的方式来让自己的人获得更好的生活”
斯卡哼了一声,“直接说吧”
云深微微一笑,“共享权力毫无问题,问题只在于形式”
斯卡沉默了片刻,挑眉看向他,“你要我服从你?”
“当然不,你的地位与我同等,这是不会被任何因素影响的条件”
斯卡看了一眼站在近门墙边沉默挺拔如一柄长剑的俊美男子,“你将军队交给我,包括这小子吧?”
“实际上很多工作都非宠要他的能力……”云深说,在斯卡开口之前又说道,“他总会作出选择我认为他在任何一个位置上都很合适,如果他确实选择了军队,他就必须服从你的指挥”
斯卡想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
“关于即将开始的会议,虽然我认为应该把问题摊开来进行公开讨论,不过无论我们还是撒谢尔都对这种做法缺乏经验,”云深说,范天澜走过来,将一叠裁切得整整齐齐的纸张递到他手上,云深将它们在桌面摊开,抬眼看着他,用柔和的声音说道,“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在会议开始之前,对我们的目的和形式进行一次说明”
虽然斯卡并不喜欢这名远东术师,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确实表现出了诚意,他不知道“术师”摆出这种耐心包容的态度时,对聚居地的众人来说往往意味着接下来艰深的理论说明和艰苦的学习,于是斯卡在对方的说明开始之后就感到后悔了——
这什么麻麻烦烦磨磨唧唧的玩意!
直到第一场会议开始的当天,斯卡的脸色也没好多少,药师显然对那个两族药师——人类聚居地已经改名为“医生”——进行合作,不仅婴幼儿,连普通狼人甚至奴隶都包括在内的医治普及计划不是一般地感兴趣,这份热情不仅表现在他白天总往外跑,虽然斯卡这时候也在和其他狼人讨论关于这次会议的各项事务,可在斯卡本能从这些细碎繁琐又绝对重要的事务中解脱下来的夜晚,药师也会抓住他去一条条确认那个拗口至极的“初级医疗毕体系”的内容
所幸的是具体解说虽然令人抓狂,会议一本正经地开始之后,节奏和内容倒是算得上简洁明快
第一场会议的内容是人类聚居地上一年度各种成果的总结说明,虽说对人类具体工作的内容有听没有懂(即使有翻译),但人类的粮食获得了不可思议的丰收,而钢铁的产量不仅极大,以此铸造的武器数量也多得惊人这些事实是完全不用怀疑的,除了斯卡和部分狼人,另一些狼人长老听完那些遗族小声的翻译后,简直不能再在椅子上坐下去当他们艰难地撑过了人类接下来“屁都不值的废话”,立刻就提出了前往储备仓库的要求
当第二场会议在下午召开之后,撒谢尔的代表座次排列有了明显改变
斯卡面无表情地坐着,回想起那名千夫长向他回报的东西,恼火占据了大部分情绪会场的气氛和早上相比有些变化,那些老东西面对冻得人毛发直竖的仓库中那一排排武器和盔甲时失态的言行已经传到了人类的耳中,那种激动其实不算什么,由于远东术师的存在,撒谢尔有不少人至今还不够了解人类在制造方面的实力,问题在于他们不该如此迅速地暴露他们的贪婪,还有对自己真实地位的毫无自知之明斯卡未必没有利用他们对术师造成影响的意思,但看起来不仅对事情毫无作用,还要反过来丢他的脸
午后那场争端还不至于让远东术师要求斯卡将那十几个狼人长老及其家族成员除名,但坐在他们身边提供翻译的人已经大部不同于早上
总结了去年,接下来就是今年的计划这次会议要持续长达五天,每天两超除了首超余下九场都是对具体事务的商讨和投票投票人将画着星月代表反对和赞同的两种符号的纸条团起来扔进会场中央的箱子,以统计出来的双方数字决定是否通过某个计划,如有例外,则以空白纸条表示弃权
这种决议方式让狼人们感到很新奇,无论参与会议的人在各自的领地中有多么高的地位,在这个会场也只占据唯一的一票,会场中的人类和狼人各自占了一半,任何一项议题赞同的票数不超过八成就不能通过,此外远东术师和撒谢尔族长两人虽然也只计一票,却有在投票开始之前就强制终止的权力这种决议方式也令某些狼人不满,但这种认为自己的权威应该凌驾远东术师和族长共同决定的原则之上的家伙,甚至不用斯卡开口,伯斯已经带人去向他们“解释”了一遍
会议内容的决定显然是由易到难的,第一个议题就是决定增建嗅,将无偿教育向所有撒谢尔青少年敞开的计划人类聚居地将承担所有的建筑材料和至少一半的人工,撒谢尔只需要出另外一半,无论参与建设的是狼人还是奴隶,人类会提供所有人的食物和住所
伯斯看着手中纸条上的符号,条件几乎是一边倒地有利于撒谢尔,不用思考他就知道结果会如何他将纸条搓成一团,弹向面前的木箱
不断有人从自己的座位起身来到会场的环状中心,隔着一段距离将自己的纸团投进票箱,伯斯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族长身上,他已经投完了自己的票,态度几乎算得上随便,而他身旁的药师则是把自己的纸条认真地折好,才扬起手腕投了出去而在在他对面的远东术师则神色淡定地看着自己的纸团擦着木箱掉到了地上,这一位的纸团是目前唯二没中的之一
确定所有人都投出了票之后,一名人类和狼人少年捧走了木箱,他们将在会场的角落统计赞同和反对的结果,然后在会议结束之前公布
第二项议题又开始了,看着重新放到面前的空箱,伯斯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参与创造某种完全不同于过去任何时候的事物
208圆满成功
( 会议已经进行了四天绝大部分的议题都进行得很顺利面对人类那些精细复杂的大篇计划说明,和明显倾向撒谢尔的各种条件,一般的狼人几乎想不到什么反对的理由很少有什么计划得到的票数是少于九成的,连人类又要召集一批奴隶对撒谢尔部落所在的平原进行农业开发这个题目都被轻易通过了
云深看着会议记录若有所思
看起来狼人们对土地控制权并不太敏感后续发展应该可以有所期待
就区位而言撒谢尔部落目前的住地显然更适合城市建设这个部落不仅坐落在一片平坦的原野上,拥有一段宽广平缓的河道,附近的煤铁藏量也相当丰富铁矿的主要矿脉在距部落西北二十多公里远的一片山区中,仅从目前探查到的部分数据,云深估计撒谢尔铁矿的储量应该在百万吨以上,与总是受到能源威胁的地球相比,这个世界有足够多未经开发的资源,不过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就有品质如此优良的露天硫铁矿仍是极大的幸运,此外煤矿的地质储量也非常惊人
终于能筹划对这些巨量资源的开发,云深对未来总算有了足够的信心,这些矿藏足够支持一座大型城市的建设和运转,虽说有色金属和油气这些工业体系不可或缺的资源已经看到部分消,但除了准备培养更大规模的勘探队伍,云深不打算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
跟撒谢尔的土地,聚集地的格局就显得太小了不算丘陵及河岸地区,适宜城市规划的平坦土地只有十平方公里不到,其中一多半必须濒下来作为基本农田,即使一部分工业已经搬迁到周边地带,也不考虑未来的规模增长,生活区建设要满足两万多人的居赚教育和其他需求是足够了,但要扩大到十万人的规模,那可以说完全违背了科学原则
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只是认为计划没有变化快,但云深有别的考量
新建住宅的设计使用寿命只有十年从今往后的五年时间,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在撒谢尔现在的领地上建立起一个以农,牧,渔及初级食品加工为主,面积超过二百平方公里的大型农场是可能的,以此为依托将绝大多数的农业人口转移过去,通过铁轨交通网和港口码头建设形成新的聚居地,然后转移的是部分产业工人,在两地之间,他们将再用五到十年的时间完成一个新的大型煤铁复合体
当这一切成型之后,才算真正出现了城市的形态
而聚居地的定位,则逐渐向学校和试验所转变
这个计划是长远的,需要的不仅仅是耐心而已云深没有向多数人公开自己的想法,因为连他自己都走得小心翼翼,时机未到却好高骛远只会引起迟滞和混乱,而时至今日,就云深观察到的情况,无论这边还是撒谢尔那边,仍然没有几个人认为这份盟约能够长久坚持下去,双方差距的不只是外貌和领导者,风俗,生活方式,社会形态,现在还不能触及的土地所有权和利益分配方式,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会成为争论的焦点
想要矛盾不存在是不可能的,关键是两边的领导人能否在这个短暂的机会中建立起两族的信任,将那些可能发生的矛盾控制在不影响体系正常运转的程度内
聚居地目前对未来的乐观仍然是建立在云深身上的,除了少数几个,绝大多数人仍然缺乏自信虽然看着那些在会议中表现得茫然和笨拙的狼人,已经有人产生了难以掩饰的优越感,云深只能先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打算在会议结束之后问一问他们的想法
然后到了第五天
新一年工作的内容已经大部决定了,接下来要确定的,是这些工作的具体负责人狼人们不再是旁观者,他们既然要分享权力,自然也要承担起相应的义务,已经完成投票的一百多项实际工作分别受六个“部门”管辖,而从这六个“部门”中又将抽出二十五人成立“委员会”进行管理
斯卡非常诚实地表达了对这些名目繁多的词语的厌恶,大概是因为远东术师这几天一直不厌其烦地对他进行解说
“你知道,要同时保证权力平分和效率不低,这已经是我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方法了”云深说
斯卡把脸别了过去他当然不能否认,但也不想承认
这是一个崭新的,比部落社会要复杂得多的结构,人类并不掩饰他们的狡猾,从第一场会议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没有间断过对那些新词语的灌输,人类已经有了他们固定的做事的秩序,显然远比狼人们能想出来的优越,他们在这里只能作为人类的学习者
在每天的会议结束后,斯卡的住所还会有一个部分狼人参与的聚会以总结他们的观察和判断,有一些狼人表达过一些忧虑,斯卡还是以斜眼回应
“不是为了学他们怎么做事,我结这个盟干嘛?”
为了财富和武器,有些狼人只敢在心里这么说
“我们怕的是,和这些人类相处太久,会把自己也当成人类,”一名狼人长老直接地说,同时看了伯斯的方向一眼,“我们就是怕他们忘了撒谢尔的利益”
正在喝酒的伯斯放下了钵杯,冷冷地看着他
“撒谢尔的利益?”说话的却是灰狼基尔,他冷笑地看着那名长老,“为一只草兔放弃马群,难道就是撒谢尔的利益?”
“闭嘴,杂毛”站在那名长老背后的中年狼人阴沉着脸说,他始终看不顺这头身份低贱的灰狼
“砰”地一声,中年狼人闷哼着向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抬起头来,他震惊又愤怒地看向从容收回绞的族长,“你干什么……?”
“我说过,”斯卡靠在沙发背上,曼斯条理地说,“在我面前,管好你们的舌头”
“你怎么不惩罚他?!”
斯卡哈地笑了一声,“因为他是健马,而你不过是一头黄羊”
然后聚会草草结束了
斯卡看向前方正在用术师的语言宣读规则的褐肤少年,他已经不必再听一次喋喋不休的解说,接下来的投票是分开进行的,人类和狼人将决出各自的权力人选这个过程远东术师提醒过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斯卡倒是不在意这个,他对昨晚的争端做的不是调解,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挑衅,这几天人类表现出了对术师意志的绝对服从,斯卡知道部落里一直有不少家伙跟他分享不了一次牲食,不过到底有多少,也许今天就能够算得出来
投票虽然分开,两边的流程倒是一致,大声念出职位的名称,对责任和义务进行简短介绍,再念出在会议开始之前已经推举出来的每个职位三名候选人的名字,候选人再对自己进行简短介绍,最后才是投票
人类是用笔写下自己看中的人熏撒谢尔这边只能选择另一种形式,桌椅已经为这次投票调整过,候选的三名狼人将坐到会场的一头背对众人,其他狼人将依次向前,将手中颜色不同的豆子放到属意的人选背后的木盒之中虽然这次投票决 ... [,]
(定的只有六大部一正三副的职位,人类和狼人各占一半,所以每边选出十二人,他们内部会后再进行商议决定由谁主导,但每个人都是这么一套下来,一天时间完全是必要的
撒谢尔的候选名额完全是斯卡决定的,最多参考了一些药师的意见,以至于一部分狼人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还反应不过来,有些狼人平时说话滔滔不绝,但在这个场合被人催促着在众多狼人和人类的视线中站起来说话,他们就觉得室内的空气似乎太热了,椅子也太不平了,当然兴奋的家伙也有
黑发术师感到很有趣地关注着这边,在他们很不顺利的第一次选举之后,他让一名已经在聚居地进行了两个月学习的狼人少年传达了一个建议,斯卡面无表情地看着欢喜地被那名术师招过去然后忐忑地走到他身边的少年,听完之后挥手让他退到一边
先选哪个是可以由他们自行安排的,狼人们已经习惯了跟随人类的步骤,经过短暂的考虑,药师站了出来,和他的一名弟子毫无困难和争议拿到了“卫生”的两个名额之后,对联合军队的权力争夺立即开始了,在意识到这将带来的地位改变之后,因为有些狼人的态度太过强烈,斯卡甚至为此临时增加了两个名额
顺着这种态势,在天色完全暗下来,灯光也随之亮起的时候,人类和狼人各自的选举终于完全结束了,人类之间的秩序仍然显得十分平和,狼人们不仅情绪复杂,还出现了短时间内过度思考的后遗症,而他们中的大部分还对自己的疲倦感到困惑
斯卡仰头看着天花板,连他也有点两眼无神了,药师拿着两个陶杯走过来,把其中一杯放到他面前,斯卡拿起来喝了一口才发现是热的和甜的,他的精神于是恢复了一点
“总算是完了”他说
“是艾”药师看着四周,“这部分是结束了”
斯卡过了一会,才问道:“所以你不跟我回去了?”
“我打算在这里学习一段时间”药师说,语气中有一种不可抑止的向往,“他们的药师和精灵正在翻译术师带来的医书,经过这段时间,我才知道自己落后了多少东西”
“随便你”斯卡说,“反正我的麻烦也要来了”
药师看了过来,“我相信你”他笑着说,伸手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
大会结束之后,斯卡只又汪了两天,留下包括那十二名已经加入人类权力机构的狼人在内的五十人,他就带人踏上了归程而对这次会议资料整理和总结也花了差不多三天的时间才完成,这还是有范天澜协助加班的结果
“……有关权力和利益的斗争总是很难妥协的,而该做的事情也是要做的,我们这边已经让渡了利益,那么撒谢尔的上层结构也应该有所改变”云深说预备队将一部分狼人拉拢过去,把他们嵌入新的军事体制成为职业军人是一部分,然后用广泛商议,少数服从多数的集中决策方式扩大他们的利益群体,分化集中在少数上层领袖的权力
“接下来,”云深抬起头来,对圆桌旁的几名新任部长说,“该想办法通过撒谢尔的族长动一动撒谢尔的蓄奴传统了”
无论从哪方面来考虑,人道或者人力资源的有效集中,云深都不能让撒谢尔的这个制度再继续下去
“撒谢尔目前还有近四千名奴隶,主要集中在五个长老家族手中,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这些财产,”黎洪谨慎地说,“不过这些奴隶的所有权不算不集中”
云深应了一声长老家族的继承有些类似分封,后代越多的资源就越零散,能有三百名奴隶就是极其富有了,而年轻一代要获得这些或者增加财产,就只能靠战功和族长的赏赐说起来斯卡至少在去年之前还有两千多名奴隶,但这些奴隶显然对他来说价值不大,他既不蓄养汝奴又不爱豪奢,这些人对他来说就像羊群一样,云深才会没遇到什么障碍就赎买了这批人
“那我们这边的奴隶?”默克族的族长,现任建筑工程部部长韩德问道
“这部分赎买过来的人口人身目前还要依附在聚居地之上,”云深说,他看向内政部的负责人郁金,“在春耕开始之前,我想重新开始一次人口普查”
“没有问题,术师,”郁金说,“我们确实需要这么做”
“将这部分人口的资料重新造册,进行新居民身份登记之后,他们的劳动价值也要进行数字计量,将劳动契约转为他们对聚居地的有限债务,只要清偿这部分债务,他们就能获得完全的人身自由,”云深说,“在离开之前,只要计算的工分仍有剩余,他们可以同等代价换取工具,武器和书籍,同时他们还有另一个选择,真正以一个居民的身份留下来”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众人的视线纷纷集中到云深身上
“以此前收集到的数据计算得出的平均效率计算,这部分人口大部分都能在明年之前积攒足够还债的工分,当初签订的劳动契约将提前一半的时间解约,”云深冷静地说,“如果他们完全离开,会造成一部分人力的损失不过,我不认为这会是完全的损失”
斯卡坐在马上远远地看着自己的部落,薄雪仍覆盖着地面,潮湿的寒气从衣服的缝隙中渗进来,他看着近处雪层下透出的脏色
雪要开始化了
209非我族类
( 雪化的时候比下雪更冷
虽然山阴处还有星星点点的残雪广阔的草原已经是一片潮湿的黑褐色在雪层下塌陷腐败的草丛下,粗壮雪白的草茎已经开始冒出头来,浅黄嫩绿的尖芽并不显眼却蕴藏着凶猛勃发的生命力,它们等待着春季最好的日光来临在不久之后爆发成一片毫无空隙的绿和花的后只有牛马羊们无止歇的胃口才能抑制它们对空间的占领
不过那是往年今年有人想挑战这个自然的过程打断它们,甚至取代它们
巴伯走过部落把人都叫到一块,然后带着他们过去的时候跟他搭档的那个中年人类已经在约定地点等了有一会了这里本来也和草原上的其他地方一样又湿又冷,但这些人类来了才两天,就已经清理出了一大片没有溻脚败草的空地,方方正正的炉子也被砌了起来,几大口铁锅架在上面,正冒出热腾腾的白汽
在这片空地上,除了正在忙碌的几个人类,就只有这个男人在等着他们,其他从聚居地过来的人类已经在广阔的土地上活动了起来巴伯背后有人小声讨论着为什么这么湿的地方没有木柴人类还能开火,他自己还有一半的注意力放在那些人类正在做的事上,那个叫“南方山峰”的人类已经向他走了过来,也没什么客套,那个皮肤浅褐的矮个男人将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我先把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巴伯接到手里,有点奇怪地问
虽然他知道人类一向擅长制造新奇细致的玩意,不过这个只有他手心大,两三指厚的圆形物件之精致还是令他惊讶,黄澄澄的外壳十分光滑,有一种规整到了极致的美感,中央还刻印着两行他觉得有些熟悉的花纹,而这不过是他看到的背面,正面居然是被一层透明坚硬的水晶所覆盖,透过这层水晶,他看到了三支被钉在一起的小叉子,其中一支正在稳定地转动,他忍不住啊了一声
“这不是……那时候他们用的,那个什么‘手表’?我也有?”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山,他在训练的时候看那些人类用过,当然几位千夫长们也有,他们这些更下位的狼人就没有这种待遇
“不是手表,是时钟”南山笑着说,“我们自己做的,接下来要用到它的时候多得很,虽然现在做出来的数量还很少,我先把你的拿过来给了”
巴伯咧开了嘴,他可从来没想过这等好事,二他背后的狼人一个个好奇地把脑袋挤了过来,有人还想上手摸,被他一把塞回了怀里
“你们真厉害”巴伯狠瞪了他们一圈,然后才对南山真心实意地说
“都是术师的教导,现在只要你们跟得上,一样可以学”南山说
“呃……”巴伯被人挤得拢紧了自己的衣襟,“那还是算了,术师的知识是从天上带来的,我这个地上的脑袋一定学不会的”顿了顿,他又有点沮丧地说道,”如果我够聪明,就不会被族长叫来种地了”
一方面来说,这名年轻的大个狼人坦率又淳朴,另一方面来说,他的头脑实在不算很灵活,作为伯斯的部下,他的忠诚和勇气在战斗中值得赞赏,学习人类那些拐着弯的战术思路和复杂的器械操作就显得有点困难了,虽然这能通过勤奋来补足,不过斯卡觉得可以让他在别的方面试试所以他就懵懵懂懂地被推了出去,憋出来一句“我是巴伯·大山,你们知道我会打架”就来当了南山的合伙人
这是一种流放,至少绝大多数狼人这么认为,就算在所谓等级上他和伯斯一样,重要性也没有一点可以用来比较的地方,即使已经知道人类在种植方面强大到什么程度,他们的意识仍然会时不时把从事这项工作的聚居地成员和部落那些人类奴隶联系起来
南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小伙子,”他是有资格这么说的,“至少在我们这里,种地和炼造出钢铁,和把钢铁变成各种物品一样,是术师最重视,也最关心的事情”
巴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如果你们觉得简单,”南山早知道是这样,所以他没有过多解释,“就先去拿起农具,然后跟着我们干一段”
巴伯向后喊了几句,那些东张西望四处走动的狼人才慢吞吞聚拢过来,在看到不远处的人类正在掀开一串草帘,露出底下黑黝黝的边缘闪烁着寒光的工具之后才兴奋起来,在他们即将冲过去之前,南山连忙挡住了他们,有几个冲过头的被巴伯追上去几脚踹倒在地
……斯卡这位族长的眼光实在不错
南山心中赞叹道,一边让巴伯和他一起把狼人和奴隶分批聚集起来,“我叫你们等等,是因为你们这么做的话,什么报酬都拿不到的”他板着脸说
“有报酬?”狼人们骚动了起来,另一边的兽人和人类奴隶也有反应,不过气氛毫不热烈
“你们已经分好小队了吧?”南山问巴伯,两个聚居地成员提着两大袋东西从他背后走了过来,得到巴伯肯定的回应后,南山说,“那你让他们照小队分开”
过了好一会,待到众人都照着巴伯受命组建撒谢尔生产大队时就确定的队伍分成团,南山让巴伯和他一起把那两个袋子里的木牌一个个挂到了狼人和奴隶们的脖子上
看着正在有点别扭地打量木牌的众人,南山严肃地说,“接下来,每个人去排队领取工具你们自己决定用什么工具,干什么活,我们每干一段时间就会休息一会,但不休息的时候一定要干活,中午一起吃饭,下午一起收工,不到时间谁也不准先走干得好的会有奖励,除了故意捣乱的,你们每个人都能拿到‘工分’,我们会把你们每天应得的记在木牌上,只要你们‘工分’拿够了,可以跟我们换任何东西,像这些工具,这种武器,”他举起挂在腰间的皮鞘匕首,“甚至巴伯大队长手中的‘时钟’,只要五百个工分,每个人每天至少能拿到五个工分,哪怕你们是个奴隶,三个月也能得到一个!”
他对面人群的喧哗声顿时大了起来,巴伯也吃惊地看着这个黑眼睛的异族男人
“不过!”南山又加重语气说,“不准使坏!谁做坏事,就要被赶出去!干不了的可以跟别人换工,但谁偷懒,让别人帮他干!一天被发现三次,就不给工分了!”
巴伯看着那些人类把成捆的农具解开,确实是每个人,包括奴隶都能挑拣自己想要的工具,然后那些人类会照着木牌上的符号用黑色滴油的小木刷在杆子上涂一个相似的,甚至告诉他们要注意使用,因为三个月之后这些工具就完全属于他们了在开始干活之前还一个人发了一只碗,等众人喝完热汤之后,那个男人又说了一些鼓动人心的话,最后才让小队长们带人去劳动
“要这么麻烦么”巴伯低声说
“呵呵”南山笑道,“术师当年教导我们的时候,可比这个还要麻烦”
“为什么?”巴伯问,“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 ... [,]
(有好处,不过我不能现在就告诉你,要你自己拿眼睛去看,用这里去想,”南山说,用手指扣了扣太阳茓,“这样,才能学到你们族长让你来学的东西”
巴伯怔了怔,然后挺起了胸膛,“我知道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想,人类这样做确实更有秩序,不过用拳头不也一样能做到吗?部落里愿意跟他来种地的狼人都不是什么强壮的家伙,至于奴隶们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这些人类要求,巴伯还真有点想照别人的建议把他们用绳子串在一起,免得他们想跑
直到劳动进行,他才发现人类的智慧
他们干活不是一群人堆在一块就开始干了,在他们来到之前,这些人类已经在吱喳作响的草地上用白色粉末分出了一大块一大块方方正正的地盘,每个小队分到一块,然后人类告诉他们要干什么,示范他们怎么做,虽然都是很简单的事,但巴伯知道以自己的威望和习惯,绝对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人如此平均地安排到如此宽阔的土地上,甚至不用催促,他们就开始干活了
巴伯看着自己的族人和带来的奴隶劳动的样子,又将视线转向更远处忙碌的人类,这时候南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巴伯一回头,就看到南山把一柄铁锨递到他面前
“?”他莫名地看着南山
“你就跟着我吧”南山说,然后把他带到一处凹地,自己先走下去,一铲子撩起了一大把滴着水的败草
“……我也要干?”巴伯有点傻眼
南山停下动作,回头看着他,“术师说过,只有你证明你比其他人都能干,他们才会服气你当他们的头领”
巴伯没想到这个,他在一旁踌躇了一会,终于也跟着淌进了埋过脚腕冰冷刺骨的泥水之中
南山和巴伯带领的联合农业生产大队并不是第一支开始合作的队伍,在斯卡回到撒谢尔之后,66续续就有奴隶被送到聚居地来,跟着来到的还有负责押送他们的狼人这些狼人在聚居地待了几天时间,发现人类自有一种高效的管理方式,完全用不着他们这些挥舞着鞭子的人,在经过一次冲突后,就全部回去了
然后就有普通狼人来到了
嗅的建筑标准比普通住宅要高不少,即使它们的预期使用寿命也只有十年,而新来这批人对相关技能几乎是陌生的,除了给各工地搬运材料之外,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自己盖简易宿舍,虽然知道人力多总好过少,但看着这些人不断消耗粮食,负责相关物资调配的黎洪还是感到有点心疼
跟粮食密切相关的并不是撒谢尔的开荒运动,而是是大温室内已经开始初期育苗工程,因为提名者是术师而险胜南山数票成为农业部部长的是一位叫做深林的年轻遗族,也许是因为年轻人的思想更活跃,他向术师征询过后,在温室内搭建起了令人吃惊的叠层复式苗床,面积顿时扩大了数倍,接下来就是等待令人有点不安的二代种子培育情况了而跟在深林身边的也是一个不得志的狼人,他原本有些躁郁的情绪在看到其他人在温室内的劳动,自己也加入其中之后倒是好转了不少只是深林向云深报告的时候,还是表示不看好对方
“他不过是感到新奇,并不是觉得这有用”深林说,“就算有用,他也不会把这种工作当做自己应尽的责任”
云深肯定了他的工作,然后从某个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档案,写了一条备注
除了军工和化学这些被云深完全掌握的部门,其他工厂或者工场都接受了少量狼人的参与,当初撒谢尔的投票只有争夺军队主导权的时候才激烈过,其他部门因为几乎完全不了解,狼人们只能凭借翻译们的简单解释,几乎算得上随便地将自己看得顺眼或者只是熟悉的同族选了上去,然后这些基本上都是副职的狼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科普,回到部落招收固定名额的下属带回聚居地,从基础的基础开始跟人类学习跟在教室里的那些青少年比起来,这些成年狼人的学习效果大部分实在不如何,而他们跟各项目骨干之间大的矛盾虽然没有,小的争端却不少
而且大部分都集中在这些狼人自己到底该不该做事之上,吵得厉害的时候,来找云深的也不是没有而在“术师”面前,双方好歹都能收敛点
“你不自己动手,光是在旁边看怎么能学会呢?难道你就是来吃饭的?”
“我自己干活干什么?我来这里就是要管你们的!”
也只收敛了那么会,眼看又要掐起来,在他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之前,云深做了一个示意的手势,负责云深办公室警卫的两名遗族青年从外面捧着水罐进来,给两个面红耳赤的家伙每人浇了一脑袋
“让他们出去清醒一下”云深说
十分钟之后,两个瑟瑟发抖的人被带了进来,被云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注视着,两人都噤声了,不过狼人显然还是非常不服气
云深看了他们一会,说,“这样吧,是对是错,吵是吵不出来的,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210找个大点的碗(略修)
( “这些是去年就晒好的稻草又软又韧我们今年有很多大活要干,绳子和草毡子是绝对少不了的,本来搓绳子和编毡子都是老弱们干的活现在这里有二十个人,只有两个是这种活计的熟手其他都是生手都是从撒谢尔过来的奴隶你们一人挑一半两堆稻杆差不多一样多,哪帮人先把它们用完,不管你们是把它们弄成绳子还是毡子要是能用的,别搞出来这样一扯就断一抖就散的,总之谁能做到,谁就算赢,明白没有?”
“明白了!”
“知道了!”
热闹不管在哪儿都是群众喜闻乐见的,何况这个比赛举办的地点是在学校的操场上,对决的双方一边是狼人一边是聚居地成员,虽然很多工作已经开始了,但一段时间过去还是聚起了一圈人围观,连教室里的学生在下课的间隙都跑了过来,让年纪甚至比他们还小的教师不得不把他们轰回去
为显公平,先挑人的是狼人,他也不客气,把那二十个人里看起来比较强壮都要了过去,跟他作对的聚居地小队长咧嘴一笑,“我自己对这些活就熟得很,把那个熟手也给他”
狼人把眼睛斜过来
“哼,要是我们做事都跟你一个样,那日子就不用过了,”小队长撇着嘴角说,“不就是仗着术师让着你们……”
眼看又要打起来,被派来监工的上级呵斥之后,两人才气咻咻地把头别过去
要不是那位术师的命令,我就把这玩意直接赶回去因为路过而被抓过来的灰狼基尔心想,不过从怀里把钟表掏出来,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光滑圆润的手感,那点不快也被他抛开了,都拿了这样的好处,就别干点什么就抱怨看着表盘上的秒针走到正中的位置,他抬起头,“开始!”
两人随即走向各自的队伍,狼人率先吼叫起来,“你们在那站什么?都给我过草堆那边去,快快快!”
聚居地的小队长却先是观察了一圈自己的人马,然后才用撒谢尔的语言问道:“你们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狼人让那些奴隶将两个聚居地调过来的熟手围在中央,让他们看着别人的动作学,一边看着对手的进度,一边拼命催促的时候,聚居地的小队长忙碌得像一只采花蜂,他团团转着指导众人的技巧,然后把他们分成三组,自己在随后就加入了编毡子的组别中
结果在傍晚之前传到了术师的耳中
出乎一部分人意料,又完全在另一部分人的意料之中,就算把两个熟手都让给狼人指挥,小队长还是靠着自己和手下的奴隶赢了这场比赛,那副兴高采烈的涅跟旁边眼睛都有点发红的狼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云深请那位小队长先离开办公室,又让人给那名狼人一张椅子坐下来,还递了杯水,然后才问道:“查哈,你觉得自己输了吗?”
叫做查哈的这名狼人喘着粗气好一会没说话,云深也不催促,他只稍等了一会,对方就爆发了出来:“我没输!都是那群奴隶的错!他们又懒又蠢,连这么简单的活都不会干,白白拖累了会干活的!做检查的那头灰狼和我早有过节,他就是看我不顺眼!还有那些可恶的人类……”
办公室里的警卫都很是不爽地看着这个居然开始喋喋不休的狼人,一边准备在他狂躁的时候冲上去制服他,只有术师还是一如既往地倾听
直到这名狼人说累了,把杯子里的水一仰脖子灌下去才算是有了空隙,云深才放轻语气,问道:“这些我都记下了,还有吗?”
查哈握着杯子想了一会,“暂时就这样”
云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在这里过得不顺心,不管生活还是做事都有多多少少的问题,而且这些不顺心基本上都是别人带给你的,你自己是没有问题的”
“没错!”查哈几乎是赞赏地看向对面那位黑发术师,他以前只听说过这名术师的强大和全能,却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比狼女还要善解人意的人类他好像忘了是谁把一身湿淋淋的他们架出去寒风吹了
“我能理解,在聚居地这里,确实绝大部分都是这样会让别人不顺心的人,”云深微笑了起来,“我会改正这个错误的,至少不能让他们再影响你了现在我就联系斯卡族长,请他准备一个接替你的人来,明天早上我们会让人送你回撒谢尔”
“……啥?”查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现在可以回去收拾东西了,”云深用一种非常耐心宽容的语气说,“如果还是觉得心情不好,可以跟伯斯队长说一声,他肯定会让人去陪你的”
不待查哈怒吼起来,站在房间角落里的警卫们就扑了上来,把挣扎不休的狼人拖走了
斯卡对此有点意见
“废物就是废物,你不想要,我也不想要”斯卡说,“就不能找个大点的坑,把他们埋进去吗?”
“我不会这么浪费的”云深笑道,他知道斯卡整合部落的过程肯定不会很顺利,“他们当中有部分倒也干得不错,你知道我需要的是哪种人,最好尽快多找几个过来,不然他们的距离会被越拉越远”
“我至少一半亲信在你这边,你以为我是你,能把自己分成几份?”斯卡不耐道,“叫药师回来,他对这些最清楚”
“我会让人通知他”云深说
准备结束通讯之前,斯卡突然问道:“你最近在搞什么?”
“你知道我今年的计划”云深说
“那什么‘铁路’?”斯卡回忆了一下,然后骂道,“你只有个名字,我懂根毛翱我听伯斯说你压着一两千的大队人马不动,到底想干什么?不会是真想搞什么铁做的道路吧?”
云深笑了笑,“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聚居地和撒谢尔的距离仍然太远了”
接到术师让人传来的消息之后,药师意识到在这个与大部分俗事隔绝的地方他错失了什么,犹豫了好一会,他才对同一室内的两名正式医生说道:“真是遗憾,我不得不暂时中断这一次的学习了消我再次回来的时候,跟诸位的距离没有拉大到令人绝望的程度”
“请不要这么说,我们也同样是学习者”精灵笑道,“翻译这些文献的工作非宠要你的协助,虽然你还未离开,我们已经在期望你的回归了,消诸事顺利”
“诸事顺利”正明也说道
看着药师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精灵回头看着以合页架固定在桌上那本厚如砖块红色封面的书籍,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阁下?”正明问
路德维斯想了想,说:“我记得遗族有一句话,‘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意思似乎是说用有限的人生去追求无限的知识,会让人累死的”
“阁下,你感到累了吗?”正明问
“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倦都有”精灵说,即使有精灵一族强韧的体质和 ... [,]
(丰沛的精力打底,一边要从头学习经由术师带来的另一种形态的遗族语言——它们简单直白的极其简单直白,复杂晦涩的又极其复杂晦涩,另一边要对那些记载了不可思议的知识的进行转录,同时与聚居地同样是才起步的药师和他们的学生一起想办法验证其中让他难以理解的观点
尤其是其中关于人体的内容,哪怕镇定如他在意识到一件事时也难免震惊——如果他已知的内容表露出来那个庞大繁杂的体系是合理的,支撑着这些论点的必然是数目极其惊人的人体研究和病例收集,精灵不知道其中一些实验是在人活着还是死了之后做的,只要想象一下这些简图映射的真实,他甚至感到会不寒而栗他不敢想象的是如果这些东西流传到世界的其他地方,他不敢想象人们是否能在伦理上接受这样的“异端邪说”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此排斥或者畏惧了,他曾经带着问题去找术师释疑,术师问他,“精灵的草药和医学举世闻名,那么你们是如何积累起这些知识的呢?”在他回答之前,术师又说道,“我能提供的这些书籍,其中内容构建起来的那个体系确实可以说是建立在无数死亡之上的,不过,不是研究导致了这些死亡,而是无法阻挡的死亡促使人们不断寻找避免它们的方法,这些知识的起源不是残酷,而是出于人类自保的本能和对同类的爱”
“而在我不熟悉的这一边,这个医学体系到底有多少能同样作用在人们身上,是他们免于死亡和残疾,是我无法顾及的,所以我只能将这项工作交托出去”术师最后说,“至少,你能够加入这项工作将是他们极大的幸运”
“那么您自己呢,术师?”路德维斯问
“我的责任就是努力保证自己不生病”术师以一种完全不是玩笑的态度回答道
精灵收回思绪,继续说道:“不过更多的还是遗憾,因为不久之后我也和这位平阳药师一样,要为自己的责任进行短暂的告别了”
正明停下手中的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是两年后?”
精灵摇了摇头,端正俊秀的面孔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我接到信鸟传来的消息,女王说森林近期可能有异,让我做好准备”
“术师知道吗?”
“我已经向那位阁下转达了”精灵说
云深也收到了消息,他对能够跨越近十个国家找到极西大6边缘的这个小地方的信鸟感到有些好奇,信鸽队伍的培养也是在他的备忘录中的,不过这种体型近于天鹅,耐力和磁场感度都非常出色的鸟类目前还是只有神光森林才能培育的珍禽,至于信件的内容,经过路德维斯的转述,除了例行问候,其他的内容并无特殊
也许专门向“远东术师”递送信件,这种行为本身就已有不同意义
相比春寒料峭的大6彼端,春天总是更宠爱精灵们的家园
每当微风吹过,就有落叶飘扬而下,起伏平缓的大片山林在沙沙声中铺垫了一层厚实柔软的斑斓色彩,不注意那些在花色地毯上又织出一层绿雾的绒绒细草和在各个角落含苞的小花,只看地面的话,就仿佛秋意跨越了季节,仍在这片美丽的森林之中流连,但只要将目光向上,笔直挺秀的树干之上,却已经笼罩了层层叠叠的葱茏新绿,这种清秋与华春相伴的美景早已声名远扬,在森林解除百年迷锁,愿意有条件向人类开放之后,每年都有许多贵族和骑士消得到这一份殊荣,而在这一年,他们表现得尤其踊跃
极其稀有的两位树精灵成年礼即将举行,无论为什么原因参与,见礼,结交新贵,或者只是为了得到祝福之泉,这都是所有知道消息的贵族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跻身一睹的盛会但这些人类越迫切,精灵们就越戒慎,他们无法拒绝人类的加入,虽然他们送的贵重礼物和他们的身份对森林来说都毫无意义,却要让他们承担比平时高出数倍的压力和巡逻强度,任何不在指定区域进行的活动都会让他们神经紧张,同时又不能让人类因为这种过度防备而以为他们守备空虚贵族的特权在这里受到了最大的压缩,但其中仍然不免例外
深绿色的长发如流水铺散在刻纹精致的椅背上,容貌绝世的精灵女王膝上抱着乖巧的阿尔兰德,微笑着看对面正在被高级精灵们一个个篮子试过去的阿尔瑟斯,一边听他们小声讨论
“哎呀,果然还是小了点”
“这个他也不太好转身”
“那这个差不多吧?把他装进……”
“嗯,这个可以了,阿尔瑟斯,喜欢这个吗?”
“唔”绿发绿眼的幼儿坐在铺垫了柔软厚实绒布的大花篮中央,盘着小脚,仰头看着围在他身旁的成年精灵们,因为这幅涅再过不久就再也看不到了,即使知道树精灵此时已经有了意识觉醒的迹象,成年精灵们还是忍不住借着机会再碰碰他把这个孩子抱起来的时候,那种圆滑弹润的手感真是什么都比不上……虽然不会有人特意指出阿尔瑟斯要比阿尔兰德实实在在“胖”上一圈的事实
受到整个森林宠爱的孩子当然是非常健康的,哪怕被绑架过一次也一样,不过才一年时间,本来外表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孩子就渐渐产生了区别,不仅仅是一个比另一个胖点而已,这很可能意味着他们在成年之后也会有很大不同精灵女王弯腰把阿尔兰德放到光洁的地板上,看着他摇摇摆摆地慢慢走过去,两只小手扒在为仪式准备的花篮边上,和自己的兄弟吧吧噗噗地说起话来
眼前的场景让人消生活就是如此,无论这两个孩子是什么身份,都能拥有平静和快乐的人生精灵女王将视线转向门外,只不过哪怕在这座森林也不能避免俗事纷扰
“陛下,这是帝国皇家的加急信函”
精灵女王拆开鎏金火封的信件,片刻之后就微微皱起了眉,“陛下?”她身旁的高级精灵询问地看着她
“中央帝国的大皇子肯特自露西亚战争中得胜,已经班师回都,同时将受封储君……他要以这个身份前来观礼”
211不心虚的本钱
( 巴伯喘着气把铁锨当做拐杖拄着吹过原野的风仍然又冷又重如今在他却觉得凉爽怡人,汗水沿着他的下颌流下脖颈,一直淌进胸膛的毛发之中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就算知道这是不应有的想法他还是忍不住和别的狼人一样想
巴伯的父母原本是出于部落下层的狼人,因为身体瘦弱和家族从未出现过一名比斯骑士养活巴伯之上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已经是他们能力的极限了他的母亲原本想着在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送到临海的撒希尔部落去听说那边要比这边富足他们本应能察觉到兽神宠爱的萨满在族长的压制下一代不如一代,以至于巴伯和他的兽亲滑出母亲的产道之后,他们的父亲差点以为另一个是畸形他是整个家族的奇迹而他的出生也极大地改善了家人的生活,从小到大,除了成为骑士的训练,巴伯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在已经圈出来的土地上,把土地表面的败草用铁锨掀到白线旁堆成堆,顺便铲断一部分的矛芽,这说起来是极其简单的工作,只有做过的人才知道这有多累人,那可不是干草,而是被埋在雪下半个冬天,如今已经湿透沤坏的草毡,他们一铲子下去也不是就能顺顺当当地掀起来了,这块草原撒谢尔已经经营了一百多年,草类的根系在地下几乎织成了一张巨大无比的网,巴伯每次抬手都能听到草茎卜卜卜被扯断的声音以他不输于大多数狼人的臂力,最初那两三天收工回家之后,仍然连母亲为他准备的酥酪都不想端起来,早已习惯粗糙刀柄和缰绳的手掌居然被光滑的木柄磨出了泡
这活他才干了七天,每天清晨到中午,午后休憩一个半小时,然后一直干到傍晚天色发暗
如果这就是南山当初说种地其实并不简单的原因,他现在已经是完全地,彻底地,切身地体会到了
他又深深呼吸了两次,很想一ρi股坐下来,如果不是周围实在没有一块干的地方,而南山则一再向他重复除非吃饭和收工,干活间隙最好不要坐下来
“坐下去你就不想起了,”他这么说,“待会你会更累”
巴伯每次都撑住了,没跟其他狼人一样把铁锨或者锄头横在地头再把自己架在木柄上,不过看那些狼人一次比一次迟缓的动作,他知道南山说的肯定有道理,实际上这个年纪大了他一倍,又老又瘦的人类一直都很有道理就像前几天他劝说那些干活热得脱衣的人一样,硬是不听的南山也不勉强,结果很快就有人生病了,被灌了闻起来就令人舌根发苦的药汤之后赶回了部落,想到这里,巴伯忍不住看向旁边
南山也在休息,他一手扶着锄头,一手用布斤在脸上和脖子上抹汗,巴伯比他年轻,比他强壮得多,经过最初的笨拙,之后他就能把活干得很出色了,但一天下来,这名人类干的也不必他少多少,而且巴伯从来没听他和那些聚居地人抱怨过什么,不管是那些开始偷懒的狼人还是装镊样,实际却不想出力的奴隶,从聚居地来的人也许会有些闲话,但他们也从来没在巴伯面前说过
“哎……”他期期艾艾地开口
南山转过头来,“怎么了?”
“……”巴伯想说你怎么都不帮我管管他们,所幸的是他的肠子还没直到连着脑子的程度,他连忙转了口,“我们还要干多少翱”
看着这些天来队伍中的狼人们越来越显厌倦的涅,这个问题可不是巴伯一个人想知道答案
“还有多少?”南山看向面前一直延伸到天际的平原,“我们现在差不多把草弄完了,接下来就要把水渠给开出来了,一边挖渠还要一边翻地,翻地这点人力肯定不够,得从聚居地弄十几头大黑牛过来怎么说也要大半个月吧,然后就该准备种东西了”
巴伯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然后就完了吧?”
南山有点奇怪地看着他,“就完了?还有忙的时候呢”
巴伯以一种简直受到了欺骗的眼神看着他
“拿玉米来说吧,”南山慢悠悠地说,“这种粮食打得多,又好弄,这边的地你们以前没种过什么东西,肥也不会特别缺,但就是这样该做的一样也不能少下种之前你得先上肥,什么肥你知道,就是去年我们有多少收多少的马粪,牛粪和羊粪,堆了一个冬天了,刚好这时候用上;接着起垄;等天气差不多了就下种,种完也不能就这样仍它们在一边自己长了,要记得去查苗,就是看苗坑里的种子是不是都发芽了,没发的要补上;同一个苗坑里的弱苗不能留,长得好的在拔出节之后还会分蘖,那是没用的东西,也要把它们都掰了;别说这些还算是生地,翻地翻得再深也断不了它们的根,想要再间着种点豆子什么,天气暖和起来之后,隔不了两天就得去除一次草……”
巴伯看着这片几百人散开来跟星星点点似的大块土地,南山说的农活他有一半还不懂,但他不妨碍他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南山不是没看到巴伯的表情,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这名被放到这边来的年轻狼人多少也有些了解,老实说,他觉得这名狼人不错还在群山的另一边过着他作为遗族族长的岁月的时候,他从黎洪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中得到的狼人形象,不外是粗俗,粗暴,贪婪又戒心重,来往得多之后他们也会展现诸如豪爽大方,讲信用之类的品质,斯卡·梦魇算是他们之中的奇葩了,不过在术师主张与他们往来,甚至改约立盟,将狼人们纳入他的教化范围之内,至少南山在与其中一部分狼人接触过后,他算是和术师说过的差不多,觉得他们除了样子,其他地方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了
之前从未干过农活,却能在短时间内跟得上,甚至比得过他这样有几十年经验的,不犯懒,有多少力就出多少力,肯听话,不过听过就忘,只有自己亲自做过的才记得赚有责任心,也耐得住性子,就像现在,虽然脸色发苦,却没有松开手里的铁锨
可以向术师报告了,他想,一边从怀里掏出钟表,看着上面的指针,说道:“好了,我们这已经休息‘十分钟’了,该干活了,再干‘一小时’我们就收工吃饭,今天可是有肉的”
听到吃饭有肉,巴伯总算精神了一点
在决出农业部门的四名负责人之后,应对今年的农业计划,四个人照负责的区域进行了人员的分配,聚居地濒了原农业大队的大部分结构,而南山则带着小部分人到撒谢尔的领地上去,以一比三的比例跟撒谢尔自己组织的队伍联合合作,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单人的效率和人口的比例恰好反了过来随着一天天过去,仿佛看不到头的重体力劳动让疲劳累积起来,有不少人看起来已经有点撑不住了,而这部分人几乎都是撒谢尔的,聚居地的人倒是问题不大,刚来到那片几乎就是一片荒野的土地上时,他们跟着术师的指导拼命求生存,可比现在辛苦多了
至少热腾腾能吃饱的饭那时候是绝对没有的
无论声明过多少次秩序,一到开饭的时候狼人 ... [,]
(们仍然习惯性上去争抢,巴伯连手里的铁锨都没放下就赶了过去,他倒不是打算用自己的力量让他们老实排队,而是如果像上次一样连锅都打翻的话,聚居地人类因为受伤而产生的埋怨不说,至少有几十个人就得自己把吃的连泥带砂从地上弄回碗里去,最重要的是,这还是他的责任,照比斯骑士的规矩,连他自己都必须被连坐着这么吃
其他人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这种场面,从那天之后他们就分锅了,虽然吃的东西仍然一样,却把狼人和撒谢尔的奴隶分到了场地的两边去,不是该在这一边的就不给分,除非是这边的人已经分完了还有剩,但负责伙食的人每一天的粮食都算得仔细,他们是聚居地的人,做完之后把大锅抬走去分饭的却不是他们,偏心也偏不了好处到自己人头上
不管对这些日子的辛劳怎么想,捧起用两只手才能捧住的大弘,嗅闻着大勺子满三勺就堆到冒尖的杂粮饭和浇在上面的酱汁散发出来的香气,很少有人还有余力多说什么
习惯性地埋头把整个碗都舔净,南山将碗放到一旁的箩筐之中,站了起来
“队长和组长待会都先别走,我有话要说”
此时已是傍晚,劳动的热气在吃完饭之后跟着食物一起收回了肚子,有些人已经耐不住冷了,一群人蹲成一圈之后,黎洪先不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样东西其中一样是有大半手掌长的折叠小刀,他用掌心托着刀子给众人展示了一下它的外观,然后在他们惊讶的眼神中将刀刃打开,握着它轻巧地削掉了左手长长的指甲,另一样则是装在小木盒中的缝衣针
刚才那种恹恹的气氛顿时飞到了天边,人圈也立时缩小了一圈,相比现代工艺水平,折叠刀的外观显得有些粗糙,刀身不够爆刀刃开合也不算很流畅,缝衣针则是又黑又粗,但在这里,绝大部分人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它们的实用性黎洪也不吊人胃口,展示完就递到身边,在他们传看这两样工具的时候,他清了一下嗓子,“我说,大家也干了七天了,照我们当初立下的规矩,也可以算一算了”
“算什么?”
“工分艾这可是能换好东西的东西”黎洪说
他们开始来劲了,几乎是有志一同地指着那把折叠刀,“这个换多少?”
黎洪伸出巴掌,再弯下两根手指,“二十五分”他又指指缝衣针,“这个,五分一根”
有不少人立时就问了,“那我现在有多少?”
黎洪接过他们的木牌,一个个把数报出来,当初说好了每天的基本工分是五分,只要是没半路跑掉的都有,干得多的还有奖励,从木牌上的记录来看,除了开头那两三天,之后几天九成以上的人都只拿到基本工分,只有巴伯一人拿到了五十六分这样出色的成绩,他干了多少,又是怎么干的其他人几乎都知道,没人对他比自己得的多有意见,何况拿得最少的也有四十分,要换这两样东西给自己和家人完全够了巴伯每天拿着晃荡的“钟表”当然也惹人,但在干了几天活之后,许多狼人觉得如果一百天都得像这样拼死拼活,就是为了一把铁工具和这么个漂亮玩意实在不太值得,聚居地人类这种做法实在打消了不少狼人心中暗生的念头
黎洪和手下两个小队长忙了一阵子,总算把扣分发东西的活忙完了,在宣布散会之前,黎洪对这些高兴的狼人又说道:“大家这几天都辛苦了,风又冷,地又湿,大家每天劳动那么长时间都很累,我们也明白只要是人,没有自己的好处就不想这么干活,所以我们先让大家看一看好处,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好东西!”
狼人们的反应当然是良好的,不过在散会后回临时宿舍的路上,那两名同样来自聚居地的小队长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三个人才干我们一个人的活,他们也真好意思”
“有几个就不该给的,他以为别人没看到他偷懒吗?一铲子撩下去只有前面那半点,还老喊自己要累死了”
“我们那时候哪是这样?”
黎洪听着他们说,忍不住说道,“我们那时候真不比他们好多少”
他得到的当然不是服气,黎洪说:“就是当年,为哪一族的谁干得多干得少吃得多吃得少这些事,我们打过的架还少吗?闹得厉害必须让术师调解的事也还少吗?”那两人讪讪,人总是会记得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会来跟我们种地的都是撒谢尔那些没多本事的狼人,他们能不跑我们就该高兴了”
“那就让他们这样?”
“当然不是,术师早有计划,”黎洪说,“我们该做的,就是一步一步来”
“一步一步来?”斯卡重复了一边云深的话,和他一起走进了数十米长的厂房,以他灵敏的耳力,早在外面就听见了这座巨大建筑内部传来的嘈杂声响,但踏进门内之后涌来的声浪还是让他感到极度不适,“……你这么说还真是不心虚啊”他看着离他最近的那台机械说
一人多高,只能用傻大黑粗形容的冲床在电机的带动下节奏性地发出哐哐哐的巨大声响,在经过工作台的铁板上敲下一块块刀型的铁片,一名狼人弯腰将工作台下的藤筐拖出来又换上另一个,然后拎着提手把装了一半刀型的藤筐放到邻近一台板板正正的推车上,推车的轮子嵌在锃光发亮的两根铁轨上,一匹马就站在铁轨中间,随着人一声鞭响,这匹驽马就慢吞吞地拉着这一串沉重的推车走了起来,而在另一个方向,又一头牲畜将不知从何而来的推车拉进来,几个人走上去把车上的东西各自抬走,斯卡看到其中两个将另一框刀型送到了不远处,有人负责把这些刀型固定在铁架上,他还不理解的力量推着这个铁架迅速地来回平移,那些刀型露出在外的刃部来回斜磨,发出刺耳的呲呲声响
212即将产生的史上最英俊工业部长
( 各种嘈杂的机械声交织的厂房并不适合交谈斯卡来到这里也不是为了验证人类的生产能力虽然这名远东术师确实每次都令他有新的惊奇他们只在里面基本看了一圈就走了出来,云深一边走一边对斯卡说,“环境以后肯定还会改善的我们已经在准备将这座加工场进行第二次分割,把它们变成专门的生产部门……”
“‘生产部门’?”斯卡打断了他
“是的”云深说“就是更细致更明确的分工我们不仅需要能制造出产品的机器,更需要能制造出机器的机器,那是非常复杂而且困难的工作我需要足够多的人,才能在足够大的基础中挑选出有足够资质的助手”
“你可以直说你是对他们一个都看不上”斯卡说,其实他也看不上自己带来的人,“我看到你们树的牌子,那上面的字……他们想在这儿待着,如果不从头开始,就只能跟刚才那家伙一样,只能守在旁边看着,最多就是做点搬搬抬抬了?”
云深微微一笑,“你认为呢?”
这种反问句式让斯卡不太爽,却也没什么可说的对一直没有接触过这样完整的人类文化的狼人们来说,克服成年之后早已养成的各种习惯去学习另一种语言和文字是比较辛苦的,这一点伯斯他们参与人类的军事训练之后就深有体会,倒是那些已经被允许延长在聚居地学习时限的青少年……黑发术师毫不掩饰地表示过,他对这群孩子抱有更大的期待
“对了,”这名黑发青年又说道,“斯卡族长,如果你对这些感兴趣,倒是有方便的途径”
斯卡额角一跳,“你说他?回去没多久就急匆匆跑过来了,这边还真是他的家啊”
他没否认自己想学习,也并不是真正反对药师在这边精研,云深微笑着说:“药师的住所始终是东区第三大道五号,只有他一个人住的话就浪费了”
斯卡扯扯嘴角,眼神漠然,“我不会过来,在撒谢尔最后一个人安顿之前”
云深看了看他,笑道:“我想,这个过程可能比我们当初预想的还要快”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跟在后面的其他狼人也赶了上来,因为在机械工场里忍不住流连,而这些在撒谢尔部落中地位很高的长老们年纪也不小了,尤其其中一名叫做斯比尔的长老,七十五岁的年纪在狼人之中绝对算得上高寿了,花白的毛发和佝偻的身形将他身旁两位金发少女衬托得更加青春美好,她们一边搀扶着年老的狼人,一边偷眼觑看前方与斯卡族长相谈的黑发术师那挺拔优雅的背影眼看他们的谈话似乎告一段落,斯比尔长老连忙咳嗽了两声,然后那位术师果然回过头来了
“术师阁下,老狼我有几个问题……”
“请说”云深温和地说
“刚才,就是刚才老狼我在那个巨大的白房子里,”斯比尔长老说,“看到那么多叫做‘机器’的东西,如果像它们这样每天不知疲倦地……不知疲倦地动作,那一个月下来,能做出多少东西来?”
“我们现在的能力还受到不少限制,”云深说,“目前生产的三种型号的刀具,一个月完成的总数在两万左右,其中品质比较好的的数量会再减少一部分,至于其他常用的——”
他的话被一阵抽气声打断了
和人类打了一年多的交道,至少在这里的狼人对过千上万的大数字是多多少少有了点认识的,听到术师开口一个月就是那么多,除了斯卡都难免震惊,虽然他们想想刚才看到的场景,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术师阁下,您做出来这些,做出来这么多,”斯比尔长老用长眉下黄色的眼珠看着云深,“是为了准备和帝都拉塞尔达的战争吗?”
“我说过,”云深淡淡地说,“我们不会主动参与任何战争”
斯比尔长老也用他苍老的声音笑了两声,又捂住嘴咳嗽了一会,“我们也不喜欢战争,术师阁下,所以,您这些……刀什么的,是准备给……?”
“用来当货币用的吧”斯卡说
“嗯,”云深平静地说,“这些大部是人们在生活中最常用的物品,我们用这些来支付他们劳动的报酬”
有别的狼人也忍不住试探地问道:“我听说在部落那边种地的什么‘联合大队’似乎就是这么干的,但是这么多,术师您是想要多少人……”
“有用的人当然越多越好”云深微笑道
斯卡将视线转开,其他狼人也不说话了不管人类还是狼人自己,确实都是消有用的人越多越好,问题只在于“有用”至少在术师眼中,不是用血脉,身份,年龄,甚至性别来衡量的,以这段时间被术师客气又毫不留情遣送回到部落的狼人们所说,至少有一条是能够确定的,那些“有用”的人,都是能听术师话的人
未必要多聪明或者多强壮,重要的是服从术师制定的规则
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把另一个世界带到众人面前的术师有这样强势的理由,灰溜溜回到部落的狼人只要老实,都很难说没有自己的错误,因为争端全部是由他们自己挑起的,即使发展到要动手,先举起拳头的也不是聚居地人类被遣送回去的狼人占了会议之后选派过来的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聚居地每次都将遣送理由说得非冲楚,他们没有指责那些狼人如何如何,却又坚决不肯再接受他们,以至于再派过去的狼人身份越来越低,尤其是在药师Сhā手到这件事之中后……当初对于聚居地合并的未来感到完全光明,对狼人们能得到的地位也充满自信的狼人长老们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丧失主动,被对方以无法抵抗的优势文明融化,自己却几乎没有手段同化对方的压力,这正是斯卡曾经承受过的
哪怕有这种自觉的上层阶级的狼人还不多,但日后这种趋势只会越来越明显,只要“远东术师”仍然存在,就不可动椰不可逆转
斯比尔长老又咳嗽了起来,他已经是这把年纪,冬天对他而言是越来越不好过了,虽说他本来也能在去年就搬到聚居地有暖气供应的舒适房屋中,不过那时候仍有许多事他不得不考虑,身旁的侍女轻拍着他的脊背,然后他听到术师用他流水般的声音说,“时间仍然足够,我想诸位可以先休息一会,更具体的问题可以用过饭之后再谈”
斯卡望了望天色,其他狼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们自己就有一堆意见需要再统一一下,也不管现在的时间和他们平素的饭时有什么区别了
“感谢您的体谅,术师阁下,”斯比尔长老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说一个请求”
“如果能满足的,我会尽力做到”术师说
斯比尔微微挺直了腰杆,“我知道您对那些奴隶同样优待,而我这里有两个孩子,”他把双手放到身旁美貌少女的肩上,“她们虽然是我还没那么老的时候从草原上捡回来的,在身份上是我的奴隶,但我一直将她们当做我的女儿养大,如今她们已经 ... [,]
(到了成熟的年纪,聪明伶俐,纯洁热情,正如鲜花即将开放,哪怕在撒谢尔也没有人不喜欢她们只是我消能给她们更好的未来,所以,如果您没有……”
“没有问题,受到这样的宠爱,她们很幸运”云深对上那两位少女清澈的眼睛,微笑道,“我会把她们安排到初级班去的,那里有几位出色的女性教师,同年龄的女孩子也不少,我想她们应该能相处得不错”
斯比尔长老在内的诸狼人:“……”
斯卡嗤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深接收了一对双胞胎姐妹花的消息传出去的关系,到了当天晚上,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空露面的范天澜又回来帮云深处理公务了
云深摘下眼镜,看着反手关门,一身蓝黑色制式服装向他走来的范天澜,他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微笑起来,“好久不见,天澜”
也许是因为夜晚不够明亮的灯光,也许是因为那种有点慢的抬起脸来的动作,云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和白日里应对狼人们时有些不同,他的笑意并不明显,眼神却柔和得连最坚硬的心脏都会为之紧缩,他看着上下一新的俊美青年,说道:“新的军服已经发下去了?你穿起来很不错啊”
以聚居地目前的纺织水平,能生产的布匹种类还不多,真要做出那种制服是有不小的难度的云深虽然提供了相关资料,本身却没有参与到服装的讨论中,只是在他们将结果交上来的时候作出批示之后再签字而已而这段时间为整顿队伍准备改制,像范天澜和塔克拉这样的负责人都不轻松,尤其是范天澜,斯卡不过来,他仍然是目前预备队的最高长官,远超常人的才干和知识储备,也意味着不同常理的重碘是云深第一次看到新式军服的实物,同样是他这一周多来第一次见到范天澜
不过有时候外形条件太出色,反而会让人忽略服装本身的优劣,浆得笔挺的制服将范天澜近于完美的体型衬托了出来,从宽厚的肩膀线条一直流畅地往下,胸板厚实,窄腰长腿,连手指的动作都会吸引人的目光,军服本身就带着严肃,禁欲和强权的气质,配上他那张很少有情绪波动的脸,在美感之前,大多数人首先感受到的却是迫人的气势大概只有那头不合规矩的黑色长发能为这位双重身份的青年呈现一点个人的性格
范天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在云深的对面坐下,手里的东西也放上桌面,把最上面的本子递过去,他突然问了一句,“你要吗?”
云深把那本明显经过整理的装订笔记接过来,看着上面《联合军种建设总体规划及建设方案》,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什么……艾这个我不用”
范天澜伸手将云深手边厚厚一叠报告拿过来,目前有能力独立撰写工作报告的人屈指可数,云深就算真的全能也很难在聚居地已经扩大到如今规模的时候还顾得过来,能完全控制的只有几个重点,但那些仍然超前了那些负责人现有知识的工作仍然非常倚重云深的指示,于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最多有效情报,云深当年和他们一起讨论之后作出了几种报告格式,然后印刷一批发下去这些组长和队长不需要动笔写几个字,只要死记硬背好一份报告格式,在每个涉及常见问题的选项下找到与自己的情况符合的那一个打钩,全不合的打叉,部分符合的一个钩再加一个问号,然后再慢慢尝试把自己遇到的问题用任何可能被理解的方式描述出来
即使各个小组或者小队的工作顺利,也免不了这样那样的小问题,要阅读这些重复率很高的报告,还要从中抽取可用的数据以建立对总体状况的认识,并据此安排下一步的工作或者加强某方面的培训是相当耗费精力的,即使这么做会让范天澜本就模糊的职权变得更为复杂他是预备队的总队长,建筑部门第三大队的负责人,之前是,现在也还兼职着云深的秘书和助手,同时又是云深的保护人,他身旁的警卫力量全数由他掌握,连塔克拉也无法Сhā手半分
他的能力强到足以在一段时间内胜任这些工作,但在各级职能已经开始细分,并计划在这一年之中逐步明确权责,形成制度的背景下,这样的身份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别人都不能算是好事
而这个别人并不是“别人”,此时就在他的面前
云深看完这份简明扼要的建设方案最需要他理解的地方,范天澜也差不多把桌面上他能处理的部分都处理完了,云深放下那本方案,静了片刻,才问道:“天澜,你决定好了?”
“决定了”范天澜将最后一份报告放回去,同时总结推到云深面前
“你要解除军职,进入工业部门……”云深说,有点无奈地看着对面的青年,“虽然我确实需要,也相信你的能力,不过我仍然会濒你再回去的途径”
范天澜思忖了一下,“那就濒吧”
“那么你和他们商量过了?”云深问
“一两个人”范天澜说,“完成这部分工作再公布”
“这样也好,”云深说,他笑了笑,“我想他们可能会不太愿意”而你呢?是否会感到有些微的不舍?他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范天澜却明白他的眼神,他平淡地说:“你以为我适合这个部门,是因为我的过去其实我无所谓我对它们感兴趣,把这些事做好,”他对上云深的视线,“是因为我认为你需要”
云深一怔
213龙是肉食动物
( 他记得他最后还是沉默了
范天澜睁开眼睛神情清明得像刚才的不是睡眠而是一次折从窗外透进的天光只是微微发亮,他毫无犹豫地翻身下床,去盥洗室洗漱冰冷清澈的水哗啦啦地落到瓷盆中他双手掬起泼到脸上,片刻之后关上龙头抬起脸冷冷地看着对面镜中自己的脸经过几次技术改良的钵厂良品率大大提高从去年随撒谢尔西去拉塞尔达的商队带回来的十公斤白银中划拨出来的那一点那帮整天围着坩埚和池窑转的人也终于敢拿来配上硝酸和葡萄糖试制了两手撑在石板面上,瑕疵极少的镜面清晰地映出了他的面容,那是一张比绝大多数人类都出色得多的面孔他对自己的长相并无特别感想,这张脸曾给他带来一些麻烦,也曾让他受到不少帮助,至于如今,他喜欢云深看着他的眼神
金色的火轮从纯净的底色之下浮出,给这张俊美得不像话的面孔加上了异种的色彩,发梢的水滴落到颊侧,顺着下巴的线条一直滑进敞开的襟口,胸膛上肌肉健美,皮肤光洁,一丝伤痕都不见不仅胸口,他身上那些意味着过去的伤疤也全都消失了,几乎没有极限的力量和精力,灵敏过度的五感,跟过去相比,这几乎是一具新的身体
“其实你怎么想都没关系,你会发现,你离他们越来越远”墨拉维亚对他说过,“两种超凡血脉不知会混合出什么样的能力,不过在有些不太好的地方,你倒是更像我”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从中透露的,也不像是人类的眼神
他抬起手,大拇指按了按嘴角
齿尖发痒
他走出盥洗室的时候,云深也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他问:“我吵醒你了?”
“没……我今天要他们加工汽缸的进度,要先做点准备,”云深说,因为刚刚醒来而显得特别漆黑的眼睛和略带凌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更为年轻,看了看范天澜的装束,“你现在准备过去了?”
“是”范天澜说
“小厨房里有粉丝和鸡蛋什么的,不如先吃了早餐再过去吧?”云深一手搭在门把手上,一边转过头来问
范天澜顿了顿,才说道:“好”
食物的香气弥漫在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显得有点局促的空间中,云深在桌旁坐下,一边拿起筷子一边问:“就这点够不够?”
范天澜看了一眼旁边满了八分的口径二十五公分铁锅,云深手上端着那份只有他的十分之一,说:“差不多”
然后两个人安安静静吃完了早餐,范天澜起身洗碗和锅,把东西都放回原处,擦干手走出去,云深回到卧室换了衣服,因为是在室内,他只在衬衫外套了一件羊毛衫,出门的时候会再加外套,范天澜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然后走了过来,用手整了整他没有一丝褶皱的衣领,扣上了最上面的那颗扣子,接着又解开
云深有点困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我好像到了生理期”范天澜面无表情地说
“……生理期?”云深抬头看着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据说,不过确实有部分显性症状”范天澜说,连墨拉维亚的名字都懒得提,在云深反应过来之前,他低下头,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修摩尔走上坡顶的时候,那名银发的美貌青年已经坐在坡顶的石块上了,微曦的晨光映在他比修摩尔见过的人类女性都美丽的侧脸上,浅金色的眸子晶莹剔透,注视着远方的神色仿佛与人世隔离,能让这位拥有奇异姿容的男性看起来不像一座过度精致的晶石雕塑的,大概就是他左手那看似随意的抛掷动作了这名随着精灵一同来到聚聚地的青年从外表上看与任何粗鲁的事都毫无关联,实际却是一支拥有强大支持的军队的重要人物之一——虽说那位术师并不愿意直接承认那就是军队,修摩尔目前的职位和他一样都是“顾问”,不过在撒谢尔真正的力量转移之前,他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区别
腰间的冰皇剑嗡嗡振鸣,修摩尔按在剑柄上安抚了它,然后走过去
“早上好”
墨拉维亚回过头,微微一笑,就算修摩尔对这位身份存疑的青年没有什么年头,仍然觉得天色似乎都因为这个微笑变得更加明亮了一点,“早安”
修摩尔在离他不远的另一个石块上坐了下来,看着仍然在墨拉维亚手中闪烁着明亮光泽上上下下的石块,“那是布兰沃尔出产的绿宝石?成色看起来挺不错”
墨拉维亚手指一动,把这些简直像小石块一样被他对待的宝石收拢在手中,他低头看了一眼,分不出哪颗才是被这名狼人称赞的,“其实我不太清楚它们的产地”他说
“它们都挺漂亮,”修摩尔说,“我还以为是你的藏品”
“我不收藏这些东西,”墨拉维亚说,“它们算是礼物,或者说一种工具,为了应付某种生理时期”
“生理时期?”修摩尔有点意外,“那倒是我从未听过的用法,你要送的对象是女性吗?”
“是一个孩子”墨拉维亚说,视线再度投向远处,曲折的小路从远处仍被蓝灰色的晨雾笼罩的聚居地一直向这边延伸,将越来越成规模的营地与它的力量来源联系起来
“孩子?”
“这是我小时候的经验,不过我想也许能成为那个孩子的参考”墨拉维亚转头看着他,并不介意向他解释,“我觉得他现在正处在一个比较危险的时期,不是对他自己,而是对别人来说本能就是本能,有时候很难用纯粹的理性去压抑,如果他不小心做了什么,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感到高兴的”
“……”修摩尔觉得对方应该是在说一件可能很严重的事,毕竟这名青年的力量完全与他的容貌成正比,比如他现在坐着的巨石就是他自己弄上来的,在他自己承认之前,没有人知道这块石头为什么突然就冒了出来,问题是他不确定这些话所指的对象……等等,修摩尔忽然觉得有点惊悚
力量完全与容貌成正比,亲属关系,“如果他不小心做了什么”,“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感到高兴的”,在这个聚居地之中,符合这些条件的,就只有——
“与那位术师相关?”他皱眉问
墨拉维亚没有回答修摩尔的问题,他的目光穿透熹微的晨光,耳朵也接收到了那阵他熟悉的脚步节奏,他回头对修摩尔礼貌一笑,“当然,目前还不用的,他现在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他真是不知道他儿子之前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的乐观从何而来”修摩尔说,“如果你所说的状况与远东术师相关,那位青年如今身份贵重,任何隐藏的危险都是不应被许可的我不清楚你所指的是家族遗传的疾病还是其他,我想问的是,你是否打算向那位术师申明此事?”
墨拉维亚平静地看着他,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一直在观察我”他说,“是因为你的那把剑?”
... [,]
( 修摩尔蹙额,对方似乎是想转移话题,但这个问题,“这本该是我想要向你询问的,不过——”
“它记得我”墨拉维亚说
修摩尔盯着他,在他从兽皇宫殿将它带走之前,他确信至少在百年之内这柄意义重大的长剑从未离开过它的石座,初次见面开始,他就知道这名外表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恐怕比那位精灵的血脉更远离人类,和术师那种格格不入于现实的气质不同,墨拉维亚身上偶尔流露出来的东西,竟然会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寒意
“为什么?”他问
“因为有灵魂刻印的武器那时候还是非常罕见的,”墨拉维亚略微回忆了一下,“我捡到它,也曾经试着想在上面留下点什么,结果差点让它变成碎片,不过我的兄长随后修复了这把剑”
所有知悉相关历史的人都知道,兽人帝国的初代皇帝萨莫尔牺牲在裂隙彼端的战场上,人类的皇帝只带回了他的长剑,从这柄长谨为帝位象征回到拉塞尔达的王宫,无论围绕着它发生过什么,它始终不曾离开过兽人帝国的领土,在他手上,他也从未找到它受过致命伤害的记录或者这名银发青年在说谎,或者是他的能力不够发现更深处的事实
“在裂隙?”他用尽力冷静的声音问
“那是你们的说法,”墨拉维亚说,他看着修摩尔的表情,用一种几乎是无辜的语气问,“这把剑更适合你的力量,它的前任主人和你有关系吗?”
修摩尔是第一次感到这具身体和自己的灵魂是如此契合,太阳茓鼓动着,血液压迫着喉管,让他的声音简直要和心脏一起失序,“……你见过他?”
“尸体……但灵魂濒了下来”墨拉维亚说,“我只见过他的那种形态,那是一名黑发蓝眼的狼人,血脉纯正的魔狼,他的实力在他的种族中应该算是不错,我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会站在中州世界的立场上和自己的种族战斗,还死得有些凄惨”
修摩尔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的兄长认为他身上有些值得尊重的东西,何况他的意志是如此强烈,所以他强化了他的灵魂,把他送到了他想去的地方”墨拉维亚说,侧着脑袋回忆了一下,“不知道经过两百多年,他属于人的部分还剩下多少,也许差不多磨光了?毕竟,看守大封蝇那不算是简单的工作”
一直以干练从容姿态示人的狼人终于失态了,他一手抓着冰皇剑,另一手紧握成拳,没有一种语言能描述他此刻受到的冲击,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对,这是谎言!他相信萨莫尔已经在两百年前死去,灵魂永存乐土,也绝对不会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胡乱编造的东西!但在脑子那些嘈杂得让他连思考都难以为继的声响中,还有一个声音冰河一般潜流而过,麻木他的神经,它在轻声说:那才是他的选择即使生不如死,即使在漫长的岁月中被一点点消磨人性,如果是他能做到的,他就不会犹豫
而且你不觉得高兴吗?在放弃所有消,只留下回忆之后?
许久之后,修摩尔才哑声道:“……你能证明吗?”
“我现在还在这里,就是证据”墨拉维亚看着他的神情,神情平淡,“连我都回不去了,他们做得不错吧?”
“你的身份,”修摩尔低声问,“不是裂隙魔族?”
“你可以向那位术师寻求答案,”墨拉维亚竖起了食指,“我把这个秘密交给了他,就不会再说一个字”
“但你向我说了别的东西,”修摩尔说,“你我之间毫无交情和利益,为什么?”
“因为我心情不好”墨拉维亚笑了笑,与那张超脱性别的面孔平常的表情相反,这是一个居高临下,冷酷而恶意的笑容
那个孩子最近表现出来的东西,让他想起了一些让人很不愉快的记忆和他期望的相反,这个孩子与兄长的相似之处极少,反倒是是那位术师……除了性格显得不够坚决墨拉维亚挺喜欢他,那个孩子和术师的关系很好,墨拉维亚知道即使特意去找,这个世界也未必有几个人能如这位术师一样成为龙族完美的启蒙者,在发掘自己的力量之前,完全可以用工具和手段的方式获得好的结果,同时又教他们控制自己,不受暴力和欲望蒙蔽身心,简直再理想不过后来墨拉维亚才感到有些不对
不知是否因为那份无法解释的类同血脉,即使那个孩子不像他小时候那样热情活泼,墨拉维亚还是从那些细微的表现联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痛苦至极的成年之前,他也一样地喜欢留在兄长身旁,在他身边的时候,自己的胃口总是特别好,精力也尤其旺盛,无论叼着兄长的翅尖还是尾稍,他都能自得其乐一天当时他们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直到后来
214最终完全版
( 云深抬起手隔着衣服按了按那还残留着古怪触感的地方除了鲜明的疼痛还有舌尖一舔而过的湿润,即使到了现在,那一处的皮肤还是有些异样
作为一名成年男性云深当然没有不解世事到不懂“咬”这个动作在人类行为中的其他含义,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和天澜曾经有过的越界举动一样无论在感性还是理性上他都很难认为那是示爱的表现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态度太过直白坦荡,而是……
类似于那位圆圆胖胖的树精灵还在的时候,喂他吃饭时不小心被咬到了手指的感觉?
不过他们两个的牙口都真是好云深曾经有被树精灵那张小嘴一合就啃破手指的经历,那时指尖还被对方不明所以地叼了一会,虽然他能体会到天澜只是想“轻轻地”,不过他觉得脖子右侧靠肩的地方一两天恐怕是消不掉痕妓
“……术师?”他身旁的人有点的地看着他,“您是不是累了?”
“不是,只是走神而已”云深对到已经长到他耳边高的少年笑了笑,然后将视线转向眼前
重工组的人正在忙忙碌碌地把汽缸,阀杆,往复活塞,十字头,驱动杆和一个驱动轮在铁架上装配起来,成堆的煤块也已准备在炉前
即使云深已经拥有了堪称逆天的金手指,在矿产提炼的钢铁性能提升,催化剂的提纯改进,设备制造的精度水平,尤其是在某些部位的(相对)精加工方面有现代各种刀具和测量仪器的协助,即使这种蒸汽机的结构已经算得上非常简单,他们的目的也不是现在就能造出真正的车头,只是要能够在现有水平的基础上进行稳定生产的蒸汽机,这个目标还是显得困难了点翻砂厂为完成一个合适的汽缸砂型,一个冬天就用掉了库存材料的五分之一,而因为压力测试不合格废弃的试制品,也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推到处理室去
装配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当一切都准备完毕,双手沾满了黑色油污的少年抢在他人之前跑到了云深身边
“你在紧张什么?”旁人看着他紧抿着的嘴唇和大大睁着的眼睛笑道
少年朝说笑的人横过去一眼,然后又飞快地看了云深一眼,低声说:“才没有呢!”
“没事,总是难免的”云深微笑道
这名少年叫做欧杰,作为最早开始接受云深教育的诸多青少年中天赋尤其突出的一名,在各种技术人才都极其匮乏的情况下,他从土地测量开始,到集体宿舍规划和温室建造,一直都在各项任务中担当重要的计量监管工作,他出色的三维直觉和计算能力让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就像工作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直到经过两次冬季进修,云深才在询问过他的个人意见之后,把他安排到了工业部门进行轮转
在目前和深厚的知识储备相比更需要全面的实践经验的情况下,他是云深进行全才培养的少数人才之一
不过还是有些太年轻
那不是才干能够弥补的,而是由于缺乏足够的人生历练,同时因为时刻受到“术师”这样全能存在的高压之下而产生的不自信,所幸的是这个孩子的心态一直维持得很好
云深看着他们开始将水加入水管锅炉,然后目光落到手中的技术手册上,工业部门现在已经分出了几个主要发展方向,急需的不只是机械设备和操作技工,还有能够给这些刚刚踏入门槛,却已经花了云深极大精力的准技术人员恰当引导的教材就像天澜他们正在做的那样,因为世界观和战争形式完全不同于地球环境,目前所有的战术训练和战事预演都暂时只能以天澜过去佣兵生涯所积累的经验为参考,虽然过去的一年有过一次实战,让他们对战场防护有了新的需求,但大体上仍以此为准
蒸汽开始进入进入气缸,活塞缓慢地在缸体内移动了起来,漫长的“呼…………”的进气声之后,是阀门打开,几乎同样漫长的“哧…………”,白色的蒸汽从排气口喷了出来
云深掐掉秒表,又看了一眼数据表
随着蒸汽压力的提高,逐渐加快的呼哧声几乎盖过了不断的报数声,还有曾经印在云深童年记忆中的那个高亢明亮的撞击声
“哐——当——哐—当—哐—当——……”
长长的连轨在它脚下动了起来
“成功了”一个小时后,云深回到现超验对了数据和机体的状况之后,对一张张期盼的面孔,他笑道
就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肯定,围在牵引机头旁的人们仍然发出了欢呼声,欧杰也不顾手上煤灰和油污地去找每一个取笑过他的人拥抱,在术师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们解说,并且向他们展示能够实现的未来之后,这部机械已经成为了一部分人的梦想,这不过是开始的第一步,在概念股长远的未来,他们将在视线能够达到的地方都铺上轨道,让钢铁的巨兽驰骋在大地之上,他们的脚步会踏遍每一寸土地!
“好了,我们走吧”云深说,朝离他最近的人摆摆手,微笑着离开了
倒是他身旁的两名警卫有点不舍的样子,即将踏出工房大门的时候还在回头张望,“术师,您怎么能创造出这种东西呢?”其中一位褐肤白发的青年忍不住问,他不是没见过在各处工地上运行的简单机械,也许是因为规模不同,它们没有一种能像今天所见的,无论那熊熊的炉火,那响亮的汽声,还是那些铿锵有力地敲打着他们神经的巨大钢铁,给他们一种引而未发的力量的压迫感
“它并不是我创造的”云深说
“但是没有您,它不会出现在这里翱”另一名警卫说,“我们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东西,还有谁会制造出来呢?”
云深应了一声,然后才说道:“在最开始的时候,我让大家学习的除了文字,就是数学文字是文明的标志,和语言一样,它是描述这个世界的工具,而数学呢?”他说,“数学是应用最广泛,也最‘正确’的一种科学,虽然严格说起来很难把数学界定为我们一般意义上的科学,它没有现象,只有逻辑,不过,正如我们现在知道的,所有的自然科学都必须建立在它的基础上”
两名年轻人表示术师说得好像非常厉害,但他们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数学是合理的,但首先有人的需要,才会有它们的存在”云深说,“这些机械也一样,因为人们需要,所以它们必然会被用同样的目的创造出来,也许不是这种涅而是另一种形式,但在本质上,它们都是利用了自然来为人们自己得到便利”
“但在这里,不是因为它们被创造了出来,然后我们才发现它们很有用吗?”
“想住在更舒适的地方,想要更温暖漂亮的衣服,想用更少的力气干更多的活,想用更快的速度到达更遥远的地方,这些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期望吗?总会有人想为自己或者别人解决这些问题的”云深说,“无论人们的尝试是成功还是失败 ... [,]
(,只有有价值,它们就会存在”
两名青年蹙紧眉头,从表情上看,他们还是没绕过来
被“创造”的需求……也许是的云深抬头看向前方,平坦的道路一直向前延伸,眼前这条路不是聚居地的主干道,只敷设了一层石渣的路面在修筑的时候虽说已经经过反复碾压,路旁也开挖了排水沟,前段时间融雪造成短暂汛情还是对路况造成了影响,外观的表现并不明显,但脚下的触感已经有了些微区别——土路的养护需求只能用频繁来形容如今筑路大队的一千人已经开拔,带着工具和设备前往第一阶段建设点,船厂的干坞也预备完工,那么基础建设的下一步,就是完成整个聚居地的环形铁路建设,还有各支线的道路硬化工程
黎洪忧虑过劳动力过剩的问题,他当然不想聚居地中有一个懒汉或者懒女人,也乐意让撒谢尔过来的那些奴隶和狼人认识到,只有干活才有一切,但他在掰着手算过目前的工程需求后,发现了一个问题,虽然术师对五年计划后期一些目标的具体内容进行了模糊,但从各项任务的进度来看,五年之后他们就几乎什么都做完了,到时候要多少人闲下来干吃饭?
对黎洪这样的更注重眼前的人来说,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才是蓝图,更遥远的就是幻想了他也同意术师对展开贸易的观点,却不认为这样能带动多少人口,他们的产能还未完全展开,合格的工人不多,技术人员就更是少得可怜,连未成年都应急顶了上去,教育又是周期极其漫长的工程,在术师的输入结束之后,他们的发展在一段时间内只能维持一定水准哪怕那些工厂和工场什么的把他们现在那一大堆问题解决了,各种铁器陶器钵什么都流水一样地做出来,铁路却铺不了那么快,他们跟周边的兽人和人类势力关系未定,就算组织商队也去不了太远的地方,近地的流动财富被他们抽干了怎么办?要让那些东西都堆积在仓库中吗?
在最近一次和云深谈到工作,在快要结束的时候黎洪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云深对他的问题并不意外,“根据我们目前得到的地理信息,流经撒谢尔的这条大河在下游国家被称为鲁尔河,这是一条流域广大的河流,横跨近十个国家直到入海,沿河的港口是很不少的”
“但,我们要学会造大船,至少要三年吧?”黎洪疑虑道,“即使能够靠您把它们造出来,要他们会使用也需要时间艾再形成一条船队,除了水手,还需要船长和领航员之类的人艾这些人要从外面找回来?倒是隔几年就有运奴船逆流来到撒谢尔贩卖人口,也许可以通过他们……”
“因为动力方式不同,我想就算是那些人,可能一时也用不惯我们的船”云深说
“为什么不会……”黎洪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您要造的是什么船,术师?”
“先完成一批运输用水泥船,还有码头需要的趸船吧”云深说
黎洪脑中顿时闪现一个水泥块噗通入水的画面,“……不会沉吗?”
云深笑了起来,“不会”
黎洪困扰地想了一会,“对不起,术师,我想象不出来”
“没有关系,你现在还看不到,因为我们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准备”云深说
这时候黎洪的副手,曾经的多罗罗族少族长瓦尔纳问道:“术师,那您说的船有多大?”
云深想了一下,“先从十五米的开始”
瓦尔纳无言以对,黎洪直觉就问:“那怎么划?”
“用蒸汽机带明轮就可以了,以后造出了汽轮机,我们再设计出钢壳的轮船”云深说,“后者需要的条件很高,现在还很难达到,不过,总有一天它们会出现的”
黎洪沉默了一会,然后感叹道:“我已经不能理解这些东西了,那是术师您才能看到的未来啊”
“能实现吗,术师?”瓦尔纳问,“肯定能实现的吧?”
云深轻轻点头,“是的”
“那我们只要相信您就好了”瓦尔纳认真地说
云深笑了笑,航道的水位数据还没有测量,水泥的性能测试得到了几个不错的结果,还有进一步的空间,冷拉钢丝的效果差强人意,直径能达到,屈服和抗拉强度的要求就差了,虽说水泥船的材质及其结构注定它们的抗撞击能力好不到哪儿去,可跟汽轮机本身比起来,这些问题简直不能称之为问题
发电厂那几个轮机要是坏了,那可真是没得换的……当然,他们已经可以去准备另一套预案了,即使要牺牲很大一部分能源和效率,很多东西也要从头开始
云深不知道他的目标什么时候会实现,他要看着远方,又要注意着脚下,只是偶尔在看到那幅需要嚎数据来完成的世界地图雏形的时候——或许说是雏形还算是高看了它,在几乎被工作完全占据的大脑里,也会出现一些个人的想法:当他们的铁道蜿蜒,火车的笛鸣响遍原野,他们的轮船通行江河,货物的往来也如同流水的时候,他也许可以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他其实并未真正了解过的世界了
215龙爹番外完结篇
( 龙有尖牙与利爪那是为了捕猎而生的
作为极高能量层级的生物即使他们的智慧超出同一世界的绝大多数生物,但在生理的本质上,他们也比大多数生物都自私这不仅表现在对领地和天空的占有,也表现在他们对自身强大从未酮过的追求之上他们的食物无论是何种形态都必须具备基准以上的能量哪怕是最怠惰的龙族在睡梦中也不会停下力量对自身躯体的洗炼龙神宫受数百龙族拱卫,不只是为了保护宫殿之中强悍的龙王,也是为了保护只在宫殿深处的绝地冰湖之中才能提取的珍贵原液
因为世界足够他们遨游繁衍不盛的龙族之间争斗并不多,发展到生死之决的更少,黑龙主存在的时代是极为少见的他们大量减少又同时大量增加的年份,在任何一个有稳定结构的族群,对同族食肉啖血都是严重违背伦理的行为,却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黑龙主都被默认为道德上的例外
简直像“它”是超脱于上的另一个物种
在掠夺的本性上,与其说黑龙主是诸多私欲的极端体现,不如说“它”就是欲望本身,而圣王龙就如同它的另一面萨尔夫伦已有的“奇迹”之名,除了他是唯一一位能在将自身献祭给世界之后,活着完成了责任而归来的龙王,另一半原因就在于他前所未有的血脉
法外之血并不等于萨尔夫伦能超越法则,毕竟神早已被他们自己证明不存在,而是指那个世界的法则不能成为他能力的束缚,当别的龙或者物种面对那些几乎无法跨域的领域障碍而不得不寻找曲折绕行的道路之时,他就如同身处与一处面积极其宽广的平原,边界仍然存在,但他需要超越的只有最后那条线,哪怕是一生都无法到达,他也早已置身无法触及的巅峰
所以萨尔夫伦本身就意味着那个世界最高级,最纯粹的力量,对黑龙主而言,等于最好也是它最必须的食物
它从第一次见面时表现出来的对兄长毫无濒的喜爱和亲近其实无关血缘,起因完全算不上美好,它还太鞋完全无法对已经接近成熟的超高等猎物做什么,到它长大一点,感性认识到这是对它最为温柔,能满足它目前所有需求的对象,被安抚下来的欲望也渐渐沉淀到了深处,直到被天网切断它和对方的联系,由心理产生的成长需求直接刺激了成为完全成熟体的本能,疯狂的饥渴在极短的时间内扭曲了它的身体和精神,直到它获得了另一个虽然使它感到痛苦,却足够它初步进化的能量池
但并不等于它感到了满足
明亮的阳光从晴朗的蓝紫色天空之上落下,远方山岭上是一片厚重的墨蓝,沿着山脊和缓的弧度向下,清澈的湖水在闪烁着粼粼波光,高大的乔木枝叶繁茂,在风中摩挲出沙沙声响,风带着清凉的水汽和淡淡的花香从涌进了厅中,轻轻摇动着帷幔
这是一个晴朗而美丽的夏日
德尔德兰收回目光,三年前他前往龙神宫时,即使隔着遥远得肉眼无法看见的距离,这座宫殿的存在感也强烈得不需要任何道标指引随行的贵族曾在归来之后抱怨此地如同冬宫,在看到龙神谷的那一刻,他们就如同越界进入了某种恐怖得超出想象的空间,一瞬间被恐惧感和窒息感攫住而无法行动的贵族并不少,即使已经知道那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已经强大到异常的黑龙主自然散发的气势,这仍然令他们感到了耻辱,而在真正踏入龙神广场的那一刻,连德尔德兰也为仿佛从地下深处透来的肃杀气机感到有些吃惊
龙神宫的环境是龙主的本质意志体现,而如今的龙神宫,已经找不到一丝黑龙主统治的痕迹,即使座上的那位黑发龙王脸色苍白,露出袖口的手指就像凝结的白雪,他仍然是那位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奇迹”
比任何无暇宝石都令人迷恋
亚斯塔罗斯背靠着龙骨制成的椅背,看着对面那位外表特征与人族相类,却感觉不到丝毫相同之处的龙王,微笑了起来,“对任何一种有吞噬欲望或者力量的生物来说,您的存在简直是一种折磨因为哪怕到了现在,仍然没有谁能对您造成致命伤害……除了另一位”
俊美的圣王龙神色平淡,他说:“因为他是为我而生的”
亚斯塔罗斯沉吟了片刻,“您这么说的意思,是他,或者说‘它’,是被某种意志选择来到您身边的?”
“算是吧”萨尔夫伦说
“您是唯一一位能够脱离天网的例外,”亚斯塔罗斯抬头问道,“我想知道,您在天网之上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萨尔夫伦还未回应,德尔德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他彬彬有礼地一欠身,“抱歉,也许我该离开一下?”
“不用”
“不必”
德尔德兰怔了一下,亚斯塔罗斯看着萨尔夫伦,笑道:“即使在天生的力量上,人族远不能与龙族同类而语,不过在某些时候,会出现一些天赋令人意外的惊喜”
“公爵的才能确实非常出众,”萨尔夫伦说,“虽然这并非我信任的理由”
德尔德兰却微微一笑,“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这都是我的荣幸”
“那就保证你能活得更长久吧”亚斯塔罗斯说,“因为我觉得,既然有些事情绝不能算是令人愉快的,有些秘密不知道比知道幸运得多,承碘部分责任的人多一些,总比少的好”
萨尔夫伦沉默了一会,“那么,就从最开始的时候说起吧从那枚龙蛋被送回开始……”
这次会谈的时间并不长,结束的时候双方的神色也算平静在新任人王及公爵告辞之后,萨尔夫伦独自回到了寝宫,沿着层层向下白色的石阶,经过数道繁杂的禁制,推开以这个世界已知的所有材质中人为能达到的最高硬度制成的巨大门扉,在能够瞬间冻结血液的寒冷水汽中,踏过宽阔而平静的浅蓝色水面,来到那名沉睡中的银发男子身旁这个被萤石照亮的空间是如此广阔,却也无法容纳他解放之后的姿态
萨尔夫伦半跪下来,垂下视线,静静注视着那张即使沉眠也显得冷厉的英俊面孔
他为他而生
为了毁灭他,吞噬他,为了离开这个世界而生
即使他从未相信过命运,过去能够影响,却不能决定现在甚至未来,然而……如他在世界之外,在寒冷严酷,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凌迟的天网之上,他却不得不被强行在脑中灌注这样的事实,正如他是为了这个世界而出生的,他自己,包括他的能力,他的血脉,甚至他的意识,都是为了在维护亲族,保护种族的责任之上,让这个世界继续存在下去的命运而存在的
他是世界的祭品
而墨拉维亚……因为“它”感应到了祭品的出现,所以“它”把那个孩子“创造”了出来,甚至可能比他想象的更深远,墨拉维亚就是“它”
作为兄弟,他们无论外表,性格还是血脉都毫无相同之处,他 ... [,]
(们在同一对龙夫妇腹中生出,却没有一个算得上他们的后代他是这个世界“活着”的意志,而他的弟弟并不存在,真正存在的是在所有种族认识的世界之下,承载着这个纷繁世界,让所有的种族之所以能够出现和繁衍的那副龙骨,即使那个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生命已经在这个世界产生之初死去,血肉尽丧,只余山脉一样的骨骼,但在万千生命之中,龙族如它拙劣的复制品,在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代谢和提纯之后,越来越像它真正的姿态突然出现的第一代黑龙主并未让龙族警醒,哪怕他们感受到的恐惧数千年后仍旧深刻于血脉,但奥罗维德·千岭吞噬上一任的银龙太早,对方甚至还未展现出能力,看起来比祭品更像纯粹的食物
而现在,他能够感觉到一天比一天更汹涌地进入墨拉维亚的能量,不是来自冰湖,而是更深层的,由那副龙骨所提供的……墨拉维亚抽取得越多,这个本就脆弱的世界就会崩坏得越快
他的手指染着冰霜,在坚逾钢铁的冰面上轻轻抚过那张安睡的面孔
他想起那头笨拙的幼龙,想起埋在角落的染血鳞片和破碎龙角,想起那个笑着叫他哥哥然后扑过来的孩子,想起那头黑色巨龙俯视着他的冷漠而饥饿的眼神,想起他在登位典礼上紧抓着他的手
作为一个个体的灵魂,在世界本身的意志面前几乎微不足道为什么他天生就被剥夺了负面感情的感情和权利?哪怕只有一点,让他能够真正地去憎恨某个对象,而不是每一天都只有自己承碘份痛楚的沉重他记得在天网之上听到的嘶哑的呼唤,也记得那个覆灭一切的未来的投影……
如果那一切都将发生,在他走向早已注定的终点之后,只剩下他自己的墨拉维亚该如何面对注定永世孤独的未来?
冰面发出细碎的破裂声,冰下的龙睁开了他锐利的金色眼睛
水晶碎片般的冰片被推开了,悬浮着无数细小冰晶的湖水如同反射着星光,浸透了萨尔夫伦的王袍,他不加抵抗地任由自己被拉进水下,然后跟着银发的黑龙主一同冒出水面,冰寒至极的水流沿着墨拉维亚有力的下颌线条落下,冰珠坠落波荡的水面
他看着萨尔夫伦,然后凑了过来
寒冷而柔软的嘴唇碰掉了萨尔夫伦眼睫上的冰晶,墨拉维亚沿着他的脸侧慢慢往下,巡梭着,轻触着,然后在温热的颈侧退下来
萨尔夫伦感受着那一阵刺痛,他闭上眼,抬手环住了对方宽厚的臂膀
216有变(一更)
( 赫克尔的狐族发现那名犬族的时候差点以为那是什么没挨过春荒的动物
他很瘦,身上穿的单薄皮衣已经破成了一条条的毡状受过伤,有些伤痕已经开始溃烂看得出来是鞭痕手指缺了两根,背上有一个很大的烙印他不仅消瘦而且明显地发着烧,呼吸微弱得像是要断绝狐族人将他放在草垫上抬进族长的屋子,阿奎那族长沉吟了好一会,让妻子到内屋去将提拉带回来的药瓶拿来
年轻的妻子看起来并不太愿意,她双手揪着皮裙,祈求地看着她的丈夫,“那么珍贵的药……”
“也许对河对岸的人来说,他的命更珍贵”阿奎那说
因为狼人与犬族过去的恩怨,在受到两个大型狼族部落控制的帝国东南地带是没有犬族部落的,他们的部族基本上定居与帝都拉塞尔达附近,而且族群和家庭观念极强,很少有族人离群独居,更不必说穿过荒原,森林与河流,来到他们世仇的领地附近——阿奎那族长还不至于认为他会是为狐族而来何况这名脸脏得几乎看不清,骨骼却相当年轻的犬族手上还带着铜环,铜环是犬族族长的固定标记,可他明显受到了低等奴隶一样的虐待
无论他为何而来,屋内所有的狐族都联想到了去年的那场战争
阿奎那的妻子跪在地上,皱着眉,一点点小心而均匀地将淡色的粉末撒到犬族的伤口上,一名年长的狐族叹气道:“果然不能太平……”
“这不是我们去年就知道的事吗?”阿奎那的儿子之一,图莫冷冷地说
“但去年自斯卡回来之后,虽然听说拉塞尔达的贵族很愤怒,可这半年多也没见他们做什么……”
“因为他们没空吧”阿奎那族长说,“最后的混战中,本应是撒谢尔的胜利,然而他舍弃了权位和荣誉,进入最后一战的四名兽人,两名死在他的手中,唯一剩下的虎族也是重伤,他们总得决定出一个人来当他们的皇帝”
“他们的皇帝?”图莫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重复了一遍
”族长!您的意思难道是我们也要逆反吗?”在那名狐族长老说出这句话之后,其他人以几乎是惊恐的眼神看着阿奎那
阿奎那看着自己的族人,心中叹息一声
“无论选出了谁,撒谢尔都不会承认的”他说,“而我们没有选择,我们生存在这片土地上,就必然,也必须和撒谢尔绑在一起”
“但撒谢尔的狼人如何能够信任?”阿奎那的另一个儿子蹙额,一连串地问,“即使曾经联手,谁又能忘记仇恨?依靠狼人们的生存,他们又会向我们索取什么,土地,人口还是其他?”
“这些问题我无法回答”阿奎那族长说
他的儿子竖起了眉毛
“所以我会向那位人类术师征询”阿奎那说
那个儿子迟疑了起来,图莫的神色却丝毫不见轻松,他直视着自己的父亲,“那可是个人类”
“没错,但他是需要我们的”阿奎那说,“更重要的是,论及强大,单术师一人就比撒谢尔更甚”
那名犬族人被送过桥的时候,斯卡正在通过电话和云深联系——筑路大队出发之后,为便于联系,一路埋设电话线,节点一直连到了撒谢尔,斯卡在聚居地的时候就已经用过这玩意,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用电台的时候还能算他作为族长的特权,换上这个叫做“电话”的玩意,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真想探听亲属的消息,近日来他的帐篷一天里来排队用电话的狼人少有十几二十个,多的时候就是络绎不绝,他想眼不见心不烦要么把电话移走,要么就自己走
“……让他们有偿使用就可以了,”黑发术师在电话的另一端用他惯常的柔和语气说,“像我做的一样”
斯卡一开始嗤之以鼻,“我堂堂一族之长,要用这种方式敛财?何况就这么个小玩意,你也不过是顺便装到了这里,连那个种地的大队都能有,单就它本身值多少?”
远东术师轻声笑了起来,“价值都是相对的,只是这样一个轻易得到的通讯工具,看起来确实价值不大,那是因为它现在在这里,你知道它从何而来如果是一年前,或者现在它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对岸的任何一个部落,甚至任何一个人类的城镇呢?”
斯卡哼了一声,“你只要自我吹嘘就够了是吧?”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术师的语气没有丝毫的不愉快
斯卡当然不喜欢自己对手的这种将任何事物都掌握在手的从容态度,但他不能说黑发术师不对价值并不只是由某样事物的稀少程度决定的,他在看过人类聚居地一个又一个的生产部门,见识过所谓“机械”的力量和规范的操作流程能够达到的效率之后之后,很清楚只要远东术师一个命令,就像“电话”这种看起来小巧而又复杂的东西,不要说一两部,十倍百倍的数量对他们而言也不算困难
在远东术师的引导下,那些曾经的山居部族甚至奴隶都学会了如何操纵那些机械进行精细的劳作,制造出一样又一样人类的必需品,还有更多超乎想象的能给生活和生产带来便捷和效率的物品,黑发术师让他的子民用自己的劳作换取坚固宽敞的住所,锋利耐用的铁器,柔软舒适的衣物,精美富足的食物,强硬而不失巧妙地让他们照自己制定的秩序生活,以斯卡在人类聚居地的数次见闻,从术师往下到老人和十几岁的少年,除了小孩子能得到特别的优待,他居然从未发现一个闲着的人
人类的聚居地当然不是传说中的奶河流淌,树上永远结着成熟的果实,膨徜徉于无边草原的极乐世界,他们展示了一种相对优越的生活,而无论是谁想要得到什么,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只有术师是其中的例外,因为他给予与他获得的完全不成比例从第一批参与嗅建造的狼人前往聚居地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什么样的传闻也都传过了,即使绝大多数狼人都已经知道人类并不会对他们特别客气,没有能力的狼人如果不想被贬斥,就只能和其他人一样从最基础的工作干起,来到斯卡或者药师那里要求过去的狼人却越来越多
比斯卡预计的更快
“……这次联系主要是为一件事,我已经将一半以上的青壮人口投入了筑路大队,连预备队与撒谢尔的骑兵联合训练都只能勉强保证,如今正是春耕播种的时节,聚居地的农田基础虽然有了,今年还需要进一步扩大和坚固,所以我们是没有多少人力富余的”
斯卡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到这里忽然醒了过来,“什么意思?”
“农业合作大队完成了部分撒谢尔新垦地的地面整理工作,虽然我们会继续将牲畜和在种子运送过去,”术师说,“但进一步的工作,尤其是水利建设,以目前的人数是不可能完成的”
“‘水利’?”斯卡回想了一下,“你是说那些挖沟的活?”
“可以这么说”术师的声 ... [,]
(音略带笑意
斯卡不太了解农业的事,他知道那些横平竖直地将聚居地的农田切成大块的水渠,撒谢尔的土地临着一条大河,他们从不缺水,不过既然奴隶们种植的作物连人类聚居地的零头都不够,那些沟渠肯定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只是这种工作显然是辛苦劳累的,狼人们愿意去做的肯定不多
“你要多少人?”斯卡很痛快
“先拨给我两千吧”黑发术师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
斯卡瞪着话筒,他的耳力好得很,绝对没听错刚才的数字,“两千?你知道那是多少人?”不就是挖沟吗?
“你看过撒谢尔的土地规划图了吗?”术师问
“什么东西……”斯卡忽然想起了药师前两天给他带回来的那堆玩意,其中有不少需要斯卡过目的纸张——这些阐述性的文件没有一个文字,只有容易理解的简笔白描景象人物,以连续画面的形式向他说明形式流程,只在某些确实难以用图案单纯表达的地方标注数字,制作这种文件虽然费工,却很受受众欢迎斯卡回忆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有过那么一张他看过就忘的,他随手把话筒放到一边,好一会才从帐篷对面的木架上把那张颇有厚度的纸张翻了出来
两根弯曲的线条中用青色的颜料涂上了水流的标志,那是大河,大河旁一个大方块,里面画着一个狼头表示撒谢尔部落,自右往左,到纸张的边缘用黑色的重线描绘了起伏的山丘,而在它们中间,占了这张纸的绝大部分的地方,是一根根横竖线连成的网格这有点像药师以前教他的黑白格游戏,但它们显然不是游戏
斯卡盯着这张规划图,许久之后……
“你想占我多少地方!”
一些细微的碎声片刻之后才从话筒的对面传来,然后才是术师的声音,“什么?”
又是纸张翻动的声音,术师不紧不慢地说:“这是三年内要达成的目标,今年只要完成三分之一就够了”
“你要把这些草原都变成田地?”斯卡忍耐着怒火道,“我们的马呢?你让我的人去哪里养?”
“聚居地也有马,和撒谢尔同等资质的马比起来,你认为它们差了什么?”术师问
“我管那些驽马……”
“它们其实是一样的”术师说,“实际上根据我们得到的对比情况,虽然土地面积远不如撒谢尔,经过上一年的饲养,我们交换而来的牲畜在劳作得更多,程度更重的情况下,牛马等大型牲畜仍然比你们的健壮,部分狼人自己带过来的坐骑也明显喜爱我们的精饲料”
“那又怎么样?”斯卡说,“好马可不是靠喂出来的!”
“解决了喂养问题,它们实际上并不需要那么大的地方”远东术师说,“据我所知,在品种方面狐族似乎更有优势,他们的领地内很容易接触到野马群?”
“你又是什么意思?”斯卡警觉了起来
“我有一个想法……”术师说
斯卡皱着眉挂掉了电话,他方才以堪称激烈的态度反对了术师的提议,然后双方各退一步,他同意说服一部分族人将他们的奴隶让给人类使用,术师也将要求降低到一千五百人,新垦地的水利还是照计划先进行三分之一的建设,之后是否继续扩大,到时在根据具体情况进行商议,至于赫克尔——
术师居然打算从狐族之中招收人手?
在他思索的时候,一名狼人快步来到了他的帐篷外,“族长!赫克尔部落送了一个犬族人过河!”
斯卡不快地来到由人类帮建的医疗室外,而此时药师已经在处理那名犬族人的伤口了由于对方的伤势确实严重,药师没有让旁边那两个初学的学徒协助,全程都由自己动手处理看着药师白得像雪的手拿着净布沾水擦拭那名犬族脏污的身体,然后专注地清理那些快糊成一团的狰狞伤口,连他来都没发觉,斯卡扯了扯嘴角
“犬族人”一名接人过来的年轻狼人低声说,“他来这里干什么?”
“被驱逐的奴隶吧,”另一名狼人说,“可这里是我们狼族的地盘艾他脑袋坏了?”
“说不定真的被打坏了……”
你们就只想到这个吗?斯卡想,然后他把他们全赶跑了
药师将那些伤口处理完毕,给人灌了药再在舌底压了药材,洗完手出来的时候,翘着腿坐在外间的斯卡已经把他放在一边药柜里的小盒甘草拿出来嚼了一半了
“能活吗?”斯卡问
药师走到从聚居地办来的药柜旁,把抽屉合上,“应该没问题,他的求生意志非晨”稍稍犹豫一下,他问道,“他恐怕是从拉塞尔达过来的……”
斯卡还在嚼甘草
“帝都有变?”药师又问
“怎么变都是一样”斯卡站了起来,“他醒了再来找我”
217预备(二更)
( 那名犬族当晚就醒了过来虽然他迫切消见到撒谢尔的族长,但药师还是让人给他强灌了两碗米汤才让人去通知斯卡
“拉塞尔达的四个家族已经将虎人乌达推举为兽皇”这是这名犬族说的第一个消息
斯卡的反应几乎算得上无动于衷“哦”
“乌达的伤早已疗愈,拉塞尔达的大萨满们整整一个冬季都在为他施予祝福用各种药草为他浸浴他踏出兽皇宫的时候,力量至少增强了十倍以上”那名犬族低声说“他的强大在帝都已经没有对手”
斯卡撑着脑袋,“然后呢?”
“撒谢尔接纳了人类之事也已传遍帝都,五大家族将此称之为背叛”两颊贴着颧骨的犬族望着他说,“他们已将此立为不可赦免之罪”
斯卡挠了挠耳后,金绿色的眸子懒洋洋地抬了起来,“那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犬族青年怔了怔,“他们会先派使节……”
“使节?”斯卡嗤了一声,“人类一样的虚伪”
看着他仍旧不以为意的涅,犬族青年终于急了起来,“撒谢尔的族长,虽然拉塞尔达许久没有用兵,但背叛帝国是极其严重的罪名!他们已经向各大部落发布了征集文书,只要允许越界劫掠和屠杀,出动帝都的强兽军,他们至少能集起超过三万兽人的队伍,撒谢尔即使加上狐族总数也不过三四万……”说得太激动,他一口气接不上,猛地咳嗽了起来,加上伤口的疼痛,他咳嗽得几乎窒息
斯卡鄙视地看着他,“你死不了的,急什么?”
狼族和犬族的矛盾少说也有两百年,斯卡这样的态度算客气了,药师起身一手按住他的颈后,一手掐着他的手腕按了一会,待他的状况稍缓之后才将一个陶杯过去
犬族青年看了这名救醒他的人类一眼,用还在颤抖的手把杯子接过去,捧在面前轻声道了声谢,然后才把苦甜的药汁一口口咽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药师看着这名显示出不同于一般兽人教养的兽人,问了一个一开始就应该问的问题
“瑟尔那·铎伦”犬族青年说
“这不像一般兽人的名字”药师说,斯卡看了他一眼
“我的兽族姓名已经被大萨满剥夺了,我不能再说出那个名字的一个字”瑟尔那说,“这是我母亲留下的称呼,她是个人类”
“那你的父亲是……?”药师问
“他叫做巴德……”瑟尔那张了张嘴,他作为兽人的名字继承自父亲,连姓也被封印了,对极其注重传承的犬族兽人来说,这是极其严厉,不啻于阉割的惩罚,他忍下涌到喉头的硬块,继续说道,“对不起,他的姓我已经不能再提了他是我们守城一族的族长,在你们离开拉塞尔达的时候,他受命追踪过你们”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小
斯卡想了想,“我没见过”
“因为你们离开得非掣速,他又被陷阱所误导……”
“然后他就死了?”斯卡问
瑟尔那过了一会才回答,“没有他受到了惩罚,然后回到了族里”
“你手上的铜环并未解除,却又带着奴隶的烙蝇”药师说,“我们想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远来撒谢尔?”
“因为仇恨”瑟尔那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里那种虚弱和畏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铁一样的硬度
他抬起头来,直面着斯卡审视的目光,“我的父亲死了,由于追缉罪人的失职,在那名叫做乌达的虎族踏出兽皇宫的时候,作为试手的肉柱而被撕成两半我继承了他的位置,不久就因冲撞狮族贵族而被剥夺姓名,他们濒我的族长位置,然后烙上低等奴隶的烙印挂在族群住地前鞭打了三天”
“那不过是你的仇恨”斯卡冷淡地说,“你的族人呢?”
“他们同样要永世为奴,这个判决已经被刻进了铁律”瑟尔那说,他带着病态潮红的脸色渐变成苍白,“哪怕我死了,我父亲一系的血脉全部断绝,他们的命运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药师皱起了眉,“同样是兽人,为什么要这样地……”
“残酷吗?”斯卡笑了一声,“这不算什么,我们过去就是这样,我早就对你说过当然,现在他们还是这样”
“但你们的初代皇帝不是曾经非常重视犬族,为何他们的地位如今……”
“那是以前的事”斯卡看着瑟尔那,勾起了嘴角,“要说背叛,犬族同样是萨莫尔的叛徒,你们是死是活都是犬族的事,这几个消息迟早知道对我来说差不多,就算你来了这里,又能干嘛?”他有些嘲讽地看着他,“连逃都逃得这么凄凉,要不是赫克尔想要讨好我,你现在还能喘气?”
药师想说什么,瑟尔那却已经承认了,“我确实无能”
斯卡哼了一声,“那没什么好说了”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他转身之前,瑟尔那说道:“但我知道乌达唯一的弱点”
斯卡停下脚步,侧过脸看着一脸恳切的犬族青年
“可我不需要”他说
随即他就离开了病房,药师先是安抚了躁动的病人,然后转身追了上去小跑了一段之后,药师发现斯卡就叉着腰一脸不耐地等在路边, “你够慢的”
“……”药师抑制了给他一下的冲动,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少在那小子身上浪费好心”斯卡说,脚步一转换了个方向,带着药师朝祭祀广场所在走去
“他的话不可信?”药师问
“他没说谎”斯卡说
“那为什么不听他说完?”药师疑问
仍旧渗着寒凉之意的春风迎面吹来,在碎石道路两旁的泥土中,新鲜的草芽已经长成了一片毛茸茸的绿色,偶尔还有一两朵过早开放的黄色小花,看不到被牲畜啃食过的痕迹,毕竟如今这条路已经很少有人会来了,术师毁掉那块图腾石之后,撒谢尔的萨满也曾为恢复部落的信仰做过一些努力,但这些微薄的努力在不久之后也被他们放弃了,连斯卡用血污染祭祀之地的事也没听那位萨满说过什么,时间长了,有时候连药师都会忘记他们的存在,至于斯卡——那名萨满学徒去向他请求转到药师名下的时候,他居然问了一个问题,“你以前是干嘛的?”
不过药师现在无心体会春风,他伸手捅了捅斯卡的腰眼,“喂”
斯卡嗯了一声,总算给了个反应,“因为不需要啊”
药师意外地看着他,“你的力量天赋也增强了?”所以那个乌达也不成威胁了?
“当然……”斯卡慢吞吞地说说,“没有用祝铬和药草浸浴就能提高十倍以上的力量?这种好事做梦都别想”
“但你说那名犬族没有说谎?”
“他没说谎, ... [,]
(是因为他只知道这个”斯卡说,“帝都那些萨满是有那么一类法术,真能把一个废物提高到差不多像个勇士的程度,有个三五倍就差不多了,乌达再差也能跟我来一场死斗,但十倍?虎人的潜力也不过如此,他们以为能搞出第二个萨莫尔吗?”顿了顿,他又说道,“用了这种办法,跟去见萨莫尔也差不多了”
药师知道许多禁术都以透支生命为代价,拥有冰川狼族传承的撒谢尔对此多少都有记录,但他仍然不明白斯卡的信心何来,帝都的兽人贵族已经无法容忍撒谢尔的存在,无论他们对兽皇之位作何打算,在乌达的生命力耗尽之前他们注定要与撒谢尔一战,即使有人类的加盟,“如果真如瑟尔那所说,他们要拉起一支超过三万人的大军……”
后面的问题他没说,眼神却已经明明白白地问了出来:在绝对的数量差距面前,怎么打?
“那不是你需要的的事”斯卡说,在药师表达自己的态度之前,他又说道,“可能也不是我需要担忧的”
他们已经走过了祭祀广场的矮石围墙,不知是否因为这里曾发生过一场虐杀,血肉浸润的关系,广场夯实过的褐色泥土地面上铺盖的一层嫩草,比方才路边的显得更颜色鲜明和蔓节茂盛,任由它们生长下去,不需要等到夏天就足以埋没人膝,这是生命本身的力量药师不期然地想起部落外正在进行的农事,大片的农田雏形已经在曾经的草原上出现,那是人类本身的力量,他感觉到一种奇妙的对比
斯卡在广场中央退下来,曾用作刑柱的图腾柱还立在广场两侧,敷衍其上的颜色已经淡去,淡淡的阳光从云层之上透下,照着他们对面不远处的岩块,那是曾经的图腾残骸
“你是说术师?”药师看向斯卡
封闭其中的两个灵魂先后离开,岩石上的朱红之色在不到两年的风雨和阳光中已经褪却得快要看不出来了,斯卡看着它们,开口道:“你说力量是什么?”
这样拐着弯说话的斯卡实在罕见,药师想了想,才说道:“能够改变事物的东西?”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用什么手段都一样,不管乌达还是强兽军,反正我没见过比岩石更强横的肉体”斯卡说,“既然这名黑发的术师已经说服了我,既然肉越新鲜越好,酒越辣越好,打架越痛快越好,就让他们来吧”
年轻的犬族族长拼命带来的消息没有让他产生丝毫恐惧和忧虑,该想的斯卡早在数月之前就想过了,犬族人的话并非没有价值,只是完全不出意料之外实际上,此刻在斯卡心中的情绪更接近期待和兴奋
“我已经错过了一次战争,这次我想看看远东术师真正的力量”
接到撒谢尔传来的消息之后,塔克拉将整理完毕的情报丢到桌面,“怎么打?那还用问吗?”
已经升任塔克拉副手的李云策收起那份情报,就态度来说,塔克拉未免过于轻敌,他们去年虽然胜过一超却规模有限,总体动员人数超过七千的战争在部落之间算得上大型了,然而对方如果确实计划动员超过三万人的兵力,所谓兵过一万无边无沿,光是想象那密密麻麻的人头都令人不得不谨慎他并未参与去年的军事行动,平时的训练预演过几种战场状况,他们的武器和人员表现都很不错,可当大队长范天澜站在蓝方立场控制队伍时,战斗的成绩对比总能把他们初露苗头的骄傲打击下去
微妙的是,这些都是理性“应有”的想法,李云策现在的心情和在座大多数队长级人物一样,很难找到特别的紧迫感
“说你们的想法”范天澜说
“既然是他们主动前来,在平原上进行野战吧”一名叫做洛江的遗族副队长首先发言,“我们目前存储的火药足够支持五次万人以上规模的战斗,情报方面,我们对他们的了解比他们对我们的了解要多,只要撒谢尔和赫克尔的人提供合作,我们依托地形构筑阵地,待对方进攻时先用各级火力远程打击,打乱他们的阵型,打散他们的士气,再用骑兵进行冲击如何?”
这是一种很规矩的设想,对接触现代军事不过一年多的年轻人来说,这种提案虽然必,却也意味着稳妥和安全,另一名副队长说道:“这是理想状况,撒谢尔的消息中提到兽人帝国首都拉塞尔达的强兽军,他们不仅有重甲冲击部队,还有随军的能力不明的萨满队伍,加上能够进行短距离飞翔的鹰人兵种,恐怕我们需要更多的准备”
“关于萨满和鹰人的战斗力,具体只能看撒谢尔能够帮我们拿到多少情报了”一位下级中队长看向坐在范天澜身侧的白发狼人
219预行
( 从清醒过来到眼下对犬族人瑟尔那来说,这几天的经历让他有些惊异又忐忑不定
即使世仇难解,撒谢尔也没有亏待他不仅饮食颇为照顾连上好的药物也不吝惜地用在他的身上,不过短短数日他身前背后那些不算特别严重的伤口已经有了明显结痂的紧绷感至于内伤和其他病症,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也会慢慢恢复,但自第一次不太顺畅的会面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触那名倨傲的狼族族长
虽然地位低下,犬族作为最擅长收集消息的兽族,无论对拉塞尔达的诸多家族还是对强兽军都有远胜于长居边疆的狼人的了解,斯卡·梦魇再怎么蔑视对手,只要他作为一族之长的理智正常,对这些平白得来的消息也不该是这样无视的态度,偏偏瑟尔那就一直被晾到了现在,不仅族长,撒谢尔连一个百夫长都不曾来问询过任何情况瑟尔那想表现自己诚挚的态度,最多只能找到药师这样一个对象,然而这位医术精湛,态度和善的药师身上也看不到一点应有的紧张之意
“至少,撒谢尔现在已经准备战争了吧?”
“战争?”药师看着瑟尔那揭去一层旧药之后杂色斑驳的后背,用棉签在他翻开绽露的皮肉之间蘸了蘸,看过之后放到一旁的托盘之中,“这些事我现在不太清楚你过来,给他上药”药师对站在一旁的学徒说
年轻的狼人学徒把装着半碗黑糊糊药膏的陶碗端过来,在浓烈的药草苦味之中,面色严肃地用三根手指捏起一把骨头磨成的牙板,在碗里挑起一坨药膏,向病人背上抹去
“不过,我看到的部落和之前没有多大变化”
“那是没有?”瑟尔那扭头看过来,“但最多一个月,拉塞尔达的使者就要到了,药师阁下,斯卡族长他难道……嘶”学徒的手脚再怎么极力放轻也难免僵硬,一动骨板就戳进了他一道伤口
“你别乱动!”狼人学徒紧张地说
“不是还有一个月吗?”药师走到房间的一侧,在水罐下洗了洗手
瑟尔那以一种惊讶中还混了点别的眼神看着他,拉塞尔达用了三个月来准备这次战事,撒谢尔即使联合狐族和撒希尔部落,短短一个月时间也堪堪够他们调配人力,虽然战场必然是在他们的土地上,然而人数和战力上的巨大差距并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药师对上他的目光,想了想才平静说道,“打仗的事,不在我的职责内”
“可是,您不是斯卡族长的……”
“亲信?”药师说,“但斯卡才是撒谢尔的族长何况这件事也不是完全由他决定的”
“您是指还有人类Сhā手吗?”瑟尔那迟疑道
药师在布巾上擦干手,“是的”
“作为一个外族人,我可能不应该这么说,”瑟尔那说,“但人类这样一个善变,毫无信义的物种,你们为何——”
“我也是人类”药师说
瑟尔那噎了一下
“那毕竟是异族……”他低声说
“对拉塞尔达的兽人来说,撒谢尔也是异族吧”药师说“要说背信弃义,兽人和人类似乎也没有多大区别撒谢尔镇守南疆一百多年,从未有过一点不臣之心,不仅人类从不敢有丝毫冒犯,甚至还将疆界还有有所扩张如今冰川狼族仅式支,拉塞尔达却还不满意……人类的贪婪也不过如此”
瑟尔那还想说点什么,他张了张嘴,却终究还是沉默了
药师只是每天来看两次他的状况,很快就为其他的事务离开了,只剩下一名学徒收拾剩下的东西瑟尔那如今的身份不明,狼人们不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该算作俘虏还是什么别的什么,他是被狐族送到撒谢尔来的,至今还未出过病室,他的伤势让他不能轻易移动,也清楚自己不该出去讨嫌,除了昏睡和吃喝拉撒,他每天能做的事差不多只有胡思乱想了看着那个脸侧只长出一层绒毛的半大狼人,他迟疑着说:“撒谢尔很富足吧?”
在水盆里搓洗纱布的少年狼人回头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看这个病室,”没想到对方在药师不在的情况下也愿意回应他的问题,瑟尔那有点高兴,“在拉塞尔达,我都没见过像这样好的治疗的地方还有食物和伤药都很好”床铺非雏洁,室内环境宽大又明亮,各种东西都很完备,就算人不出门也不会感到什么不便,说是给伤者专用的病室,瑟尔那知道的许多兽人家庭的家长都未必有这样的住所
“也只有这里是这样啊”少年狼人说,嚓嚓嚓搓洗的动作坚定有力
“只有这里?”瑟尔那不太明白,毕竟他还不至于自以为是到以为自己值得这种待遇
“这是人类帮我们建的,他们对这些最在行了”少年狼人说,把拧干的纱布丢进一旁的篮子,待会他还要拿出去煮过一次,“不要说房子,这里的大部分东西,床,桌子,柜子,各种用具,包括刀子,‘剪子’还有‘镊子’这样的东西都是从人类那边送过来的要说富裕,他们才是真正厉害呢”
“为什么?”瑟尔那忍不住追问道
少年狼人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跟他们结盟了啊”
“就是这个理由吗?”瑟尔那喃喃道
“不然还有什么?”
“你们就不的,这是包裹了毒药的香肉吗?”瑟尔那轻声问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少年狼人望天想了想,“不过,我们到现在吃过的肉,从来都没有什么毒啊”正说着,嘶拉一声从他手下传来,少年狼人的动作一僵,拿起纱布一看,赫然一个巨大的裂口,他顿时怒了
“都是你的错!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瑟尔那:“……”
药师的学徒离开后,瑟尔那以为自己还要过上一段孤独的废物时光,不久之后药师再度来到他的病床前,先是问他今天饮食的状况,又查看了一遍他的伤势,“刚好今天换了新药,他们那边也有药师,我会将你的状况写下来让他们带过去你现在准备一下吧,他们要把你转过去”
“去哪里?”瑟尔那问
“人类的聚居地”药师说
瑟尔那十分意外,他想象过许多场景,却没有一个是被交到人类手上的结果,虽然药师安抚了他,说他将被送去的地方同样有撒谢尔的狼人在,他们需要他的消息,只有在那里他他所知的才能产生最大的价值,对他也不会有任何虐待,但躺在马车上,听着车轮嶙嶙辙响,他心中的未来仍是一团阴暗的迷雾
犬族青年茫然的时候,狐族族长的小儿子正坐在云深面前,神情凛然
“你已经决定好了?”云深问
“是的,术师”提拉说,“赫克尔没有其他选择”
云深微微一笑,“也未必……说起来,狐族 ... [,]
(算是受了我们的乾,短短两年时间,你们就要经历两次战争,而且得不到任何补偿”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提拉说,停顿片刻,他又说道,“狐族从来不是强大的部族,哪怕是在最繁盛的时候我们的地位和能力决定了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预想最坏的结果,尤其在多年前和撒谢尔一战之后,这个教训尤其深刻但我并不是在冒险”
他抬起头,直面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睛,“术师,我消在不久之后的未来,我的部族能笼罩在您的荣光之下”
云深说:“我的步伐还没有那么快”
提拉几乎是立即就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意味,赫克尔确实在术师前进的道路上
“而且你的族人也未必认同你的意见”
“我很清楚这一点,术师”提拉说,“所以我必须回去”
云深十指交拢在桌面,看着对面神情坚定的红发狐族,和初次见面的时候相比,这名有些狡猾的兽人青年身上那种有些异样的感觉已经消退了许多,在他看着人说话的时候,已经不会让人觉得他不诚恳了,似乎他改变的也不仅仅是这些,所以天澜才会让他来到他的面前无论如何,这位青年狐族大部分的改变都是在聚居地的学习和工作中完成的,既然他有直面困难的决心和勇气,就应该有贯彻它们的机会
“所以,”云深说,“你消我能给你什么?”
瑟尔那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并没有离开撒谢尔的病室
因为这里的环境是如此相似,光洁的白色墙壁,门边的柜子,墙角的架子,陶盆和水罐,还有药草淡淡的气息,明亮的晨光在墙上投下窗棂的淡影,还有一个移动的人影瑟尔那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到了床头背后的大窗下,拿着一块布巾正在擦拭那颗明净如空气的“钵”的少女正在仰头做事的少女似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把头低了下来,用褐色的眼睛看着他
“‘哎呀,你醒啦!’”少女从门外走进来,把布巾挂在木架上,“‘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洗脸?是不是觉得饿了?’”
对这一连串的问题,瑟尔那只有一脸茫然
少女拍了一下手,“‘哎,我忘了你听不懂我们的话,不过没关系!’”
她脚步利落地走向墙角,瑟尔那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但另一种声音更吸引他的注意力,那是从门外传来的,不知在何处的许多人一同发出的呼喝之声,他正侧耳倾听的时候,少女已经转身将水盆和一个装水的陶杯端到了他的面前,还有搭在盆边的布巾,就算知道他完全听不懂,这位少女还是一样用她明快的声音说个不停,“‘哪,你先漱口和洗脸,就是这样,’”她做了在脸上涂抹和喝东西然后鼓脸的动作,然后歪了歪脑袋,又拍了拍手,“‘最近没什么人受伤和生铂我就专门照顾你了,平阳药师说你身体虚弱,早餐就喝粥吧!’”
然后脚跟一转,也不管瑟尔那就出去了
不久之后她再度回来,手上用托盘捧着有她脸那么大的瓷碗,里面满满都是糊状的食物,瑟尔那虽说还没搞清楚状况,却难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在那双明亮的眼睛的注视下,他迟疑片刻,端起那碗食物,一口气喝了下去——差点噎死
但味道出乎意料的鲜美
似乎是非常赞赏他对食物的捧超少女高高兴兴地将空碗拿走了,瑟尔那坐在床上,再度思考自己的处境,那位少女却又开门走了进来这次她带来的是像是羊皮卷,却轻薄洁净远胜的东西,夹在她手指间的还有两支手指粗细的木棍,然后她坐到了他的面前
“‘人和人之间就算语言不一样,有些地方还是共通的’”少女笑嘻嘻地说,“‘来吧,我来教你’”
瑟尔那不知道少女的目的是什么,但她让他做的事他并不排斥能以戴罪之身从拉塞尔达逃过来,瑟尔那并不愚蠢,不久之后他就学会了简笔画的用法,那位少女撑着脸看着他有些艰难地用笔在纸上画小人,笑道,“‘看起来差不多了嘛,我们也可以开始了’”
敲门声过后,一名黑发的人类青年从门外走了进来,瑟尔那看着他向少女示意,然后进门的是三名狼人
“你是拉塞尔达的犬族,维西提的族长,瑟尔那·铎伦?”为首那名狼人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我是”瑟尔那慢慢挺直脊背,他意识到他所等待的终于来了
“我们五人都是记录者,需要你关于拉塞尔达的所有消息”狼人说,“消你做好准备,一切诚实回答”
“我会的”瑟尔那说,“……等等,五人?”
他震惊地看向床前拿笔不断在指间转圈的少女
“‘我是这个临时小组的组长’”她看着他说,“‘名字叫埃文·达尔斯’”
220傲慢与偏见
( 在犬族青年一边为人类的心机惊骇一边接受讯问的时候提拉正在归族的路上与他同行的除了同在聚居地学习和工作的狐族,还有两名被称为“联络员”的同伴
在召集聚居地里的成年同族的当晚提拉就想他们坦明了术师允许他透露的情报和自己的目的无论即将再度战争的威胁还是提拉的打算,没有一个人能在面临这两种压力的时候还能轻松起来所有的狐族人几乎是一路无话只在沿路经过铁道工程的各施工段的时候才略微驻足
“好快……”
筑路队伍的开拔仪式大多数狐族都旁观了,看着数以千计的青壮年排列成行旗帜飘扬井然有序,在指挥下脚步隆隆地出发,从来没见识过这种场面的他们是很感慨的不过场面终究只是一时的东西,如今在行程中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施工队,沿线的劳作的人包括各级队组长在内没有一个是闲人,而旁边场地上堆积的石料,木材连绵不断像一座座山丘,运输用的小车在临时木轨上来回不绝,类似的景象不断重复,仿佛要通到直到视线的尽头,这又是另一种感受
哪怕早已知道术师每次出手都是大手笔,这种场面仍然让还在适应人类生活中的狐族青年们感到一种力量的震撼这不是武力,却比武力更令人敬服
“这条路的建设,在一个月之内能完成吗?”提拉问那两名联络员中的一位
“当然不可能”那名叫做方寸的遗族人说,指向路边一块道标,“我们说实际的,这里程还远不到一半呢”
提拉看着那根立柱上鲜明的红色数字,“但今年之内是一定能实现的”
“那是自然的”另一名联络员说,“本来就在计划中,何况有什么能阻碍我们呢?”
“战争呢?”提拉身后一名狐族问
“哈哈”那名遗族人笑了起来,“那也得有人能够战胜术师才行”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已经足够让提拉的那名同族不敢再追问任何问题
“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通到我们的部落去”提拉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
“那就是以后的事了”那名遗族人用同样的语气说,“谁说得准呢”
果然是术师指派过来的人,真不好对付提拉想起自己的族人,眉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筑路工程对路况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在雪融之后,聚居地和撒谢尔都让人对路面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整固,他们穿过狼族领地的时间并不比过去更长两族联合农业大队的工作一直在照计划进行,今年才开垦的土地已经播种了不少作物,春日回暖,大片经过翻整的褐色土地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绿意提拉等人一路策马奔过,只是在过桥之前被狼人们设立的关卡阻拦了一下
提拉看着那名遗族态度自如地和哨位狼人打招呼,狼人们反应的速度并不慢,他们已经开始准备了
一条大河就像隔开了两个世界,无论人类聚居地和撒谢尔在这些时间里发生了多么剧烈的改变,笼罩在淡淡暮色中的赫克尔部落看起来似乎仍然和过去一样,暗褐色的圆形茅屋在广阔的土地上像一群低矮的草菇,在散落的草屋间活动的狐族在听到马蹄声后纷纷看了过来提拉原本想就这么回到聚落,却在部落前缓下了脚步,他们遇上了另一队狐族
对方看起来是刚刚狩猎归来,马上驮着,手上提着的猎物都不少,提拉的兄长图莫带着一匹黑马走在队伍前端,马身一侧挂着一头翅带金色的猛禽,是很难猎到的品种对于再度归家的兄弟,他的态度是他微微侧过头,用毫不掩饰的厌恶眼神看过来
提拉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平淡地转开了视线
“你又想回来干什么?”
提拉一抖缰绳,目不斜视地从图莫身侧穿过
“如果你想蛊惑族人做什么蠢事,我会杀了你”图莫在他经过时低声说,“堕落的人类走狗”
提拉背后的方寸打量地看着这名身形略瘦,筋骨倒是很强韧的狐族,对方的声音虽低,语气中的杀意却完全不是玩笑
“蠢货”提拉头也不回地说
他们身边的狐族似乎是习惯了他们之间尖锐的关系,没有人在他们之间Сhā嘴,只有两名人类的联络员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图莫神色阴沉地盯着提拉的背影,许久之后才挥手让背后的族人跟上自己
赫克尔和人类聚居地的交往远不如撒谢尔频繁,但自人类架起那座连接两岸的桥梁,并且一直维护着它的安全,术师也延长了开放的时限后,狐族的年轻人们在两地间来来回回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了,许多狐族族人觉得这不过又是一次人类所给的闲暇,但阿奎那族长看到小儿子的神色的时候,知道他所等待的终于来了
“父亲”提拉在阿奎那族长的面前坐下,看着他,开口道,“术师已经得到了消息”
寒意依旧缭绕的夜晚,族长所在的大屋里直到夜晚依旧闪烁着灯火的亮光,当图莫大踏步走进族长的大屋,宽敞的圆顶下,阿奎那族长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支着头,神色郁结,不仅是他,旁边几位部落的族老也是满面愁容
“图莫,你来了”
图莫并没有在草垫上坐下,而是径直问:“那个废物又干了什么?”
阿奎那族长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送过撒谢尔的犬族带来的消息,帝都要对撒谢尔动兵了”
图莫沉默了片刻,神色不变,“那不是正好吗”
几名族老纷纷惊异地看着他,阿奎那族长也抬头望向这个性格一向不开朗的儿子,“拉塞尔达的主力是强兽军,图莫帝都的新任兽王得到了所有贵族的支持,他们下定决心灭亡撒谢尔,大军已经出发,帝国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要让拉塞尔达出兵征伐一个镇守部落,在他们面前,赫克尔太弱小了……”
“父亲”图莫打断他,语气平淡无波,“我想知道,我们是真的要站在撒谢尔那边?”
“从去年与奥格一战之后,我们就没有其他选择了”阿奎那族长无奈地摇摇头,“如今无论远还是近的部落,都已经将我们当成了撒谢尔的附庸,就算我们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但我们仍然是离他们太近,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我们赫克尔其实已经不算小部落,但一旦卷进去,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何时开始,何时结束”
“那是在对抗帝国”图莫蹙眉道
“在生存面前,我们只有部落”一名部落长老说
图莫看了他一眼,一手摩挲着腰上的猎刀,“别把话说得太早,我们也不是只有一个选择”
阿奎那不常见这个性格从不开朗的儿子对什么事物表示过如此笃定的态度,然后他听到对方这么说——“赫克尔既然不能不受乾,那就向帝国证明我们的忠诚”
“图莫……”阿奎那族长一惊,“你 ... [,]
(是什么意思?”
“把那些杂种和人类交出去”图莫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灰绿色的双眼映照着夜晚的灯火,闪着寒光,“我们打开道路,让帝国的力量清理他们!”
“在那之前,赫克尔就先完了”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图莫猛然看向门口,提拉走了进来
图莫目光森寒,“除了对人类摇尾乞怜,你还会干什么?”
“至少我不会让自己的族人去找死”提拉说,目光扫过大屋之中的众人,“你们要知道,拉塞尔达不会放过赫克尔,那位术师的力量也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图莫冷笑一声,“所以就任由你将赫克尔送到那个异族人手中?”
提拉直面他的视线,同样冷笑一声,“那么斯卡·梦魇也是将他的撒谢尔献给了远东术师?”
图莫眯起了眼睛,“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干嘛……”
“你们别在这个时候吵”阿奎那族长头痛道
“撒谢尔已经开始警戒了,父亲”提拉转向他,“三天之内,术师必然有所行动,他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只有这么多”
大屋中一直没Сhā上嘴的长老们面面相觑,阿奎那族长沉默了一会,才问道:“这么急?”
“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提拉说,“不只是为了生存,还有我们赫克尔的未来那位大人要建设的东西非秤大,我们已经看到了人类聚居地和撒谢尔的改变,这两年的事实证明了这位术师的力量,而在这块土地上,只有我们赫克尔被排除在外如果我们选择错误,赫克尔和他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他们越富足强大,赫克尔就越贫穷弱小——”
“但代价是我们都成为那名力量天赋者的奴隶!”图莫厉声说
“奴隶?”提拉重复了一遍,简直是惊奇地看向自己的兄长,“你说奴隶?”
“当初他带族人们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现在他们又是过的什么生活?”图莫伸手指向他,转头对一干惊讶的族人说道,“人类和撒谢尔交易了那么多奴隶还不够,连我们都要成为那个异族人的猎物!你们可知道前往人类聚居地的族人每天都处于人类的监视之下?从清晨醒来到黑夜降临,那些人类一直在驱使他们,这些外来异族不仅要他们干活,甚至连吃饭睡觉和走路都必须听从他们的命令!”
“……你认为,人类除了教导我们知识,还必须给我们贵宾的优待?”提拉扯了扯嘴角,嘲讽道
图莫微微转脸对着提拉,“你不用对我们卖弄你的舌头人类和我们兽人是什么关系,他们会心甘情愿把他们的技艺交给我们?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这种做梦的事!而事实同样证明,他们教授的那些东西没有一点用处,他们许下的诸多好处里,只有工具是可用的,但那不过是诱惑更多族人投入的陷阱!”
大屋中一片沉默,所有的人都看着图莫
“用谎言装饰的奴役就不是奴役了吗?”图莫的目光像要变成刀子,把提拉冰寒的神色全剥成惊惶
提拉抬眼看向他,“你从来没有去过人类聚居地是谁对你说我们生活得如同奴隶?”
“你心虚了吗?”图莫冷笑
“心虚?”提拉也笑了,“那种废物受不了,可以给我滚回来,把位置让给别的族人!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没用,也是他和你能规定的?如今我们需要术师的支持,术师却未必需要赫克尔,所以无论是哪坨从马ρi股喷出来的玩意把这话说出口,传进聚居地的人类,甚至术师耳中——你让他准备墓茓吧,他承担不起任何后果,现在就要有死的准备!”
“你敢?!”图莫神色一变
提拉收起冷笑,眯起眼睛看着他,“我不敢?你以为……你是谁?”
图莫勃然色变,阿奎那族长猛然站起来,“你们够了!”
但他的阻止来得太迟,图莫一手抽出猎刀,猛然向提拉扑了过去,提拉短刀出鞘,双手握住短匕挡住那一下凶横的劈砍,同时抬腿向图莫腰侧踢去,两声闷哼过后,脸上渗血的提拉和往一侧踉跄的图莫短暂分开,目光对立的两人神色是一样的凶狠和仇恨,眼看他们又要动手,阿奎那一步跨进两人之间,怒道:“你们想干什么!给我住手!外面的人是谁,给我进来分开他们!”
几名长老各自带来的后辈匆忙从屋外跑了进来,提拉被阿奎那族长推着退到墙边,一群人挤到了他和图莫之间,提拉用手背擦去流到下巴上的血滴,眼角余光一瞥,头侧向一边,然后一样东西啪地一声砸到他背后的墙上,击起一阵小小的土雾
几双眼睛追了过来,齐齐瞪着落到地面的那把刀鞘阿奎那族长按在提拉肩上的手颤抖了起来,他回头死死看着图莫,“图莫!你知道你在干什么?给我收回去!”
“迟了,父亲”提拉说
“我早就该杀了你这个杂种”图莫微微扬起头,在众人之后看着他,嘶嘶地说
“那就来吧”提拉从腰上扯下刀鞘,高高丢了过去,说,“以兽神的名义起誓——”
“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221结局与决定
( “什么时候开始?”
作为联络员中算是主导的那一个方寸的语气很冷静虽然他们还没有和赫克尔的族长及长老们正式接触就发生了这种事,但如果连点应对突发状况的自觉都没有,他们也不会来到这里
“明天中午”提拉说
“要准备什么武器吗?”另一名联络员,出身多罗罗部落的阿德问
“不用”提拉说片刻之后他才说道,“我知道你们会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向术师报告兄弟相残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算光荣不过对我和我的部落来说,这场决斗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
“如果你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就不用顾虑我们术师只是要我们记录事实,而这是你的部落”方寸说
过了一会儿,提拉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然后他又问,“如果我死了呢?”
“术师会作出决定的”方寸说,“当然,最好的结果还是你活下来”
“我尽量”提拉说
然后他离开了这两人的帐篷
“他的语气不像有胜利的把握啊”阿德对方寸说,“他应该明白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还会挑起这种事?”
“他的态度太坚决,这件事恐怕不是他先挑起的”方寸说,“我知道他很消赫克尔部落和我们达成类似于撒谢尔一样的同盟,既然在他看来,哪怕兄弟相残也要接下这场决斗,必然和必须到不顾时机,可能是他的部落发生了不利于结盟的状况,而关键就在他的兄弟身上至于为什么不对我们说明具体原因……”
“他是不信任我们,还是别的理由?”
“如果他死了,原因可能很快就会跳出来,如果他赢了,这里是赫克尔,而他已经差不多算是下一代族长,自然要自己处理这些事”方寸说,“结果如何还是看明天吧,这件事我们很难Сhā手,先将情况报告回去”
提拉在离自己的住处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看到了那道彷徨徘徊的身影
“姐姐”他轻声唤道
“提拉!”红发的狐族女性扑到他的身前,抓着他的前襟,仰起满是泪痕的面孔看着他,“怎么,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来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我和他之间总要有个结果”提拉走进草屋,将她带来的灯草在冷而潮湿的火塘吊架上,然后才转身对她说道
“可是你已经到人类那边去了艾父亲只剩下你们四个,就算有什么说不通的,打一架不可以吗,向兽神起誓的后果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提拉的态度很平静,“姐姐,你消我死吗?”
“不要说那个字!”他的姐姐惊慌了起来,“兽神看着这个誓言,要是被祂听到了怎么办?”
“我不想死,姐姐,你知道他不是第一次想杀我,甚至也不只是想杀我”
“可是,可是——”
“那终究是过去的事,我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姐姐,”提拉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灯草微弱的火光在他身后摇曳,在那张仿佛被阴影笼罩的面孔上,只有一双眼睛明亮锐利,“我不能让他把部落带向绝路”
“……绝路?”他的姐姐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
“他不会改变,我也不会,而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要证明对错,这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提拉说,“如果你想做什么,可以为我祈祷,也可以想想别的,姐姐,比如如果图莫死了,他剩下的那几个小的,你打算怎么办?”
提拉和图莫两兄弟要进行生死决斗的消息第二天早上就传遍了部落
赫克尔的众多兽人都感到惊讶,但图莫和提拉的关系一直不好,从很久之前提拉还小的时候就是如此,那时候赫克尔和撒谢尔的战争还没有发生,狐族的人口相比如今算得上极为兴盛,阿奎那族长没有多少时间来管束他们战争之后,提拉成年了,由于各种原因,他很少留在部落,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游历在外,和图莫极少碰面,再后来提拉去了人类聚居地,回来的时候更少,没有几个狐族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事关河岸对面的两个强势聚落,战事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传播开去,而阿奎那族长拒绝了所有人的探问,包括自己的妻子他不能阻止这场已无可逆转的悲剧,至少不要让别人用这件事来一遍又一遍地折磨他
黑夜过去,清晨来临,日光照除起,时间对一些人来说是如此短暂,对一些人来说又是如此漫长,当标杆的影子慢慢指向中央,提拉和图莫同时来到了河岸旁的一处草场上跟着他们一同过来的还有不少成年狐族,方寸和阿德也置身其中,只是选择了相对偏僻的站位,而来到这里的众多狐族之中,没有阿奎那族长的身影
夜晨的湿气早已散去,直射的日光从云层的边缘漏下,照出一波波的绿浪,赫克尔的春天总是比撒谢尔来得更早,温和的微风吹拂着柔软的草原,生命的芬芳气息熏人欲醉提拉微微抬起头,看向天空与大地,有些意外这种他熟知的场景呈现在他面前的美丽,直到他的族人检查了马匹之后来验看他的武器,他才回过神来,然后将目光转向他的兄弟和他的敌人
图莫眼神阴狠地盯着他
为他们二人检查的狐族长老看着他们,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叹息一声,然后退到一边,“兽神在上,生死由命,开始吧!”
提拉和图莫各自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奔去,当他们目及隐没在草丛中的木桩,两人霍然回头,抬臂取弓,张弦搭箭,羽翎呼啸破风向对方激射而去,片刻之间,他们已经绕着圈子射了数箭,箭壶里的箭支数量有限,他们坐在马上毫不闪躲,一边对射一边拉近距离,一支长箭擦过提拉的肩膀,他往旁边侧了侧身体,再度拉弓的动作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很快两人就耗尽了箭壶,抛下弓箭,策马朝着对方奔去
两道刀光铮然出鞘,图莫高高举刀,提拉双手握刀,自下而上斜削,两人错身而过,刀身相击发出铿声巨响,一次交锋不分上下,两人返身迎上,再度对冲拼杀一旁观看的狐族们看得讶然,图莫是赫克尔部落有数的猎手,提拉总不常在部落,大多数人知道的是他的聪明和狡猾,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实力究竟如何
“你说谁的胜算更大?”阿德低声问
“提拉”方寸说
“你这么看?”阿德一边看着着前方凶险的状况一边问,又一回合的交手,提拉肋侧飚出了一道血线,而这早不是他第一次受伤,“要说力气和经验,看得出来是他哥哥强一些吧?虽然提拉的动作确实很灵活,反应也快,但时间越长,他就越麻烦”
“因为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方寸冷静地说
阿德:“……好吧,我也消是这样”
... [,]
( 在他们说话的短短时间内,场中状况突变,在图莫又一次横刀挥来时,提拉仰面折腰避过他的锋芒,图莫握刀划了一个半圆,转手就往下劈,提拉翻身从马背上滚了下去,图莫的一刀砍在马鞍上,落地的提拉突然从马腹下钻出,一刀削向图莫的马腿高大的黑马惨嘶着前跪下去,图莫也落到了地上
两人身上都血迹斑斑,气喘吁吁地对峙着,猎刀上缺口如锯齿,互相瞪视的两双眼中满是刻骨的仇恨和杀意
两声大吼之后,提拉和图莫再度向对方扑去
方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们已经接近肉搏的战况,无论体力还是经验,年轻的提拉确实不如他的哥哥丰富,而且随着伤口的增加和血液的流失,他的动作越来越多破绽,而图莫几乎看不出明显的疲态,如果这种状况继续下去,结果几乎可以肯定只有一个
像是验证了众人心中的想法,在图莫又一次凶狠的劈砍后,勉力格挡的提拉脚下一个错步,被看准空隙的图莫当胸斜划了一刀,当他想回手再斩胜果的时候,胸前涌血的提拉挺身朝他扑了过去,图莫的猎刀从他腋下肋边穿出,另一手抓住了提拉软弱的拳头,但下一刻,提拉紧握的左拳带着风声,狠狠砸上了他的头侧
图莫的脑袋被打得歪向一边,太阳茓受到重击的强烈晕眩让他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而提拉的膝盖又重重撞上了他的下半身,剧痛让图莫忍不住蜷起身体,但猎手的坚忍和死亡的预感让他本能反应地同时抱住了提拉的腰,提拉粗喘着也伏身扣住他,然后身体猛力后坐,掀翻了他
两人都重重摔在地上,累积的伤势和痛苦让他们的动作都变得缓慢,终究还是提拉先翻身站起来,一肩撞在半爬起身的图莫身上,接着跨坐在他的腰间,死死压着他的挣扎,同时挥拳对着对方的脑袋一阵猛击
眼看着图莫挣动的双腿渐渐瘫软下去,阿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幸好,幸好……”他喃喃道
见到这个结果的狐族骚动着,一些人朝场中跑了过去仍旧紧握的双拳上鲜血滴沥的提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涅看起来是脱力了,褪去了激狂的目光只在同族中汪片刻,就转向了向他大步走来的方寸两人
“我赢了”提拉说,“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传来一声女性的尖叫:“图莫!提拉!”
在他身后,满脸是血的图莫也颤抖着站了起来,在一片惊呼声中,他一手紧握着匕首,向提拉背后狠狠扎去,提拉只来得及转过身,眼看着闪烁着寒光的刀芒来到面前
砰!
枪声在空阔的草原上回荡,提拉瞪大眼睛,看着被子弹的冲击力带得向后栽倒的图莫,片刻之后他慢慢转过头,对上正放下还冒着硝烟的枪口的方寸这名一直表现得从容不迫的遗族人脸上终于出现了严峻的表情
事故报告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到了云深面前
时日今日,已经不能让云深自己处理第一手情报了,这份经过初步整理的报告写得相当简洁,不过基本要素没有遗漏的,而且事件经过本身并不算复杂——回到部落的提拉和早有嫌隙的兄长发生了不可调节的矛盾,因此引发了传统形式的决斗,先期应是胜者的提拉没有真正杀掉自己的兄弟,在对方反扑突袭时,聚居地派遣的联络员Сhā手了这场决斗的结果
报告传来的时候,那名叫做图莫的狐族已经死了事情已经发生,云深要做的只是选择应对的方式
云深放下报告,沉吟片刻后看向对面的青年,“你怎么看这件事,天澜?”
范天澜翻了翻报告,然后说:“判断正确,应对合理”
云深略有意外地看着他,“应对合理?”
“赫克尔不是撒谢尔,阿奎那也不是斯卡梦魇我们和他们不会有对等的同盟关系”范天澜说
“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想要保持自身的独立性和一定的地位,其实是很正常的想法和需求”云深说
“他们没有这个价值”范天澜说
以地位而言,在聚居地应该是一言堂的云深有点无奈地看着冷静到堪称冷酷的俊美青年,“现在这个时间谈同盟什么确实是不太合适的,这个我们延后再说吧毕竟我们只派了两名联络员作为准备,发生这种状况之后,该不该把赫克尔的力量算进计划……”
“就眼下的局面,河道作为天然路障,无论进退都有可为,而参照撒谢尔目前送训的狼人进度,预备队需要至少二十天时间对他们完成基础培训,使他们适应我们的战术,具备使用热兵器的基本战力我们的人手没有多少余裕除非赫克尔想站在另一种立场上”
“另一种立晨”云深问
“既然那名狐族活了下来,这个可能性已经不存在”范天澜说,“此外,他证明了他作为代理人的资格”
“但他受的伤不轻,而方寸他们留在那里也不太合适了,我们换几个人过去吧”云深说,“同时带点东西,药物送一些,还有——”
“枪和弹药?”范天澜问
云深点点头,看着他问道:“是不是觉得没必要?”
“不会”范天澜说
“那就这样吧”云深下了决定
武器库的管理权限掌握在范天澜手上,而且可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转移,不过一次成批的火药兵器出库,塔克拉作为正在被扶正的预备队队长不可能不过问
他把一枝长枪装好放进木箱,说:“现在我倒是有点看得起那小子了”他说的当然是指提拉
“方寸要处分吗?”跟在他旁边的李云策问
“处分?”塔克拉诧异地看着他,“你给我一个理由?”
李云策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着被车队从河岸对侧送来的大小木箱,尤其是大箱之中那一排整整齐齐反射着乌光,散发着油脂味道的锃亮武器,这几天像是老了十几岁的阿奎那族长沉默了很长时间
“请代我……感谢术师”他最后只能这么说道
正在躺着养伤的提拉也知道了聚居地送来的礼物,他看着被烟气熏成黑色的屋顶,低声说:“果然是术师啊”
222生存的目的是为了发展
( 图莫的死亡对赫克尔造成了很大震动
毕竟他们和撒谢尔那个自族长往下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的蛮横部落不同,就像那个套用了许多人类风俗的决斗形式,在发生矛盾的时候,赫克尔的狐族也更愿意用言语或者其他比较缓和的手段解决问题提拉和图莫的争端发生得太突然也太极端有一些人甚至在其他人为图莫准备葬礼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不断找人追问过程和细节
但对提拉来说他没有多少选择
他恨图莫就像图莫恨他他的母亲死去,唯一的姐姐也因为他而饱受欺凌,仇恨贯穿了他的整个童年和大部分的少年时光,但当他离开家乡从一个友好或者不友好的部落前往另一个,随着阅历的丰富,那些让他的性格阴郁行为偏激的沉重仇恨渐渐减轻了,几次险死还生的刻骨经历让他开始思考别的东西,尤其在他知道“术师”的存在,并且见到了那位远东术师的力量之后
无论术师是为了什么理由将他收为学徒,在人类的聚居地待的时间越长提拉越是自觉自己的幸运他接触到的东西,不是那种以为人类的教育只是蒙骗的蠢货能理解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然的威能和天赋者的诡奇,还有别的剧烈改变现实的强大力量,并且这种力量能为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掌握
术师站在他们难以想象的巅峰,想他们打开了一扇门
如果还是以前,提拉的想法还是会和他的同族相似,至少他不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来处理图莫他们表现出来的危险倾向他可以先找出是谁先露出苗头,又是谁去挑动了图莫那个偏激而阴沉的蠢货,他可以用铁一样的事实说服绝大多数的族人,把那些目光短浅或者居心不良的家伙孤立起来,再一步步地消磨和征服他们毕竟在术师带领下的人类聚居地发展速度实在太快,就算有前往求学的年轻狐族们归来宣扬,但许多族人对人类的印象仍然茫然而混乱,提拉甚至能够理解图莫那些蠢话里的某些观点是怎么产生的
但术师他们没有资本去算计,也无法讨价还价即使他表现出来的宽容和慷慨超过提拉所知的任何一个统治者,提拉也不会去冒任何被这位大人遗弃的风险,毕竟人类聚居地严明的秩序不只是靠仁慈维持的而在这种时候,不管图莫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的所作所为已经站在敌对术师的立场上
靠坐在土榻上的提拉看着横在膝上的长枪这种武器用他们的语言称呼和在长木杆上装着尖锐的矛头的那种武器相同,外形却没有丝毫锐利,他用目光触摸那些光滑流畅的线条,感受着蕴含在钢铁之下的杀意凛然
蕴含着如此如此高明的技艺,却是纯粹为了杀戮而产生的造物
门口的草帘被人掀开,提拉抬起了头
“父亲”
阿奎那族长低声问道:“你好点了吗?”
“只是皮肉伤而已最多三天,我就能回去了”提拉说
回去……阿奎那族长沉默了下来注意到他的神态,提拉轻声问道:“图莫的事——您责怪我吗,父亲?”
过了一会儿,阿奎那族长才说道:“你和他都成年了,他甚至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我不能阻止你们,要说错误,是我当初不应该放弃对你们的责任”
提拉顿了顿,“其实我并不真的想杀了他”
“我知道”阿奎那族长说,“真正要他性命的的也不是你”
“但他们是我带来的”提拉说,“那名遗族为了我而出手,因为在他们看来,我比图莫更有价值”
“……那么你想当族长吗,提拉?”阿奎那族长问
“是的,父亲”提拉抬起头,毫不回避他的目光,“我需要权力”
“我已经老了”阿奎那族长叹息
“但在我真正得到使部落强大起来的能力之前,族人仍然需要您的维护”提拉说,“图莫也不仅仅是您的儿子,他说过的那些蠢话代表了一部分族人的想法,我不能把他们都杀了,也不能让术师认为赫克尔将成为他的阻碍,无论他想做什么”
阿奎那族长微微皱起眉,“我不否认那位大人的力量,但他终究是一个人类的力量天赋者,我不能用部落来冒任何风险,至少我想知道,术师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提拉伸手摩挲着身前的长枪,“如果是术师个人的欲望,我并不了解但我知道他的计划”
“是什么?”阿奎那族长问
“在可见的未来,他要让他说过的全部变成现实”提拉说,“他要让他的辖地种满谷物,粮食堆积成山,道路通向四面八方,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光明照耀他的意志到达的每一处角落,移动的钢铁取代牛马,武器和其他不可思议的造物像流淌的河水一样产出,他建立的城市的名字,要传递到世界的边缘”
即使阿奎那族长已经被最近发生的事折磨得心力交瘁,提拉的描述仍然让他哑然,许久之后,他才有些艰难地说,“那位大人,他想要的……是一座城市,还是一座都城?”
“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提拉说,“如果他实现了这一切,拥有那样的财富,土地和权力的他,和一位王也没有区别”
阿奎那族长没有说话
“如果产生这种野心的是斯卡·梦魇,甚至是如今帝都的贵族,我只会认为他们狂妄”提拉继续说道,“但谋划这一切的是术师……奇迹的创造者,文明和知识的传播者,父亲,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他终究是个人类……”阿奎那族长有些无力地说
“那又如何?”提拉问,他并不是质疑,而是单纯的疑问
“提拉,难道你要像图莫……他说的那样,”阿奎那族长终于说了出来,“要让我们奉人类为主?”
“父亲,您知道这是什么武器?”提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枪拿了起来,举到阿奎那族长的面前
阿奎那族长的目光落到面前的枪支上他完全不了解出自术师之手的那些奇异的创造,但不要说这种武器流畅复杂的外观,整批找不到一处不同的形制,落到每一个细节的厚重精细的做工所展现出来的高超技艺,仅凭护送这十支武器过来的人员的态度,阿奎那族长知道,它们很可能拥有超出他想象的力量
“去年的战争中,奥格部落的巫毒萨满,就是被这种武器打碎了脑袋”提拉说,这是他得到的非常确切的消息,“而用它们完成这一使命的,是两名遗族人,甚至在这种武器面前,连大寄命术也毫无作用”
阿奎那族长露出了明显的吃惊表情武器的作用就是杀伤,无论它们长成什么涅,但就像兽人有贵族也有奴隶,冰皇剑不能与铁刀相提并论一样,它们之间有等级的差别,而能对巫毒大萨满那样的存在造成致命伤害,这种强大完全超越了普通武器的层次, ... [,]
(至少赫克尔手中没有这样的存在如果他们有一两样,就能在当年的战争中对狼人们有所威慑,不说胜利,至少能够对抗魔狼造成的恐惧……而如今不要说连遗族这样毫无力量天赋的人类都能使用,术师居然因为他的人为了救他一个儿子而杀了另一个这件事,令人一次送来了十支!
“我们,我们也能用这种武器?”阿奎那族长紧紧握住了枪身,惊疑不定地问
“使用它们需要一定的技巧和训练,但不会比我们学习使用弓箭更困难”提拉说
“这样的话……”阿奎那族长神色略有松动
“这是术师给我们的选择”提拉说,“他能够创造这样的武器,甚至将它们毫不在意地送给我们,不仅仅是由于他足够慷慨我们不会将杀死自己的剑递到对手手中,也不会让有可能的敌人人变得强大,除非我们非常确信,即使这么做也毫无威胁术师能够创造,同样能够控制和毁灭他所创造的”
阿奎那族长再度沉默不语
提拉看着他,问道:“父亲,对部落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作为一族之长,阿奎那当然知道,但年轻人们的答案总是与他不同
“我们团结在一起,是为了对抗天灾,饥饿和敌人的侵袭,我们本能地渴望力量,占有我们所能占有的,如术师所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和别人更好的生存下去”提拉说,“不过,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的话,我们也就比野兽好一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不付代价的好处,术师的力量毋庸置疑,如果我们只是狐疑地旁观,他绝不会为了我们停下脚步在这样巨大的阴影下,如果我们不选择依附,赫克尔就会像浓荫之下的杂草,只能匍匐残喘……”
“如果有如果,提拉,”阿奎那族长喃喃道,“如果那位术师他……”
“还有什么呢,父亲?”提拉轻声问,“难道我们真的有其他选择?”
阿奎那族长闭了闭眼,人类聚居地的那位领袖没有用一个字来威胁,然而提拉所做所说,甚至这个孩子所想的,都是这位力量天赋者所要的他并不是不对那个描述中的未来动心,在见识过人类聚居地的发展速度和他们的创造的能力之后,他也曾有过“要是我们也能……”这样的念头,但念头只是念头,只要想起去年的那场战争,和仅有几次接触得到的对术师的印象,他就感到疑虑和畏惧并不是因为术师表现出来的力量太过强大,力量天赋者们的力量本就远在常人之上,曾经听闻过不少传奇的阿奎那族长没有那么容易胆怯,但术师不只是强大而已
提拉仍然太年轻,年轻得几乎不知道恐惧,他不了解阿奎那族长那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不安和惶惑,或者说他心中的热情燃烧得如此热烈,已经没有拖拖拉拉的空间,他押上整个赫克尔的决心太过坚定,而阿奎那族长找不到另一个能稍微对抗的选择
四天后,伤势初愈的提拉带着一队阿奎那族长为他挑选的青年狐族踏上了返回聚居地的道路,他们带过去的除了两百匹好马,还有自聚居地送去的整批枪支弹药
迎接他们的人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经过短暂的安顿休息后,提拉接到了交接职务的通知
“我要去军营?”他抬头看向将通知书带来并为还未真正掌握术师文字的他解说的送信人
“是的”对方说,“作为赫克尔的代表,你对这项安排有疑问和其他意见的话,可以向上……”
“没有”提拉打断了他,“我完全没有意见”
一天之后,他带着两百名年龄和体质通过检验的同族踏上了前往新建营区的道路,已经有人等候在那片用矮墙围起来的广阔场地门口,那是一位几乎和提拉一样年轻的遗族人,带着队长级的臂章中等个头的黑发队长看着这批年轻的兽人,先是眯起了眼睛,然后就笑了起来
“很高兴你们来到这里”他这么说,“我们时间很紧迫,你们最好尽快习惯”
223有备而无患
( 巨大的木门向内打开出乎狐族们的预料他们以为首先看到的应该是训练的地方,但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堵长长的高大白墙,还有一群人类站在墙前指指点点不知在干什么其中一个半秃的老头子显得尤为激动而那名人类对此视若无睹带着他们沿着这堵白得简直会反光的墙壁走了一段,然后转了个弯,将他们领进一块用平房围起来的方形场地,在同样刷成一片白色还散发着让年轻兽人的鼻子感到不太舒服的味道的平房中,他们的少族长和房子里的人类交涉了片刻,几乎只听不说接着就和那些人类一起让他们排起队来
有些迷惑茫然的年轻兽人们听着由提拉传达的命令一个接一个地从房子里的人类手中领取了各自的标牌,还有服装鞋袜,杯碗勺盆之类的个人用品到这时他们才明白为什么在出发的时候几乎什么都不让带,那些人类没有给这些兽人多少感慨聚居地财力的时间,最后一名拿到配给的狐族刚把东西抱到手上,他们又被催促着出发了
顺着隐约随风飘来的口号声和呼喝声,年轻的兽人们提着抱着自己的东西,跟随在少族长和最初那名黑发人类背后,沿着平坦宽阔的灰色道路离开了方才的场地,不久之后,他们眼前豁然开朗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平整而宽阔,到几乎望不见边际线的场地,远处生活区成排的平顶宿舍在这个距离看来,就如一排排手指大小的白色条块,这片因为仍有许多设施等待建设而显得大得超出必要的场地其实并不显得多么空旷,正在训练的队伍纵使占不满地方,但或者那些沿着操场绕圈长跑,或者站成一个大圆捉对搏斗,或者在有力的口令下重复操习某些动作的人类和兽人们让一切都显得活力十足
年轻狐族们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被吸引了过去,在这些训练中,起主导地位的几乎都是人类,但年轻兽人的目光更多地汪在那些身形高大,动作笨拙,同样长着一对尖耳的受训者身上
“这里有很多狼族?”提拉低声问身旁的遗族队长
“差不多一千两百人吧”对方说
提拉没有把话接下去,他们的人数加起来也才到别人的零头,斯卡·梦魇对术师的信任远比他以为的要高
片刻之后,他才又问道:“不知道他们训练了多长时间?”
“他们来了十一天”那名队长说,他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狐族们,“至于你们——”
提拉镇定地等待着
“还是先试训两天,我们再看情况安排吧”那名队长说,“负责你们的是我,不过自家人懂自家事,有些情况还是你们自己更了解,所以很多具体的事务恐怕都要落实在你身上——或者你们有别的人芽”
“没有别人,”提拉说,看着对方,他加重了语气,“我会尽力的”
“那么从现在开始,消你我配合愉快了,”那名队长爽朗地笑了起来,向他伸出手,“提拉·赫克尔小队长”
提拉也有些不习惯地伸出手,和对方握在了一起
时间正如那位名叫霜天的遗族队长所说,非常紧迫虽然提拉如今已经完全脱离了生产,在聚居地的时候,属于狐族的灵敏五感仍然让他捕捉到了聚居地气氛的微妙变化说老实话,这让他很意外他离开赫克尔的时候,因为帝都将有大军开来的消息,部落里已经人心惶惶,就算有他父亲和其他长老的安抚承诺,绝大多数人仍然无心做事,经过撒谢尔的时候,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狼人们的紧绷,而人类的反应不过是“有点微妙”……
这是他们仍未知晓,还是足够自信?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作为狐族的代表而成为小队长的提拉在来到军营的第三天晚上,和他自己挑出来的副队长参加了一次会议,参加会议的人不多,提拉没有见到一名狼人,而主持会议的名叫李云策的遗族人提拉只见过几次,而他开场就是干脆利落的一句话:“上面刚刚接到的消息,我们的斥候小队已经发现来自拉塞尔达的兽人大部队”
提拉一惊,他的同伴还因为语言不通而一脸茫然
“人数是多少?”一名队长问
“不少于三万”回答他的是提拉的顶头上司霜天队长
“他们离我们还有多远?”一名小队长又问道
“距离五百多公里,”那名主持会议的遗族人平静地说,“至于要过多久才能抵达,还要等待进一步的观察确定”
“比预料的要快很多呀”有人低声说
“那我们的训练要不要调整?”有人问道
“这是预计中的事,对我们的计划没有影响,一切照旧进行”李云策说,“无论敌人来得是快是慢,战争是早是晚,对我们来说,实力才是一切的基础所以眼下的训练才是确实而重要的,只有经过充分的准备,才能期待以后的胜利现在,大家各自说一下这段时间队伍的训练情况”
虽然几乎所有人都迫切地想要知道对那支兽人大军的具体情况,但正如这位大队长的副手所说,只有做好了眼下才能指望今后,何况现在探查到兽人大军所在已经算是出人意料毕竟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被训练出了基本的距离概念,五百多公里,包括各种侦查警戒活动,斥候小组们行动的效率堪称绝顶,而以扯论断,兽人大军有他们一半的速度就算得上厉害了
提拉一边听着其他队长的报告,一边在间隙中低声向自己的同族解释刚才的消息,当几乎所有的小队长都报告完了自己队伍的情况,只剩下他一个时,霜天队长没有点他的名,而是直接开始了总结和点评,这时候提拉就完全顾不上给别人解释什么了要说那些不见光的活计,提拉的经验比在这里的任何人经验都丰富,不过术师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是不需要,或者说即使需要做这种工作的人,也不会选择他而正面战争的准备,这些也未必比他更熟悉的人类在术师的支持下,到底是如何打算和如何做法,是他想得连睡都睡不着的
“……总体情况不错,但你没有关心你的队伍里有站队抱团的情况——就是说,你的队里除了你,你的组长还有另外的头头,久个小组长里面有两个特别能说话的,一个小队才一百多人分成了三派,这像什么样子?”
被指名批评的小队长尴尬地笑了笑,“我看他们能把斗气的力气和头脑用在训练上……”
“那要队长来干什么?”霜天责问道,“现在就是这样,以后呢?”
那位小队长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这个问题不能不解决”李云策看着他,然后看了众人一圈,“如果你没有把握,让大家一起来讨论怎么样?”
这是最后一名被点评的小队长,在他之前的人有被夸奖也有被责备的,赞扬当然是因为他们行事严谨,效果明显,但被责备的那些似乎都没有他那么严重提拉一直在聚精会神听着他们的报告,当霜天队长问他:“你的意见呢 ... [,]
(,提拉?”
提拉怔了怔,片刻之后才迟疑道:“我想……换人吧”
“换谁?”一名坐在对面的小队长问
提拉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旁观者,这时候不得不提起了精神,“把那两名组长换出去,他们留下来……只会是问题”
那名小队长看着他若有所思,霜天队长却又将注意力转向了另一名发言的队长,提拉微微松了口气讨论的结果没有采纳提拉的意见,而是让那名小队长回去找自己的组长们,把这个问题像这样公开地拿出来讨论,在那两个能对抗小队长权威的人在场的情况下,小队投票决定解决方法,然后将结果上报
自己的建议没有起到作用并不让提拉失落,倒是他们这样处理问题的方式让提拉感到意外和新奇
会议至此已到尾声,大家都有了点放松的样子,这时候那名叫做李云策的遗族人转过头,看向两名年轻的狐族,“提拉小队长,这两天你们已经了解我们的基本训练了吧?”
提拉背后的肌肉一绷,尽力冷静地回道:“了解了”
“那好,”霜天队长点点头,“明天你们就编队吧”
“编队?”他下意识地重复道
“我这里抽出一批人,和你们一起编成一支‘混合支队’”霜天队长说,“具体情况待会我们再谈”
“混合支队?”疑问的人并不是提拉,而是另一名小队长,“他们狐族和我们一块吗?”
他话里的“我们”,无疑是指人类这方
“不仅如此,除了我们,还包括狼人”李云策平静地说
提拉脸上终于出现了震惊的表情
和去年那场仓促应对的战争不同,面对至少在数量上有绝对优势的敌人,每提高一分胜利的把握,所要做的工作就要呈阶梯增长要站在前线的战士们要有不移的勇气和信心,而作出决定的人就必须为这些勇气和信心提供足够坚实的支持
所以云深很忙,虽然就程度来说,和他之前的生活比起来其实也没多大改变,范天澜将他的作息盯得很紧,他的精力差不多也只能支撑到那种程度,所以在实际工作上,他只是将工作的重点从一个方向暂时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从一个完全的指导者变成了指挥官和学习者的混合后勤是胜利一半的保证,在生产和调度物资这方面,他当然是无可取代的专家,不过在军队建设的各项具体事务上,他就只能和别人一起探索了
这项工作完全不同于仍旧稳步进行的工业建设,方向是一开始就已经明确的,连步骤都已被前人标示,云深要做的不过是将从这一步到下一步应该经过的程序补充完善起来,无论过程如何繁琐,需要克服的主观和客观困难又有多少,云深也不会有一点混乱迷惘但在狼人和狐族都加入进来之后,有一个问题就让他不得不考虑了,那就是他们想建立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性质的军队?
一支近现代化的,装备精良,纪律严明,有战斗力的队伍当然也是目的,但这个唯一公开的理念完全不触及本质,军队是为政治目的服务的武装组织,是暴力机关,是统治阶级的工具,如今那个培养武装人员只是为了自卫的说法还没有被公开嘲讽,不过是撒谢尔和赫克尔因为共同威胁而一同选择了无视,即使战后双方——赫克尔也列入的话应该算三方,各自撤回自己的力量,在达成下一步协议之前,云深不会对现有的编制进行任何缩减云深不会主动挑起任何争端,但他的意志也必须用足够的力量来体现
选择摆在他面前,无论云深作出什么决定,在这个阶段都不会有人反对,因为从很久以前,他身边的众人就一直用各种方式支持着他的权力他并不需要具体的军事才能,他需要的只是……
敲门声响起,云深从面前的地图上收回视线,“请进”
“术师,这是今天的文件”
勤务人员捧着一叠纸张走进来,云深收起地图,“放在桌面吧”
勤务员把文件放上桌面,然后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从边缘滑了出来,云深顺手捡起,然后看向对面,青年涅的勤务员吃惊道:“本来没有这个的,术师!”
云深看向淡黄信封表面的称呼,从纸张材质和墨色来看,纸笔都是聚居地自产的,不过这种难以辨认的流畅而复杂的花体字就令人陌生了,翻到背面看,居然还有火封,即使材料只是粗糙的胶泥,纹章的图样也非常模糊,但这封应该是给他的信件云深只看了两眼,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就从旁夹了过去然后前方传来云深非踌悉的声音
“你在路上碰见什么人了?”塔克拉屈指弹了一下勤务员的额头,不紧不慢地问道
勤务员尴尬地退了一步,“没有,那个,让我想想,好像——”
“是石匠”范天澜说,将他检查过的信纸交还云深
“那个老家伙?”塔克拉说,然后用琥珀色的眼睛看了勤务员一眼,“连个老头子都防不住……他想干嘛?”
勤务员简直要掩面泪奔,云深放下信纸,笑了笑,“不是大事,那位只是想实现他对‘艺术’的追求而已”
这封信来得有些奇怪,不过写信的人本身性格就颇为独特他本来是去年一批交换过来的奴隶的“搭头”,因为年老和重病而受人厌弃,医疗室为他治疗的时候他一直沉默,在身体好转到可以入住临时宿舍的时候,他却拿出了一件雕刻装饰,然后提出要见术师的要求,云深看到那个相当精美的雕像不明所以,询问过范天澜之后和他见了非常短暂一面,得知这位精神颇为不错的老人的石匠身份,数月后这位体力恢复得相当好的老者跟一名队长发生了冲突,然后云深签署了处理文件,但这些是夹在每天各种工作中他自己都快要忘记的事情,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收到这样一封信,而信件的内容是消云深将一份雕塑工作交给他,素描草稿就在信纸背面
“啥玩意?”塔克拉眯着眼睛看那些用墨笔画出来的线条
“他听说了学校打算修一个礼堂的计划”云深说,将信收好放在一边,这个时代的石匠不仅仅是石匠,何况还是会写花体字和画素描的石匠,他看向对面银灰短发的新任总队长,“最近训练的情况怎么样?”
“比我旁边这个还要糟”塔克拉面无表情地说,勤务员满面通红
“……”云深看向范天澜
“他们经过讨论,消能进行一次实弹演习”范天澜说
224真上总比假干效果好
( “我说他们让我们每天这样绕着圈子跑,‘一二一’地走,左转右转……到底有什么用?”
晚上临睡前,终于有人忍不住嘀咕了
提拉耳朵一动原本想翻身的动作退下来
“我们拿过来的武器也被收上去了就给我们发一根包铁的短棍子,不是让我们举着不懂就是挂在身上走来走去,那些人类总不会是想让我们用这玩意去打仗吧?”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打算的我们才来了几天撒谢尔那些傻大个已经这样搞了十几天,我看他们腻得都快发狂了”
“他们这么做肯定是有打算的,不说我们,撒谢尔和这里的那位可是要靠着他们去对付拉塞尔达来的强兽军的”提拉下铺的狐族说,“你们忘了提拉怎么说的,那些强兽军行军的时候,队伍长得拖到天边,晚上宿营,能把一整片草原都盖满,简直像蝗灾过境……”
作为生活在草原上的部族,年轻的狐族就算没有经历,也从长辈们的口中不止一次听过蝗灾的可怕有人吞了吞口水,有人小声问:“那不是比我们和撒谢尔的人加起来还多?”
“恐怕还要加上人类”提拉的下铺说
宿舍里安静了一会,有个问题不止一人想问,却又不怎么敢问
“不过那些人类倒是一点不着急”提拉的下铺转移了话题,“今天我们在跑圈子的时候,他们不是还在旁边烧那些噼噼啪啪炸的东西?”
“没错没错,刚烧起来的时候吓死我了!”
这个话头转得不错,其他狐族也跟着抱怨起来,“我还摔了一跤,那些人类和狼人居然在旁边笑!”“有什么好笑的,我看前面那条傻狼ρi股上的毛都炸起来了!”“听起来真是耳朵疼……”“我们不过是第一次遇见这玩意,那些蠢狗是第几次了?”……
编排狼人这个话题总是能得到最多的支持,然后又渐渐转移到了其他方面,除了对训练的感受,还有对那些人类教导者的看法,在他们说得差不多之后,才有狼人说道:“我们这些话自己说着听就算了,你们别传出去,也别让提拉听见”
“这个还用说,多卡不就是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嘴,结果……”
“知道了你还说?”
宿舍里安静了一会,然后又有人开口了,“提拉不是又被人类叫过去了,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那又不是我们能碰的事,那些人类的语言我们才懂了几句?”提拉的下铺有些郁闷地说,“反正他们只要我们听话就行了,该说的提拉当然会说,不该说的我们也不会知道”
有人哼哼了几声,提拉还是没有说话,以这些族人的耳力,他们本应发现提前回来休息的提拉的呼吸声,但白日里密集训练带来的疲惫磨去了他们应有的灵敏,提拉被他们看作是人类一边的,即使他对他们并无隐瞒,他所说的差不多就是他全部知道的,提拉还是在黑暗中沉默图莫死后,他利用父亲的权力处置了几个人,人类对他带回来的人员与登记有出入这件事没有过度追究,提拉觉得他们可能是默许了他的做法,至于同族对他的看法会如何,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想法了
他不再直接要求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霜天队长对他说“人多多少少总要犯点错,才会把什么才是对的记清楚”,如果还有什么不好的苗头发生,他要知道它们是怎么长出来的,才能在真正发生什么事之前,找到解决它们的手段
不过,有个家伙倒是让他感到意外……
跟只会在背后嘀咕几句的狐族相比,已经按照这些枯燥内容操练了十几天的狼人们的反应就明显多了,虽然他们在生活条件上没有受到苛待,但从早到晚都被集体纪律紧紧约束的感觉可比身体上的劳累来得糟心作为被挑选出来的勇士,只要是能让他们看到必要性的杀敌技巧,再艰苦的训练也不会让他们抱怨什么,可无论那些人类和自己的百夫长千夫长们怎么重复,大多数狼人还是不明白这些训练到底有什么用对他们来说,骑在坐骑上,挥舞武器向着敌人潮涌而去,在凛冽的风声与飞溅的鲜血中收割胜利,那才叫做战斗,人类这些算什么玩意?
因此刺头从来不缺,而这些血气方刚的家伙要闹起来也不会看时间和场合,无论是第一天还是半个月后的如今,而那些队长和组长们应对的方式也如出一辙,说了脑子还不明白的,就用拳头来让他记赚这样还不行的话,滚吧晚上也有人专职巡逻宿舍,谁在睡觉的钟声响过后还吵吵嚷嚷的,就拖出来喂一晚上的蚊子这样过了十几天,总算梳理出了一个勉强合格的秩序,只是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些做法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又是新的一天来临,在蔚为壮观的四千人晨练后,无论狼人,人类还是狐族,抓着饭盆冲向食堂的姿态都是一样地充满活力,在用木柱架梁撑起来的联排草棚顶下,已经打好早餐的众新兵自然而然地照不同的族群各自分区坐下,对平日里吃着都不忘盯着他们的队长和组长们今天居然不在这件事,好奇的人虽多,却没几个会特地去追究在早饭后的休息时间结束之前,这些队长组长们都回来了,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地集合队伍,报数唱名,然后神色平常地对他们说道:“今天有演习”
“什么是演习?”自然而然地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用词汇匮乏的兽人语言解释这种复杂的名词是很痛苦的事,队长们磕磕巴巴地说完,除了聚居地出身的人,兽人们一部分听了不懂,一部分勉强能够理解为是要“假打仗”,眼看多说无益,队长们干脆大手一挥,“少啰嗦,到时候你们就明白了!”接着就带他们跑向训练场
隆隆的脚步声四处向着大操场汇聚,压实过的地面尘土微微扬起,在队长或者组长们嘹亮的口号声中,终于从埋头狂奔学会次序不乱地碎步小跑的新兵们本来有些失望 ,但渐渐发现了不同,今天仍然是拿着不知干嘛用的包铁棍子列队重复队形展开,收拢,前进,后退,左转,右转,蹲下,起立的动作,可是操场上的人正在一队队地减少那些完成每日基础训练的新兵们在各自的队长带领下,依次从操场一侧的开口离开,前往另一片场地
不再平坦的道路上碎石遍布,即使隔着双层皮质的鞋底都显得咯人,每日都在蔓延拔高的小灌木和杂草上露水浓重,沾湿了新兵们的长裤,贴在腿上一阵阵湿寒,而那些队长和组长们没有停下,只是一味带着他们向前,在有人拖沓或者多话时回身呵斥跑动的人群像一道灰色的溪流,穿过一段短而窄的山谷,在出口的地方分成了两股,沿着一片突然展开的宽阔场地逐次拉开
在严厉的命令下没有一刻脚步稍停的新兵们终于缓下了步伐,向前的口号又改成了“立定”“排队”“对齐”“报数”和“稍息”
这是一块形状类似一个巨型逗号,只不过头尾都带着小弯的沉积地,很久之前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小型湖泊,地形的改 ... [,]
(变让湖泊干涸,然后植物占据了水的空间,人类到来之后,这里又成了他们的地盘树木不是被砍伐就是被移走,连灌木都一扫而空,变成了巨大锅灶下的柴薪,春天让万物萌发,但高不过小腿的新生植被阻挡不了任何视线,站在一侧的小丘上就能清晰地看见沿着两线呈巨大弧形打开的队列
不过以云深的视力,面对这种场面还是需要一点辅助的,他刚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眼镜,塔克拉就凑了过来,“这东西最近总看到你在房间里用?”
“是眼镜,用来提高视觉,让人看得更清晰的工具……”云深正在说明,塔克拉就从他手里把眼镜拿了过去,稍稍摆弄一下,就戴到了脸上,然后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不过视力好的人不能用这个”云深笑着把剩下的话说完,把眼镜拿了回来
因为不明原因变成纯黑的眼瞳后,云深的视线很容易给旁人带来压力,眼镜的遮挡能让这种感觉稍微柔化,以至于大多数人都以为这只是个饰品不过当他神色平静下来,专注于某一事物时,侧脸那种流畅而干练的线条会表现出一种令人目光忍不住去追随的魄力,塔克拉盯着他看了一会,直到被脑后啪的一巴掌猛拍回神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塔克拉慢慢转过头,斜眼看向无声无息从背后冒出来,表情坚硬如岩壳的范天澜
“我觉得……”云深慢慢地说,“情况很不错啊”
军队最基本的要求是“令行禁止”,至少就云深观察到的画面,无论普通人还是兽人,新兵们都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仍然用半个月的时间让他们进行基础训练,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斯卡濒了他的骑兵队伍,但派来这边的狼人任由云深麾下指挥,对族人被遣返也不提任何意见,这份支持简直算得上信任了
“不错?”塔克拉两手叉在腰上,看着前方仍在随着人员补充而调整的队伍,“反应太慢,动作散漫,口令不到位,花在不相干的地方的精神太多,还有一成的人左右不分……只拿着棍子都这样,要是上了真枪实弹,我怕他们先把自己的oo打爆”
“手脚还在就够了”范天澜说
“……”云深
演习的准备早已开始,一个个草人和木板人形从草间竖起,吸引了新兵们的注意力,作为这次演习的旁观者,这时候让他们闭嘴是不必要和做不到的,原本有些茫然的兽人们勉强维持着队形,只和身旁的同伴们小声议论,当那些布置场地的人类拿来一把把巨大的弩机和长长的箭支,在草木人形的前方放置的时候,他们之中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而人类准备的不仅如此
三角尖顶的木架竖了起来,长长的木杆架在架上,一端坠着巨大的石块 ,另一头用绞索慢慢拉下,一块块泛着油腻光泽的黑色石头堆积在机架背后
已经有一部分狼人认出了这是什么,惊讶的情绪在人群中传递,人类看起来是想示范他们如何对敌的,但无论撒谢尔还是聚居地都不存在能够称之为城墙的东西,投石机在此有何意义?也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这些东西安排的位置,正对着另一侧的开口
又一阵脚步声从山谷通道中传来,因为步伐太过整齐,当那些穿着蓝黑色军服的人类出现的时候,不止一人因为他们的人数与预想不符而意外带队的人肩上扛着红色的旗帜,在春季带寒的风中,这样热烈的颜色显得尤为鲜明他们没有与两侧的新兵汇合,直线前进了片刻后,他们退下来,为首之人高举旗帜,用力向左右挥舞
回应他的是弩机阵和投石机背后,同样颜色的另一面旗帜
“注意点,要开始了!”负责新兵的队长们有些紧张地说道
穿着蓝黑色军服的人类没有继续前进,在原地,他们以一种让新兵们感到有些熟悉的方式展开了队伍,在逆风传来的模糊的口令声中,这一百多人像同一个人在动作般瞬间半跪下地,从腰上解下了短柄刚铲
“那些人类是要干嘛?”
“挖土……?”
不多时间,被挖出来的泥土就堆成了小堆,然后土堆连接成了行,再然后,稍远距离上的兽人们已经看不见他们像是背着厚厚龟壳的脊背了这段准备的时间有些长,足以让人产生许多猜测,而在这微微嗡嗡的议论声中,另一批身着同样灰衣的人类默默走到了弩机阵中
从调弦到上箭不过片刻功夫,一部分人甚至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在干嘛,长箭已经如雨破空——射向那些仍在挖掘土道的人类
“什么……”
“来真的?!”
噗噗噗地深深扎入土中的箭支回答了这个问题
许多人一边吃惊一边伸长脖子去看受到突袭的阵地上人员的伤亡情况,更响亮的破空声又从他们头顶传来,包裹在烈火中的石块成群地呼啸着
225软性 侵略
( 如是两轮打击后有片刻的停顿,弩机阵上的人类如他们来时一般无声起身飞快退走远处的投石机后也有人影移动但蓝黑色军服人类所在的阵地上仍是一片死寂
云深扶了扶眼镜,转头看向左侧的山谷
啸叫声钻透空气骤然升起
火光在弩机阵后猛然炸开轰然巨响中,带着硝烟气息的烈风朝四周横推近处的草叶低伏撕裂被抛射起来的泥土,碎石和各种碎渣四射而去,即使距离颇远的云深所在也不能避免,土沙碎叶之类东西随风而来,站在两线观看的普通人和兽人们纷纷抬手掩面,不少人还不由自主向后退去,队形开始出现混乱,当再一轮炮弹的啸声破空而至,在大地的震动中,一些人甚至本能地蹲了下去
塔克拉眯着金琥珀色的眼睛,在两侧的人群中来回移动着打量,他身旁的中队长们也用不同的态度关注着场上诸人的表现,一边在爆炸的间隙中和身旁的同伴指指点点
在几乎夺走所有人心神的炮击中,那片似乎已经损伤殆尽的步兵阵地上,随着一块块牛皮夹铁盾板的掀开,一个个黑色的脑袋也从壕沟中冒了出来,维持着大半身体仍隐匿于沟下的姿势,他们将早已抓在身边的长枪端起,枪托抵肩,长长的枪筒架在地面,漆黑的枪口微微抬起
“一,二,预备——放!”
这个短促的命令在爆炸的余波中几乎无人听见,直到爆豆般的枪声乍起,演习场地两旁许多脑袋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忽然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在炮火和震动中东倒西歪的草木人形在枪声响起之后,顷刻间就倒下了一片,抓着长枪的士兵们从工事中跃出,他们并没有挺身直冲,一部分人快速弓腰曲线前进,另一部分人以跪姿射击掩护,炮击退下来,他们交替着突击到弩机阵前,长枪甩到身后,反手抽出工兵铲,扑入成群的草木人形之中,用铲子坚韧锋利的边缘砍断一个个木人的脑袋,或将草人们开膛破肚,不过片刻,那块地面除了穿着蓝黑色军服的人类,就再没有一样站着的东西
“收队,集合——”
长而嘹亮的口令声穿透了演习场地,震动着众人的耳膜
“向(左)右看齐,向前——看!各排报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
“稍息!”
演习场两旁的队长和组长们手拽脚踢地把还在发愣的新兵弄回他们该站的位置,就算不能跟人家横平竖直简直像用框子框过一样的钢铁队形比,刺激训练都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了,这些货也不能这么不像话吧?
那支队伍整队的时候,一行人也从场地的另一边走了过来,他们之中有人类也有狼人,同样穿着蓝黑色的军服,也差不多是同样精悍的气质,但被众人簇拥其中,银灰色短发和长发束辫的两名高大青年中间那个稍显文弱的身影却让很多人睁大了眼睛在离那支演习队伍有点距离的地方,他们退下来
云深已经收起了眼镜,稍稍向前走了两步
带队的加强连连长——不过在公开称呼中仍然是小队长,转身小步跑到云深面前,举手敬了一个军礼
“报!第三十七次连级实弹演习结束!”这位黑发连长的声调铿锵有力,“今天上午标准时十点到十点三十一分,演习共历时三十一分钟!参演人员总计三百人,红方一百二十五人,蓝方后勤一百六十五人,记录员五人,标的员五人!我方红方,演习中轻伤四人,另有骨折两人,弹药等物资损耗未计!”
云深定定看着他年轻而富有活力的脸庞,“非常精彩”他语气郑重地说,“你们做得非常好”
队长一直挂着严肃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欣喜和骄傲的笑容,在他背后,一阵欢呼声响彻云霄
虽然范天澜在事后认为云深不该给这么高的评价,这些从他手中移交给塔克拉的人有可能因此心态不稳,不过塔克拉认为如果需要别人想让他才能站稳位置,那不如趁早滚下去而演习的效果可以说相当明显,看到在那样严苛的攻击下都能不损战力,反击起来又是如此悍厉的部队,那些对训练内容存有疑问的人差不多都消退,不过更多的人对造成了那样惊天动地攻击效果的大杀伤性武器更感兴趣
大炮果然无论什么时代都是男人们的浪漫
不过,收到影像记录和手下报告的斯卡不这么认为
“我的坐骑怎么办?”他屈指笃笃笃地敲着放着用放大镜,反光镜和纸盒等做成的简易投影仪的桌子,对面墙上本来就跳的画面抖动得更厉害了
药师默不作声地将投影仪拿到一旁,然后去拉开了厚重的窗步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投影仪是药师做的,至于方法,就不用说是从哪学来的了
基尔说:“术师说,我们可以先用棉花把坐骑们的耳朵塞上”
“要冲上去的时候再弄出来?”斯卡嘲讽地说,“可他是不是忘了,连地都动了,它们又不是人,如果骑队乱起来他怎么赔我?”
基尔不说话了,药师低声说:“但威力确实巨大……对我们来说不是胜利更重要吗?”
斯卡把脸转到一边,哼了一声,“我要是不这么说,这些亏就得我自己吞下去”
药师看着他,问道:“那你是想要……?”
“那种叫做‘炮’的武器,”基尔说,“族长,我刚刚看过他们的武器仓库,数量很不少”
“很不少究竟是多少?”斯卡问
基尔尴尬地说:“不清楚……那儿太深了不过我听他们说过,他们需要的东西,术师总会准备额外多一些”
“那么 ,他们现在用这个‘炮’的人,又有多少?”斯卡问,“操作这样一个东西,需要多少个人?”
“是两个,不算专门给他们运送‘弹药’的,但他们的‘炮兵’究竟有多少不能确定,因为如今除了之前训练的,他们还打算招收一些新手加入”基尔说,“具体是多少,也要看我们的意见”
后面这一句才是最重要的,但斯卡产生了一种又被人算了进去的,特别不爽的感受,他骂了一句脏话,然后皱眉道:“那个黑发术师的意思是他的东西送过来不行,把我的人j□j去就可以?他怎么能保证我的人学到的东西跟他的人一样?”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兄弟血亲,很少有人会倒着将武器递到对手手上吧?给学就很不错了基尔没有人类有的他们也理所当然该占有的错觉,即使已经结盟,共同生活和训练了一段时间,跟某些性格直率头脑简单的同族不一样,基尔仍然很难将人类当做充分信任的同伴,而且他知道对方也是一样,那些隔阂总在应该和不应该的时候出现,无论术师怎么说,狼人和人类之间的区别是如此明显,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距离其实不真正是由于他们的外表和语言造成的,而是来自更长久和深厚的积累
... [,]
( “族长,”他开口说,“即使真的拿到了这种武器,恐怕到头我们还是要像赫克尔一样送回去”
斯卡没有说话,从对方送来的影像和基尔他们的描述中,他当然知道这玩意本质上和弓箭,投石机相类,是靠消耗来进行攻击的,而那种能够发出火和烟,力量巨大到连地面都被轰开巨大的凹坑,叫做“炮弹”的东西毫无疑问只有人类聚居地才能生产,就算他得到了这种威力巨大的危险武器,没有后续的支持,那用完了就是给废物,弓没了箭还能用弓臂抽人,弓弦也能杀人,但那种钢铁造物连重熔都做不到何况自人类聚居地建起,并极其廉价地为撒谢尔供给所有铁器之后,他们在山下的铁窑就没再开过,如今都快变成虫窝兽巢了
术师提供的是双方各自让步后最好的方式,甚至认真算起来,人类那边还显得有点大方,至少斯卡自己要有这种东西,那连看都不会给人看在自己的敌人完全想象不到的时候来上那么一发,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啊
只不过他连斯卡的份也帮忙想好了
斯卡抬头看向基尔,“那他能让我放多少人进去?”
“最多不过五十”基尔说
“是要脑袋好的?”
“不,不是这个要求,”基尔连忙说,“需要有准头和眼力的,射手最好”
“你和伯斯先挑七十个,然后我再看看”斯卡决定道,基尔向他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斯卡向后靠在椅背上,翘着腿看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慢慢地说:“不管我送什么歪头楞脑过去他都要,住不用我们管,穿不用我们管,吃也不用我们出一点东西,至于武器,我们这边还要靠他的呢,简直像练的不是我的军队,而是他自己的一样”
药师已经拿出了投影仪中的播放器,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找回自己之前在学习的资料,听到这些话,他的动作退下来
“我听说……除了遗族,他们不向任何人类或者兽人宣扬对术师的忠诚”他轻声说
“那是因为他知道他们不可信”斯卡说
药师不太明白他的的是什么,最精锐的骑士都在撒谢尔,牢牢地控制在斯卡手下,前往人类聚居地的年轻狼人们也没有显露出什么质疑斯卡权威的迹象,因为人类慷慨提供的优越条件,有不少狼人还因此对斯卡的眼光和手段十分推崇——他们占了那么多好处,付出的东西却只有那么一点儿,族长虽然暴躁j□j,却也同样英明神武啊
“现在这些力量得来的容易,要是没有了……不,他不会让他们真的‘没有’,”斯卡继续说道,“他只要让他们知道,现在这一切的基础都是他,而且只有他,这样就够了”
黑发术师聪明得近于可怕,他肯定不会去期待那些盲目虚伪的效忠,但真正有力的爪牙他又控制得没有一丝松懈,那些黑发遗族无疑已经可以不问任何缘由地为他去死了他将最重要的那部分力量握在了手中,被利益紧紧吸引在他身旁的人只会自发照着他的消行事他不用直接争夺权力,权力就会像流水汇聚一样集中到他面前,因为当他们发现好日子只有依靠他才能存在时,可以选择的余地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因为连斯卡都开始觉得,术师来到之前的日子真是艰辛匮乏,回到过去需要的不是一点决心和勇气就够了的
安静了一会之后,斯卡忽然说:“现在想起来,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是什么?”药师问
“我派去撒希尔骂人的家伙,现在差不多该到了吧?”
“你说阿卡?他不是才走了几天?”药师说
“他跟着人类的船一块走,至少三分之一的路要快一半,要是现在还没到,他不如去找坨x把自己闷死”斯卡说
眉眼半垂像是没什么精神的狼人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耳朵
“怎么了?”他身旁的狼人问
“没什么”低眉低眼的狼人平静地说,“也许是族长正在骂我耽误了时间”
“哈哈,怎么会呢”这句话说得有点虚,撒谢尔的族长是什么脾气,撒希尔不少人还是有所耳闻的,不过那名狼人还是安慰道,“只花了不到六天来到我们撒希尔,这个速度已经非常快了,我都不知道你们就骑着这样……的马,是怎么那么快跨山过来的”
“事出紧急”阿卡说
“确实是紧急啊”他旁边的狼人叹了一口气,“但你们现在才来找我们,有什么用呢?”
226不能吃,看看也好
( 阿卡用他那张上平下平的脸作出了颇有难度的惊奇表情,“你们怎么会以为这时候我们还指望你们的援助?”
这话说得不太客气对方窒了一下,然后有点恼怒地说“这本来就是你们自己惹来的事!不然你到这干嘛来了?”
“因为我们是兄弟盟”阿卡说
看着那张并不显得多么聪明的面孔对方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说反话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这家伙不好对付前来迎接的狼人有些懊恼自己看到撒谢尔的来人代表居然是这个德性事,他还想撒谢尔居然落到这个地步了现在才知道斯卡·梦魇的阴险……
跟人类混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接下来他也不再废话,把人送到了撒希尔族长所在的林屋前也不用他通传阿卡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坐在火塘边的众人将视线转了过来
“洛德族长”阿卡行礼道,他身后的数名狼人也依样致意
“你们远道而来,真是不太容易”撒希尔的族长洛德·尖牙没有起身,只是放下了手里的火夹子说道
阿卡站了片刻,见没有人招呼自己,就径直走过去,挤开火塘旁边的一个狼人坐了下去,这种不知道什么是客气的做法让几个撒希尔的狼人脸色都有点不好,洛德族长倒是没说什么,撒谢尔的人要是没点脾气,那才叫怪事,何况他的做法本来就有试探的意思
两个月前带着族人穿越黑森林,将另一个豹族部落打垮回来才两天的布拉兰托着下巴,脸上带着一副感到很有意思的表情,阿卡自然也看到了他
“好久不见,‘血剑’阁下”
“你是伯斯手下的人,”布拉兰笑着说,“我记得你”
“因为我这张脸吧?”阿卡说
布拉兰又笑了起来,这副不管白天晚上都像是睡木了没清醒过来的涅,夹在那群恨不能真长出獠牙一样气势汹汹的百夫长中,让人想记不住都难,“现在撒谢尔怎么样了?”
“还好”阿卡说
旁边有狼人嗤了一声,洛德族长则是皱起了眉,“斯卡·梦魇打算怎么办?”
阿卡回答得直接,“和上次一样”
“和上次一样是哪样?”对面刚才那个嗤他的狼人问
“和人类联合起来”阿卡继续言简意赅
这下撒希尔的狼人们看向他的眼神就已经不仅仅是质疑了,他们的眼神简直像阿卡的脑袋上刚刚忽然开了个洞,只有洛德族长和布拉兰的神色还算正常,布拉兰看着阿卡那双像是怎么都睁不开的眼睛 ,问道:“你是指,远东术师?”
“我们还有别人吗?”阿卡问
洛德族长脸色不太好看,他想起前年那位黑发异族乘风而来的景象,除了他曾用雷火之力毁掉图腾石,相助撒谢尔击溃奥格部落的进攻,布拉兰也向他描述过不少那位术师的事迹,对这样一个拥有莫测智慧和可怕力量的力量天赋者,他的提防排斥比好奇多得多,他瞪向阿卡,就像在他面前的是撒谢尔那个异类魔狼,“你们知不知道,那可是个人类!”
“我们又不是现在才知道”阿卡说
洛德族长没想到这名撒谢尔的百夫长居然敢这样说话,布拉兰倒是先笑了一声,“那位术师确实足够强大”
“但这个人类凭什么Сhā手我们兽人的战争?”洛德族长身旁一个脸上带疤的狼人怒视着阿卡道,“这些比豺狗还要贪婪地追逐利益的生物,你们怎么敢把他们引进我们的土地?!”
阿卡看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们很大方似的”
布拉兰又笑了一声,那名疤脸狼人转而瞪向他,其他撒希尔狼人也窃窃私语着,阿卡又平平淡淡地说道,“再说,我们已经和术师结盟了”
“什么?”撒希尔的族长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结盟?”
阿卡的眯眯眼完全不妨碍他表现“就是你想的那样”的态度,洛德族长和他身旁的疤脸狼人简直要从地上跳起来,“怎么我们不知道?!”“你们怎么敢?!”
“只要不想死,有什么不敢的你们不是把那个贵的要死的通讯匣子弄坏了?我们就算想通知,谁来?”阿卡说,“过来帮你们改进晒盐手段的人类也被你们赶走了,还有,去年虎族部落入侵的时候,你们出过一人一骑吗?”
“我们派过去的人才走了一大半的路,你们就打完了!”
“不要跟找虱子一样找借口,一根毛的作用都没有,屁的兄弟盟”阿卡慢吞吞地说,“——这是族长的话”
撒希尔的狼人大怒,疤脸狼人的脸猛然涨的通红,洛德族长伸手指着他,“你们……!”
“族长还说道,我们跟人类结盟,是因为他们能干又老实,不会只拿着好处,别的不干还拖后腿”阿卡说,“另外,不管你们从哪来的谁那听说了什么,你们现在做的,他和撒谢尔都会记住”
“你找死吧!”疤脸狼人吼叫着站起来,不顾空间狭窄抽剑就朝阿卡劈去,阿卡抬起头,灰褐色的眼瞳映着迎面而来的剑锋,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当!”
金属交击的巨响在林屋中回荡,跳起来各自拔出武器的狼人们动作也暂退下来,布拉兰慢慢抬起头,暗红色的双瞳逐一扫过众人,他单手拿着大剑,挡住了疤脸狼人下劈的剑刃,令人心悸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火塘周围,连火中一声轻微的爆响都要令人颤抖
“坐下这像什么样子?”他低沉地说
看到布拉兰仍然能够正常地说话,洛德族才敢长长地呼出刚才憋在胸口的气息,“听到没有,巴卡,坐下!”
疤脸狼人忌惮地看了布拉兰一眼,慢慢地重新坐了回去,但他和这位部落的战神只隔着他的族长父亲,受过刚才的威慑后,他颈后的毛久久不能伏下,其余狼人也各自噤声阿卡面无表情地换了个姿势,在皮衣底下抹了抹手心的汗迹——在西海岸,“血剑”就是噩梦的代名这种说法果然不假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些事?”布拉兰问
洛德族长没有说话
“我明白了”布拉兰说,“我明天带五百人去撒谢尔”
“什么——”疤脸想说什么,对上布拉兰红色未褪的双眼,又把后面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布拉兰,你要不要再想一想?”只有洛德族长还能说上话,他小心地说,“拉塞尔达的大军比撒谢尔和赫克尔加起来还要多,你带着五百个勇士过去,也不过是白白……”和他的儿子一样,洛德把“送死”这个词明智地留在了肚子里
“撒谢尔还没有与我们断绝盟约,作为兄弟盟,这就是我们的义务”布拉兰抚摸着血解鞘上的剑痕,说道,“他们还没有开始打,你们就认为撒谢尔要灭亡了?”
“我想象不出其他结 ... [,]
(果”洛德族长说,他看了一眼垂眼盯着火塘的阿卡,心中懊悔为什么不让人在部落入口就杀了他们,“你难道认为撒谢尔有可能赢?”
阿卡其实一直在看布拉兰,然后他听见那名狼人用算的上温和的语气说,“没错”
于是他不失时机地补上了一句:“族长最后还有一句话:如果布拉兰回来,那你们还不算不要脸”
洛德气得向后一仰
撒希尔的族长没有再阻拦布拉兰,各代“血剑”自撒希尔迁居以来一直保护着部落,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在完全被血剑的魔性侵蚀之前选择了自我毁灭,留下这把可怕的武器选择下一个寄生者即使有精神不稳定这样的隐患,撒希尔仍然一直给予“血剑”崇高的荣誉和地位,甚至在威信与号召力上,族长也不能与他们相比就算有人暗地里散播此次出行是为撒谢尔陪死的传言,布拉兰还是没花什么力气就征召到了他需要的名额,就是质量有点不那么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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