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倒是认为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在他来之前,族长说了,如果他死在这儿,他就把洛德他们的脑袋砍下来,给他喜欢的女人当嫁妆
如果他这次能活到夏天,晚上就再也不用自己动手了!阿卡在马上用毫无活力的表情振奋地想
从来没有这种问题的布拉兰不知道年轻人的梦想,他回到部落才三四天 ,刚知道撒谢尔惹上一个大麻烦不久,斯卡就派来了这样一个人物曾经共有的经历让斯卡对他的性格颇有了解,即使没有远东术师,布拉兰仍然会赶赴这样一场战争,但他也难免会想,如果没有远东术师,他们还会不会发生这样一场战争?
洛德不是昏聩的族长,虽然他的儿子脑子确实不太好和撒谢尔结盟并不是他们轻率的决定,时至今日双方却没有履行过什么像样的内容,很难说该算哪一边的问题不要说盟约中的荣辱与共,同进同退,连两族在领地中线共建定居点的约定都快被所有人忘记了前年是有待在准备,去年搁置则是因为帝位争夺之战,然后斯卡·梦魇撕下了拉塞尔达所有贵族的脸面,他不仅把本来触手可及的东西扔在地上,还踩了几脚布拉兰个人认为他干得挺不错,洛德却气得大骂了三天 ,不过这还远远算不上撒希尔要对撒谢尔面临的困境旁观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从帝都来的盐官的“告诫”,没有比这更确实的情报了,洛德族长没敢公开这个消息,辗转犹豫数日之后,他才决定派人悄悄去通知撒谢尔这个消息,没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对方的来人,接下来的事就不必多说了
看着一个个整装待发的族人,布拉兰知道斯卡派来这样一位信使,证明他并没有失去对胜利的把握,这其中术师无疑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但要以一个部落对抗一个帝国的力量,哪怕相持也能当做奇迹,他不知道跟随自己的这些族人最后能回来多少,不过哪怕发生最糟糕的情况,至少还会有两个人能回到撒希尔——带着期待继任者的血剑
云深和二号坞的负责人一同从宽阔的干坞工地上走上来,一边商讨对下一批次的水泥船外观和建造工艺的改进问题,一名穿着军服,亚麻色短发的青年匆匆从远处过来,看到云深时,他加快了脚步,小跑着来到他们面前
“术师,这是最新的消息!”
云深从他手中接过无线电部门拓印出来的电文,看着上面极尽精简的语言,他身旁的负责人看看那名脸带微汗的青年,犹豫着从云深身旁让了两步
云深看完之后折起电文,递还那位士兵,“辛苦你了”
“术师,是那个……”在来人走后,那名负责人低声问,“战争的消息?”
“嗯”云深应道
“那我们现在这些工作……”
“不用的,那件事不会影响到这边”云深说
虽然他只是说了这两句,那名负责人却是一副不再怀疑的神情,他略略侧过身,看着身后的工地,“说起来,真有些难以想象……我从来没有想过,术师,居然会有这样一天,一支船队将从我们手中诞生要知道在两年多前,我连‘船’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见过在山流中漂流的木槽”
其实这些还不该算作真正的船队……但云深只是微微一笑
又去处理了几个钢铁厂的小问题之后,云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没有多久,门外又传来不轻不重的扣扉声,然后范天澜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纸盒
“这是什么,天澜?”
“衣服”
是被服厂那边做好的制服,不是云深上次观看演习时穿的普号训练服,而是专门为他准备的礼服在范天澜的督促下,云深到里面的房间把衬衫和长裤都换了下来,而他走出房门的时候,只用眼神就能让人不由自主照他的要求去做的青年已经拿着外套在等待了
长而有力的手指轻轻抚过铜质的扣子,从上到下,一个一个地将它们合入扣眼,然后回到领口,扣上最后一道束缚范天澜静静地为云深整理好衣领,抻开那些轻微的褶痕,然后退了一步,目光一寸寸地代替手指触摸
227龙都是有弱点的
(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除了必须伪装身份的初期云深在内衣之外就几乎没有添置过新衣服一来他并不特别追求外表,在他的一切行为在别人眼中都是理所当然之后那些本来就质量不错的衣服自然要继续发挥它们的作用;二来是他们的条件还不够好,云深看起来非常大手笔地为所有要参与这场战争的新兵们发放了统一制式的军服但实际穿过的人都知道这些以整装和耐用为目的而制造的衣物,除了适体耐磨就几乎没有别的优点了,因为去年的棉花收成远不够如今的消耗织机部门冬天是弄出来的一种棉麻混合纤维就派上了用超不比麻袋柔软多少的料子穿在身上也只有现在的人们对此毫无怨言
但要出席不久之后的重要场合,云深自己的服装就不可能再有合适的了
不得不说,这套以军礼服为基础改成的服装确实适合云深,他的体质不算特别出色,不能跟他身旁那些因为营养充足而尤显彪悍的遗族精英们相提并论,但他的起坐行走都表现出了他曾经受过的良好教育,在他身旁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调整姿势,那种一头龙突然出现在面前都镇定自若的气质,配上那副本就细致而沉静的眉眼,当他微微抬眼与范天澜对视的时候,连时光都仿佛有一刻的凝滞
在云深将注意力转向书架钵表面的倒影时,仍然处在某种难言的生长阶段的范天澜也将视线硬转到一边,牙根处的胀痛变得明显,连舌尖都有些微的麻痹,并非强烈到难以抑制,却时时撩拨神经的欲望
他敛下目光,真讨厌这个
“确实很合适”云深笑道,一边动手把衣服脱下来,试穿而已,他又不能用这副样子办公
重新换了衣服出来,他和全能小助手范天澜一起把礼服叠起来放好,然后云深问:“铁道部门现在的工作进度怎么样了?”
“在计划内”范天澜说,“四周后一期工程完成,就可以开始短途应用”
“制造车间也需要一条运输通道,至少要跟现在这条铁路连接起来,这两月的钢铁消耗量相当大,钢厂那边的生产效率还得进一步提高,如果一切顺利,到年底之前,建设撒谢尔大桥的计划就该提上日程了”云深说,“我们打赢这一场就能争取一段和平发展的时间……战争储备应该差不多够了吧?”
“再多就是纯粹的浪费”范天澜说如果是塔克拉在这里,他的说法就是“现在已经够我们打到他们老家去了”
云深低声说:“还是有种不太放心的感觉……”
“你不在前线,所以总是想太多”范天澜说,“我们准备的是这个时代的战争,不会出现第二个奇迹”
“这就是思维定势吧”云深无奈道,“上次演习在有方案的前提下还是有百分之五的损伤,军区那边的战损预案也只提高了两个百分点,如果只是物资的损耗就能抵消人命,那就没有什么不合算的”
“你太看得起我们的对手”范天澜淡淡地说,“那是让他们先打的假设,不是我们主动的结果”
这是笃定到可以算轻敌的断言,但由这名一贯表现得冷静到冷酷的青年说出来,有一种令人无法不去信任的说服力
云深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总是显得顾虑太多,他执行的工业计划中事故死亡的人口已经接近两位数也没有让他瞻前顾后,也许人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总是容易露怯,尤其是这样以死亡——减少自己的,增加别人的为目的的工作不过他这种状态本就罕见,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人能接触到,大多数人只要他的一句话,就不会对结果是否能达到有怀疑
说老实话,基尔那样在狼人中也算得上胆识过人的看过他们的武备库都说不出话来,远行的侦查小队每天传回兽人大军的情报,精确到米级的地图早已挂在军区会议室的墙面,最近猛然增加的训练项目更是让军营里的大部分人要死要活,战备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是不能提前准备的,大概也只有他们或者对手的运气了
云深于是放下了这个问题,说:“这样的话,不如我先让人把铁丝网送一部分过撒谢尔去?”
“你写数目,我让人处理”范天澜说
云深很快就写好了条子,交给黑发青年的时候,他想起了一件事,“这么说起来,天澜,墨拉维亚他现在的情况还好吗?”
范天澜神色冷淡,“谁知道”
一直没搞好亲子关系的人形龙族此时正坐在一个光线明亮的宽敞房间里,沙沙的写字声和纸张翻动声充斥空气,同时不断有人拿着各种东西来来往往,毕竟要尽可能规范地管理一支临时建成的军队,在人种和习俗不同,具体也没有经验可参考的情况下,仍旧稚嫩的管理机构差不多没有一天是轻松的不过今天这里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不常见的人物,众人工作进出时都会朝这边多看两眼
墨拉维亚神情无辜得像一个孩子,在那张毫无瑕疵,五官漂亮得简直不合理的脸上杀伤力不是一般地大,“我不想做这个”
他对面的青年女性柔声说道:“但加入我们是您要求的啊”
“可是我比较喜欢别的工作……”他还很轻微地歪了一下脑袋,显得那头银色的长发更流光溢彩
“但他们不需要您啊”那位身着蓝黑色军服的高挑女性微笑着说,一点都没有动摇的意思在染料种类还亟待增加的现在,除了蓝黑灰这三种颜色,区分阶级和部门职能的就只有缝在臂膀部位的布章了,这位女性的军阶并不低
墨拉维亚被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消息打击到了
“反而是我们这个部门非常非常地需要您的能力”那位外表看起来要比银发青年年长一些的女性继续说道,那双深绿色的眼睛看他的目光柔和得简直不像诱哄,“您的天赋特殊得连术师都做不到,大家都说不愧是范队长的亲人呢,而他现在已经不能指导我们了,不过如果还有您的话……”
“但我不想懂那个”墨拉维亚动摇了
“坐标这种东西很简单的……”
“我不学”墨拉维亚坚定道
“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换别的方式”绿眸女性笑道,“所以您答应了?”
墨拉维亚又犹豫片刻,然后点点头
光芒在那双绿眼中一闪而过,这位中队长起身请墨拉维亚来到旁边的小房间,从上锁的柜子里抽出来一张地图,在桌上为墨拉维亚展开,“这是我们选择作战的战场的地形图,到时候,您在阵地上感应敌人的力量天赋者所在的位置,然后用笔或者别的方式为我们标出方位就可以了”
“……”
情报处的负责人从沉默中洞悉了对方没有说出口的内容,她直起身,看着对面眼神有点漂移的俊美青年,慢慢地说:“看来我们需要想想别的办法了”
墨拉维亚没有正式上过预备队的夜班课程,他只是旁听了几次,就能 ... [,]
(用云深一直非尝重普及的语言和人流利交谈,文字的速度也相差无几,这种天赋连范天澜也不能与之相比,但他无论在军事训练还是其他工作中,从来不担当建设性事务,这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理由,而是因为……这大概要从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一头只能和兄长间隔见面的小龙的时候说起
“墨维,长老们已经开始为你启蒙了吗?”
已经有了成年轮廓的萨尔夫伦用人形抚摸着它放在腿上的大头问
墨拉维亚点点头
萨尔夫伦伸手往身旁的沙滩一指,一小堆颜色大小都不同的禽蛋出现在细腻的沙面,墨拉维亚高兴地撑起了身体,正打算用尾巴把它们通通卷过来,萨尔夫伦在这时候说道:“墨维,只要你能分出这三种颜色的蛋各有多少个,我再给你同样多的”
然后墨拉维亚数了一整天
到底也没数对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阿卡嘴里念念有词,他身旁的狼人听他一直嘀咕,后来还掰上了手指,即使路途劳累也难免好奇
“你在算什么?”
阿卡停下计算,回答道:“从我离开部落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一天了”
“从你们接到帝都出兵的消息到如今,过了多久?”布拉兰策马过来问,已经走了三份有一的路程,他才想起这个问题
“二十七天”
一边的狼人有点色变,“那不是我们到撒谢尔没两天就要开打?”
“如果我们还是这样前进的话,恐怕是”布拉兰说,他看着阿卡,“你们来到撒希尔的速度很快,是那位术师给了你们什么帮助?”
阿卡抬起一只手,挠了挠脸
由布拉兰带领的这支援军已经走出了森林,正在穿越热火之山,接下来就是一路向东,经过两个部落共有的铜矿,沿着大河河岸再走上一段才能到达撒谢尔即使他们早已轻装简行,路上也没有遇到除了自然之外的障碍,至少也要再走上五六天
到时候拉塞尔达的强兽军离他们有多远?
阿卡的回答对布拉兰没有什么参考意义,直到两天后他发现远处因空气蒸腾而扭曲的景物,才发现矿山之中有人在开采和冶炼,甚至在他们靠近时,还遇上了沿着单轨从矿山之中成车运出的粗铜块而看到他们这些狼人,那些驱赶牲畜拉车的人类也没有一点惊异的样子,当撒希尔的狼人们抻着脖子去看只在崎岖的山缘露出一点形迹的庞然大物时,运输铜块的车队中有两人向离开队伍,朝他们走了过来
阿卡先下了他那匹驽马,然后回头看向布拉兰,布拉兰一脚踩在马镫上,翻身下马,脚底刚触到地面,他就猛然转头不止是他,撒希尔的狼人们也在瞬间警戒起来,为那一道惊悚尖利,不知何物发出的呜声长鸣
看起来像是车队领袖的彩发男人步伐如常地走了过来,“吓到你们了?那是我们的船队到了”
布拉兰身旁的狼人皱眉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们一遍,问道:“……你们是撒希尔的狼人?”
撒希尔这个词倒不会让人误会,布拉兰没有回答他,阿卡替他应了一声,然后他们非吃然地说起话来,因为语言颇有不通,两人不得不手舞足蹈地用动作表达未尽之意,而其他狼人只能用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围观很久之后,一个人类和一个狼人都有点喘了,才算把话“说”明白,然后那个人类思索了片刻,跟阿卡又说了几句,一直默默旁听的另一人朝他们比了一个手势,转身就朝他们的车队走去
远远地看见那些押车的人类聚成圈不知道在干嘛,已经在这里汪了一段时间的撒希尔狼人们有些烦躁起来,布拉兰抬手压下了他们的骚动,阿卡在他身边说道:“他们早就知道战争的事”
这支车队的成员看起来都是体力不错的人类男性,布拉兰问:“远东术师不让他们参战?”
“他只需要最好的”阿卡说
布拉兰听出了他语气中不明显的意味,将眼光重新转向山壁后热气蒸腾的地方,光是看着就知道那个矿场的规模有多大,而那些高耸的灰色巨物到底是什么,恐怕和黑发术师的许多造物一样,就是他近前去看也不会明白他每一次路过,人类冶炼的场面都会比上次更惊人
斯卡与黑发术师约定的开采时限不长,又只在撒谢尔的那一半地盘上活动,洛德族长再反对也不能像在盐场一样,在这些人类建好他们那些奇巧而好用的晒盐屋之后就赶出去,撒希尔不是没想过将这些拥有技艺的人类硬留下来,却没想到他们居然用那个通信匣子朝撒谢尔发出了消息,而撒谢尔很快就派人来要将人类全带回去,之后才有撒希尔“不慎”弄坏通讯匣子的事情布拉兰曾经认为族人的做法太短视也太急躁,经过三个季节的海风侵袭和使用磨损,那些晒盐屋已经出现了破败的迹象,而部落里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但假如这些人类和林蛭一个样,洛德族长的决断也不能说是不智的
“——你们是我们的援兵,他们让出这批铜块的位置,让我们随船队顺流而下的话,一天之内就能到达撒谢尔”阿卡不知什么时候又说起话来,布拉兰简直要以为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们在讨论这个,现在有结果了”
那名彩发队长一直在和他们一块等待,看到他的同伴桥一头短腿马走来,他笑着看向阿卡和布拉兰他们
“‘跟我走吧’”他说
228所谓规划,就是走一步想十步
( 银色的单轨终于穿出了林地越过一片颜色浓郁得快要滴下去的矮树丛,顺着汩汩流淌的水声视力良好的狼人们很容易就发现了视线边界那些人类的存在
一长排的尖顶木屋规规整整地立在平坦的岸边它们周围的一大片土地明显经过了人类的整理,蔓延疯长的野草和灌木像被砍了凌厉的一刀明亮的绿色与暗淡的土色呈现出鲜明的界限轨道在这里走成了一道顺滑的曲线滑过那排木屋,一直通到尽头那片灰白色的坚固平台上
平台之后波光流荡宽阔的水面吹来带着腥味的凉风这是一个码头
而且也不小
“怎么冒烟了?他们的船着火了?”有狼人惊奇道
“他们的船怎么是灰色的不是木头的吗?”
“不过看起来还真是挺大的……我还没见过人类的船呢”
撒希尔的狼人们一边交头接耳,一边随着那个怪脑袋的人类向导继续前进,不多时就来到了那片平地上布拉兰让自己的人停下,阿卡和那名人类各自下马,码头那边早已有人朝他们迎来,布拉兰带着两名年轻狼人跟在阿卡背后
对方也只有三个人,首先开口的是那个黑发黑眼的中年遗族,而且懂说兽人的话,这次他们只用一会就把该说的事说完了
“你们要去撒谢尔?”那名遗族说,看了看布拉兰他们背后那一群挎弓带剑的狼人,“现在走6路确实有点麻烦,不过让出空船这件事,我们还得问一下上面的意思”
“喂,人类——”布拉兰身边的狼人竖起了眉毛,整个码头的人类加起来还不够他们一次冲锋的,他们过去是要给撒谢尔填命的,居然要在这里受到人类的刁难?!
那名遗族有点惊讶地看着布拉兰等人,“最多不过半刻的功夫就会有回答了,你们不至于这么急吧?”
“半刻?”布拉兰问,“你们也有通讯匣子?”
那名遗族笑了笑,“之前是没有的,不过你们来得刚好,矿场那边把他们那个旧的换了下来,我们这里可以用一段时间,虽然比不上新的好,该做的事一样能做”说完他就对跟他过来的人吩咐了几句,后者点点头就走了
两名年轻狼人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那个朝木屋走去的人类,要知道,去年他们还因为通讯匣子的事跟撒谢尔闹得很不好看,这名人类却说得好像那是什么平常的东西,布拉兰没有纠结这种问题,他望着不远处的码头,问道:“这个码头什么时候建的?”
“从去年开始,不久之前才算能用”
“船也是新的?”
“船也是新的”那名遗族说
布拉兰抬腿就朝那边走去,两名狼人在原地呆了呆,才连忙追过去
已经快要被人当做不存在的阿卡懒洋洋地对剩下的人说,“已经没我的事了话说,你们有喝的吗?”
一踏上那片灰白色的地面,脚下传来的触感让人有些意外,坚硬,平坦,微微粗糙,有如石面,但在这样长宽都超过二十步的场地上,没有一道拼缝的痕迹布拉兰蹲□,在地上摸了一把,搓了搓手上沾染的灰迹,接着他站起来,大步朝码头伸入大河水面的部分走去
矮黑粗壮的栓船柱分列宽敞的步道两侧,间距颇宽,布拉兰只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向这个渡头与岸上平台之间容不下一根手指的缝隙,这么长,这么大,这么厚,简直像走在地上的东西……是浮在水上的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向身旁的船只
在他走过来之前,这些中部足有三四步宽,十余步长的大船已经有人在卸货了,那名跟过来的遗族人见他没有什么要问的,居然也加入那些干活的人之间传起了东西布拉兰的突然来到没有对这些人产生任何影响,他们最多只是看他两眼,没人停下自己手上的活计,也没人给他让路
布拉兰踏上其中已经装卸得差不多的一艘,船身比他想象的还要稳,船舱底部平而缓,船舷也很低,布拉兰一手按上不到半掌厚的船壳,然后敲了敲,抬头看向前方作为一名武人,布拉兰的身材高大完全无碍他的动作灵活,当其他人想要阻止时,他已经一步跨过所剩无几的木箱,来到了船身后半部,站到了行船动力所在之处那堆黑煤不在他的眼中,扫过船体两侧的明轮,他伸出手,在面前散发热意的机壳上一触即离
走到船尾,看着半隐没在水底下的最后一个浆轮,布拉兰温和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有意思……”
另外两名狼人倒也想过来看看,但他们没跟上布拉兰的动作,当这两个大个子也想上船时,活没干完的人类不客气地把他们挤了下去
布拉兰回到卸货区的平台上时,那个去问讯的人类也从木屋中走出,快步朝他们走过来,“没有问题!他们可以先用船过去,一次运不完的聚居地正在加派!”
那名中年遗族向布拉兰转述了内容,然后双方开始讨论如何处理剩下的诸多坐骑的问题,这附近倒是有足够的食物让马匹们生存下去,圈禁的地方也有,只是遗族人居然说要让赫克尔的狐族来照管
“他们本来就在行这个,现在他们也在指望我们打赢这场仗,只是派几个人过来有什么问题?又不是没有好处”那名遗族说,“何况你们到了撒谢尔,还有用得上马的地方,赫克尔的也能让要多少挑多少,过后再还回去就可以了,有伤亡的也不会让你们赔”
“你们也同赫克尔订立了盟约?”布拉兰问
“这个还没有”遗族人说,“不过我们和赫克尔之间有交易,而这部分报酬术师已经代付过了”
布拉兰若有所思
“还有一件事”中年遗族说,抬手指向一边,“你们这些人……”
布拉兰看向他
“……没什么事就来帮一把这样也快一点”
机械在背后发出轰响,震动从身下的船体传来,明轮卷扬水花,微翘的船头破开波流,水风迎面劲拂,连人的思绪也随风远扬,这种体验布拉兰还是第一次感受后面拖船上的族人并没有特别不适应,他又看向眼前宽缓远长的河面,又想起了那座码头,还有矿山之中那些未曾谋面的存在兽人帝国内部并不流通铜币,青铜武器只有一些偏远穷困的部落还在使用,布拉兰知道术师对这种金属的需求量却非常大,这个码头一看就是计划长久使用的,而且留下了充分的扩张余地,制造的船只更是又大又耐用,最重要的是,除了属于他们狼人的铜矿,那里离当初撒谢尔和撒希尔约定要建立的中途点也不远
只要他们输了战争,这一切就会被杂树荒草重新覆盖,毫无作用但如果他们胜利了……布拉兰想到撒谢尔已经比往年超出六倍,却仍嫌不足够的对盐的需求,狼人不可能把盐当饭吃,所以真正使用了它们的只有人类被那位黑发术师的力量侵入的地方,人类的根须也随之 ... [,]
(扎入,越来越深,越来越广,也越来越强大
他隐约感觉到了一种未来,那似乎有些可怕,可怕得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想要愉快热烈地奔流起来——
布拉兰带着不自知的变态笑容站在船头,他身后的众多狼人齐齐抱头缩得像一船灰色的小鸟
但对这支不在计划内,由也算同生共死过的同伴带领的援军,斯卡完全没有一点感动
“就这点人,现在才来,你们来收尸的?”
布拉兰泰然自若地在他面前坐下,“我听说你们现在吃得不错”
人类聚居地非常体贴地让出船位把撒希尔的狼人送到了撒谢尔,虽然他们一贯表现大方,但还不至于连这支队伍的伙食也要供应斯卡不由想他们真是多事,让他们来迟几天,还能少吃几天的粮食,有那个术师在,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需要算计开支的时候了
“算了,”他眯着眼睛看向对面的狼人,“这里刚好缺干活的”
“有多缺?”
“我们没有奴隶……”斯卡说“一个都不仕”
布拉兰神色一动,不是为斯卡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在那背后的含义,“远东术师?他的胃口真不小……还是只是为了这次战争?”
“一次用别人的人命填自己的胜利……”斯卡嘴角微嘲,“那是人类的力量天赋者,不是远东术师”
布拉兰笑了笑,“你这么说,就像他不是人类一样”
那位来自异乡的黑发术师自出现至今,对撒谢尔产生的影响已经达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而撒谢尔因他发生的改变,恐怕也超过了过去一百年的总和布拉兰与这位年轻的术师接触不多,外表上,那个人从容貌到神情姿态都不会让人感觉到任何压迫,他的眼神专注,语调温和,虽然容姿也令人印象深刻,却远不如他身边那名每一个关节都蕴含着致人死地的力量的年轻遗族感觉鲜明,而且血剑对他几乎没有反应,简直像面对一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
但他又确确实实是一名非凡的力量天赋者,而且是这个世界上稀少到有如奇迹一般的“法眷者”
“他什么时候在我面前哭一次,我就认为他是”斯卡说
“……”布拉兰眼神微妙地看着他
斯卡眼神放空地想象了片刻,忽然全身一僵,像是要把某些可怕的东西从脑子里赶走一样,他抬手挥了两下,清了清嗓子,“还有一件事”
“拉塞尔达兽王使者已进入赫克尔领地”
云深看过这条最新的情报之后,将它和其他情报一起放到了一边那支近百人的车队从离开兽人大部队开始,行程就一直在侦查小队的把握中,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了他们的目的,这点人对战争进程也几乎不会产生影响——至少在见到斯卡之前,因此追踪并不紧密,而在进入赫克尔的领地后,侦查的工作自然而然地转到了狼人手中虽说这支使臣队伍很可能有两个或者更多的力量天赋者,但斯卡有他的打算,云深就不会去试探和Сhā手
放下绝密级的战术方案,云深拿起另一份文件,看了一会这份去年的战争总结报告,他翻到最后一页,拿起笔,标出了一个名字
一名穿着军服的青年带着两名狼人成堆的迷宫一样的原木间穿行,从木料的横截面中散发出来强烈树脂气味让狼人们不断打着喷嚏,打得连肺部都要抽痛起来之后,他们的向导终于在一堆原木前停下了脚步,有几个人正在这里取料,他们站在高高的堆顶,手脚并用地将一段合抱粗细的原木推了下去
“奥格!老奥格!”
滚动的原木在楔在地面的路障上撞出一声闷响,翻了半圈,又向后一滚才停下来,这几人从堆顶走下来,合力抬起这段原木放上长长的板车,板车车身一震,赶车人的短鞭在空中甩出啪的一声,拉车的黑牛才缓缓迈出它的脚步完成这件事之后,数人中一名赤着上身,肩膀宽阔,背肌隆起的半老兽人才转过头来,露出他脸上深色的虎纹
他看了两名捂着鼻子的狼人一眼,哼了一声
“总算来了”
“总算来了”
看着飘扬在视野中的白金色旗帜,阿奎那族长低声说
229作死表演
( 虎族的前族长走过来朝他们抬起双手
“来吧”他淡淡地说
那两名狼人倒是有点莫名其妙了,“你要干嘛?”
奥格眼皮一撩“少罗嗦枷锁呢?”
“什么枷锁?”狼人说,“我们族长只是让你过去你走就是了”
奥格嘲讽地看着他们,“不怕我跑了?”
“在这里大半年都没跑,到撒谢尔就能要你的命吗?”狼人鄙视地看着他瞥了旁边一眼“何况这里本来也应该是撒谢尔的地方”后面加的这句话非场声,无论站在一旁的人类听没听到总之他的脸色一点没变化
奥格有片刻没有说话,然后他说:“我要穿衣服”
这个要求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奥格回自己的宿舍换衣服,那三人就到林场的出口去等他
奥格站在床边,打开自己的柜子,瞪着里面不多的衣物,门外毫无动静,他们居然连个监视的人都不派!奥格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失落,恼火还是尴尬,事情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乌达登基,朝已经叛逆的狼人部落派出强兽军的消息他当然也知道,如果那些情况属实,那算起来也差不了几天了,撒谢尔要祭旗的话,还有什么能比他这个曾经的虎族族长更合适的呢?
但没有枷锁,没有监视,只是让他到撒谢尔去,那个穿着军衣的人类几乎不开口,除了自己性命确实无忧,他得不到更有用的东西
当奥格再度出现在两名狼人面前,他已经换上了作为虎族族长时穿的短袍,下半身穿的倒还是林场配发的厚料长裤,反正这比他曾经的兽皮短裙也不差,在人类聚居地待了这么长时间,露着大粗腿走来走去那种感觉他也不怎么习惯了只是短袍上有不明显的缝补过的裂痕,那是因为人类认为他不该吃白饭,要他去饲养场和人类的老弱病残一起养鸡羊朋,奥格本就因为始终等不到术师的动作煎熬憔悴,闻言自然深感屈辱地表示了拒绝,却被对方用安抚的语气劝导:“你也有点年纪了,做那什么族长的时候也是不干活的,这除了有点脏和臭,既不累又吃得好,你总不能和年轻人一样去搬砖吧?”
愤怒的奥格站起来,一把撕开外袍,好好让对方见识了一番自己依旧强健的体魄
于是他就不得不用工作换取报酬,以让他看不起的人类女人为他补衣了
狼人也不多话,人到了就走这一路上奥格自然看到了数不清的聚居地变化痕迹,他的行动以一名俘虏来说已经算得上非吃由,不过俘虏终究是俘虏,他的形貌又太过显眼,人类也极其警戒,他数次寻找机会都未能成功脱逃,然后这片地区的冬天就来了,再然后的这个春天,又传来了他不知道该不该为此高兴的消息他的生活被局限在几个地方的时候,已经对人类发展的速度吃惊到了快要麻木的程度,如今再度被加深体会,那些已经不合时宜的念头又从他的脑侯处泛起
假如他的部落能够掠夺此地,掠夺此民……
就算虎族已经因一败而衰,但乌达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兽皇,他不可能不眷顾自己的亲族,也不可能忍耐斯卡带给他的屈辱强兽军远征已经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数万大军裹挟而来,任何一个普通的部落都会被这股力量碾得粉碎——如果撒谢尔还是过去的那个撒谢尔,结果不会有悬念,可如今他们能如此镇定迎战,都是因为那个他从未见过一面,却已经听说得太多的存在耶鲁里萨满凭空破碎的头颅是他的噩梦,那天天降的雷火也同样令人心悸,而他至今未知那天降临在他们头上的究竟是什么力量
他拒绝相信那些力量不是由远东术师转移给麾下,而是让他们凭白拥有的因为如果这是现实,那就远比那位术师本身还要恐怖……
与仍旧保持着正锄产的人类聚居地不同,撒谢尔已经处处是警戒备战的场面,沿途众多狼人已是铠甲披身,锃亮利落,身形彪悍,神情整肃,只有那顶族长大帐极其伤眼地又暗又破,贴地处的兽皮不仅衰朽还生出了黑色的霉斑,简直像一个冬季和半个春季都没人打理整修过
一走进大帐,奥格就肯定了这件事,这股连熏烟都驱不掉的霉土味!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众人中心,高坐主位的黑色狼人,对上那双像在昏暗中发光的金绿色眼眸
“……斯卡·梦魇!”
“老东西”斯卡说
奥格额上青筋跳动,牙根上的旧缺口都在隐隐作痛,当年第一次见到这头狼,他就该毫不犹豫一爪子挠断他的喉咙!
“你就只会动嘴吗,小子?”
斯卡撑着脸,摆了摆手,“你就是来凑数的,一边去,别挡道”
奥格再有涵养也要大怒,何况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败给了这些勾结人类的叛逆,但他刚向前走出两步,旁边闪电般跨出两名狼人,片刻间就将他按在地上奥格挣扎着对斯卡破口大骂,这大半年无处发泄的仇怨憎痛像是要随着诅咒一同喷涌而出,斯卡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在看到又从帐外走进的人影才表现出不快
一团东西塞进奥格的嘴里,狼人将他的双手反绑身后,从地上提起来,拖到一旁的木椅上按赚奥格脸色憋得发紫,那些狼人又打算用绳子把他固定在椅子上,刚从外面进来的狼人走到他们面前,抬手让两名侍卫停下动作
像是被埋入寂静深渊的冰雪,被那双冰蓝色的眼瞳俯视的奥格不要说脑袋,连血都冷了,然后那名狼人转身往斯卡走去,在一个白发人类让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那个人类转到斯卡身后,终于冷静的奥格才发现在这座大帐中不止一个人类,还有一个银灰短发的男人在低头把玩着什么东西
“怎么来得那么慢?”那个男人问斯卡,停顿片刻,他慢悠悠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到身旁桌面,“……还真是说来就来”
大帐帐门挑了起来,来人走入的一刹那,整座大帐似乎都在一瞬间被他照亮,连背后跟从的众人都不再被注意银发男人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斯卡朝后一靠,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来人
一头华丽蓬松的金棕色的长发,金黄眼瞳,一身金丝镶绣的长袍,不仅腰间长剑绞金光闪闪,连手指和手腕都戴满黄金饰物,就算不看那个标志性的宽而平的鼻子,这一身装束也足以证明对方和拉塞尔达那个黄金家族之间的关联以只能算忍耐的眼神扫了一圈帐内,这名年轻的狮族径自走到大帐之中,随他一并走入的众多兽人几乎占了半个大帐的位置,这些兽人不仅衣饰精细,在那些颜色鲜亮的衣袍下,贲起的肌肉轮廓也同样鲜明,隐没在众人之中几个不那么起眼的兽人脸上身上则都是刺青纹样
他们是战斗萨满,连一般的大型部落都不能供养,只在拉塞尔达传承的强大天赋者
所幸这座大帐确实够大,这几十个人不用怎么挤也能站得开,狼人没有准备额外的座位,对方看起来也完全不想坐 ... [,]
(下
斯卡没有起身,他坐在不比奥格底下那张精致多少的椅子上,翘着腿,双手交握在腹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吾乃门德斯·傲山,帝都拉塞尔达五大辅政长老次席,狮族族长阿比尔德·傲剑之孙,为践行吾皇意志而来”这名年轻的狮族倨傲地看着他,不屑地挥了一下袍袖,“罪族之长,报上汝名”
斯卡说:“说人话”
“果然是愚昧的边蛮……”狮族贵族神情变冷,眼神睥睨,“你可知罪?可愿自缚全身,让我们用锁罪之链刺血穿骨,随我到帝都血祭广场前,赎清自己的罪孽?”
这句话虽然还在拗古,却好歹能让帐中的大部分人听明白了一些狼人动了动,又按捺了下去,斯卡抖着腿,支着脑袋,脸上现出一个不掩恶意的笑容,“就这样?”
狮族冷冷看着他,“还有被你们偷走的东西,你将它藏在了何处?”
“偷走?”斯卡重复了一遍,嘲弄道,“我怎么记得……是有人直接从正殿走进去,又从那光明正大离开的呢?”
坐在旁边的修摩尔一手搭在剑柄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些帝都使者
“用无耻的手段占有没有资格拥有的东西,也只有你们这样低贱的种族才会洋洋自得”狮族说,但接下来他的语气又有所变化,“不过,你又何必这样执拗?如果能尽快悔罪,说不定还让部落留下一丝血脉”
斯卡又笑了,他慢慢坐直身体,“想从我手上拿东西,就凭你……还有你们?”
狮族轻蔑地看着他,“不到半日行程之外,就是兽皇大军”
“哦,那真可怕啊”斯卡没有一点诚意地说
“你现在不交还,我们就会踏平你们的部落,从尸骸中把它翻出来”狮族脸上没有被激怒的表情,语气甚至算得上平静,“斯卡·梦魇,也许你本身确实算得上勇悍,但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只会有一个结果你似乎至今还不明白自己的错误,无论如何狂妄,帝国的尊严绝对不容侵犯,能让你活到今日,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作为真正高贵的血脉,我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是顽抗到底,那么就不要——”
“——我一直觉得,你们那副非得要把粪蛋舔出光来的涅够恶心的”
被打断的狮族退下来,他直直看向斯卡,斯卡漠然回视,两人目光相持,片刻之后,这位狮族笑了起来:“斯卡族长,你真是顽固……而且愚蠢”
斯卡脸上也咧开了一个锋利的笑容,伸手向后,探向药师怀抱之中的长剑
大帐的气氛在这一瞬间急转直下,狮族甩手向后一退,一道轻微的破裂声传出,刺眼的白光猛然从他身上绽放,嗡鸣声中,白光有如实质一般迅速淡化扩散,不过刹那就将整座大帐笼罩在薄淡如雾气的光之牢笼中,正在起身的斯卡动作为之一顿
“禁法牢?”仍然留在座位上的修摩尔笑道
“你居然知道”狮族贵族皱眉看了他一眼,在众人之中,这名让人感觉不到力量气息的狼人表现有些诡异,但禁法牢已经发动,门德斯从来没有见过能从这座比钢铁更凝实的监牢中脱逃的力量天赋者他从领口拉出一块木牌又一把捏碎,身后众兽人已在这短短时间内展开阵势,萨满念动真言,带着力量的语言在大帐内层层堆叠,本就健硕的兽人毛发暴长,肢体膨胀,宽大的长袍也快要绷不住他们剧变的身形,不仅空间顿时显得狭窄,随族长动作备战的狼人们眼神也有了变化,强烈的战意之中掺入忌惮
斯卡高大的身体静静站立,目光微垂,拔剑的速度几乎算得上缓慢
“能死在我手下,是你们的荣幸!”狮族贵族大笑着退入兽化的兽人群中,压抑的咆哮声被解放,双目充血的斗兽们顿时暴起,群起而攻向前方为数不多的狼人们,门德斯在战奴背后站定,抬手让战斗萨满为他加持祝福,然后抽出了他的黄金宝剑他的剑锋早已不知染上多少鲜血,今日就要加上最浓厚的一笔!
曾经一脚踏上最高宝座的兽人,初代兽皇萨默尔,异血魔狼的后代,冰皇剑如今的所有者,帝国叛逆……原来根本是不开化的蠢货!居然如此骄狂轻敌,没有了力量天赋他还什么?像那个阴郁狂躁的乌达一样不过空具人形的野兽,帝国能够延续繁荣,只有靠着他们这样智慧勇气并存的高贵种族!看着狼人们节节败退的身影,等待出手机会的狮族贵族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没有人能逃出去,只要他拿到斯卡·梦魇的脑袋和冰皇剑,帕德拉那个勇夫杀再多的人,功劳又如何能与他相比?
寒光割裂空间,一道热血迎面泼来,顿时浇熄了年轻狮族的幻想一个硕大的脑袋咕噜噜滚到他脚边,横在他面前的巨大身体沉重地向前扑倒,现出斯卡·梦魇冷漠的面孔,当那双金绿色的眼睛向他扫来,门德斯本能地举起剑挡在身前,战斗萨满驱使的两名战奴怒吼着从左右扑过去,斯卡·梦魇也不得不被逼退一步,门德斯姿势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没有了力量天赋,这名兽人依旧强悍惊人!
战奴臃肿的身体几乎完全阻挡了他的视线,年轻狮族紧盯着他们的步伐,没有提防脑后,直到叮地一声弹动耳膜,一点寒意刺入他的脖颈,让他全身僵硬……护身法术发动了,但几乎没挡住战斗萨满怒骂着调动战奴,门德斯自己冒着冷汗回手摸到那柄短刀,不顾锋刃割伤手指,把它一把拔了下来
“真不科学”偷袭不成功的塔克拉说一头不知什么品种的半兽挥动巨锤朝他砸下,他向后一跳,背后贴上了那道近于无色的墙壁,接着偏过脑袋,让那个巨大的铁疙瘩擦着他的短发敲在光牢上,那力道连他的身体都能感觉到极其轻微的震动半兽狂躁地再度举起巨锤,塔克拉已经侧肩撞向他的胸腹,手腕翻转,烤蓝的军匕嗤声响中连根没入对手的咽喉,从上到下,将这副异变的身体真正字面意义上地开膛破肚半兽随着倾泻而出的内脏倒下了,塔克拉再度靠到墙边,伸手按上那道光墙,然后,他的五指慢慢扣了进去
修摩尔有些意外地看了过来
231要面子是男人的通性
( 布拉兰走过来
他的身上也有血捡情则是略有遗憾狮族贵族带来的车队可不小虽然他将精锐都带到了主帐中剩下那些兽人也是要处理的斯卡把他的千夫长和百夫长们一同关进了笼子,打扫笼外的活计就交给了布拉兰这个外人跟斯卡他们做的比起来这不过是一件随手就可以完成的小事
那些帝都的贵族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冰川狼族一脉经过内乱分裂,背叛和围杀之后仅余的两三支依旧传承有度
过程说起来长,实际战斗越激烈,结束得就越快一具具尸体被狼人们从残破的主帐中拖出来放到一边,几个人类站在一旁拿着纸笔在记录,另一些人类原地给轻伤的狼人处理伤口,受伤的狼人都是比斯骑士中的精英和百夫长及以上的人物,上完药一样活蹦乱跳,一些伤筋动骨的只能不情不愿躺上担架,然后被送到医务室那边去
人类没有Сhā手这件事,却给了狼人们最有用的支援撒谢尔与他们结盟与其说是利令智昏,不如说是只要一个有点想法的族长都很难抗拒,区别就在于到底是像撒希尔的洛德一样想要吞并,还是像斯卡一样,要来就来,要往就往,与对方维持着微妙的默契平衡
看着坐在一旁架着腿让药师给他包扎伤口的斯卡,布拉兰感慨道:“真是让人嫉妒啊”
斯卡懒得理他
布拉兰一手搭在自己的血较,看着他笑道:“雷神剑早就该见血,你也太久没杀人了这次杀得痛快吗?”
“勉勉强强”斯卡提不起劲地回答
“和我来一晨”布拉兰问
斯卡和药师同时抬起头来看着他,片刻后又一齐低下头去,药师拍拍斯卡的腿,让他从自己的膝盖上让开,斯卡又将手递了过去,药师用湿润的棉花擦拭伤口旁的血痂,一手夹着药瓶,轻轻一弹,淡黄色的粉末就均匀地洒在了外翻的血肉上,绷带一卷一扎,然后就是另一只手
布拉兰完全不介意他们的冷淡,看着两人熟练的动作,他若有所思
“我也禁欲试试看?”
斯卡的回应简短有力:“滚”
布拉兰叹了口气
以斯卡这个年纪来说,一般的兽人不说面容和体型会产生变化,至少体力和精力都开始走下坡路了,这是自然的发展,不是没有家族负累就能避免的奥格气势正盛的时候,面容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年轻,只是在人类聚居地待了大半年,他看起来已经和那些普通兽人没有多大区别了,布拉兰能感觉到正在斯卡那副强健躯体中汹涌的精力,那并不是用权威和奢逸生活养出来的空虚血气,而是确确实实,比当年祭祀场面所见的他还要明显的力量
就算布拉兰比他还要年轻几岁,也难免有点想法,毕竟他这一派也以早死闻名,谁也不知道他还剩多少时间他不清楚斯卡违背常理的提升是因为那位人类药师,还是他得到了雷神剑,或者是因为那位远东术师做了什么……唯一的事实是,斯卡·梦魇在撒谢尔的地位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就算可以说是他招致了拉塞尔达的镇压,也没有一个狼人对他感到怨恨
或许不是没有,但他们在撒谢尔中一点都不重要
“这次的损失,你打算怎么填补?”
“有什么好填的”斯卡说,“爬不起来的继续躺,其他人该怎么做就继续做”
布拉兰看着他,“能赢吗?”
主帐中的尸体都被收拾了出来,狼人们在木桩上系好绳子,开始嗨哟嗨哟地拉倒这座破烂得差不多的主帐,斯卡说看着这副景象,淡淡地说:“不能赢,就只有死了”
这时候清点完人数的伯斯刚好过来,斯卡抬眼问他:“死了几个?”
伯斯对布拉兰点点头,然后低声回道:“有几个百夫长暂时不能参加战斗,不过其他人的伤势都不重”
斯卡嗤了一声,“真是没用”
伯斯握了握拳头,有点羞愧,和族长相比,他也在没用的那部分之中帝都使者的手段固然突然,但他们也不是没有准备,只是那名狮族的手段实在出乎他们意料,禁法牢作为裂隙时代传下的禁魔术,只有特别强大的萨满祭祀才能用出,越强大的法术要固定在某种物质上就越困难,如果不是修摩尔阁下指出,撒谢尔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认出这种法术还有那三名战斗萨满,他们战斗的方式也与狼人们所知的完全不同,虽然在最后时刻他们确实表现出了这个传说职业特有的能力,但在此之前,他们驱使异变兽人的方式……
普通的萨满会通过充满力量的战鼓和水烟药雾鼓动战士,但除了巫毒萨满,没有一个正统教派会这样将狂暴的战士作为物品消耗,那种邪恶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去年的战争,在人类对战场的局面产生影响之后,奥格同样放出了一种畸变的血色巨兽,即使只有片刻,它们展现出来的力量足以令人心惊,如果没有人类精准的炮火打击,连伯斯都不敢想象战局接下来的发展
“族长,我想审问奥格”伯斯说
“你不行”斯卡说
伯斯一怔,他并不是反对斯卡的意见,但被如此彻底地否定对他来说是很少有的,他的脸上难得现出了挫败和不甘的神情,斯卡看了他一眼
“他看不起你,打死也没用我来还差不多”
主帐力拉崩倒的背景中,奥格来到了斯卡面前,他在激斗刚开始的时候就被不知道谁一脚踢到了墙边,后来他自己挣脱了绳子,只受了点小伤,但神情已经变得不同
“这下足够清醒了?”这是他对斯卡说的话
伯斯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奥格冷笑一声,盯着斯卡继续说道:“不过三个战斗萨满就让你们狼狈成这样,拉塞尔达萨满总教至少有五百人,你说强兽军这次随军来了几个?他们的人数占绝对多数,天赋者也不会少,有勇无谋的年轻人,你知不知道你将你的部落带进了什么样的深渊?”
“听说你去年弄出了一种叫做血兽的玩意,”斯卡没有回应他的嘲讽,直接问道,“哪来的?”
奥格痛快地大笑一声,“你们不是不怕吗?”
“信不信我把你塞回远东术师那儿,让你去织布?”斯卡说
奥格闭上了嘴巴
“那种东西只有巫毒萨满搞不出来,怎么看都不像我们的手段”斯卡说,他看着奥格,金绿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沉声问,“那就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是谁?国家,还是天赋者?”
奥格冷着脸,没有回答
斯卡等了片刻,对伯斯说:“把他绑回去”
“斯卡·梦魇!尊重你的敌人,否则你就只是一个莽夫!你以为凭借侮辱对手能得到什么,荣誉还是胜利?只有尊重你的对手,你才能……”
伯斯没有一句废话,结结实实把奥格重新绑了起来,虽然虎人 ... [,]
(挣扎得厉害,布拉兰则是感到很有趣地看着他,“我一直以为,只有踩在对手的脊背上,才能算得到了胜利 ”
伯斯把膝盖压了上去
斯卡垂下视线,看着奥格问:“你是要回去,还是我给你一个痛快?”
奥格沉默了片刻,才哼了一声,“既然你们都是要死的,就算知道了又有何用?”
奥格被伯斯他们带走了,斯卡仍然坐在原地,目光微敛,神情思索
果然是露西亚
斯卡的领地跟那个寒冷的北方大国没什么关联,不过也听说过关于这个国家的一些事情露西亚名义上也是一个帝国,就算不加上那个直通死寒世界,连个能喘气的东西都养不活的极北地区,这个国家的面积相当庞大,狭长的土地向东与中央帝国接壤,向西跟兽人帝国只差着一块不轻不重的飞地——名义上也属于那个所有人都知道的中央帝国,不过当地领主已经不知道多少代没去卡拉米迪觐见过,据说是因为凑不出路费,连兽人都不爱去那个地方打劫
而露西亚的体制与兽人帝国有些类似,帝国实际分成数十个属地世袭交替,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封地不算,大的主要有四块,各由一名大公统治,每到中央皇帝衰老无法理政的时候,这些大公就会齐聚都城,在贵族与教会共同投票下,决定新一任的皇帝兼教皇人选总之是一些能多复杂就要搞得多复杂的东西,斯卡对他们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们的狂兽军团很强裂隙时代过后,他们就改名叫做“狂暴军团”了,但这支军队的主力仍然是占了超过一半人数的熊族——纯粹的兽人,皮糙肉厚,悍不畏死,还会临阵狂化,据说连兽人帝国最粗野的兽人与他们相比都算得上文明……
全用药喂出来的
至少在见过今天那些异变兽人之前,斯卡并不太相信去年那种怪物能用什么药物催出来,奥格那个老傻货把它们叫做勇者之心,斯卡却只觉得是一种邪术,把一个活着的人变成那种连野兽都算不上的东西……他对这些本能地厌恶抗拒,但显然不止是奥格喜欢它们现在驻扎在离赫克尔领地没多远地方的强兽军里要说没有这个,斯卡得蠢得跟那头死狮子一样才相信
他想证明一件事,但现实给了他与期望相反的结果
刚刚去查看轻伤狼人的药师又走了回来,看到斯卡这副涅,他把手搭在了他肩上
“好了,可以走了”药师柔声说
斯卡抓住药师那只浮现淡淡血管脉络的手,抬头看着那双在阳光映照下尤为剔透的红色眼睛,他从来不觉得那种颜色像血,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更脆弱的宝石从少年到青年,无论发生过什么,这双眼睛注视他的目光始终不曾改变
从这一次胜利,到下一次胜利
药师看着他,脸上现出无奈的表情,“你背上那个洞再不管,血就该流光了吧?”
“……”
斯卡黑着一张脸站起来,他一身黑色贴身短装的背后,有个不明显的被血洇湿的破口,边缘银光隐现,中央血肉模糊,战斗临近终了时,那个恶毒的风钻在极短时间内钻透了他的贴身护甲,只差一点就要给他的肺上开个洞他堂堂一个族长,以梦魇为名,所向披靡,勇猛无敌,居然背后受伤!就算受伤了,他也不想脱了衣服让人看到!
“我知道你不能不顾族长的面子,去我的房间不会有人怀疑的好了,走吧”
药师握着他的手臂轻轻推他,斯卡一手抓着那张留有证据的椅子,两人一同经过尸堆时,斯卡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其中一点被血污过的金棕色
“这样都没死……还是死了又活过来?”斯卡都惊讶了
云深站在墙前,静静看着被各种颜色标示过的地图
门外传来两声叩响,他侧过头,说道:“请进”
短靴轻叩地面,一身劲装的塔克拉从门外进来,干涸成黑色的血迹还留在他的衣角袖端,连发梢都不明显地沾了一丝,他的神情看起来却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随手将手中的相机放到桌上,他走到云深身边,陪他看了一会之后,塔克拉伸手按上地图,手指沿着一条清晰的路线前进,在以灰线表明的赫克尔领地外某处退下来,划了个叉
“他们已经到这里了?”
“还不够近”塔克拉说,他的手指又移动起来,停顿在某一点上,“到这里,就能打了”
云深看着那个地点,问:“这次斯卡族长将你邀请过去……有什么收获吗?”
“都在那”他指指桌面
232战斗力只有五
( 凌乱跳动的画面最终停止在朝着镜头伸来的手掌上
那是在主帐战斗结束后塔克拉将已经完成任务的摄像机收了起来云深不得不注意到,在修摩尔发动某种法术连药师都本能抱头下蹲的时候塔克拉身上也攀上了泛蓝的电弧但他的行动看起来和斯卡一样似乎都不受影响以过去的认知,塔克拉不过是个“普通人”除了身体素质略高于常人,却又没有达到遗族的程度之外,他从来没有展现过任何类似“力量天赋”的特征
但如果不是他向云深保证不会有真正的危险,同时天澜也给他背书的话,云深不可能同意已经身负重任的他参与这次行动
跟那些骨断肉翻血溅如泼,让云深很难集中视线去仔细观察的刺激场面比起来,这不过是个不明显的细节,在那个有限空间内发生的种种异象有别于云深已经固定的世界观,作为一名只能走工业升级路线的普通工程师,他对那些力量始终不太能理解,就像修摩尔施放的清退法术,那电流目测强度足够让在场所有人被击穿心脏,却不仅连药师都毫发无伤,其他狼人即使被击飞,抽搐倒下后不久,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员也能顽强地挣扎起身,并且事后无一人因此重伤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心脏够强大?
但就连相机都无大碍,忠实地为云深记录了最重要的画面这可能跟塔克拉事前的准备,斯卡的力量天赋体现在冰雪一系,修摩尔的能力据说与他相类,手中的冰皇剑却属于初代皇帝萨莫尔,那位狼人既以雷云为名,天赋不言自明防水绝缘的皮套保护了相机,近距离的摄像让云深首次观察到这种他无法复制,不能察觉,在这个世界构成中占据重要地位的真正“力量”
“‘禁法牢’,是能够压制一般人使用天赋,同时类似隔离区一样的法术?”云深问
塔克拉站在他背后,弯着腰和他一起看笔记本上的放大图像,对这个问题,他回答道:“差不多吧,不过我觉得这玩意用处不大”
“它的作用范围应该是有限的,也不能禁止纯粹的物理攻击”云深说,如果能够扩大之后保证效力,就不会让那些异变兽人如此施展不开,所以斯卡依旧能大杀四方
“大概还有化学?”塔克拉说,“我看到他们用毒了”
“又是毒……”云深沉吟
“不是像上次那样用虫子,或者不论敌我放毒气,不然能死几个?”塔克拉说,“这种东西不是用来决斗,就是用来暗杀——”
他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云深
“怎么了?”
“没什么”塔克拉说,“我们能应付这个”
云深点点头,只要攻击能奏效,他们并不害怕在有限的区域内战斗他们的武器制造完全是以没有力量天赋的一般人为基船虽然能够检验成果的样本不多,不过既然去年那名据情报拥有护身法术的虎族萨满也不能抵抗步枪子弹,那么枪械对这些力量天赋者应该是有用的但天澜给他整理的有关资料上,法师和奥术师一类的护身法术不仅种类繁多,强度也各有不同,没有人能保证他们不会遇上一般弹药破不了防的对手
至少现在他们还不用的这种对手就算有……云深现在和将来能拿出来的手段也就差不多这些了
“无论敌人是哪种天赋者,我们的原则就是不接近,不接触,以远程高密度打击为手段”云深说,“法师集群施放的大型法术威力强大,兽人帝国应该也有相应的力量,主动权不能掌握在对方手中,只是如果不能避免近身接战的话……”
他顾虑的是那些会改变形态的兽人,没有接近斯卡的身体强度和战斗技巧,面对这种对手时,一般的狼人都很难抵抗,更不必说训练更多倾向于武器应用而非格斗的他们遗族的战士也许能应付这种状况,但云深并不消他们遇见,人数太少,而且这并非无法避免
“不会有近身战”塔克拉说
云深微微抬起头,看向塔克拉
银灰色的短发覆在额头上,早已没有那头彩发迷眼,可以看得出来塔克拉的脸部轮廓其实相当立体,云深见过的所有人中,单论英俊没有人能与范天澜相比,他的容貌简直是美学的极端,塔克拉细长的眉眼和多变的表情不会让人有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因为眼神和说话方式,一般人对他的初步印象甚至是轻佻张狂的——虽然实际性格跟这也差不了多少但当他眉梢压低,眼睫微垂,目光扬起,将内在的刚硬意志呈现于表面时,那份专注的锐利比刀锋更慑人
“‘战争由他们开始,但什么时候结束,由我们决定’”他说,“他们自己跑过来要打,但什么时候打,怎么打,打成什么结果,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云深一怔,沉默片刻,还是委婉地说:“……那个,我认为,既然对象是他们,还是有关系的”
“就算要近身,也轮不到我们啊”塔克拉态度非吃然地转移了攻击对象,“不然撒谢尔那群汪汪汪是干什么用的?”
“如果战斗在一个星期内发生,至少有五名百夫长和一名千夫长无法指挥作战,包括从我们这边叫回去的两位,斯卡族长的预备方案是什么?”云深问
“他既然同意了我们的计划,就用不上那么多人”塔克拉说,“反正他也看他们不顺眼”
“……不顺眼?”
塔克拉笑了一下,“不听话的家伙……留下来干什么?”
斯卡是两族盟约的重要基船他的权力和安全对聚居地来说也是必须保证的,斯卡并不像云深这样有“绝对正确”的权威,他的强硬手段能够克服不少阻力,但云深知道,反对者从未消失,就像已经旁观过演习,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老实下去而在最高的生存利益面前,那些人其实不会真正地违抗斯卡的意志和云深的训练,在那位力量和魄力都无人能及的族长面前,他们甚至算得上是弱小的
弱小又碍眼,这大概就是斯卡打发他们的理由
不过从塔克拉对这起事件的总结中,云深感觉到斯卡的用意也许不止于此撒谢尔据守兽人帝国东南,他们劫掠人类,震慑边邻,对犯者毫不手软,无论对手是赫克尔还是奥格,但一个帝国之所以能称为帝国,根基在于强有力的中央权力,斯卡已经挑战了这种权威,接下来他要做的,是和人类一起,更进一步地动摇这个国家的根基
如果连一个破坏了权力传承的个体都无法惩罚,大军压境仍败退而归,帝都方面不仅仅是威信扫地,其他部落除了惊叹于狼人的力量,更会怀疑兽皇是否还能代表帝国,而盘踞在拉塞尔达的力量又是否还能保护他们自己
也许这将是动乱之始
斯卡知道,其他人也能想象得到,虽然未必有那么长远,所以斯卡要一个事实,让他的族人以更坚决和冷酷的态度对待这场战争就算那名狮族不主动,他自己也一 ... [,]
(定会去做点什么,所幸他们提供的情报足够有效,斯卡的部属没有受到根本损失,而战斗结果也证明了一句长久流传的话——最好的还是让力量天赋者对付力量天赋者
如果不能,那就用枪炮吧
云深又和塔克拉谈了些撒谢尔的情况,基本没有什么超出准备方案的从狼人部落回来之后,塔克拉径直就来到了云深这里,他接下来要回去向军区的其他人做一次详细报告,以此制定应对方案在塔克拉走之前,云深取下u盘,交给他虽然不像范天澜那样对此类事物连原理都清清楚楚,但塔克拉的特长在于应用,军区那边的电力也足够支持一部分设备的运作
塔克拉接过u盘之后没有马上离开,他在指间翻转着那小小的方块,看着云深,问了一个似乎不相关的问题:“一个二十五岁,受过三个月基础格斗和枪械训练,身体健康的遗族男性,假设他的战斗力是一百,你是多少?”
云深思忖片刻,“五吧”
“……”塔克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他将u盘往胸前口袋一放,向前走了一步,双手伸到云深肋下,突然就把他举了起来
没错,是举,不是抱云深虽然不胖,但也不能算瘦,少说也有一百三十的重量,塔克拉就这样把他举了起来
云深:“……?”
塔克拉抬头看着他,有点惊奇地说:“果然只有五啊”
云深低头看着他,无奈地拍拍这位青年肌肉坚实的手臂,“先放我下来”
已经证实了心中所想,塔克拉自然将云深放了下来,在云深双脚落地的时候,几乎完全无声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范天澜走了进来从云深的办公室投入使用起,他几乎没有不敲门就进来的时候
塔克拉放开云深,跟他打了一声招呼,范天澜很正常地回应了他的工作内容跟塔克拉没有多少关系,朝云深点点头后,塔克拉推门走了出去,确定锁舌已经完全扣好,他才迈步离开就是觉得脖子后面的感觉有点不对
结果这种预感晚上就应验了
看着迎面朝他走来的范天澜,塔克拉停下了脚步因为筑路队伍并没有脱离军事编制,范天澜在这里也有住处
“跟我来”
“去哪?”塔克拉一手Сhā在裤兜里,人没动
“训练场”范天澜说
塔克拉嘴角一扯,他皮又不痒
范天澜黑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说:“你增长的不止力气”
塔克拉和他对视着,片刻之后,他朝范天澜走了过去
“我这样算什么?第二次生长?”
“我不知道”
塔克拉哼了一声,“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范天澜没有理他两人在黑暗的道路上走了一会,他才问道: “为什么不向他报告?”
“他知道这件事”塔克拉说,“你呢?难道你说过?”
“我不需要”范天澜说,“他也不需要”
塔克拉终于翻了个白眼作为别人眼中术师的心腹之一,塔克拉的才能在范天澜这个堪称怪物的天才对比下并不算显眼,他接受新事物的速度虽然快,却好恶明显,他不是全才,对云深主导的建设事务参与不深,力量方面也没有多大优势,身手灵活,战斗方式却总有种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感觉但他确实是预备队改组,范天澜主动卸下职务后,得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赞成票,目前这座已经容纳了近五千人的军营名义上的最高领导者
即使他没有常理意义上的领袖气质,在他所在的位置上,至今为止仍未有人能真正挑战他的地位,这大概是因为他对暴力事业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及天分,外表桀骜,却又确实能遵守那些严格的规章制度——虽说随时间而不断增加的条条框框里他少说贡献了一半的样板,但有缺点的上司总比完美过头来得容易相处无论有没有力量天赋,他的生活和工作方式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
真正强大的并不是个人,真正重要的也从来不是所谓力量,云深用他至今所做的一切证明了他的信念而对塔克拉来说,这样就够了
“这种状况继续下去,”塔克拉恶意地看着范天澜的背影说,“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比你强得多”
范天澜只是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足够说明他的态度
塔克拉觉得,也许他的潜能就是被这家伙逼出来的
233初次接战
( “他们走了”
微风拂过绿色的山岭站在山脊上的青年低声说他的衣着华丽,与明亮的金发相得益彰跟过去那头着意染成的红发相比这种本真发色更合适他那双浅灰蓝的眼睛白皙得近于苍白的肤色同样说明他蓝血贵族的血统虽然在这个纯兽人国度几乎毫无意义
“我的法师,你认为……”他笑了起来“帕德拉这次派出去的斥候,能回来多少个,”
站在他身旁的黑袍人动了一下,抬手掀开了他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了底下浅麦色的皮肤他的面孔有些瘦削,褐色的卷发垂在额前,五官算得上端正,没有明显的地域特征,就算不论肤色,这张脸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因为那双只能被称为异类的双瞳
一边淡金一边浅蓝,长圆形的瞳孔漆黑如墨
这名法师看着与他的主人相同的方向,片刻之后才用仿佛磁石震动的声音回应道:“一个不剩,科尔森阁下”
“但是除了那两头魔狼,你没有感觉到更多力量天赋者的气息?”科尔森问
法师摇摇头,“没有”
“但据说那里确实存在着一个强大的力量天赋者”科尔森说,“甚至可能不止一个”
法师沉默了一会,直到金发贵族将目光转过来,他才说道:“除非对方的力量超过法圣,或者只是个骗子”
“如果是一个骗子,如此精彩而精密的骗局,需要的可不仅仅是智力和财力,就算这块土地确实有布置这种陷阱的价值,可如果有人使用过一般所言的‘力量’,你就不可能嗅不到他留下的气味”科尔森笑道,“至于前者,‘来自远东之国’,‘黑发黑眼’,‘从天而降’,‘强大而奢华’,同时是‘奇迹的炼金术师’……”
“不可能”法师语气坚决地说
“即使那位拥有唯一称号的君主能够跨海而来,他也不会汪在这种地方”科尔森说,“听闻远东几乎所有力量天赋者都已被风暴君主收为禁脔,谢兰,你认为是否有可能出现第三位法眷者?”
法师迟疑了一下,“我不能确定”
远东之国对他们这边的人来说太遥远了,造就神秘的不止是距离,还有力量在对现世所有天赋者的分级上,法圣已经可谓巅峰,但那位恣意于远东的黑发君王所在境界显然不仅于此储君雅加的存在打破了法眷者转生传代的传统,从至今未有显著事迹来看,亚斯塔罗斯不是将他保护得太好,就是他真正的力量不能为人所知,不过,除此之外的第三个法眷者,并且拥有与风暴君主极其相似的力量天赋……
科尔森看着远方,“我想见一见他”
法师没有回应
科尔森回过头,看着他笑了起来,“你也同样期望吧,我的法师?你应该还想再试一试,这个世界上是否有人能解答你的疑惑”
异瞳的法师再度看向远方,他的目光越过山岭和林地,掠过那群在坐骑上奔行的兽人,几乎抵达草原的尽头,奔涌的巨大水流阻挡了他已经达到极限的感知,他只能往河畔,饮那个模糊的对岸,在那片灰绿色的浓雾中,两点明光穿过虚无的视线,倒映在他的脑黑熠生辉,那是天赋者的力量辐射,他们的生命之光是如此凝练而强大,普通生灵与他们相比黯淡如尘,但除此之外,渺渺茫茫,再无他物
而在此时河畔的赫克尔,阿奎那族长看着一个个身背长枪列队行经部落的人类,脸上神色复杂
族中的孩子和年轻人们站在墙下路边,用紧张和好奇的目光看着人类严整的队列,这些穿着统一的灰绿色服装大步走过的人类和他们认知中的人类有很大不同,不仅在那身将全身上下遮蔽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柔软精良的服装,在他们背在背后,挂在腰间,绑在腿上许多稀奇古怪的物件,也在他们的神情上他们身形矫浆面容严肃,目光专注,赫克尔兽人们的注目就像草间纤细的蛛网,牵绊不到任何回应
一百多人的队伍不用多久就完全通过了狐族部落,阿奎那族长以为接下来就应该是运送物资的车队,但从清晨到下午,撒谢尔方向再没有人过来
第二天早上,两个狼人押着一名虎族过了桥
看到那名虎族的面容时,阿奎那族长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奥格居然还活着,而且除了显出老态,他跟一年前他所见的那名高傲族长没有多大区别他不明白的是狼人们将他带过来想干什么,要处决这个曾经的敌人,无论无论人类聚居地还是撒谢尔都能干,要祭祀战超这架势又太随便,何况自远东术师来到之后,撒谢尔本就衰落的传统祭祀更加衰落,去年连祭典都不举行了,他们总不会想把他给放了吧?
但除了借道,阿奎那族长也不能对撒谢尔的事问得更多
赫克尔部落已经远远落在背后,深绿平滑的草原铺满了视线,这块宽阔的丰饶马场向前伸展,一直连接到山岭暗色的阴影之下,风带着生涩草汁和甜美花香的味道拂面而过,埋到小腿的长长草叶摇曳起伏,水波般的绿色中有星星点点缀饰,在这片完全称得上美丽的土地上已经看不到丝毫道路的痕迹
至少他是死在如此自由而广阔的天空下
奥格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舒朗的春日晴空,然后将视线投向遥远的前方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正如庞大沉重的捕食者,朝此地缓缓行来,他看不见它暴起践踏的一刻,也看不见撒谢尔和人类的结局,但这一切都将由丰沛的鲜血带到地下,任他畅饮身后的狼人推了他一把,奥格没有回头
“够了,就这里吧”
两名狼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就这里算了”然后其中一人抽出腰间的佩刀,走向奥格背后
风动如波涛,掩盖了刀光挥过的呼啸
也几乎掩盖了脚步穿行的轻响——第三侦查小组的组长抬起头,朝弓身快步小跑回这个隐蔽点的年轻部下比了一个恶狠狠的手势,褐肤白发的青年窜进用石块和树枝伪装的临时营地,差点把头上用草叶混枝编成的帽子勾掉,小组长擂了他一拳,“你把我们训练过的东西跟脑子一块丢了吗?”
一路不知道做了多少不合格动作的年轻的侦查队员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热切,“组长!我发现他们了!好多人啊”
经验也没充足到哪儿去的小组长差点跟着一块激动起来,在脑子里默数到十之后他才开口:“你呢?被他们发现了没?”一边招手让其他队员立即警戒
“要被看到,他们早就追来了……”褐肤青年小声说,摸了摸刚刚被揍的地方,他现在才觉得疼
小组长让他闭嘴,然后凝神谛听着林中的动静,自原野而来的大风摇动着树梢,明亮新翠的树叶挤挤挨挨地摩擦着,这片有些稀疏的山脚树林中仿佛只有一阵阵起起伏伏的哗啦啦,哗啦啦……小组长伏身下去,将耳朵贴在了地面褐肤青年有点紧张地看着他,片刻之 ... [,]
(后小组长直起身,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算你运气好!”他转头看向其他队员,“全员预备,他们朝这个方向过来了!”
褐肤青年连忙也将自己的步枪解下来,找了个地方蹲下把枪口架了起来,正了正头上的伪装,刚刚把头冒出去一点,后面来的一巴掌就吓得他差点扑出去小组长忍着怒气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揪回来,按下去,几乎是手把手地将他的姿势摆对,表尺调好,才转身去看其他队员
他自己都算不上多么胜任小组长的职位,为什么队长还要把这种家伙塞过来!难道就因为这家伙运气从来都不错?
有些队员看着他们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管对那位冒失的同伴有什么想法,初次临战的紧张感总算因此稍微消退了点褐肤青年蹲在角落里不敢再动,其他人也凝神静待,静静看着林木掩映的背后,那条蜿蜒而过的小道从兽人大军的驻扎地到赫克尔不止一条路可走,但无论那些兽人斥候从哪个方向过来,连接草原的这部分缓冲地形都是他们必须经过的
在这里蹲守的也不止是一个侦察小组,聚居地增派了一支侦察队,就是为了将这些探子彻底拦下来
除了小组长安排在道路两边的这十个人,还有一个小组爬到了树上,用浓密的枝叶和摇曳的声色隐蔽身形,小组没有联络他们,因为他听见了林间响起的数声鸟鸣,他的同伴们就在这里,也做好了准备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阳光从林间缝隙落在人的身上,天气温和舒适,但每个人的额上都微微渗出了汗水兴奋,激动,畏惧,期待,这是他们的队伍成立以来遭遇的第一次战斗,无论平时有多少训练,总有一些心情无法避免褐肤青年忍不住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身旁的小组长绷紧了身体,青年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有点忐忑地看过去,但小组长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而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小道尽头,片刻之后,细碎的蹄声从风中传了过来
兽人们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同样的坐骑,长腿高额,红褐毛皮闪闪发亮,一看就知道是好马,坐在鞍上手握缰绳前行的兽人远不止一种族类,虎人,豹人,狼人,但数量最多的还是狐族,他们的发色偏蓝灰,神情警戒,人数超过三十,至少占了情报确认的兽人斥候总数的四分之一
二十对四十九
一个,两个,三个……穿过林道的兽人们仿若未觉地策马前行,但所有的埋伏都在一般的短箭射程之外,小组长眯起眼睛,手指放在扳机上,看着一半的兽人从慢慢从他的准星中走过
还不够,让他们进得更深一些,让包袱系得更紧一些……
最后一个兽人即将进入射程时,一股大力突然从旁冲过来,将小组长完全推出了射击位,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的小组长又惊又怒转过头,刚好看到褐肤青年被一名身形瘦小的兽人扑倒的画面,兽人转过头,和小组长对上视线,那张似豺非人的面孔向他呲开了参差不齐的牙齿,一声闷哼响起,这名兽人扬起匕首狠狠刺入了褐肤青年的臂膀,小组长来不及想得更多,“动手!”他对其他队员怒吼道,同时拔出匕首扑了过去,偷袭的兽人猛地从褐肤青年身上拔出短刀挡在身前,一溜血珠甩到小组长脸上,一道铿锵锐响,小组长将兽人从自己的队员身上撞了下去,三人一起滚落在地扭打起来
与此同时,枪声大作!
马背上的兽人顿时倒下了一批,队形有了片刻的混乱,斥候们纷纷抽出武器,翻身下马以马身抵挡高处而来的攻击然后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树上和林间的伏击者,反应极其迅速地,他们举起弓,抽出箭羽,但人类子弹上膛的速度更快黄铜子弹几乎是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皮甲和血肉,战马的哀鸣声中夹着兽人们不敢置信的吼叫和惨呼,连跳进隐蔽所的几名兽人也惊慌地暂退动作,左右张望着,不顾背对他们的人类就在数步之外
震耳的爆响还在众人耳畔回荡,褐肤青年有点艰难地给那名兽人在脖子上补了一刀,小组长摘下工兵铲,朝那几名终于有所反应的兽人扑去,打过两轮子弹的队员们此时也转过了身,小组长一铲子掀掉豺族人的半张脸,又砍下了另一个的手臂,其他队员没有这么凶悍,但他们人数本就占优势,很快就把这几个兽人收拾利落了
树上的那个小组也爬了下来,到路上去打扫战场他们没有全部打死的把握,因此搜索的时候相当小心,也被他们搜出七八个还有气的,把这些人拖到了一边小组长一个个看过他们的伤势,然后在几个严重到不能轻易移动的面前蹲了下来,低声说了几句之后,他伸手把那几个清醒或昏迷的重伤兽人脖子全拧断了
两个侦查小组汇合起来处理了尸体,即使林间这一组因为受到偷袭而出现伤情,他们总体的损失也只能算得上轻微,但事后的检讨反省总是少不了了
“太大意了”林间组的小组长摇着头说,他背后的褐肤青年低着头不敢吭声
“没想到他们居然会从背后摸过来”树上组的小组长说,“我们在树上也是冒险,而且要说视野,我们比你们好得多,如果能早点注意到,至少能给你们一个警讯……”
林间组组长叹了口气,“回去要做报告了”
“我们记住这次教训,下次就不会这样了”另一位小组长说,“不过这些生俘不能留在这里”
“那就把他们送回去吧”林间组组长说,然后他转头看向身后
奥格看向身后,一脸的惊疑,绑缚他双手的麻绳断成几截落入草丛,一个很小的包袱还被扔到了他怀里
“好了,滚吧”狼人说
“……什么?”
“你以为我们要杀你?”另一名狼人嘲笑地看着他,“族长说不需要,他只要你滚出我们的领地就够了一条丧家之犬,你爱去哪去哪”
然后他们转身离开了,留下奥格呆滞地站在风中
许久之后,奥格才慢慢地转向前路,他的脑子还是有点混乱,简直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远东术师就这样把他交给了斯卡,斯卡就这样把他给放了?他是东北大族的族长,他还活着,他的部落依然存在,他对他的族人仍然有号召力,他对狼人和人类的仇恨永远不会消除,但他们就这样把他给放了?
他低下头,打开包裹,里面只有一块硬饼和一把一看就知精良的匕首
他们还给他武器?
风带来了人类和鲜血的气味,奥格抬起头,一行人正朝这个方向走来,随着他们的接近,奥格认出了那些人类的身份,因为人类聚居地自己组织的军队都穿着差不多的装束,走在最前方那名褐肤白发的青年受了伤,其他人类看起来倒是无恙,而在他们之间被绳索牢牢地绑成一串的,都是精壮的兽人
奥格站在原地,早已注意到他的人类派了一个人过来,问了几句,奥格有点愣怔地回答了,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人类已经把他留在身后,继续朝前走去
234你tmd在逗我?
( 讯问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结果倒不是伯斯他们的手段还不够有力而是跟人类的前哨斥候已经获得并且仔细整理过的情报比起来从这些强兽军派出的探子身上榨出来的东西只能算补充没有多少有新意的内容
伯斯站起来看着地上几具奄奄一息的躯体旁边一个狼人说,“都破烂成这样了,送到人类那边恐怕也不会要了”
“那可未必他们最擅长这个”另一名狼人说
“谁去”那名狼人问
正是大战之前的紧张时节,两地间的来往虽多,要找能顺便把这几个伤残兽人带过去的人可没那么容易,送到之后这些兽人的气也咽得差不多了那样实在没意思
伯斯一弹袖子上的血,说:“杀了”
然后他去找斯卡报告自己挖出来的消息
在那座主帐被当成杀场之前,斯卡已经很久没在那个应该是族长标志之一的地方待过了他在医务室占了两个房间,而且就在药师隔壁,那样狼人们就算有事找不到他,请药师转达也是一样的结果伯斯刚走出部落就看见了那座大白房子,平顶半回型的结构,正前方的空地已经被开垦了出来,毛茸茸的药草生长得整整齐齐,几名狼人少年正蹲在药田间埋头拔草
无论族长对人类在口头上有多少意见,送上门的东西他从来没有客气过,而且人类那边对他们也一向大方,医务室当初划定选址的时候,那灰线画得连药师都有点吃惊,族人们不管男女老幼对这种专门为医治伤患而建造的地方都感到很新奇,建造过程就一直跑去围观,人类也非吃然地开口招募人手帮忙,而足足能够同时容纳一百名狼人的医务室完成后——虽然这种规模还叫“室”已经近乎无耻,族人们还在前方的空地上点燃篝火,专门庆姿一个晚上
医务室的建设是由远东术师决定的,药师的原意只是想要一个明亮清洁,不受风雨侵袭让他看病治伤的地方,最理想也不过现在一个大厅的大小但人类内部两次讨论后,那位黑发的术师否定了所有意见,然后为此专门联系了族长那时候伯斯对“医务室”这个名词还是有点陌生,得知术师不仅要求将这个专门用来治人的地方面积扩大,还要在聚居地第一批药师学徒完成学习之后把他们送过来之后,他心中就颇有疑问,而族长直接问道:“你是吃多了还是在诅咒我?”
“我想办一间医院”远东术师温和地说
“啥玩意?”
所谓“医院”,就是住着和药师一样的“医师”和他们的学徒助手,收取报酬,为上门来的几乎所有人进行救治的地方,无论他们是人类还是兽人,是聚居地,撒谢尔,赫克尔还是撒希尔,或者更远的随便什么品种的兽人,只要不是敌人并且能够付出一定代价,通通不拒绝
族长当即表示这么麻烦的事他不想干伯斯不知道那位术师是如何说服族长的,总之它确实顺利地建起来了,虽说至今没收治过其他部落的兽人,除了药师,但显然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自己就可以把这里塞满了连伯斯都忍不住想是否术师还有预知的能力,提前就准备了这个而且那位术师大人早有预备的恐怕远不止这些
伯斯进门的时候,斯卡靠着椅背,两条腿交架在桌面,用一种懒散的姿态在翻看面前厚厚的草纸画册听完伯斯的报告后,斯卡将画册一合,递给了他
伯斯将那本颇有厚度的集子接了过来,这是人类聚居地与撒谢尔部落往来的“文书”合并装订而成的集子,人类的文字有多复杂,伯斯自己深有体会,更不必说对此一向不擅长的族长,但很多事情远东术师未必有时间谈,所幸人类总是什么情况都能解决
看完了最新的十几张,伯斯猛地抬起头,“族长,这是……!”
斯卡两手枕在脑后,应了一声
“您还是同意了?”伯斯有些急促地问
“不然呢?”斯卡说,“四万头羊站着让你杀都要杀几天,何况会跑的人”
“但是!”伯斯皱眉道,“这样我们就只能听从人类的命令,和对岸那些红毛一起后方镇守,比斯骑士是撒谢尔的骄傲,这样一来简直像人类的附庸,我们的勇士该怎么……”
伯斯退下来,斯卡的目光从天花板落到他身上,没有明显的情绪,但伯斯知道他的态度
“战争的目的是什么?”斯卡问
“是胜利,族长”伯斯低声说
“对付那些强兽军,你打算怎么赢?”斯卡又问
伯斯沉默片刻,才说道:“两军在平坦的战场上展开,人类和他们的攻击力量位于中阵,我们的比斯骑士分掠两翼,对方攻来的时候,人类打击他们的中央主力,我们从两翼包抄将他们围困,只要人类的‘枪’和‘炮’能够持续给强兽军造成损伤,我们将外围维持赚然后向内挤压,这场战争只需要一次战斗就能结束”
“‘人类打击他们的中央主力’,你逗我?”斯卡看着他的千夫长,“这样我们的骑兵就不是附庸了?”
“那是不同的,族长!”伯斯分辨,“他们确实力量更强,把我们的人编进队伍之后数量也更多,但这样我们与人类就同在一个战场上,而不是等待着他们把结果带来,我们的族人也不必因此产生疑虑……”
“疑虑什么?”斯卡问
伯斯不回答
“人类自己就能赢,我们是捡他们漏下的?”斯卡把他没说的话说了出来,在伯斯默认的同时,他哼了一声,然后换了个问题,“只算现在在撒谢尔的,我们能让多少算得上骑士的族人上战场去打仗,而不是送人头?”
“……不到三千,族长”伯斯说
“只有两千五百吧?”斯卡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不说四万,就算三万,你知道三万人光是站着都有多少?”
“真正的强兽军也不到八千,他们很有可能不会一次派出,而那些仆从军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所有敌人都没有应对人类的雷火巨爆的经验,他们首先就会混乱起来,自己践踏自己——”
“——也践踏我们,你们绷不住的”斯卡说,“两千五百人拉开之后的防线有多单爆你难道已经蠢到想象不出来?就像用一根草绳去阻拦发狂的马群,结果只有……”他摊手做了一个动作,“啪”
伯斯不能直接面对斯卡的目光,只是带着焦虑的表情低下了头
“为了所谓荣誉和骄傲用族人的命去冒险,这种念头哪来的你就塞回哪去”斯卡冷冷地说,“我要的是胜利,只有胜利,而且是最低损失的胜利”
伯斯忍不住抬起了头,“以后呢,族长?”
“以后?”斯卡拿起那本文件画册,“过来”
伯斯向前走了两步,屈膝半跪到他如父兄般的族长面前,顺服地低下了头,斯卡卷起文件,砰一声敲到他头上
“ ... [,]
(我们的骑士能拿起弓箭,所以就拿不动枪?武器只是武器,换一样能把你们变成废物?”
伯斯全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斯卡,却看到斯卡放下文件起身,向门外走去,只扔给他一句话:“药师进来之前,你就待着吧”
到药师例行来为斯卡收拾房间的时候,已是天色近晚,伯斯摆手拒绝了他的搀扶,自己利落地站了起来,随即因为腿麻而一个踉跄,有点尴尬地别过了头,药师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还有些怀念,但对一位成年的狼人来说,摸脑袋这种行为已经不合适了
“是我的错”伯斯对他说
药师点点头,“你还年轻”
伯斯的心情忽然有点微妙,药师其实对他们争论的内容是什么完全不知道,但他就是自然而然地……
“对了,族长他……”
“他去聚居地了”药师说
除非术师邀约,否则斯卡很少主动到聚居地去,药师看着窗外的暮色,说道:“聚居地那边已经整装待备,真正出发差不多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夕照沉入远山之后,军营里所有能点亮的灯都亮了起来
当然不是为了迎接斯卡,这个地方的规章制度之严格让许多人苦不堪言,繁文缛节却是没有的战事将临,各项准备工作的步伐也加快了,穿着制服的人类在各排平房之间来来往往,狭窄得像格子一样的房间里有些人在埋头书写,有些人在对比厚厚的册子,有些人围着桌子,一个个清点皮革缝制的小包,然后将它们一排排地挂在木架上,而在那些尖顶的高大仓库中,更多的物资堆积成山,其间的人类不仅数量更多,也有狼人参与其中此时除了必须按时作息的士兵,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干活,连基尔也抽不出什么空余来接待他们的族长
斯卡泰然自若地旁观着这些场景,并不太在意自己的族长待遇,他们的语言里没有“后勤”这种词汇,到离家园只有不到两日距离的地方战斗,狼人们带上坐骑和武器就可以出发了,人类却像在准备一场遥远的旅途但如果没有这种毫不放松的谨慎,糜细无余的严肃,斯卡也不会把赢的消完全放在他们身上人类要他们分成不同的战场战斗,不仅指挥各自独立,“后勤”也同样分离,在斯卡同意他们的计划之前,他们就开始为此进行预备了
这个地方对斯卡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斯卡让他的族人们到这座面积庞大的军营中来,命令信任的部下隔段时间就向他事无巨细地报告,从训练,伙食,住宿,作息到族人中流传的各种言谈,但在远东术师向他提出参观邀请的时候,他拒绝了两次被他拒绝的远东术师没有问理由,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我明白了”之后,黑发术师就不再谈这个话题
人类通过各种途径尽力传达了他们的意志,斯卡也等待了很长时间,做了他想做的,那些理由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在简单的房间里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前来为斯卡他们充当向导的是一个女人
斯卡不喜欢女人
准确地说,他甚至不喜欢雌性,不管她们是狼人,人类还是……动物,尤其这种年龄正好,胸大腿长,女性特质明显,看起来完全是“纯粹”的女人的女人斯卡见过其他被远东术师赋予权力的人类女性,无论外表如何,她们从眼神和身体动作中透露出来的浓烈特质都不逊色于男性,虽然这个已经用轻柔的声音自我介绍过的女人是一名中队长,地位不低,但在这座充满了雄性气息的军营中,如果不是对远东术师的禀性有足够的了解,斯卡的目光从她脸上稍稍下移,立即飞快地抬起,他就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了
“不得不让您暂时忍耐,因为这个时期有不少不方便的地方”就像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那个褐发绿眼的女人微笑道,“而熟悉环境,权力足够进入某些地区的人,目前只有我的时间是自由的”
她说的是狼人们的语言,声调温柔流利,简单直白的兽人词汇在她说来甚至有了点文雅的味道,至少远东术师带领下的人类至今没有对他们说过虚话,斯卡身旁两名年轻的狼人也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族长
只是个向导而已,大胸大xx有什么不好嘛,族长?
斯卡冷着脸,直接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军营的面积不鞋随着不少生活设施的充实,区块之间的界限已经渐渐明显,大体结构也呈现了出来,对初次来到这里的人,尤其是兽人来说,没有人类专门的讲解,有不少东西一时之间会很难理解无论斯卡对那位女性中队长的观感如何,向导一职她确实做得不错,很多时候他们不必开口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他们就这样一路朝深处走去,一路上所见的除了只能用计划长远来形容的各种安排,还有散落各处的哨卫,虽然他们真正的敌人此时仍在远方,人类昨天已经拔除了对手一整支的前哨力量,而营地本身就在群山环绕之中,进来的路只有两条,聚居地在左,撒谢尔在右,河岸的赫克尔如今也能算作盟友,训练过的士兵加上生活在这里的其他人早已超过五千,没有多少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但这些人类的警戒严格得出人意料斯卡要进入某些地区时,那些手持长枪的人类要检查过他的胸牌才给放行
“有过奸细?”斯卡问
“目前还没有”那个女人在三步开外的地方说,声音依旧清晰,“有些人总是对这里非常好奇,虽然我们平时也会放开一些地方,不过在这种时候,这么做对他们来说是有些危险的”
斯卡想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又向前走了一段之后,他说道:“你很了解撒谢尔”也熟悉他
“是的”那个女人说,“因为我曾在撒谢尔生活过两年”
斯卡第一次用正眼看她,那个女人微微一笑,“我也曾经是您的奴隶”
“我没见过你”斯卡对自己的奴隶再不在意,这个身高和体型也绝对能令他印象深刻
“大概……”那个女人又笑了起来,“因为那时候我还是个男人吧”
斯卡的两名亲随用几乎是惊悚的眼神看向她,那个女人却没有对此进一步解释,而是笑着伸出手,对他们致意,“就是这里了,斯卡族长,我们的武器仓库”
金属门轴发出低沉的摩擦声,深陷入山体的巨大门扇向两侧缓缓打开,浓重的黑暗深处微光反照,冰冷的铁混合着油的空气涌了出来
235最后的铺垫
( 站在高地上向下望超过四万人的远征军如同黑色的巨大河流,缓慢而嘈杂地流动着,乌压压地从脚下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
帕德拉已经在这座山丘上站了有一顿饭的功夫由仆从军组成的队伍还有个尾巴没过完,那些从骨子里透出鬼鬼祟祟的豺族人走得毫无队形可言,身上几乎没有一样像样的武器除了他们的头领人物,其余豺族的无分男女都只在腰间围着兽皮群手持木矛,倒是每人腰间都挂着骨刀,但这个令人厌恶的低贱种族从来没有与敌人近身相搏的勇气,盘剥尸体却没有人比他们更在行
还有一个小小的豹族部落殿后看起来倒是像话多了,虽然同样秩序不佳,但人人身姿矫浆皮甲披身,队伍之中隐约有铁器的黑光闪烁,不过跟真正的军队相比——帕德拉将目光投向远方,离仆从军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足数有八千的强兽军军团正在前进,长枪重甲的骑兵大队在大军两侧,阵容整肃,轻甲的步兵居中,行列分明,每个强兽军勇士都带着铁制武器,身材高大,气势彪悍,仆从军在他的军队面前,就如被狮群驱赶的群羊
在他们背后,在远处模糊的滚滚烟尘之中,缓慢沉重地跟随他们移动的,是数量超过两千的庞大车队,在这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在物资缺乏的兽人帝国,如此大数目的人口进行这样的长途移动,消耗是极为惊人的,牲畜,商人,仆役,军奴,女人,少年军,他们是维持军队的必要存在,也是拖拖拉拉的累赘他们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走完从帝都到东南边境的路程,帕德拉很不想承认一件事,就是来自露西亚的大商团确实帮他们减少了不少麻烦,人类商团加入远征军的理由,是在他们的会长去年卷入撒谢尔族长之事后对帝国的补偿,他们将粮食和武器送来,对该收的金银却没有一个铜币的折扣
这让兽人们非迟弃他们的虚伪
而在人类的协助下,无论帕德拉怎么觉得前进的速度缓慢,但在兽人帝国的条件下,能在夏季之前到达撒谢尔,已经不算慢了
帕德拉看着脚下走过的大军,仍然感到不满
已经派出去三批斥候,三百名斥候能够回报消息的居然不到三个人,一个吓破了胆子,两个远远看到不对就逃了回来,根本没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说听到空中传来刺耳的炸裂声响,他们的同伴身上也跟着炸开一蓬蓬血花,他们甚至连对手是狼人还是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几乎折损殆尽
帕德拉想起第一天就折损的那支精英兽人斥候,连他都夸赞过那名百夫长创造的蝎尾战法,在潜行暗袭上,他们远比后面两支来得出色而无论他们曾经有多出色,如今他们都死了帕德拉自己没有,也不认为自己的对手会将那些精通侦查手段的斥候留作俘虏远征军伴行的侦查队伍也曾感觉到对手观察的目光,但那些潜伏者不仅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与他们的距离也非常遥远,即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侦查队伍追过去时,那些狡猾的探子已经远遁无踪了,但仅凭那一两次的行迹暴露,已经足够让人判断出那些探子的真正身份
是人类
他们至今仍对撒谢尔和那名人类力量天赋者的真正实力一无所知,因为无从知晓,反而更显得那名人类天赋者可怕如果那两个懦夫所说真实,无论在前方伏击他们的也同样是人类,他们到底想隐藏什么,才会防范得如此严密?帕德拉看向强兽军中央,被重重强兵护在中央缓缓前行的华丽车帐
萨满们的说法只有人类确实参战了,“强大的力量将参与此中”,还有“这场战争将产生一个影响深远的结果”,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帕德拉想要得到的更详细的消息一个都没有然而再怎样不满,帕德拉也只能将恶言压在心底,他不能对兽神给予的结果质疑,即使他认为花费如此多祭品得到的结果不过是放屁人类当然要参战,只要他们还在撒谢尔的土地上,但他们有多少人,受过什么样的训练,与撒谢尔是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那名曾经协助狼人击败虎人部落的力量天赋者,他究竟有何天赋,居然能使他们已经接近到离撒谢尔不到七天的路程,却仍然对他一无所知?
帕德拉不惧怕任何东西,但他极其非常特别地讨厌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一阵轻柔缓慢得绝对不属于兽人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帕德拉没有回头,金铁鸣声中,他身后的狮族侍卫抽出武器,喝止了对方
来人停下了脚步,然后用丝滑如绸的声音说道:“我打扰您了,统帅大人?”
帕德拉厌恶地皱起眉,如果他有什么比失败和未知更讨厌的东西,那就是这名人类,再丑陋微贱的豺族都不如这个狡猾的生物恶心但他回过头去的时候,威严的面孔上没有表露他真正的情绪——就算表现出来了,也一定比他心中真正的感觉轻一万倍,他这时候不仅不能杀了他们,甚至还要忍耐他们在他面前的得意洋洋
“商人”他低沉地说
狮族侍卫让开了位置,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穿着一身亮色衣袍的男人恬不知耻地走到了离帕德拉不到两步远的地方,看着正从山石下通过的雄壮行伍,用圆润得像在歌咏的调子赞叹道: “如此壮阔场面,实在令人感叹心折不愧是西极之地最强大的武力,令人简直无法想象还有谁能在诸位的铁蹄之下逃脱”
帕德拉并不讨厌被奉承,只要这种赞美不是来自人类,还是在发生去年那件事之后
“……你可以滚了”
似是终于感受到了帕德拉身上掩都掩不住的杀意,那个惺惺作态的男人将双手拢在袖中,躬了躬身,对帕德拉笑道:“我怎么敢这样浪费统帅大人的时间呢?实际上,我此次前来,是要向您报告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帕德拉冷笑
“无论是您和您麾下那些勇猛的将领,强大的萨满们,还是我们这些小心翼翼的商队,都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我们所面对的敌人的消息”那个男人说,寡淡的眉毛下,半掩在眼皮中的灰褐色眼珠光芒闪动,“而历经千辛万苦,我们终于获得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帕德拉背在背后的手攥了攥,但他神色不动,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名人类,“哦?这倒是让我意外了……”
“只是些许生存之道而已”那个男人以一种虚假的谄媚态度说
“这些消息究竟从何而来?”帕德拉问
“这个嘛……”那名人类露出为难的表情,对帕德拉说,“虽然只是一些小手段,不过对我们这些不得不持叫商的商人们来说,有时候也是保命的手段,即使在下非常乐意为您献上,不过这仍然要回去征询我们会长的意见,不知统帅大人您是否能够稍加等待呢?”
帕德拉没有说话
“我想,我们并不缺乏这点时间吧,统帅大人?”
帕德拉沉下脸,“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所说有半分虚假,后果是什么?”
“未有 ... [,]
(一刻敢遗忘”那个男人又是一躬,语气恭谨道,“只是我们得到的信息分散凌乱,整理出来的内容难免有些猜测的部分……非宠要您这样英明的统帅加以判断”
帕德拉眯起了眼睛
看着那名人类在随行法师簇拥下离开的背影,一人走到帕德拉身边,用暗哑的声音说:“打完这场仗,我要亲手剥了他的皮”
帕德拉身后一名将金棕色的长发平剪齐肩的狮族看了那名兽人一眼,代答道:“随你”
“不过,他刚才说的消息,我们能信?”另一名兽人将领问,那名人类向帕德拉禀报时,他们就在旁边,同样听到了那些内容
帕德拉从沉思中回神,平静地说:“有真有假”
“哪部分是真的?”有人问
帕德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正在向这边行来的金色仪仗,绣着图腾的巨大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去告诉萨满如果事实如我判断,他们能用什么样的办法杀了那个人类天赋者”
说完之后,他一拂披风,大步向山下走去,众人互相交换了眼神,也跟了上去
不久之后,一名白袍萨满引领他登上了那座用十六匹马拉着,巨大华丽犹如一座移动宫殿的车舆,不久之后帕德拉走了下来,骑上他那匹黑色的巨兽坐骑,尖利的哨音穿透漫长的队伍,徽饰不同的兽人头领纷纷朝强兽军中央聚拢而去,没过多久,命令如涟漪向四周传递了出去
“加快速度!”
“全力前进!”
“给我跑起来!”
“你们这群野狗难道还想变成人吗!想吃肉就给我抬起你们的大脚掌!”
沉重的黑色水流前端慢慢伸长,被命令踢着ρi股的兽人们重重的脚步敲打土地隆隆作响,穿着轻铠的强兽军骑兵从两侧赶上来,用长枪和鞭子催促他们加快速度,这支巨大的队伍犹如一头感知迟钝的液体生物,前方的战斗部分已经拉出了尖锐的矛尖,位于后方的车队仍然在缓慢的速度中淤塞
包着厚厚兽皮的车轮在坎坷的土道上嶙嶙作响,即使加了漂浮术,坐在车厢里的人仍然难免摇晃,金发的蓝血贵族斜瘫在一张巨大的狮皮上,手边羊皮卷散乱堆叠,和黄褐色的浓厚鬃毛一起埋住了他的半个肩膀,侧脸苍白,灰蓝色的眼睛半睁半闭,直到一个身着黑袍的人从外面踏进车厢,他才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他们动了?”科尔森问人生总会有一些无法避免的痛苦,晕车就是其中之一,无论他去过多少地方,经历过多少旅途,那些法师和医师又为他调制过多少药水,这种始终无法克服的弱点简直像一种与生俱来的诅咒
“动了”黑袍法师说,把兜帽放了下来,坐到科尔森的对面
“看来他们是相信了”科尔森说
“为何不信?”异色双瞳的法师问
科尔森动了动,把脑袋稍微转过来了一点,“我们用搜魂术从那些虎族和狼族的流浪兽人脑子里获得了远东术师的传闻,但这必定与真实的他相差甚远”
“总好过一无所知”异瞳法师说
“部分的真实掺杂虚假,很多时候比全然的虚假要可怕”科尔森说,“先把靶子竖出去,在后面准备出手是大家都喜欢的一种手段,兽人帝国也不例外而我们要真正了解那位远东术师,通过战斗可以说是最快的途径了”
“他死了呢?”异瞳法师问,“兽人并不弱”
“那不过证明他确实是个骗子,那就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科尔森说,他稍微仰了仰脸,让自己说话方便一点,“对天赋者们来说,谨慎是一种非常好的性格,他们总是特别注重自己的性命,却又比常人想象的更好斗两头魔狼,加上一名强大的人类天赋者,对上拉塞尔达的三十位苦修院萨满,这场战争可不是一般地有价值,结束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消能从我们手中得到情报……说起来,拉塞尔达的那个萨满苦修院一直非绸秘,那些常规意义上的战斗萨满只能算他们弟子的弟子,只是讨伐一个边境部落而已,这次出动的苦修院萨满中居然还有三位的位阶极高,他们的力量快要接近法圣了吧?”
异瞳法师点点头
“这阵仗大得让人感到意外,我当时以为他们出动一万人的军队就差不多了,就算加上强兽军而除了那条大河,撒谢尔据传闻并没有什么可以据守的堡垒和天险,他们这么做,简直像是因为畏惧什么,而不得不尽可能地堆积力量……”科尔森微合着眼睛地说,“决定出征之前,他们肯定已经做了真正的占卜,如今难得有机会,我想知道占卜的结果”
“我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异瞳法师沉声说
科尔森睁眼看向他,异瞳法师冷冷地看着他
“好吧”他说,然后这位贵族就着如今的姿势,在脸上作出了一个虚弱而真挚的表情,“现在,请让我诚心诚意地恳求你,尊敬而伟大的法师,为了永存的真理,为了真相不被埋没,为了卑微的我这可怜的小小愿望,帮我把占卜的结果找出来吧”
异瞳法师:“……”
办公室里,云深慢慢走到地图前,在他已经无比熟悉的线条中,代表敌人的黑色箭头一路曲折蜿蜒,已经来到赫克尔的边界外,与用鲜红笔触圈出的交战之地只有一线之隔
236授旗
( 军营的大会议室中塔克拉从地图前转过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在座的诸人,“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几名队长对视了一眼脸上各自露出了笑容在座的三名狼人千夫长神色还有疑虑,但没有人再提问
“那就这样明天出发”塔克拉把铅笔喀一声放到桌面上,“现在解散,”
撒谢尔的医务室里伯斯拿着电话,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族长,您还要留在那边?……是的,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是的,这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是的,我知道了”
他放下电话,转头看向身旁的白发男子,“药师,您要不要也过去?”
药师看着桌面上安静的电话,摇了摇头,“我在这里”
大河对岸的狐族部落,阿奎那族长走出了屋子,近来春日晴好,暖阳熏风,草原安宁和平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好年景,他拍拍身上的长袍,然后转头看向蓝色的天空,迎面拂来的风中,铁和血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他想起此时身处人类聚居地的小儿子,那个孩子总是那么喜欢冒险,但他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部落他想起那支帝都的使者队伍通过赫克尔时那些仆役对他们轻蔑的表情,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群虫蚁,自过河后,这些使者再无声息
这是一场赌博,赫克尔犹豫地,无可选择地,将自己的命运绑在了人类和狼人的战车上
提拉睁开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片刻之后,他猛地坐了起来随着他的起身,宿舍里的其他狐族也醒了,他们习惯性地先整理床铺,然后在肩上搭上布巾,端起陶盆,依次走去洗漱,回来之后各自拿起挂在床头的衣服,扣子全部扣拢,皮带束上,匕首Сhā好,所有的细小玩意都放置妥当,最后排着队到唯一的一面镜子前整理自己的外表
一切内务都整理完毕,站在提拉面前的是一支容装齐整,安静而端正的队伍
提拉看着这些族人,看着统一向他投来,却不同意义的眼神,深深吸了一口气
“部落与我们同在!”
单调的鼓声一声声敲打着空气,穿透面积宽广的训练超灰色的人流从四方向着中央汇聚而来,他们剃着同样的短发,穿着同样的军服,绑着同样宽大的武器束带,乌黑的枪筒在他们背后林立如林,每一支队伍踏进白线圈成的块地,赤膊站在土台两侧的鼓手就会举起鼓槌,一道道地加厚那如同敲在人心上的鼓点鼓声的旋律来自撒谢尔的战鼓,应和着兽人和人类组成的队伍那几乎完全一致的脚步,仿佛连大地之下都传来震动
当他们一列列地站定,形成一个个棱角锐利的方块阵列时,即使是亲眼所见,也令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个月的结果
斯卡在高台上看着这副景象,听见了身旁年轻狼人几乎听不到的轻喃,灰狼基尔看了那名狼人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队伍汇聚的同时,另一批人从高台的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所有年轻的人类都穿着或灰或蓝的制服,令那些穿着斑斓民族服饰的中年人和老年人在大环境中显得颇有些显眼,不用基尔凑过来解释,斯卡知道这些都是随着术师一起来到撒谢尔的山居部族的族长或者长老们
“赫克尔的阿奎那族长也来了”基尔说
在越发浑厚雄壮,令人人心潮翻滚的鼓声中,斯卡听到了这句话,他看着脚下钢铁铸成一般的阵列,冷笑一声
阿奎那族长也穿着狐族的传统服饰,在那些各有特异的部族人物中并不算突出,他于昨日受邀,如今是第二次踏上人类聚居地的土地,虽然是经由撒谢尔的路径至今进入了这片军营,未能目睹人类聚居地正体如今的状况,但只要看着这座军营如今的状况,还有那些排列成令人吃惊的阵型,除了外貌肤色就几乎没有差别的严整队伍,他就足够明白许多东西
他看向走在前方,被众人所围的那个挺拔修长的人类背影
这位黑发术师身上“天赋者”的光芒太过明亮,几乎掩盖了他另一部分的特质,仅有的几次见面和后来无数的揣测并没有让阿奎那族长对术师了解多少,反而是听到的和看到的越多,就越让人畏惧于这名人类的深沉和强大天赋者真正信赖和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力量,除了力量和权力,他们对其余之事可谓毫不关心能够建设这样一座军营,能够将如此复杂的人群整合成如今这样精干的队伍,即使这并非远东术师本身所为,实现这一切的也是接受了他的传承的学徒们
他看向泾渭分明的阵列,差不多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族人颜色鲜明的发顶,怀着复杂的心情,阿奎那族长跟着他们一同登上了高台,然后才看见他的儿子,这个距离他看不清提拉的表情,但他的姿势比任何一个人都端整
来到土台上后,所有的人都自发分列向两边站开,让聚居地和撒谢尔的真正统治者站到中间,鼓声渐次降下
塔克拉将麦克风架拿了过来,云深征询地看向一旁,斯卡斜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向台前,伸手敲了敲话筒,这个位置上,他的身旁没有别人,自台下来的视线如此密集,人类和狼人,在这一刻他几乎分不清他们的面孔
“多的我不啰嗦了,”斯卡说,他看着台下的族人,“侵略者已经到来,我们即将踏上征途,我们的目的是胜利,我们所求的只有胜利”他停顿了一下,在狼人们升高的欢呼声中,他说道,“这场战争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我们的胜利!”
和他相比,云深没有任何激昂的话语
“我就在这里,等待所有人凯旋归来”
说完之后,他退后一步,让塔克拉上前,这位青年身上收敛了所有的轻狂,他语气沉稳可靠地用两种语言宣告了誓师大会接下来的内容——授旗
提拉静静看着这个简洁却充满了庄重气氛的仪式,他的同族们只是觉得这副场面新奇,但他知道这背后的意义远不止于他们表面所见狼人和人类的小队长依次走上高台,从远东术师和撒谢尔族长手中分别接过统一的红色旗帜,狼人在接旗时的礼仪是和族长拳头相抵,然后在胸膛上互擂一下,提拉有些恶意地想这十几个小队长授旗下来,斯卡·梦魇说不定能被擂成重伤?人类的动作就规矩得多,每一个人从那位黑发术师手中接受旗帜后,都会将手举到眉前,并指成刀行礼,而远东术师也会郑重其事地回以同样的礼节
提拉注视着这一切,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前方一名和他已经算是熟悉的队长用眼神向他示意,提拉才急忙大步向前走去,一路上思绪纷乱
是斯卡·梦魇还是远东术师为他授旗,他们将旗帜交给他的时候会是沉默还是说点什么,他该用什么礼节,赫克尔从来没有这样正经的仪式……提拉带着这些念头走上高台,步伐极力自然,却连自己都觉得腿上肌肉发紧地向前走去远东术师半侧过身,从身 ... [,]
(后的一名仪式人员手中接过一杆旗帜
提拉松了口气
旗杆落到手上的重量既轻又沉重,提拉抬起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着远东术师的面容,与他相近的身高,笔挺地衬托了优雅身形的制服,不同于普通中州人的细致五官,沉静的眉眼漆黑如墨,令人如坠漩涡,提拉费劲地将自己的视线挪开,然后才发现对方向他伸出了手,他见过这个礼仪,犹豫地,他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温暖而修长的手指握住了他粗糙的手掌,远东术师用那双深黑的眼睛看着他,微笑了一下
提拉学着其他人转过身,在春日的长风中用力挥动着它,热烈的颜色在阳光下简直要灼痛人的眼睛,也燃烧起人心中的ji情提拉感受着风中的阻力,和有力掌握的踏实感,他终于感觉到,自己已经踏入了洪流
授旗仪式本身的环节并不算繁琐,战争的理由和意义在这一个月中早已被重复再重复,所有的装备都已发下,行装也已背到背上,接下来就是出发
被红色的旗帜所引领的数千人马沿着曲折的道路向前行进,犹如势不可挡的潮流
当这支队伍行经撒谢尔,狼人们的骑兵也已整整齐齐排列在路边,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坐骑神态凶猛,长刀斜挎,头盔下的利眼如锋他们的视线与不断通过的人类和兽人短暂接触,彼此都是沉默与这支整装的骑兵相比,这些身负长枪的士兵们经过持续的行军后,除了人数,似乎无论装备还是精气神都远不如这支威名远播的边境强军,但连他们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的是,他们即将直面强兽军的数万大军,狙击数倍于己的敌人,将他们拦阻,包围,甚至击溃
漫长的步兵人流通过之后,领队的伯斯将视线放在了随后的辎重队伍上
不到两天的路程,即使加上设伏和等待的时间,人类和狼人的联合队伍的粮草负担也不能算重,他们的战斗力量完全不包括马,盔甲也不在装备之中,加上人类制造干粮的技艺又极其讲究,他们用背包就能装下三天的口粮,可谓轻装简行而在后面这支沉重的车队大部所装载的,是真正能在战争中发挥决胜作用的重型武器
伯斯转头对斯卡说,“和过去有点不同”
在这支队伍到达之前,他们的族长已经回到了部落
“跟去年相比?”斯卡问
“是的”伯斯说,他仍旧注视着从他面前经过的车队,“更精细,也更复杂”
伯斯看着通过眼前的车队,在那些驽马所拉的板车上,乌光锃亮的精短炮体毫不掩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毫不尖锐的外形,却散发出令人不能直面的杀意——伯斯有些不确定这只是自己的想象,还是真的工匠在制造过程中的意志显现
“我曾经以为它们是多么巨大的玩意”斯卡说
“第一次看到它们的时候,我完全无法想象它们真正的力量”伯斯说,“它们是由非常坚硬的金属制造而成,但本身并不沉重”
“确实不重,”斯卡说,“一个人就能扛着它走”
伯斯看向车队更后面用双头大马拉着,半人高的车轮承载着,厚厚的茅草垫着大车上堆叠的成排木箱去年随着人类的小队一起来到战场上的,也是同样的箱子
“一个人扛起那种炮,五个人带着这些‘炮弹’,其余人用那种叫做‘枪支’的武器警戒和杀伤靠近的敌人……”伯斯说,“在山地上,无论在上还是在下,只要‘炮弹’还有,他们就几乎是无敌的”
“几乎”斯卡平静地说
伯斯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族长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谁说得准呢?”斯卡说,“连远东术师都不能保证”
人类和狼人的队伍进发的时候,拉塞尔达的强兽军也加快步伐通过了一片丘陵和砂砾原,正在渡河,朝横亘在赫克尔和这片荒凉地带间那道天然屏障前进
帕德拉看着正在涉水的队伍,有些焦躁地看了一眼天空
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仍未穿过这片地区而在三天前,他进入萨满们所在的大车时,刚上车就看着数块通讯石在他面前碎裂,那是来自帝都的讯息,指示着隐藏在密匣中关于战事的占卜结果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预言总是不会给人确切的指向,即使是最受兽神眷顾的大萨满,看到的未来也是模糊而多分叉的,犹如植物的地下根系,但现实最终只会结出一个果实
萨满从密匣中取出了一块充满裂纹的骨头,这次终于让他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他们的敌人已经出发,他们之间将由一方选择战场
就算撒谢尔联合了人类和那支河岸狐族的力量,能够让强兽军主力受到损失的也只有撒谢尔的比斯骑士,其余人中就算有强者,在绝对的数量压制面前也毫无胜算如果说帕德拉的军队有什么弱点,就是他们的队伍太庞大了,通过狭窄的区域时有可能被伏击,以撒谢尔的实力,将他们从中切断也并非没有可能斥候战就是明明白白的陷阱讯号
他们被遮挡了视线,却仍然必须前进帕德拉从不轻视斯卡·梦魇的智慧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类的狡诈,何况这种战法也曾被雷帝萨莫尔使用在裂隙入侵者身上,帕德拉不知道斯卡·梦魇是否接受过这些传承,但作为一名有正常理智的将领,与其盲目相信那些仆从军能够和他们配合,不如尽可能地防止这种状况的发生
只有在自己的战场上才能得到可靠的胜利
帕德拉对自己身边的狮族说:“我要在平原上完全地碾碎他们”
“很快就会了”那名狮族说
237此处有地雷
( 搞什么平原决战那就是白白给对手送人头这是斯卡都不否认的话
以优势火力对战优势兵力并不意味他们已经掌握了胜利虽然凭借着相对优越的观察手段,他们已经掌握了这支兽人大军的基本状况,从战斗人员的数量到武器配置不同状态下的行进速度和主要将领的外貌特征但这个世界就是有那么一种力量不在正常观测的范围内先遣侦察队的队长完全师承自范天澜他牢记那位前大队长所说的要点从不在明显是力量天赋者所在区域汪三秒以上的观察几乎所有天赋者都是警觉的,不仅身周重重护身法术,对窥探的目光也极其敏感不管是由于他们足够小心还是别的原因在与聚居地的大队伍汇合时,除了疲惫和小伤,整支侦察队全员俱存,无一折损
洛江看着福明队长因风餐露宿而消瘦粗糙的脸庞,激动地一步跨过去,两个许久不见的朋友紧紧拥抱了一下然后分开,福明队长问:“这段时间聚居地还好吧?术师他身体怎么样?”
“大家都很好,工厂那边又做出来不少东西”洛江说,“术师也依旧安泰,他和范队长一直都很关注你们的消息”
福明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看着洛江背后的一干人马,停顿片刻后,目光又转向这片山谷的其他方向习习的微风吹过青翠的山岗,枝叶摇曳着,沙沙的声响如山的微笑,又如人的低语,他鹰隼般的视线巡逡着,不久之后就看见了他要找的东西
洛江也笑了起来,说:“看出来了吧?”
福明点点头,“大家都来了?有多少人?”
“一下子扩了五倍的人数”洛江说,“我们把自己的人打散了去带新人,折腾整整了一个月,光是我自己上课都上得快吐了,到底有多少结果,就看接下来这两三天了”
“都是聚居地的人,还是……?”福明问
“撒谢尔掺进来三成半的人,狐族那边只来了两百个”洛江说,他揽着福明的肩膀,两人边走边聊,“其实狼人那边还另外凑出了两千五百名的骑兵,不过他们跟我们不是一个任务……”
另一处的山坳中,撒谢尔的比斯骑士已经清理出一片营地驻扎了下来,天色渐见昏暗,一丛丛篝火在空地上升了起来,坐在火旁的骑士们并未脱下盔甲,他们或者坐对闲谈,或者用手有力地抚摸着兽亲的脖颈,亲密依偎着与自己的血亲小声说话,穿山而过的风将烟气和食物的味道卷向东方,与强兽军所来相反的方向
斯卡和几名千夫长坐在火堆旁,交换着观察人类得到的结果和对这场战争的一些想法
不久之后,两名比斯骑士从山坳的入口处出现,绕过一片营地,他们朝着斯卡所在的方位一路跑来,直到接近才兽亲身上翻下,快步来到火堆旁,屈膝半跪下来,“族长”
斯卡顺手将自己手上的肉递过去,狼人骑士接过焦香流油的肉块,年纪较大的那名狼人说道:“族长,我去看过了,人类也已经分散驻扎了下来他们非常警惕,戒备也很严”
斯卡看了看他有些凌乱的外表,“你们打过了?”
“这个倒没有……”那名骑士有些尴尬地说,咬了一口手上的肉,“不过他们躲藏得确实隐蔽,我走到了离他们的警戒哨位很近的地方,如果不是听见了树枝断裂的声音,一时间恐怕很难发现他们我们跟他们交涉了一下,他们叫来了一名队长,然后我们才去看了一圈”
“他们都在山上,当然比较容易隐藏起来”一名千夫长说,“他们看好下山的地形没有?”
“我看他们的样子,”比较年轻的那名狼人说,“是早就看好了”
伯斯在一旁又问了些问题,在听到其中一个回答后,他停顿了一下,才重复了一遍:“他们在另一边筑墙?”
“他们砍下很多树,看起来就像是要建鹿角砦”
鹿角砦是用伐倒的树干和树枝构成的路障,另一名千夫长问:“看起来?你们没仔细问,难道也没过去看一看?”
“我们本来也想过,被他们拦住了”年长的狼人骑士说,“从山上过去太费时间,但走平地的话,太危险了他们在那片平地的地底下埋了很多,那个叫做什么来着,好像是低,低——”
“——‘敌类’?”年轻一点的狼人挠着下巴回想,“人类的发音真麻烦,反正是跟那些很厉害的发雷火的‘炮’差不多的东西,他们说如果我们不小心踩到一个,就完了”
“是‘地雷’”斯卡说,“地下的雷霆”
伯斯说:“明天强兽军就要来到这里,人类不带坐骑,我曾经想配合人类的战法,是不是要派出一支百人队去诱敌,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那名千夫长啧了一声,“所以我们就什么都不用干,就待在这里,等着明天捂好耳朵,闭上眼睛冲出去?”
斯卡看了他一眼,“你真聪明”
树枝拖行在地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划痕,前面的人拉着粗绳喊着号子拖动路障,后面的人挥着铲子蹲在地上挖坑,抬着箩筐的人从框里拿出一个个铁疙瘩埋进去,然后拿砍下来的细枝捆成的笤帚把地上的浮土扫平在入夜之前,他们终于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
塔克拉把最后一捆绳子丢到木箱中,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披到身上,汗湿的碎发落到他的额上,塔克拉转过头,看着鹿砦前方伸展的道路
明天,他们的对手将经由此路而来
他会给他们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清晨仍一如既往地到来
帕德拉一大早就感到心浮气躁,厨子把他的肉烤焦了,侍从端来给他洗手的水中居然有虫子,他烙了厨子的手——反正他们的厨艺怎么做都一样,让人把那盆水给侍从全灌下去,但他一出帐篷,一匹栓在帐前的黑鬃狞马一甩长尾,一大坨黑乎乎的东西就当着他的面落了一地,帕德拉的脸色变得更黑,一名兽人从远处快步走过来,把那匹丝毫不懂尊卑的牲畜拴到了另一边,帕德拉的怒火在看到那头金棕色长发的时候就熄灭了
光明的纯血统,即使不能被公开承认,也是毫无疑问的高贵
“玛尔”他皱眉看着连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的年轻狮族
“大人”年轻人朝他走过来,对他行了礼,即使和帕德拉之间有密不可分的血缘,他在任何场合都会给这位将军最大的尊敬,“我已经通知下去,让千夫长和百夫长们,还有那些部落的首领催促那些懒货尽快出发了”
“那些斥候仍然没有消息?”帕德拉问
“已经回来了,而且他们也终于带回了有用的消息”玛尔说,“虽然最终未能将那些可恶的人类探子擒获,但接应他们的确实是狼人沿路暂时没有埋伏的痕迹,他们还在进一步探查”
“萨满呢?”帕德拉问
“他们已经能够隐约感应那头魔 ... [,]
(狼的存在,无论他在何方,一有异动就绝不放过”玛尔说
这些话如同阳光驱散了帕德拉心头的乌云,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那种莫名的烦躁也消散了不少
“你也去准备吧,玛尔”他对面前的狮族说,“这一次,我一定会让你进入长老院”
“是”年轻的狮族恭谨地低头道,非翅声地加了一句,“父亲”
早饭过后,已经被几天的加快行军搞得有点疲惫的兽人们在各自头领的斥骂,踢打和诱哄中再度踏上了行程,在他们沉重拖沓的脚步中,一个消息如飞一样从队伍的后方传来,此战之后,除了原定的奖赏,凡是能斩首三人及以上的,无分人类还是狼人,有此军功的兽人都能凭此加入强兽军,脱离部籍,迁居帝都!
本就有些松散的队形差点因为这个消息停顿下来,在再三确认此事的可靠性,得知消息正是自强兽军大帐中传出之后,走在队伍前半段的仆从军们低迷的士气瞬间如荤油入火,猛然蹿了起来接下来的路程里,各部落的头领甚至要向百夫长甚至十夫长直接下令,才能勒住那些连脑子也烧起来的兽人,不让他们因狂奔脱队和虚耗体力
不是没有人对帕德拉的这个决定有疑义,但他身旁那名在阿比尔德的孙子死后逐渐显身的年轻狮族说道:“我们不要女人,孩子和奴隶的头颅,就算加上一些人类的助力,撒谢尔又有多少个脑袋可以砍?而狼人骑士向来以勇武果敢自称,连少年也修习武艺,能够斩首三人,并且在他人的争抢下守护战果的兽人,不正是我们强兽军需要的新血?”
没什么人反驳他的话,这件事就决定了下来
无论前方是否有陷阱,那些粗蛮的部族就如离离原草,割过烧过,过不了多久又会再长出来,重又变成蓬勃的聚落,帕德拉对他们可能遭遇的损失毫不关心,和其他强兽军将领所想的差不多,他甚至觉得他们死多点更好他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但拉塞尔达这样高贵的富饶之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刺激的效果极其明显,不到中午,那道曾经埋葬了帕德拉至少两百名强干斥候的低矮山峦就出现在他们面前跨过这道屏障,之后就是一片广阔的草原,那个狐族部落实力默默无闻,除了大河那道天然的阻碍,撒谢尔再无依仗
能够穿越这片山地的道路有好几条,但能够容许大军通行的只有位于前方的一段
帕德拉看了看天色,前去搜查的斥候还未传回消息,他思忖片刻,对部下说:“继续前进过了这里,我们再设大营!”
大军于是继续向前,走在前方侧翼的兽人一边前进一边清理道旁的植被,为后方膨大粗实的军队主体打开空间,这条绵长而低矮的山脉起伏并不特别明显,一条历经长久岁月的实土大道一路延伸,穿过灌木林,在一个不明显的弯道后,转入一座开口极宽,谷底迅速收窄的山谷之中要进入狐族部落的领地就必须穿过山谷后方的窄道,撒谢尔如果还想设立什么陷阱,到了这里,也就只有那段路程才会对帕德拉他们产生威胁了
大军渐次进入山谷不算跟随在大军背后的粮草队伍,仆役群体和各部落带来的累赘构成的大车队,前方仆从军加上强兽军主力也接近三万,强兽军能够以少数的人数维持这支沿途增长的军队一路上的秩序,他们的实力并非只体现在战斗的凶猛残酷上
塔克拉和其他人一起伏在山石背后,头上戴着新鲜的伪装帽,安静地看着下方的兽人们如浑浊的泥流,缓慢地淌入这片宽大的山谷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对手还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座倒v型的山谷几乎完全穿透山脉,除了最后一段的狭道,一路上几乎全是坦途,山谷地势低平,砂石为主的土地上植被并不丰茂,藏不了多少人,巨大的开口对军队的撤退和展开非常有利,除非强兽军中的力量天赋者能够提前洞察一切,否则他们的将领只会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背后的狭道上何况山谷的长度非常不够,不到两公里的长度,显然容纳不下敌人远不止三公里的行军队伍,这是一个很不容易做口袋的地形
兽人大军的前锋来到那个人为的关隘前的时候,兽人大军还有一半仍在谷外,发现正正拦在关口前那片无人看守的鹿砦,前方队伍中一名强兽军将领命人举起黑旗,让队伍暂时停下,然后派了一队轻骑和欧族的百人队过去,骑士负责警戒,欧人把那些路障搬开
这名豹族千夫长看着这两百人前去的身影,若只是为了给他们造成阻碍,这些明显是新伐的树木作为工事也太敷衍,如果这是一个陷阱,豹族千夫长看着鹿砦背后幽深曲折的林道,如果他们不走进去,这和提醒此地有异状又有什么区别?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一个狼人,但这种令人不着头脑的设置完全不像兽人的想法……他想起撒谢尔和人类勾结之事,从旁边找了一名亲随,正要嘱咐他向后方的万夫长和统帅他们报告此事,下一刻发生的轰然巨响如同一柄重锤,将所有的语言都击成了粉末
豹族千夫长本能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看到最后炸开的一道血火之束,受惊的坐骑嘶叫着人立而起,豹族千夫长不由自主地拉紧缰绳,随着巨大的冲击力四散的金属碎片此时直射而来,深深嵌入了他的眼球这名千夫长摔下去时发出的嘶吼夹在一片混乱的惨呼和惊叫之中,只有两名亲随在这时候还有反应,滚到地上把他从马蹄之下拖了出来
站在鹿砦前的兽人如潮水般向后退却,连仍在地上j□j的生还者也无人理会,在已经蒙上一层血土的鹿砦前方,在那阵恐怖的雷霆巨响之后,砂土的地面出现了近十个凹坑,在那附近,不要说活人,连一块完整的肉都见不到了
“天赋者,是力量天赋者!”
惊恐的传言层层向后传递,兽人们敢跟任何强壮到可怕的对手搏斗,却不愿意直面一个掌握了雷霆之力的天赋者队伍的前半段退下来,后续部队同样听到了那道惊人的巨响,但纪律所在,包括了强兽军主力的这部分仍在跟进
帕德拉此时的脸色极其难看
雷与火……果然是罪恶的炼金术师!这完全能够解释为何那些人类和狼人一直拼命狙杀他的斥候,无论何方阵营中有这样一名天赋者,他的对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不惜任何代价去杀了他!帕德拉猛然转头
“玛尔!去请大萨满!”
238丧心病狂
( “斯卡·梦魇仍在蛰伏他已收敛气息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此时并不在附近”
“那必定是炼金产物造成的结果”
损伤的两支前探队伍并不算大事,居然为此折损了一名千夫长并且对军队的士气造成很大影响这个结果才是帕德拉会在意的,帕德拉要坐镇中军不能以身试险,年轻人想要获得他人的认可也必须主动去冒一些险他指定了玛尔和两名千夫长与萨满们同行,大萨满没有在此地感觉到任何力量天赋者的气息但对能发出巨雷杀人的炼金产品只有派人亲自去试探过,他们才能安心
天赋者之间的战斗终究有迹可循,但那名隐藏的炼金术师所走的道路,与萨满们所知的任何人类天赋者都不同
被一同带往前方关口的还有一批奴隶,他们是一路上见到了帝国威仪却不知臣服受教化的野蛮兽人,被挑选出来的都是死不悔改的凶徒,即使被铁链穿骨而过,每日忍饥挨饿,他们依旧一边被驱赶着前行一边大骂,让两名被押队的千夫长不胜其烦
玛尔·帕尔兰斯让他们退下来,转头问在马上沉默不语的两名白衣萨满:“萨满大人,能否为我取下他们身上的锁链?”
“帕尔兰斯千夫长,你想做什么?”与他同行的千夫长质问道
一名白衣萨满却点了点头,他没有下马,只是低声念起了咒语,然后伸手一指,抓在押队士兵手中的铁链突然抬头,随着一连串撕心裂肺的惨叫,黑沉沉的锁链裹挟着血肉从那一长串奴隶肩背中一溜穿出,然后呛啷啷堆落在地位于两边的强兽军士兵立时抽出举起围住了这些失去束缚的兽人,即使他们如今和残废也差不了多少
玛尔·帕尔兰斯用算得上欣赏的眼神看着这些只叫惨叫一声就将痛吟压在喉间,然后挣扎着爬起来的兽人,不顾其他人的阻拦,他走进了圈中
“你们想要自由吗?”
一双双仇恨的眼睛看着他,玛尔·帕尔兰斯却笑了起来,“在前面,有一个人类的天赋者留下的炼金产品,我不知道那里有多少个这样的东西,你们之中不管是谁,只要能拿到其中一个,将它安全带回来,我就会让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你们的妻子儿女都自由”
有人往地上吐血沫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去,结果反正都是死只不过在你们死后,我会将你们的儿女和族人同样地带过来……兽神一定会让你们重聚的”
这次没有人朝他吐口水了
白衣萨满依旧默不作声,两名千夫长对视了一眼,无论这小子的地位怎么来的,能够几句话就让人去死,确实有厉害的地方
奴隶愿意配合后,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那道刚刚吞噬过人命的关口前看着远远避开的兽人士兵,越向前走越密集的血迹和挂在腿边叶稍上的碎肉,那些奴隶兽人也有了些迟疑,押队的兽人用刀锋和矛尖驱使着他们,而那名给他们承诺的狮族则是站在最前方,侧过身对他们说:“两百个人,当时死了五十四个,其余不同程度地受伤,这是我们第一次遭遇攻击的结果,你们这五十个人至少有一半的人能够活下来那名天赋者并不在此地,那些东西肯定是有限的”
他的计算并不算错误,但如果死亡落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说自己能躲过
奴隶们在原地站了片刻,其中一名矮小的兽人抬起头,看着他用嘶哑的声音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以我的父亲,和我的姓氏起誓”玛尔·帕尔兰斯说
奴隶兽人们沉默了下去,在两名督队的千夫长快要不耐烦时,其中一名高大的兽人忽然狂吼了一声,迈开大步,不管不顾埋头朝前奔去,像是被他这一声激起了最后的血气和凶性,其余兽人也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那些强兽军的贵族没有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但有几个兽人选择了地面明显遭受过冲击的方向
二十步,三十步,五十步,玛尔·帕尔兰斯紧紧盯着这些逐渐接近关前的兽人
越是接近,这些兽人的步伐就越是放缓,不仅他们沉默,连玛尔这边也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看着那些兽人迟疑地,左右张望着,在天空,山岭和和土地上搜寻连被护卫在后的两名萨满也神色凝重,一名兽人又向前踏出了一步,他那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脚掌落地时,玛尔·帕尔兰斯的视线也扫到了那里,一道明亮的火光毫无预兆地从地下喷发了出来,震耳欲裂的巨响与此同时爆发,随着旁边间隔极短的同样几声剧烈爆炸,一名兽人的半截身躯被高高抛起,人体组织和钢铁混合而成的腥风血雨再度扑向远处的人群,玛尔·帕尔兰斯迅速地擎起了盾牌,同时侧过身体,在身旁兽人躲闪不及的痛呼声中,他先是看了一眼旁边毫发无伤,仍旧镇定的白衣萨满,才慢慢地从盾牌后露出头来,看着前方
比他说的情况还要差一些,此时还能在地上滚动的兽人不超过四十个,有人虽然还活着,却明显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是紧紧蜷缩在原地大叫,就是带着一身淋漓的血祭起来,转身就要往回走玛尔·帕尔兰斯还没命令弓手将他们逼回去,又是两道血火之光和巨响
……也许他还要从后面再调一批奴隶过来,玛尔·帕尔兰斯在嗡嗡的耳鸣声中想,然而在刺鼻的烟雾和尘土共同构成的迷障中,他看见有两名兽人从地上慢慢撑起了身体,原地站了片刻之后,他们重新抬起脚步,摇摇摆摆,又确实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虽然为这两名兽人出人意料的勇气感到赞赏,但年轻的狮族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他看着他们的背影,等待着下一次血与火的爆发
但这一次的结果并不如他所料
那两名兽人一直走到了鹿砦前,甚至已经摸到了那些树木的枝梢,他们朝两边看了看,然后像是看见了什么,他们停下了动作两名千夫长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白衣萨满也朝前走了几步,抬手施术,给那两名兽人身上加了两层防护的法术
那两名兽人转头看向这边,山风迎面吹来,玛尔·帕尔兰斯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听清他们的喊话,只有用手势示意他们尽快动手
两名兽人向两边走了几步,弯下腰,从那些树梢下用双手搬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玛尔·帕尔兰斯只能看见那东西有两支非常纤细的立脚,主体是绿色的硕大方块
塔克拉看着山谷开阔的入口,那些装备齐全的强兽军只剩下压阵的数百人还在那道看不见的横线之外,已经不再前进,而一直跟在后面慢吞吞的大车车队也退下来而在山谷中部,以数座华丽的车帐为中心,兽人大军向山谷两侧缓缓展开,在这个高度上,塔克拉能够清楚地看见他们调兵遣将的动作
他们在警戒,同时为任何可能发生的战斗而准备
无论理论学习了多少,终归只是汪在纸面上的东西,这是塔克拉第一次看到正式军队的规范动作,虽然中州其他地区的人类对兽人的 ... [,]
(军事水平评价不高——有些甚至还是时常被兽人部落劫掠的小国,塔克拉的目光紧盯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一边举起手,做了一个手势
长风吹过低矮的灌木和粗砺的山石,在伪装物簌簌的摇动声中,一个个黑洞洞的金属炮口慢慢抬了起来
两名兽人已经把那两个东西搬了出来,它们比同等的石块还要沉重得多,土绿色涂料的表面冰凉光洁,看起来手工极其精细,他们抱着这个又大又重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就把它们放到了地上,这个很可能是什么“炼金产品”的东西只有一面有方块形的图案,他们本能地将这一面朝向远处的萨满和兽人们
那一面的方块图案并不是图腾或者纹章,而是四个非常简单的文字——“此面向敌”
两名兽人转过身,沿着从它们上方角一样的位置延伸出去的细绳,发现了它的另一端所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发生什么异样的事,然后他们捡起那条纤细柔软的绳子,非吃然地拉了一下
导线在那一瞬间产生的电流来到了楔形的发火具,雷管室中的雷酸汞顷刻被引发,猛烈的爆发传递到下方重达五公斤的浓缩炸药中,随即产生的巨大爆炸力将两个反步兵定向地雷中一千多枚钢珠连同数百块锐利的预制破片一同向前倾泻而出,形成宽数十米高近两米的金属弹幕,折不到的时间就越过五十米的距离,扑到尚未反应过来的兽人队伍之中,木头蒙皮的盾牌在这种远远超越了时代的武器面前单薄如纸,携带极高射能的钢珠和破片接连穿透血肉之躯,被这场狂暴的金属风暴所覆盖的地方,所有站着的兽人成片倒下,如同随风偃伏的野草!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暴烈的巨响随着地面的震动一同传到了中军,正与一位年老萨满商谈的帕德拉猛地起身,连那位大萨满都面露惊讶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玛尔!”
帕德拉快步走出了巨大的车舆
塔克拉扶着炮身半跪起身,装填手打开弹药箱,双手拿起一枚大头炮弹,塔克拉看了一眼手表
“射击预备——标尺4oo,向右o33,全队——”
再无隐蔽的必要,高亢的命令声在山风中一层层传递,“——4o发齐射!”
一排黑点从山谷左内侧的山头升起,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笼罩了整片天空,帕德拉和其他兽人一样震惊地抬起头,他还没捕捉到那个一头朝此处栽下的物体的形貌,爆炸就在离他不到三十步远的地方发生了,剧烈的冲击波将他扫得接连倒退,从后面跑来的亲随兽人扶住他,但随即猛烈跳动起来的地面让他们都倒了下去
四十枚迫击炮弹同时炸开的威力不仅横扫了范围内绝大多数的兽人,弹着点遍布中军指挥中枢所在位置,几乎是瞬间瘫痪了他们指挥和反应的能力刚才不过受到几次雷霆震动惊吓的兽人终于遭遇了第一次真正的攻击,袭击的方式如此不合常理,而且杀伤惊人,炮火集中带来的巨大声响,四处飞射的金属碎片,随着冲击波扩散的硝烟和尘土,飞溅的血肉碎块带来的恐怖不仅令坐骑受惊发狂,连兽人们都惊惧得不知如何反应,他们开始混乱,而他们的敌人不会给他们多少接受现实的时间
周边的兽人将领和部落首领还未来得及弹压收拢队伍,甚至连他们自己也还未反应过来,又一轮啸叫从山上升起,这一次是来自他们的右后方同样是四十发齐射,弹着点集中在山谷那个巨大的入口一线,在山谷主力和后续队伍间,这轮炮火用弹坑和残肢碎体制造了一条宽大的无人带谷外数量庞大的车队在大军主体受袭时已经惊乱
间隔不到片刻,山谷中的第三和第四炮击阵地也开始了他们的射击
受限于材料和射手素质的炮击不能算非常精确,因为怕炮手生疏紧张打出误伤友军的瞎眼炮,标尺的范围已经被限死在一个范围内,只有凭着多点布置来确丙体覆盖,但如今只要是在山下的都是敌人,两三万人聚集在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没有一发会是空落
几轮试射之后,在山谷两侧的射击点开始调整弹道,转为交替攻击,弹着点也由集中变得分散,一团又一团烟尘从山谷中升起,逐渐连成一片,阵型,武器和个人武力在这些可怕的武器面前毫无作用,没有任何战壕和工事掩护的兽人们在火焰的地狱中哀嚎挣扎,来自头顶的尖啸如女妖的厉嚎,地面震动弹跳,没有一个能够站稳的地方,他们已经看不见天空的颜色,吸进去的是火,吐出来的是血,炮火的死亡之犁来回移动,将他们犁成一个个颤抖的碎片,然后碾成碎末
兽人开始崩浪,他们丢下坐骑,抛开武器四散奔逃,大多数人都记得入口的方向,在已经被炸得崎岖不平的战场上,他们踏着灼热的弹坑和黏腻的血肉,在永无休止般的炮火中拼命向外狂奔,许多人死在半路,但也有一些人冲过了那条人为的隔离带,朝正在慌乱后撤的车队奔去
当这些兽人们抢夺马匹,大声喝骂着让车队立即掉头逃离此地时,一阵箭雨忽然从旁射来,咻咻的破空声中,数十人应声而倒,引起一片惨叫,在狼足踏地特有的震动声中,一支骑在巨狼背上的精悍骑兵从山谷旁的稀林中冲了出来,厚实的队形和迅猛的速度迅速冲断了外逃的人流
239可怕的胜利
( 帕德拉大喊大叫但那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支离破碎,被看不见的敌人一面倒地屠杀心痛如刀绞却只能蜷缩在这个小小的防护圈中束手无策可怕的轰击一个又一个地落到他们头上,每一下都在透明的护壁上冲击出巨大的波纹十五位白袍萨满全神贯注地维持着屏障保护这个小圈子里剩下的一百多条人命剩下几位位阶较高的萨满走到屏障边缘,面对隐藏的敌人疯狂而强大的攻击这里还活着的兽人大部分已经神魂无主只有他们还能维持最基本的镇定向外部已经被硝烟笼罩的战场观察和判断
这种防护无法完全隔断声音他们这一系的萨满都在禁语一道上有过修行,用手语交流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交谈了好一会之后,他们都沉默了下来
所有的萨满都在这里了敌人发起攻击时,前往隘口的两名白袍萨满还未传回消息,大舆旁负责护卫的战斗萨满已经牺牲了数名,在大萨满当机立断撑起永固明宫这个强大的防护法术前,他们只收滤附近的少数将领与部落首领,至少有二十多位战斗萨满和部落萨满仍旧在外,暴露在对手压倒性的残酷力量之下此时在这个防护圈外,方圆至少三百步的地方已经没有什么站着的生物了,对这里的攻击不仅未有丝毫缓和,反而随着时间愈加集中,虽然常有误差,但这些毫不放松的密集轰炸完全体现了那些藏在山岭上的敌人要彻底毁灭他们的意志
八名萨满中的四人身上逐渐亮起了光芒,其余四人将同样发光的手掌按到他们身上,为他们加上尽可能的防护,身上覆盖了一层光铠的四位萨满分别走向四个方向,伸手按上障壁,整个人慢慢穿过了障壁其中两人才走出去没两步,就有三枚炮弹在他们附近炸开,包裹他们全身的亮芒立刻晃动了一下,他们分开双腿,健壮的身躯稳稳地站在地上,肩背和腿上的肌肉贲张隆起,然后如猛兽般压低身体,曲起膝盖朝地面猛地一蹬,蹬起的砂石后射在障壁上劈啪作响,巨大的身躯如离弦之箭朝四方射出,在战场本身的烟幕掩护下,这四名萨满向着山谷两侧急速奔去
墨拉维亚盘腿坐在草地上,头上同样带着绿草和枝叶编成的帽子,同样的东西在别人身上只是伪装,在他身上却如同精灵之冠,连那一身粗糙的灰色制服都对他的美貌丝毫无损一个覆满了绿j□j格的沙盘摆在他的面前,几个同样穿着军服的人在他身边,有人正在用望远镜向远处观察,有人正在低头做记录,一名褐发绿眸的女性以半蹲跪的姿势在他面前,一手搭在膝上,和他一起看着这个微缩的战场
“我觉得你们自己就能够做得很好”墨拉维亚说
“没有您的帮助,我们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情报组的负责人抬起头,对他柔声说
“实际上……”墨拉维亚刚想说点什么就汀了,他伸出手,到沙盘上方,用手中的笔轻轻点了四个地方,情报组负责人凝神追逐着他的动作,一手抄起身旁的电话,目光一边随着墨拉维亚的指尖移动,一边用冷静的声音报数
“目标一,目前东十九,北三十,东偏北向四十五度左右移动;目标二,东九,南十七……”
电话线直通向最近的联络点,这次战斗的总指挥塔克拉所在的第一炮击阵地在隆隆的炮声中,塔克拉将电话夹在耳朵和肩上,一边眯着眼睛在山谷中巡视,在弥漫的硝烟,在被炮火破碎了理智,没头没脑四处奔突的兽人之间,不需要任何辅助手段,他锐利的目光很快就找到了那几个特征明显的身影
塔克拉将电话放了回去,再度扬起了手
“表尺5oo,向左o2o,一组三炮急促射!”
“表尺55o,向右o85,三组三炮急促射!”
“表尺3oo,向右1oo,四组三炮急促射!”
“表尺27o,向左o4o,二组三炮急促射!”
钢铁尾翼的炮弹凌空划过数道凌厉的抛物线,朝着直线奔跑的兽人前进的方向一头扎了下去,轰隆隆的连串爆响中,三发炮弹集中在不到十平米的土地上炸开,几道与那名高大兽人同样向着山岭跑动的兽人身影瞬间就湮灭了,一道比火光暗淡得多的光芒一闪而过,一个巨大的身影从硝烟中踉跄着退出,只往后方袭击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就折向旁侧,继续往山上跑去
“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耐操”塔克拉赞叹道
“没打死吗,队长!”附近的炮手大声问道
“再来”塔克拉摇了摇手
塔克拉所在的这片阵地集中了三分之一的优秀炮手,发起打击的四个小组在其中表现是最好的,去年就参加过对虎族部落的战斗,他们对炮弹落点的掌握不能说非常精准,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一枚迫击炮弹平均有六百克的装药量,加上铸铁破片的杀伤,没有一个兽人萨满能够避过这三枚炮弹重合后有效直径依旧超过二十米的威力范围,塔克拉出色到堪比高速摄像机的动态视力捕捉到了一部分炮弹的落点轨迹,有一枚甚至就在离一名萨满不到三米的地方爆炸,把那名萨满远远地掀飞了出去
但他们不仅全部活了下来,还能够继续跑,虽然速度已经受到了影响
他们不是在逃亡,而是目标明确地朝各个炮击阵地前进
电话的铃声差点淹没在炮火声中,塔克拉用两根手指掂起话筒贴到耳朵上,听到那头的女声说:“他们的防御下降了”
“废话再打几次他们就完了”塔克拉说,再次挂掉了电话,起身走到一门迫击炮前
又一轮从天而降的重击,连岩石都变成了尘土,帕乌拉萨满几乎听见了胸骨碎裂的声响,他的背面着地,又被本身的防护反弹出去,在坡上十几个翻滚后才停下来层层叠叠的高级防护咒文已经只剩下蛋壳般单薄的一层,禁术冻结了他的恐惧和痛苦的意识,他仍然能够站起来,仍然能够向前走,他看不见另外三名萨满到了何处,他只知道他要找到那个带给他们如此压迫和恐怖的力量之源只有面对这一切的人才能明白那种恐怖,那种白袍萨满们一生都不曾体会,也不曾想象的恐怖单论个体,他们并不是兽人帝国最强的,但作为安居于拉塞尔达,作为帝国安宁重要毕的力量,需要他们出手的时候,连元老院也只能颤抖
现在是他的手脚在颤抖,意识已经感觉不到恐惧和痛苦,但他的身体还会本能地反应作为地位崇高的萨满,帕乌拉现在看起来和那些向着山岭逃亡的普通兽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山谷中央是只有绝望的雷霆火焰,只有山谷边缘和两侧岭上不受炮火侵袭,还活着的兽人手脚并用,眼睛血红地向上攀爬
过了一会,帕乌拉已经爬上了山脚,预想中的攻击这一次还没有到来,他用山石和植物阻挡身形,一边仰头看着上方不断发出火光的地方,隐约间甚至能看到一些人类的身影
人类!
帕 ... [,]
(乌拉大力蹬上一块山石,甩开手臂,大步跨过障碍,以惊人的力量开始奔跑,远远超出其他兽人,很快他就来到了山腰,然后他听见了人类的大声吼叫
你们来不及了,帕乌拉想,继续向上奔跑,同时伸手探向胸口
在他的手指扣穿血肉,越过骨骼,堪堪触及心脏的时候,他听见了人类语言不明的最后命令——
“‘——扣扳机,给我打!’”
接着几个长柄铁头的东西狠狠砸到了他的身上,这不能真正阻挡帕乌拉前进的步伐,但那些弹跳出去的东西冒出了烟,又有几道尖锐的力量从前方传来,帕乌拉仰面向后倒去,仰望蓝天的那一刻,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东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扭转身体,帕乌拉团身往前一扑,怒吼道:“死吧!”
手榴弹爆炸连同白袍萨满自行解放力量造成的冲击波及了整片山腰,鲜血的锋刃四面横飞,连远处碗口粗的树木都应声而倒,这一片扇形覆盖地区中的兽人与顷刻间全灭,位于上方的人类布置在此的防御阵地也遭遇了强烈打击,连同其上的炮兵阵地也受到了影响,他们的攻击一时间有了停顿
带领着部下在外逃的人流中反复收割的斯卡勒住马匹,转身看向谷中
塔克拉看着对面的第四炮兵阵地,没有说话另外三名兽人萨满没能够进入危险距离,他们在此之前已经被紧迫跟随的密集打击了结了使命这是他们的军队自开战以来遭受的最大损失,也是第一次被对手逼到面前造成损员,其他人没有塔克拉这样的视力,依旧能够判断第四炮兵阵地上下已经造成了严重伤亡
短暂的沉默后,塔克拉站起来,“通知下去,开始总攻”
提炮火开始收缩的时候,提拉抱着长枪跪在一丛灌木背后,身体僵硬,手心和背后一片汗湿,他身旁身后的族人有许多两手紧紧压着耳朵,死死埋着头不动,尽管所有攻击都是落到地面,没有一发会波及他们,噩梦般的连续轰炸不仅完全击浪数量近十倍于他们的敌人,也把初次经历这种战斗的年轻狐族吓得不轻持续压迫着耳膜的巨大的声波同时抖动着他们的内脏,在惊天动地的连续爆炸中,仿佛连他们身下的山岭都在颤抖,从最初等待的不耐烦,到发现敌人,被对方规模和气势震慑的紧张,然后是初次攻击起效的欢喜,发展到后来看到下方的兽人被炸成碎肉飞上来的场面,一些狐族甚至吐了出来
但仅仅看过一次的演习和实际战斗之间的差别居然如此巨大,连提拉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得知人类的战术是要安排他们在旁长久静待时,提拉心中是有些微不满的,他对人类武器的操作已经颇为熟练,族人对一些基础战术配合也很好,他们能够理解命令并及时反应,互相扶持进退有序,身体也健康甚至算得上强壮,在那么仓促的时间内能达到这样的成果,无论霜天队长还是他自己都对此感到满意但在面对实战时,包括霜天队长在内,那些平日里对他们从不吝于夸奖的队长们一改常态,居然以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基础来设想,然后安排他们的行动
事实打破了提拉他们的自傲,在这种战争中,他们确实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他们不知道如果有命令自己该如何反应,他们甚至会为友军的强大感到深深的恐惧
雄浑深远的号角声穿透了整座山谷,除了对山谷中央小片范围的持续压制,其余地区的炮击全部停止了从山谷两旁的坡地和山坳中纷纷冒出了灰衣的人影,他们头上戴着植物的帽子,有些人端着长棍一样的武器,更多的人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迈开因为久候而有些不太灵活的脚步,从快到慢地,呼喊着从上方成群冲了下去
灰色的人流进入了已经面目全非的山谷,看到这些四方而来的收割者的时候,仍在战场之中奔走的兽人茫然地停下了脚步,似乎是不敢相信能够见到其他的活人一般,当那些人类和兽人冲到他们面前时,还来不及交战,那些已经肝胆俱裂的兽人自己就瘫了下去
四个火力阵地,总计一百二十门迫击炮,以平均每分钟六发的射速,四百多名炮兵在五分钟内总共打出了三千多枚炮弹整座山谷遍布弹着点,在曾经的道路上覆盖得尤多,残肢断体四处散落,在一次炮击中死去的兽人,下一轮侵袭时连尸体都不能保持完整,植被也全部毁了,山谷里已经没有一棵超过人头的树,树干断裂的茬口仍在冒着烟,原本平坦的地形变得凹凸崎岖,山风依旧吹拂,却吹不散刺鼻的硝烟和血腥气味
这场最后发起的总攻,其实更像一种为战场扫尾的工作
即便场面如此惨烈,仍有不少兽人活了下来,虽然收拢起来的数目与之前的浩荡大军相比已经不能只用可怜来形容很大一部分人已经失去了交流的能力,连狼人要求他们投降的喝问都像是不知如何反应,更有一些人甚至一ρi股坐到了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嚎啕大哭
提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谷中,神色一片茫然他的匕首和他的枪都没有使用的机会,虽然他此时的身份是一个完全的胜利者,他所在的军队刚刚获得一场堪称经典,并将在极短的时间内传播到整个帝国甚至更遥远地方的胜利,但他的心中感觉不到一丁点的喜悦
术师……那位黑发的,面容俊秀,神色总是温柔的,手上从未沾染过血腥的术师,他到底做了多么可怕的事?
其他的人类和狼人没有他那么纤细的想法,或者说即使有,他们也表现不出来热血和奋勇的情绪还没有机会被调动起来,大多数狼人和人类还没来得及真正参与战争,他们就迎来了结束,灰色制服的兽人和人类渐渐汇合,整座战场在一种铁色的,甚至可以说是压抑的气氛之中,只有那个仍被炮火笼罩的地方在说结局仍未到来
不久之后,针对那里的炮击也停止了
在j□j,痛哭,喝斥,脚步沙沙交织和风吹过的声音之上,凝固的寂静笼罩着
塔克拉已经离开了阵地,他身上只带着手枪,身后一排平端长枪的黑发士兵,无视那些有些神思不属甚至手足无措的“凑数”人口,他们和战场上另外那部分从头到尾都恪守了战术安排,意志从未有过动摇的真正军人一起,朝着山谷中央的那座透明圆顶包围了过去
风把细小的沙尘打在塔克拉脸上,他摘下头上的草帽,径直走到了那层透明的障壁前,看着其中同样沉默的兽人们
片刻之后,他伸手敲了敲护壁
“你们可以投降了”他说
240美丽的误会
( 远处的山头上曾经的虎族族长僵硬地看着已经被人类包围起来的最后消,抱着脑袋慢慢萎顿了下去
一名面容显得颇为苍老的萨满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来到离塔克拉不远的地方,他身后的白衣萨满中有两位比他更显老态的持杖兽人,他们的白眉轻轻抖动,沉默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人类的年轻人你是他们的统帅,”他低声问褐白色长眉下泥色的眼珠看着塔克拉,他用的是很流利的狼人语言,雷帝萨莫尔在位和不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冰川狼族的语言都是兽人帝国的官方用语,苦修院也曾想以此定下帝国自己的文字,只不过后来停止了这种工作
“我是他们的总队长”塔克拉说
这个说法与一般兽人所知的军职有明显差别,那名萨满看着塔克拉身上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的军服,说道:“你不是能够做主的人,让斯卡·梦魇过来吧”
塔克拉笑了,他那种长相做起嘲讽的表情特别给力,看着两人之间那层已经薄透如冰的屏障,又看看那群挺直脊背站立的白袍萨满,他说道:“就这种程度,你们以为还能多久?”
他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防护壁,依旧沉默的萨满们神色僵硬,但没有人反驳他
“我们仍然能抵抗”老年萨满语气平静
塔克拉神色平静,“你们已经输了”所以那句话不是威胁也不是强调,不过是在重复眼前的现实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们?”老萨满问
“你们想要什么待遇?”塔克拉问
那名萨满看了塔克拉一会,才说道:“我要求保全所有萨满和贵族的生命和尊严斯卡·梦魇毕竟没有叛出帝国,他应该知道我们死了对帝国而言意味着什么”
塔克拉歪了歪脑袋,“斯卡·梦魇也没背叛你们的帝国,你们数万大军跑了一个多月赶来,攻打一个总人数不到两万的小部落,应该也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塔克拉背后的队伍里传来狼人不忿的喷气声,护罩内的兽人大多脸色阴沉,老年萨满说:“那是立场不同的选择,我们苦修院无论何时都必然站在帝国一方,这里没有对错的问题,唯独一件事——我们不会向人类投降”
塔克拉一手叉在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在那些兽人的神情从阴郁屈辱变成愤怒之前,他点了点头,“没问题”
山谷中的炮击停止的时候,撒谢尔骑兵的战斗还未结束,虽然在斯卡看来这只能叫做收尾的活计山谷中人类发动的攻势将拉塞尔达的大军变成了仓皇的羊群,无论穿着皮甲的仆从军还是铁甲护身的强兽军,他们脆弱的肉体在密集的炮击面前几乎没有区别,没有弓箭,没有锋刃,那是他们根本没想象过的战争形势,而人类的轰击不仅在军阵中造成了惊人的杀伤,每一发炮弹落地,剧烈的爆炸声连与狼人骑士心意相通的巨狼也难免惊惧,更不必说那些坐骑
能够从谷中跑出来的几乎都是步卒,背后是令人心颤胆寒的连番轰炸,面前是高举利刃的狼人骑士,有些凶悍的兽人还能拼死一搏,但更多的兽人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这个火狱,没有阶级,没有秩序,所有人都是一样地狂奔
而对付这些仓皇的败家之犬,世代积累了不知道多少经验的狼人们对付起来几乎不用思索每一次刀光闪烁都有人倒下,鲜血横飞惨叫不绝的场面不如谷中惊心动魄,却有另一种原始而血腥的残酷,而在其中,一黑一白两名高大狼人的表现比他们的毛色更夺人眼球,他们踏过的道路,俱被鲜血铺满
以刀锋和利爪为鞭,尸体为圈,狼人们用毫无怜悯的手段拦下了兽人大军最后的乱流,响亮的呼哨声互相传递,在杀伐中展开一张大网的比斯骑士又在杀戮中收滤网口
在狼人对付那些出逃兽人的时候,随兽人大军一同行来的庞大车队也曾尝试撤离,但他们向后的道路上,又一路狼人骑兵拦住了去路,他们的坐骑不是凶残的巨狼,但马匹也是神骏,身上的铠甲一看即知其精良昂贵,手中长弓在握,腰间佩刀如墨,马侧长枪锋尖闪烁整支车队所有大车总数超过两千三百辆,人数过万,即使不论那些毫无战力的女人和仆役,仅凭奴隶,少年军和各商队的雇佣兵加起来也超过三千,但面对这区区五百人的骑兵封锁,他们宁愿结成圆阵固守,也没有一辆大车敢继续前进
表情温和得不太像一个狼人的布拉兰拄着血色大骄在道路中央,面对着那些猬集在前的兽人和商队私兵,他不动,那些人也不敢稍有一动
车队中有人类天赋者,从随风传来的味道判断,还不算弱在布拉兰毫无顾忌施放的压力之下,他们已经聚集了起来,在肉盾背后围成了一圈,但还没有人出手
没有人敢先出手
“这就是那两头魔狼之一?”科尔森轻轻放开挡住视线的枝叶,轻声问
“是”异瞳法师同样低声回答
他们此时缩在离两段战场都有一段距离的小山丘上,栖身的大树并不能真正隐匿他们的身形,即使有匿息术和迷幻术的掩护,这两名北方来客仍然小心翼翼凭借异瞳法师的特殊能力,他们在兽人大军进入山谷之前就脱离了车队,科尔森的真实身份在商队中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他们的计划原本进行得很顺利,实际上也可以算作顺利——没有涉入任何一边的争斗,以完全的旁观者身份,他们目睹了一场足以令大6上所有力量天赋者震惊的战争
收获不少,除了他们现在走不了这一点
“那名狼人族长看起来也很强,不过最强的,果然还是那一位……”皮肤苍白的蓝血贵族抬头看向山谷之上,却被异瞳法师按着头颅压低了视线,同时低沉警告
“不要直接注视,也不要直呼他的称号”
普通人畏惧天赋者,在他们眼中拥有力量的人物简直像另一个物种,神秘导致崇敬和恐惧,力量天赋者的威能会被想象无限扩大,哪怕是一名学徒,也能凭此在弱法之地获得崇高地位,而在严苛的天赋者阶级中,下位者对上位者也有差不多一样的畏怯当一个人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世间的法律和道德对他已经没有约束的力量了,任何一点敌意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科尔森安静了一会,然后问:“为什么那些兽人萨满看起来完全没发现他的存在?”
法师用他那双猫科动物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他的名字在露西亚的天赋者群体中并不彰显,但作为他的发现者和培育者,这名年轻的贵族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能力有多特殊
科尔森叹了口气,“抱歉,我不应该如此冒险”
异瞳法师摇了摇头,侧身转向那处堆积着死亡的山谷,合上眼睛,他不是用自己天赋的能力,而是用作为法师的本能去感应那一处,除了兽人萨满们还算强烈的气息,他仍然感觉不到其他存在但兽人大军遭遇的毁灭 ... [,]
(性打击不是错觉,在他与科尔森到达位置,将窥视的目光投向那处战场时,遭遇的恐怖回视也不是错觉
那一刻他就如同一只自认为隐藏妥当的山猫,紧盯着骚动的角落等待猎物暴露足迹,却在抬头的那一霎发现了真正的猎食者那巨大而无情的瞳孔,即使只是片刻的凝视,已经不止是可怕的力量差距也让异瞳法师在那个时候产生了掉头逃跑的冲动那道目光随后就从他们身上转开了,看不见的束缚却留了下来,笼罩在周围的力量轻易就能挣脱,但只要他们还有点理智,就不能这么做
“法眷者……”异瞳法师低声念道,被法则眷顾的人类,那样的生物,还能叫做人类?
墨拉维亚手中的笔尖悬在沙盘上方,在山谷外延的某处点了点,“这里还有一个,去把他们捡回来比较好”
“是一个有威胁的力量天赋者?”他对面的女性问
“以你们的标准,应该是”墨拉维亚说
一行人沿着山脊向下,朝山谷外侧行去的时候,斯卡也已进入谷中地上到处都是死人和坐骑的残含所以他们是走进来的和身上除了硝烟气味和泥土碎叶什么都没有的塔克拉他们相比,一身染血,杀气腾腾的狼人们看起来更像如今场面的制造者,斯卡身上的血迹不多,但被他那双仿若燃烧的金绿色双眸扫过,只有一点也令防护圈中的兽人本能作出了防备的姿势
听完那些萨满和兽人将领的要求之后,斯卡冷笑了一声
他抬起左手的时候,那些兽人动摇了一下,但斯卡只是将锋光如雪的雷神秸入绞,然后转头看向塔克拉和他身后的遗族精锐们
“打”斯卡说
“死了怎么办?”塔克拉问
斯卡看向圈中,“那就收尸啊”
大队长一声令下,等候已久的青年们立即摆出了三种射击姿态,这时候再蠢的兽人都该知道,这些人类又要开始攻击了,对这些黑发的遗族,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从他们手中的长形武器能对萨满造成什么威胁——即使他们已经消耗了大部分力量但斯卡·梦魇已经将许可交给了那名银灰短发的人类,他们面前只有两个选择
一阵整齐的枪栓拉动声
塔克拉看着仍在犹疑的兽人,举起了一只手,在突然暴起的不似人类的怒吼中,缩在壳中的众多兽人惊骇地回头看向身后,血色巨兽膨胀的身影倒映在塔克拉浅色的瞳孔上,他神色不变地看着那些正在上升的怪物,并指成刀下挥下:“放!”
砰砰砰的连续枪声爆响中,那层透明的屏障只漾起薄薄一层波纹,随即出现了蛛网般的纹理,在喀拉喀拉的碎裂声中迅速崩裂开解,近十名白袍萨满脸色苍白地瘫了下去,被身旁的同伴拖着向两边逃去,以躲避来自背后的血色巨兽践踏,保护他们性命的防护法术在这一刻差点成为要命的牢笼,而随着阵势的崩溃,力量凝结而成的护壁极其迅速地裂解成块在空中消散,已经完全看不出原形的狰狞巨兽岩石般硬结成块的红色肌体上筋络根根暴突,每一头的高度都超过聚居地的三层小楼,它们狂暴地甩动着脑袋,用坚硬的身躯碾压,用尖牙利爪撕裂任何一个挡在面前的生物
有人在背后狂笑,巨兽挡住了他的身形
斯卡啧了一声,在一名兽人被抓起来从中撕开的惨嚎声中,他伸手抓住身旁一名狼人向后一甩,对付这种玩意,一般人只会碍手碍脚,另一手按上腰间剑柄,冰霜在脚下凝结,正准备进击的斯卡动作忽然停顿了片刻他发现那个叫做塔克拉的小子和他的部下还没跑
那个短发的小子同样端起了枪支,所有人的姿势都如钢铁铸成,他们沉默着抬起了枪口
面前的阻碍已经不剩多少,那些巨大的怪物张开大口咆哮着朝他们隆隆踏来
“来吧”塔克拉说着,扣动了扳机
高温燃气推动金色的子弹以近八百米每秒的初速离开枪口,穿透了血色巨兽石化后的粗硬表皮,弹头强大的侵彻力被能够抵挡剑刺刀砍的异化纤维抵消了部分动能,旋转的钢芯子弹在巨怪柔软而空虚的内里翻滚着,撕裂了被强化的肌肉纤维和紧绷如丝的神经,一直嵌入脆弱的骨骼每头巨兽身中十数发子弹,连动作都有一时的停顿,弹孔在它们扭曲的躯体上毫不起眼,正往周边慌忙退避的许多兽人甚至没发现它们受到的伤害,其中两头巨兽就慢慢昂起了脑袋,足有两人环抱的颈部像心脏一样鼓动着,下一刻,利箭一样的血水撕开了那一层肌肉和皮肤,爆炸一样喷涌升起一道近二十米的血泉,两个巨大的头颅同时被远远抛飞
在一片惊叫的背景中,塔克拉和他身后的小队没有一刻停顿地退壳装弹,枪托抵肩——还有四头巨兽
最后一头怪物倒下的时候,那断裂的颈部离最前线的塔克拉只有两步之遥,就算他闪得快,还是被浇了半身的血淋淋,他身后有人甚至被直接冲走,爬起来的时候无法忍耐地开始呕吐斯卡从巨兽尸体背后提着两名不知死活的兽人交给亲随,然后用恶心的眼神看着从头发到袖子都在滴血的塔克拉,连早已习惯血腥的他都受不了那种腐败腥臭的味道,塔克拉却只是用另一边的袖子擦了擦脸,就朝他走了过来
241我们都活在过去的尸体上
( “就这两个?”
塔克拉看着四肢软搭着被狼人踩在地上用绳索捆扎的虎族和狐族兽人他们的衣着和体态一看即知身份不低在塔克拉带队直面那些血兽的时候斯卡冒着流弹的风险转到了它们后方,找到了这种场面的制造者
“还砍了三个拎不过来”斯卡说,不用他再说什么几名狼人闻言立即往那边去了
塔克拉走到那两名兽人面前,端详了片刻然后对斯卡说:“强兽军统帅,加一个万夫长”
斯卡哼了一声,“两个懦夫”
“他们向你求饶了?”塔克拉问
“没有”斯卡冷淡地说“那玩意这么好用,他们能给自己的部下硬塞下去,自己倒是死都不肯吃”
他扬起手,将一个兽皮袋抛给塔克拉,“这就是吃下去能变成怪物的那种恶心玩意交给远东术师,问他这东西怎么做出来的,最好找出来是哪个渣滓干的,如果有机会,我要把这些全给他喂进去”
塔克拉拉开抽绳,看了一眼其中的血色结晶,就像浓缩的心脏一样的外形,表面的红光就像在流动一样,挤挤挨挨地装满了大半个袋子,几乎没有味道,只有一种肮脏的邪异感,他重新扎起袋口,“我会带给他”
血兽的出现给包围圈带来了一定程度的冲击,但混乱只是一时,这些都是曾经预备队的成员和后期选j□j的精干,他们很快就沉着下来,重新站稳了位置,那些从防护圈中逃出的兽人还没有足够的意识,在看到他们手中单薄的武器和稀疏的队形,一部分兽人迟疑着缓下了脚步,另一部分则是想要强行突破,一阵凌乱的枪声过后,地上又躺了一批
因为镇定而没有受到额外伤亡的只有那群萨满,他们始终群体行动,没有丢下任何一个同伴,血兽几乎是挨着他们过去的,其中几名仍有余力的萨满原本想要反击,见此又收回了手势在看到人类的攻击奏效之后,这些大多数时候都在沉默的萨满脸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震惊神情,但斯卡·梦魇和那名人类头领之间交流的方式更令他们难以接受
从山谷两旁冲下来的有狼人也有人类,他们之间看不出明显的从属关系,就像斯卡·梦魇和那名年轻得过分的短发人类,甚至在两者的关系中,人类站在主动那一方
萨满作为兽人的代表已经明确表示了对人类的态度,而作为这里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处置这批身份特殊的俘虏的工作是斯卡的义务,他面无表情地来到那些还在勉力维持自尊的兽人面前在这名力量几乎没有损耗,全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生机气息的狼人族长面前,萨满们将目光转向了他们之间
“你赢了第一超”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冰川狼族的新领袖”
斯卡与那张说话的老皮脸对视了片刻,挥手让人上来,“除了这个,这个和这几个,其他带走”
他指定留下的,都是高位阶的萨满,与那些为了维持防卫法术已经竭尽全力的白袍萨满相比,他们的消耗虽多,却还濒了一战之力兽人帝国内部落间的战事并不少,却从未有过这样一次性俘虏大批萨满的情况,这些萨满也从来想过自己被如此俘虏的状况,看着那些从人类手中拿来的全钢手铐和指铐,就算没见过这种形态的枷锁,他们也知道这种看起来挺纤细精巧的玩意毫无疑问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刑具
在狼人们扑过来抓人之前,方才说话的大萨满再度开口:“你不必如此作态,撒谢尔的族长,我们自愿成为你的俘虏”
“然后呢?”斯卡冷冷地看着他,“要我把你们安置在最好的帐篷里,大碗酒大块肉送上,一天三次拜见,用最大的诚意恳求一个你们不与我为敌的承诺?”
“你不需要这么做”大萨满说,“此战之后,你已是帝国东南的实际统治者,只要你不主动威胁拉塞尔达,苦修院就不会再介入这场战争”
“你的意思……”斯卡眯着眼睛看他,“是说还没打完?”
“现任兽皇得位不正”大萨满平静地说,“帝位争夺之战仍未结束,这一次将如两百五十年前的光阴再现,谁才是帝国的统治者,将不再由个体武力的决定你是真正的魔狼血脉继承者,衰落的冰川狼族将在你手中复苏辉煌,还是沉沦至永夜深渊,未来掌握在你的手中,而我们将一直看着,直至向真正的胜利者臣服”
“我不管你们的烂事”斯卡不耐烦地说,远东术师连这种战争时期都没间断给他的图画教育,他自己部落的事还折腾不完呢,拉塞尔达不仅有个他连脸都没记住的兽皇,还有元老院和那一堆贵族,“你们自己玩去吧!”
等候已久的狼人终于能够不受阻碍地将这些不顺眼的家伙铐起来,虽然因为手法不熟练而让过程不太顺利,至于那几名高阶萨满,他们还没看清自己的族长干了什么,那几个装镊样的老家伙就瘫下去了
异瞳法师突然用家乡的土语骂了一声,他用尽方法想得到那些兽人萨满隐藏的信息,却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时候得到了答案
“年轻的朋友,你们可以下来了”
异瞳法师和蓝血贵族一起低下头,看着不知何时来到树下的高大狼人他双手怀剑,面带微笑,一双冰蓝色的双眸却淡漠如凛冬
“你们的伤亡如何?”处理完那批萨满之后,斯卡问塔克拉
“伤亡八十人左右吧”塔克拉看着第四阵地所在的方位,片刻之后说道
“就这些?”
“就这些”塔克拉说
在第四阵地遇袭的第一时间,精灵路德维斯就带着人和担架从侧翼爬了上去,一路看见的状况令人心惊,坡脊上的植物被那一场惨烈的自爆爆出了一条条放射状通道,中心地带就像有一把巨大无比的铰刀绞过,不管是什么都被绞成粉碎,外缘的灌木和矮树被削出了一片片断面,连岩石上都有深深的刻痕他们在路上见到了不止一个被拦腰斩断的兽人,有些凄惨的未能当即死去,路德维斯不得不用自己的权限让一名卫生兵去给他们一个痛快
这场战争居然如此残酷,但精灵更担忧的是在这里战斗的人们这些使用新式战法的士兵身上没有甲胄,在一名实力几乎等同于高级法师的萨满最后的爆发下,这些没有一点特殊力量的士兵还有什么可凭靠的?
爬上那道斜坡之后,他们却发现自己这边的情况要比预想中的轻一些
破坏的效果是明显的,在迫击炮位置下,半环形射击阵地上所有的伪装都被掀开了,土木工事的右侧撕裂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地上血迹斑斑,显然大部分的伤亡都集中在那个位置,但和那些被活活绞碎和切断的兽人相比,这些有心构造的工事起到了明显的防护作用,路德维斯他们到达的时候,阵地两侧正在重新组织射击位,一些士兵将死去的同伴安放到一边,另一些人已经拿出了急救包,用完全称不上熟练的手法为伤员进行急救 ... [,]
(紧绷的气氛笼罩在众人头上,却没有失去秩序,路德维斯他们的出现让哨兵一惊,然后在背后小队长的催促声中让开了位置,精灵挎着急救箱一步跨过障碍,明亮的眼睛一扫而过,很快就找到了伤势最重的士兵,他身旁的年轻士兵用拇指压住总动脉尝试止血,同时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他
精灵快步走了过去
相比之下,更高处的炮击阵地损失就小得多,得益于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他们大部分人都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就作出了防护姿势,虽然也有不少人被乱飞的血刃割伤,有人头皮掀开,飞了半条胳膊,最不幸的是一位观察手,他的颈总动脉被切断了,其他人连急救都做不到但这些不是当时炮击暂停的理由,萨满自爆的余波伤害的不止是人,不少炮位被打歪,一门表尺被打坏,其中最严重的情况,就是一个弹药箱被打散,炮弹滚了出来,附近的炮手眼睁睁看着其中一枚迫击炮弹外壳被打出深深的凹痕,负责此处阵地的中队长看着那箱差点出事的炮弹,至今还在脸色发青
如果那一下引爆了整个弹药箱,结果会怎么样,他连想都不敢想
从人类发动炮战到谷外狼人的包围圈完成,整场战斗历时之短,完全出乎狼人们的预料在轮番轰炸的威力余波下,他们追击的对手抵抗的力度并不大,战斗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俘虏的处置问题
在这个时代,对待战俘无非几种方式,全部杀掉,收押为奴,或者暂时圈起来,让那些贵族和士兵为自己赎身,只不过最后那样文明的手段不要说兽人帝国,连人类世界中都极少出现山谷中的人类从尸体堆中总共搜出了三千多名残存的兽人,谷外撒谢尔的狼人围俘了一千多人,但对他们来说真正成为难题的,是那支极其庞大的车队
人类的炮火不仅毁灭了兽人大军的主体,也将这支勉强能算后勤的队伍吓破了胆,布拉兰虽然有一定威慑的力量,那些法师要不惜代价一搏,他也不可能真正挡赚但所有人都在畏惧背后那些能够施放已经接近禁咒的集群法术的天赋者
只是兽人帝国的内部斗争而已,怎么跟灭国一样的架势啊
车队就意味着财富,财富的命运就是被占有,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几支狼人的骑兵小队在车队两侧巡弋,在这短暂而漫长的煎熬中,有哭声从车队中传了出来
“女人……哼”带队的千夫长轻蔑地看着车队中神情畏惧而迷惘的人类和兽人们因为族长和药师的关系,撒谢尔的比斯骑士的战斗力并不包括对下半身满足的追求,在人类将所有奴隶都换走之后,几个月下来狼人们也勉勉强强适应了没有人形牲畜驱使的生活,如今看到对手长途行军却还比他们夸张的阵仗,千夫长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某种优越感
虽然实际也没有什么可优越的
一想到这场战争的过程,千夫长脸色就不太好看起来战争的结果是胜利,而且是大胜,撒谢尔在这场以绝对少数对抗绝对多数的战争中遭遇的损失恐怕还不如十来年前和赫克尔打的那一次,但对这名中年狼人来说,胜利并不真正属于撒谢尔,而要承认人类在其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那种感觉之中没有丝毫骄傲,甚至可以说有些耻辱
三万多的兽人大军在区区数千人类面前是弱小的,撒谢尔在那种力量之下也不会强大,意识到这一点,千夫长的神色也阴郁了下来
这份阴郁一直持续到伯斯找到他
“处置他们的事,族长怎么说?”千夫长问他消的结果是来一场屠杀,剩下的奴隶和财富由部落瓜分,但有人类在,他知道消只是一种消
“少年军绑起来,商人挑出来,其他分群之后再说”
那些随军而来的商队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如此威猛雄壮的强兽军大军居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泥尘般溃灭,而这些兽人被消灭的手段连他们的法师都闻所未闻,持叫商的商队都有在一定的自宝量,但没有人能保证他们在逃跑的时候不会遭遇同样的打击他们想要联合力量,但在他们想要有所行动之前,从地下冒出的冰棱就阻止了他们的所有行动
将帝位争夺搅合成了闹剧后安然逃出了拉塞尔达,并且在今天消灭了所有敌人的撒谢尔族长,他不同于人类天赋者的冰属力量已经无人不知那名全身散发血腥气息的强悍狼人在前方虎视眈眈,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斯卡·梦魇的黑色身影,众所周知,力量的触角越长,天赋者的能力越强大,他们不得不安分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当时从附近经过的一名蓝眼狼人
在不伤性命的保证下,商人们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法师让他们自己站成一群,狼人对他们的看管很松散,只是前来协助的人类拿来了用在萨满身上的那种手铐和指铐,法师即使能够念诵咒语,做不出手势和使用魔法物品的他们也挣扎不出什么结果来,少年军很快就被奴隶们推了出来,狼人将他们统统捆好,然后开始搜索车队
商队的私兵和雇佣兵们没有被要求离开自己的岗位,但面对大肆翻找的狼人们,他们也只能比装饰品还不如地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们进进出出这种事情对经验丰富的雇佣兵来说并不是第一次遇见,但和他们曾经打过交道的劫匪不同的是,这些狼人居然没什么人夹私,就像他们翻来覆去确实只是为了确定他们到底有什么东西一样,他们很明显地对某些东西产生了兴趣,却没有人现在动手抢夺
没有人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些兽人表现得比他们的同类有纪律得多,但被约束的兽性有时候比被解放的更可怕
狼人也把女人聚集了起来,她们之中有些年老,有些年少,有衣着鲜亮的兽人,也有蓬头垢面的奴隶,和其他人相比,她们要安静和柔顺得多,女人无论在什么时代和地区都会被归类为好的“资源”,除了生病和衰老,她们一般不会被轻易处置掉有狼人在这个过程中揩油,但几乎是立刻就被喝止了
最后被驱赶到一起的是奴隶和仆役
在人类的协助下,将这些俘虏完全分类并没有花太长时间,狼人们不得不承认,人类对这种活计确实比他们擅长而山谷中的战场收尾工作也已接近结束
斯卡和塔克拉看着那些高高摞起的尸堆
“烧了?”塔克拉问
“烧了”斯卡说
火堆一处处地点燃了,在令人十分不舒服的烟焦气味中,斯卡看着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说:“这条通道算完了”
“修修就好了”塔克拉说,“两边再种点什么”
“种什么?”伯斯问
塔克拉俯身下去,抓了一把散土,看了看土质才说道:“土豆……和红薯都行”
伯斯看看脚下鲜血洇渗的土地,又看看神色自若的族长和人类
“怕什么”斯卡说,“我们活着,不都是在过去的尸体上?”
242反应时间
( 胜利的消息传回赫克尔的时候三天三夜未有一刻安眠的阿奎那族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结束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报信者,“这就……结束了?”
“是的族长!”那名回来传报的狐族还在喘着气“人类赢了!”
“是人类赢了……”阿奎那族长慢慢重复了一遍然后瞪大了眼睛,大屋中的其他人也纷纷抽气
人类一直表现得对这场战争毫不畏惧他的儿子也坚持相信人类会胜利但阿奎那族长没想到结果会来得如此轻捷迅速,令人如同身处梦境
“他们战斗了多长时间?怎么打的?来自帝都的大军到底有多少人,他们怎么会败得如此如此……”阿奎那族长追问他从人类那儿得到的消息是对手大军总数过四万,其中近万是精锐的强兽军,仅此就差不多与赫克尔的人口等同,撒谢尔的比斯骑士也未必能说自己能抵抗他们的一次冲击,何况属于人类的那支军队至少有一半是训练了区区一个月,连战士都远远算不上的普通人,在搏斗中能以一当五的勇士,在战场上却未必能活过第一次交锋
战争从来不是个体,而是群体力量的展现
也许有些个人的力量非晨大,强大到足以左右战争胜负,仅凭斯卡还不够——但远东术师根本不在军中!正因为远东术师说他“就在这里,等待所有人凯旋归来”,阿奎那族长才坐立难安,他不敢将消全部寄托在人类身上,却又不得不向任何已知未知的存在祈求,他们那种狂妄的自信不是幻觉,而是有确确实实的实力支撑
但他恳求的现实到来的时候,他又不太愿意相信了
向他回报的年轻狐族脸上也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复杂的,混合了回忆,震惊,后怕和佩服的神色,“人类杀了他们的斥候,给所有人身上都抹了草汁,隐藏在山谷两侧,我,我记得我们埋伏了很长时间,但战斗的过程非常短……举着狮头旗的大军黑压压成片来到山谷中的时候,日头还没有到头顶上,人类设下的陷阱把大军拦在了那里,这几万人全完了的时候,日头也不过偏了点西……”
“这么快……”阿奎那族长喃喃道
“强兽军的人数真有那么多?”一名狐族长老伸手抓住了他,急切地追问
“比说的还要多!”狐族青年说,整场战事的记忆逐一苏醒,他的声音也逐渐升高,“他们的队伍又宽又密,长得根本看不到尽头,就像大河涨水到部落边上的时候一样!我们的人全部加起来,还不够他们先头的队伍多!那么宽阔的山谷都塞满了,也装不下他们所有人!”
“人类就这样把他们全杀了?”另一名狐族长老差点站起来
“没有……”年轻的狐族慢慢地说,“但是,也差不多了……”
“萨满呢?”一名百夫长死死盯着他问,“拉塞尔达来的大军没有萨满随行吗?”
“有好几十个,但他们只能再人类的攻势下自保……后来全被人类和斯卡·梦魇他们抓起来了……”
大屋里一片安静,但这种安静没有什么兴奋和轻松的意味
“这是那名人类术师的力量,还是人类本身……”有人轻声说
“都算吧”阿奎那族长扶着脑袋说,“难道我们那么快就忘记了,去年人类是如何协助撒谢尔战胜奥格部落的?”
大屋中的狐族纷纷表情大变
人类在那一战中表现出来的实力令人震惊,即使他们迅速收缩内敛,在此之后再也不提,就像和狼人一起遗忘了它们的存在,然而在煎熬的等待中,不止一个人想过那种由远东术师赐予的武器只是提拉始终没有传回什么消息,在看到人类行军大队后面马拉车载的金属造物时,没有人能确定那是不是他们根本来不及看上两眼,随后就被人类隐藏起来的那种存在
阿奎那族长抬头看着他们,“在哈莫所说的那个时间,我曾听见西方有隐约雷鸣,你们呢?”
那名报信的狐族青年在这时候用做梦一样的语气说道:“那个时候,简直像雨季所有的雷霆都在一瞬间打了下来,天摇地动,连脚下坚实的山岭都在震颤,大地上升起一道道火焰,人类每打出去一枚‘炮弹’,在集聚起来的人群之中炸开,就有大片的人在瞬间死去,无论他们是什么人,穿不穿盔甲,统统变成了碎片……火烧起来,烟雾遮蔽了视线,但人类连看都不用看,那些‘炮弹’的攻击跟暴雨一样密集,我们在其中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只看见血和火焰不断地爆开,山谷中的人被打得全乱了,还活着的人不知道往哪儿跑,有人向山谷外面逃,被狼人截断了,有些人朝两边的山上跑,没到半山也倒下了,我们没有机会出手,但有人专门等着他们……”
他又顿了顿,低声说:“简直是一场屠杀……”
“把他们通通杀掉!杀掉!剥了皮!砍下脑袋!挂在马上带回来!”狼人巴伯丢开手中的锄头,双手高举过头扭动起来,“哦哦哦哦哦!奴隶和美酒一起带回来!哦哦哦哦哦!”
这么做的不止是他,所有聚集在这里等待消息的狼人都是一样的动作,在那些粗豪的不知该说是歌声还是嚎叫的欢庆中,另一旁的人类除了大笑和围观,对这种做派实在是加入不进去
作为联合农业大队的队长,南山对自己人获得的胜利同样感到高兴,虽然他的表现远不如狼人们直接,但在巴伯向他要酒的时候,南山还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是非常值得庆祝的事,南山望着广阔的原野上一片片规整的绿意,他们在早春时候的努力,如今已初见成效,他用慈父一样的眼神看着那些正在扎根生长的幼苗,看着它们伸展的绿叶,摇曳的嫩梢,他们付出多少努力,就能够得到多少回报,只需要认真做事,比任何所谓天赋者都强大的力量保护着他们一天天用艰苦的劳动创造的一切,没有一个外来者的铁蹄能踏上这片土地
拂过原野的风带来芬芳的生命气息,南山喃喃道:“术师也是高兴的吧?”
云深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算是放下了心
他一直挺直的脊背放松下来,靠上了椅背,窗外传来欢呼逐渐向远处传播的声音,面对这样一场数量相差悬殊的战争,被筹备起来的各部门主干成员都付出了艰苦繁多的劳动战争是极其烧钱的游戏,聚居地和撒谢尔之间仍未有统一流通的货币,但这一个多月来消耗的实物物资仍然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目,云深所看的数据总结,清楚地表现了聚居地如今有些内虚的状态
更久之前的高强度建设,让他们总算建立起了薄弱的基船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他们就能够重新恢复储备
粮食,布匹,武器,人畜力,聚居地的战争潜力超出这个时代同体积的所有政权,但局势如果变成完全的对立,他们仍然对付不了兽人帝国这种规模的对手,毕竟他们组织军事力量的目的不是侵占和掠夺,而是为了维持秩序,保证建设云深 ... [,]
(不可能让对方“理解”这种用心,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展示己方的实力,让对方衡量继续战争的价值
云深松开手中的笔,放在文件旁有人在他背后一手按上桌面,另一只充满力量美感的右手拿起了那支笔,在预备送到撒谢尔去的斯卡专用图册的某个方向,画了一个力透纸背的x形符号
他的意思,是来自中路的威胁已经消除
云深微微仰起脸,看向几乎把他整个人笼在身下的长发俊美青年
“天澜,”云深将目光转向对面墙上的地图,斟酌了一下语言,“你认为,在这一仗之后,我们能够得到多长的稳定发展时间?”
“一年或者三年”范天澜说,“假设之中最坏的情况,是拉塞尔达的元老院统一意见,贵族齐心协力,军队反应迅速,联合强兽军及五大家族主力组织起十万人规模的远征军,为确鞭人军队在抵挡战场之前有足够的战斗力,他们的后勤准备至少一年——沿路部落被征发过一次,不会有更多的油水”
“这需要看兽人帝国目前统治阶级的政治风向吧?”云深说,“我消斯卡族长能够和拉塞尔达方面谈判,我们不需要盲目的扩张,没有必要打破现有局面,虽然我不太确定他们是否有这个意愿……”
“有和没有,结果都一样”范天澜说,“去年和今年的两场战争,足以令他们东部空虚,必须重新分配领地以便填防,以狼人去年及今日的表现,兽人帝国中西各强力部族不会轻易放弃观望去冒险,要挑起全面战争,除非斯卡·梦魇表明分裂意图,主动进攻首都所有战争都是为了利益,即使现任兽皇权力稳定,他也给不出有足够吸引力的愿景”
云深思考了一会,然后说:“撒谢尔的存在,对他们的中央权威损害相当大啊”
“那是坐在位置上的人的问题,不是王座本身的问题”范天澜说,“权力永远是好的”
“感觉上”云深说,“我们今后可能要面对一个相对复杂的局面了”
“需要建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情报网络”范天澜说,“但总体上,时间仍然在我们这一方”
片刻之后,云深问:“至少这场战争的目的,我们已经基本上达到了”
“是的”范天澜说,然后语气的温度直降,“不过关于过程……他们做战后总结报告,我也将列席旁听”
在他管辖之下的建设队伍是准预备役,即使卸任,范天澜仍然濒着相当高的军事权限,只是他并未直接参与作战计划的制定
云深想到前线传回的损失报告,也垂下了视线战争的规划就是如何让人有效地去死,没有一个人说过要获得完美的胜利,伤亡数目离预期的容忍上限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在超过五比一的敌我兵力对比下,这份战绩无论放在哪个国家和地区都能算得上杰出,虽然近现代武器支持下的军事组织对上农牧文明的传统军队有巨大的天然优势,但那些非常态的“力量”参与其中,注定会导致难以控制的变数
即使如此,这仍然是聚居地建立以来遭遇到的最严重的损失
唯时光与死亡永不能倒转,这几乎是所有世界的法则
云深有些出神地回忆着他在这个世界的时间里所有离去的人们,背后忽然传来柔和的压力,他身后的青年俯身下来,带着凉意的光滑发丝擦过云深的耳郭,用连岩石都会因此震动的音色低声说:“‘生命本身毫无意义,只有死亡能够让人了解人性的真谛’”
……这算是开解?
云深抬起手,拍了拍压在肩上的坚实臂膀,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我以为,所有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想要死得其所,在这个时代并非易事”范天澜说
“是的,我知道”云深轻声说,停顿一下,他又说,“战争暂时告一段落,我打算随后召开一次会议,同撒谢尔及赫克尔的兽人商讨几个问题”
“要我准备什么?”范天澜问
“不需要做什么,我们只要按着既定步调进行就可以了”云深说,他合上斯卡的备份文件夹,“无论未来如何发展,我们能做的,只有眼下的工作”
243请先不要买,修文待替换
( 龙有尖牙与利爪那是为了捕猎而生的
作为极高能量层级的生物,即使他们的智慧超出同一世界的绝大多数生物,但在生理的本质上他们也比大多数生物都自私这不仅表现在对领地和天空的占有也表现在他们对自身强大从未酮过的追求之上他们的食物无论是何种形态,都必须具备基准以上的能量哪怕是最怠惰的龙族在睡梦中也不会停下力量对自身躯体的洗炼龙神宫受数百龙族拱卫,不只是为了保护宫殿之中强悍的龙王,也是为了保护只在宫殿深处的绝地冰湖之中才能提取的珍贵原液
因为世界足够他们遨游繁衍不盛的龙族之间争斗并不多,发展到生死之决的更少,黑龙主存在的时代是极为少见的他们大量减少又同时大量增加的年份,在任何一个有稳定结构的族群,对同族食肉啖血都是严重违背伦理的行为,却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黑龙主都被默认为道德上的例外
简直像“它”是超脱于上的另一个物种
在掠夺的本性上,与其说黑龙主是诸多私欲的极端体现,不如说“它”就是欲望本身,而圣王龙就如同它的另一面萨尔夫伦已有的“奇迹”之名,除了他是唯一一位能在将自身献祭给世界之后,活着完成了责任而归来的龙王,另一半原因就在于他前所未有的血脉
法外之血并不等于萨尔夫伦能超越法则,毕竟神早已被他们自己证明不存在,而是指那个世界的法则不能成为他能力的束缚,当别的龙或者物种面对那些几乎无法跨域的领域障碍而不得不寻找曲折绕行的道路之时,他就如同身处与一处面积极其宽广的平原,边界仍然存在,但他需要超越的只有最后那条线,哪怕是一生都无法到达,他也早已置身无法触及的巅峰
所以萨尔夫伦本身就意味着那个世界最高级,最纯粹的力量,对黑龙主而言,等于最好也是它最必须的食物
它从第一次见面时表现出来的对兄长毫无濒的喜爱和亲近其实无关血缘,起因完全算不上美好,它还太鞋完全无法对已经接近成熟的超高等猎物做什么,到它长大一点,感性认识到这是对它最为温柔,能满足它目前所有需求的对象,被安抚下来的欲望也渐渐沉淀到了深处,直到被天网切断它和对方的联系,由心理产生的成长需求直接刺激了成为完全成熟体的本能,疯狂的饥渴在极短的时间内扭曲了它的身体和精神,直到它获得了另一个虽然使它感到痛苦,却足够它初步进化的能量池
但并不等于它感到了满足
明亮的阳光从晴朗的蓝紫色天空之上落下,远方山岭上是一片厚重的墨蓝,沿着山脊和缓的弧度向下,清澈的湖水在闪烁着粼粼波光,高大的乔木枝叶繁茂,在风中摩挲出沙沙声响,风带着清凉的水汽和淡淡的花香从涌进了厅中,轻轻摇动着帷幔
这是一个晴朗而美丽的夏日
德尔德兰收回目光,三年前他前往龙神宫时,即使隔着遥远得肉眼无法看见的距离,这座宫殿的存在感也强烈得不需要任何道标指引随行的贵族曾在归来之后抱怨此地如同冬宫,在看到龙神谷的那一刻,他们就如同越界进入了某种恐怖得超出想象的空间,一瞬间被恐惧感和窒息感攫住而无法行动的贵族并不少,即使已经知道那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已经强大到异常的黑龙主自然散发的气势,这仍然令他们感到了耻辱,而在真正踏入龙神广场的那一刻,连德尔德兰也为仿佛从地下深处透来的肃杀气机感到有些吃惊
龙神宫的环境是龙主的本质意志体现,而如今的龙神宫,已经找不到一丝黑龙主统治的痕迹,即使座上的那位黑发龙王脸色苍白,露出袖口的手指就像凝结的白雪,他仍然是那位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奇迹”
比任何无暇宝石都令人迷恋
亚斯塔罗斯背靠着龙骨制成的椅背,看着对面那位外表特征与人族相类,却感觉不到丝毫相同之处的龙王,微笑了起来,“对任何一种有吞噬欲望或者力量的生物来说,您的存在真是动人的折磨因为哪怕到了现在,仍然没有谁能对您造成致命伤害……除了另一位龙王”
俊美的圣王龙神色平淡,他说:“因为他是为我而生的”
亚斯塔罗斯沉吟了片刻,“您这么说的意思,是他,或者说‘它’,是被某种意志选择来到您身边的?”
“算是吧”萨尔夫伦说
“您是唯一一位能够脱离天网的例外,”亚斯塔罗斯抬头问道,“我想知道,您在天网之上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萨尔夫伦还未回应,德尔德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他彬彬有礼地一欠身,“抱歉,也许我该离开一下?”
“不用”
“不必”
德尔德兰怔了一下,亚斯塔罗斯看着萨尔夫伦,笑道:“即使在天生的力量上,人族远不能与龙族同类而语,不过在某些时候,会出现一些天赋令人意外的惊喜”
“公爵的才能确实非常出众,”萨尔夫伦说,“虽然这并非我信任的理由”
德尔德兰却微微一笑,“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这都是我的荣幸”
“那就保证你能活得更长久吧”亚斯塔罗斯说,“因为我觉得,既然有些事情绝不能算是令人愉快的,有些秘密不知道比知道幸运得多,承碘部分责任的人多一些,总比少的好”
萨尔夫伦沉默了一会,“那么,就从最开始的时候说起吧从那枚龙蛋被送回开始……”
这次会谈的时间并不长,结束的时候双方的神色也算平静在新任人王及公爵告辞之后,萨尔夫伦独自回到了寝宫,沿着层层向下白色的石阶,经过数道繁杂的禁制,推开以这个世界已知的所有材质中人为能达到的最高硬度制成的巨大门扉,在能够瞬间冻结血液的寒冷水汽中,踏过宽阔而平静的浅蓝色水面,来到那名沉睡中的银发男子身旁这个被萤石照亮的空间是如此广阔,却也无法容纳他解放之后的姿态
萨尔夫伦半跪下来,垂下视线,静静注视着那张即使沉眠也显得冷厉的英俊面孔
他为他而生
为了毁灭他,吞噬他,为了离开这个世界而生
即使他从未相信过命运,过去能够影响,却不能决定现在甚至未来,然而……如他在世界之外,在寒冷严酷,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凌迟的天网之上,他却不得不被强行在脑中灌注这样的事实,正如他是为了这个世界而出生的,他自己,包括他的能力,他的血脉,甚至他的意识,都是为了在维护亲族,保护种族的责任之上,让这个世界继续存在下去的命运而存在的
他是世界的祭品
而墨拉维亚……因为“它”感应到了祭品的出现,所以“它”把那个孩子“创造”了出来,甚至可能比他想象的更深远,墨拉维亚就是“它”
作为兄弟,他们无论外表,性格还是血脉都毫无相同之处 ... [,]
(,他们在同一对父母腹中生出,却没有一个算得上那对夫妇的后代他是表层世界“活着”的意志,而他的也许弟弟并不存在,真正存在的是在所有种族认识的世界之下,承载着这片繁华纷扰的大地,让所有的种族之所以能够出现和繁衍的那副龙骨
即使那个强大到难以想象的生命已经在这个世界产生之初死去,血肉尽丧,只余山脉一样的骨骼,但在万千生命之中,龙族作为它的本体投影到世界表面的薄弱影子,在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代谢和提纯之后,这个天生贵重的种族终于越来越像它真正的姿态契机来到的时刻无人察觉,突然出现的第一代黑龙主并未让龙族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哪怕他们感受到的恐惧数千年后仍旧深刻于血脉,只不过奥罗维德·千岭吞噬上一任的银龙太早,对方甚至还未展现出能力,看起来比祭品更像纯粹的食物,无论他捕猎多少,都无法突破血脉的障碍完成进化
为了让下一头黑龙出现,疯狂的奥罗维德于是前往表层世界外化身天网
数千年后出生的墨拉维亚比奥罗维德更强韧,也更能体现龙骨的意志——复生那个早已死去的生命想要重新获得血肉,它想离开这个注定死寂的世界,而代价,是除了黑龙之外大地之上所有的生命
现在,他能够感觉到一天比一天更汹涌地进入墨拉维亚的能量,不是来自冰湖,而是更深层的,由那副龙骨所提供的……墨拉维亚抽取得越多,这个本就脆弱的世界就会崩坏得越快
他的手指染着冰霜,在坚逾钢铁的冰面上轻轻抚过那张安睡的面孔
他想起那头笨拙的幼龙,想起埋在角落的染血鳞片和破碎龙角,想起那个笑着叫他哥哥然后扑过来的孩子,想起那头黑色巨龙俯视着他的冷漠而饥饿的眼神,想起他在登位典礼上紧抓着他的手
作为一个个体的灵魂,在世界本身的意志面前几乎微不足道为什么他天生就被剥夺了负面感情的感情和权利?哪怕只有一点,让他能够真正地去憎恨某个对象,而不是每一天都只有自己承碘份痛楚的沉重他记得在天网之上听到的嘶哑的呼唤,也记得那个覆灭一切的未来的投影……
如果那一切都将发生,在他走向早已注定的终点之后,只剩下他自己的墨拉维亚该如何面对注定永世孤独的未来?
冰面发出细碎的破裂声,冰下的龙睁开了他锐利的金色眼睛
水晶碎片般的冰片被推开了,悬浮着无数细小冰晶的湖水如同反射着星光,浸透了萨尔夫伦的王袍,他不加抵抗地任由自己被拉进水下,然后跟着银发的黑龙主一同冒出水面,冰寒至极的水流沿着墨拉维亚有力的下颌线条落下,冰珠坠落波荡的水面
他看着萨尔夫伦,然后凑了过来
寒冷而柔软的嘴唇碰掉了萨尔夫伦眼睫上的冰晶,墨拉维亚沿着他的脸侧慢慢往下,巡梭着,轻触着,然后在温热的颈侧退下来
萨尔夫伦感受着那一阵刺痛,他苦笑着,抬手环住了对方宽厚的臂膀
在侍龙慌乱地跑进来之前,亚斯塔罗斯就感觉到了异样那种他曾经感受过的沉重压力和惊人威势,连龙神宫这样经过无数次加强的禁制也阻挡不赚他拂开侍龙走出门外,还未走出两步,奔涌的冻气就来到了他的面前,在喀拉作响的凝冰声中,霜花攀上了他的衣角,闪烁着锐利光泽的冰簇迅速将所有的空间都封锁了起来,绿皮的侍龙们维持着惊骇的表情被封入冰层,亚斯塔罗斯靠在墙上,伸手轻弹了一下顶在他头颅两侧的冰锋,随即他连双手也被锁住了
“好久不见,仪祁陛下”他笑道
银发白袍的黑龙主走了过来,那些比岩石更坚硬的冰层于他而言如同空气
“你们来干什么”墨拉维亚看着他,漠然道
“来看我们应该选择谁”亚斯塔罗斯说,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旁边,“如果圣王愿意与我们联手的话,在你真正苏醒之前,也许我们还有机会杀了你的”
“杀了我?”墨拉维亚轻声重复了一遍
即使冰针已经进入他的皮肤,亚斯塔罗斯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杀了你,圣王就可能继续活下去,这个世界就可能再维持数千年,就算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第三位黑龙主……不过,既然我们都会在那之前化为尘土,太长远的事就不必考虑了”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遗憾的是,圣王只打算牺牲自己”
小小的血珠在冰簇间弹跳着一路向下滚落,冰针却不再继续前进
“你能做什么?”墨拉维亚冷冷地问
“我假设你指的是圣王……”亚斯塔罗斯微微一笑,“毕竟也不会有别的对象了吧?只有他活着,你才是你,不然灵魂如此薄弱的你,不过只有力量的壳子……”他退下来,片刻之后才无可无不可地加了一句,“虽然我认为这同样很美”
“你还知道灵魂?”墨拉维亚冷淡地说
“我确实没有这种东西,所以我出现在那些情感特别强烈的对象面前”亚斯塔罗斯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方面我不得不感谢,你在末日火山下的那二十年,我的力量增长同样迅速”
“然后呢?”墨拉维亚问
“然后,也许有另一种方式……”亚斯塔罗斯说,”现在,先让我的同伴过来吧”
墨拉维亚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黑发龙王,他很少以这种角度看着自己的兄长,毕竟在他成年及成年之后,他和他相处的时间极少,加起来也许还不如过去的一天,而那些所谓的过去,在他的记忆中也模糊如流水倒影,只要他想看清,它们就破碎成了一堆色块墨拉维亚一手撑在床边,低下头,另一只手按在枕边,俯身专注地看着那张俊美得与他毫无相似之处的脸
在记忆已经破坏之后,感情究竟凭什么存在?
也许是被那些银色金属一样的长发所扰,那双长而密的眼睫轻颤了一下,萨尔夫伦醒了过来那双同样是金色,却显得从容沉静的眼睛先是有些意外地睁大了,随即就平静了下来
墨拉维亚感到饥饿,他记起血液抚过口腔然后流入喉咙那种无可取代的甜美和酣畅,如今他想知道这双眼珠的味道
“我真的很想吃了你”他轻声说
“我知道”萨尔夫伦说
墨拉维亚握着他的手放到唇边,几乎不见他用力,就从萨尔夫伦的指节上传来了清晰的骨裂声
“我说,”他看着连眉梢都不曾有过丝毫颤动的兄长,看着那双他始终不能遗忘的眼睛,还有这种眼神——“你做过梦吗?”
“……没有”萨尔夫伦有点迷惑地回答
“我做过,做了很长时间,”他说,“而现在,该轮到你了”
244这章也不要点进来
( 萨尔夫伦是没有梦的
他记得所有的事包括他还在蛋壳之中的那段时间,但他从未做过梦没有梦,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的意识在混沌中浮浮沉沉当他终于感觉到炽热血色的火海取代了混沌,在连内脏都似乎在融化的痛苦中他挣扎着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所熟悉的金色双眸
近于苍白的银发垂到他的脸侧两手撑在他身边,静静注视着他的青年不像他昏迷之前所见的那头黑龙,他的面孔过于秀丽轮廓甚至不算成熟,和那个全身散发着强烈的侵略感,眼神深沉,面容英俊刚硬的成年龙族相比,这位只比少年龙族略微年长的龙族更像记忆中那个孩子自然成长之后的容貌
一只白得透明的手抚上了萨尔夫伦的脸,这名青年慢慢低下头,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就倒了下去,沉沉地压在他身上那份重量和温度压迫着他的心脏,萨尔夫伦慢慢抬起手,放在对方的背上,不知道在寂静中等待了多久,他才感应到那一丝微弱的脉动
他咽下满口的鲜血,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一手抱着墨拉维亚,萨尔夫伦撑起了身体,将目光投向黑色的天空,比夜色更浓重的风暴悬顶低垂,翻滚涌动犹如黑色的岩浆,密集连绵的闪电像一张禁锢的蓝白色巨网,堪堪拖住这片漆黑沉重的后不致倾覆而下在这片天空之下,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镜面凹地,在他的脚下,不知为何结为冰色的石面沿着平缓光滑的弧度向外蔓延,在外沿耸起了接连不断的冰白尖峰,越向外越是高耸峭拔,如同大地狂涛一直涌向天地的界限,将如林的银蓝色锐利尖顶直刺云中
这不是任何一种天然地势,一个规挠大到接近极限的法阵发动后留下了这些痕迹
萨尔夫伦撑在地面的手掌还能感觉到残留的热度,片刻之后,他意识到如今身处之地……是曾经的末日火山,这里曾经有一片炽热的岩浆后
末日火山已经不存在了,那些岩浆也变成了另一种形态
“圣王龙”
萨尔夫伦抬起视线,看见黑发的人王向他走来,他身上那件装饰简洁的王服显见破损,脚步轻盈无声
“时隔十年的苏醒,值得恭喜”亚斯塔罗斯微笑道,“您的身体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
力量在全身涌动,萨尔夫伦能感觉到即将产生的每一道闪电的能量通道,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上,这位人王的存在感却虚渺如凝固的微风,即使他的神情和姿态如常,生命的气息却几乎从他身上完全消失了
“你们做了什么?”他低声问
“如您所见”亚斯塔罗斯说
“分割力量,”萨尔夫伦说,“以及降格?”
“是的”亚斯塔罗斯微笑道
“代价呢?”
“也如您所见”亚斯塔罗斯说,“即使已经竭力周全,这毕竟是个非常冒险的试验,只有亲历过,才了解龙主的力量究竟有多可怕,他已经极力克制,却依旧超出法阵参与者太高量级,所以最后我们还是失去了部分控制,以至于损失了法阵中绝大部分的高阶术者和一半龙族,顺便我也……”他动了动手指,结块的血肉崩裂脱落,露出底下森森的白骨,他将双手笼在袖中,看了周围一眼,“当然,也改变了一下环境”
“只有这些?”萨尔夫伦问,他并不习惯以这种姿态与人交谈,半抱着墨拉维亚,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其他的部分已经由您的弟弟承受了”亚斯塔罗斯说,“他完成了他的愿望,您和他之间已经建立起了唯一联系的契约,内容是单向生命分享,还有,心灵联系”
萨尔夫伦沉默了一会
“其实您完全不必自责,活在这世上的生物都自有其私欲,他们总不会照着最好的计划进行”亚斯塔罗斯说,“比如他,比如我”
他瞥了一眼所有禁术都已损毁的王服,这身装束如今看起来比他的身体还结实,“如前王骸骨上的遗言,您自天网归来之后,我们只有三种选择,第一,让黑龙主完成他出生的目的,吞噬您之后,吞并世界上的所有生命,然后将大地之下的龙骨力量全数抽痊以此进化成为难以想象的高阶生命,穿过渊海离开这个注定灭亡的位面;第二,如您所愿地以圣王之身为锁,将黑龙主封印起来,直到世界自行演化到崩溃的那一日,黑龙主仍然能完成他的使命,只不过离开的途径不是渊海,而是与我们相连的唯一的‘正常’位面,虽然那个世界也有其本身的问题,不过总比这个法则紊乱的地方好得多……”
他笑了起来,“但是,为什么所有种族的命运只能由你们来决定呢?”
“你可以认为这是我们的傲慢”萨尔夫伦淡淡地说
“关于傲慢,其实我们是一样的而实际上,您原本打算做的,可以说是最好的决定了”亚斯塔罗斯说,“遗憾的是,无论出于私欲,还是傲慢的自我主张,更多的人族和龙族支持第三种选择——将你们留在我们的困境之中何况,对拯救不了世界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很少有比让一个最接近‘神’的生命失其超凡,堕落为会衰弱死亡的生物更大的成就”
“然后呢?”萨尔夫伦语气平稳地问
“接下来,那就是不可知的未来了”亚斯塔罗斯笑道,“黑龙主自世界之外被送归龙神宫那一年,我族前王巡视边境,发现了一支渡海而来的异族虽然对方除了令人惊异的遭遇,在能力及文明方面都实在缺乏研究的价值,而哪怕以前王的力量也无法令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个体穿过屏障,只能将他们投向下层世界的空洞之中……如今这支异族已经生存并且繁衍了下来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消”
“自从发现通道以来,关于此事早有试验”萨尔夫伦说
“结果不尽如人意,即使稳定而且完整,那同样是一个封闭的星球,而且能量稀薄”亚斯塔罗斯说,“这意味着即使移民,能安然穿越的也只有低级生命,我们的贵族,还有龙族想要突破,如果不是自行降格,舍弃力量,那就只能通过另一种方式,将这个微小的空洞强行扩大,到足以使他们通过的程度,然后么……”他停顿了一下
萨尔夫伦神色平静,“对撞湮灭”
“这是最差的结局”亚斯塔罗斯说
萨尔夫伦看着他,“你已经有了选择?”
“试一试吧”亚斯塔罗斯微笑着说,“当然,需要我先修补这副躯体,为此,我需要您的一些帮助……”
德尔德兰带着术者团降落地面,刚一触到光滑的地面他就踉跄了一下,抓住了身旁绿发女妖的手臂
“公爵,您……”年长的女妖有些忧虑地低声说道
“无妨”德尔德兰说,他捂着嘴咳嗽了一会,然后挺直脊背,蹙眉看着这个巨大无比的镜状盆地,即使身处边沿,术者团仍被残存的力量气息压迫得 ... [,]
(脸色发白,也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恐惧——三百九十七名高阶,四千六百四十五名中阶术者,数万外围强力种族,在那颗血色星辰亮起的同时,几乎是在瞬间就全部湮灭了,在德尔德兰的法阵投影上,连七十二头巨龙也只剩半数的生命点在微弱闪烁
“陛下呢?”一名黑暗精灵用颤抖的声音问
德尔德兰只是看着前方
在接连不断的雷电闪光中,盆地的镜面所反射的强光通过空气中残余的法阵片段给术者的观察视野造成了极大干扰,但他们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察觉到强大生物的存在,正如此时亭于融镜盆地之中那一位,术者们简直能听见看见那股不断扩张的力量碾压过来的声音,然而这是龙的气息,没有一丝属于他们的王上——每一任人王都是最强的,何况亚斯塔罗斯陛下拥有极其特殊的力量频率,与那位银发的龙主共处之时也不曾被遮掩,如今居然没有一位术者能反应到他的存在
与德尔德兰同处浮空要塞控阵的高阶术者只有数名,哪怕在德尔德兰遭遇严重反噬的现在,在场的所有术者也无一人能撼动这位天赋卓绝的年轻公爵的地位,他们已经快被法阵失控的后果吓傻了,牺牲的高等人族数以千计,其中贵族占据大半,若是亚斯塔罗斯陛下也遭遇不测,那么剩下的诸多贵族中,最有实力的恐怕就是最年轻的——
如暗夜萤火摇曳着重新点亮,迅即鲜明强力地传递过来的信号打断了所有不合时宜的想象德尔德兰松了一口气,“吾王尚且安康,其他人留下,所有高阶术者与我同往”
亚斯塔罗斯放下袍袖,已经受损的肢体是无法复原了,黑龙主力量的侵蚀性堪称不可理喻,等级越高的生物就越难复生,这个结果算不错了
风吹了起来,萨尔夫伦抬头看向天空,栖居着风暴的浓云已经贴到了弧形的穹顶上,亮蓝色的电光流淌着,他目光转向亚斯塔罗斯,“护壁仍能支持之前,带你的人走吧”
“还有一件小事,圣王”风扬起亚斯塔罗斯的黑发,他看了一眼仍未有丝毫苏醒迹象的银发龙主——即使力量被切割,位格降低,身体和灵魂都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这个受到眷顾的生命依旧强悍无匹,“溢出的那部分力量并未逸散,在突然的爆发之后,它收缩了”
萨尔夫伦沉默片刻,“我知道”
“它不只是一种能量的结晶,在混合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血脉之后,我想可能会产生一些特殊的结果”亚斯塔罗斯说
“也许吧”萨尔夫伦平静地说
亚斯塔罗斯看着他,然后微微一笑,“那么……再会吧”
银色的美丽巨龙展开闪光的双翼,透明无色的屏障猛然扩大,重重的雷云被推挤着向外,三十多头巨龙从石林外跌跌撞撞地飞了过来,落在银龙身旁,然后一头接一头地沿着银龙打开的道路飞离,亚斯塔罗斯背后的术者团忙碌地建设一个瞬移法阵,德尔德兰站在他身旁,同样眺望着远方那头银龙优雅的身影
“这并不是结束吧,陛下”年少的公爵问
“是另一个开始”亚斯塔罗斯说,“至于被我们开启的是消还是另一个轮回,就看谁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薄弱的护壁终于无法再支撑可怖的压强,随着一道微不可闻,犹如泡沫崩碎的破裂声,黑色的云恒泻而下,暴烈的雷声震动大地,天空出现了一个漏斗形的黑色巨涡,利刃般的狂风四起,无数碎石被卷上空中,连远在迷走森林边沿的浮空要塞也不得不为之退避
曾经的迷走森林在这场风暴如末日火山一样消失了,肆虐的黑风暴直到数百年之后也不曾停息,直到被称为下层世界的中州人类以其精妙的设想,将被空间乱流裹挟的通道搭到了此处
在那场战争之后不久,阿加雷斯侯爵阵亡,亚斯塔罗斯在在王都政乱中失踪,尸骨五年之后才被发现,德尔德兰公爵同时重伤,命火一度熄灭的他在此之前没有与任何人生育后代,然后隔绝两个世界的大封印完成,新的人王继位,以人形带着墨拉维亚游历的萨尔夫伦回到龙神宫
时光流逝的速度比人们以为的更快
春光和过去三百多年一样地降临到龙神宫中,风和光轻柔地抚慰着山林和湖水,花的香气一直弥漫到殿堂上,黑发的圣王龙正在处理政务,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然后一片阴影笼罩了龙神宫的上空不久之后,脚步声从萨尔夫伦背后传来,他没有回头,直到熟悉的重量感从背后压了上来,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银发从他的肩膀一直落到桌面
“怎么了?”
“他们说我应该到发情期了,所以……”一个柔和的声音说,“哥哥,我能不能要一只蛋?”
按住那只不自觉地放在他颈侧探索血管脉动的手,萨尔夫伦抬起了头
245不安分的战俘
( 与迅速结束的战斗相比战后处置的工作显得繁琐而冗长
经过在狼人们看来并不比战斗更轻松的整理工作,他们和人类总共清点出了一万五千多名俘虏,这个数目已经够得上一个中大型部落的固定人口赢家的人数居然不够俘虏的一半多这种场面也可以说蔚为壮观了即使已经经过仔细的甄别将这些人分成了不同的群落用错落的安排以削弱这些俘虏剩余的战斗力对他们的威胁,可光是看着那一片片攒动的脑袋和耳朵,就足以令还没从战斗余韵中回神的众人感到本能的烦躁
不能杀人,这意味着还多少麻烦活要干啊
相比把他们分类看管和收押起来,还有之后各种管吃管住的活计杀人可是容易多了,完全不用去想控制不住俘虏了该怎么办,就是处理尸体得费点力气
遗憾的是无论撒谢尔的族长还是人类的术师,他们都不打算这么做
杀俘不祥的说法在兽人帝国并不流行,人口是非常重要的资源,尤其是战争期间,不过在农业很不发达,物资很不丰富的兽人帝国,没有太大的外部威胁的时候,人数越多就意味着分配越紧张,因此多数部落的发展慕都是这样的:自己部落的人口生得多多的,对手部落的人杀得少少的,领地越大越好,牲畜越多越好奴隶如果是可驯服的,自然也跟膨马之类同理,但对那些跟自己有着同样想法的对手,对他们的任何仁慈都是对部落的背叛
只有极少数巨大的,生存时间长久到超过十个世代的部落,才会在杰出领袖的统治时代中,用接近人类的方式更技巧地处理这个问题他们有雄厚的资本应对背叛的冲击,悠久的血脉传承和萨满信仰维持部落的凝聚力,也沉淀了足够的智慧去协调不同种群间的关系,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建设并且维护了一个让大部分人都能够生存下去的规则,通过杀戮,利诱和联姻,他们不断地吸收人口,拓张领地,然后在漫长的时间中,完成了兽人帝国第一座城市的雏形
以兽神的第一个后代为名,拉塞尔达就是这样建立的
在战前的共同会议上,谈及俘虏问题时,各级狼人队长们虽然认为这个话题提得略早,很有预定胜利的味道,但没有人会去打一场毫无信心的战争,对人类假设的情况,他们给出了基本相同的意见:
杀了就好
对狼人们来说,他们是兽人帝国的子民,这一种忠诚不容置疑,但他们忠诚的对象是整个帝国,不是拉塞尔达,更不是寄生在皇位之下那些贪婪的贵族斯卡族长去年在帝都干的事确实有点坏传统,可他既没要那个唾手可得的兽皇之位,又没宰掉什么大人物,元老院追杀都追杀过了,既然族长回来了,那这事就差不多该了结了,没有一个部落敢借着这个名义来找他们的麻烦最多他们提高供给帝都的份例,然后生活照旧,撒谢尔永远不可能投向人类,也对帝都权力没有兴趣,这算是多大的矛盾呢?
至于那柄象征着皇权的长剑……其实是物归原主罢了
因此拉塞尔达的那名兽皇直接对撒谢尔动兵,在狼人们看来,是比侵略更令人仇恨的背叛之举,所有踏上这片土地的敌人全都死不足惜
聚居地的人对这种“我都那么理解我自己了你们怎么能不理解我”的态度没什么特别的感想,毕竟他们也有相似的立超只是相对狼人们简单粗暴的方式,他们给出了来自术师的意见,这让狼人们不得不慎重考虑
随着兽人大军而来,勉强能算后勤的车队如今已经完全属于胜利者,人类和狼人一起卸下了车上的物资,移动这数以千计的大车,依仗地形将它们排列成一道道的路障,那些分门别类过的俘虏就关在这些互相连通区域之中,势孤体弱的女性和老弱奴隶们被驱赶到最外围,越是靠撒谢尔方向的内圈,俘虏的危险性和价值就越大,看守就越严密
科尔森和他的异瞳法师就在最内圈待了一夜
那些狼人和人类倒是给他们扔了些毛毡之类的东西,算是给这些命还值点钱的俘虏的优待,但也就够他们这些人垫垫凹凸不平的地面,幕天席地的露宿其实是很不舒服的事,但科尔森还是睡着了,他自少年起就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间游历,早已不是第一次遭遇窘境,何况这些狼人和人类显然并不想杀了他们当他在晨曦中醒来,抖掉斗篷上的露水,站起来活动身体,在隔壁围栏中独坐一旁的异瞳法师和他对上了视线,片刻之后他们互相转开目光,科尔森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在木桩和麻绳围成,警示意义远远大于实质的栅栏边,一名高大的狼人靠在木桩旁,双手交叠在剑柄上,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倒映在那双狼人中非迟见的蓝色双眼上,犹如冰面浮光
这名狼人强悍得可怕
科尔森对兽人帝国内部的力量体系没有太深的了解,在他知道的情报中,除了无须通过任何仪式和手段引导积累,天生就拥有强大力量,所谓的“魔狼”与一般的人类天赋者区别似乎不大,却在兽人,尤其是狼人之中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那位黑色毛发,绿色眼眸的狼人族长身上透出的力量气息连他都能感觉到,不负“梦魇者”一直以来的盛名,但这一位……他出现的时候,他们一名高阶法师,一个经过专门训练的贵族骑士,居然毫无所觉!
还有……也许别人认不出那只能用朴素形容的外观,但科尔森很清楚,被这位狼人像一件普通的武器随身携带的长剑,正是这场战争的起因之一
再加上那位至今不曾露过面的远东术师,和他的异瞳法师已经得到的萨满占卜,兽人帝国这个曾经安定的东南角落正在酝酿的变化,将来冲击的不会只是兽人帝国本身
经过一夜的休憩,狼人和人类开始分批押送俘虏,最先被带走的是剩下那些失魂落魄的兽人士兵,狼人将几乎毫无反抗的他们用绳子串起来,一队队地带过山谷看着那些在负责押送的狼人瞪视下战战兢兢的俘虏,一场架都没打成的布拉兰叹了口气,他就被分到了押送战俘的工作如果撒谢尔的狼人们想要恢复他们蓄奴的传统,这倒是现成的资源,这批精神受到极大打击的兽人恐怕是很难第二次对他们举起武器了,战胜者处置战败者是天赋的权力,就算他们还能恢复如常,在边境部落和帝国正统之间重新选择了帝都王权,到时候也不过是再一次举刀的问题
他的意见在那场会议上并没有被采纳,但布拉兰没有被忽视了的感觉人类和撒谢尔已经形成了非常紧密和默契的合作关系,两个种族互相影响,而且绝大多数时候是狼人们朝着人类的生活方式转化,他熟悉的一些做派似乎已经不合时宜,而他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在撒谢尔给自己找到新的定位
参与到从未有过的,一种人类与兽人共同建立的秩序当中,似乎是一件颇有意思的事
斯卡本人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有意思,人类给他带来了多少好处,就给他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他昨晚忙到深夜,结果大清早起来还没吃早 ... [,]
(饭就要面对部下的不满
正常来说,仗已经打完了,虽说过程不尽如人意,但胜利没有虚假,该死的死得差不多了,受伤的部属也得到了救治——人类聚居地派遣的药师和学徒队伍处理伤情的速度之快,手段之有效,让之前并不注意这支队伍的狼人们感到非仇动,虽然对他们连敌对兽人也在随后进行救治的做法非常不满,不过在看到这些药师学徒分出一部分人来一起收捡战超从血肉丛中翻捡出一具具死状不同的尸体,包括女人在内都可以毫不在乎地用血糊糊的手去拨弄伤口,然后珍重地放在一边等待“解剖”之后,他们意识到这部分的人类其实也不像他们的外表那样温良
总之不管人类还要干什么,在狼人们看来,再麻烦的活也有干完的一天,那接下来就该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庆祝和分配战利品的过程了
“人类居然要走所有的女人和奴隶?”中年的狼人千夫长重重喷着气,瞪着面前神色平淡的族长,声音大得恨不得穿过山岭,草原和大河,一直传到聚居地中的那名术师耳中,“我们就只能分到那些不能用的兽兵?!”
快步追过来的伯斯停下了脚步,然后用手势示意因为千夫长的突然发作而围拢过来的族长亲卫退到旁边
斯卡用指尖挠了挠太阳茓,抬眼看向他,“你现在才知道?”
“那次商议只决定了人类有一半的处置权利!”那名千夫长本就激动的脸色涨得更红,“那些女人和奴隶可是我们俘虏的!”
“是你们俘虏的……”斯卡讽刺地说,“你怎么不说这场仗也是你们打的?”
那名千夫长噎了一下,然后怒道:“至少也要分我们一半吧?他们全部圈走,我们连分一两个都不行,这样也算盟友?我们部落的利益你作为族长难道不……”
斯卡的眼神变了
那名千夫长张了张嘴,降低了声音,解释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斯卡站了起来,千夫长全身紧绷地看着他走过来,直到斯卡与他擦肩而过,他才大出一身冷汗,然后他听见斯卡的声音:
“不要让我听见第二遍”
一大早就被坏了心情的斯卡神色很不愉快地来到了内圈中,修摩尔朝他招了招手
“就这两个?”斯卡此时也在看着那两名被特地指出来的人类,他的目光在那名明显拥有异类血统的法师身上一扫而过,对上了另一双浅灰蓝的眼睛,虽然逊色于狼人,但在人类之中已经算得上强健的体魄和浮出淡淡血管颜色的皮肤,斯卡想到了那些已经交给人类的血色结晶,皱起了眉,“露西亚人”
“我能保证我对撒谢尔没有任何敌意”科尔森举起双手说,“也从来没有做过损害你们利益的事”
“你自己相信这话?”跟着过来的灰狼基尔冷嘲道
“我可以立下血誓”科尔森微笑道
“那现在就立吧”基尔非常干脆
科尔森的笑容不变,“但我有一个唯一的要求……”
斯卡神色冷淡,基尔皱起了眉,科尔森继续说了下去,“我想与‘远东术师’见一次面,以西斯公国最大的商团,帕罗斯的代表身份”
“你是商人?”塔克拉说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颌下蓄着短须,声调却有些阴柔的男人
“是的,阁下不得不说,这真是我此生仅见的惊人战绩,而导致这一切的居然是如此年轻的俊杰,更是令人感到自己见识的浅薄”那个男人用极其流利的通用语说道,语气真挚得简直不像谄媚,“我为自己的寡闻而羞耻,不知能否知晓您的尊名,这位可敬的统帅?”
塔克拉歪着脑袋看他,神色有些好奇
“可你是个法师”他说
那个男人笑了起来,“您可能看错了,我只是一个商人,如果有什么会让您误会的地方,大概是因为我身上总是携带着一些保命的法具吧”
“这样啊”塔克拉也笑了起来,然后他说,“脱衣服”
那个男人的笑容一僵,“如此特殊的要求,我想不太适合在公共场合进行……”
“你要脱还是死?”塔克拉问
那个男人敛去了笑容,他的视线从塔克拉细长锐利的眉眼移到他放在腰侧的手上,这名让他看不清深浅的年轻人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武器,他收回目光,神情中的意味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年轻人,既然你这么要求……”
他伸手一扯,身上那件看起来非常朴素的外袍就被他脱了下来,那件外袍离开他身体的那一刻,属于力量天赋者的强大气息就像被解放一样朝四周扩散,后面一直观望着他们的商人和法师群中产生了一阵骚动,那个男人并没有继续脱下去,而是反过外袍重新披在了身上,那件朴素的外套已经变得华丽而庄重,在厚实光滑的黑色布料表面用能够固化法力的丝线绣制了非常精美的纹样,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这些图案的意义不仅仅是装饰,因为这是一件只有高阶法师才能穿着的法袍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识破”那个男人连面孔都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他看着塔克拉,目光淡漠,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惊人的气势
塔克拉一副感到很有趣的表情,“如果我不说,你想躲到什么时候?”
那个男人说:“到你们的天赋者露面的时候”
“你说的,应该不是我吧?”一个柔和的声音问
那名高阶法师目光转向塔克拉身后,立即瞪大了眼睛,后面走来的银发青年美貌非凡,是他此生仅见,但这并不会让一位心灵修炼有成的法师失态,与那双金色的双眸对视时,难以言表的巨大压力笼罩了他的全身,异瞳法师曾经经历过的那种恐怖,他在一瞬间成百上千倍地体验了,他全身僵直,喉咙不由自主地发出怪声
“……你对他做了什么?”塔克拉回头问
“我又没干什么”墨拉维亚无辜道
这个人和那家伙居然是亲戚,虽然外形上毫无相似之处,不过有些时候,塔克拉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们在本质上的共同之处这个人在这场战争里起的作用虽然不大,但也算关键,如果他没有出现,塔克拉可能还要想写别的办法让这名躲躲藏藏的法师听话,他挥了挥手,把这件事放了过去,然后蹲□,拍了拍那名瘫倒的法师的脸
“告诉我,你想见谁?”
“你打算和那批人会面?”范天澜皱起了眉
云深点点头
范天澜说道:“我不同意”
246我回来了
( 不止是范天澜不同意其他人也认为让云深与俘虏的接触毫无必要
从战场传回的消息来看,可以明确有其他国家的力量介入了这场兽人帝国的内部战争,虽然这个消息并未让聚居地负责对外事务的人感到惊讶这些人的目的如今还未明朗但那种躲躲藏藏的德性已经足够明白他们是不怀好意根据他们一贯的看法有什么粗活让撒谢尔那名狼人族长去干就够了,云深这个两族发展的核心就不应该暴露在任何势力面前
即使经此一役“远东术师”之名将远播各地而以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和方式,传言只会在漫长的距离中不断被放大扭曲造成更大的神秘可哪怕云深身上的秘密已经足够多,对了解他到底有多少战斗力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并不能真正地保护他
云深没有太过坚持自己的意见
商讨战争后续处理的会议结束之后,云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为下一件工作进行准备
叩门声想起,他说:“请进”
黎洪走了进来,他是来做例行的人事报告的时至今日,这名过去的翻山众首领已经脱离了过去的身份,完全投入了现在的工作,虽说曾经生活的烙印在他身上仍然有深刻的体现,对他现在的生活却没有什么影响他有足够丰富的与人交道的经验,和艰难困苦磨砺出来的眼光,对不断加入聚居地的人口成分有很精准的判断,对人心的把握有年轻人不能与之比拟的敏锐,他了解那些来自不同地域,使用不同语言的新近人口随着生活状态而变化的心态,不像他们一样喜欢用二分法看待问题——比如说现在老老实实呆在发电厂的玄候,并将他观察到的情况反馈上来,给云深分配工作和调整人事非常重要的参考
虽然聚居地和狼人们都对这场战争极其重视,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真正被完全调动起来投入紧急生产的只有聚居地不到四分之一的人口,那些受限于能力和忠诚而仍然从事低端劳力工作的新近人员,对这件事的体会也不过是“听说要打仗了”“是狼人和术师大人的人要和其他地方的人打”“真的要打仗了”“啊居然打完了?”
战争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陌生的东西,在这个提高生活水平基本上是靠掠夺和侵占的时代,不一定是正经的战斗,但差不多的经历谁没有一两次呢,不然他们也不会变成奴隶了无论聚居地那些相对他们而言的原住人口是不是因为信不过才将他们隔离在外,能够不用去卖命都不是坏事,只不过这场战争居然能如此迅速地胜利确实超出了这些曾经的奴隶的预料他们不懂具体的数字,但敌人的人数比这个聚居地包括他们在内,再加上所有狼人加起来还要多意味着什么,大多数人还是很清楚的
而战争确实胜利了,俘虏正在朝这里押回来
这个聚居地的人对他们并不残酷,这并不等于他们缺少力量,有时候武力的慑服甚于大多数的言语诱导,至少黎洪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以后再差使他们可是容易多了”他笑着对云深说,“等情况再稳定一点,我们还可以再挑选一批人送进军队去”
他已经开始称呼“军队”了,云深笑了笑,没有特地纠正他的说法,只是说:“看情况吧还是让他们安定下来,先做好眼前的工作”
不管战争之前还是之后,术师都是这样的态度,作为一个人类,术师其实也有不同的情绪,只是这些已经很少显现在他们面前,不仅是他自己,他们也需要他这样黎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其实并不久远的当年,那段艰辛的迁徙路程中术师时不时看向他们的忧虑目光,如今术师的目光已经不仅仅落在他们身上,而是投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术师,”临走之前,黎洪斟酌了一下语言,“现在是春天了,偶尔也和明月这样的年轻人出去走走吧”
云深微微一笑,“我会的”
虽然他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那个生机盎然的姑娘,而是另一个人
又处理了手头上的几个技术指导问题,和几个不同分工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商谈了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具体计划,云深今天的工作总算暂告一段落,日程表上还有不少事务,但他根本上来说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完全地压榨自己,放下所有思绪,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向外望去
虽然低沉的暮色即将降临,迎面而来的微风依旧充满了生机的气息,湿润的泥土混合着植物勃发的味道,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柔和的绿色已经悄然笼罩了窗外,远树的嫩叶在风中微微摇曳着,碎石铺就的小道旁满布绒绒的毛草,云深定睛看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那些着意安排散落在道旁灌木丛中星星点点的粉白色并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在春风中悄然绽放的花朵,现在还不是盛花期,还有更多成串的花苞在孕育和期待着
黎洪说得没错,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云深对自己的办公场所的设计并不算非常用心,对他来说只要功能区到位就够了,其他的他都交给了建筑队伍他注意到了他们在内部的细节,却是至今才发现外部的用心
习以为常的景物如果用另一种眼光观看,印象就会变得分外鲜明
塔克拉此时也心情不错地地看着路旁的景物,现在算起来,他也差不多两年没离开过聚居地了,那些训练所需的跋涉行军不算,能老老实实在一个地方不动那么长时间,就算他还是族长的时候也是没有过的即使他并不觉得无聊,偶尔出门也不是讨厌的事,甚至还颇为愉快地和身旁的人聊起天来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会对那个法师怎么办呢?”墨拉维亚问
“打断手脚再捆起来啊”塔克拉说
“他不是会反抗么”墨拉维亚说,高级法师对上一般人还是很有优势的
“比他出手快就行了”塔克拉说
墨拉维亚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塔克拉,后者微微扬起眉梢,墨拉维亚点了点头,“你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他们说话的时候,那名被俘虏的高级法师就在一旁阴着脸听着这种毫不顾忌当事人的言论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屈辱,他不知道那个银灰短发的小子是通过什么手段发觉了他的法师身份,但如果不是那名简直不像个人类的银发男人……哪怕是在他当年还是个学徒的时候,从自己的导师身上也没有体验过如此严酷的压迫,他现在已经是高级法师,有生之年或许可以触碰到法圣的门槛,如果这个男人就站在他所仰望的位置上,那到底是多么遥远的距离?
“这次我们运气还是不错”塔克拉不太在意被墨拉维亚这样审视,当然换了别人他的态度肯定会有很大不同,“要是我们没把你们找出来,你们怕是想干点什么吧?”
他是跟走在另一边,自称为商会会长的科尔森说话墨拉维亚认为他是没有什么力量天赋的正常人,只是他自述的身份有一定意义,就被编入了看管最严密的组别中狼人们是很不喜欢这样 ... [,]
(的俘虏的,因为看管他们要比其他人麻烦得多,在不能轻易杀掉这个前提下,一般的询问也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单个的法师以他们的经验是好对付的,问题是这次的数量实在太多,光是那批萨满就够他们烦心的了
金发的贵族商人露出一个苦笑
“我并不想做什么……这么说你们也不会相信的吧?”他说
“这话你自己信吗?”塔克拉问
“那是当然”科尔森非常坦然地说
“贵族加上商人……你们的脸皮是两倍厚吧?”狼人基尔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地说
在这帮抱着极大偏见——也不能说是偏见的人类和狼人面前,科尔森知道分辨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他至今没有机会和他的法师说上话,从那位代表了他的哥哥来执行计划的高级法师的反应,他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只是这个想法和最初的推断偏差太大了
那个银发金眸,内在远超于外表强横的美貌青年才是在这场战争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大法师他的力量之强足够让异瞳法师的侦测天赋失效,也能在瞬间瘫痪一名有丰富战斗经验的高级法师,但他并不是远东术师那种外表不可能是伪装的,而从发丝到指尖都毫无瑕疵的容姿也看不出地域和人种特征,至少他能肯定的这个人不会出身自露西亚,而那双金色的眼睛似乎只有精灵那边才会出现……
在科尔森沉思的时候,灰狼基尔已经和塔克拉他们完成了俘虏的交接
撒谢尔准备到了
斯卡看着部落外林立的铁丝网,作为一名狼人,他和大多数族人一样是没有战俘营的概念的,其实撒谢尔也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规模,又是以这种速度结束的战争,因此这片用铁丝网圈出来的营地也建造得很仓促,除了将那些浑噩仓皇的兽人像牲畜一样分群关起来,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这总算是个安置,就算还有必须考虑这些废物的吃喝拉撒问题,还有怎么对付那群萨满的麻烦,可跟要处理他们两倍以上人口的人类比起来,这倒是算简单了
撒谢尔的族人们早已在路上点燃了一丛丛的篝火迎接他们的归来,斯卡不会在这种时候强行约束自己的骑士,比斯骑士们分成了两路,一路和人类带着战俘去处置,另一部分比斯骑士纷纷下了坐骑,走向自己的亲朋好友火光和胜利的欢笑连对岸的赫克尔都能隐约听闻,不过跟之前就像没有尽头一样通过狐族部落的人流造成的震撼相比,这点动静已经不能更多地影响他们的心情了
提拉得到了允许,和自己的族人暂时留在了部落里族长大屋里塞得多一只脚都挤不进去了,站在外面的狐族们恨不得掀翻了屋顶,好听清提拉叙述的战争过程时不时地有人发出惊叹声,马上又被其他影响了听觉的人厌烦地打断到提拉将过程差不多描述完成之后,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提拉没有再和以前一样,在自己的语言里加入夸张和形容之类的修辞,他使用的词汇有多苍白,就证明这场战争对他的影响有多么深刻没有真正经历过那种场面的人仅凭想象不可能体会他的真正心情,所以很快就有人向他询问更多的问题,但提拉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
阿奎那族长终于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他作为族长的尊严,呵斥着将那些欲求不满的族人全都赶了回去,留下几名他不能慢待的长老,终于将他们也打发走之后,只剩下父子两人对视着
“你害怕了吗,提拉?”阿奎那族长问
“是的,父亲”提拉低声说
阿奎那族长看着自己最小也是最寄予厚望的孩子,伸手轻抚着他的发顶,就像久远的曾经,提拉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的孩子……有时候懂得恐惧并不是坏事”
提拉抬起头看着他的父亲,“可我不是没有见过死亡,为什么我还是会感到恐惧?”
阿奎那族长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说道:“也许……你畏惧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力量”
提拉好一会没有说话
“也许是的”他终于说道,“我自以为比其他人更相信术师的力量,实际也没有比那些人高明多少”
“你累了,先去睡吧”阿奎那族长说,“我们眼前的威胁已经被消灭了,更多的,等第二天的太阳起来的时候再说”
提拉对他的父亲行了一个礼,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阿奎那族长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离自己许久未回的草屋还有一段距离,提拉就看见了从泥土缝隙中透出的灯光,他走过去的脚步没有迟疑,在接近门口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跑了出来,差点一头撞到他腿上那个小东西吓了一大跳,仰头看了他一眼,扭头就推开门帘重新躲了回去,提拉听见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问:“怎么了?”
随着一阵接近的脚步声,他的姐姐提着风灯打开了门——那是提拉从聚居地带回来送给她的,见到自己弟弟之后,这名狐族女性露出了笑容:“你终于回来了,提拉”
“我回来了”提拉说
“你才一个月没回来,草床都长出了菌类,其实上次就已经发霉了吧?”他的姐姐说,“前几天我就请安土换了一次茅草,还点了草熏臭虫,你总是不肯去注意这些事……”
她没有问一句关于战争的事,提拉终于感觉到了一阵安宁的疲倦,身体渐渐靠到了墙边,静静听着她的声音,看着他的样子,她的话音也渐渐小了下去,拉起那个孩子的小手,她对他说:“你一定很累了……无论如何,我都很高兴你能活着回来”
提拉摇了摇头,看着那个躲在她的小腿背后却还是露出半张脸的男孩,说道:“这是图莫的儿子?”
他的姐姐有点语塞,目光哀求地看着他,“他们还这么鞋没有人照顾……”
“我没有什么可责怪你的”提拉说,“但是太多了,你确实看不过来”
停顿了一会,他又说道:“我会向聚居地提出申请,过一段时间,就把他们送到人类的学校去”
247俘虏的价值
( 科尔森在看到狼人部落的时候以为自己就要远离文明了他不是没去过荒蛮之地,只是每次都舒服不到哪儿去何况以俘虏的身份他本来已经做好接受现实的打算了,至少以他们这些人相对值钱的身份应该不会像那些倒霉的兽人一样被关进那些兽栏里,只得到躺在泥地上的待遇人类却和狼人分流了
在黑暗的道路上跟随着前方的火光磕磕绊绊走了大半夜,在所有人都感到疲累不堪之后原本糟糕至极的道路渐渐变得开阔平坦起来寒凉夜风中夹杂的湿重的山野土涩之气,也越来越淡爆当一片影影绰绰的巨大暗影在能够被肉眼勉强辨认出来时,连科尔森都松了一口气
光的影子削薄了黑暗粗糙的墙面反射着光源,他们被带过拐角,走过一排高大的房屋之后,从头顶照下来的明亮灯光顿时刺痛了他们的双眼,因为许多人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些被安置在道旁高耸立柱上的路灯,这些见多识广的俘虏们一开始以为那是火把,直到他们眯着眼睛分辨出来,那些被装在空气般透明的罩子里发亮的,不是他们熟悉的任何照明物
科尔森转头观察着突然开阔的这片场地,他们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军营
是的,军营尽管它与他所熟悉的军营有极大的不同,但科尔森完全能够确信,这里就是那些与狼人合作的人类驻扎和训练的场所
跟他一样四处打量的人也有不少,低低的惊叹和议论就像他们当初看到那个巨大的用金属丝网围成的兽栏一样扩散开来,又在押送者的呵斥中止息
他们沿着被灯光照亮的道路穿过巨大的操练场地,不久之后,一直沉默前进,一路上维持着让科尔森都暗地里惊讶的纪律的这支人类军队在操练场的边缘退下来,在那些应当是军官身份的队长沙哑的命令中,他们开始纷乱而秩序明确地整顿队伍除了那些体力以强韧著称的遗族人,科尔森并不觉得那些长着土人面孔的普通士兵在长途跋涉之后还有多少精力,但他们没有抱怨,也没有任何不配合
而他们这些俘虏则是被带往另一个方向,科尔森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跟着队伍一同来到了另一侧的一排平顶房屋前,在金属的铿锵声中,他们的看管者一扇又一扇地打开木门,然后转头对他们厉声道:“这就是你们要住的地方,两人一间,被指定的人就给我进去!”
商人和法师们骚动了一下,但没有人直接抗议
也没什么可抗议的,那些房子作为监牢来说已经不小了,窗户也挺大的呢科尔森看着窗框中心仿若镜子的反光,有点想走近,他觉得自己也没受到什么特别的重视,却不期然地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睛那名极其强大的银发法师正站在旁边,用一种不知道该说是优雅怡然还是漫不经心的态度看着这些蠢鸟一样瑟缩着听话的俘虏
那些高傲的法师当然不喜欢这种待遇,但在这一位面前,他们再坚持那种高傲就只能用愚蠢来形容了
这份美貌在黑夜之中也是耀眼夺目……虽然这种想法非常不合时宜,科尔森还是欣赏了一会那份世所罕见的角色,就像那些既害怕,又忍不住偷偷摸摸将视线投过来的人一样,人性的弱点啊
科尔森其实不怎么喜欢宫殿那些为了保持他们的容貌和体态而在少年时代阉割的宦官,但这种异乎寻常的外表在银发法师这样一名男性身上并不显得突兀,和力量的光环关联不大,究其原因,大概是这种容貌已经不在一般的审美标准之中了而且……虽然极度赏心悦目,但看久了还真是有种恐怖感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注视,那名法师对他微微一笑
虽然科尔森并没有自恋到认为一个笑容能代表什么,但在缩头和冒险之间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服从了天性看着他向那名不知道还算不算人类的可怕法师走去,俘虏队伍另一端的异瞳法师很想现在就结出一个冰块朝科尔森头上砸过去,但在他从人群中挤过去之前,金发的年轻贵族已经来到了金瞳法师面前,那些正在清点和指名俘虏的士兵只是朝他看了一眼,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
“您好,我的名字时科尔森·莫拉耶夫·科京,露西亚的商人”科尔森说,他自己都觉得这简直像最笨拙的搭讪
“你好”出乎他意料的是,银发法师似乎并不认为这是冒犯
“之前那场战争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科尔森说,“我旁观过许多战斗,从未有一场像这一次,交战方能在这样悬殊的数量差距下获得如此颠覆的结果”
银发法师稍稍偏了偏头,“所以?”
他的声调很柔和,并不像在讽刺或者质疑,科尔森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词汇,选择了最直接的:“那是您的力量?”
银发法师露出了一个令人目眩的笑容,“不是”
科尔森知道这个问题问下去可能与找死无异了,但在退却之前,他还是问了一句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话,“请问……我有机会见到‘远东术师’吗?”
“这不是由我决定的”银发法师给了他一个完全不在预想中的回答,他看了一眼在另一处的异瞳法师,笑道,“其实我也觉得有些麻烦”
这同样是一个令人赞叹的笑容,但那句话的隐藏寒意科尔森如果听不出来,他也活不到现在了,这名法师其实不怎么喜欢他们这些“麻烦”……他只能叹息一声,“这确实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我已经后悔了”
“没关系”银发法师温柔地说,“人类确实经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科尔森没掉一根头发地回到了俘虏之中,其他人用惊异夹杂着可以说是敬佩的眼光看着他,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感受和异瞳法师对上目光之后,他微微地摇了摇头,异瞳法师扯了扯嘴角,不久之后,科尔森就被叫了出去,他伸手指向异瞳法师,表示自己想和他住一块,负责制定的人皱起了眉,银发法师却在这时候走了过来,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
“这有什么问题,反正我一直在这呢”他这么说
异瞳法师无声地叹了口气
监牢的条件确实不错,有门有窗,居然还有家具,柜子在墙角,上面有水罐和陶碗,还有很新奇的双层木架床,不算宽敞,却也不会让科尔森的身高感到委屈,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草杆,没有潮湿霉烂的味道,也没有跳到身上的小东西,干燥柔软,对疲惫的双腿充满了吸引力异瞳法师按了按床面,然后掀开了草垫,借着外面依然高亮的灯光,他们发现底下居然是用精加工过的木板严丝合缝拼起来的但科尔森和他的法师看得最仔细的,还是那些嵌在窗框中的坚硬“水晶”
“人造的?”科尔森用手指敲了敲,如果不是考虑到后果,他还真想敲一块下来看看
“毫无疑问”异瞳法师说
从这种房屋的大小和内部装饰的简陋来看,要让科尔森相信这种地方是专门为有身份的人安排的住所很难,而这意味 ... [,]
(着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他很想跟异瞳法师谈点什么,但想到那位“一直在这”的银发法师,他就不得不小心行事,两人在有限的光线中默默对视,然后路灯灭了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你在上面还是我?”
“当然是你”
科尔森爵士于是自己摸着黑爬了上去
对于如何处理这批俘虏的问题,聚居地内部的意见并不统一,首先他们的身份复杂,商人,一个自称的商会会长,法师,至少两名高级法师,那些初级的和学徒在他们面前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而在收集到足够的情报之前,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为了狼人还是别的目的而来的
还有狼人族长斯卡获得的那袋能让普通兽人异化成怪物的血色结晶
回到聚居地的塔克拉也将它们带到了会议上,当那些反射着浓重光芒的心脏形结晶体被倾倒在桌面上时,会议桌旁的一部分人反应显得十分激烈,有人猛地往后一退,有人捂住了鼻子,其他人脸上也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表现相对平静的除了塔克拉,几乎全是遗族人
一个结晶滚到了离云深不远的地方,他伸手过去,还没到一半就被范天澜从旁按了下去,但就算没有直接接触,异变还是发生了
紫红色的烟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结晶之中逸散升腾起来,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范天澜一把夹起了那枚结晶甩向窗外,在双层钵爆裂粉碎的巨响中,塔克拉将那些结晶重又扫回了皮袋之中,并且迅速扎紧了袋口,但那些看起来混沌肮脏的雾气仍旧盘旋在桌面上,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流转幻化,然后浮现出一张哭号般的邪恶面孔,径直朝云深扑了过去
然后极其迅速地消融在空气中
不是像融冰化雪,而是像撞在了无形的屏障上,如同被猛火灼烧的薄纸,顷刻间消散无踪,空气中似乎仍残余着一声短短的惨叫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范天澜慢慢地松开了云深,皱眉看向塔克拉,后者脸上也少见地出现了凝重的神情,低头看着手中的皮袋
“离他远点”范天澜说
“我知道”塔克拉说,然后看了一眼云深,“我去处理这个”
他走出了会议室,其他人收滤一下情绪,一些人去拿来扫帚清理地上的钵渣,云深坐在坐位上,看着自己的左手上面没有伤口
“抱歉,我刚才应该更慎重点”他抬头对还把手按在他肩膀上的范天澜说
“不是你的问题”范天澜说
“他也不是故意的”云深说
“你不用为他开脱”范天澜说
“……”
这个时候传来了塔克拉叫范天澜的声音,对云深说了一句“别乱动”之后,范天澜走了出去
塔克拉其实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他还拿着那些惹祸的东西,另一边空手拿着一颗结晶,看起来就是范天澜丢出去的那一块
“你看看这个”塔克拉说,他把结晶递给了范天澜,然后从皮袋里拿出了另一颗伸到他的面前
和落到范天澜手上的那颗相比,塔克拉手上的结晶明显沉重污浊得多,而云深曾经差点接触到的那颗已经有了点鲜红的颜色塔克拉盯着范天澜的手掌看了会,那颗结晶一直好好地躺在他那里,然后才说道:“看来也不是你的问题那个狼族长拿着没事,你亲戚没事捏碎了一颗也没见怎么样,而我一直带着它们,偏偏就是在他面前——”
他看着范天澜
范天澜手指一个用力,在清晰的碎裂声中,那颗结晶也变成了一堆碎末,他将这些毫无变化的东西倒进皮袋,说:“那就拿给你说的那个人”
“让他看管还是处理?”塔克拉问
“随便”范天澜说
虽然出了点意外,会议还是继续了下去,只是大家都对那种血色结晶更看重了一点塔克拉对这种东西进行了相当详细的报告,无论去年还是今年,这种用于自杀式攻击的人造物品在战场上都有所表现,虎族将它们作为压轴手段,被围困的强兽军将领是在意图最后挣扎时才使用,撒谢尔族长在那场主帐战斗中也曾遭遇会变形的兽人,而从形态和战斗力的具体细节来看,之间区别十分明显
这种造物不属于兽人帝国,完全是由外部输入的至于来源——
“我们目前倾向是露西亚”情报部门的负责人说,“我们带回来的俘虏自称是来自西斯公国的商团,作为露西亚的中等诸侯,西斯公国与兽人帝国部分接壤并且有一定数量的炼金术师”
她看了看凝神静听的云深,“更具体和准确的情况,我们正在准备讯问中”
248我不想饲养没用的东西
( “你不打算讯问他们?”药师问
“有什么好问的”斯卡说“我没把他们的脑袋挂在旗杆上已经够客气了他们以为自己还在拉塞尔达?”
药师认识斯卡这么多年,那些比敢他骄狂的人差不多都死了一定要说有什么例外的话聚居地那位术师大概是唯一能令斯卡不情不愿低头的人——斯卡自己不会承认就是了被俘虏的那些萨满们如今被软禁在部落中药师去看过他们的情况,毕竟是苦修院的出身这些白袍萨满对生活条件要求并不高也对外界没有什么兴趣加上那一战的震慑影响仍在,对药师这个典型的人类态度也不算差在知道他是撒谢尔的药师之后,他们至少肯正眼看一看他,只是拒绝了让他检查身体的建议
虽然最年老的那名萨满一直在咳嗽,但他们认为自己绝对比人类更懂得兽人身体的奥秘
“也不能一直把他们晾在那儿吧?”药师放下了手里正在研磨的药草,回头看着他,他们一直要求和斯卡见面
斯卡啧了一声,“好不容易闲一会……”
然后门就被敲响了伯斯拿着一堆纸卷走了进来,这是又一批来自聚居地的文书,数量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多,因为最近的事情实在不少,斯卡倒是没有意外,伯斯在将这些文件交给斯卡后就出去了,斯卡还有在药师这里休息的特权,他却是没有的
斯卡把文件放到一边桌面,然后照着外层标注的数字依次看了起来他再怎么不喜欢学习,在黑发术师非得每张图都标上文字和数字之后,斯卡也能将它们中的一部分对应起来了,虽然这离他主动吸收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发现他随着阅读而越来越皱的眉毛,药师问:“怎么了?”
斯卡把文件一丢,哼了一声,“连他也来支使我”
黑发术师要他从那些俘虏那儿确定一些事,要不要带上人类的记录员由他决定,只要确保结果是有意义的就够了斯卡不知道为了表达这些曲折的意思作图者有多为难,不过他确实没有理解偏差
“主要是询问那些会把人变成怪物的事,他们会回答吗?”药师问
“那两个活着的家伙已经疯了,要问就只能去问那些老家伙,如果跟他们没有多大关系的话”斯卡说,他站了起来,“战争的目的就是胜利,为了胜利,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但那玩意就是让我恶心”
斯卡走进大帐的时候,所有的萨满齐刷刷将目光投了过来,被这么一群身具力量,无论是强还是弱,而且来自重要不逊于五大家族的苦修院的萨满们如此注目,斯卡的神情没有一点不自然,他径直走到力量最强的那名萨满面前,盘腿坐在了兽皮坐垫上
“你终于来了”在另一名同伴咳嗽的声音中,那名无论眉发还是胡须都已经变成雪白的大萨满缓声说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斯卡说
“我们也有几个问题”大萨满说
斯卡眯起金绿色的眼睛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下一刻他就闪电出手,一把扣住对方枯瘦的脖子,狠狠地掼在了地上,沉闷的撞击声中还夹着细小的凝冰声响,许多萨满惊怒地大叫了起来,纷纷起身逼近斯卡,跟随斯卡而来的狼人骑士迅速抽刀,数人在斯卡背后站成半圆的阵势防护,有人将双指并进嘴里,警哨刚刚吹响,就被斯卡摆手制止了
他蹲在地上,连看都没有看那些神情激愤的低位萨满,目光落在被冰锁牢牢扣在地上的老头子身上,脸上还带着那个危险的笑容,“你要问我什么,嗯?”
“……你果然十分骄傲,斯卡·梦魇”躺在地上的大萨满低喘着说,他动了动手,那些封固了他四肢的冰块就化成了水流,跪在一旁的中年萨满将大萨满搀扶了起来,一边警惕地看着斯卡这名狼人族长在战场上没有展示多少魔狼的天赋,外在的气势其实不能说明真正的力量,但此时在帐内各处闪耀的冰晶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
斯卡没有再动手,也没有接应他的话,而是直接问道:“那些鬼东西有没有经过你们的手段?”
大萨满已经重新坐了起来,“如果你问的是血兽之源,我们只能说并不清楚”
“不清楚?”斯卡讽刺地说
“是的,梦魇之主”大萨满平静地说,“战争并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苦修院不管外事,我们只要尽到自己的职责,军队用什么手段争取胜利,那是将领的事”
“不管外事?”斯卡冷笑了一声,“不如直接说你们就是装饰品,一群废物”
这话不是一般的重,但大萨满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愤怒,他看了一眼斯卡,重复了一遍,“除了我们的职责,更多的我们不会Сhā手”
这差不多相当于否认那些“血兽之源”跟他们的关系了,斯卡不是不讨厌这种说话方式,但他今天不是来揍人的,何况这个老家伙又摆出了一种“随便你”的态度,他不再指望他们能老实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换了另一种问法:“是领军的人自己搞来的?”
“你应该已经在别处得到了答案”大萨满说
“他们疯了”斯卡说
这个结果似乎在大萨满的意料之外,他过了一会才说话,“他们身上应该有我们的护身符”
“那又如何?不过是证明你们的无能和他们的愚蠢”斯卡说,“他们现在没用了,我要知道那些玩意是怎么来的,他们勾结了外人,还是外人送到了他们面前?”
“我不清楚”大萨满说,“只有商队的头领人物与帕德拉将军密切接触过”
斯卡干脆利落地起身,转头就往外走,大萨满从地上半撑起身体叫住了他,斯卡半侧过身,看着他
“我们一直存有疑惑”大萨满说,“为何你要与帝都为敌,为何拒绝近在咫尺的帝位?因为历史,因为狮子家族的胁迫,还是别的原因,让你情愿与人类联合?”
“因为我不想饲养一群占着位置放屁的老东西,”斯卡说,“包括你们”
然后他走了,大帐的帐门重新放了下去,留下一室安静的萨满
南山和队员一同合力将粥水抬到田埂中间,站在边上的狼人凑过来,用木勺搅了搅粥底,对泛上来的内容物有些不满,“不是说用不着给他们吃那么好吗?”
“来来回回也就是这些东西,”南山说,“何况吃得太少,他们也没有力气干活啊”
“吃饱了也没见他们能干多少,比牲口还会偷懒”狼人撇着嘴说,但还是走向木栏旁的立柱,拿起锤子敲响了铁钟响亮的钟声在空旷的平原上传得很远,有气没力地挥动农具的兽人直起了酸痛的腰,纷纷朝分饭点聚拢过来,好歹这几天受到的教训够多,只有几个脑子不太好的又习惯性把工具往地上一放,在鞭子的威吓下才急忙转身去捡起来,这时候领饭的队伍已经排出去很远了
在田 ... [,]
(间地头监视的狼人先是回收了锋利的铁制农具,才将陶碗发到那些兽人手中,排队的秩序也是被着意建立起来的,原先是靠狼人们的抽打和喝骂,后来南山他们用木栏隔出了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的走道,哄抢打破碗洒了食物的情况才终于得到有效的控制
看着那些狼吞虎咽后反反复复舔着碗底的俘虏兽人,南山并不像旁边的狼人一样轻蔑,他知道这些俘虏看守是撒谢尔部落特别挑选出来的凶狠兽人,不然也压不住每次数百的俘虏出动,毕竟他们使用的农具在别的地方完全是武器,而他们本就是正式的士兵只是这些能来干活的都是饿得受不了之后“自愿”离开战俘营的,因为狼人需要减少威胁,也不太乐意为自己的敌人粮食,让他们用干活换饭吃已经算很仁慈的待遇了
饥饿留给南山的记忆极为深刻,就算知道他们是入侵者,自己这边一旦失败,他们对待自己这些人只会更残酷,但在挑选俘虏的时候,看到其中有些兽人还只能算是少年,也有不少兽人是被强兽军裹挟而来的,身体的状况比只过了两年好日子的聚居地成员差了不知道多少,这位联合农业大队的队长还是有些感慨
战俘营那边还在对俘虏进行进一步的甄别和分类,听说连学校里的孩子也被编进了工作组中,南山觉得这种经历对他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他不是对术师推广的教育计划有意见,只是怕他们太年轻,会因为术师的庇护淡忘这个世界的冷酷
明月抬头看着眼前直直看着她的兽人少年,用兽人语问道:“你从什么部落来的,多少岁了?”
她的声音很清亮,兽人的俗语用得也很正确,上过她课的狼人和狐族没有说听不清的,但对方不仅没有回应她,反而回过头去抓着后面另一名俘虏,指着她说:“女人!人类的女人!这个是人类的女人!”
那个被扯过来的兽人也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这个黑发的人类少女,他们被赶着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就是来看这个?他转身就要跟背后的人传播这个奇观,却听到啪的一声,那个黑发少女已经站了起来,他身前少年被一巴掌打得歪过头去,然后那个女人单手将他举离了地面
“我在问你,你没听见?”她笑着问
兽人少年拼命挣扎着,伸腿想去踢她,却被这个看起来纤细柔弱的少女抓住了另一只脚,然后毫不费力地将这名至少有十四岁的少年举过头顶扔出去,少年惨叫着砸倒了后面的一片兽人,连队伍最后一位的兽人都受到了波及其他人只能瞪眼看着这个可怕的人类女人,后一位的成年兽人看着她从木桌上拿起了那样白得发亮,又薄又宽的东西,另一手用一根小木棍在桌面上敲出了一个坑,盯着他问:“你是哪个部落的?是战士还是普通兽人?”
兽人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就看见她用小棍在那样东西上画了些线条,然后他脸上被狼人用一个红通通的东西啪地打了一下,命令他不准洗掉,不然格杀勿论之后,就被赶到了栅栏的另一边,这里同样是用银灰色的金属织成的网围成的通道,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背后,然后一步步地朝前走去,又排到了另一条队伍的后面
他像之前重复了好几次的过程一样跟随着队伍麻木地移动脚步,直到一些话声传进他的耳中
“……这个也没问题”
“……那就发誓吧,说我是被迫的,我现在和以后都不会与撒谢尔为敌,向一切神明起誓,绝不与撒谢尔为敌!”
他听见有人艰难地重复:“我,我是被迫的……我现在,现在和以后都不会与撒谢尔为敌,我发誓,我向兽神发誓!”
然后他又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好了,拿好东西,跟在他们后面,准备滚吧!”
看着那些扒着别人的肩膀伸着脖子拼命朝前拥挤张望的兽人,有狼人低声说:“看那样子”
“那是因为你没做过俘虏”斯卡说
您也没做过艾说话的狼人也只敢腹诽,他皮可不痒
伯斯神色严肃地看着这些场面,他们一行狼人现在正站在战俘营外,铁丝网的一个好处就是视线受到的阻碍比较少,可以清楚地看见在外营进行的俘虏记录和释放的所有流程这项由人类主导,狼人从旁协助的工作从俘虏到达撒谢尔的第二天开始,到现在已经持续了五天,人类一共释放了六千多名俘虏,被强兽军沿路征集的普通兽人,连新兵都算不上;辎重苦力,和前者有不少重合;兽人贵族的仆人和奴隶,愿意的话可以将奴印重新烙去;一部分低于十三岁的少年军;还有一部分女人
“既然都是要放,那还带回来干什么?”像这样疑问的狼人很不少,但安置俘虏的工作相当一部分依靠了人类的协助,他们放走的那部分人口本来就是分配给人类的,他们有随意处置的权利,就算有人对此相当不满——
“那位术师不是挺贪心的吗?当初连我们的老弱病残都要,这些他反而吃不下了?”斯卡背后的千夫长冷笑道,“他是没事找事还是装镊样?”
斯卡没有回头,伯斯却蹙额对那位中年千夫长低喝道:“别乱说话!”
中年千夫长竖起了眉,“该闭嘴的是你,小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么对我说话了?”
“我们现在和聚居地是什么关系,你难道不想想后果?”伯斯说
“什么后果?”千夫长哈了一声,“我在撒谢尔的地盘上说话,难道他也能听见?”
“他当然听不见,”斯卡说,“我听见了”
本来想说点什么的伯斯安静了下来,中年千夫长开口想要为自己分辩,斯卡又说道:“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话,乌克·连山,‘不要让我听见第二遍’……”他回过头,眼神冷淡,“连这个都记不赚那就去放羊吧”
千夫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斯卡转而对伯斯说道:“给他三百头羊和一片草场”
“这是不是少了我也加一百头吧,族长”伯斯说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要除掉我?”千夫长仍然不敢相信,伯斯却已经示意后面的的狼人过来把人带走,千夫长——已经不是了——醒悟过来,拼命挣扎着叫喊,“斯卡·梦魇,你这个杂种!你怎么能这样!你居然这样对待我?!你当初是怎么当上族长的!这个叛徒,忘恩负义的渣滓!你……呜呜呜!”
押送他的狼人从地上挖了一把湿土给他填了进去
“我一直烦他”斯卡说
伯斯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我也是”
249言不顺则事不成
( 乌克·连山这名很快就要被人遗忘的前千夫长,可以说是撒谢尔的必势力在斯卡身边的体现之一,自从莫格长老他们因为受伤和其他原因而不得不让出千夫长位置之后,他们差不多只有这一位还能拿得出手了再下一代像话的本来就不多,又因为抗拒人类而没有在近两年的战斗中建立多少功勋斯卡以前就不是个喜欢听取老人意见的族长不过至少两年前长老们只要和一部分千夫长百夫长联合起来,多少能对斯卡有些约束,但自从远东术师到来撒谢尔被改变的不仅仅是生活还有对部落发展至关重要的势力分配长老们越来越难得在斯卡面前说上话,反而是那些缺乏根基的年轻狼人一个又一个地升了上去,以灰狼基尔为代表,他和伯斯的关系一向友好,就算斯卡始终没有给他更高的任命,但他在人类军营中的地位,不会有谁再轻视他的意见
斯卡认为他这次处置得很给面子,又不是没人知道他很烦那个家伙,那些长老当然会激烈反对,可现在他们又能干得了什么呢?
云深很快就知道了这次撒谢尔的内部变动,和斯卡完全不过问聚居地的人事任免一样,云深依旧不对此发表任何看法这不仅仅是因为尊重,聚居地和撒谢尔部落最大的区别不在于人种和生活方式,两者完全是性质不同的组织,就算聚居地还远远算不上工业集合体,但要和仍然处于性质过渡期的撒谢尔进行磨合,需要付出的不仅仅是时间和物质
即使云深的建设计划对人力仍然有相当的需求,在没有整合好自身秩序,建设起一个稳定可持续的结构之前,这些可以说是“捡回来”的青壮人口,聚居地贸然吞下,结果就不仅仅是消化不良了,但同时他们也不能接受另一种极端的做法双边沟通之后——主要在云深和斯卡之间,撒谢尔终究还是采取了聚居地的大部分建议
首先释放的是一部分女性和孩子,俘虏释放并不只是把人从战俘营里送出去,对这部分与战争没有多少直接关联,体力和生存能力都比较弱的兽人在询问了他们部落所属的地区和一些基本信息后,原预备队的队员按照临近相济的原则,给他们按批次分配了收缴的大车和防身武器,还有同样是收缴而来的干粮;然后是那些被强征而来的虚弱兽人,他们没有被分到大车,但也照批次每三人一把地分发了武器,和第一批释放的俘虏三分之二分量的食物;接下来是承担劳役的奴兵,武器和食物的配给则更少……
被释放的那些人对战胜者的这种做法,与其说是感到庆幸,不如说是惶恐第一批离开的女人和孩子直到穿过赫克尔领地边缘的山口都没有发现追击的人,甚至还不知所措地下车徘徊了一会,才转头驾车奔离这块浸透鲜血的土地
在原预备队员和来自学校的协助小组合作下,就算为了走完既定流程收集资料,几天下来也有超过七千名俘虏离开战俘营,撒谢尔维持战俘营的压力大大减轻在依靠人力畜力进行冷兵器战争的时代,屠杀战俘并不仅仅是因为将领残暴,而是因为仁慈的代价太高,人只要活着就必须给他们吃东西,还要专门用武力镇压任何可能的变乱,而释放就是给对手补充人头,至于交换战俘——也得对手手里有他们的什么人才行
不是所有的兽人都会被放走,对俘虏的资料收集还在继续,这是一份相当繁琐的工作,在还没有能力对兽人帝国地区情况进行调查之前,对这些琐碎的情报进行提炼总结,是建立整体耐的必要途径而且那些人还有别的用途,据负责此事的洛江中队长估算,最后会有五千左右的人留下来,被留下的还有一部分人类奴隶,对这部分人数不到一千,身体状况都不太好的奴隶,聚居地还是能够分出人手去管理的
撒谢尔在这方面需要干的活倒是不多,更细致的工作他们现在也做不来,虽说人类总爱“找麻烦”,可他们的强大是真实的,而越是体会到这一点,那位术师居然愿意向他们传播知识和力量就越让狼人们感到不可思议而在短暂的胜利欢庆之后,狼人们开始为第一批迁徙准备了
战争并没有真正妨碍聚居地的建设,无论住宅区还是铁路工程的建设始终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想到这段时间里远东术师同时在准备着一场大战,战斗还未结束,他派遣的战俘营建造队伍已经在路上了,向撒谢尔提出的战俘处置计划也相当完备,连斯卡都不得不对他的能力表示赞叹
“你真是不怕把自己累死”这是他赞叹的方式
“那些工作并不是我自己动手去做的”云深说
他的语气不是故作的谦虚,斯卡哼了一声,“没错,他们天生就懂干这些”
云深无声笑了笑,斯卡又问道:“你这样施恩,想他们给你什么回报?”
“不需要回报”云深说,“只要让他们传播这场战争的经过和结果就够了”
“我不想做什么传说中的人物”斯卡说,“还是你打算?”
云深在电话的另一端笑了起来,他没有直接回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认为,他们在战败之后,拉塞尔达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接到完整的消息?”
“有什么区别?”斯卡说,“看他们敢不敢相信而已”
因为对手来的时候就认为自己不会失败,强兽军所主导的数万大军,随军成批高位萨满,还有人类商会的大力支持,在开战之前的斯卡如果知道这些东西,他自己都未必还能保持足够的信心,远东术师差不多每天都会向他传递讯问工作的进展,斯卡自己还好,伯斯他们多少都表现出了后怕的意思还有“血兽之源”这样的存在……如果他们的战斗结束得不够快,那些东西一旦真正被使用起来,胜利仍然会属于他们,就是结果会不太好看了
“他们会相信的”云深说
已经放走的这几千人都是流言的火种,他们走在路上,会将自己见到的一切随着南风一起向整个兽人帝国传播
“就为这个理由?”斯卡问
“这是一个目的”云深说,“我们不害怕战争,却也不期待战争,如果不能让对手意识到我们的实力,那么谈判就没有基础”
“谈判?”斯卡扬起了眉毛,并且用语气充分表达了他的表情
“是的”云深平静道
“和谁谈?谈什么?”
“他们不想发动全面战争的话,总会有代表出现”云深说,“谈关于撒谢尔成立自治区的事”
“等等,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斯卡的动作一顿,放下了翘着的腿
云深简洁地解释了“自治区”的定义,然后才说道:“撒谢尔不可能从兽人帝国独立出去,那么就需要解决我们和拉塞尔达之间的争端”
“你把这个叫‘争端’啊……”斯卡嗤笑,远东术师说得倒是挺轻松,虽然表面上他们确实需要这种说法,“所谓的‘自治区’其实跟之前没什么区别,这是要我给帝都的那帮虫子送好处?”
... [,]
( “名义是非常重要的”云深说,“就算实际关系没有根本改变,有了这个名义,我们就能得到期望的稳定环境硬仗已经打过了,如果他们不打算再度发动战争,我们接下来的手段就可以柔和一些,只要能够照着计划发展下去,时间总是在我们这一边的”
斯卡思考了一会
云深没有催促回应撒谢尔的族长有自己的想法,云深不打算用话术诱导说服他,无论一个小时一天还是一个月,他只要等待,结果就会自然而然到来
斯卡知道远东术师的意见是合理的,就算才干掉一支大军,对苦修院的萨满们言行不逊,斯卡也没考虑过让撒谢尔脱离兽人帝国,无论拉塞尔达的那些贵族有多蠢,以前和现在他们都管不着他,以后恐怕也管不着那名新兽皇一登位就急急忙忙派人来攻打撒谢尔让斯卡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以后也难说还会不会有类似的蠢事,但那个位置对斯卡已经没有吸引力,占有更多的领地这种事也不太让他提得起兴趣——否则在十数年前他就把战败的赫克尔吞掉了
除非拉塞尔达的五大家族都疯了,斯卡不死他们就睡不着觉,但帝都去年才进行过帝位争夺,今年年初又发动了一次几十年未有的远征,都是消耗极大的动作,这时候再狂热的人也该考虑一下现实了
理智非冲楚,斯卡只是很难放下想跟远东术师唱反调的恶意
“你打算怎么做?”斯卡问
“谈判是将彼此的条件列出来,然后彼此妥协的过程”云深说,“我们的底限就在这里,要看的是对方的态度”
斯卡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赢的人是我们,让他们自己来谈”
“其实我们可以主动一些,无论结果是什么,都能够有所准备”云深说这次就算胜利,备战的仓促也给聚居地和撒谢尔留下了深刻的教训
“我不会把我的人送到虎口之下,”斯卡说,“你怕是也不会”
“那些年轻人还远远不够成熟,拉塞尔达方面也不会乐意看到他们的存在”云深说
“所以——”斯卡慢慢地说
“所以,我们需要另一种身份的使者,”云深说,“他们能够把这些意思准确地传达给拉塞尔达的贵族们”
另一种身份的使者,现在这片土地上只有四种身份的人,属于聚居地的,属于撒谢尔的,赫克尔是陪衬的,最后就是俘虏斯卡在战场上捕获的几名接触过“血兽之源”的强兽军将领已经毫无用处,剩下的人里,也只有那批萨满了至少他们自称没有坚定立超参与这场战争的目的说是要看斯卡和那名新兽皇谁更有本事,虽然言行有些矛盾,但他们已经完全接受了战争的结果,并不以俘虏的身份为耻,斯卡不杀他们,也不想一直养着他们的话,他们的确能够成为态度最“客观”,身份最有说服力的传达者
斯卡不敲桌子了,“你说的是那帮老东西……你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吧?”
“那不过是说明我们的意见一致”云深温和地说
去你的意见一致,不什么都是你在决定吗?斯卡不怎么愉快地问:“还有战俘营里那几千个家伙呢?”
“他们也是交换条件的一部分,除非拉塞尔达方面认为他们已经没有价值了”云深说
斯卡哼了一声,最后问道:“如果帝都的那帮家伙比你我想象的更愚蠢,你打算怎么做?”
“我们不期待战争,却也不害怕战争”这是云深的回答
结束和斯卡的交流后,云深坐了一会儿,才拿过桌面的一份文件,手指抚摸着光滑的纸面,轻轻划过上面的一个个名字
这是在那场战斗中牺牲的人员名单
兽人萨满最后的自爆导致了八十多人死伤,最终收敛的遗体是二十多具他们都还很年轻,年龄最大的也不超过三十岁,之中有来自遗族,也有来自其他部族的青年,不同的部族葬礼风俗也略有区别,经过几次会议的讨论和对家属意见的征询,最后决定是火化之后集体举行葬礼
云深要主持这个仪式
伤亡数字比撒谢尔自己统计的损失还要小得多,参谋人员对侦查小队辛苦收集而来的情报进行了尽可能详尽的分析,拟定的作战计划也对大部分的风险情况作了预案,但战争既不是演习也不是游戏,一旦开端就必然流血,胜负有时候就是看谁能让谁的血流得更多云深自来到这个世界,所知的死亡其实比这个数字还要多一些,因为疾铂衰老和事故,聚居地已经有了一个不大的墓园,但这不等于这些数字不沉重
天澜说死得其所并不容易,云深出神地看着那些名字,终有一天,他也会在某个时刻死去
但在那之前,他总会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些东西
两天后,在蒙蒙的细雨中,一个简朴而隆重的葬礼在墓园中举行,数千人参加了告别仪式,聚居地所有部门的重要人物都在超撒谢尔也来了两位千夫长葬礼的形式流程更接近现代,多数人还是不太懂术师所念的悼词的意义,可是看着这位深受众人信赖和依靠的术师从别人手中接过骨灰盒,以郑重的态度将它们一个一个地安放在祭塔上,然后带着所有职务在身的人员对着祭塔深深鞠躬,不仅牺牲战士的亲属,不少参与了战斗的年轻人都哭了起来
基尔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场面,撒谢尔的战死者的葬礼比聚居地更早进行,他们没有这样的仪式,因为惯例一直是将遗体带回之后由各人的亲人安葬,族长对这些部属其实非常厚待,但他们从来没想过,恐怕也不会做到这位术师的程度聚居地公布的亲属抚恤待遇里,钱财等物质并不多,可差不多术师的威严存在一日,他们的生存就能得到不逊于任何人的毕,这一点同样能够收服人心
不久之后,他的族人就要一样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
葬礼结束后,云深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他身旁的范天澜,“陪我走走?”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过,这个要求当然不会被拒绝
塔克拉倒是也想来Сhā一脚,只是他还有别的工作,很快就被人叫走了云深和范天澜沿着墓园后面的小道,朝山上慢慢走去
被雨水浸润的山色有些朦胧,反而愈加衬托出那些深浅浓淡的艳绿,带着凉意的水风吹过来,云深本就在葬礼上沾湿了头发,在范天澜这个距离,他能够非冲楚地看见水滴在云深的眼睫上的折射的微光,他打开雨涩和云深并肩走在一起
两个人先是谈了些工作上的事,然后云深说道:“轮训的事,过两天就让大家表决吧”他略一停顿,“我们要做更多的准备,无论为战争还是其他”
250春天的礼物
( “你的撒谢尔?”范天澜问
“接下来这个阶段对我们双方来说都很重要”云深说“而撒谢尔和聚居地融合的情况,对赫克尔的态度也会产生很大影响”
“他们是观望还是依附,计划一样进行”范天澜说
“这毕竟是以前没有过的尝试,对象又是我们他们感到战战兢兢是很正常的心态”云深说,“我们要提供一个有足够吸引力的愿景同时又要兼顾公平和发展”
范天澜没有说话
云深微笑了起来“你觉得麻烦?”
“不用管,他们也会靠过来”范天澜说
“所以我需要给他们一个理由”云深说,“其实大家的想法我多少能够了解一些对聚居地的一部分人来说,我们到现在获得的成就,完全是由我们自己创造的,狼人或者狐族的加入不能马上变成生产力,还要和我们一起共享资源——他们不会直接反对我,私下里还是会觉得有些不甘心”
“多余的想法”范天澜说,“扯还不够”
云深又笑了起来,“他们也不是不理解真正的理由,只是有时候感性和理性是有区别的,有人对未尝试过的事物充满好奇,有些人又会心怀顾虑,无论我们,撒谢尔,还是赫克尔,大家都是一样的战争不是我们想要的,但它确实在客观上促进了彼此的联合,我想不应该错过这个机会”
“你想怎么做?”范天澜问
“接下来的工作大致要确立几个重心吧民政是确保撒谢尔的第一批正式移民能够顺利安置下来;军事是在维持防卫力量的前提下,对目前聚居地内的适龄人口进行轮换军训;教育方面可以根据这段时间发生的变化调整一部分课程,加入实例的讲解,学生们应该有更深的体会,小学速成班倒是可以毕业一批人了;铁道工程那边还是要你多看着”云深说,“建成到撒谢尔的交通线之后,合成氨工厂的建设就可以正式提上规划了,我们现在的生产有很多缺口,各部门之间的配合还不够协调,撒谢尔也需要我们的配合还有撒希尔,这场战争应该能够让他们改变一些态度,我们虽然找到了一些岩盐,但矿床很爆所以原料还是恐怕还是要往他们的方向考虑……”
他们一边说一边继续向上走,风渐渐大了起来,雨丝愈发绵密,黑色雨伞的边缘开始有水珠滴落,通向山顶的道路并不泥泞,因为周围都是药田,道路修整得还不错
“时间总是觉得不够啊”云深说
“你不必做到这种程度”范天澜说,“但这种话你不会听”
“因为情况总是比我们预想的变化更快,让人不能轻易放慢脚步”云深说,“这也不过是我能做的”
“这不仅仅是你的责任”范天澜说
“是我带大家走上了这样的一条道路”云深说,道旁的药田犹如舒缓的绿色阶梯,随着他们的行进缓缓上延,他停下了脚步,弯下腰将一棵被泥土压住枝叶的药草扶正,“就像将一株幼苗种了下去,看着它展叶,抽芽,分支,它的生存和死亡就自然而然变成了园丁的责任虽然让幼苗成长为大树的动力根本还是植株内部的发展需要,但作为前期的开启者,让它尽可能不受干扰地成长是一种义务”
范天澜的视线落在他洁净细腻的耳后,探手过去,用指尖接住了一颗沿着他的发丝下滑的水滴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缺少的”云深说,他将手伸出伞外,雨水在他的手心汇聚成滴,又沿着指缝落下他没有看着身旁青年的面孔,却明了他没有说出来的话
“责任其实不是一个沉重的名词,这只是一种生存方式的选择,每个人都要承担一些东西,才能踏在实地上生活我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背过这么一段话:‘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时,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事业而斗争’’”
他慢慢地回忆着,“这是一种我无法达到的,理想而崇高的状态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只是无法做一个旁观者,对我而言,每一个无辜的人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这是过去烙印给我的价值观之一,而在这里,生存太艰难了我有去改变的条件,所以我就去做了最初起步的时候有很多困难,那时候真是……”
他轻轻笑了起来,确实有很多困难,在凛冬压迫下的匆忙规划,连语言是一种障碍,如何将那些简而微的细节传达给从未接触过复杂分工合作的部族成员,在一片荒野中创造让绝大多数的人生存下去的条件,同时还要考虑到未来的发展,尽可能减少资金的投入,不仅其他人,对云深来说也是难以忘怀的一种经验
“而现在已经觉得那段时间有些遥远了”云深说
“如果最初你落在另一处,遇见其他人,会不会有其他选择?”范天澜问
“已经发生的事就不再有如果了”云深说,“种种偶然相加,我能够在当时遇见你用不太科学的词汇来修饰的话,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然后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笑道:“说起这个,也许真的是因为春天到了,所以最近我收到了不少结婚申请”他的目光转向山下的墓园,声音低了一些,“有逝去的悲痛,也要有生的喜悦年轻人总是对未来充满期望,所以再过一段时间,我想让人筹备一次集体婚礼,你觉得怎么样?”
“你也是年轻人”范天澜说
“我算是吧”云深笑着回望他,“你也是啊”
范天澜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他问道:“婚姻是什么?”
“就理性来说,可以非常简略地总结为家庭的契约”云深说,“而家庭是组成社会的最基础单位”
“感性呢?”范天澜问
“那就有些复杂了”云深说,“两性结合,繁衍后代是生命的本能,不过人类的历史发展到我所知的程度,对普通人来说,婚姻的基础还是很需要感情的”
“有感情就能够结婚?”范天澜问
“那也是不一定的”云深说
“为什么?”范天澜看着他问道
觉得这种时候的天澜有点像执拗追问的小孩子,云深在这个自己并不擅长的问题上努力搜索着答案,“结婚是一种仪式,而感情有许多种形式,生活总难免波折,人们有时候会遇到一些客观原因……那就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客观原因?”
“比如……”云深思索着,“主要的是家庭因素,性格不合,年龄的差距,还有时间和空间的阻隔之类”
“年龄的差距?”范天澜问,“是差多少?”
“至少我不能允 ... [,]
(许未成年人和成年人之间不成熟的关系,至于其他……”云深说,“我觉得,还是年轻人和年轻人更有共同语言,即使有年龄差距极大的爱情,当一方还享有长久生命的时候,另一方却已经垂垂老去,这也是很悲哀的事后者毕竟是个人选择,只要不是三代亲缘和有不能结婚的疾铂婚姻法不干涉这种自由实际上家庭因素可能占有的成分更重一些,这两年我调解过聚居地内部的一些案例,原本有矛盾的部族之间通婚,要获得理想的结果结果总是不太顺利,毕竟融合的时间还很短暂,有些矛盾没那么容易消解”
范天澜不说话了
“怎么想到问这些?”云深问
“只是问一问”范天澜说
他实在是很少有这样不直接回答问题的情况,云深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难道是有意中人了吗,天澜?”
范天澜想说“还要再等两年”,但在这种时候,他却微微转过了脸
微妙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云深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的侧脸,斟酌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天澜,其实我觉得,以你的年龄,可以迟点再考虑这个问题……”
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龙的后代(虽然他始终不肯承认),范天澜无论外表,体力还是智力跟任何人相比都毫不逊色,这世上还有什么让他感到难以战胜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人了无论对方有多么信任他,向他分邓什么样的责任,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你还是认为我不够成熟”他说
“我没有这个想法”云深说,“在很多方面,你已经做得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好了”
“但你相信那个人的话”范天澜说,因为突然冒出来的那个混蛋,他就相信了他也不是人类虽然范天澜很清楚他并不在乎身份的问题,那其实对他没有多少意义,有意义的是这个人对他的态度
“不是这个问题”云深说
“是什么问题?”范天澜问,他伸手轻抚云深一侧的脸颊,专注地看着他,然后凑过去,在他的唇上吻了吻,“这样也不行?”
他退开了一点,想要看看这个人的反应,他听到一声轻叹,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张开”在呼吸可闻的距离上,他听见云深轻声说
柔软的是嘴唇的触感,柔软而湿滑的,是那个人的舌尖
雨伞啪沙一声落到了地面,飘荡的雨丝细细密密地覆盖过来,没过多久就在他们身上沾湿了一层
最后还是云深先松开了手,他抬头看着范天澜,伸手轻轻拍了拍那张显得俊美而单纯的面孔,微微一笑:“所以我说,并不是这个问题”
室内嗡嗡嗡的交谈几乎完全覆盖了窗外沙沙的雨声褐发绿眸的高挑女性靠在桌缘,看着另一边密密麻麻几乎完全覆盖了整个墙面的各种纸张,情报工作室的众人在墙前或坐或站,时不时从木板上取下一张,修改之后又挂上去
这些是这段时间他们提审俘虏得到的问答记录,在不采用过于粗暴的手段的前提下,想从那些狡猾的商人口中获得有用的情报还是有些困难的,法师那边倒是容易得多,只要让那位银发的美男子审问的时候坐在一旁就好了,他什么都不用干,那些看起来随时要断气一样的力量天赋者就会有问必答,只求尽快结束这种煎熬
也不是没有顽固分子,比如某位高级法师,但在他表现自己的坚贞不屈之前,墨拉维亚问了一句:“你想知道自己的力量之源在哪里吗?”
接着他说道:“我可以把它拿出来给你看”
虽然大多数的低位法师所知不多,他们都是被雇佣的身份,作为西斯公国最大的商会,那些商人提供的报酬一向优厚而且有充分的信用毕,就算是要到兽人帝国这样荒蛮的国家参与一场战争,他们的身份也不过是物资的护送者,而且站在力量绝对优势的一方,哪怕最差的结果也能让他们全身而退——后路早已准备好只是世上总难免意外
当然,在那些法师们看来,这并不是意外,而是灾难
取得了最关键的一份证词后,那些来来回回都是一个口径的商人就被逐一攻破了,这场战争背后更多的内情和细节渐渐显露,情报工作室的人员要做的,就是像这样将供词对照印证,从战争的起点到终点,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树状图,交给术师后提炼总结经验墨拉维亚的援助实在太有效,他们反而不能依赖他,因为只有连普通人都能胜任的工作才有长久的价值
“维尔丝处长”一名工作人员站起来,将一份文件递给她
情报处处长接了过来,垂下她的绿眸,一页一页地查看着,“这样就差不多了”
“不是还有一个人?”那名工作人员是个看起来很活泼的少女,她歪着脑袋看她
维尔丝笑道:“是还有一个,我正准备去见他”
科尔森已经度过了风平浪静的十天作为一名俘虏,他其实过得不错,生活上没有被苛待的地方,食物的内容和口味很新奇,但盐分和糖分充足,接受起来并不困难,看守者也不严厉,有时候如果不是室友,他还感觉不到监视的存在,每天都能够到室外散步,甚至洗澡也不是问题,热水淋浴实在是很舒适
在学会一种叫做“桥牌”的游戏后,老实说,他都有点享受这种生活了
当然,他知道他的邻居一直在被审问,他一开始就表露了自己的身份,这种待遇却一直没有轮到他头上外面巨大的操场上训练日复一日地重复,连他的室友法师都为此感到有些焦躁之后,他倒是依旧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
门扉被敲响的时候,他放下手里的纸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总算来了”他说
251战争背后
( 审讯室的布置非常简洁桌子,椅子,然后就是人了人并不多,只有两个
虽然对主审人是名女性感到十分意外科尔森还是在房间中央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你好,科尔森勋爵”那位外表成熟沉静的女性微笑道她的声音不能算是完全的甜美而是微低中带着些磁性
“午安,女士”科尔森也礼貌地点头道
“您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那名女性问道,“我们这儿建立的时间还不太长条件难免有些简陋风土人情也大有不同”
这态度可真有些微妙,科尔森想然后他回答道:“我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愉快的”
“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您可以直接告诉我们”那名女性柔声说道,“说起来,我离开西斯公国已经有十数年了”
这算是态度的理由?科尔森看看安静坐在一旁的黑发记录员,那名男子的神色非常平静,似乎对此毫不意外科尔森的目光重新回到对方身上,容貌有时候不能判断一位女性的年龄,她的肌肤相当光洁漂亮,如果这是真的,她离开的时候应该还只是一名少女,而这种气质并不像个平民,“真是难得,我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故土之人”
“我其实也有些意外”不看环境的话,他们像是在宴会大厅中进行一场普通的叙旧,“我知道您常年在外,不知您是否对卡塔斯波中的小家族有些印象?他们姓库尔斯,对西斯大公一向忠诚”
“冒昧询问,女士,您和库尔斯家族的关系是……”
“卡尼金男爵是我的生身父亲”她说
“我们是不是见过面?”科尔森问
“我曾远远地看过您一次”维尔丝说,“西斯大公带着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们来到卡塔斯波的温泉山庄过冬,对库尔斯家族来说可是一件大事”
“我同样记得那次温暖愉快的假期,可惜没有给您留下更深刻的印象”科尔森说,“更遗憾的是,男爵阁下三年之前就过世了,他的侄子别列科继承了库尔斯家族和姓氏”
维尔丝略加回忆,“您所说的是别列科堂兄的话,我觉得他可能不是一个太好的继承人”
“戒掉赌博这个爱好对他来说可能有些困难,”科尔森委婉地说,“不过他还有努力的消,未来的事,谁说得定呢”
“我认为消不大”她对他微笑了起来,饱满的红唇勾出一个美妙的弧度,“不过,知道他们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这转折有点突兀啊
科尔森换了个话题,“卡尔金男爵曾向我提过,他也想要一个更可靠的继承人,哪怕是一名女性也无所谓——只要她和她的丈夫能够将库尔斯家族的血脉延续下去”
“这个要求并不高”维尔丝说,“只是此事与我毫无关联”
“哦?”客观来说,论外貌,谈吐还是其他,她都比别列科那个长得活像个土墩的败家子强多了,哪怕时间再往前推十几年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卡尔金至少也能让她联姻来多一些选择,除非她不是自愿离开家族的,科尔森思忖着,“不知其中因由是……”
“我差一点就有机会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您面前,不过后来出了点意外”维尔丝说,“卡尔金男爵一贯重视子嗣,只可惜努力得不到回报当他将期望寄托在一个情妇的孩子身上的时候,却发现他是个怪物对他而言,这实在是难以接受的屈辱,我想他是不愿意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的”
她说的是“他”不是“她”
科尔森看着这位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女性柔美特质的主审官,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在被驱逐之前,我多多少少接受了一些贵族教育”维尔丝却没有对此进一步解释,她只是继续用她柔和的语调说话,“和醉心于炼金术的长子相比,大公对您更为宠爱,虽然我对莫拉耶夫家族了解不多,不过您自骑士转为经营商业,将一个普通的行业联会发展成这样在数个国家间周转的巨大商会,这份才能确实不负天才之名而从您愿意为自己的兄长执行这样一个危险的计划来看,您和他之间的关系显然也不像传闻中的恶劣”
科尔森的表情渐渐变淡了
他对女性并没有一般贵族那样自以为是的态度,但正一如他来到此地之后所见的,这个女人也有让他意外的地方
“西斯公国与撒谢尔部落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遥远,露西亚和兽人帝国并无多少纷争历史,按理说并无Сhā手兽人帝国内部事务的理由,虽然在你们看来,这可能算不上干涉他国事务,最多不过顺风而行”维尔丝低下头,将桌面的文本翻过一页,“你们所求的,不过是收集一些活着的材料,同时验证你们的炼金产物应用的效果,你们并不改变形势,只是‘物尽其用’数以万计的人命是这场交易的主要内容,虽然不能公开,但契约已经受到了认同”
她停顿了一下
“遗憾的是,你们的合作者失败了”
在整顿俘虏秩序的时候,曾经的预备队员们就对敌人拖家带口瓶瓶罐罐一个都不漏的所谓后勤感到惊讶,毕竟他们两年来接受的都是另一个体系的教育,在不断根据情况调整的军事训练流程中,他们已经被灌输了准现代军事斗争思维,这种思维不仅让他们从那种直来直往的部落争斗升级到能够执行相对复杂的战术,秩序和服从,也使他们看待世界的观点和过去有了根本不同
而在这个依靠人力和畜力进行冷兵器战争的时代,将领受到自身见识和客观条件的限制,对军队的后勤的概念相当狭隘,军需官是很受欢迎的肥缺,但真正擅长这方面工作的人其实不多,更不必说行事作风几乎可以用简单粗暴来总结的兽人们强兽军不下三万人的大部队,能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从帝都运动到撒谢尔附近,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并不是他们臃肿缓慢的辎重队伍,而是一路跟随协助调度的人类商会从某种意义来说,正在聚居地作客的那些商人在非本职工作上的表现,可以用优秀来形容了
但他们从中得到的利益不算太大,他们是对兽人加价了,但长途调配粮食本就是艰苦的事,兽人帝国对人类也不算友好,他们需要冒着不小的风险这不是政治行为,而是商会的一次投资,连会长都出动了,只能说明除了合理合法的报酬,他们还有其他的丰厚到能够让他们这么冒险的收益
“‘血兽之源’是谢尔盖勋爵在炼金术一项上的惊人创造,就其产生的过程及其效果而言,已经不能称之为药剂,而是一种造物了原料是被炮制的鲜血与极致的痛苦,使用方式是内服,使用者无一例外蜕变为毫无理智的狂暴生物,无惧受伤与死亡,只有切断头部才能完全消灭配方至今已经经过三次改良,最初一枚‘血兽之源’需要三十名健康男性才能产生,威力惊人,只是产出成本过高,经过两次改良,‘原料’的投入已 ... [,]
(经降至三人,产出的成功率也有所提高,谢尔盖勋爵正在准备进行第四次改良”维尔丝缓缓地说道,“所以他的材料不够了”
科尔森没有说话
“在此之前,他已经控制了西斯公国与兽人帝国之间的那块飞地,虽然贫瘠困苦,长久生活于此的也有两万多人”维尔丝说,“但包括领主在内,至少在半年之前,他们就被‘消耗殆尽’”
她抬头看向金发的贵族骑士,后者对上她的目光,并没有逃避
深绿和灰蓝色的两双眼睛对视着,双方都是拥有坚定意志的人,审讯室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连记录员都停下了笔
“科尔森阁下,您似乎并不在意这次失败”维尔丝说,她没有问他是否对此感到良心不安,那对已经发生的事没有什么意义,无论原因是什么,他们都把事情做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胜利”科尔森回答
“即使结果有可能是您的死亡?”
“如果这就是我的结局,我也只能接受它了”科尔森说
他不认为自己会死,至少不是死在这里维尔丝想,他想的没错,术师确实不会杀他
“女士,您似乎并不是来审问我,”科尔森说,“而只是来证实答案的”
“是的”维尔丝没有否认
“我也想寻求某些问题的答案”科尔森说,“所以,在这里我再请求一次,我能否一见远东术师?”
回到囚室的科尔森有气无力地爬到了床上,正在自己跟自己玩牌的异瞳法师一直盯着他,站起来扒在他的床沿问道:“怎么了?他们对你严刑拷打了?”
“她的胸是真的”科尔森仰面看着天花板说
“什么?”异瞳法师诧异道
“走的时候我撞了一下,她的胸是真材实料”科尔森说,“但卡尔金男爵只有一个十几岁就病死的叫做‘维尔斯’的私生子,如果她就是那个本该死去的少年,那‘他’是怎么变成女人的?”
异瞳法师好不容易直到他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作为一名法师,他几经考虑之后才说道:“这……大概也是一种天赋吧”
“天赋……”科尔森喃喃道,“我要求见远东术师,她答应为我转达这个请求”
“你认为这次会顺利吗?”异瞳法师问
“我已经习惯失望了”科尔森说
“如果见到了呢?”异瞳法师问
“那就消他像他们所说的一样,是个渊博全能,优雅,温柔,十全十美毫无破绽,令人赞叹的人物了”科尔森说
“我也消如此,但你认为可能吗?”
“要对未来充满消,不然现在该怎么过呢?”科尔森说,“虽然我也不心存侥幸,因为他已经把我们的底挖出来了”
异瞳法师这次是真的吃惊了
科尔森侧过头来看着他,“没错,他知道我们这批人来这儿是打算干嘛的”
情报部门最后的总结报告在会议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应对与会的众多年轻人来说,他们能够接受战争和不等价交换,过去的生活早已让他们明白世上从来不存在没有力量支持的公平与正义,一些人天生就能够通过压迫他人来维持他们优越的生活,那些人也从来不在意眼中的卑贱者的性命,将活生生的人作为原料产出的行为,就本质来说与将奴隶压榨至死的奴隶主们并无不同,但其中的血腥色彩却依旧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冷酷
让他们愤怒的也许还有一个理由,那名制造了“血兽之源”这样邪恶残忍的存在的,和带给他们如今生活的那一位,同样属于“炼金术师”
“那什么商会一定是专门给那什么勋爵干这种事的,把他们全杀了吧!”有人提议道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同时也遭到了另一部分人的强烈反对
“让他们活着的话,那玩意肯定还会流传开去,到时候又会死多少人?别的地方死人我们不管,我们现在的敌人可是兽人帝国现在的皇帝,要是他一发疯弄来一大堆,谁愿意打这种仗?”
“我们也没怕过这种东西吧?对一般人来说很难对付,可我们哪次不是赢的?”
“不要说得轻巧!赢是赢了,可是消耗也很大!后勤又不是你们在搞”
“等等,就算把他们全宰了,能做出这种鬼东西的罪魁祸首我们也够不着艾那个炼金术师不死,‘血兽之源’还不是一样会继续造出来?商会的根本不在这里,杀了他们又有多少作用?那些俘虏里可是有大公的儿子,如果我们杀了他,消息传出去,他们不是更有理由跟拉塞尔达的兽人贵族勾结了?”
“难道要把他们放了?这样怎么对得起我们死去的兄弟……”
争论还在持续,作为会议主持人的塔克拉却只是撑着头看着,没有提出任何论点,他平时的存在感一直很强烈,这时候倒是显得有些低调了,正如难得跑来旁听会议的另一个人
塔克拉转头看向旁边,却发现那位黑发的工程队总负责人在神游可能在别人看来范天澜还是平时那个样子,但塔克拉知道他正在走神
“喂”他说
范天澜看向他,反应的速度和以前一样快
“你们那天背着我干了什么?”塔克拉问
“散步而已”范天澜说,然后伸手敲了敲桌子,“会议上不要谈私事”
他这个动作像是提醒了其他人,经过那么多次教训,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年已经知道不能直接要求上司为自己站队,但他至少要对现下的情况给出一个明确的意见
“你们问我?”塔克拉说,“自己先回去背一次战争条例再说”
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的人不多,很多人都觉得自己被搪塞了,直到塔克拉说:“不如你们直接去问问术师?”
于是他们萎了
科尔森自从知道远东术师的存在,就一直很想见一见这个人,而之前的遭遇就像层层的铺垫——那些奇异的传闻,行踪诡奇的斥候,惊天动地的战争手段,那位异乎寻晨大的力量天赋者,还有他在这里见到的不合常理的一切,终点都是那一位此前仿佛从未存在过的人物
他像是要面对一个未知的传说,但当他真正站在那扇朴实的木门之前,纷乱的思绪中渐渐有一个问题浮了上来:
如果这一次他仍然得不到答案,仍然像过去一样只能收获再一次的失望,他又该如何?
他听见一个声音说:“请进”
没有什么怎么样,总不会比死亡更差
科尔森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明亮阔朗的房间里,一个人站在书架前,转头朝他看来
252复活 血歌华章
( 对上那双漆黑得像最深的海洋的双眸,无穷的灼热突然从他的血液中涌出,不过片刻,就将科尔森的意识燃烧殆尽。ww
无尽黑暗笼罩了不知多长时间,时间仿佛从未移动过。
“……科尔森。”
这个声音就像一根丝线,将他的意识从无尽深海中慢慢吊起,就像第一次看到光明,他晕眩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在昏暗的灯光中勉强辨认出视野里那张晃动的面孔。
“谢尔盖。”科尔森微弱地说。
“叫我兄长,宝贝。”穿着一身油腻长袍的男人说,他在石床边俯视着他,用指节以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节奏轻缓地描摹着科尔森的脸颊。
“你现在的样子可真是漂亮。”
科尔森面无表情,他本想躲开这让他感到厌恶的接触,但如今的他几乎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虽然他的知觉仍存,光祼的皮肤能够感觉到身下石板的凉意与空气的流动,但他的四肢沉重得像与石台粘连在了一块,这是谢尔盖实验他那些“新奇”想法时最常用的工作台,他极力避免去想象这上面流淌过多少尸油。
“你对我做了什么?”
“看来你的记忆受到了一点影响。”谢尔盖说,“不过我相信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绝对完美的成果是不存在的,尤其对人体如此精妙复杂而又不稳定的存在来说。其实我已经相当满意了,你觉得如何,科尔森?”
科尔森看着这个褐发蓝眼的混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回想一下吧,科尔森,你最后的记忆是在什么时候?”谢尔盖问。
科尔森微微合上眼睛,他不想看着这个人的脸回忆。
“我正准备去打猎。”他说,在此之前他听到了一些传闻,但他并不在意。他有多讨厌谢尔盖,就有多了解他——至少在此之前,他确实以为谢尔盖不会对他下手。
“这么看来,只不过损失了一点儿微不足道的记忆——离完美只有一步之遥,你是我最好,也是最强大的作品。”谢尔盖说,“我想,父亲他也会很满意的。”
“父亲?”对谢尔盖来说,作为大公的第一任妻子和他人剩下的孩子,他和大公之间的关系不比春天的雪更深厚。
“他并不信任我,不过他也没有别的指望了。”谢尔盖说,“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断气啊。”
“……发生了什么事?”科尔森问。
“我其实不太清楚,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们。”谢尔盖说,“幸亏实验成功了,这样一来,父亲他多多少少能给我一些支持,你知道,维持一个炼金术师的开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对我这么不擅长和外人交易的人来说。”他说着走到一边,从黒木的长桌上拿起一瓶药剂,三指捏住瓶口轻轻摇晃着,“‘神明面前众生平等,但有些人更平等’,科尔森,你的生命是多么珍贵啊。”
他拿着那瓶东西走了过来,抬起科尔森的下巴,掐住他的双颊,科尔森用了自己能够调动的任何肌肉想挣扎,但这点反抗对面前的炼金术师来说不过是轻微的痉挛,他很轻易地打开了他的牙关,把那些火一样燃烧的药剂灌了进去。它们活物一样漫过他的咽喉,沿着食道一路烧灼,直到在腹部堆积成岩浆。
科尔森艰难地喘息着,他的皮肤渐渐变得通红,那颜色浓重得像是要渗血,然后黑红色的汗水就真的在□□的四肢上凝结成滴,随着人体抽搐的动作向下流淌。ww
看着一名贵族青年扭曲痉挛变成一个血糊糊的人形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场面,谢尔盖看向科尔森的目光却在此时才真正带上了一些温度。世界上最美丽的,大概就是生命在生与死边缘挣扎的时刻,如此地纯粹激烈,毫无保留,连他冰冷的心脏都为此跳动起来——虽然它其实没有什么问题,一直都在忠诚有效地维持着他的生命。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其实不算太长,科尔森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却觉得像是经过了煎熬一生,痛苦仍在持续,但他有些麻木的身体已经能够勉强忍耐了,他甚至能够慢慢地撑起身体,见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这是他一生之中最失态的时刻,在自己最厌恶的人面前。
看着他不堪的表情,谢尔盖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新生命的感觉如何?”
科尔森呛咳着,没有回答。
谢尔盖将药剂瓶随手一丢,走向这个空旷地下室的另一个房间,“能下地的时候,你就自己走吧。至于现在,我要去冥想了。”
即使知道自己正处于最坏的情况,科尔森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才能抑制现在就去杀了谢尔盖的想法。他在地下室的储物间里找到了口袋一样的麻布长袍,用它们勉强遮挡身体之后,举步维艰地离开了这个噩梦般的地方。阴冷潮湿的地下气息被他留在了背后,推开那扇木门,他看到了一片银白的世界。
寒冷的空气包围着他,科尔森怔怔地看着大雪过后的城堡,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狩猎之前,那是一个金色的秋天。
他赤着脚走在雪地上,细碎的血痂随着他的脚步不断洒落,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麻木,快要失去知觉,不久之后几名侍卫发现了他,侍女尖叫着奔回城堡,更多的人涌了出来,他们围住了他,差点直接杀了他,直到几位管家匆匆赶来,惊讶的众人才转变态度给他披上毛皮大衣,搀扶着他,把他带进燃烧着壁炉的大厅,不久之后他的父亲也出现了。
“科尔森……?”那个总是像熊一样强壮和凶悍的男人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父亲……”科尔森看着侍女们一根根地擦拭他的手指,“这是怎么回事?我睡了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
“你受了点伤,科尔森。”大公说,他走近了几步,看着他说,“医生们都没有办法,我只能将你交给谢尔盖……”
“你将我交给他?”科尔森问,“你相信他?”
“他是最后的希望,科尔森。”大公说,“而且,谢尔盖是你的哥哥啊。”
然后他的父亲大力地拥抱了他,声音带着不明显的哽咽,“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回来了!太好了!我亲爱的孩子,你不知道我们有多么害怕失去你!”
科尔森的四肢似乎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他靠在大公的肩膀上,看着远处墙上的壁画,慈天使环抱圣子微笑,壁炉的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庞,那双绿松石的双眸仿佛在闪动。他低声说:“我回来了,父亲……”
长达三个月的昏迷不醒让科尔森的身体情况变得很差,这种时候,卡塔斯波的温泉山庄对他而言是最好的修养场所,他在那儿一直待到了春天。而在那段时间里,他的事在各个领地间流传,几乎成为一件美谈,不受重视的孤僻长子居然在深受宠爱的次子遭遇不幸的时候站出来,不计较任何报酬地挽救了兄弟的生命,对早已习惯混乱的亲属关系和不择手段的权力争夺的贵族们来说,那名年轻的炼金术师简直比死 ...
(而复生更像一个奇迹。
连负责照顾他的库尔斯男爵都对他感叹:“如果现在的年轻人有您的兄长一半的高尚,我们的家族至少会比现在繁荣几倍。”
科尔森只能微笑以对:“是的,男爵,这是一个美好的期望。”
当他再度回到日丹的城堡,除了在昏迷的时间里萎缩的肌肉还不能完全恢复旧观,但在穿上礼服之后,他已经和之前那位社交界的宠儿没有什么不同了。
无论科尔森对谢尔盖有什么看法,都不得不承认,没有这位名义上的兄长,他现在应该已经躺在了棺材里,而不是还能在数个月之后站在灯火辉煌的大厅之中,接受其他贵族的恭贺和试探。许多人对他表示了对谢尔盖的兴趣,因为谢尔盖从来不参与这种场合,他是个炼金术师,关于他的那些怪诞传闻也令一般贵族敬而远之,他们甚至不知道莫拉耶夫大公的长子如今的年龄。但无论他们如何好奇,谢尔盖也没有出席任何宴会,只是已经没有人再因此将他称为怪物——当这个怪物表现出非同寻常的价值的时候,人们会为他的一切行为找到理由。
科尔森曾经非常享受这种活动,却一天比一天沉默,在又一场宴会中,他又提早退场了,那些贵族女性们虽然感到了失望,却也体谅了他。
在穿过长青花园的时候,他遇见了谢尔盖,此时月色明亮,空气中飘荡着花香,但对方并不是来享受这个的。他看着那个男人镇定自若地指挥侍卫将灌木丛中的尸体装进裹尸袋中抬走——就是那天科尔森穿过的东西。在谢尔盖经过他身边时,他问道:“米利亚和洛班他们去了哪里。”
谢尔盖停下脚步看向他。
“真奇怪,”谢尔盖说,“我以为你会问我是怎么把你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
“你只是和它们做了一个交易。”科尔森说,“代价是什么?”
“死神其实只是一个比喻……你还认为这个世界存在神明吗,科尔森?”
“代价是什么。”科尔森重复了一遍,加重了语气。
谢尔盖笑了起来,“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的弟弟?”
科尔森的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如雪,但他盯着谢尔盖的眼神亮得可怕,“给我说实话,谢尔盖。你不会想知道我能对你的爱好做些什么。”
谢尔盖终于犹豫了,作为许多人心照不宣的继承人,眼前的英俊青年拥有的权力显然比他这个手头总是不宽裕的炼金术师大得多,就算他现在已经获得了不少资助也一样,“好吧,科尔森,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吃了一顿饭,还非要追究肉是从那只动物身上切下来的。用我们父亲的话,像他们那样卑微的生命,能够在你这样高贵的身份上得到延续,反而是一种光荣,更何况,这也能偿清他们的罪孽……毕竟你死过一次,都是他们害的,不是吗?”
科尔森看着谢尔盖,他确实失去了很短的一段记忆,那是最关键的一部分,关于他如何在猎场遭遇“意外”,不慎坠马后,被自己随身携带的锋利短刀刺入了心脏,然后受伤的猎物扑向了他。米利亚和洛班也是他的兄弟,只不过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父异母,而且是极其不名誉的农奴后代,大公虽然没有承认他们,却将他们纳入城堡的庇护之下,对他们的态度和也算颇为宽容,只要求他们对科尔森的忠诚。
“这那是邪术。”他说。
谢尔盖以充分的耐心等到了现在,科尔森这种堪称无力的反应对他几乎没有影响:“那么,你要将生命还给他们吗?”
科尔森沉默了片刻,“不会。”
“那你还有什么疑惑呢?”谢尔盖说。
科尔森不再说话。他确实想要活下去,那么再说什么都是伪善了。
他其实对那两个异母兄弟没有什么感情,血缘关系在他们身上表现得并不明显,对他来说,他们更像是一些高级侍从。从调查得到的结果,科尔森也不真的认为他们想要谋害他,但在生与死面前,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
生命何其珍贵,他那位美丽而病弱的母亲就是带着对活下去无限的渴望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对他们的影响是如此巨大,以至于科尔森在成年之后许久,仍然会在深夜梦见她带着谢尔盖站在木桌前,白皙纤细的手指握着锋利的小刀,切开皮肤,割断血管,血管,从仍在冒着热气的人类体腔内中取出一颗勃勃跳动的心脏的景象。
在几乎所有人眼中,有着灿烂的金色长发和蔚蓝眼眸的大公夫人是一位当得起至善至美称赞的人物,大公深爱着这位美人,当年甚至不惜为她发动一场战争,只可惜太纯粹的美丽总是不能长久。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位芳华早逝的美人也是一名炼金术师,虽然她的力量天赋并不明显,但渊博的知识和天生的才能弥补了这种不足。科尔森也曾比任何美好事物都强烈地仰慕着自己的母亲,直到他发现他的世界和他自己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母亲发现了震惊到无法动弹的他,她将那棵心脏递给仍然是个少年的谢尔盖,在一旁的水槽中清洗了手上的血迹,才转过身来,对科尔森露出和平日别无二致的微笑。
“亲爱的科尔森,你在害怕什么呢?”
她的拥抱依旧温柔芬芳,淡淡的血腥混在清甜香气之中,有一种令人恍惚的魔力。
“这并不是残酷的事呀。”她说,美丽的眼睛几乎是无辜地看着他,“这些都是犯了错的人,死亡本来就是他们的命运啊。”
她侧耳倾听,然后又笑了起来,“你问我想要什么?当然是活下去呀。我很高兴我的孩子拥有比任何人都健康的身体,可这仍然是你的生命,而不是我的。我是爱你的,所以只能去想别的办法了呀。”
“……有用吗?”科尔森的目光无法从她身后那具形容可怖的尸体上移开,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至少我为此而努力了。”他的母亲说,她低头,冰凉的手指抚摸着他的面庞,“真可惜,如果能够给我更长的时间,或者更多的……科尔森,你要知道,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在那双夏日晴空一样的眼眸深处到底是什么,科尔森不知道,也从来不想去追究。虽然母亲的去世仍然让他感到痛苦和悲伤,谢尔盖再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感到了愤怒和厌憎。
谢尔盖仍然在继续母亲的研究。
面对他的质问,谢尔盖十分平静,“我真不明白你干嘛要恐惧这种东西。谁不是吃着尸体生存下来的呢?人也一样,无论生存还是死亡都是有价值的,正如所有的法术和炼金术都是因为‘有用’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说起来,科尔森,有件事你似乎还不知道?”
他看着科尔森,“以夫人那样的身体,她本来是不可能孕育任何后代的。你想知道她是怎么把你生下来的吗?”
“我不想知道!”科尔森大叫。
但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253美人都是可怕的
( 在城堡整修,大公让人处置了一个堆满女性和婴孩遗骨的地下室之后,因为恐怖的流言在城堡中蔓延,谢尔盖被暂时放逐到边界,大公的处置很隐秘,谢尔盖走得也很平静,只有科尔森去送了他,虽然对方并不需要这种温情。ww
“如果你死在了那里,也许还有个人能记得你这张死人脸。”科尔森说。
“就像春天花会开,秋天叶会落,生命自有其过程,旁观者的记忆对现实产生不了任何影响。”谢尔盖说,他站在马身前,回头看着他,“不过,不是从生物而是从人际关系来看的话,科尔森,你真是这个家族里的异类——难道是因为生育你的子宮属于普通女人的关系?”
科尔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回来。”
“我还是会回来的。”谢尔盖说,“不是因为我想,对我而言,在哪里都差不多,而是他们需要。”
他说的没错。
不到三年的时间,这位名义上的大公长子又回到了城堡,他离开之前的住所仍然为他保留着,包括那个宽广的地下室,城堡里的侍从已经换过了一批,新来的侍女对这位褐发的青年贵族十分好奇——他身上没有多少贵族气质,和大公也看不出丝毫相似之处。也许是已经吸取了教训,谢尔盖的起居越来越低调,他的性情本就有些孤僻,远离人群的生活正是他想要的,他完全不介意别人认为他是个只能制造壮阳药之类的玩意的三流炼金术师。
科尔森不知道他的那些实验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城堡附近的人口失踪事件减少了很多,是因为每年都有衣着光鲜的奴隶贩子来城堡到访。
科尔森不再想,不问也不听,他的生活绝大部分是光明的,他希望那些阴暗肮脏的事远离自己的生活,他就能让它们远离他。
即使他在理智的深处非常清楚,这些光明到底建立在一种什么样的基础上,就像在母亲死后就极其迅速地衰败下去的城堡花园,谢尔盖再度接任管理之后,它们又恢复了盛景。贵族们盛赞它的仲夏之夜,感叹那那葱郁的树影,丝滑丰厚的草地和妖艳的花丛,科尔森用谦逊的表情接受他们的恭维,心中却不无恶意地想,如果这些人知道自己是在一堆腐化的血肉与骨殖之上乱搞,他们又会是什么表情?
可他是个贵族,贵族就应当有贵族的生存方式,他总有将这一切视之如常的一天,正如他那位默许甚至纵容了这一切的父亲。
他曾经成功地说服了自己。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仍然是个人类的前提上。
当他脱掉所有华丽的衣装站在镜前,他看见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一个噩梦。
“其实我认为这也不算特别难看,甚至可以当做一种图腾,就是不太符合什么正弛教的教义。”他唯一的朋友,异瞳法师评价道,“你那个哥哥的手艺确实不错。”
科尔森一件件地将衣服穿回去,“这又不是你的身体。”
“能活下来已经够好了。”异瞳法师说。
“我自己觉得恶心。”科尔森说。
“习惯了就好。”异瞳法师说,“那不过是一种特征,就像我的这双眼睛,除了正常的事物有点看不清楚之外,它们比一般的眼睛要好用得多。ww”
科尔森扣上最后一个扣子,回头看着他,“你恨她吗?”
“你是指夫人的话,”法师说,“不,我不恨她。”
“因为她长得很美?”科尔森问。
“这也算一种原因吧……毕竟在我换上这双眼睛之前,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就是她了。”异瞳法师说,“而且,她做的这一切都是那样地理所当然,就像你不该指责一头狮子为何捕猎那样,即使作为猎物总是难免痛苦。”
“我也是猎物。”科尔森轻声说。
“你是捕猎者。”法师说,“如果不是你,夫人至少能多活几年。”
“就算她原本的目的是要个女儿,然后给自己换一个身体?”科尔森说。
“但这并没有发生。”异瞳法师说,“而且她一直表现得很爱你。”
“那样才可怕。”科尔森说。
“是的。”法师说,“虽然我是个弃儿,你是个贵族,还长得又高又帅受女人欢迎,但我一点都不羡慕你。”
“……真是多谢你的夸奖。”科尔森说。
他在记忆中不断穿行,不久之后,当那名和他长久保持着关系的姑娘对他说:“我怀孕了,科尔森。”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我的?”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然后低下头,拉高裙子,抬起了修长的小腿。
异瞳法师对他遭受的暴力表示了同情和嘲讽,然后他问他:“你要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并且承认他?”
“那是当然。”科尔森说,“难道我还能指望现在这种身体?”
“但你不打算和她结婚?”异瞳法师问。
“你明白,那样对她未必是一件好事。”科尔森说,然后两个人一起沉默了。
“一个种马一样的父亲,偏偏他的那两玩意是从别人身上割过来的,那么多个孩子,只有一个能确定是自己的血脉。他杀掉了高贵的前妻,后娶了一个魔女般的炼金术师,就算她已经死了,也还有一个忠实的继承者呢。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几个兄弟,不是孤僻的屠夫就是懒汉,莽夫和色鬼,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在这种家族里,你简直像另一种意义上的黑羊。”异瞳法师说,“就算有女人能够勇敢面对这一切,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变得和他们一样,对你来说,那样也未免太可怕了。”
“我会安顿好她。”科尔森说,“然后离开这里。”
“你想做什么?”异瞳法师问。
“我想确认自己现在还是不是人类。”科尔森说,“如果有人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一问那个人,生命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认为后面那个问题会有什么好的答案。”异瞳法师说,“你应该去找个把自己埋死在羊皮纸中的学者,而不是鼻子长到天上的那些‘大人’。”
“至少有个参考吧?”科尔森说。
“那你的权力,财富和地位呢?”法师问。
“只要我的父亲还活着,它们就会一直在这里。”科尔森说,他勾起了嘴角,“你认为,他会死吗?”
“‘不死的日丹熊’,我不知道夫人对他还做过什么,也许他能比你我都活得长久。”异瞳法师说,“这样的话,也算上我吧。”
离开城堡并不困难,科尔森很久以前就显露了投资的天赋,而大公在战争中得到的收益与预期相距甚远,在获得了直系继承人之后,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在女人堆中周旋。科尔森很快就联合起了一家商会,开始了他漫长的旅途。凭借财富和对各种公开不公开的规则的应用,他不断地寻找那些特殊的力量天赋者,期望得到一个真正 ...
(的答案。过程并不总是顺利,他不止一次身陷险境,但每次都能够安然渡过。
他并不是没有想象过,一旦例外出现他将如何。始终得不到结果,他都快要搞不清楚,自己追逐的到底是答案,还是在希望与失望的起伏间,在生与死的强烈落差中感受到的活着的存在感?
“你只是在找死而已。”
科尔森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房顶,他转动目光,在视野中发现了一张俊美的面孔。盯着对方的耳朵看了好一会,科尔森确定,对方是精灵。和黑发黑眼的法眷者一样,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西部大6的纯种精灵。
对方也在看着他。
“你现在最好不要动。”那名精灵用温和的语气说。
这种虚弱感他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科尔森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精灵看着他,“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给拿来了一面镜子,科尔森躺在床上,看着头上银色的镜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身体,赤红的血痕遍布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看起来简直像一具被拼凑起来的尸体,只有皮肤裂隙间不断扭动的肉束带来一种难说是恐怖还是恶心的活力。他一直盯着那副画面,直到精灵将镜子拿开。
“你要在床上躺一段时间了,不然你的身体真的会裂开。”精灵对他说,“内脏倒是还好,而你的生命力也比一般人类强盛得多,不出意外的话,你不会死。”
“……然后呢?”科尔森问。
“什么然后?”
“没什么。”科尔森说,“我想我可能非本意地冒犯了术师,但我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那一位的血脉特殊,这也许是你的身体本能吧。”精灵说,“常人不会对他产生这种反应,你的身体是被炼金术师改造的?”
“您似乎并不感到奇怪。”科尔森说。
“是的,这大概是生命比较长久的好处。”精灵路德维斯说,“虽然我没有参与过那场漫长的战争,但神光森林保留了不少记录。无论中央帝国和教会对遗族作何定义,他们天生的力量和禁魔体质在战争中确实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只是他们的人口在中洲始终不占主流,从那个时代开始,就有一些人想要尝试让普通人也能拥有类似的力量。这种思路没有被公开,也曾因为战争一度断绝,我很意外,居然能在这片土地上看到活着的例子。”
“我还以为这只是少数人独特的发明。”科尔森说。
“其实也可以这么说。”精灵说,“转变生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理论,为你完成这一过程的人显然已经获得了极大的进展。”
“我该为自己感到幸运还是不幸呢?”科尔森轻声问。
“那要看你如何看待自己的生命了。”精灵说。
科尔森不再询问了,他有些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沙沙的雨声响在窗外,这个季节的雨水总是很多▲在窗边的银发美貌青年收回视线,侧头看向云深,“保护你是一件会产生成就感的事。”
以墨拉维亚那非人的感官,一墙之隔对他来说和当面发生几乎没有区别。会见的变故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墨拉维亚的工作做得相当称职,他动手比血色火焰扑向云深的速度更快,云深刚感觉到不对,就在他背后看见了一团猛烈炸开的血红,风声几乎化为实质,被急剧压缩的空气就回旋着将那个泛着不详色泽的长茧控制在半空,那名金发青年的身形在其中已经完全分辨不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当时墨拉维亚回头问云深:“要处置它吗?”
虽说他保护的对象的身体素质始终在普通范围之内,这种东西无疑会是个威胁,但对单纯肉体的力量都强大得常人难以想象的巨龙来说,无论它的实质是什么,绞碎粉末也不需要多少力气。
“他还活着吗?”云深问。
“应该算?”墨拉维亚不是很确定地说,“只是若以你们的标准,我也不清楚这种活着还算不算是个人类。”
“能先让他这么维持一会吗?”云深问,“我找人看一看该如何处理。”
云深只拨出去两个电话,情况就再度发生了变化。墨拉维亚什么也没做,那个紫红色的人茧就逐渐褪去了颜色,从云深的视角来看,那画面就像泥水之中投入了明矾,那些翻滚涌动的物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淀澄清,一张苍白的面孔首先浮出,然后是四肢和身体。
虽然那看起来已经像是一具尸体。
精灵恰巧有事前来,并且令人意外地对此有所了解,所以人暂时交给了他看顾,而那种状态实在不适合移动,所以安排在了隔壁的休息室。
“除了知识和智慧,你似乎没有更多的自保手段了。”墨拉维亚说,“这份血脉给你带来的是麻烦更多一些吧?连我都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经历了那些漫长的路途,然后遇见了他的?”
云深还在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对于这个问题,他说:“我其实走得并不远。”
“就像我从那边来到这一边?”墨拉维亚语气单纯地问。
“是的。”云深说。
墨拉维亚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254第二次否定
( 在间隔不到一周的时间里第二次发生这种状况,范天澜来到之后首先看向的不是云深,而是墨拉维亚。ww
“这是个意外。”墨拉维亚说。
范天澜面无表情。
“那家伙是怎么看起来完全像个正常人的?”塔克拉问,“这是什么特别的技巧?”
墨拉维亚思忖了一会,才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这个,就像你们做的那些糖块,不也总要在外面包上一层纸或者别的什么,让它看起来更好看吗?”
“所以那才是他的真面目?但脸看起来还是一样啊。”塔克拉说,他一手支在桌子上,看向对面,“算原因的话,一部分是你的失职吧,维尔丝?”
“是我的失职。”维尔丝说,“在完成这次工作前,先记我的过吧。”
她已经表现出了解决问题的态度,接下来不过是照章程行事,这件事确实意外的成分更多,就算真要追究起来……塔克拉同样将目光投向墨拉维亚。在他说点什么之前,已经被人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的云深说道:“再次接触的时候,我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替我求证一下,维尔丝。”
“好的,术师。”
云深又转向塔克拉,“参谋部门的民兵培训计划做好了吗?”
塔克拉用食指挠了挠脸侧,“你什么时候要?”
“能不能在这几天看到结果?”云深问。
“应该没有问题。”塔克拉说。
“那就辛苦你们了。”
临走之前,塔克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云深,又看了看一旁两个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才和维尔丝一同离开房间。
走在路上的时候,维尔丝说:“这件事确实是我的失误,不仅预备不足,而且情报有重大缺失,不过,术师是不是容易遇到类似风险?”
“他啊,”塔克拉单手Сhā在裤袋里,说,“不是本来就招这些东西吗?”
从最初的迁徙开始就有这种迹象了,遗族的翻山众使用那条隧道至少也有二十年,只有他们最后一次通过的时候出了状况,而且是令人极度难忘的状况,参加撒谢尔的祭祀仪式的时候也跑出来两百多年的灵魂,此后无论是那只令人怀念的绿毛小肉团还是自己找过来所谓亲王,乃至于连塔克拉都不太好形容的墨拉维亚,以概率来说,不要说普通人,连那些所谓的有地位的人物都很难有这样的机会,在短短两三年内接触到这些无论在哪里都可说是极为特殊和强大的存在。
虽然对那些一个个冒出来的家伙来说,云深这种生物也颇令他们感到意外就是了。
这次发生的情况因为危险性而令人警惕,不过除非他们能将云深关起来,只做工作和研究不接触外人,否则没有人能够保证不会再出现例外。
“这世上到底有多少奇奇怪怪的家伙?”塔克拉说,“总不会一个个都跑来我们面前吧?”
“那也算是一种运气吧?”维尔丝说,“我只想见到术师能够一直安康无事。ww”
“那就得看我们能做到什么地步了。”塔克拉说。
维尔丝想了想,然后说:“就像那些传说中,城堡里的公主?”
塔克拉笑了起来,“没错。”
不过对那位黑发的“公主”来说,被保护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先让塔克拉和维尔丝先行离开,是因为接下来的场面说起来,有些不太适合发生在“别人”面前。
“你故意这么做的?”范天澜说。
墨拉维亚对上青年紧逼的视线,歪了歪头,“好吧,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我确实知道那个人类有些不对,但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
“你认为?你保证?”范天澜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你是谁?”
“龙啊。”墨拉维亚非吃然地说。
“……”云深不能肯定他们这样算不算在吵架。
范天澜的气势没有丝毫衰减,“你知道什么是保护?连不将被保护着置于危险境地的基础都做不到,你白活了那么多年?”
墨拉维亚噎了一下,“其实……也没有啊。”
“你的标准是说没有就没有?”范天澜继续嘲讽。
“好吧,是我的错。”墨拉维亚妥协了,“我不应该这么做。”
片刻之后,范天澜说:“你承认的是被发现了意图的错误,假设还有下一次,你同样会这么做。”
“怎么会?我同样重视你的这位教导者……”
“不敌你的好奇心吧。”范天澜说。
一旁的云深有些奇妙地感觉到,这样子的天澜,终于表现出了某种和年龄相应的性格,但他不能在心理想着这样还挺可爱的让他们继续下去,这不是讨论的态度。他自己对这次意外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感受,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他对这些情况都快习惯了。
墨拉维亚也终于发现了这种气势落差的不妥当,当他想要表现作为长辈的成熟和威严时,云深看向了他,问道:“我想知道,以天赋者的角度来看,存在在这名贵族会长身上的东西,和你们在战场上获得的‘血兽之源’,是不是同一种性质的东西?”
于是墨拉维亚放弃了反击,选择了回答问题。
“它们的形式不太一样,那些小东西只有破坏的能力,而应用在这个人身上的,”他说,“更接近生物,因为它已经有了脱离寄宿者意识行动的本能。”
“这也是炼金术的造物?”云深问。
“没错。”墨拉维亚说。
云深陷入了思索。
“我觉得这种东西有点意思,它们有相似的气息,却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效果。”墨拉维亚说,“那种叫做‘血兽之源’的小糖豆,是将凝聚起来的生命力一次爆发,跟那些用来激发潜能的手段本质没有什么不同,在这个人类身上的东西以人类的标准来说也不能算是弱小,它能够攻击和汲取其他生物——应该主要是人类的血脉和生命,用以供养寄宿的宿主。它应该已经吃过了不少人。”
最后那句话一说出来,范天澜的脸色就变得更冷了。
“不过,那个近似于兽的东西,在我面前一直非常乖巧和畏缩,只有来到你面前的时候……”墨拉维亚看着云深,要说进攻和吞噬的能力,无论在哪边世界都没有比他更强大的,“虽然我对你产生不了食欲,但对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东西来说似乎不是这样。”
“那么,那个人现在应该是什么情况?”云深问。
“你问的是后来发生的事?”墨拉维亚说,“它被净化了一部分,人倒是还活着,以后也做不了什么了。”
“净化的原因?”范天澜问。
“法外之血啊。”墨拉维亚说。
范天澜看向云深,云深说:“我一直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
“那是自然的。”墨拉维亚说,“你只是具有这种血脉,却没有任何力量 ...
(,会发生这种事,原因是因为我们在你身边。是我们本身的力量通过你的身体产生了效果,我感到好奇的就是这个。”
云深终于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那是很奇特的转化,连我都几乎感应不到,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到来增强了这种共鸣。说起来,上一次我们同时在场也是在他的发育期之前的事了?”墨拉维亚说,“如果你之前和其他人的接触都正常,这种能力简直像是只为我们而存在的。”
阳光从湿漉漉的云层中透出来,宽大的玻璃窗外,葱绿的灌木茂密的卵形叶片上,水滴反射着星星点点的明亮辉光,墨拉维亚的银发也像是笼罩着光环,他看着云深,每一根线条都毫无瑕疵的面孔上,那双金色的双眸非常平静。
“无论装在什么容器中,我都很难抗拒法外之血对我的吸引。”他说,“你和这个孩子的关系这么好,是不是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科尔森在床上昏睡了整整三天才再度醒来,这一次再没有噩梦侵袭。清醒之后,他发现不仅是房间有了不同,他原本一根线都没有的身体也裹上了厚厚的白色布条,让他险些以为自己又被裹尸了,但刺激的药草气味和沉重的身体各处传来的阵阵刺痛,都证明了他这跟诅咒过一样的生命仍在持续。
这一次在床前为他查看情况的也换成了黑发黑眼的医生,虽然对方的语言不如精灵纯熟,但两个人也能勉强交流,于是科尔森得到了更好的消息,他的身体正在逐渐恢复之中,过不了多久他的朋友就能来看望他了。
自己都能受到这样的照顾,科尔森对异瞳法师此时的安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这些人对待他的态度正常得完全不像一个俘虏,昏睡之前发生的事也没有任何追究的迹象,这反而让人有些不明白了。
他就又这样躺了两天,清醒地接受了不同发色和年龄的女性的喂食等照顾,在连最羞耻的问题都要经由他人来处理之后,他对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就不太有所谓了。他的身体恢复的速度比过去缓慢了许多,但也渐渐能够将半个身体靠在床头一段时间,在他又一次盯着窗外的药田数叶子的时候,他期待的访客也终于来了。
来的不只是异瞳法师,还有依旧散发着成熟汝性韵味的维尔丝,她身边还陪着一位看起来就很活泼的少女。
“这样都没死啊。”这是异瞳法师见到他的第一句话。
“托福。”科尔森说。
异瞳法师看看旁边的两位女性,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人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我什么都没做。”科尔森苦笑道,“说起来这还算我的运气不错。”
“阁下一直都很幸运。”维尔丝微笑道,“只差一点,您就该用另一种形态躺在另一个地方了。”
这是变成尸体的另一种说法,在见过那名银发天赋者之后,无论科尔森还是异瞳法师都不认为这是威胁,而是很容易发生的事实。
“我应该感谢那位术师的宽容。”科尔森说,“至少对我来说,那件事的发生完全非本意。”
“不过,您身上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维尔丝说,“那些被您吞吃掉的,也是力量天赋者吧?”
异瞳法师猛地转头看她,有些不敢置信科尔森只是去见了一次远东术师,不仅变成如今的惨状,连这个秘密都被挖了出来。
维尔丝静静地看着科尔森,金发的贵族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她:“是的。”
“能告知我具体人数吗?”维尔丝问。
科尔森回想了一下,“十二个。”
“是您主动的吗?”维尔丝问。
“大部分不是。”科尔森说。
“那么,您主动进行这种行为,一般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维尔丝又问道。
随着问题的逐条进行,维尔丝身旁的少女笔下不停,纸面沙沙作响,只是时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异瞳法师的神情。
因为对象的异常配合,还有他目前的身体状态,这次讯问只持续了半个小时,维尔丝将那些问题换了次序又重新问了一遍,然后就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在护理者进来之前,科尔森对这名已经有些熟悉的术师代言者问道:“我想问一个问题,您如今已经是完全的女性了吗?”
“我认为现在的这种状态不错。”
“那您……是怎么转变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维尔丝看着他,很自然地拨了拨滑到肩上的褐色长发,微笑道:“因为爱情啊。”
正明药师一边收拾今天的药材,一边对精灵说道:“那名病人恢复的速度正在变慢,他身上长的那些东西这样下去,应该总有一天会完全萎凋。”
“那对他说不定是一件好事。”精灵说,然后抬起了头,正明药师不明所以地跟着看去,片刻之后才发现云层中正在接近的白色小翼翅扑拍声中,一头巨大的白色鸟类以灵巧至极的姿态掠进了窗中,精灵伸手让它落到臂上,先给这头报信鸟喂了清水和食物,才展开它带来的信件。
看到信封上的火封的时候,路德维斯的动作顿了一下,迅速地扫过信件内容之后,他不敢置信地重新仔细阅读了两遍,然后紧紧皱起了眉头。
255说好的绿胖胖 血歌华章
( 晨光穿透森林来到花枝蔓绕的窗前时,神光森林的最珍贵的宝物也醒来了,精灵少女们脚步轻盈地托着银盘走进门来,新鲜的果蔬和花瓣上还流动着水珠的光芒。『』
精灵少女将盛放餐点的银盘逐一放到木桌上,西梅内斯亲王弯下腰,将正在地上玩耍的阿尔兰德抱到桌面,然后才是从精灵少女们进来之后,视线就一直跟着她们移动的阿尔瑟斯。
阿尔兰德盘着小腿自己坐好了,张开小嘴等待着侍女们的喂食,阿尔瑟斯已经整个身体前倾,自己伸出小胖手捧起了一个最大的水果,先是转头看了看亲王,年长的金发精灵轻柔地摸了摸他光滑的绿发,阿尔瑟斯才低下头专注地啃了起来,头顶愉悦竖起的绿毛随着他的动作有节奏地摇晃着。
精灵少女们笑着看树精灵们用餐,偶尔交换一下眼神。
越是临近仪式,就越觉得这种场面看一次少一次。两位殿下的身体依旧健康,在即将转变的这段时间里,阿尔兰德相比过去的变化并不大,而另一位……阿尔瑟斯也许是受到了外界的影响,平时的行为变得更主动活泼,动作也更复杂,但最主要和最明显的,还是那个个头,或许不止个头——
西梅内斯亲王用柔软的棉布擦去阿尔瑟斯脸颊上沾染的汁水,树精灵仰起小脸,眯着眼睛接受了监护人的照顾,亲王将用过的手帕放到一边的托盘上,阿尔瑟斯转过头,看向他还在吃的兄弟,负责喂食的精灵少女正将一串紫红色的浆果送到阿尔兰德面前,对差不多所有的小孩子来说,艳丽的颜色都是他们不能抗拒的,阿尔兰德刚刚叼住一颗,阿尔瑟斯已经把他的微带着粉红的脸蛋凑了过来,咬住了另一颗。
阿尔兰德含着浆果看着脸比自己圆了一圈的兄弟,阿尔瑟斯无辜地回望他,那颗果子他刚刚吞下去,片刻之后,阿尔兰德把精灵少女还捧着浆果的手往他的方向推了过去。
“殿下他还没吃饱?”一旁的侍女有点担忧地问。
但是阿尔瑟斯殿下的早餐分量已经明显比阿尔兰德殿下多得多了啊。
亲王过来把手放在阿尔瑟斯肥软弹滑的凸肚上,感受了一下之后说道:“下次再加点吧。”
“那这次……”
“这次就不用了。”亲王说,把阿尔瑟斯抱了起来,“把赐福之泉拿过来。”
在水晶杯中的金色泉水被端到了树精灵的面前,阿尔瑟斯咕咚咕咚地喝着,加上之前的食物分量,让人简直要惊讶他那小小的身体怎么能容纳那么多内容,杯底全空之后,他终于满足地趴在了亲王的肩头,西梅内斯亲王轻拍着他的脊背,同时弯腰去看刚刚吃完的另一个孩子,赐福之泉阿尔兰德只喝了一半就放下了。
轻缓的呼吸吹拂着亲王耳侧的长发,阿尔瑟斯快要睡着了。如果是正常的孩子,吃完就睡自然会长得胖一些,但树精灵毕竟和一般人类的孩子不同,他们的生长并不是渐进,而是跨越式的,从幼胎到幼儿过渡的阶段极其短暂,从幼儿到成人更是只有一夜。
他们的身体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更接近力量的结晶。在幼儿期内成长,这是在神光森林的记录中没有发生过的事。
至少在被带离森林之前,阿尔瑟斯和阿尔兰德的身体状况几乎没有区别,流落在外的那段时间里,觊觎树精灵的那名人类法圣没有接触过这个孩子,周转过程中经手过树精灵的人类之中仅有两名高级法师,他们也只是提供了途径,其实树精灵是最不容易被环境和其他因素影响的生命,阿尔瑟斯身上发生的变化已经经过精灵女王和亲王等人的数次探查,直到阿尔瑟斯对此产生抗拒的情绪,他们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好的地方。甚至可以客观地说,身体略有成长的阿尔瑟斯比他的兄弟更健壮。
精灵女王几经考虑,终于决定在上个冬季向远在兽人帝国的龙主和远东术师去信,向他们询问相关情况。对那些力量强大,尤其是像龙主墨拉维亚这种已经不能用这个世界的标准衡量的生物来说,被怀疑对一个幼儿下手很有可能被认为是一种侮辱,但那两位的心胸显然没有这么狭窄,他们寄来了一封内容极其充实,堪堪在报信鸟承受能力之内的信件……因为内容之一是一份观察日记,从阿尔瑟斯到达他的领地到离开为止,树精灵每一天的行程和饮食规律都被人类记录了下来,另一部分颇有分量的内容是阿尔瑟斯日常生活的影像记录。『』
对于这种回复,精灵们不知该说是尴尬还是忧虑,作为一名强大的统治者,远东术师对树精灵的照顾之妥帖周到已经超过了他应做的,同时作为一名严谨的炼金术师,他在温柔照顾这个孩子的同时,还在用另一种目光观察他。
远东术师为自己的个人行为表示了歉意,而这封极具参考价值的信件也让精灵们相信树精灵在兽人帝国的人类聚居地中没有发生过意外状况,除了他曾经令远东术师受了一点小伤,并且接触到了血液。
树精灵几无例外地厌血,尤其是对幼年期的他们来说,但阿尔瑟斯在过程中没有表现出丝毫排异反应,而且亲王证实,他对那名远东术师的喜爱十分明显。
龙主的回应也比精灵们想象的温和,他觉得树精灵的成长过程与幼龙有些相似,而远东术师的体质十分特殊,他是他在两个世界遇到的唯一一个与他的兄长拥有相同血脉的存在。龙主自己的血液对几乎所有生命来说都是剧毒,他的兄长却与他完全相反,“圣王祝福”是龙族新生儿才能享受的待遇,就算远东术师仍然属于人类,血脉的效果也最多是被稀释了。
而中洲与裂隙另一端世界的区别至少在他的兄长身上并不成立。
树精灵的成长过程已经受到了一些影响,墨拉维亚并不认为这会是什么问题。他认为这个只接触过一次的孩子活泼可爱,很期待他的长成,未来说不定能和他那个性格有些过于沉闷的孩子成为朋友。
精灵女王不确定那头人形巨龙的态度是不是认真的,但这可以说是唯一的保证了。那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龙族已经找到了他的后代,那是一位外表遗族一样是黑发黑眼青年,正在远东术师身侧追随学习,而阿尔瑟斯如果正常成年,也会是差不多年龄的形貌。
看着仰躺在花瓣圆床上伸着短手短脚呼呼大睡,连他的兄弟在他身上绊了一跤都毫无所觉的阿尔瑟斯,女王美丽的双眸盛满了怜爱。
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难免畏惧,即使精灵女王已经经历了比一般人类要长久得多的岁月,也无法克服这种弱她起身走过去,阿尔兰德刚刚一跤扑到床上,柔软的身体滚了一圈,正撅着ρi股自己慢慢爬起来,伸手抓住了女王柔软光滑的袖子,抬起头来。看着那双清澈如泉的绿眸,想着再过几个夜晚,这张可爱的小脸就要变成另一种英挺的模样,女王的心情既有期待,又有些许失落。
她只愿他们一切顺遂,一切安宁,不幸不要发生在他们任何人身上。
“陛下,中央帝国的储君希望能与您会面。”
精灵女王 ...
(直起身,声音的温度和目光截然相反,“我知道了。”
前来观礼的中央帝国皇太子已经带着他的仪仗在偏殿等待了一段时间,精灵女王还未到达门前,腰背挺直坐在座位上的男人就将那双鹰一样的眼睛转了过来△为深受期待的帝国皇太子,这位储君的身体历来孱弱的帝国皇室中算得上是最强壮的,眉眼轮廓很深,容貌与其他皇子有着明显的区别。精灵女王听过有关于他的许多传闻,仍在帝座上苟延残喘的那位病人让他还未能将最高权力握在手中,但这不过是一步之遥。
女王摇曳闪光的裙摆出现的那一刻,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受到女王美貌震撼的贵族们还是发出了不少惊叹,只有肯特皇太子的目光依旧锐利逼人。
“多年未见,神光森林一如既往地美如仙境,您的容貌也依旧如同最耀眼的明珠,不受时光沾染。”互相见礼之后,肯特皇太子说道。
“时光易逝,你也即将登位了,肯特殿下。”落座的精灵女王用她流水般清澈美好的声音说,“很高兴看到你的身体依旧安康。”
肯特皇太子露出了一个不明显的笑容,“诅咒对我的影响一向不大。”
“这是中央帝国的幸运。”女王说。
肯特皇太子毫非吃然地接受了这句话,“我相信这不仅仅是幸运。”他看了一眼女王身后,“我听闻树精灵一向与您同进同出?”
身为帝国骑士团的团长,他的态度是有别于一般贵族的直接干脆。
“在成年仪式之前,他们需要静养。”女王说,“而且在我来之前,他们刚刚睡着。”
“那可真是有些遗憾,听闻他们天使一般的面容能够给所有有幸一见的人带来祝福。”皇太子说,“我的后代还在母体之中孕育,我曾期待他能够与树精灵同一年受洗,如今看来只能错过了。”
“延续血脉是一件好事,些许的时间错位也是无妨。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接下来是一些毫无新意的外交辞令的来往,肯特皇太子身上的军人作风十分明显,神光森林因为本身所具力量和精灵们隐者般的生存方式在中央帝国拥有超然的独立地位,最重要的是他们对皇室延续的重要作用,哪怕是在对立情绪最严重的时候,帝国皇帝也不会直接冒犯森林代言人,所以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十分尊重的。
女王的态度却有些平淡,但她的礼仪仍旧完美,何况如此美貌的精灵有些矜持也是理所当然。
在这次会面即将结束的时候,肯特皇太子提了一个似乎与森林无关的话题:“有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您可能不曾听闻,原本于哈维尔活跃的那些余孽已经不再成为问题。他们的尸体将和其他帝国不友好者一同悬挂在城墙上,接受世人目光谴责,直到与风同化成尘。”
这个时候提这样一件事是很突兀的,女王神色不动地看向肯特皇太子,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帝国东南方向的蝼蚁也十分猖獗,但无能的废物已经被处置了,我的骑士团正在东移,战火即将重燃,也许森林也难免受到波及。”肯特皇太子直视着她说道,“不过,当帝国的版图再度稳定的时候,神光森林这样洁净崇高的地方就不会再受那些黑色异种的威胁了。”
“森林不问世事,对这些争斗所知不多。”女王说,“但我仍然感谢您的用心,我们所愿不过是宁静的生活,战争如果始终无法避免,只能寄望它尽快平息。”
“我们将用剑与血证实帝国的尊严,正如一直以来我们所做的。”肯特皇太子说,“所以请您不必担心,美丽的女王,帝国的荣光不会受到任何动摇,正如精灵一族的生存。”
离开会见厅的贵族们小声讨论着,内容无非是关于女王与树精灵之事。在同一时期有三位成年树精灵共存是极为难得的事,这也意味着神光森林的力量将再一步提高,未成年的他们十分柔弱,但成体的树精灵力量到底有多强,哪怕是法圣也不愿意去试探。双胞胎本来就是一个良好的预兆,从他们在森林中居住所见所闻,这个曾经封闭衰落的种族正呈现出一派复兴景象。
肯特皇太子面无表情地走在他们的簇拥之中,只有离他最近的亲随能够听见他那声低不可闻的咒骂。
“耻辱。”
身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统治者,居然要向蜗居于一处森林的非人类垂首,皇室生死一度操之于手,无论他们的外表有多美丽,传闻中的性情有多和善恬淡,都无法掩盖这个令人屈辱的事实。何况他并非不知这片所谓“洁净崇高”之地隐藏了怎样的污垢。
他会改变这一切,也包括那些肮脏的遗族……
精灵女王停下了脚步,廊桥下粼粼的水波倒映着她的倩影,却映不出她眉目间的叹惋。
“人类总是争斗不休……”
她仰头看向林梢之上的天幕,流云在深蓝苍穹中游移变化,风涛如海,这片被眷顾的土地依旧宁静如初,但这里一样无法避免争斗和死亡。不仅仅是人类,只要是生物,只要活着就必然互相竞争,为空气,阳光,食物,配偶,为了生存和繁衍,为了将自己的意志和族群一直延续下去,连他们都不能幸免。
肯特皇子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脉,她为他受洗时便已知晓,这个秘密其实没有多大意义,中央帝国的皇家血脉不是第一次断绝,如今的传承者对此也不甚在意。法塔雷斯曾言“无论如何追求血脉,没有一种权力能够永存,所有帝国的结局都是完蛋”,他比任何人都要清醒,结局也比任何人都要惨痛。遗族的再兴者们已经试探出了中央帝国内在的不稳,他们之中出现了许多强而有力的聪慧人物,正渐渐在已经占领的土地上站稳脚跟,而肯特皇太子性格冷酷,手段果决,他和他所率领的兰恩骑士团所过之处正如他们的旗帜,遍布铁与血。
哪一方都不能算弱者,这次战争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也许神光森林也不能避免。但当年打开屏障接纳遗族的幸存者之事,女王从未后悔。
赐福之泉是神光森林的核心,也是森林王者进行祝祷和举行其他仪式的地方,这是森林守备最严密之处,在仪式即将举行的重要关头,数量增加了不止一倍的精灵守卫们更是警觉。这种警觉是对于外来者的,而面对他们的族人,尤其是对森林未来至关重要的树精灵殿下时,这些强大的守卫精灵表现出了明显的喜爱态度。
两位殿下的小身体差不多在内层护卫手上转了一圈才回到亲王身边,大家纷纷表示了对两位殿下的尊敬和热爱,还有他们兄弟之间体型差距的疑惑,西梅内斯亲王不认为这是冒犯,却也不对此过多解释。
这里非常安全,只要在亲王力量的覆盖范围之内,他并不需要时刻留在树精灵身边,尤其是这种时刻。所以他将两个孩子交给了数名年长的精灵女性,自己暂时离开去处理其他事务。而除了亲王和女王,树精灵其实不太喜欢他人的怀抱,几名高级精灵将他们放到地上,看着他们笨拙地从地上站起来,迈着小小的步伐,摇摇摆摆地走向赐福之泉。
...
(半透明的砂粒犹如水晶铺垫在泉水周围,树精灵们小巧圆润的赤脚踩上去也不会沾上一点,赐福之泉不算太大,颜色也并非全然的纯净透明,这汪珍贵至极的泉水水源来自周围一整片精灵木的地下根须,这些美丽而纯粹的树木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生长了不知多长的岁月,在历任精灵王的记忆中,它们似乎从精灵存在于世时起,就一直都是如此挺拔幽绿的模样,森林中有无数千年古树,粗糙虬结的干身与庞大的树冠一望即知岁月的磨砺,只有精灵木几乎不见变化,秀丽沉静,如同时光凝滞,只有树精灵出生和成年的时候,它们才会呈现生命轮回的迹象,正如如今。
柔和的金色光芒在清净的水面之下荡漾,精灵木绿玉般的枝叶间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色花苞。
泉边的一切都是天然而成,精灵没有使用任何人工雕饰,只是为了这个重要的仪式,他们在泉水两侧建造了两个小小的引流池,树精灵将在泉水的浸润中完成他们的进化。一条用柔润的白色玉版铺就的走道通向泉水中央,这是平时取水的唯一通道,泉水中没有任何支撑物,仅凭浮力,沉重的玉版就浮于水面,人类是无法真正靠近这里的,只有精灵知道泉水稀释的方法。
树精灵靠近泉水并不让高级精灵们感到担心,那是他们出生之地,亲近是理所当然的,哪怕是掉进去,也能安然浮于水面。两位殿下头挨着头蹲在泉边的时候,高级精灵们只是微笑目视,然后他们发现到阿尔瑟斯头上又几根绿毛慢慢竖了起来,下一刻,阿尔兰德一ρi股就坐到了沙地上,而阿尔瑟斯则是一头往泉水里栽了下去。
飞奔过去的高级精灵们跪在光滑而坚硬的水面上,震惊地看着表情茫然的树精灵慢慢沉入水底。
一片惊叫响起。
256龙,又是龙 血歌华章
( 没有精灵知道那幽深纯美的浅金色泉水究竟有多深,即使树精灵下沉的速度并不算快,他们在水面上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阿尔瑟斯每一缕飘荡的细软发丝,但明净如冰,却不知何时变得比任何宝石都坚硬的泉水表面完全阻挡了他们的救援。ww
尖利的警哨打破了圣地的宁静,附近的所有精灵正在迅速赶来,泉边的高等精灵们用所有能想到的方式尝试去打破凝固的泉面,所有人都心急如焚,以最快的速度将另一位殿下带到一旁的精灵甚至没有注意到,阿尔兰德也低下了他的小脑袋,脚丫后翘,伸着两只小手去够不远处的水面。
“不行!殿下这样危险!”
发现了这一点的精灵慌忙把他抱走,阿尔兰德嗯嗯唔唔地叫着不断回头,而他此时身处泉眼的兄弟就像一只小小的甲壳类动物,正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扑腾着,众人屏住呼吸看着他的动作,刚刚觉得树精灵下降的速度有所减缓,那个孩子却停下了动作,仰起了脸,用像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得对不对的迷惑表情看着他们。
——然后又往下沉了一
于是他又开始蹬着短腿慢慢扑腾。
精灵们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他们不清楚泉水之下的树精灵能否听见他们的声音,只能尽力呼喊,希望他能够坚持下去,至少在唯二能够直接接触泉眼的陛下和亲王来到之前……清风拂过成林的精灵木,摇荡的枝叶摩挲轻擦,铃音回荡起伏,夹杂着精灵们不再轻盈的脚步。
“殿下!”
“亲王殿下!”
西梅内斯亲王没有过多的言语,“退开。”他沉声说。
高等精灵们迅速从泉眼上离开,亲王将佩剑Сhā在泉边,一步踏上了水面。
力量扩散的风压拂动着亲王的金发,光滑的波纹在他脚下一层层扩散,他走到泉水中央单膝跪下,看着还在水下慢动作的树精灵,向他伸出了手。淡淡的晕光从水中透出,之前牢不可破的障壁像是没有存在过,随着泼溅的水声,亲王非常顺利地滑了下去。
聚集在水边的精灵们站在圈外,紧张地盯着泉水,努力观察水面之下的情形,精灵木的枝叶在他们头顶摇曳,风涛回响,如柔和的絮语。
神情焦急的女王停下了脚步,看向手下,一根树枝从旁边伸过来,勾住了她的袖子,她抬起头,眼光投向半空,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精灵木正在生长。
宝石一般的绿叶一层又一层地从新枝上萌发,洁白的花苞如同星辰闪烁,花叶交织汇聚,已经在时光中停伫不知多少年月的精灵木正以惊人的速度伸展着它们的枝叶,那些坚硬而纯粹的叶片与花苞在风中互相撞击着发出细碎又宏大的声响,越来越多的精灵抬起了头,不知所措地看着森林核心发生的重要变化。
阳光穿过精灵木叶令人窒息的绿色,在砂地和泉水表面投下繁复华丽的光斑,幻境一般的光线随着树木的生长不断变换,本应无形无质的阳光流水一般在枝叶间流淌折转,犹如一条金色的溪流倾泻散落,形成了令人目眩的光雾瀑布,在波荡的泉水表面泼洒出一片灿星华章。
精灵们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女王也几乎无法离开视线,但她所看的并不是泉水,而是另一个方向,在其他所有精灵都无法企及之处,在这片无有一刻不受阳光眷顾的土地上,挺直秀颀的林木尖稍,绿玉般的精灵木叶不断向之伸展的地方,风和云聚集了起来,白色的云层堆高层积,形成了一个庞大得令人畏惧的形体,更遥远的高天,薄纱一般的云气漫卷浮移,云纱铺展,犹如翼横青天。ww
是龙。
那是绝对不容人错认的形态,如此地巨大,威严而不真实……穿行在林间的微风带起了女王的长发,没有精灵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就像感应到了她的目光,龙首所在位置的云层缓缓垂了下来。
完全由云雾组成的躯体是没有眼睛的,女王却几乎无法移开视线,云形巨龙那不可捉摸的注视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偏移了一个极细微的角度,转向了金色的泉水。
龙咧开了嘴角。
然后它消散了。
云层崩解,云絮四散,连云絮也溶于长风,晴空依旧如洗,就像从未存在过之前的异象。阳光继续不受阻碍地洒落,在精灵木自然的姿态交错而成的巨大环形正下方,赐福之泉的水面再度起了波纹,首先露出水面的是树精灵头顶的绿毛,然后才是全身湿透的亲王,水流沿着他的长发和衣饰不断淌落,树精灵被他环在身前,塌下来的短发盖住了他的小眉毛,倒是头顶那几根绿毛倒是仍旧精神地耸立着。随着他们的跋涉上岸,泉水水银一般加速滚落,没有一滴在他们身上驻留。
亲王一手撑在砂地上,稍微喘了口气才抬起头,精灵木的变化是如此剧烈,连他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只是看了一眼,他就低头将阿尔瑟斯横放在膝上,一手一下一下地轻按着他的脊背,阿尔瑟斯噗噗吐了两下,却没有吐出来什么东西,然后他挣扎着努力抬起头来,左右歪着脑袋,用那双湿漉漉的绿眸看着不知何时已经遍布四周的精灵。
早已回神的精灵女王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捧起了阿尔瑟斯的脸颊仔细查看,如果只看外表的话,阿尔和之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而力量触丝所探查到的内部……女王轻轻皱起了眉头。
她遇到了屏障。
作为同源所出,和这两个孩子自出生至今的保护者,树精灵对他们的信赖,使这两个孩子在任何方面都不会对他们设防,一次意外不会改变这种关系,那也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同级力量的本能斥力……可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在这张天真依旧的小脸之下?
她看向树精灵的另一位监护人,低声问:“你觉得怎么样,希尔?”
西梅内斯亲王也端起了阿尔瑟斯圆润的下巴,让他把嘴巴张开,又摸了摸他的小肚子之后才说道:“他喝下了太多的泉水,需要再看看。”
……他并没有遇到阻碍。
“你的身体呢?”女王问,赐福之泉是他们的生命之源,被人类称为无所不能的奇迹之水,泉水所蕴含的力量是如此强大纯粹,以至于没有一种生物和异体之力能够在其中停留,只有源出于此之物,也就是树精灵及其血缘直接关联者能够接触。只有需要极大力量进行成体转化的树精灵才能消化未经稀释的源泉,潜入泉水深处是连精灵女王也不能轻易尝试的,西梅内斯不仅曾经是最强大的树精灵,支持着他这副躯体的血液也正是来自泉水深处,即使如此,短短的救援依旧极大地消耗了他的体力。
阿尔瑟斯伸手抓住了一缕垂到他面前的金色长发,亲王的额饰和发环都已不在,和他身上所有带着力量的金属宝石一样,泉水的排斥是如此彻底,它们消失得像从未存在过。
“没有大碍。”亲王说,“发生了什么事?”他问的是精灵木的变化。
“现在还不知道,”女王说,“我可能 ...
(需要一点时间。”
亲王停顿了一下,“将仪式延后吧。”
“只能如此了。”女王轻声说。
一旁的精灵将阿尔兰德带了过来,两兄弟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又亲亲密密挨到一块去了,看到殿下在表面上依旧健康活泼之后,紧急集合起来的精灵们也被遣散了。虽然精灵木剧变的疑惑存于每个精灵心中,但除了来自森林本源旺盛蓬勃的生命力,他们没有感觉到更多的东西。只要阳光和星空依旧,他们总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来等待答案,他们所信任和爱戴的王者也总会给他们一个答案。
精灵女王却不能确定自己能否找到真正的答案。
无论精灵木本身,还是她刚才所见的云态龙体都让她感到不安,即使精灵木可谓她的母体,但她从未在自己所知的精灵历史中见过任何类似的记录,精灵木的生长就算以百年计算也不见多少变化,却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爆发……风云塑造的龙形也毫无邪恶之意,她甚至不敢肯定那个形象是否真正具有生命,但作为一名王者,她知道突如其来的变化只有极少数才能将事情带往好的方向,更多的是对现实的阻碍,干扰,以及——
灾难。
女王不由自主地看向窝在亲王怀中的阿尔瑟斯。
仪式延后的消息很快就传递给了森林所有的外来者,这让宾客们大感意外,又过了几天,负责接待他们的精灵进一步用柔和的态度表示,由于无法预知的变故,树精灵的成年仪式无法再公开,同时他们不得不请客人们提前离开森林,女王对此也感到非常遗憾,赠送的精灵木叶只能聊表歉意。
与此同时,任何想要穷究和进行“探索”的对象都被精灵卫队以严厉的手段处置了,很多人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个温和优雅的种族残酷的另一面,微妙的是,对此感到真正意外的人并不多。虽然神光森林的主人如此作为没有让那些流言平息,甚至很有可能因此向着更广的范围进行更扭曲的传播,但精灵们并不会真正在意这些,森林是他们的家园和领地,树精灵是他们的希望,只有这些才是重要的。
何况当屏障再度开启,外面的世界就不能再干扰他们了。
兰斯皇子比帝都的贵族更早地接到了神光森林异变的情报,精灵们的存在对中央帝国一直都有重要意义,但对某种意义来说已经远离权力中心,自得知肯特将在春天造访森林就取消了行程的他来说,除了探究和推测,他已经没有更多想做的了。虽然精灵女王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梦,可“树精灵”这种天生就拥有非常理的强大力量的生物,即使数量稀少到最多只同时只存在过两位成体,作为人类的兰斯仍然觉得他们存在本身就破坏了平衡。
想到在这里居留的另一位人物可能也许会对这个有些兴趣,兰斯皇子决定自己亲自将情报送过去,陪同他的美艳依旧,重要的是可靠也依旧的索拉利斯团长。
“意外吗,发生过一次,就不会只有一次。”女侯爵走在他身边,“在去年之前,谁会想到居然有人能在精灵的领地上偷走一个树精灵,而且把他送过半个大6?让人不知该感叹想出那个计划的死者是个天才,还是那些精灵承平太久,以至于犯下这样的错误?”
“只是凭空猜测的话,你认为森林里会发生什么?”兰斯皇子问。
索拉利斯抬眼望了望天花板上的壁画,然后说道:“如果不是又一次被偷走,也许是小孩子贪玩受了伤吧。”
“哦?”兰斯皇子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我以为你会有更复杂,更‘贵族’的猜想。”
“比如精灵内讧,因为孪生兄弟不同的支持者分成了两派,或者精灵女王难舍权力与美貌,将继任者的成年时限后延,以寻找稳固统治的方法……之类的故事情节?”索拉利斯说,“那只小东西长得太有趣了,怎么能让这些无趣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呢?”
“只是看长相?”兰斯皇子也想起了那只幼小的生物,他笑道。
“不然呢?神光森林一旦闭锁,我们就得不到任何可靠的消息,他们干这个真是在行。”索拉利斯说,“我很乐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卡拉米迪那群蛆虫,但如果这些精灵有这样复杂的头脑,他们在两百年前就该对那顶皇冠俯首称臣了。”
“虽然你的用词并非褒义,但我也没有感觉到你对那些精灵的恶意。”兰斯皇子说。
“对那些美人来说,那些人欲的存在不过是污浊。”索拉利斯说,“纯粹其实是最高的生存智慧。”
“我在某种程度上认同你的说法。”兰斯皇子说,“毕竟人欲也同样能够非常纯粹,而且他们不去争夺,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东西……或者已经失去了足够多的东西。”
兰斯皇子他们进入会客室的时候,一名红发的侍女正弯下腰,为坐在窗前的那个男人戴上柔软的黑色小羊皮手套。她的神态是如此专注,连皇子和骑士团团长这样两位贵族的来到都未发觉,完成之后的微笑又是如此甜美动人,让人很难察觉不到这位少女真正的感情,法塔雷斯的侧脸却依旧冷淡,在红发侍女有些慌忙地向兰斯皇子他们行礼离开之后,他就将那双只是赘饰的手套脱了下来,丢到一旁的木桌上。
兰斯皇子看着他的左手,森冷的白骨袒露在外,筋肉和白骨连接的部分不管看多少次都谈不上一点美感,和这个男人身上其他可怖的伤痕一样,都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时代的印记,这是这个男人的荣耀,也是他的伤痕。
法塔雷斯的名字太过传奇,已经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位与他们一同自异地归来的客人的真正身份,但他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就算全然无知,也会有人本能地被他吸引……法塔雷斯陛下在历史上从来不缺少爱情,虽然他似乎对此从不热衷。
“也许我该为您更换一位侍女长了。”兰斯皇子说。
“换上只会瑟瑟发抖的小婴儿吗?”法塔雷斯说。
能够不畏惧这位王者威势的普通女人确实不太多,兰斯皇子从善如流,“那就算了。我刚刚收到一条消息,陛下,是关于神光森林的——他们的树精灵再度出了情况。”
法塔雷斯终于朝他看了过来。
257这个先不要买! 血歌华章
( 感觉到异常的那一刻,萨尔夫伦就警戒了起来,但来者的速度是如此惊人,当那个巨大的黑色生物撞来的那一刻,他只来得及变成人形,就在巨响之中随着破碎的山石一同向下掉落。ww
山崩了。
隆隆的崩落声许久之后才停下,黑龙的力量不仅使一整座坚实的岩峰如沙堆般崩碎,放射状的地裂以他为中心向外伸展,强烈的地震惊动了附近的所有生物,但在那恐怖的威压下,即使林木纷纷倾倒摧折,滚岩飞石不断,不仅野兽颤抖着蜷缩,连飞行生物都不敢逃离。
躺在一片镜面般的岩石表面的萨尔夫伦咳嗽了几声,如此可怕的冲击居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他受到的不过是在这种距离坠落,哪怕对现在的他也算不上损伤,只是笼罩在头顶的阴影是如此巨大,他要极目望去,才能看见这头巨龙的头颅,对上他的眼睛。
一双冷酷的金色竖瞳。
“墨维……”他的声音轻不可闻。
黑龙却还是听见了,他垂下了头,然后在刀锋般旋转起来的厉风中,当萨尔夫伦再度睁开眼睛,巨大的黑色龙体消失,银色的刚硬发丝落到他两侧,白色的王袍闪烁着流动的暗花拂过,一只宽大的手掌抹去他脸上的尘土,另一手撑在他上方的男人有一张完全成熟的面孔,英俊刚硬,眼神凌厉。
“敢侵入我的领地,你是谁?”对方沉声问。
萨尔夫伦睁大了眼睛,看着身上这个面孔几乎完全陌生的龙族,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你是黑龙……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才能交换。”
“你有什么资格知道我的名字?”对方说,然后伸手把他拉了起来,“黑发却是龙族,难道你是混血?”
“我是纯血。”萨尔夫伦说。
墨拉维亚的面孔凑近他,薄唇吐出冷酷的字眼:“那么,以王的名义,我命令你交出真名。”
这种行为,在龙族中意味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迫,无法抵抗的应答者将沦为对方的附庸……如同龙神宫之中的侍龙们。
萨尔夫伦看着那双璀璨的金色双眸,渐渐冷静了下来,即使落到这种地步,在黑龙主的威压面前,他的意志仍然拥有完全的自由,也许是因为他的血脉仍在。他们相持了片刻,墨拉维亚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萨尔夫伦看着他的眼睛,几乎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耐心并不是墨拉维亚的美德,但在这里,他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耐性。
终于萨尔夫伦动了起来,他的手穿过墨拉维亚的银发,把他的头扳过来,将自己的额贴上去。
“你忘了我吗,墨拉维亚?”他厉声问。
墨拉维亚的目光有一瞬的茫然,突然冲进脑子的东西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但片刻之后他就推开了面前的黑发龙族,“哼……前王。”
他的口吻冷淡而陌生。然后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萨尔夫伦,“你竟然活着回来了。”
“……”萨尔夫伦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回来了。”
“祭品一旦穿越世界之壳,到达外层,‘天网’就会找到他们,猎捕他们,将之困入网中。『』”墨拉维亚说,“然后用十到二十年的时间持续不断地抽取力量,直到他们变成齑粉。那么,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萨尔夫伦沉默了一会,除非真正到达过,没有人知道世界之外会是什么景象,也不会有人知道天网是怎样的存在,“龙族永远不会将一头怀孕的雌龙送上祭台,那对夫妇进入天网之后也不可能有任何自由,却有一颗龙蛋在其中产生,并且被送了回来。”
“所以那就是我?”墨拉维亚面无表情地问。
“是你也不是你。”萨尔夫伦说,他直视着这名比他高大得多的银发男人,“我想知道,你是奥维罗德·千岭,还是墨拉维亚·仪祁?”
奥维罗德·千岭这个名字流传的范围并不广,因为绝大多数的龙族和外族只以“龙主”或者“黑龙主”的名义称呼他,对强威者的畏惧是不分种族的,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很少有人呼唤这个名字。哪怕他在世界之外化身天网,他的强大和残酷仍然不可超越,新任黑龙主在人族领地上的那些作为与之相比,简直温和得像顽童的恶作剧。
他的躯壳早已消散,在天网那令人窒息的囚牢中,萨尔夫伦却仍然能触摸到他留下的强烈意志。他不清楚奥维罗德做了什么,但墨拉维亚的出生绝非寻常,与如今这种形貌和性格的龙主相比,他记忆中的那个孩子纯粹得如同一种幻觉,若非他始终不曾忘记……
银发的龙主冷冷看着他,“这种血统的传承是一种必然。不过,我是活着的,你居然将我与一头死龙相提并论?”
“——记忆呢?”萨尔夫伦问。
“那种多余的累赘,留有何用?”墨拉维亚说。
极其微弱的波动从远处传来,墨拉维亚抬起头,看向来时的方向。由于仪式主角突然离开而追来的龙们姗姗来迟,但这已经是他们尽力而为的结果,因为龙主的速度实在太过迅疾,连以速度见长的龙族都甘拜下风。此地灾难过境般的景象还未让他们惊讶,龙主身前那个黑发的身影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尤其为首那头蓝龙,他惊讶得连飞行都差点忘记了,下一刻他猛地扑到他们面前,想再向前一步,却被无形的障碍阻拦。
“来得刚好。”墨拉维亚放下手说。
费尔南德没有理他,他只是看着那个黑发的俊美青年,急切地叫道:“萨尔夫伦!你怎么……你还活着?!”
见到这位过去的朋友和得力的助手,萨尔夫伦的眼神终于温和了一些,但他还未回应费尔南德的呼唤,墨拉维亚就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左手。
“我居然还能见到你的回归!这可实在是太好了!”被隔绝在外也阻挡不了蓝龙的惊喜,他忍不住用一只脚爪去抓挠面前的屏障,一边对与黑龙主并肩行来的前王龙说话,“你回来有没有受伤?你是从世界之眼回来的吧,怎么没有一头龙被通知?这小子突然就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圣王龙归来的刺激,让这位性格开朗的蓝龙少有地啰嗦了起来,他甚至没注意到墨拉维亚带着萨尔夫伦所走的方向,是朝他径直而来。
萨尔夫伦在途中曾经想停下脚步,“你可以换一种方式。”
墨拉维亚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吐字,“下来。”
蓝龙高昂的脖颈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握住,在激烈的反抗和怒吼中,以一种臣服的姿态,被硬生生压倒在他们面前,“你做什么!墨拉维亚!……呃!”
这次是连脑袋都被砸进了岩石中,周围的龙看到这种景象,虽然有龙不满,但龙主的威势所在无龙能够阻止,更重要的是,这是作为龙主的权力——即使极少被使用。
墨拉维亚继续前行,片刻之后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我不会踏着友人的头颅前进。”萨尔夫伦冷冷地说。
...
( 墨拉维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短暂的对视之后,他松开萨尔夫伦的手,改为抓住他的手臂,下一刻,他们就跃上了蓝龙的脊背。
“身为前王,你有义务出席我的典礼。”墨拉维亚说,然后他踢了踢脚下的龙鳞,“走。”
此时的红龙长老刚听完人王使者要求务必传达给龙主的密信,震惊还未过去,广场外就传来了骚动的声音。他和使者们一同走出去,见到盘旋着下降的蓝龙背上站立的两道身影后,看起来不过刚成年的人族公爵就对他笑道,“看来我们还是来迟了,圣王龙已经到达了。”
红龙长老无暇理会他们,铜龙急匆匆地赶过来,“谢尔维斯!王他回归了!”
人族公爵向他们优雅行礼,“我先告退了。”
“我知道。”谢尔维斯说,“龙主刚才突然离去,就是为了迎接前……圣王?”
“看来是这样。”铜龙说,“但前王本是不该归来的,他回来了,难道是说天网发生了什么……?!”
谢尔维斯过了一会才说话,“只有等圣王亲自告诉我们了。”
从蓝龙背上走下,墨拉维亚仍然抓着萨尔夫伦,和他一同步上长长的的阶梯。终于解脱桎梏的蓝龙率先化为人形,然后是跟在他们身后的群龙,虽然还有些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们纷纷进入仪式前的人族形态。一眼望去犹如平原般宽阔的广场上,流光溢彩的鳞片闪光如潮水般消去,然后人群开始向中间聚拢过来。
金色的旗帜缓缓浮起,升向天空,萨尔夫伦离去时,这面代表王者的旗帜曾经被放了下来,如今在两位王龙的面前,它再度猎猎飘扬。阶梯两旁的青色侍龙们深深的弯下腰,远处的王座所在,法纹自地下生出,纠结缠绕,层层堆叠,而他们每向前一步,就有纹章在青金石的表面浮起。身着各色长袍的长老们在阶下聚集,以复杂难言的目光看着他们。
这条路萨尔夫伦不是第一次走过,不同的是,当时在这条阶梯上,桥对方的手带向顶端王座的龙是他,如今却反了过来。
“我是逊位的王。”萨尔夫伦低声说,提醒他这种作为的不合适。
“所以,你不是我的臣属吗。”墨拉维亚淡淡地说。
萨尔夫伦看着他的侧脸,他知不知道,从再次相见开始,他就没有一刻离开他超过一步的距离?脱胎换骨的容貌,不容拒绝的霸道,走在青金石阶梯上的黑龙抛弃了过去的记忆,就像一个全新的个体。萨尔夫伦甚至以为自己唯一的弟弟已经被奥维罗德侵蚀了灵魂……然而在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细节中,当年那头小龙的影子又总是困扰着他。
就算有一天我会站在那个位置上,也一定是和你在一起。
小龙的音容宛如昨天,萨尔夫伦转过头,看向别处,耀眼的阳光照下来,晴空之下,世界在他的眼中映现出一派光明景象,墨拉维亚握着他的手传来温暖的触感,他用眼睛看着即将开始的典礼,却有一半灵魂留在那个寒冷空寂的所在,空间狂潮汹涌不绝,星空混乱荒寂,如同坟场。
这个世界终将毁灭,无可挽回。无形的魂灵在他另一半灵魂的耳畔说。
“我们已经在此地生存了无数世代。”他说。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在这里,俯瞰你的脚下,你不是已经见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见到了它动摇的裂痕?
萨尔夫伦同另一半的灵魂同时向脚下看去,常龙无法看见的纹章自平坦的青钢石下慢慢显形,从阶下蔓延而去,直至覆盖整座广场,这是新王的印记,是他掌控龙神宫的证明。纹章一旦生成,誓约之线也自龙群中生长伸展,编织成细密的光丝,当它们汇拢到新王手中那一刻,除非他死,他作为王的地位就无龙能够动摇。
萨尔夫伦看着这一切,但在他一半的瞳孔中,呈现的却是另一种景象。
天网一直延伸到知觉不能及的尽头,天空与大气俱被覆压于下,他处在应该只有神才能到达的位置,脚底渺远的云层之下是宽广无垠的大地,视线无法囊括这片大6的始终,他却仍然能“看见”它破损的边缘,看见在流水,岩浆,泥土和深厚得仿佛无法穿透的岩石之下,支撑这个世界的骨架。
巨大得像一个世界的,龙的骨架。
他回过神,墨拉维亚已经停下脚步,由力量凝结的御座已成,墨拉维亚站在御座之前,微风吹拂着他的袖角,他俯视着脚下的众龙。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王。”
从未知之处传来一个声音:他是龙族最后的王,同你一起。
世界在一瞬间倒转,萨尔夫伦震惊地看向天空,大地哀鸣,群山陷落,一半的天空混沌紊乱,另一半是深沉无尽的黑暗……那不是黑暗,那是星辰墓场!他转头看向身侧,没有墨拉维亚,也没有任何龙和生物,广场上裂痕密布如蛛网,在他身后,千万年来屹立群山之中的龙神宫正在随着群山一同崩毁。
然而他的耳中没有任何声音,这是末日之境,只有景象穿越了时空,被突如其来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不能言语,不能行动,在这毁灭的寂静中,在席卷蚕食而来的黑暗中,他看到了一片金色。闪耀着切割了黑暗的是一双凝固烈火般的金色羽翼,它们伸展开来,覆盖了整个天空,将仍在坍塌的龙神宫包裹其中,那是世界毁灭也伤害不了它的生物,一头庞大得像一个世界的……金色的龙。
萨尔夫伦看着这头巨龙,看着这头龙不同于任何龙族的双瞳,心脏所在的位置传来一阵刺痛,连墨拉维亚的遗忘都未能动摇的他,却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感到了痛苦。那头龙在凝视着这个毁灭的世界,在那双色的异瞳中呈现的悲哀和孤独,比萨尔夫伦见过的任何黑暗都更深重,当最后一块岩石在它怀中分解消失,这头金色的龙仰起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
萨尔夫伦仍然什么都听不见,然而随着这头金龙的哀鸣而来到的,是法则基础的崩塌,比大6崩落粉碎更彻底的整个宇宙的坍缩。
高等龙族……是他们愿意以一个世界为代价去培养的时空破壁者。
萨尔夫伦失去了意识。
259再等一下 血歌华章
( 补给点里储藏的酒有一半都被墨拉维亚喝掉了。『』
那是遗族用粮食酿成的烈酒,用来清洗伤口特别有效。对于一个正常人类来说,墨拉维亚喝下去的量足以把人醉死,相对他体积惊人的本体来说,这几十磅液体不过是一滴味道有点强烈的露水。但就是这滴露水也足以把他的脑袋搞得一塌糊涂。
亚斯塔罗斯看着那双如同烈火燃烧的龙瞳,一时之间目眩神迷,圆月高悬于天,只能隐隐约约看清轮廓的巨龙躯体上鳞甲冷冷反射着月光,向着细小如同蝼蚁的人类低下头颅的强大生物散发着令人震颤的恐怖威压,亚斯塔罗斯站在原地,仰头看着覆盖了整个山顶的巨大生物,他黑色的瞳孔如同深渊。
他心中没有恐惧。一点也没有。相反的是,某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冲动在血管中冲荡,被血脉锁链封印的记忆心跳般在意识深处勃勃跃动,仿佛在遥远的,超过这具人类身躯已有的岁月,更久远的年代,更荒蛮的世界中,他也曾对类似的存在产生过类似的激烈感情,像要抚摸那巨大和威严的身躯一样,他慢慢抬起了手——
一阵轻捷而密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亚斯塔罗斯放下手,转过头,月光下,脸色苍白如云石的美丽女人向他走来。
“殿下。”
“他喝醉了。”亚斯塔罗斯说。
李云灵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她仰起脸看着墨拉维亚化身而成的巨龙,后者不知何时已垂下了脑袋,长长的脖子弯起,金色巨瞳也闭了起来。
所有的影子佣兵团成员都集中了过来,看着盘踞在山顶而且看来已经睡着的黑色巨龙,一时间无人说话。
总是跟随在她身后的男人用手里的剑敲了敲黑龙有他肩膀那么高的脚趾,一阵铿锵之声,“夫人,这个怎么搞?”
李云灵已经冷静了下来,如果不是刚才的怒吼,亚斯塔罗斯也想象不到这个一直姿态从容的女人失态的模样,“让他自己醒过来。”
为了防止别的意外发生,所有人都转移到了森林里,对为何墨拉维亚会变成中洲消失已久的巨龙,李云灵和亚斯塔罗斯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然后就这样过了一夜。
晨光透入森林,亚斯塔罗斯睁开眼睛,他理应彻夜不眠,却在更加糟糕的住宿环境中迅速睡着了,昨夜发生的事宛如梦境,他从只铺了一层细枝和树叶的地上起来,抬头去看记忆中巨龙所在的方向。像被一百头犀象践踏过的山顶上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完全看不出原先景象的一片狼藉。
亚斯塔罗斯不会怀疑自己的记忆,黑龙也许是再度化为了人形,在他为无法见到那个过程而感到有些可惜的时候,一阵尖锐的风啸声自上而下压来,头顶巨木的枝梢叶片猛然摇动,碎叶漫天飞舞,狂风吹动衣衫猎猎作响,亚斯塔罗斯横肘掩住半张脸,眯着眼睛看向枝叶间的晨间晴空,然后他拔腿向前跑去。
黑龙降落了。
在明亮的光线中看到的龙的本体比黑暗中更为震撼——虽然它的体型与昨晚相比已经缩小了不少,那座不知名的山顶已经足以容纳它。在朝阳中散发着瑰丽光彩的钢铁色长羽缓缓收起,向光而立的巨龙包括长角在内,全身上下只有黑色一种色调,一双金瞳烈烈生辉,却完全不妨碍见者为这具世界上最强的造物所展现的雄伟和华丽而迷醉。
这不是中洲历史记载中那些臃肿的古老生物,它们不比被人类驯服饲养的翼蜥美好多少,没有钢铁色的强健羽翼,没有黑金色的美丽鳞甲,也没有完美得不容丝毫更改的华美曲线,它们永远不会像它一样,飞翔之时是风的主宰,停在地面就是神的形象。
金色的法阵纹路再度出现,在光亮的黑色鳞甲上层层铺展缠绕,如同纯金打造的锁链。『』奔跑的亚斯塔罗斯慢了下来,他看着这些锁链缠满它的身躯,金色的晕光连成一片,龙的躯体仿佛在光之中融化,一瞬间的光芒大盛,亚斯塔罗斯闭上眼,再度睁开之时,那个强悍的充满锐利美感的巨大身影已经消失。
即使已经放慢了脚步,亚斯塔罗斯仍然是第一个到达墨拉维亚面前的。
身着华贵的白色绣金长袍,一头银发几乎垂到地面,头上还戴着金色王冠,容貌完全不逊色于现任精灵王的青年站在被他碾压得最多不过拳头大的碎石堆中,紧紧蹙眉按着额侧,这副饱受宿醉之苦的模样如果被别的人类看到,也许会愿意付出一切换来他的展颜,但对只有12岁,而且性格上有非常严重的缺陷的亚斯塔罗斯来说,见识过墨拉维亚令人惊心动魄的本体之后,这种软弱的人类长相只能用索然寡味来形容。
淡金色的法阵仍然在墨拉维亚的身上流动,他的银发渐渐缩短,脸上发生了些微变化,王袍和王冠也慢慢地消失了,他又慢慢变回了亚斯塔罗斯所知的那个墨拉维亚。
风声刮过亚斯塔罗斯的耳畔,一个包袱砸向银发青年,墨拉维亚接住了它,眨了眨眼,困惑地看了过来。
“不要在小孩和女人面前赤身露体。”李云灵淡淡地说。
墨拉维亚十分窘迫地打开包袱,换上了为他准备的衣物。
也许是这次失态对龙来说是很伤自尊的打击,即使在回到影子佣兵团之后没有人对他说什么,连李云灵的态度都像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墨拉维亚还是显得多少有点不自在。亚斯塔罗斯则是等待着,李云灵或者墨拉维亚,总有一个人会来到他的面前。
“我不能把你杀了……所以关于我是龙那件事,能不能让它只是一个秘密?”
亚斯塔罗斯看着那张很认真却没有威慑力的面孔,平静地回答道,“可以。”然后他接着说道,“不过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什么?”墨拉维亚已经完全忘记了。
“你的血。”亚斯塔罗斯说,“你也曾经要求我为你保守一个秘密,代价就是一滴你的血。”
“……”墨拉维亚苦苦回忆。
“如果你忘记了,我会一个闪回的咒语。”亚斯塔罗斯说,“或者你在醉酒的时候作出的承诺不能作数?”
“只要是我说的话,那都是有效的,”墨拉维亚为难地说,“不过……”
亚斯塔罗斯倾身向前,一手按在墨拉维亚的手上,手底下感觉到的皮肤是温暖的,柔和的触感与本体坚硬的鳞甲是两个极端,他垂下视线,看着那白皙的没有一条血管浮现的手背,“人形拿不到你的血,但是你不能轻易变成原型?”
墨拉维亚有点惊讶地点点头。
“那么,我换一个条件。”亚斯塔罗斯抬起眼睛,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瞳,“我问你问题,你给我回答,不能回答的,你可以沉默。”
墨拉维亚想了想,不过对缺少狡猾和深沉这种潜质的他来说,这时候能够想到的办法实在不多,“不能换别的条件吗?”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亚斯塔罗斯说。
墨拉维亚看了一眼影子佣兵团,准确地说,是李云灵所在的方 ...
(向,才小声对亚斯塔罗斯说,“好吧。”
“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2o年,以亚斯塔罗斯这个名字起誓。”亚斯塔罗斯说,在墨拉维亚的表情有所放松之后他才问道,“你不是属于中洲的龙?”
这一点太过明显,墨拉维亚不可能否认。
“和中洲相连的世界只有裂隙的另一端,你是从那边过来的?”
墨拉维亚沉默。
对亚斯塔罗斯来说,他无论是回应还是沉默,答案都已经非常清楚了,“你不是自愿来到的。”
墨拉维亚点头。
“裂隙早已关闭了一百多年,你是从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墨拉维亚摇摇头,“不是。”
“你是被召唤过来的?”亚斯塔罗斯并不认为在经过裂隙之战和大6战争的两次清洗,还有什么强力的召唤师能够留下,何况他从墨拉维亚的本体上感觉到的力量,也不是哪种有记载的献祭能够召来的。
墨拉维亚看了他一眼,“我们不受任何种族召唤。”
“那么,你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墨拉维亚沉默了一会,在亚斯塔罗斯准备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他终于有点迟疑地开口了,“他们偷走了我的孩子,我抢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掉下来了。”
“……”很明显是被设好了陷阱么,亚斯塔罗斯想起了怀孕的李云灵,“你的孩子在那个女人的腹中?”
“我试了很多方法,却一直都不能把那个孩子孵出来,刚好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拜托她照顾,孩子好像在她的身体里恢复了一点,但是……”墨拉维亚有点苦恼地说,“我不知道人类能不能生下一条婴龙。”
“不可能。”亚斯塔罗斯没有迟疑地说,。
虽然亚斯塔罗斯只是一个12岁,实力最多不过高级法师的少年,墨拉维亚还是被他斩钉截铁的回复严重打击了,“别的龙蛋2o年就破壳了,就算是我也只花了3o年,我的孩子已经在蛋里待了5o年。其中3o年都是我的兄长在孵育……难道他真的是一个坏蛋?”
“因为中州的能量密度低吧。”
“我曾经用我的血给他做了一个浴池,虽然落到这里之后我的力量只剩下以前的一点,但对这个世界来说也是最强的,可是他也没有吸收的样子,反而因此引来了很多怪兽……”墨拉维亚有点难过地说。
“……”亚斯塔罗斯无言以对。
“如果能回去就好了,我的兄长一定有办法,”墨拉维亚说,“但是没有他的血,我打不开裂隙……”
“裂隙应该已经封闭了。”亚斯塔罗斯说。
“门没有完全关上。”墨拉维亚说。
“没有完全关上,还可以再度打开?”亚斯塔罗斯问。
“我的兄长曾说过,三百年之内不用再打开裂隙。”墨拉维亚停顿了一下,“我永远也回不去了。”
亚斯塔罗斯皱了皱眉,“你还剩下多久的寿命?”
“我们一族的自然寿命超过一千五百年,但那是在故乡,中洲不是适合我们生存的地方……我虽然才659岁,却差不多要到极限了。”墨拉维亚说,“因为云灵说远东的法眷者不会留在这边,所以我能够告诉你这些。我很快就要找一个地方沉睡,留下最后的力量等待我的孩子出生,也许那个时候你和其他人类一样已化为尘土,也许我们还能再见一面,”他笑了笑,“就让这些秘密只是秘密吧。”
亚斯塔罗斯看着他,“我很快就会成为远东唯一的君主。”
墨拉维亚有些莫名,“哦,那恭喜你。”
一缕银发从墨拉维亚的脸侧垂下,如同月光被梳理成束的长发触感冰凉光滑,人类形态的墨拉维亚形象和给人强烈压迫感的本体相反,甚至脾气也显得过于温和,亚斯塔罗斯放下那缕银发,抬起他还属于少年人的青涩面孔,语气冷静地说,“所以,让我饲养你吧。”
“如果这个世界的污浊空气对你是一种伤害,我就建立一个完全隔绝外界,一切如你所愿的空间;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能够入口的食物,我就让那些炼金师为你凭空创造;如果你需要女人的子宮代你孕育子嗣,我能够找来成千上万个。你将是我的宫殿中与我同等地位的存在,我在生之日你就是远东的至高存在,即使我终有一日死亡,也有足够的手段保证你的地位不会有任何改变。要饲养一条龙的话,这样的条件是否勉强足够?”
墨拉维亚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在日后的风暴君主看来,这个邀约在提出之时已经注定了不会得到什么回应,即使他的力量已经足够笼罩白都甚至更广阔的领域,炼金术师联盟也在他的推动下逐步建立,当年立下的承诺没有一个是虚言,那头曾使他心笙摇动的美丽巨龙却已沉睡在这个世界不知名的某处。
但这具身躯中奔涌的力量未见丝毫枯竭,死亡对远东的统治者来说还是非常遥远的事,他有足够的耐心。
这是在未来的远东君主宣言失败后不久发生的事。
“哟,被包养的男人。”
墨拉维亚非常尴尬,李云灵抬头看了他一眼,对身边那位调侃他的随侍说道,“云中,你先出去。”
叫做云中的男人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咳嗽一声走开了。
“离神光森林只有一天的路程了。”墨拉维亚不自然地说。
“嗯,”李云灵说,“你也准备离开了吧。”
墨拉维亚点头。
“我只向你告别,云中他们会更加误会你我的关系吧……”
“这只是他们无聊作乐的方式而已,这些很快就会尘归尘,土归土。”
墨拉维亚沉默了。
“我剩下的寿命已经没剩下几年,既见不到这个孩子的出生,也见不到你的再度苏醒,所以不如现在就把该说的话说完,虽然能说的也不过那几句。”拥有一双凤眼的女人说,“这几年谢谢你了,仪祁。”
一头银发的青年也笑了笑,“我也需要感谢你,云灵。”
“你和你的兄长辛苦培育的孩子一定会平安降生。”李云灵说,放下手中的地图,她走过去伸手轻轻拥抱了一□材高挑的青年,“而你……也一定要活下去。”
“——我更希望我的孩子能够回到故乡。”墨拉维亚无奈地笑笑。
“没有别的办法了?”李云灵问,这不是第一次,却将是她最后一次问这个问题。
“没有别的办法。”墨拉维亚说,“只有吃了我,这个孩子才能活到裂隙再度打开的时候。”
261对不起大家再担待一天! 血歌华章
( 萨尔夫伦是没有梦的。『』
他记得所有的事,包括他还在蛋壳之中的那段时间,但他从未做过梦。没有梦,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的意识在混沌中浮浮沉沉,当他终于感觉到炽热,血色的火海取代了混沌,在连内脏都似乎在融化的痛苦中,他挣扎着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所熟悉的金色双眸。
近于苍白的银发垂到他的脸侧,两手撑在他身边,静静注视着他的青年不像他昏迷之前所见的那头黑龙,他的面孔过于秀丽,轮廓甚至不算成熟,和那个全身散发着强烈的侵略感,眼神深沉,面容英俊刚硬的成年龙族相比,这位只比少年龙族略微年长的龙族更像记忆中那个孩子自然成长之后的容貌。
一只白得透明的手抚上了萨尔夫伦的脸,这名青年慢慢低下头,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就倒了下去,沉沉地压在他身上。那份重量和温度压迫着他的心脏,萨尔夫伦慢慢抬起手,放在对方的背上,不知道在寂静中等待了多久,他才感应到那一丝微弱的脉动。
他咽下满口的鲜血,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一手抱着墨拉维亚,萨尔夫伦撑起了身体,将目光投向黑色的天空,比夜色更浓重的风暴悬顶低垂,翻滚涌动犹如黑色的岩浆,密集连绵的闪电像一张禁锢的蓝白色巨网,堪堪拖住这片漆黑沉重的海洋不致倾覆而下。在这片天空之下,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镜面凹地,在他的脚下,不知为何结为冰色的石面沿着平缓光滑的弧度向外蔓延,在外沿耸起了接连不断的冰白尖峰,越向外越是高耸峭拔,如同大地狂涛一直涌向天地的界限,将如林的银蓝色锐利尖顶直刺云中。
这不是任何一种天然地势,一个规模庞大到接近极限的法阵发动后留下了这些痕迹。
萨尔夫伦撑在地面的手掌还能感觉到残留的热度,片刻之后,他意识到如今身处之地……是曾经的末日火山,这里曾经有一片炽热的岩浆海洋。
末日火山已经不存在了,那些岩浆也变成了另一种形态。
“圣王龙。”
萨尔夫伦抬起视线,看见黑发的人王向他走来,他身上那件装饰简洁的王服显见破损,脚步轻盈无声。
“时隔十年的苏醒,值得恭喜。”亚斯塔罗斯微笑道,“您的身体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
力量在全身涌动,萨尔夫伦能感觉到即将产生的每一道闪电的能量通道,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上,这位人王的存在感却虚渺如凝固的微风,即使他的神情和姿态如常,生命的气息却几乎从他身上完全消失了。
“你们做了什么?”他低声问。
“如您所见。”亚斯塔罗斯说。
“分割力量,”萨尔夫伦说,“以及降格?”
“是的。”亚斯塔罗斯微笑道。
“代价呢?”
“也如您所见。『』”亚斯塔罗斯说,“即使已经竭力周全,这毕竟是个非常冒险的试验,只有亲历过,才了解龙主的力量究竟有多可怕,他已经极力克制,却依旧超出法阵参与者太高量级,所以最后我们还是失去了部分控制,以至于损失了法阵中绝大部分的高阶术者和一半龙族,顺便我也……”他动了动手指,结块的血肉崩裂脱落,露出底下森森的白骨,他将双手笼在袖中,看了周围一眼,“当然,也改变了一下环境。”
“只有这些?”萨尔夫伦问,他并不习惯以这种姿态与人交谈,半抱着墨拉维亚,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其他的部分已经由您的弟弟承受了。”亚斯塔罗斯说,“他完成了他的愿望,您和他之间已经建立起了唯一联系的契约,内容是单向生命分享,还有,心灵联系。”
萨尔夫伦沉默了一会。
“其实您完全不必自责,活在这世上的生物都自有其私欲,他们总不会照着最好的计划进行。”亚斯塔罗斯说,“比如他,比如我。”
他瞥了一眼所有禁术都已损毁的王服,这身装束如今看起来比他的身体还结实,“如前王骸骨上的遗言,您自天网归来之后,我们只有三种选择,第一,让黑龙主完成他出生的目的,吞噬您之后,吞并世界上的所有生命,然后将大地之下的龙骨力量全数抽取,以此进化成为难以想象的高阶生命,穿过渊海离开这个注定灭亡的位面;第二,如您所愿地以圣王之身为锁,将黑龙主封印起来,直到世界自行演化到崩溃的那一日,黑龙主仍然能完成他的使命,只不过离开的途径不是渊海,而是与我们相连的唯一的‘正常’位面,虽然那个世界也有其本身的问题,不过总比这个法则紊乱的地方好得多……”
他笑了起来,“但是,为什么所有种族的命运只能由你们来决定呢?”
“你可以认为这是我们的傲慢。”萨尔夫伦淡淡地说。
“关于傲慢,其实我们是一样的。而实际上,您原本打算做的,可以说是最好的决定了。”亚斯塔罗斯说,“遗憾的是,无论出于私欲,还是傲慢的自我主张,更多的人族和龙族支持第三种选择——将你们留在我们的困境之中。何况,对拯救不了世界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很少有比让一个最接近‘神’的生命失其超凡,堕落为会衰弱死亡的生物更大的成就。”
“然后呢?”萨尔夫伦语气平稳地问。
“接下来,那就是不可知的未来了。”亚斯塔罗斯笑道,“黑龙主自世界之外被送归龙神宫那一年,我族前王巡视边境,发现了一支渡海而来的异族。虽然对方除了令人惊异的遭遇,在能力及文明方面都实在缺乏研究的价值,而哪怕以前王的力量也无法令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个体穿过屏障,只能将他们投向下层世界的空洞之中……如今这支异族已经生存并且繁衍了下来。这大概就是他们的希望。”
“自从发现通道以来,关于此事早有试验。”萨尔夫伦说。
“结果不尽如人意,即使稳定而且完整,那同样是一个封闭的星球,而且能量稀薄。”亚斯塔罗斯说,“这意味着即使移民,能安然穿越的也只有低级生命,我们的贵族,还有龙族想要突破,如果不是自行降格,舍弃力量,那就只能通过另一种方式,将这个微小的空洞强行扩大,到足以使他们通过的程度,然后么……”他停顿了一下。
萨尔夫伦神色平静,“对撞湮灭。”
“这是最差的结局。”亚斯塔罗斯说。
萨尔夫伦看着他,“你已经有了选择?”
“试一试吧。”亚斯塔罗斯微笑着说,“当然,需要我先修补这副躯体,为此,我需要您的一些帮助……”
德尔德兰带着术者团降落地面,刚一触到光滑的地面他就踉跄了一下,抓住了身旁绿发女妖的手臂。
“公爵,您……”年长的女妖有些忧虑地低声说道。
“无妨。”德尔德兰说,他捂着嘴咳嗽了一会,然后挺直脊背,蹙眉看着这个巨大无比的镜状盆地,即使身处边沿,术者团仍被残存的力量气息压迫得脸色 ...
(发白,也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恐惧——三百九十七名高阶,四千六百四十五名中阶术者,数万外围强力种族,在那颗血色星辰亮起的同时,几乎是在瞬间就全部湮灭了,在德尔德兰的法阵投影上,连七十二头巨龙也只剩半数的生命点在微弱闪烁。
“陛下呢?”一名黑暗精灵用颤抖的声音问。
德尔德兰只是看着前方。
在接连不断的雷电闪光中,盆地的镜面所反射的强光通过空气中残余的法阵片段给术者的观察视野造成了极大干扰,但他们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察觉到强大生物的存在,正如此时亭于融镜盆地之中那一位,术者们简直能听见看见那股不断扩张的力量碾压过来的声音,然而这是龙的气息,没有一丝属于他们的王上——每一任人王都是最强的,何况亚斯塔罗斯陛下拥有极其特殊的力量频率,与那位银发的龙主共处之时也不曾被遮掩,如今居然没有一位术者能反应到他的存在。
与德尔德兰同处浮空要塞控阵的高阶术者只有数名,哪怕在德尔德兰遭遇严重反噬的现在,在场的所有术者也无一人能撼动这位天赋卓绝的年轻公爵的地位,他们已经快被法阵失控的后果吓傻了,牺牲的高等人族数以千计,其中贵族占据大半,若是亚斯塔罗斯陛下也遭遇不测,那么剩下的诸多贵族中,最有实力的恐怕就是最年轻的——
如暗夜萤火摇曳着重新点亮,迅即鲜明强力地传递过来的信号打断了所有不合时宜的想象。德尔德兰松了一口气,“吾王尚且安康,其他人留下,所有高阶术者与我同往。”
亚斯塔罗斯放下袍袖,已经受损的肢体是无法复原了,黑龙主力量的侵蚀性堪称不可理喻,等级越高的生物就越难复生,这个结果算不错了。
风吹了起来,萨尔夫伦抬头看向天空,栖居着风暴的浓云已经贴到了弧形的穹顶上,亮蓝色的电光流淌着,他目光转向亚斯塔罗斯,“护壁仍能支持之前,带你的人走吧。”
“还有一件小事,圣王。”风扬起亚斯塔罗斯的黑发,他看了一眼仍未有丝毫苏醒迹象的银发龙主——即使力量被切割,位格降低,身体和灵魂都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这个受到眷顾的生命依旧强悍无匹,“溢出的那部分力量并未逸散,在突然的爆发之后,它收缩了。”
萨尔夫伦沉默片刻,“我知道。”
“它不只是一种能量的结晶,在混合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血脉之后,我想可能会产生一些特殊的结果。”亚斯塔罗斯说。
“也许吧。”萨尔夫伦平静地说。
亚斯塔罗斯看着他,然后微微一笑,“那么……再会吧。”
银色的美丽巨龙展开闪光的双翼,透明无色的屏障猛然扩大,重重的雷云被推挤着向外,三十多头巨龙从石林外跌跌撞撞地飞了过来,落在银龙身旁,然后一头接一头地沿着银龙打开的道路飞离,亚斯塔罗斯背后的术者团忙碌地建设一个瞬移法阵,德尔德兰站在他身旁,同样眺望着远方那头银龙优雅的身影。
“这并不是结束吧,陛下。”年少的公爵问。
“是另一个开始。”亚斯塔罗斯说,“至于被我们开启的是希望还是另一个轮回,就看谁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薄弱的护壁终于无法再支撑可怖的压强,随着一道微不可闻,犹如泡沫崩碎的破裂声,黑色的云海倾泻而下,暴烈的雷声震动大地,天空出现了一个漏斗形的黑色巨涡,利刃般的狂风四起,无数碎石被卷上空中,连远在迷走森林边沿的浮空要塞也不得不为之退避。
曾经的移动森林在这场风暴中如末日火山一样消失了,肆虐的黑风暴直到数百年之后也不曾停息,直到被称为下层世界的中州人类以其精妙的设想,将被空间乱流裹挟的通道搭建到此处,给僵持的人族局面带来新的改变。
在那场战争之后不久,阿加雷斯侯爵阵亡,亚斯塔罗斯在在王都政乱中失踪,尸骨五年之后才被发现,德尔德兰公爵同时重伤,命火一度熄灭的他在此之前没有与任何人生育后代,然后隔绝两个世界的大封印完成,新的人王继位,以人形带着墨拉维亚游历的萨尔夫伦回到龙神宫。
时光流逝的速度比人们以为的更快。
春光和过去三百多年一样地降临到龙神宫中,风和光轻柔地抚慰着山林和湖水,花的香气一直弥漫到殿堂上,黑发的圣王龙正在处理政务,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然后一片阴影笼罩了龙神宫的上空。不久之后,脚步声从萨尔夫伦背后传来,他没有回头,直到熟悉的重量感从背后压了上来,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银发从他的肩膀一直落到桌面。
“怎么了?”
“他们说我应该到发情期了,所以……”一个柔和的声音说,“哥哥,我能不能要一只蛋?”
按住那只不自觉地放在他颈侧探索血管脉动的手,萨尔夫伦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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