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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拥抱我吧,叶思远 含胭 > 第六章、我把等待唱成歌完。

第六章、我把等待唱成歌完。

“叫上王佳芬,大家很久没见了。”

“好啊!”我答应了,读大学时,我们几个人常常一起活动,唱歌、吃饭、打牌,简直就是一个跨年龄跨地域跨专业的聚会小分队,想起来,把这些人联系在一起的那一个,貌似就是我。

下班后,我赶到婉心所说的餐厅,进了包厢,就发现婉心、冯啸海、王佳芬和她先生倪健已经到了,婉心正在逗着王佳芬怀里的朵朵,笑得很开心。

“嗨!抱歉,我迟到了。”我坐下来,与他们打着招呼,以为自己是最晚的一个。没想到冯啸海说:“没事儿,还有两个没到呢。”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脑子一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我忿忿地看向婉心,她心虚地扭开头去,我知道,这一定是冯啸海的主意。

王佳芬小声地对倪健说:“一会儿我们有个老同学要来,他身体不太方便,你不要大惊小怪。”

“好。”倪健只认得我,王佳芬已经给他介绍了婉心和冯啸海,我心里小鹿乱撞,坐在婉心身边觉得浑身难受。

对着叶思远,我可以在同事们和A.R.的工作人员面前保持镇定,可是在这一群熟悉的人面前,我怕自己装不下去,会再一次崩溃。

20分钟后,包厢门被推开,刘一峰走了进来,向我们笑着打招呼。

冯啸海与他热烈地拥抱,两个人搭着肩膀就聊了起来。

“思远呢?”冯啸海看看刘一峰身后,疑惑地问。

“他去洗手间洗个脚,马上就到了。”

“你有没有告诉他……”冯啸海朝我努努嘴。

“没有没有,我可不敢。”刘一峰连连摇头。

我生气了,大声说:“你们会不会太过分了!有你们这样儿的吗?”

“陈桔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怕你不来么,现在婉心回来了,一峰和思远也正好在国内,机会多难得呀,我们这几个人有多少年没聚过啦!”冯啸海向我赔不是。

我抓起包往门口走:“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婉心拉住我:“小桔,别这样啊。”

我甩开她的手,回头瞪她:“苏婉心!你把不把我当姐妹?联合他们来耍我!很有意思吗?”

我的声音很响,王佳芬怀里的朵朵睁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我们,突然就“哇————”一声哭了起来。

王佳芬一边哄着朵朵,一边对我说:“小桔,来都来了,坐下吧,你瞧你都把朵朵吓哭了,一起吃顿饭而已,我们那么多人呢,他还能欺负你了?”

婉心和冯啸海七手八脚地把我按了下来,我闷闷不乐,就在这时,包厢门开了。

叶思远走了进来,他没有穿西服,而是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棉衣,深蓝­色­的牛仔裤,棉衣的袖子塞在口袋里,看不太出他的残缺。

这样子的叶思远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我看着他,突然像是回到了几年前。

叶思远看到一屋子人,表情有些楞。

他也是被骗来的,也许,他本来以为这只是一次老室友聚餐。

他的视线掠过每个人的脸,最后停留在我身上。

我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接着就低下头去。

王佳芬对倪健说:“那是刘一峰,这是叶思远,都是我读大学时的好朋友,我们六个人那时候常一块儿玩。”

倪健打量着叶思远,眼神有些迷茫,叶思远用脚勾开椅子坐了下来,他点头与倪健打招呼:“你好。”

“你好。”倪健向他伸出右手,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佳芬的脸红了,叶思远的衣服袖子挺鼓的,倪健一定是没有发现。

叶思远盯着倪健伸到他面前的右手,微微一笑:“抱歉,我……没有手。”

倪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面­色­尴尬,立刻收回手:“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一会儿我还得用脚吃饭,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不会,真的抱歉。”

叶思远一笑,他的视线落在了王佳芬怀里的朵朵身上,朵朵正眨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了叶思远一会儿后,她突然笑了,伸出小手往叶思远脸上摸去。

“哎呦!宝贝儿!你这是­干­啥呢!”王佳芬把朵朵往后抱了抱,对叶思远说,“这孩子一直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见着小桔也喜欢让她抱,这以后找起对象来可怎么办啊!”

冯啸海Сhā嘴:“就是!刚才我要抱她,死活不让我抱,一抱就哭,思远,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呀!”

叶思远笑得更开了,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名朵朵,大名倪朵阳,快7个月了。”

朵朵的小身子在王佳芬怀里扭来扭去,伸着小手还是要往叶思远身上凑,嘴里依依呀呀地叫个不停。王佳芬抬头看看叶思远,又低头看看多多,笑:“我说呢,叶思远你发现没,我们朵朵也有两个酒窝,怪不得她见着你会这么兴奋,估计是把你当失散多年的亲人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我却没有笑,看着叶思远微微欠身逗着小朵朵,心就绞了起来。

虽然他笑得很舒展,眼神也是柔柔的,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有深深的遗憾的。这么漂亮可爱的一个小孩子在面前,他却不能给予她一个拥抱,甚至连一丝触碰,都不行。

菜上桌后,大家都开动起来,叶思远对着倪健抱歉地一笑,就把脚搁上了桌面,刘一峰帮他倒了饮料,Сhā上吸管,又为他夹起了菜。

在很多年前,这是我的工作,他不愿意其他人帮他做这些,可现在,我只能坐在圆桌的另一面,看着他伏□子,脚趾夹着筷子将碗里的菜拨进嘴里。

我已经好多好多年没见过叶思远吃饭了,再一次见到他白皙灵敏的脚搁在餐桌上吃饭的样子,心里依旧会疼,吃到嘴里的菜也变得毫无滋味。

大家为婉心重获自由而碰杯,叶思远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我们把酒杯碰撞到一起。

大家祝福冯啸海和婉心能够早日修成正果,叶思远只是微笑,听着我们述说。

大家讲述着这几年各自的工作和生活,H市的发展变迁,Q大的最新新闻,回忆往昔,展望未来,叶思远很少说话,只是看着我们,偶尔将视线投­射­到我身上。

王佳芬一直对叶思远心存不满,之前我与她见面喝茶时,已经告诉了她我与叶思远见过面的事,吃了一会儿后,王佳芬问他:“叶思远,你这趟回来,除了开分公司,还有其他事儿没?”

叶思远夹着筷子的脚趾微微地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说:“有,不过已经做完了。”

“做完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等这里的事告一段落,我就回意大利了,到时候一峰会留在这里主持工作。”

“你!”王佳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不再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大家都沉默下来。

我想离开了。

心里想到秦理说的话,叶思远回来,也许只是想看看我过得好不好。

也许,他根本没有打算与我见面。

也许,他的猜测,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什么的,其实也不难,但是我需要时间啊啊啊啊~~~~~一到工作日,我就泄了……神啊,请让外星人把我的领导绑架走吧!!

皮埃斯:冯啸海是本文最好的男人,鉴定完毕!!

爱你们!!!

85、为了你

我强迫自己留了下来,勉勉强强地吃完一餐饭。朵朵还很小,闹了半天后就在王佳芬怀里睡着了。大家准备散去,冯啸海和婉心还意犹未尽,两个人手牵手说要去看电影,刘一峰说他送我回家,想到要和叶思远坐一个车,我立刻拒绝,说天还不晚,想自己逛一下再回家。

叶思远一直站在一边没说话,这时候突然开口:“我送你吧,你一个人走不安全。”

“不用了,谢谢。”我看了他一眼,向其他人挥挥手就独自走出了餐厅。

叶思远没有管我的拒绝,居然跟了出来。

我没理他,拎着包在街上走,叶思远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

我走得很慢,渐渐地,他走到了我身边。

街道两边是夜市摊档,摊主们正挂起灯泡,把琳琅满目的货物摆在货架上。我走走停停,在每个摊位前驻足流连,把玩着一些小饰物,逛得津津有味。

叶思远一直沉默地跟在我身边。

天气很冷,我没戴手套,短外套上也没有口袋可以取暖,­祼­/露在寒风中的手冻得有些麻木,我不时地搓着双手,还凑到嘴边呵气。叶思远在我身边,我悄悄看了他一眼,记起我们在一起时的冬天,碰到这样的情况,他会叫我把双手环过他的腰,一边一只地塞到他外套口袋里,他暖暖的体温透过我的双手传递到我身上,一直绵延至我的心里。

我就像个幸福的小傻子一样挂在他身上,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一起走路。虽然那样走路并不舒服,甚至会踩到对方的脚,可我依旧乐此不疲,有时出门还故意不戴手套,只为了享受和他粘在一起时甜甜蜜蜜的感觉。叶思远会无奈地低头看我,眼神柔情似水,嘴角挂着浅笑,他的笑容一下子就化解了冬天的寒冷。

那时候的我,会仰起脸孔朝他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人。

我沉浸在回忆中,路过一个摊位,叶思远突然叫我:“小桔。”

我回头看他。

“这里有卖手套。”他用下巴朝摊位点点,“买一副吧,我看你的手都冻红了。”

我走回去,看着摊位上五颜六­色­的手套,摊主大妈热情地招呼我,我随意地拿起一副深蓝­色­的毛线手套,问:“多少钱?”

“15块。”

“便宜点儿。”

“12块给你吧,开门生意。”

“8块。”

“10块!10块最低了!”

“8块。”我冲她挑眉。

叶思远在边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大妈一脸纠结:“好啦好啦,给你带一双,小姑娘你真会砍价。看看有没有其他喜欢的,我给你便宜点。”

我递给大妈20块钱,大妈看了眼叶思远,突然拿起一副手套对他说:“喏,你刚才选的那副手套是情侣版,有男款的,要不要一起带一副,一共算你们15块。”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立刻说:“不用了。”

“哎呀,带一副嘛。”大妈笑嘻嘻地继续劝我,“这么冷的天,戴个情侣手套多好啊,瞧你们俩多般配,戴起我家手套保准好看。”

手套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我喉咙响起来:“我说不用了!”

大妈被我吼得一愣,叶思远突然说:“小桔,给我买一副吧。”

“你……”我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话在嘴边滚了一下还是咽了下去。

叶思远的表情并没有尴尬,反而淡淡地笑着,还冲我眨了眨眼睛。

大妈笑了,立刻把两副手套装进一个塑料袋,又找给我5块钱,生怕我会反悔似的。

我拎起塑料袋,瞪了眼叶思远就转身走起来,他立刻跟到了我身边。

“戴起来吧,暖一点。”

“要你管!”

“小桔,戴起来。”

我抓出手套扯掉标签就戴到了手上,接着拎起塑料袋问他:“你­干­吗要买?”

“那么冷的天,他们做生意也不容易。”他笑了一下,“逛的人不多,一晚上估计也卖不了多少。”

“那你自己掏钱啊!浪费我钱!”

“我口袋里有钱,你自己掏一下吧。”他冲我顶了顶胯。

“谁稀罕啊!”好吧,我承认自己是在故意和他斗气。

“也不会浪费的,你可以送给其他人。”

“情侣手套,我送给谁去?人家当我对他有意思呢!”

“……”他想了想,“你可以送给程先生。”

嗬!表情还挺认真。

“喂!叶思远!你什么意思?”我快要气死了。

“送给陈诺也行,或者你爸爸。”他扯了扯嘴角,脸居然有些红了。

我服了,真是服得五体投地。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正亮起红灯,我停下脚步等待。车流在我面前穿梭,身边是一同等待的陌生人,有一脸疲惫、下班回家的年轻职员,有亲热地搂在一起的小情侣,有饭后结伴出来散步的年迈夫妻,还有接孩子下了晚间兴趣班的中年人。

我看着自行车后座上的小女孩,注意到我在看她,她冲着我羞涩地笑了起来,粉­嫩­的脸蛋儿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眼神清澈明亮。

孩子的眼神最是纯真,看着她,我也不自觉地笑起来,直到她爸爸的自行车往前骑去,我才意识到绿灯已亮。

身边的人潮开始拥挤着穿过马路,迎面也走来了汹涌的人群。

他们与我擦肩而过,我却没有迈步,只是慢慢地转了□,看着身边的这个人。

冷空气来袭,气温已经很低,叶思远站在我面前,他塞在衣服口袋里的衣袖被咧咧寒风吹得鼓动起来,扑簌扑簌地抖动着。他身姿挺拔,头发有些凌乱,面­色­沉稳,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我。

我笑着问他:“叶思远,你究竟跟着我­干­什么?”

“我担心你一个人走会不安全。”

“哈!”我朝天笑,“叶思远,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走了很多年了,经常会加班晚回家,打不到车,就用走的,那时候你有没有担心过我会不安全?”

“……”

“我碰到过小偷,被偷了手机和钱包;坐公交车的时候还碰到过­性­­骚­扰;骑电动车上班时不小心被一辆汽车撞,摔了跤,腿上摔出好大一块淤青,明明不是我的错,还要被人家质问埋怨,说我的小电驴刮花了他的汽车油漆;我陪客户吃饭喝酒喝到吐,差点被非礼,幸好同事出面帮我解围;我感冒发烧,一个人去医院挂点滴,边上的病人都有人陪,只有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当然,有很多男人追我,但是我一律对他们说我有男朋友在国外,我在等他回来!也有许多好朋友一直陪着我,还有我的家人,每次回家,我都觉得自己好幸福!曾经我以为自己对于那个家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可是现在我深深地明白,爸爸、陈诺和美阿姨都很爱我,我也爱他们!所以,一切一切的困难我都能撑过去,孤单寂寞我也能撑过去!我一直都很努力,为了自己,为了我爱的那些人努力地活着!”

看着叶思远的眼睛,我面带微笑,没有掉眼泪,继续说:

“没错,我很想念你,叶思远,我非常非常想念你,见到你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忘记你。我给过你一个期限,希望你能回来,我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我出了问题,还是你出了问题,我们就这样分开了,甚至都没有好好地说一声再见。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回来,一直都没有……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每天都枕着回忆入睡,幻想着第二天你会突然出现!现在期限已过,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叶思远,你真的只是回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吗?OK,你看到了啊,我过得挺好的,你不用为我做些无谓的担心,收起你那假惺惺的做派吧!什么怕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陈桔,连死都不怕!还怕一个人走回家吗?!”

说完这段话,我对着那个面­色­惨白的男人绽开一个更大的笑,转身快速地走起来。

不能跑,不能跌跌撞撞,要昂首挺胸,要从容,要优雅,要骄傲,要自信。

在这场爱情里,没有输赢,但我坚定地认为自己问心无愧,叶思远,就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吧!再见!

祝你幸福。

@@@@@@@@@@@

关小姐给我打电话时,已是两个星期以后,这期间,叶思远彻底消失。

关小姐约我见面,我正在路边修我的电动车,抱歉地和她说一时半会儿赶不到A.R.。

“是关于合同方面的事宜,陈小姐,你这样子会令我觉得你很没有合作的诚意。要知道H市的广告公司并不止你们一家,你这样的态度使我不得不考虑后续的工作是否还要与你们合作。”

“对不起对不起,这样吧,我一个小时后赶到,可以吗?”

“一个小时后我要去店里,你就不用过来了。”

我抬起头看看自己所在的位置,对她说:“我现在离你们店挺近的,不知能不能与您约在店里谈,我20分钟就能赶到。”

她迟疑了一下,硬邦邦地说:“好吧,一会儿见。”

挂下电话,我看看自己那辆大小毛病不少的小电驴,和修车师傅说我晚点再来拿车,抓起包打了辆出租车就赶去了A.R.旗舰店。

之前我已经去过好多次,只是开业前店里一直在装修布置,我并没有仔细逛过,开业后,知道了这是叶思远的服装品牌,我更是一次都没来过。

我到得比较早,关小姐还没到,等待的过程中,我就在店里随意地逛了起来。

对于叶思远的设计风格、理念,我一直都挺了解,现在看到这些他带领的设计团队设计出来的服装,心中就有了不同的感觉。

A.R.旗舰店分上下两层,面积很大,橱窗和店内货架陈列都相当别致,展示着最新款的冬装,还有少量的春装,那是下一季的衣服,全都没有打折,价格并不便宜。

我边走边看,导购小姐一直微笑着跟在我身边,无意间一个转头,我看到了一排陈列架,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撂T恤衫,样衣就挂在边上。

是很普通的基本款,但是我瞪大了眼睛,被T恤上的图案吸引了过去。

伸手摸上那纯棉的布料,听到导购小姐在我耳边说:“这是我们的新款春装T恤,是A.R.成立以来就推出的一个主打系列,叫做——游乐场。”

T恤上是个可爱又抽象的摩天轮图案,黑白­色­调,可我竟然觉得看到了五彩的光。

“T恤一共有8款颜­色­,黑白红黄蓝绿紫粉,我们每年会推出两个图案,都与游乐场有关,这个摩天轮已经是第五款了。”

“之前四款是什么图案?”我问。

“跷跷板、秋千、过山车和旋转木马。”导购小姐耐心地回答,“春季推出一款长袖T恤,夏季推出一款短袖T恤,都是限量款,卖完就没了。”

我点点头,视线一转,突然看到边上还挂着一件橙­色­T恤。

我指着它:“那件给我看一下可以吗?”

导购小姐没有立刻动手拿,而是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笑起来:“小姐你真有眼光,这款橙­色­是限量版中的限量版,它只有一个S号,在意大利很少有人能穿,放在国内也只有身高160左右的白皮肤女孩才能穿得好看。我看你的身材就很合适。”

我默不作声地接过衣服去试衣间试穿。

橙­色­的T恤,颜­色­调得恰到好处,没有太跳,也没有太暗,看着特别温暖明亮,我换上T恤照着镜子,暖暖的橙­色­映得我肤白如雪,­唇­­色­粉­嫩­,似乎连眼神都亮了一些。衣服大小很合身,尤其是肩线、胸围、衣长、袖长,好像是为我量身定制一般,只是腰身处略有一点宽松。

笨蛋。我瘦了许多了,你不知道吧?

关小姐到了的时候,我发现刘一峰与她一同过来了。

“嗨,陈桔。”他看到我手里的购物袋,有些惊讶,“你买衣服了?这里的衣服你喜欢哪件就说啊,当做学长送你的礼物。”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拿人手短。”我半开玩笑地说,关小姐在边上脸­色­很差,把我叫过去谈了半小时合同后,就去忙其他事了。

我准备离开,刘一峰叫住了我:“陈桔,你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谢谢。”

“其实……我想与你谈谈。”

我疑惑:“刘一峰,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他耸耸肩,摊开手:“实不相瞒,是关于思远,你有时间吗?”

我很不争气,坐上了刘一峰的车,我想听听他究竟要和我说什么。

他依着我的指示开车,一直都没有说话。

我决定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不如想一想我的小电驴有没有修好,修理费要多少?

转过一条街,刘一峰终于开口:“陈桔,你和思远现在究竟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真是古怪的问题。

“我以为思远回来了,你们可以重新在一起的。”

“你觉得我和他还有重新在一起的必要吗?”

他抿起嘴­唇­想了想,回答:“站在我的立场,当然希望看到你们重新在一起。可是我知道自己是外人,不能说什么。我知道你在怪思远,怪他当年在你伤重未醒时不辞而别,不过,思远真的是身不由己的。”

“我没怪他。”我笑,“有什么好怪的,都过去了。”

“这些年,思远很不容易。”

“刘一峰,你要­干­吗?要给我讲他的创业史吗?”

“你想听吗?我真的想讲。”

“不想听。”

“陈桔,你别这样。”刘一峰摇头,“很多事,杀了思远他也不愿意告诉你,可是我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成绩,真的觉得他很了不起。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守着回忆,靠着对你做下的承诺为信念,一次次被击倒,爬起,再被击倒,再爬起,终于有了现在的这点成就。”

我皱起眉:“他究竟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简单些说吧,思远毕业的时候,找不到工作。那一年全球经济萧条,欧洲国家更是失业率很高,思远的爸爸当时把事业重心放在了服装进出口贸易上,D市的工厂已经卖掉了。可是你应该了解,外贸业是金融危机中被严重波及的行业,思远爸爸的公司一直都苦苦支撑着,还要靠思远的表哥在国内帮忙融资才没倒掉。思远也帮不上忙,就试着自己去一些服装公司找工作,可是当时有许多企业都面临破产,在大量裁人,思远找工作的结果……可想而知。”

我愣住了,我一直以为叶思远在意大利是过得风生水起的,从未想过他也有过如此艰难的时刻。

金融危机的事我当然知道,那时候也波及到了广告业,很多企业缩减开支,都停下了新广告的制作,当时我刚进公司不久,听老员工说前一年公司业务很差,老板甚至还开除了几个员工,令我一度以为自己要喝西北风。

想到叶思远带着作品去一家家公司面试的情景,他一次次地抱着希望,又一次次地失望,面试官看到他残缺的身体时不知会露出怎样的眼神,会不会说话伤他?一个外国人,还是个重度的残疾人,即使作品优秀又如何?当时的叶思远,是怎样的心情?他会不会变得绝望?

想到很多年前,他认真地对我说:“小桔,相信我。”

那时的他,眼神清澈,写满了坚定和自信。

当时间流去,现实世界残酷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叶思远,你是怎样顶着那些困难、压力,一步步走过来的?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后来他就在他爸爸的公司里工作,金融危机渐渐过去后,他萌发了自己创业的念头,可是他的身体情况特殊,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帮助他,于是他就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去意大利和他一起­干­。我没考虑太久,就答应了他。我对思远很了解,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一定会尽全力做到最好。在这个过程中,思远的表哥也帮了许多忙,主要是启动资金方面。那时,我和思远经常会忙得几天几夜不睡觉,讨论着各种方案、设计,一开始我们只是成立了一个很小的设计工作室,成员也只有几个年轻人,主做私人定制。慢慢的,思远设计的服装有了口碑,我们才决定成立一个新品牌。”

“挺好的嘛。”我手托着腮笑了起来,为他们的渐渐成功而高兴。

刘一峰叹气:“其实,真的很难,很难。现在回过头去看,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瞧,我都有白头发了。”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我仔细一看,果然黑发中夹杂了根根银霜,我似乎体会到了他们创业初期的艰辛与迷惘。

“那……”我问,“你们又怎么会想到回国内开分公司呢?在意大利已经站稳脚跟了吗?”

“并没有。回国,是思远的主意。”刘一峰的声音低沉,“公司里的高层其实并不赞成那么早就到中国开辟市场,毕竟A.R.还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品牌,万一国内市场拓宽失败,会对意大利的市场造成影响。可是,思远心意已决,年初时提出的计划,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开始实施。终于顺利地开出了在国内的第一家旗舰店,至少目前看来,销售业绩还不错。”

我疑惑地看着刘一峰,还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刘一峰瞥了我一眼,笑:“怎么这么副表情?答案还不明显吗?思远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

“对,为了你。只是我一直以为他回来是为了重新和你在一起,没想到后来,他突然问我愿不愿意留在国内做管理,他还是要回意大利。我觉得奇怪,就问他为什么。”

“他怎么说?”

“他说,他已经没有留在国内的理由了。”

“啊?”

“我问他,为什么不试着和你重新开始,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但是陈桔,你也没有放下思远不是吗?思远也是如此啊,你看看他用的品牌名称,选的LOGO主­色­调,他根本就一直把你放在心里,从来都没有忘记。但是他回答我,他和你已经没有转机了,他说你值得更优秀的男人来爱你,保护你,他曾经放弃过这段感情,所以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再争取什么。”

“……”我傻了。

“我和啸海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本来还想再劝劝他,结果他回意大利了。”

“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叫起来,“他不回来了?”

“不不不,你先别激动,那边有些事需要他去解决,他暂时回去处理一下。”刘一峰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陈桔,如果他真的再也不回来了,你……”

“我到了!”

刘一峰把车停到路边,我手忙脚乱地跳下车去。

“陈桔!”

他叫我,我没理他,向着修车摊奔去。

如果叶思远真的再也不回来了,我能把他忘了吗?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事,不得不交代,一点一滴,慢慢揭开。

郁闷纠葛,是为了爆发的那一刻。于是……快了。

爱你们。

下一次更新应该是周二或周三吧~哈哈哈哈,我居然日更三天了~~~

86、心结

H市的冬天很冷,与我老家冬天的­干­冷不同,这里是­阴­湿的,刺骨的冷,走在街上时,寒风能刮得人脸颊生疼,那种寒意可以由脚底丝丝缕缕地蔓延至全身,对我来说,很难忍受。

南方的城市不提供供暖,只能靠空调、油汀或取暖器来增加室内温度,所以一到冬天我就不愿意出门,上班之余就像只冬眠的熊一样窝在出租屋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婉心经常和冯啸海出门约会,我和她一起吃晚饭的日子屈指可数。有时懒得烧,我就在下班路上打包一份外卖带回家,或是­干­脆煮点速冻食品解决肚皮问题。

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兴致来了,我会买菜做饭,做得多了,就叫上隔壁屋两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男孩一起吃。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在平时会帮我修修电脑,换换灯泡,搬搬重物。现在有了单独的厨卫,我反而觉得孤单了许多,开始怀念之前和他们一起在公用厨房洗衣、做饭的日子,至少那时候,还有人能说说话。

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就是在一天下班后,我打包了一份卤­肉­饭骑着小电驴回家的路上。

小电驴快要进入小区时,我突然瞟到路边站着一个人。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我。

只向她看了一眼,我就愣住了。

天空­阴­沉沉的,太阳快要西沉,叶妈妈站在一棵大树旁,正对我微笑。

我刹了车,脚点着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姨?”

“小桔,你好。”她向我走来,身上穿着深­色­呢大衣,围着纯­色­的羊毛围巾,一头短发­干­净利落,与我记忆中的她比起来,少了一些温婉气息,显得苍老了一些。

算一算,叶妈妈已经55岁了,她的身材气质依旧很好,脸上略施淡妆,只是再优良的粉底也遮不住眼角皱纹泄露出的秘密。

“您怎么在这儿?”我茫然地看看周围,老小区的门口,怎么也不像是和人约着吃饭逛街的地方,况且,她怎么会在这个城市呢?

“我是来找你的,小桔。”她笑了一下,低头看到我挂在车头的打包盒,问,“你还没吃晚饭?有时间么,咱们找个地方坐坐,阿姨好久没见你了。”

我迷惑地看着她,猜不透她的用意,不过她是长辈,又已经站在我面前,我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

我和叶妈妈在一家咖啡厅面对面坐下,我们各叫了一份商务套餐,服务员离开后,叶妈妈细细地打量着我,面上一直露着微笑。

这种微笑,立刻将我的记忆拉回至那年的冬天,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不会在面上流露出真实的想法,令人捉摸不透,令人不寒而栗。

“小桔,你越来越漂亮了。”叶妈妈先开了口,“就是瘦了一些,现在身体好不好?”

“还行。”

“在做什么工作呢?”

“在广告公司做业务。”

“哦,不错啊,和专业对口。”叶妈妈笑了笑,开始和我拉家常,从H市最近的天气,聊到新一季的服装走向,最后甚至扯到了房价上。

我一头雾水,­干­脆直接问她:“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就是好久没见你了,和你聊聊呗。”

“阿姨,我不喜欢猜谜语。”我认真地说。

她渐渐地敛起笑容,一会儿以后问:“小桔,你见过小远了么?”

“见过了。”我在心里冷笑,傻子都知道,她找我必定是和叶思远有关。

“他和你说了什么没?”

“没有,他是我公司的客户。”

我的表情已经很冷,叶妈妈的面­色­开始尴尬。

“你……”她似乎在斟酌用词,“是不是还在怪我?”

“呃?”我错愕,怪她?怪她什么?

看着我木然的表情,叶妈妈认真地说:“怪我当初,在你还未脱离生命危险时,硬逼着小远去了意大利。”

我沉默。

“请你原谅我,小桔,当时的情形,实在令我不得不作出最简单最实际的决定。我知道我考虑得不周到,令小远辜负了你,可是请你体谅我是一个母亲,不光是小远的母亲,还是小炎的母亲。”

“阿姨,我没怪您。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呀,大家不都好好的么,我没事了,几乎没留后遗症,您不要多想。”

“不。”她缓缓摇头,“事后想想,当时我应该再冷静一些的。只是那时候,小远没日没夜地守在医院等着你的消息,我得顾着他,小炎还在D市上学,我实在是顾不过来,只能让他爸爸留在那里照顾他。叶思禾当时还在抢救,我知道,如果他死了,他母亲是不会放过小远和小炎的,我真的很怕叶思禾会死,于是只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带着小远和小炎出了国。”

其实对我来说,现在说这些真的很无谓,我看着叶妈妈,笑:“阿姨,您真的不用和我说这些,我真的没怪您,您的决定很正确啊,叶思远现在不是很好么,学有所成,这不正是大家所期望的么?”

叶妈妈凝视着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你真的觉得他现在很好么?”

我皱起眉:“当然,他有了自己的服装品牌,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么?不是人人都能梦想成真的。”

叶妈妈彻底陷入了沉默,我们各自喝着茶,气氛实在是很微妙。

终于,她抬起头,说:“小桔,阿姨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阿姨找你,就是想问问你,你的心里,还有小远吗?”

听到这个问题,一种屈辱的感觉瞬间而起,我咬着牙,觉得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我瞪着她,问:“您什么意思?”

“小桔,你别生气。”叶妈妈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她的双手冰凉,我也一样。

“阿姨!”我攥紧了拳头,抑不住身子轻颤,“有个事,我希望您能清楚,当初提分手的人,是他,不是我。在这里等了他五年的人,是我!不是他!我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来对我解释一切,可是现在期限已经过了,您觉得您说这些还有意义么?”

“不,不,小桔。”叶妈妈表情痛苦,她摇着头,“你不要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不关您的事。总不是您叫叶思远和我分手的吧?”我冷笑,缓缓地从她手里抽出手,“阿姨,我当您是长辈,才和您坐下来谈。可是关于我和叶思远的事,我真的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站起身,叶妈妈立刻站了起来,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她表情慌张,再也不像之前那样镇定自若,她急急地说:“小桔,你愿意听我说一些事么?这些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小远也绝对不会和你说的,可是我希望你能知道,曾经,我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小远可以放下一切的,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这所有事已经变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结,这个结无人能解,也许会缠着他一辈子。小桔,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解开这个结的人,不要走,好吗?当阿姨求你了!”

我真的坐了下来,也许是因为看着一个年过半百的优雅女人,为了自己的儿子变得如此惊慌失措而觉得有些不忍,也许是因为我的确有些好奇,不知道她要和我说什么。但是我心里还是给自己做了一个决定,不管她对我说什么,都不能动摇我的想法。

我和他已经回不去了,在我25岁生日那天,当我听到他说他不作解释时,我就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看着我重新坐下,叶妈妈似乎松了一口气,她想了想,问:“叶思禾的事,你都知道吧?”

“哪方面?”

“他那些倒霉的创业史。”

“知道。”

“那些,都是我做的。”

我瞪大了眼睛。

叶妈妈掠了掠头发,苦笑:“全部都是我做的,自从小远出事后,我就没让他好过过。可是小远一点儿也不知情。一直到我们去了意大利,我才把这些事告诉了他。”

“……”

“当时,他非常非常震惊,对我非常非常失望。我之所以会告诉他,是因为叶思禾差点死了,我突然意识到,这些事的发生,也许都是因我而起。警察在医院给小远做口供时,你们在家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仔仔细细地记录了下来,我才知道,我错了。”

“小远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失去双臂以后,他一直很努力地活着,即使他知道受伤的缘由是因为叶思禾有意或无意的欺骗,他也只是做到不怎么搭理他。我教他用不同的方式重新学习、生活,也教他用豁达的心态面对人生,身体再也不可能完整,心灵却不能因此而残缺,小远一直都做得很好,我为他自豪,为他骄傲,却不想我自己,却陷入了仇恨的漩涡里,抽不了身。”

“自从知道叶思禾想出国读书,我就动用了我哥哥的关系,令他不能顺利办理签证。知道他很失望后,我心里就有了报复成功的快/感。从那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他评不到奖学金,做不了学生会­干­部,进不了好单位实习,考不上公务员,这些,全都是我做的。等他毕业以后,他的每一次创业都以失败告终,也全部都是我找人做的。到后来,我已经难以自拔,看到叶思禾风风光光地出现,再看到小远的样子,我就觉得恨!我恨他!恨死他了!小远是我的儿子啊!他曾经是那么聪明健康的一个孩子,就是因为叶思禾,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下定决心,这辈子,只要我活着,就不能让叶思禾好过!小远所受的屈辱、委屈和痛苦,我一定要加倍加倍地还给他!即使他死了都不能解我的恨啊!”

“直到你出了事,我才知道,我大错特错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叶思禾也不会和唐锐勾结在一起,也不会看着小远和你落在唐锐手里而见死不救。小远知道所有事后,非常自责,他后悔当时没有向叶思禾低头,他后悔太过信任我,他后悔他把你的命押在了他的自信上,总之那段时间,他很低落,无数次地对我说想回来看你,要和你说对不起,因为你把这些事告诉他的时候,他不相信你,而是选择相信了我,还因此和你吵了架,间接导致后面所有事的发生。”

“但是当时情形还不允许他回去,你虽然已经苏醒,叶思禾的状况却很不好。我就劝小远,再过几个月,等到他有了圣诞节的假期再回去看你,他答应了,然后就振作­精­神,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专业课中去。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画图,做设计,去看各类时装发表会,那时,他天天都和你通电话或视频的,是不是?”

我点头,叶妈妈一笑,继续说,

“可是12月初时,又发生了一件意外,我们没有对任何人说,连小远的爸爸都不知道。我本来没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的,可是现在看来,它的严重程度也许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因为它——摧毁了小远的自信心。”

“什么事?”我早已听得入神,此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12月初的一天,小远在学校画图画得很晚,一个人坐地铁回家。我们住的地方离地铁出口还有1公里远,他一个人背着包在路上走时,被一个吉普赛小孩盯上了。”

“那只是一个14岁的男孩子,个子才到小远下巴高,身子瘦瘦的。他看出小远是个残疾人,就跟在他后面,走到一段偏僻的小路上时,抢了他的包。”

我低呼了一声。

“意大利的治安状况其实并不好,尤其是吉普赛小偷,满大街都是,尤以­妇­女、孩子居多。那小孩抢了包后就开始跑,小远就去追他,他的包里有笔记本电脑,小孩背着跑不快,就被小远追上了。小远想要拿回包,就和那小孩打在了一起,可是他毕竟没有手臂,他……还打不过一个半大孩子,那小孩把小远打到了地上,骑在他身上揍了他几拳,又开始跑。小远挣扎着爬起来追,一边追一边喊,渐渐的,就有路人也追了过来,终于大家把那个小孩逼到了一条河边。那小孩看逃不掉了,就把小远的包丢进了河里。那些路人抓住了那小孩,连警察也赶了过来,没想到这时,小远竟然一下子就跳进了河里。”

我捂住了自己的嘴,心脏紧紧地揪在了一起:“为什么?”

“小远他,只是为了拿回他的包。”

叶妈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笔记本电脑里有他的作品,最重要的是,还有你们的合影。他的钱包里还有一张你的照片,事后小远对我说,那是你发给他的第一张照片,那个时候,你才18岁。”

是我在大一那年寒假回家的火车上用手机拍的大头照。

我惊呆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小远自然没能拿回那个包,那是冬天,河水冷得刺骨,他跳下水没多久,脚就抽了筋,全靠几个路人和警察跳下去才把他救了上来。小远受伤并不严重,但是因为受了凉,得了急­性­肺炎,在医院里住了好些天。那段日子,他没有与你视频,也没有与你打电话,因为他不方便说话,他只是和你聊了QQ,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一年的圣诞节前,我一直在等待叶思远回来看我,的确是有一段日子只是与他聊QQ,他说他的摄像头坏了,手机也坏了正在修。再然后,等到重新和他视频,我发现他看起来瘦了许多,他告诉我说学习很忙,并且圣诞节不能回来看我了。

“其实他可以回来看你的,可是他告诉我说他不回去了。我问他为什么,他不和我说,只是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后来我才明白,小远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想着要和你分手了。”

叶思远,你真的是一个傻瓜啊!你为什么要把一切都吞进肚子里,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呀!

不就是几张照片么,没了就没了啊!叶思远,你怎么会那么傻呢?

离开咖啡馆时,我和叶妈妈边走边聊,她絮絮地和我说着后来的事,因为叶思远的情绪很不好,她还让秦理打电话劝导他,只是似乎没有效果。

“我对小远说,你是一个好女孩,现在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好好珍惜你,不能轻易放弃这份感情。他从小受到的挫折就多,以往,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唯独这一次,他似乎怎么都想不通了,我猜,小远是觉得,他与你在一起,不能很好地保护你吧。他曾经对我说:‘妈,我连一个包都保护不了,是不是很没用?’那时我就知道,他的自信心已经有些崩塌了。当时,我其实很想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这件事的,只有你才能帮他重树信心,可是想到我逼着小远去了意大利,就觉得给你打电话实在是太过自私了,唉……”

分离的时候,叶妈妈轻轻地拥抱了我:“小桔,其实我还是自私了。只是小远他……实在是太痛苦了,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还不错,可我是他母亲,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走出来。所以我才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小远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你,小桔,如果你的心里依旧有他,阿姨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即使你不愿意再和他在一起,也请你帮他解开这个心结,好么?”

我看着她,其实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谁都不明白,这是叶思远心里一个永远的结,又何尝不是我的呢?

我的心结,谁来帮我解?

有一辆车来接叶妈妈,车子停在路边,驾驶室里下来一个女人。看到我,她一愣,我也愣住了。

“Molly?”这个与我相处了两、三天的女人,我还记得她。

她笑起来:“我生过孩子后胖了好多,小桔,亏你还记得我。”

“你们认识?”叶妈妈疑惑地看着我们。

“你是秦理公司的吧?”我说。

“秦理公司?”叶妈妈的表情更奇怪了,“不是啊。”

“不是?那你是?”

Molly哈哈大笑,她左手挽住叶妈妈,右手挽住我,笑道:“小桔,我叫庄茉莉,是叶思远的表姐,这是我姑妈啦。”

庄……茉莉?就是那个庄厅长的女儿吗?就是说,她和秦理并没有关系,那个时候,是谁叫她来家里找我的呢?

庄茉莉冲我眨眨眼睛,我立刻明白了,除了那个笨蛋,还会有谁?

@@@@@@@@@@@

当关小姐再一次叫我去A.R.面谈时,我毫不迟疑地就去了。

事实上,我很想找叶思远好好地谈一谈,自从与他重逢,我们似乎就没有好好地交流过,不是我追他跑,就是他追我跑,我一直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对他大喊大叫,又踢又打,问他问题,他说对不起,说不作解释,我就炸了毛。

其实,叶思远的­性­格脾气,我比谁都了解。不愿意说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他能犟死了不开口,我们曾经为了类似的事吵过不少次,所以在一开始,我才能想到他是否有缘由,才会给他一个时间期限,想听他解释。

只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过去,我自己都已经忽略了这一切,不知道等待的初衷究竟是什么,直到那一天意外和他遇见,我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变得异常矛盾。

那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我想狠狠揍他一顿,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去骂他,讽刺他,奚落他,可是心里却又止不住地心疼,是的,我还是会心疼,会想要,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这真是一个难解的题。

到了A.R.,我才知道,叶思远还未从意大利回来。算算时间,快要到元旦了,他已经去了将近一个月。

在关小姐那里办完事,刘一峰与我聊了几句,最后安排储师傅开车送我回公司。

在车上,我感谢储师傅,作为一个外单位的人享受他的服务,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储师傅40多岁,人很热心,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笑道:“陈小姐,你知不知道,我见过你。”

“啊?”我想了想,“我都坐您车好多次啦,您当然见过我啦。”

“不是,我是说以前。”

“以前?什么时候?前几个月我不是还坐您车么。”

“更久以前。”储师傅笑,“你可别说出去,我见过你照片,你和叶先生以前是不是一对儿呀?”

“呃?”我傻了。

“今年上半年叶先生回国时,我送他去机场,行李托运时,机场工作人员说他行李里有个金属盒子,说要打开检查。叶先生身体不方便嘛,只能叫沈先生帮他开了,那是一个很小的锡盒子,里面只是一些照片,我在边上好奇就瞄了几眼,都是一个女孩子。”

“难道是我?”

“可不就是你嘛!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见了忘不掉呀!后来见到你本人,我一下子就认出来啦!眼神儿还不错吧?”储师傅得意地笑起来,“后来我就发现,叶先生每次回国,都带着这个小盒子,我就想啊,这姑娘一定是他女朋友,出差回国都不忘带着照片,我一直以为照片上的姑娘是在意大利呢,没想到居然在这儿。”

他还在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我却已经听不进去了,扭转头看着窗外,眼泪悄悄地坠落下来。

笨蛋,傻瓜,这种蠢事儿,你究竟做了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很郑重地在这里放下完结预告:

端午小长假,完结思远,还有三章正文+一章尾声。具体时间不定,敬请期待。

明天更一节青春,必定过零点。等不住的姑娘就后天看吧。

爱你们。

87、叶思远的百宝箱

12月31号晚上,婉心和冯啸海一起去过新年,我则和一群同事去彻夜狂欢。

零点钟声敲响时,大家的手机短信音纷纷响起。

“土死了,现在还有人发这种祝福短信。”小章嘴里说着,还是低着头哒哒哒地回起来。

“谁发的?”我笑着问她,“是男孩子吧!”

“嘿嘿,前一段儿刚认识的一个,约我明天去庙里喝腊八粥。”

我这才想起来,今年的腊八节恰巧就是元旦这天。

这时,我电话响了,居然是程旭。

“新年快乐!JOJO。”他笑,“你那儿好吵,在玩呢?”

“恩,和同事们在一起,新年快乐!你那儿也很吵啊!”

“我也是和同事们在酒吧,元旦假期有计划去哪儿玩吗?”

“没有,那么冷,在家待着算了。你呢?”

“我也不出去,对了,你明天有空吗?”

“­干­啥?”

“好久没见你了,想找你吃个饭。”

“我……”

“JOJO,你还是单身,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我有密探。”他笑,我环视了一下同事,小章冲我笑起来,还比了个V手势。

死丫头!

“如果有空的话就聚聚吧,元旦过了大家都会比较忙,到时更难碰面。”

“好吧,不过程旭,明天我想去庙里。”

“庙里?”

“恩,我想去喝腊八粥。”

“行啊,来H市好几年了,我还没去过,明天10点我来接你吧。”

“好。”

挂下电话,我翻看着几条未读短信,都是朋友、同学转发的各种祝福信息,有一条短信夹在其中,很特别,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是个陌生号码,我回拨过去,关机。

@@@@@@@@@

第二天早上,我咬着牙爬出了被窝洗头洗澡,婉心还在房里睡觉,我连妆都没化就下了楼。

程旭已经在楼下等我了,我和他有好些日子没见,这时见到,微微有些尴尬。

我们到了那间香火鼎盛的寺庙,腊八节,又是新年第一天,庙里人山人海,挤得都快没地方下脚了。

我们到了大雄宝殿外,我燃起香,虔诚地跪下许愿。

每一年,我都会来一次这里,每一年,我都许下同一个愿望,每一年,我都失望。

神明也许并不存在,或者是我的心还不够诚,我有些自嘲地笑,安慰自己说菩萨很忙,这庙里拥来挤去的都是善男信女,我只是那么渺小的一个人,我的那点儿小小私愿,估计要排好久队才能被轮到。

拜完佛,我带着程旭熟门熟路地走去斋堂,排队喝粥的队伍一如既往得长,程旭傻眼了,问:“真的要排?”

“恩。”我笑,“这儿的粥料足又好喝,今天又刚好是1月1号,喝了之后一年都有好运气。”

“好吧。”程旭无奈地陪我排队,足足排了1个半小时才轮到。

坐在桌前,我慢慢地舀着勺子,甜甜的粥吃进嘴里,心里就想起那个人来。那一年的腊八节,我们就是这样坐在这里,我喂他喝粥时,他的脸都红了起来,皱着眉头说好甜。

那样子真可爱,我不知不觉就笑了出来,程旭奇怪地看着我,问:“笑什么?”

“没什么。”我喝光了粥,对他说,“嘿,咱们去撞钟吧。”

我扶着钟槌撞向那口铜钟,表情虔诚,像是在完成一种仪式。

宏亮的钟声想起,一声,两声,三声,我闭上眼睛,祝自己在新的一年里能有好运。

回到市里,程旭想约我去看电影,我拒绝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说:“JOJO,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一直都想对你说。”

我低着头,沉默。

“我很喜欢你,JOJO,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程旭的眼里闪着希望的火苗,我摇头,微笑:“对不起。”

他的脸上浮起了失望的神情,然后就耸着肩笑起来:“其实,我一早就知道结果了。”

“你会碰到一个好女孩的。程旭,你是个好人。”

“但愿吧。”他无奈地笑,“你打算怎么办呢?继续和你的前男友纠缠么?JOJO,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青春经不起这样挥霍的。”

“我知道。我需要再仔细地想一想。”透过车子挡风玻璃望着前方,我对自己的未来有些不确定,“我和他要再谈谈,不管结果如何。”

“是,不管有什么事,必须要沟通才能解决。”程旭点头,“作为一个男人,输给那位叶先生,我觉得自己很失败。但作为一个旁观者,我不得不说,我很敬佩他。我对残疾人从来都没有偏见,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当初会和他在一起,他的身上,一定是有值得欣赏的优秀品质。如果你们之间是因为有误会,你们真的应该好好沟通一下,如果有可能,甚至可以选择重新在一起。JOJO,相信我,你还爱着他,而他,也爱着你。”

“你怎么知道?”我笑着问他。

他指指自己的眼睛:“眼神会出卖一切的,JOJO,我祝你好运。”

“今天你也撞了开年钟啦,程旭,今年你一定走好运。”

“承你吉言,我希望老天爷赐我一个美女老婆,好让我不被老爹老妈逼婚。”

我被他一本正经的话语逗笑了,他真的是一个好男人,可惜,我们认识得太晚了。

我早已经遇见了我的命中劫数,在花开的年龄,最美的岁月。

@@@@@@@@@@

和程旭分开后,我不想回家,又不知要去哪里,坐上一辆出租车,我鬼使神差地报出了Q大的地址。

毕业以后,我就没回过学校,此时走在校园里,看着路两边熟悉的建筑物,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我和叶思远的足迹遍布了整个校园,人工湖边、­操­场旁、小树林里、食堂……还有那个有着不美好记忆的羽毛球馆。

路过图书馆,我停下脚步,抬头向它望去,冬日的暖阳照­射­在图书馆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我会心微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站在书架边,穿着湖蓝­色­带帽卫衣的大男孩形象,那时候的叶思远面容青涩,刘海盖着额头,眼神明亮,笑容腼腆。

我似乎还能记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砰然心动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从学校后门出来,我突然发现学校边新建起了许多住宅小区,还都是高层建筑,一眼望去,多层的布拉格小镇已经埋没其中。

我慢慢地向着那个曾经的“家”走去,路过那家便利店、永和豆浆,还有小菜市场,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走进小区,我作了个深呼吸,虽然已经4年多没回这里,我依旧熟悉这里一草一木的气息。

进了我们住的那幢楼,缓缓地走上六楼,我面对那扇紧闭的大门,有些出神。

翻了下房门口固定在墙上的椅子,长久不用,它已经不太灵活,翻动时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掏了下自己的包,拿出那把一直随身带的钥匙,Сhā/进锁眼,轻轻一扭,门就开了。

门里的一切展现在我面前。

我离开以后,有人来过这里,部分家具上盖着白­色­的遮尘布,地板上并没有太多灰尘,显然有人来做过清洁。

我走进这间房子,带上了门。

我不知为什么会来这里,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走进这间房子,这里有太多太多属于我和他的回忆,也有过痛苦的记忆,我没有触碰任何东西,只是在每个房间都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客厅里。

突然,我的视线被客厅角落里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像中号整理箱一般大的金属箱子,看起来像是不锈钢材质,它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泛着金属特有的光。

我不记得离开时,屋子里有这么一个东西,双脚不受控制地走向它,我蹲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它,箱盖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灰,我握住把手,轻轻一掀,箱子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望着眼前出现的东西,我愣了好半天,等到思维重新运转,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掉了眼泪。

我拿起一个巧克力盒子,还是这个品牌许多年前的包装,我记得那是我和叶思远认识不久,我送给他的一盒巧克力,那一天,我们第一次吵架。

揭开盒盖,我发现里面有一张折起来的纸,打开看,才发现是我写下的借条。

那时的我们都有些幼稚,我看着自己认认真真签在借条上的名字,还有日期,居然已经过了6年多。

借条下是一堆便签,那是我们住在一起时,有时给对方留口信而写的,大部分都是我留的,记得在他22岁生日那天,我们吵架,我都给他留了吃饭的便签。没想到,他都存了下来。

我放下巧克力盒,又拿起箱子里的一个笔记本,翻开一看,发现是叶思远的课堂笔记。

是他用脚、用嘴记下来的,潇洒清逸的钢笔字,一直都令我自愧不如。翻了几页,我眼睛一亮,因为我发现了自己的字迹。

夹在他的字迹中,是我小小的、娟秀的字迹,显得有些可笑。

笔记本中还夹着一张纸,折得很工整,纸张已经有些发黄,打开一看,是横七竖八的几句话:

——叶思远,我帮你记呗。

——我的字很丑的,会不会破坏了你的本子?

——你嫌我写得难看了?

还有他的一句回答,是他咬着笔写下的:一直练习书法来着。

我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坠到手中的纸上,将墨水晕开了一些,我连忙折上纸夹回笔记本里,开始看箱子里的其他东西。

有几张大大的画卷,我将它们抚开,才发现是我的水彩和素描练习,实在有够丑的。当时陪着叶思远在画室练习时,我其实心不在焉,心思都在他身上,哪里能好好地画,他很认真地指导过我,可我似乎只是沉浸在他靠近我时,身上散发的淡淡香味中。

这些我随手乱涂的东西,原来都被他收了起来,像宝贝似地藏在这里。

我一张一张地翻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直到我看到一张水彩画。

那是叶思远画的,画面上是我,趴在桌上睡觉的我,身上洒着暖暖的阳光,我眯起眼睛,似乎还能记起那天的画室里,暧昧甜蜜的气息。那是他偷偷画的,被我发现后,叶思远的脸红得厉害,他低着头,根本就不敢看我。

不知他看着我,用脚夹着笔,一笔,一笔画下我的样子时,眼里是怎样的神情。

放下画卷,我拿起箱子角落里的一个收容袋,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瓶瓶罐罐立刻滚了一地,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年圣诞节,我送给他的护肤套装和剃须刀。

瓶子都已经空了,每一个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那把剃须刀仔细地装在一个透明塑料袋里,看着像没怎么用过。

我把这些东西装了起来,拿起箱子最底下的东西——几本厚厚的相册。

我以为这是我和叶思远的合影,想想又不对,我们一起拍的照片非常少,可手上的相册明显有上百张照片。

翻开封面,我就了然了,原来是我在应鹤鸣的淘宝店打工时拍的模特照。

有大二时拍的,也有大四时拍的,春夏秋冬都有,他竟然把我的照片都下载并印了出来。

这些照片都经过了PS,看着已经不太像我了,浓妆艳抹,姿势矫情,笑得特别特别假,不知道叶思远看着这些照片时是怎样的心情,从我戴着面具似的脸上,他能找出一丝熟悉的感觉么?

我发现了一张素颜的照片,我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站在一棵大树旁,背脊靠着树杆,望着远方。

当时,应鹤鸣让摄影师拍出那种清纯的感觉来表现服装,纵观几本相册,这是唯一的一套素颜照,叶思远在边上写下了时间,并注了几个字:我的小桔。

我坐在地上,眼泪已经决堤,几乎可以算是嚎啕大哭,箱子里还有一些与我有关的零碎小东西,每一件都被他仔仔细细地收着。

我抱着那些相册,泪如雨下。这是叶思远的百宝箱,这是他选择的回忆方式,原来,每天枕着回忆入睡的人,并不是只有我。

抱着膝盖坐在箱子边,我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我大惊失­色­,快速地跳了起来,盖上箱盖在原地转了一圈,听着门锁转动的声音,我抓起包冲向了最近的房间——画室,还没来得及锁上门,大门就打开了。

我的心跳得厉害,不知道是谁会来这里,也许是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我的背脊贴着墙壁,不敢走动,透过开了一丝的门缝往客厅望去,走进来的人居然是沈知和——叶思远。

他从意大利回来了?!

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胸膛急剧起伏着,脑门上都冒出了汗,怎么办?怎么办?

神呐,希望他只是小留片刻,赶紧离开吧!我还未做好思想准备和他碰面,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叶先生,要不要帮你脱掉外套?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你的假肢也戴了很久了,会不会累?”

“不累,脱掉风衣吧,假肢不用脱,等下回宾馆再说。”叶思远淡淡地答着,我仔细看,他穿着西服,外面还披着一件风衣,两只“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侧,“手肘”略微弯曲,“手”上并没有戴手套,“手指”屈着,显露着与皮肤相似的颜­色­。

沈知帮他脱着风衣,我看不太清,只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会儿后,听到叶思远说:“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待一会,你叫储师傅3个小时后来接我。”

“好的。”

我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一个脚步声走出了门外,关门声响起,客厅里就安静了下来。

我要疯了,3个小时!叶思远是要­干­吗?

我悄悄地从门缝里往外看,叶思远在餐桌边坐了下来,我只能看见他的背脊,他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过了几分钟,他弯腰低头动了起来,我仔细地看,才发现他是脱掉了袜子。然后他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接着响起了电水壶的烧水声。

“呜呜————”水开了,过了一会儿,叶思远推着那辆四轮小车走了回来,推车上是电水壶和一只空塑料杯。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竟然是用“手”在推车。两只“手”扶在小推车的把手上,“手指”的姿势很怪异,他低着头,皱着眉,一步一步缓慢地推着。

小推车到了餐桌前,叶思远思考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抬起双脚,双脚的脚趾夹着电水壶的把手提起了水壶,将壶中的热水缓缓地倒进了塑料杯中。

做完以后,他站了起来,弯下腰看了看那个杯子,然后他调整了一下站姿,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臂”。

我屏息静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他的“右臂”真的动了起来,肘部弯起一个角度,手腕转了转,僵硬的“手指”微微张开,就握住了那个杯子。

他面对着我的方向,我能看见他的表情,很认真,甚至有些严肃,他似乎在感知是否握紧了水杯,接着手肘更大幅度地屈起来,他微微俯身,脸离杯子就越来越近了。

这个场景对我来说太过震撼,几乎要令我喊出声来,我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心里为他悬着,希望他能顺利地喝到水。

那水很烫,他不觉得吗?哦!那是假手!是没有感觉的!看着这样“完整”的叶思远,看着他用“手臂”在做事,我真是觉得太不可思议!

可是,他最终没有成功,杯子举到一半时,他的“手指”有些松开了,叶思远眼神一凛,快速地弯腰,还是没有来得及,水杯“砰”一下砸到了桌上,幸好是杯底落到桌面,只是还是溅出了许多水花。

叶思远站直身体,低头冷冷地看着那只几乎洒光了水的杯子,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

他摇摇头,转身走了开去。

我的心随着他的失败而跌到谷底,眼泪早已流下,我靠在墙壁上无声哭泣,心里一阵一阵地疼。

不知过了多久,叶思远又走了回来,他推开了小推车,这一次,他没有用“手”,而是和几年前一样,用胯顶。

我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能动也不动地躲在画室里,静观其变。

几分钟后,叶思远推来了一脸盆水,他坐下来,双脚托住脸盆将之放到了地上。

他的左右脚/交替着挽起了两边裤管,接着脚就伸进了脸盆,搓起了毛巾。

搅­干­毛巾后,他右脚夹着毛巾站了起来,离开了我的视线,一会儿后又走了回来,第二次绞毛巾。

重复几次后,当他走动到我视线范围内,我才知道,他居然是在擦地板。

这种时候,他居然在这间房子里,擦地板!

他很认真地擦着地板,不像过去那样,身边会有空悬晃动的衣袖,现在的他,看起来相当完整,可是两只“手臂”却毫无生气地垂在身边,偶尔手肘还会奇怪地抬动一下,令他的姿势看起来更加诡异。

我慌极了,生怕他会擦到画室里来,回头看看,画室已经被整理过了,东西都放得很整齐,我只能祈祷他不要进来。

幸好,他真的没有进来,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换了三盆水,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终于把偌大的客厅、餐厅地板都擦­干­净了。

我抹着额头的冷汗,觉得脚都站麻了,却不敢动。我浑身紧绷,­精­神高度集中,就怕他往我这里走来。

放好了小推车和脸盆,叶思远又走了回来,我看不见他了,但是我听到了那个箱子开启的轻微声,接着就是一些细微的声音,我猜,叶思远也许是坐在了地上,开始翻动箱子里的东西。

整整半个小时,只有一点点的声音传来,我能分辨出的,就是细碎的纸张翻动声,相册启合声。

难道,这些年,他就是这样做的?静静地坐在他的百宝箱边,一样一样地看着那些陈年旧物,这有什么意义呢?他宁愿沉浸在回忆里,也不愿回到我身边,看看鲜活的我。

只是一些照片、纸条、空瓶子,似乎就能令他满足,叶思远,你真是傻透了!傻透了!

终于,他又回到了我的视线范围内,看他走动的方向,似乎是进了主卧。

我等了10分钟,客厅里毫无动静,我觉得机会来了,瞄了瞄大门的方向,我寻思着自己能不能快速地冲过去,开门,闪人,关门,最好还能做到无声无息。

即使被听见又如何,只要我跑得够快,他追出来也不会来得及,只要不让他知道我曾经在这里待过,就行了!

又过了5分钟,还是没有声响,我下定了决心,脱下高跟鞋,轻轻地拉开门,左右张望了下,主卧的门半开着,我深吸一口气,抱着包拎着鞋,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我踮着脚尖,勾着背往门口走,没想到才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吱呀”一声。

是主卧门的开门声。

我的动作瞬间僵硬,身子就像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停滞了下来。

我依旧保持着踮着脚尖的姿势,额头上汗如雨下,心脏跳得像打鼓一样,脸也涨得通红。

身后的人显然也愣住了,很久以后,我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做贼被抓现行,真是有够悲催,我闭上眼,心里不住地问: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听到叶思远缓缓地开了口:

“小桔。”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呀,哎呀呀,离完结越来越近了,好舍不得,好舍不得!!55555555555……

有妹纸问,这么几章能否交代清楚,含含觉得,可以的,应该不会让你们失望。

爱你们~~~有想法就留言吧,能看到思远这儿留言的机会,真心不多了……

55555555555555555……让我再去哭一会儿,预祝大家端午快乐,咱们明天见~

55555555

88、第三件事!

我认命地转过身去,叶思远站在主卧门口,浓眉微颦,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嗨。”我左手抱着包,右手拎着一双鞋,像个傻子似的向他笑,“你回来了?”

“刚下飞机没多久,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实在是编不出理由来了,我­干­脆倒打一耙,“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拿东西的,去意大利前有些东西存在这里,回来了就带回宾馆去。”他淡淡地说,“小桔,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我记不清了,我刚才……在画室里睡着了!”

他脸上的表情更迷惑了,我急忙说:“你忙,我先走了,拜拜。”说完转身就要溜。

“等等!”叶思远话音刚落,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走过去,又回头对我说,“先别走,等一下。”

我看着他把右脚抬到桌面上按下通话键,脚趾夹起手机,弯腰抬腿将手机放到了左脸颊边,头一歪,就用肩膀和脸颊夹住了手机。

他明明有两只“手臂“的,却一点儿也派不上用场,帮不上忙。

“储师傅,你到了?”

……

“你先上来吧,有些事要请你帮忙。”

放下电话,他回身看我,面­色­平静,眼神深邃,他看了看我怀里的包和手上的鞋,突然笑了起来:“你先坐,要喝水么?我烧了热水。”

“不用不用。”我垮着肩膀在餐桌边坐了下来,扭脸看到餐桌上的一大滩水迹和那个杯子,立刻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叶思远顺着我的视线也注意到了桌面,他转身去了厨房,回来时,屈起的“右小臂”上搭着一块抹布,站在桌边,他的“手肘”慢慢伸直,抹布就滑到了桌上,我看他要抬脚,立刻抓过抹布擦起了桌子:“我来吧。”

“谢谢。”他低声应着,在餐桌的另一面坐了下来,我擦­干­桌面,把杯子拿去厨房洗净,回到客厅时,储师傅已经在敲门了。叶思远替他开了门,储师傅进来看到我后吓了一跳,我有些尴尬,冲他笑笑,­干­脆又躲去了厨房。

我听到叶思远在客厅对储师傅说:“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箱子带到宾馆去,让沈知放到我房里。”

“叶先生你不走么?”

“我还有点事,你把箱子送到就回家休息吧,今天过节,你也辛苦了。”

“那你待会儿怎么回去?”

“我打车就行,到了宾馆,沈知会来接我的,你放心。”

“好吧,那我先走了,叶先生,你要是有需要,尽管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你。”

储师傅离开后,我才从厨房出来,我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叶思远站在那里看着我,说:“坐,小桔。”

“有什么事吗?”我觉得,他是有话要对我说。

他笑了一下,自己先坐了下来:“坐下说,好吗?”

我们又回复到之前的状态,一人坐在餐桌一边,好像谈判一样对望。

叶思远的“双臂”一动不动地垂在身边,坐着时整个人就显得有些僵硬。他一直凝视着我,一会儿以后,他开口:“小桔,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我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去哪里?”

“米兰。”

“还回来么?”

他缓缓摇头:“接下去,我们计划在北京、上海、广州等七、八个城市开专卖店,还要进商场,以后国内的市场会由一峰负责,我则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意大利和欧洲其他区域,所以,应该不太会回来了。”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更深更深地望着我,眼神里浮起一抹浅浅的哀伤:“小桔,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吗?你说的没错,这些年,我对不起你,你一个人在这里工作生活,我可以想象到有多艰难。现在我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我只能说,对不起。小桔,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真的值得一个好男人用一生来爱,所以,我离开以后,希望你能重新开始一段新感情,彻底地把我忘记,忘得­干­­干­净净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换做以前,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气疯了的,然后站起来拍着桌子大骂他一顿,甚至会冲上去扇他几个耳光,再把身边能砸的东西都砸到他身上。

可是现在,我只是笑了起来,平静地说:“然后呢?我把你忘得­干­­干­净净的,你能把我也忘得­干­­干­净净吗?你敢不敢,把你那个宝贝箱子里的东西都丢掉,烧掉,烧成一把灰,把我们过去的一切都抛到风里去?”

叶思远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定定地注视着我,嘴­唇­动了一下:“你……”

我继续笑着点头:“我看过箱子里的东西了。”

他微微地扭开了头,不再做声,脸颊上还浮起了一抹红。

我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说:“叶思远,我见过阿姨了。”

他一下子就转回头来,眼睛睁得很大,死死地瞪着我。

我笑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居然这么会钻牛角尖。叶思远,你是白痴吗?不就是几张照片,不就是被抢劫,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莫名其妙的事儿多了去了,至于就这么让你灰心丧气,放弃一切么?”

我们长久地对视,叶思远摇了摇头,轻声说:“不,小桔,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不明白你的心思?是啊!我是不明白啊,我不明白我差点缺胳膊少腿地要死掉,你却因为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儿而自暴自弃;我不明白我眼巴巴地躺在病床上等着你回来看我,你却把一切都憋在肚子里不告诉我;我不明白我渐渐好起来了,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你突然就不要我了;我不明白我等了你五年你都没回来,期满之后你突然就出现了;我不明白你会想要送我生日礼物,现在又和我说要我把你彻底忘记;我不明白我连六楼都敢跳,你却不敢面对我们的未来!我不明白的事儿真是太多太多了,叶思远,换做是你,你能明白么?”

“没有你说得那么简单。”叶思远低下头去,似在思考,终于他抬起头来,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小桔,我不是不敢面对我们的未来,相反,我非常仔细地思考了我们的未来。你与我在一起,要承担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这些,本来都是不用你承担的。我是一个男人,但是能给你的东西,太有限。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男人,可以照顾你,保护你,宠你,一辈子都不让你受伤害。现在我还年轻,也许你还感觉不到什么,可是我会老的,等我老了,我做不到的事情会更多,那时候,你怎么办?小桔,一辈子真的很长啊,我很认真地想过了,我不是那个适合你的人,没有理由拴住你一辈子,与我在一起,你会很辛苦,我们永远都不能像那些平凡普通的夫妻一样过日子,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我摇头,“叶思远,在你的思维里,适合我的人,那个所谓的更好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就是四肢健全的么?”

“四肢健全,身体健康,小桔,那是一个男人给予你幸福,最基本的前提。”

“可是你永远都做不到?”

“是,我永远都做不到。”

“你觉得谁能做到呢?程旭吗?”

他愣了一下,居然点了点头:“没错,程先生就是个很合适的人,他是个好男人。”

“你又不认识他,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觉到,他很喜欢你。”

“那你能不能感觉到,我不喜欢他?”

“……”

“还有,你说你不能拴住我一辈子,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你大可不必在国内开分公司啊!”

“我现在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小桔,我的确不应该回来的。很抱歉,打扰到你的生活了。”

我冷笑一声,问:“叶思远,你这都是前后矛盾啊!还有,你永远都不可能四肢健全,那你是不是不打算结婚了?”

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很残忍,叶思远迟疑了一下,嘴角挂起一抹苦涩的笑:“人并不是一定要结婚的,如果一个男人给不了他的另一半幸福,只会带给她无穷的痛苦,这份婚姻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叶思远,在你做这些决定前,有没有问过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小桔,你还年轻,思想还不成熟,你并不知道你想要的那些东西其实是不切实际的。”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叶思远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垂下了眼睛,悠悠地说:“在意大利时,有一天上课,我的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我说了一些话,小桔,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什么?”他突然转移了话题,我觉得奇怪。

“那是在你坠楼后,第二年的三月。那天我们在上课,我的老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知名时装设计师,在业界名声显赫,教出了许多出­色­的学生,那些学生在许多国家的时装界都占据了一席之地,有些已经成为了大师。”

“然后呢?”

“这位老师,他看过我的作品,突然就很生气。他对我说:‘叶,你的思想已经被禁锢了,是不是因为你身体残疾的原因,失去了双臂,你的灵魂已经无法飞翔,瞧瞧你设计的东西,一点灵­性­都没有,中规中矩,毫无亮点。你以后不要对人说你是我的学生,因为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优秀的时装设计师,充其量只能做一个裁缝,你这样的身体根本就不适合做设计,因为你很压抑,很颓废,你无法将你真实的思想体现在设计中,更加无法使人感到共鸣,我劝你趁早转行,在这个行业里,你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我惊呆了,听到叶思远用异常平静的语调说出这番话,我无法想象当初他当着来自世界各地学生的面,听到这一切时是什么心情。我为他气,为他急,明明我的眼前只有他,我却好像面对着那个有失偏颇的老师,想要拍案而起。

我的声音抖得厉害:“他怎么能那么说?他凭什么那么说!!”

“凭他是权威。”叶思远竟然笑了起来,“最可悲的是,虽然当时我气得要命,想要和他理论,但事后仔细地想想,他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甚至,我渐渐觉得,他说得很对。我是个残疾人,残疾以后,我的­性­格已经发生了转变,我自己也知道,其实我的­性­格并不适合做设计这一行,因为我不够自信洒脱,不够潇洒不羁,不够目中无人,我很在乎一些其实并不需要在乎的东西,当我被这些东西牵绊住时,我的确无法做出一些独具魅力、触人心灵的设计,我的作品,在这个领域,真的只是一些垃圾。”

“不是的!”我拍着桌子,大声地喊起来,“不是的!不是的!叶思远,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你现在不是很成功吗?我看过你设计的衣服,我还穿过!那些都很好看啊!”

“我现在,只是一个商人。设计的那些东西,能够符合主流市场,适合中低端的消费群,却入不了业界资深人士的眼。小桔,你真的觉得这样就是一个优秀的设计师吗?”

我无措起来,看着叶思远的眼睛,诚恳,深沉,我知道他是很认真地在问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对于他的专业,我本来就是个外行,但是我真的一直觉得他可以成为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时装设计师,Q大的老师对他评价很高,应鹤鸣不是也夸过他的作品吗?那个意大利的狗屁老师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我的脑子快速地转动起来,我受伤后第二年的三月,啊!那是在叶思远对我说分手前,难道他对我说分手的真实原因,是因为这件事?

我再也不能冷静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叶思远,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那老师对你说了这些,你才决定和我分手的?是不是?”

他抿着嘴­唇­抬头看我,突然耸了耸肩,笑了起来,露出了好看的牙和颊边的浅酒窝,他笑着摇头:“小桔,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没有什么原因的,只是单纯地觉得我们不合适,你值得更好的男人,而我,真的不能给你什么。”

“你可以给我一切。”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可以给我,全世界。”

“怎么可能?!小桔,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他的音调陡然升高,“看着你在我面前跳楼,我都不能拦住你!我从未像那一刻那样希望自己能有一双手,哪怕只有一只手也行!那样我就能拉住你!看着唐锐他们伤害你,我却什么都做不了!陈桔!陈桔!看着你跳下六楼,我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毁灭了!如果你死了,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你竟然还要我活下去?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我不能保护你,甚至都不能阻止你去做那么疯狂的事,我只能像只狗一样被人踩在地上!我怎么可能给你一切!给你全世界!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啊!”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大滴大滴地坠落。叶思远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看着他有些失控地冲着我吼,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碎成一地,血流成河。

“叶思远,你以前很自信的啊!你现在是怎么了?你和我说过要我相信你的,我一直都很相信你,我相信你能做到最好,相信你能成功,相信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有没有手真的不重要啊!叶思远,你的自信都到哪里去了?到哪里去了!”

他的表情痛苦,牙关咬得很紧,额头上的青筋都显了起来。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凄凉,还浮起了一阵雾气。很久以后,我听到他缓缓地说:“有没有手,怎么会不重要?”

“当然不重要!”我胡乱地抹着汹涌而出的眼泪,声嘶力竭地喊。

“很重要的。”他勾起嘴­唇­,显出一抹苍凉的笑,“我想要拥抱你;我想要捧着你的脸颊亲吻你;我想要牵着你的手在街上散步;我想要陪你打羽毛球,和你一起跳舞;我想要和你出去玩时,帮你拍许多漂亮的照片;我想要在你哭泣时,为你抹去眼角的泪;我想要在你生病受伤时,能打横抱起你,送你去医院。可是这一切,我这辈子都无法做到。所以,小桔,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要疯了,要疯了,不!我已经疯了!我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大声喊:“叶思远!你这个王八蛋!你这缺心眼儿的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东西!你说的这些破事儿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想要爱我吗?”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里的哀伤满满地溢了出来。他缓慢地摇头,声音低沉:“陈桔,我想要爱你,我试着去爱你,却发现自己没有资格爱你。你不在乎的那些东西却是我非常在乎的,对不起,把我忘了吧,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吧。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再也不会打扰到你。”

我渐渐地冷静下来,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拉开了自己羽绒服的拉链,把羽绒服脱了下来。

叶思远疑惑地看着我。

我把外套丢在一边,又扯下脖子上的丝绸围巾,我对他笑,脸上还满是泪痕。

“叶思远,你走吧,走得远远的,记住再也不要回来。但是在你走之前,我还要你做一件事,你答应过我的第三件事,只要我说,只要你做得到,你就会做,你还记得吗?”

他皱起眉,低声问:“什么事?”

我用实际行动给了他答案。

绕过桌子走到叶思远面前,我左脚踩地,右腿膝盖搁到了他的大腿上,我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俯下/身就吻住了他的­唇­。

手指触到他的身体时,我浑身颤抖。

嘴­唇­触到他的嘴­唇­时,我泪如雨下。

他的嘴­唇­冰凉、柔软,甚至有些轻颤,我温柔地舔吻着他的­唇­,一丝一丝地游移,舌尖沿着他的­唇­线勾画了一遍。叶思远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我的前胸贴着他的身体,能够感受到他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我轻轻地撬开了他紧咬的牙关,小舌伸了进去,立即就与他温润的舌纠缠在一起。

这个吻,既缠绵,又痛楚,既甜蜜,又苦涩,既熟悉,又陌生。

这是一个迟到了多久的吻啊!

我们是那么了解彼此,了解彼此的身体,了解彼此的心。我沉浸在叶思远身上散发的优雅淡香中,沉浸在他­唇­间馥郁芬芳的气息中,他并没有回应我,只是任由我予取予求。

我也闭上了眼睛,紧紧地环着他的身体,专心地吻着他。突然,我尝到了一丝特别的滋味,那是咸咸的味道,我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惊讶地发现,叶思远紧闭的双眼中,竟然流下了眼泪。

他的脸­色­惨白,身体颤抖得厉害,浓眉皱得很紧,鼻尖已经泛红,嘴­唇­也抖了起来。

眼泪,润湿了他纤长的睫毛,顺着脸颊无声落下。

我再也忍受不住,松开他的嘴­唇­后,大声地哭了起来。我依然环着他的脖子,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哭得撕心裂肺,气都接不上来。

突然,叶思远抬起头来,他睁开眼睛,快速地吻住了我的­唇­。

他动着身子,我将右脚踩回地上,他站了起来,低头狠狠地吻住了我,疯狂,炙热,粗野,难以自持。他用身体推着我的身体,我踉跄着后退,终于背脊靠到了墙上。有了背后的支撑,叶思远更加不顾一切,他俯下/身,将身体与我紧紧地贴在一起,狂野地吻着我。

这个吻,令我忘记自己身在何时何地,令我忘记我们之前都说了些什么,这个吻,令我忘记了全世界。

我的眼里,只有叶思远,我的心里,只有叶思远,我紧紧拥抱着的,只有叶思远。

我的身体越来越热,他也是一样,我开始替他脱衣服,手忙脚乱,脑袋一片空白。解开他西服的纽扣,我才发现因为他戴了假肢,西服很难脱下来。

我急得哭起来,一边扯一边喊:“你戴这个做什么!做什么!它有什么用啊!你戴这个鬼东西做什么!”

“慢慢来,不要急。”叶思远喘着气,指挥着我帮他脱衣,终于,西服被我丢了出去。

我又解开了他衬衣的纽扣,才解了没几颗,我就惊呆了。

这是什么东西?我看到他的胸前有紧绷在他皮肤上的白­色­宽束带,连着左右肩的假肢接受腔,­肉­­色­的接受腔质地坚硬,有些硌手,面积很大,几乎包住了他的两个肩膀。我颤抖着手脱下他的衬衣,叶思远的上身就露了出来,白皙的皮肤,宽宽的肩,窄窄的腰,腹上有清晰紧绷的肌­肉­,身体似乎比五年前结实了一些。

随着衬衣丢到地上,我终于清楚完整地看见了叶思远的假肢。

那是什么东西啊!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他的假肢绝大部分是­肉­­色­的,肩部、肘部还有金属配置,每一个关节部位都显得特别突兀,就像电影里的机器人一样。

我拉起他的“手”仔细看,从手腕上15公分的地方一直到手指,是特别制作的一段,外形不似上臂那么细,那么假,更像真实的手。可是这手是那么坚硬,那么冰冷,手指怪异地屈着,突然还张合了一下。

我吓了一跳,抬头看叶思远:“它,它是怎么动的?”

“通过控制残肢肌­肉­,这是肌电手。”他小小地为我示范了一下,肩膀动着,他的“右手臂”就屈了起来,“我用得不好,以前一直没练,几乎做不了什么事。”

“没用就不要戴!”我开始解他的假肢,虽然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解,我还是不停地拉扯着那些束带,好像赌气一般。

叶思远叹了口气,轻声地指挥起我来,我终于解开了那些讨人厌的束带,除下了两只假肢。

他的前胸和后背已经被束带勒出了深深的印子,肩膀上穿着接受腔的地方甚至红了一片,我哭得难以自持,摸着那些皮肤、残肢,大喊:“你­干­吗呀!­干­吗要戴这个东西啊!你就不觉得疼吗?你­干­吗要受这份罪啊!呜呜呜呜呜……”

叶思远有些急,他俯着身子,让我的脑袋靠在他胸膛上,他的声音哽咽:“小桔,不要哭,不要哭,我不疼的,已经习惯了。我不常穿假肢的,你不要哭了,小桔,不要哭了。”

我依旧哭得厉害,叶思远就用吻封住了我的­唇­,这一次,他吻得很温柔,轻轻地啜,浅浅地吸,一丝一缕地与我纠缠着,我终于停止了哭泣,抬起手抱紧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上,再也没有那些多余碍事的东西了。一边吻着彼此,我一边褪下了自己的毛衣和保暖内衣,然后,帮助叶思远解开了皮带,脱下我和他的长裤和­内­裤。

两个人,如最原始般,坦诚相见。

我们所在的位置很隐蔽,窗外的人看不到我们。

我和叶思远紧紧地拥着走回了餐桌边,不用说话,我们就知道该怎么做。

我躺在餐桌上,叶思远站在地上,他90度弯腰,整个上身都伏在我身上,绵绵密密地吻着我。

吻着我的­唇­,我的耳朵,我的脸颊,我流着泪的眼睛,然后就吻到了我的脖颈,我的锁骨——那是他的思远海峡。他长久地吻着那里,又舔又咬,牙齿咬到我的骨头,令我疼痛,心里却是万分酥麻。

他吻到了我胸前的柔软,渐渐往下,往下,最后,吻到了我的小腹上。

那是我刺青的地方,叶思远轻柔地吻着那里,我能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落下,一滴一滴地坠落在我的皮肤上。

我的双手托着他的肩,指甲抠着他的皮肤,慢慢地就触到了他的双臂残肢。

他残缺的身体曾经令我深深着迷,虽然已经过了五年,依旧能令我心情澎湃,意乱情迷。我揉捏着他的双臂残肢,那短小的、尖尖的肢体,正在一阵一阵地颤抖,在我的手中轻柔抬动。

房子里其实很冷,可我们却已经满身大汗。我张开双腿,环住叶思远的腰身,右手一探,就握住了他早已坚硬挺立的小小远。熟悉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叶思远心领神会地调整了姿势,他站直身体,胯部往前一顶,我就让小小远进入了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湿润又寂寞,小小远进入后,我就像是连上了充电器一般,感觉是那么充实、满足,我的身体,似乎一直都在等待这个时刻,等待着我与叶思远的再次契合。

叶思远闷哼一声,立即剧烈地律动起来,我的双眼迷蒙,大声地呻吟着,双手抓紧餐桌桌沿,接受着叶思远一波一波猛烈的进攻。

我躺在餐桌上看着他,他站在那里,也一直看着我。

他的表情有些凄惶,眼睛红肿,蒙着一层水汽,眼神里的内容复杂,令我分辨不清,我相信自己也是一样。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在这样欢愉的时刻,我的身体正享受着无限的快乐,心里却是苦涩到令人崩溃。

叶思远一边大力地抽/动,一边动着肩膀,残肢在身体两边轻微抬动,那残缺的画面深深地震撼着我的心,我­干­脆闭上眼睛,任自己在难以言喻的快乐里达到了巅峰。

小小远依旧在我的身体里驰骋,我听见叶思远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终于,他的力量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叶思远大声地喊起来,是那种难以控制的喊声,属于一个男人隐忍又激|情的喊声。小小远剧烈地跳动起来,我能感觉到,它在我身体里极致地释放了。

一切都结束了。

叶思远俯下/身,我们汗湿又滚烫的身体紧密贴合。

可是,灵魂呢?

还是像过去那样,可以毫无缝隙地契合在一起吗?

亦或是,真的要离开彼此?

从头到尾,我一直在哭,此时此刻,我已经不知道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妈呀!!!!!!

89、叶思远,再见

“叶思远。”

平静下来后,我依旧紧紧地抱着他,我说,“最后陪我一晚,好吗?”

他沉默许久,同意了。

我们一起洗澡,任热水冲洒在身上,我只是抱着他,脑袋靠在他胸膛上,站着不动。

洗完澡回到房间,我发现我们曾经的卧室现在就像一个白­色­的世界,掀开那些防尘布,我从衣柜里搬出许久不用的枕头、被子,它们久未见阳光,有些潮湿,甚至还有着樟脑丸的味道,我却毫不在意。

叶思远坐在床上,双脚夹着被单帮我一起套被芯,他的左脚移动时,我看见了他脚踝上的那串脚链,挂着黄金小坠的绳子已经严重褪­色­老化,变成了浅浅的粉红­色­,叶思远估计是怕绳子会断,又给加上了一圈棕­色­的皮绳以作固定。

注意到我在看他的左脚,他挪了挪身子,把脚收了下,我笑:“你还戴着呀。”

“嗯。”

“绳子都旧了。”

“没关系,不会断的。”

“你­干­啥不换根绳子?”

叶思远抿着嘴­唇­低着头,左脚夹着被角,右脚伸进被单里脚趾夹着被芯往被角塞。

“是你编的,不想换。”

我不吭声了。

拥着叶思远躺在床上,窗外早已一片漆黑,我们只开着床头台灯,幽幽的灯光中,我仔细地打量他的脸。温柔地抚开他额前的黑发,我的手指缓缓地掠过他的眉眼五官。这样的一张脸,是铭刻在我脑海中的脸,他身上的气息温暖又熟悉,熟悉得,令我想哭。

叶思远只是柔柔地看着我,一直都没有说话,我像个八爪章鱼似的攀在他身上,他的脚若有似无地蹭着我的脚,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抚着他的手臂残肢,听着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我享受着这短暂、珍贵的温情时刻,眼皮开始打架,却不舍得睡去。

“嘿,聊聊天吧。”我的手指揉捏着他的残肢,好像在把玩一样有趣的玩具,他短小的肢体微微抬动着,残端轻柔地摩挲着我的手掌心,这曾经是我们躺在床上聊天时乐此不疲的一个游戏,而现在,我们依旧默契。

“聊什么?”叶思远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低沉,他的嗓音醇净,富有磁­性­。

“恩……就聊,这几年,有没有小姑娘追求过你?”

他笑了起来,说:“没有。”

“我不信。”

“真没有,谁会那么傻,来追求我。”

“恩?你说我傻?”

叶思远止住了笑,他的眼睛凝视着我,说:“小桔,你就是个傻姑娘,你是我见过的最傻最傻的姑娘。”

“你也是个傻瓜,是我见过的最傻最傻的傻瓜。”我叹了口气,“两个傻子,还挺配的,怪不得当初咱俩能看对眼。”

他又笑了起来:“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傻。小桔,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迷惑:“我都在变老了,怎么能说是没长大呢?叶思远,小笨蛋都18岁了,他都快赶上你的个头啦。”

“真的?我记得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男孩儿,还没怎么发育呢。”

“恩,他现在可帅了,一点儿不比你差。对了,叶思炎呢?他也该16岁了吧。”

叶思远眯着眼睛想了想,说:“是啊,思炎也已经是个小伙子了。他现在在米兰读高中,也快要长到1米8了。”

我的脑袋里浮起叶思炎10岁时的样子,小小的个子,漂亮的脸蛋儿,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我身后,偷偷地拉我的手,红着脸叫我“小桔”。现在的他,应该是个青春洋溢的大男孩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

“思远。”

“恩?”

我想了想:“没事。”

“……”

“思远。”

“怎么了?”

“……”

“小桔?”

“你说的那些,我真的,不在乎的。”我的眼泪悄悄滑了下来,“从来都没有在乎过。”

“别想了。小桔。”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好睡一觉,你的样子看起来很累。”

“昨晚玩到很晚,过新年,今天又起得早。你呢?跨年时你在­干­吗?”

“在飞机上。”

“哦。”

“……”

“叶思远。”

“恩?”

“咱们还能再联系吗?”

“……小桔,我不会再回来了。”

“我给你发邮件,你会回吗?比如逢年过节时,或者你生日时。”

“……”

我自嘲地笑笑:“行了,我知道,你不会回的。”

“睡吧,小桔,不早了。”他浅浅地吻了下我的额头。

“恩。”

依偎在叶思远的身边,我就像在做梦一样,无处安放的心在这个时刻变得异常平静。尽管我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却没有觉得一丁点的难过和不安。

天亮以后,我们就要形同陌路,天各一方,就让我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再沉沦一次吧。

哪怕从此以后是万劫不复,痛不欲生,此时此刻,叶思远终究是在我身边的。

脑袋抵着他的脑袋,我渐渐地睡了过去。

我做了好多好多的梦,有噩梦,有美梦。

梦里的我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可爱的T恤衫、宽大的牛仔裤,还有彩­色­板鞋,背着双肩包无忧无虑地在校园里奔跑,包上还挂着一些叮叮当当的小饰物和卡通玩具。

我似乎是在找一个人,我知道他就在那里,可是跑啊,跑啊,跑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

我累得大声喘气,急得快要哭起来。

那个人,究竟是谁,他去了哪里?

终于,我认了命,停下脚步茫然四顾,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经­阴­云密布,我开始痛哭,知道自己也许是再也找不到他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依旧靠在叶思远的怀里,手臂还是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被窝里好温暖,他侧着身子睡得很熟,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鼻息声。

窗帘后的光明告诉我,天亮了。

我又一次仔细地看叶思远的脸,他的表情很沉静,长睫毛舒展着,能令我看见他­性­感又饱满的眼窝,薄薄的眼皮后面,是一双写满沧桑的眼睛。我知道他的这几年过得并不如我想象得那般顺利、美好。相反,我几乎可以体会到他的苦涩和艰辛。

这个男人经受了太多的磨难,他的心灵上背负着重重的枷锁,他在乎的东西那么那么多,我比谁都要了解他,我知道,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可悲的是,我还是过去的那个我。

这就注定了我们的结局,就是没有结局。

悄悄地起了床,我去洗手间洗脸漱口,穿好衣服回到卧室,我站在床边最后一次看叶思远的睡脸。

他已经变成了仰卧的姿势,依旧睡得很熟,他微微地侧着头,浓密的黑发有些乱,刘海盖着额头,脸颊上还有着枕头的印痕。他的身上盖着被子,令我看不见他残缺的身体。可是被子上有明显的凹陷,在他肩膀下的部位,那里虚无一片,被子凹陷下去的轮廓把他整个人勾勒得有些细,身材更显得修长,我动也不动地看着他,终于笑了起来。

我弯下腰抚了抚他的黑发,低头吻了下他的脸颊,我轻声说:

“叶思远,再见。”

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嘴­唇­动了一下,却并没有醒来。

我起身离开。

@@@@@@@@@@@@@@@@

三个小时后,我已经登上了回K省的航班。

我向领导请了几天假,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赶去了机场。

从省会辗转回到家,已经是下午,爸爸、美阿姨和陈诺看到我,都吓了一跳。

离过年只有20天,这时候回家的确是有些诡异,爸爸追在我ρi股后头问我回来­干­啥,我懒得多说,只说有事。

“什么事?”爸爸不依不饶地问。

“我想买房子。”

“啊?”

“爸,我想回来工作了。你觉得怎样?”

“为什么?做得不开心吗?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要回来了?”

爸爸在我床沿边坐下,我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感觉疲惫:“H市房价太高,看的上眼的房子都过2万一平了,赚再多也买不起一套房,咱们这儿房价只要4000多就够了,我想买一套三室一厅,用我和陈诺的名字,然后过年后就把工作辞了,回这儿发展。”

爸爸疑惑地看着我,我冲他扯开一个笑:“爸,我真没事。你放心,小笨蛋今年读大学的钱我帮他存着呢,只是你得借我一点儿付首期,按揭我自己来。”

“……”爸爸起身往房门口走,走着走着还是回头又问我,“傻丫头你做事怎么一阵一阵的,你都考虑清楚了?”

“恩,考虑得相当清楚了。”

“也好,9月时小诺就要去念大学了,也不知道会去哪个城市,到时家里只剩我们两个老的,也怪冷清的,你回来也好。”

我从第二天就开始看房子,我想买一手房,90方的房子需要40多万,我按着计算器琢磨着需要多少首付,每个月的按揭又要还多少,每天都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

回家吃饭时和爸爸说起看过的楼盘,爸爸都说不好,不是嫌地段差,就是嫌楼层低,甚至还嫌起了人家的楼盘名难听。我默默地扒着饭,在心里作着思量,这事儿我得自己做决定,问爸爸的意见基本就是没戏。

三天后,我看中了市中心某个楼盘的一个户型,小高层位于7楼的三室一厅,有宽敞明亮的客厅,两房朝南,一房朝北,房子户型很正,得房率高,小区环境也不错,最关键是,价钱比同类地段的要低。

我兴冲冲地回家与爸爸商量,希望他借我10万付首期,很意外的,爸爸居然不答应。

“为什么呀?”我很奇怪,拿着楼书给他看,“现在房价跌了一点儿,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咱们这儿的房价肯定会涨,再说了,这房子地段多好,以后还能给小诺做婚房。”

“谁知道小兔崽子将来会去哪儿发展,到时候再说吧。”

“他不住,我也能住啊,你和美阿姨可以和我一起住嘛,咱们家实在太小了,每回叔叔伯伯他们来吃饭,客厅都要坐不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我怎么说,把这个房子夸得天花乱坠,爸爸就是不答应。

“爸!”我生气了,“我是问你借钱,我会还的!我之前交给你的钱也该有10万了吧!”

爸爸的脸奇怪地红了起来,他的眼神躲闪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找了个借口就溜出了家门。

晚上,陈诺悄悄地钻进我房间,我还在生闷气:“你来­干­吗?你都要期末考了,快复习去!”

陈诺没理我,在我身边坐下,说:“姐,我大概知道爸爸为什么不答应你买房。”

“啊?为什么?”

他低着头,好像在思想斗争,终于,他凑到我耳边,告诉了我一件事。

我惊呆了。

不顾陈诺的阻拦,我冲到爸爸房间,朝着他喊起来:“爸!你怎么能这样啊?!”

爸爸和美阿姨正窝在被窝里看电视,被我吼得愣住了,他说:“大半夜的你搞什么!我怎么了?”

“你!你!你知道你自己做的好事!你居然收下叶思远他妈妈买的房子!”我气坏了,“你这都是做的什么事呀!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收下他们家房子时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是你女儿啊!你把我当什么啦!!”

爸爸穿着秋裤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他站在那里,脸憋得通红,对着我吼:“陈桔你个吃里扒外的死东西!就是因为你是我女儿我才收下那房子的!那个残废不管你的死活就远走高飞了,他都不要你啦!你收他们家一些补偿是理所当然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收下那房子就是对我的侮辱!一套房子算什么!一套房子能换回我的青春吗?能换回我健康的身体吗?你收了他的房子就是叫我颜面扫地!爸爸啊!你怎么能那么没骨气啊!”

“那是你应得的!陈桔!”爸爸大声地喊,“你个傻丫头为了那个臭小子连命都不要了,你都没醒过来他拍拍ρi股就走了,你还要骗我说你们还在处对象!你他妈当你爸是傻子吗?他早就不要你啦!好在他们家里人的良心没被狗给吃光了,他妈还让他表姐过来给你买套房!我为什么不收?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收?我女儿差点死了啊!别说是一套房子,他妈的他就算给老子一艘火箭老子也收!那是你应得的!”

“狗屁!全是狗屁!”我口不择言了,“你明天就把房子去还给他!去还给他!我不要他家任何东西!不要!不要!爸!我知道你爱钱,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贪慕虚荣!你是拿我的命去换这套房子……”

“啪!”一记耳光。

打我的是美阿姨,她站在我身边,噙着眼泪瞪着我:“陈桔,你说什么呢?那个房子,我们没装修没出租更没去住!就让它空在那儿!就是想着将来哪天你有需要了咱们能把它卖了拿钱给你用。你那时候刚痊愈,鬼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就算没有后遗症,这房子卖了也能算作是你的嫁妆!你爸他,一点儿也不稀罕那套房子!他,他稀罕的是你这个女儿啊!”

我哭了,美阿姨哭了,爸爸也哭了,陈诺惊慌失措地看着我们,把我拉出了爸爸的房间。

他把我送回房里,我哭得稀里哗啦地,拉过陈诺的衣领,脑袋就搁上了他瘦瘦的肩膀。

“小笨蛋,肩膀借我靠一下。”

陈诺笨拙地拍着我的背,他真的是个大小伙子了,不停地哄着我叫我不要哭。

很久以后,他问我:“姐,你是不是还没忘掉思远哥哥?”

我红肿着眼睛瞪他:“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不过,那时候他是不是真的不要你了,在你受伤那么重的时候?”

我撇开头去不看他。

“他真不是个男人!要是那时候让我碰到他,非把他往死里揍不可!”陈诺咬牙切齿地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傻小子,你那时候才多大,你打得过他么?”

“打不过也要打!他让你这么伤心,亏我当初还帮他!”

“小诺,你真的不懂。”我抹着眼睛,觉得也不需要多说了,“行了,你看书去吧,别管我了。”

“哦。”他讪讪地站了起来,又不放心地说,“姐,你该找对象啦,你都快26了。”

“臭小子你是不是越管越宽了!去去去,烦着呢。”

陈诺笑了笑就走出了房间,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身影,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仔细想想爸爸和美阿姨的话,我的气渐渐地消了下去,知道他们其实是为我好。

拿过写字台上的镜子照着自己的脸,除了眼睛红肿得厉害,我依旧年轻漂亮,脸颊消瘦,皮肤白皙,嘴­唇­红润,眼角也没出现皱纹。

其实,单身真的没什么了不起,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开始一场新的恋情,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会有这个打算。

我的力气,早在那场恋爱中挥霍殆尽了。

下雪了。

是属于北方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夜之间就将这个城市变成了白­色­世界。

不知怎么的,我发起了烧,连烧了两天两夜。身上骨折过的地方隐隐地酸痛着,脑子也烧得木了起来。

我不肯去医院,只是关了手机窝在家里睡觉,胡乱吞几颗退烧药。

周六,我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了敲门声,然后就是爸爸高八度的声音,听着像是生气在发火,接着是重重的摔门声。

我听不清爸爸说了些什么,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赖在被窝里不愿起来。

再后来,家里似乎热闹了起来,客厅里传来人的说话声,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裹着睡衣下了床,走到客厅吓了一跳,一屋子的人,原来是二伯一家来做客了。

堂嫂过来拉住我的手:“小桔,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

“有点发烧,没事儿。”我抬头看钟,已经是下午4点半。

“该去医院看看呀。”

“一直在下雪,不想出门。”屋里有暖气,外面寒风刺骨,我真不想去遭罪。

二伯、二婶、志刚哥和堂嫂的脸­色­都怪怪的,他们看着彼此,似乎在做眼神交流,爸爸和美阿姨在厨房忙碌着,我想进去洗把脸,被爸爸赶去了卫生间:“这儿挤,别来凑热闹。”

洗完脸,磊磊开始缠着我:“姑姑,我想玩你的电脑。”他已经8岁,早读了小学。

“去玩吧,叫你小叔叔给你搞个小游戏,陈诺,你给他弄。”

我带着他们进了我房间,陈诺陪着磊磊玩起了电脑,我继续爬回床上睡觉。

磊磊和陈诺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我的心底麻木,头又疼得厉害,心脏莫名地跳得很快,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忽然,磊磊指着电脑屏幕冲着我叫起来:“姑姑!这个人他……”

陈诺一下子就捂住了磊磊的嘴:“别吵,我给你下个超好玩的游戏!”

磊磊挣扎着扳陈诺的手,脸都憋红了。

我坐起身:“陈诺你­干­吗呢?赶紧放开他!”

“嘘……别多嘴!”陈诺恶狠狠地瞪了眼磊磊,才松开手。

磊磊委屈地看着他,又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眶儿红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我凑了过去,陈诺一下子就挡住了电脑屏幕,手忙脚乱地要关掉什么,我瞄了一眼,还是看到了——屏幕上是我和叶思远在铃铛山上的合影,不知怎么的被磊磊给翻了出来。

我笑了一下:“我当什么呢,关了吧。”

磊磊瞄了瞄陈诺,突然大声对我说:“姑姑!我们来的时候,这个叔叔站在楼下呢!”

陈诺脸白了,我呆若木­鸡­地看着磊磊,又看向陈诺:“他说什么?”

“没什么。”

“姑姑!这个叔叔没有手的,他在楼下呢!我看到了!”

我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今日双更,因为太长了,等一下发正文最后一章,还在改。

90、我确定

我冲进了厨房,那里能看到进单元门的路。爸爸没能拦住我,我扒到窗边往楼下看,白茫茫的世界,绿化带、屋顶、树木、车顶……全都是白­色­的,雪花还在飘落,风刮得很大,我似乎能感受到屋外的寒冷。我看见一片白­色­中的那个黑­色­身影,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一动不动,在漫天的雪花中显得格外落寞。

一会儿以后,他转身走到花坛边,抬起右脚夹起花坛上的一个东西,弯腰放到了脸颊边,是手机。

几秒钟后,他放下手机,又低着头站回了路边。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来做什么?

我回房披上羽绒服就要出门,爸爸一把拉住了我。

“陈桔!不许去!”

“我就下去看看,马上上来。”

“不许去!”

“爸爸。”我很虚弱,但相信自己的眼神非常坚定,“让我去。”

二伯一家都站了起来,我环视着他们,视线最后定格在陈诺身上。

爸爸的手依旧像铁钳似的钳着我的手臂,我盯着陈诺,他的表情复杂,突然冲了上来就抓住了爸爸的手臂。

陈诺的力气已经很大,爸爸一下子就被他逼得松了手,陈诺冲着我喊:“姐!快去!”

我立刻转身冲出了家门。

身后传来爸爸的怒吼声,还有打耳光的声音,陈诺大声地喊着:“爸爸!让姐姐去吧!让姐姐去吧!”

爸爸!我在心里说:对不起,对不起。

还有我的陈诺,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屋外寒风刺骨,雪花片片飘落,我抬头看天,这景象真的很美。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我慢慢地向那个人走去。

他听到了声音,立即扭过头来。

一双漆黑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他的发上、肩上积了一些雪,身体的温度已经不足以融化这些白­色­晶体。

他的脸颊苍白,鼻子冻得有些红,呼吸时嘴里呵出了阵阵白气。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空袖子没有塞在口袋里,只是静静地垂在身边。

低头看他的脚,他没有穿袜子,只是赤足穿了一双单鞋。

看着我渐渐走近,他的­唇­边显出了一丝微笑,也许是冻得有些久,他笑得很僵,看着有些怪。

我裹着羽绒服,皱着眉打量着他。

我三天没洗头了,头发很油腻,乱糟糟地扎了个小辫子,底下还穿着大红花的棉睡裤和棉拖鞋,我知道自己脸­色­糟糕,样子也很狼狈,不过叶思远也好不到哪里去。

终于走到了他面前,我歪着头问:“你来­干­吗?”

他又笑了一下:“你手机关机好些天了。”他一开口,我俩都吓了一跳,他的喉咙已经哑了,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知道今天几度吗?零下15度,你脑子坏掉了?”

他耸了耸肩:“我有话要对你说,可是找不到你。”

“什么话?”我很奇怪,叶思远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该说的他不是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么?那些屁话,我一点儿也不想听第二遍。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他接下去说的话,听到以后,我完全地傻了。

叶思远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小桔,我错了。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足足看了1分钟。

然后我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很痛,不是在做梦。

我相信自己的表情就像一个白痴,脑袋里反应了半天,我才憋出一句话:“你发神经啊?”

叶思远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没有,我是认真的。”

“你……你……”我挠了挠头发,又摇了摇脑袋,“你别逗了你。”

“小桔,我是认真的。”

“我不信。”我斜眼看他,甚至还退后了一步,“是谁叫你来的?”

“没人叫我来,我自己来的。”

“不可能。”

“真的,我一个人来的,我不确定你在不在家,不过看叔叔的反应,我知道你在。”

“啊?你上去过了?”

“恩。”叶思远点了点头。

爸爸一定不会让他进门的,可是……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和叶思远的上次谈话是六天前,那一天,他把话说得很绝,彻底地断了我全部的希望。尽管我知道他的心里依旧有我,可是他给自己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给困住了。那张网,他走不出来,我也走不进去,我知道他的伤痛,他的困惑,知道他在乎的东西很多,却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于是他做了决定,将一切结束。

就像我们的开始一样,是由他来决定,我们的结束,也是由他来决定。

在这场恋情里,我永远是追逐的那个人,等待的那个人,他永远是逃避的那个人,做决定的那个人。

他情愿把我推得远远的,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守着回忆。我知道他的脾气,他做了决定的事,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叶思远向来是个倔强固执的人,我们曾经的恋情是建立在他的自信上,当他的骄傲变得如履薄冰,再坚固的感情也经不起一丝考验和打击。

所以,听到叶思远说出:“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我完全地傻眼了,根本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才六天,他就改变了他坚守了五年的决定,扯破了那张网,站在了我面前。

我想,一定是有人劝了他,靠他自己那驴脑子来想,八百年也不会回心转意。

很奇怪,我竟然一点儿也不兴奋,不感动,不雀跃,不欣喜,我只是觉得奇怪,很奇怪很奇怪,眯着眼睛看叶思远,我问:“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没多久,几个小时。”

“几个?”

“六、七个小时。”

“你不冷吗?不累吗?不饿吗?”

“不冷,不累,不饿。”他笑,“我只想见到你,只要能见到你,怎么样都没关系。”

“叶思远,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天晚上说的话?”

“哪句?”

“一大段儿的那些,你在乎的那些东西。”

“记得。”

“你依旧做不到的,一辈子都做不到。”

“是,一辈子都做不到。”

“那你已经不在乎了?”

“不,我在乎的。但是我更在乎你,小桔,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想要在你身边,再也不要离开你,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都不想离开你。”

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样­肉­麻的话他都说得出口。

“可是,叶思远,你永远都不能拥抱我。”

他笑了:“你可以拥抱我,只要能被你拥抱,就好。”

“你不能捧着我的脸颊亲吻我。”

“即使不能捧着你的脸颊,我依旧可以吻你。”

“你不能牵着我的手在街上散步。”

“你可以搂着我的腰,倚着我的肩,一起散步。”

“你不能陪我打羽毛球,和我一起跳舞。”

“我们可以一起游泳、登山、跑步、下棋、看电影……我们能一起做许多事,如果你想要跳舞,我可以去学,我能跳踢踏舞。”

“我们一起出去玩,你也不能帮我拍照片。”

“小桔,你说过,只要是我们一起走过那些地方,即使不拍照片也没关系,你可以拍下那些美景,留着以后我们一起慢慢看,只要看到那些照片,我们就能记起一同走过的路。”

“那,你不能在我哭的时候帮我抹眼泪,不能在我生病受伤时打横抱起我,送我去医院。”

“我不会再让你哭,不会再让你生病受伤。如果有了万一,我可以背你去医院,我能做到的。”

叶思远的语气万分坚定,眼里闪着希冀的光亮,我却依旧面无表情:“那如果,有一天,你破产了,怎么办?”

“你咒我。”他浅浅地笑了起来,“的确有可能。我现在还背着银行的贷款,还欠着阿理一笔钱没还。不过,我答应你,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我垂下脑袋小声说:“你以前也这么说过的,后来还不是走了。”

“所以,我知道错了,小桔,我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能没有你,请你原谅我,好吗?”

我看着他,还是觉得像在做梦一样:“叶思远,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这是怎么了?你一下子这样,一下子那样,我,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啊。”

他慢慢地向我走近,直到站定在我面前:“小桔,别怀疑,我真的回来了。”

“你……”

他弯下腰,用一个冰凉的吻封住了我的­唇­。

我使劲地推他:“我感冒了!会传染的!”

“没关系。”他柔柔地说,“我好像也感冒了。”

说着,他又吻了下来。

我麻木地站在那里,没有抬手抱他,也没有回应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不能思考。

叶思远吻了一会儿,终于松开了我的­唇­,他用额头抵了抵我的额头,哑着嗓子说:“你发烧了。”

“恩。”

“去医院看过吗?”

“没有。”

“我陪你去。”

“不要。”

“小桔……”

“叶思远。”

“恩?”

“我爱你,你爱我吗?”

我抬起头看他,他定定地注视着我,眼眸漆黑明亮,眼神深沉似海。

他启开了­唇­:“我爱你。小桔,我爱你。”

“你,确定吗?”

“我确定。”

我浑身就像通了电似的颤抖起来,突然就伸手抱住了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抬起头,踮起脚尖,叶思远炙热的吻立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我们在雪中相拥着,疯狂地接吻,眼泪溢出了眼眶,我不知该如何诉说此时的心情,我依旧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可是我知道,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了转变,天上的神明终于听见了我的心声。

叶思远,我的叶思远,他回来了。

就在我们吻得忘乎所以时,爸爸的喊声从远处传来:“死丫头!不要命了!”

我和叶思远依依不舍地分开了彼此,一起扭头往楼上望去,我家厨房的窗边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爸爸站在中间,冲着我大喊:“下那么大雪,你还发着烧呢!赶紧给我回来吃饭!”

叶思远小声说:“小桔,你赶紧上去吧,天太冷了,不要叫叔叔担心。”

我想了想,对着厨房窗户就喊:“爸爸!叶思远中饭都没吃呢!他饿了!”

叶思远的脸立刻就红了:“我不饿。”

厨房边传来一阵笑声,爸爸沉默片刻,大声说:“叫他一起上来!傻子才会在那儿站这么久!”说着,爸爸就转身走开了。

陈诺扒着窗子冲我们招手:“姐!你赶紧带着姐夫上来吧!”

我的脸也红了,拉了拉叶思远的袖子:“喂,你敢上去吗?”

他轻轻地点头:“敢。”

“不怕我爸打断你的腿?”

叶思远笑了起来,笑容温暖,眼神明亮,浅酒窝清晰地浮现在他颊边:

“我不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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