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若诚与托比·罗伯森在商定排演《请君入瓮》具体计划时,罗伯森提出:"排莎剧要还莎士比亚本来面目。不能排成博物馆里的陈列品,或者是用优美的诗句讲述美丽的童话。"
这种观念与英若诚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赞同地说道:"莎士比亚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的作品与他的时代紧密结合,具有严肃的现实性,他的剧作里充满了莎翁对当时激荡的社会冲突的观察与思考。《请君入瓮》这出戏,就是假托发生在维也纳的一桩历史故事,对1604年前后英国社会的剖析。剧中公爵说维也纳"腐败、堕落、世风日下、不可收拾",实指伊丽莎白王朝到詹姆士一世期间的英国伦敦社会的状态;剧中那个道貌岸然、外表神圣的摄政王安哲罗恰是莎士比亚心目中的清教徒。我从来反对在戏里搞"影射",好像一演什么历史剧或外国古典剧就是影射我们国家的什么人、什么事。莎士比亚也不是影射。只有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解读他,演员的创作才能有正确方向。莎剧是人类文化的宝贵遗产,我们排它必须选准正确的角度。否则,演成个小喜剧就没意思了。我查了许多中外研究"莎学"的论著,多数专家都强调要"还莎士比亚本来面目"。"
两人谈得投机,托比·罗伯森又向英若诚提出剧排得好坏,还要看剧本的翻译情况,暗示他要抓紧重译剧本。
但凡研究莎翁作品的人都知道,莎士比亚的戏剧是优美的诗篇,是具有强烈震撼力的绝佳之作。可是,由于时代久远,不但中国人对四百年前英国社会的风俗习惯和冷僻的语言难以理解,就连英国人也多有读不懂之处。再加上剧中常引用宗教故事和《圣经》语言,若不重新翻译,中国观众是很难接受的。
对此,英若诚胸有成竹,他要通过自己重译使《请君入瓮》这部剧让中国观众能够轻松读懂。
这是一项艰巨而繁重的工作。英若诚的夫人吴世良女士也是个精通英语的专家,她提醒丈夫说:"莎士比亚的剧早有人译过,你这次重译,当心有人说你狂妄自大!这事做起来只怕是费力难讨好。况且古典作品,难译得很,你可要有思想准备。"
对于夫人的担心英若诚心里明白,但他并没有正面向夫人做任何解释。他对此有着自己的理解:"我认为莎士比亚的剧作诚然是高水平的诗篇,但它不应该仅仅是供人们在书斋中欣赏的文学。首先应该是在舞台上通过直接听觉接触激发观众想象与感情的台词。莎士比亚的创作年代距今已经将近四百年,英语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已经发生了深刻而巨大的变化,这必然使今天的观众和读者觉得他的语言费解、晦涩,甚至产生朦胧、神秘的感觉。但是我们不要忘记,莎士比亚的剧是为他"环球剧场"的观众写的。他的剧中没有华丽的布景、令人眼花瞭乱的灯光变化,必须依靠语言来征服观众,让观众屏着呼吸、聚精会神地聆听每句台词,而且时而捧腹大笑,时而悲愤交加,如醉如痴,全神贯注舞台上所发生的一切。在他的观众中,有一部分文学鉴赏能力较高、有良好文化教养的人士,但大多数却是只花得起三个便士门票钱的普通百姓,其中不少是文盲。出于需要,莎士比亚必须做到"雅俗共赏",我觉得这是我翻译这部戏时,时刻要牢记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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