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仇终于笑了,伸手点了点他:“你小子向来聪明,办法也多,旁人看你斯斯文文的,误以为是个商场君子,其实你手段比我还狠,只是做得比我圆滑,不留痕迹。谁招惹你,也是倒霉的。”
“仇哥你这句话错了,我从不以君子自居。”言敬禹打开打火机,一簇蓝火涌上,映得清冷的双眸中有些诡异的色调,“再说,君子两字有什么好的?不如坦荡荡做个小人,反而更适合我。”
隔天傍晚,湛明澜和封慎一块回了趟娘家,殷虹事先吩咐阿姨熬了大锅子的牛骨汤,他们进屋的时候就闻到了浓香,勾人馋虫。
封慎喝汤的时候,不小心间捞出了一根细溜溜的东西。
殷虹立刻笑道:“这是鹿鞭,阿姨起锅时忘记拿出来了。”
湛明澜“噗”一声,汗颜道:“妈,你干嘛放这个啊?他看起来很需要这个吗?”
殷虹闻言干笑了一下:“我就放了一小段在里头。男人嘛,适当补补也是有好处的,呵呵……你们不是准备要生孩子了吗?”
湛明澜吸了吸鼻子,当做没听见。
封慎倒是非常淡定从容地喝完整碗的汤,笑道:“味道很好,谢谢妈。”
“那再来一碗吧。”殷虹很开心骄婿对自家汤的认可,赶紧转身去厨房,亲自盛第二碗过来。
她一转身,湛明澜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果然烫呼呼的,不禁担忧道:“你这样的热性体质,再喝这个,不会出事吧?”
“偶尔补补,对身体也有好处。”封慎侧身,眼眸带着笑意盈盈,“就不知道效果是不是真像书里写的那么好。”
听出他在说什么,湛明澜的耳廓起了一层红晕,随即扑哧笑了,伸手很爱怜地刮了刮他的鼻子:“乖,等到晚上吧……现在不要浮想联翩。”
到了吃饭的点,湛博俊还没回家,殷虹不禁愁道:“博俊这段时间整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做什么,回到家也不爱说话,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我真担心这样下去,他会累坏身子,到时候工作上成绩还没做出来,身体倒先垮了,真的得不偿失。”
湛明澜抬头看了看钟,已经六点多了,想着就给湛博俊打了个电话,结果是对方关机状态。
“博俊大了,心里有事也不屑和我说了。”殷虹叹了口气,“他爸爸走得早,本来可以和他好好谈谈,毕竟男人之间比较了解对方在想什么,会有共鸣。现在呢,家里就我一个女人,问他什么话,他都敷衍我,显然不愿意和我多说。”
封慎淡淡地笑道:“那找个时间,我和博俊聊聊。”
“也好。”殷虹跟着笑了,“小封你事业这么成功,做人做事又没得挑,让博俊跟你多学点。”
吃完了饭,三人又在客厅里说话,直到九点多,湛博俊还没回来,殷虹无奈地摇头,让他们别等了,估计博俊又要到凌晨才会回来,早点回去休息吧。
湛明澜和封慎正其身,门铃响了,阿姨去开门,博俊回来了。
“博俊,怎么又那么晚回家?手机还关机?知不知道我们会很担心?”殷虹轻斥,“你姐姐姐夫难得回家来一趟,等你老半天了。”
“姐,姐夫。”湛博俊点了点头,打招呼。
“博俊,你气色不太好。”湛明澜担忧道,“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没呢,我挺好的。”湛博俊说。
“博俊,好久不见了。”封慎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起来我们都没机会好好聊过天,正好现在有时间,就去你房间聊聊?”
“可以啊。”湛博俊笑道。
封慎和湛博俊聊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殷虹笑着送他们回去。
回去的路上,湛明澜急着问封慎和湛博俊说了什么,封慎想了想说:“和他简单的聊天后,看得出他现在状态不太好,太渴望用成功实现自身价值,又害怕失败,以至于整个人变得很焦虑不安。”
“那你指点他了吗?”
“多少说了几句,但能不能摆脱这样的状态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封慎声音透着一股心安的力道,“不过我告诉他,我很羡慕他,他有这么关心他的姐姐和妈妈,就算失败,回家也有人安慰他,鼓励他,继续支持他,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事。”他顿了顿后说,“我还说,失败真的一点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失败两字本身而击垮。”
“看不出你挺会说教的啊。”湛明澜懒懒地侧头,看着夜色下他的俊脸,不由道,“有好爸爸的潜质哦。”
“你才知道?”他瞟了她一眼,淡然中透着自信,“如果没有信心做好,我不会提出让你给我生孩子的要求。”
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一只白白肉肉的球在地毯上滚来滚去,然后滚到封慎的长腿前,张手叫爸爸,封慎低头,俯身将他抱起来的画面……湛明澜不禁莞尔。
“那,”他突然压低声音,打了方向盘,加快车速,“赶紧回家做功课了,别浪费了妈妈的汤。”
湛博俊冲了个澡,躺倒在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关灯,手机声响个不停。
他只好跳下床,拿起桌上的手机一看,屏幕上的名字让他瞬间一怔,像是做思想斗争一般,过了一会他才按下通话键,镇定道:“我是湛博俊。”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慢慢地传来抽噎声。
湛博俊的心一紧,放柔了声音:“筠筠,怎么了?”
那头还是哭,不说话。
“筠筠,我是博俊,你发生什么事了?”湛博俊小心翼翼地问,本以为华筠是打错了电话,现在看来的确是有事发生,她可能需要帮忙。
“博俊……”华筠的声音弱弱地响起,“我好痛苦。”
“怎么了?筠筠,你先别哭。”湛博俊挠了挠头,急切道,“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我却当真了……”华筠哭声渐响,慢慢地成了嚎啕大哭,“博俊,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宁愿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我不想活了……”
一句不想活了,让湛博俊的心迅速揪了起来,刺耳的哭声扎着他的耳膜,华筠的那张泪脸像是就在眼前似的,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各种负面猜测,平稳情绪后问华筠在哪里,得知华筠正待在学校的宿舍,是在厕所给他偷偷打电话后,少许心安,然后郑重道:“现在太晚了,你快休息,等明天白天,我来找你,再好好商量,可以吗?”
华筠的哭声一点点轻下去,最后“嗯”了一下。
挂下电话后,湛博俊的太阳|茓跳得厉害,缓缓躺回床,却完全没了睡意,就这样直直看着天花板,等到了天亮,立刻弹起来,洗漱完毕后去下楼,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出门去找华筠。
这天早晨,启铭召开临时会议,高层集中在大会议室里,对明年年初的几个项目选题进行投票表决。三个小时的会议中争执不断,火药味很浓,直到近中午,言敬禹说了散会,几位中小股东还在轻声地骂娘。
门打开的时候,湛明澜像是重见天日一样,贪婪地吸了口新鲜空气。
众人鱼贯而出。
忽然间,有一个人影从远处快步走来,脚步声又沉又重,显得很有存在感。
湛明澜抬眸一看,竟然看见湛博俊快步朝这个方面走来。
湛博俊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紧紧抿着唇,朝着目标方向过去,待湛明澜看清楚他异样的脸色,正欲伸手阻止,他使出力气推开她,直接来到言敬禹面前,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伸出一拳就往言敬禹脸上挥:“你这个畜生!”
言敬禹迅疾地伸手,开掌抵挡他的拳头,沉声道:“博俊,有话好好说。”
湛博俊咬牙切齿:“和你这样的人渣禽兽没说话的必要。”话音刚落,他挥起另一只手朝言敬禹挥去,湛明澜的心顿时漏了一拍,赶紧喝斥湛博俊住手,言敬禹闻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个闪神,就吃了湛博俊这记拳头。
暴怒之下的湛博俊使出的力道不可预测,言敬禹一声闷哼,舌头尝到了血腥味。
众人惊骇,湛明澜第一个上前努力按住失控的湛博俊,湛博俊面色涨红,眼眸猩红,情绪到了爆炸的点上,本能地抬起手肘往后一挥,正打在湛明澜的鼻子上,痛得她“啊”的叫了声。
“湛博俊。”言敬禹冷声道,“胡闹之前先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启铭股东会议室,不是你发狂的地方!”
湛博俊完全失控,整个人向言敬禹扑去:“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竟然对华筠做了这样的事情……你骗了她,害她一辈子!你怎么能够对一个清白的女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博俊!”湛明澜提声道,“快帮我拉住他!”
众人这次反应过来,和湛明澜一起将怒气腾腾的湛博俊拉过来,压制住,湛博俊施展不得,厉声道:“言敬禹,你这个人渣,早晚有一天我会都向你要回来的!你别以为启铭就是你的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你是什么身份,你不过是湛家的养子,启铭是姓湛的,和你姓言的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颐指气使……”
“博俊,你住口!”湛明澜大声道,“别再说一个字了!”
湛博俊虽然常在私下对言敬禹挑衅,提醒他的身份,但这是第一次在众股东面前扯破脸,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揭露湛家的那点秘辛,除了空洞的发狠外,没有一点震慑力,围着看戏的股东中竟有人忍不住发出了一个滑稽的笑声,幸好及时克制住,氛围回到了凝肃的状态。
言敬禹冷冷地看着湛博俊癫狂的样子,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一字字地说:“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最清楚,不用你再三提醒。我在启铭的成绩是靠自己做出来的,启铭的运营,管理,决策都是我直接参与的,而你?你对启铭有什么贡献呢?当年你呆在象牙塔里过着衣食不愁的日子,单纯地追求自己的梦想,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起早摸黑地奋斗了。我不敢说启铭的辉煌和荣耀是靠我一个外人的,但是,我的心血实实在在地凝聚在这里,没人敢否认。而你,我再次反问你,你又做了什么?”
湛博俊咬牙。
“你这个太子爷可以当我是高级打工仔。”言敬禹冷笑了一下,目露轻蔑,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脸,“前提是,你自己拿出点本事来给大家看看,而不是一味地说这些幼稚的话。”
湛博俊的眼眸瞬间暗了下去,整个人发颤得厉害,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挤不出一个字。
言敬禹说完就擦着人群走过去,经过湛明澜身边,直接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擦擦鼻子。”
湛明澜没有理会,他停顿了一下,收回了手帕。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衣服上殷红的一抹,便伸手擦了擦鼻子,果然流血了。
至此,启铭上下真正清楚了湛家的太子爷和养子之间的关系恶劣到什么地步。
扯破脸,三个字竟然是这么简单易做,覆水难收。
65
办公室的门一关,湛明澜拿出纸巾轻轻擦拭鼻子,再冷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湛博俊。
“你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冲动,多么幼稚,多么愚蠢无知吗?”
湛博俊缓缓抬头,目光僵硬中带着一点迟滞,说:“我,克制不住。”
从华筠那里得知她被黄书记下套的事,他如晴天霹雳,又知道这事和言敬禹有关,一股怒火从心里迅速窜上来,他只想立刻找到言敬禹,和言敬禹拼命。在股东会议室门口,看见众人团团围住言敬禹,他的神情又是那副居高位者的模样……湛博俊当下捏紧了拳头,心里想的只是,将他那张虚伪的面具扯下来。
“克制不住什么?”湛明澜平静地问。
“华筠被他……”
湛明澜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竟使力将他整个人拽了起来,喝斥道:“你再提那个华筠,就不要怪我以后不再认你这个弟弟!湛博俊,你要蠢到什么时候?你知道不知道刚才在会议室门口的那番话有多幼稚,纯粹是供人看笑话!除了暴怒,动人打人你还会什么?!言敬禹虽然对不起你,但有点他没说错,你可以瞧不起他,但前提是自己拿出点本事来,活得清醒,坚定一点。”
“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说我幼稚,冲动,而不去看看他到底做了什么?”湛博俊眼眸的温度一点点消失,笑容苦涩,“我小时候也当他是我大哥,羡慕他能力强,会赚钱,会做人也会做事,心里也当他是个榜样,可是他是怎么对我的?对我那样也就算了,竟然对华筠做出这么禽兽的事情,让我怎么接受?我的确不聪明,做不到在你们面前和他粉饰太平,对我来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没法在一个伪君子面前强作友好……如果这是幼稚,我认了,你要说我蠢,我也认了。”
湛明澜正在想“对华筠做出这么禽兽的事情”是什么意思,湛博俊继续说道:“还有,你别忘记他是如何伤害你的,当年你被绑架的时候,他是如何的冷漠无情。你把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他又是怎么践踏你的感情的?”
“你要我和你一样,选择一辈子记住不忘记吗?”湛明澜反诘,“那样除了无止尽的痛苦和自我折磨外,还能得到什么?做人要向前看的,谁没有受过伤,谁没有痛苦过,经历过后会知道那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愿意选择忘记,那些根本伤不了你。何况公是公,私是私,你再怎么样生气都不该在会议室门口闹,你多大的人了,这点分寸都把握不了?”
“算我错了,但我不后悔,就算回到刚才,我还会拿起拳头狠狠揍他。”
湛明澜松开他的衣领,缓缓走到桌子后,坐下,认真想了想后,轻声说:“博俊,你暂时别来上班了,你现在根本不在状态中,继续工作意义不大,你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调节情绪,必要的时候去做一下心理咨询。”
湛博俊没有说话,起身往门口走,按住门把的手轻轻颤了颤,随即扭开,出去了。
晚上,湖畔湾别墅。
华筠正在厨房里煮鸡蛋面,耳畔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言敬禹正倚在厨房门口,双臂抱胸的看她。
“今天,博俊找过你了?”
华筠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表示默认。
言敬禹看出了她的反应,沉吟了一会后说:“你偷看了我的手机信息?”
华筠的手一抖,手中的勺子差点滑进锅子里,本能地否认:“我没有啊。”
言敬禹笑着看她慌张的样子,慢慢走过去,熄了火,拿过她手里的勺子搁在砧板上,将她的身子掰过来,低下头,捏起她的下巴,眼眸变得很深:“我知道你不是偷看,你是无意中,不小心地看见了。”
“敬禹哥哥。”华筠的牙齿磕碰在一起,不知为何,言敬禹现在的模样让她生怖。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你了。黄书记很久以前就婉转地向我表示对你的好感,我为了表示尊重,几次饭局都叫上了你作陪,目的是为了让他心情好一些。”他的大拇指在她下巴处摩挲,似乎很流连享受她的的细腻触感,“别怕,我从没打算将你送到他的床上。那次的事情,确实在我意料之外,事先只以为他是想和你说说话,聊聊心,没料到他会一时冲动做出那样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这个责任我推脱不了。”
华筠的耳膜嗡嗡直响,虽然之前就知道大概是这么回事,但此刻从他口中亲证事实,却又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黄书记早就抱有那种非分的想法,他顺水推舟,最后没有保她周全。她相信他现在不会骗他,那次的饭局,他事先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或者是低估了黄书记的行事作风,但无论如何,他对她是没有真情的,如果有半分真情,怎么会忍心让她处于危险的境地?如果有真情,他不会事后再瞒她那么久。
眼泪簌簌而下,滴落到他的大拇指,她颤声问:“那你有爱过我吗?”
“爱?”他十分温柔地用手指擦去她脸颊的眼泪,“这个字对我而来,有点陌生。”
华筠哭声更响。
“不管怎么样,后来我给你很多经济上的补偿,你喜欢我,我也尽量抽时间陪你,也算是一种偿还。”言敬禹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如魔,“现在你都清楚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了,我不勉强你留下了,你还需要什么,我们一次性说清楚,可以么?”
华筠的哭声突然遏制,泪汪汪的美眸看着他俊美却冷酷之极的脸,明白他现在说的是什么,他要和她分手,做最后的清算。
那她算什么?只是被他包养的女人?
“你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喜欢过我?你以前说过,我送过你的那幅画,你一直藏在抽屉里的。”华筠声音越来越弱。
“是啊,那幅画你画得很好,给人一种积极向上,很温暖美好的感觉,我很欣赏。”言敬禹轻笑道,“我当然喜欢过你,不喜欢你不会留你在我身边了,但是喜欢是很短暂的,会被时间冲淡。再者,男人会喜欢很多东西,每一样都一直留在身边?我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怎么办呢?”
华筠怔住,死死地咬着唇,不可置信一般地看着他。
“我早就和你说过,我这人很花的。”言敬禹松开她的下巴,直直地看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款软软的浅色格子的方帕递给她,“你当时说过不介意的,所以我才没推开你。”
华筠接过手帕,捏在掌心里,整个人都在发颤,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你骗我。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你喜欢湛明澜。”
“我刚才说了,我喜欢很多东西,没有定性。”言敬禹背过身,声音沉沉,“你别再跟着我了。”
“你连做梦都叫着她的名字,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华筠轻声道,声音充满苦楚和绝望,“为什么你不承认?”
言敬禹不理会她,径直走出厨房,丢下一句:“走之前想好还需要什么,我一次性给你。”
“我不。”华筠突然使劲摇头,飞快扑过去,双手抱住他的腰,泪流满面,声音凄厉,“我不走,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只要你陪着我,和我说说话……我只要看着你就够了……我不在意那些事情,我会忘记的……敬禹哥哥……你不要让我走……”
言敬禹使劲掰开她绕在自己腰间的手,冷道:“你这样做让我很为难,你明知道自己对湛博俊的影响力有多大。”
“我保证不再去找博俊了!”华筠红着眼睛,立刻发誓,“我绝对绝对不去找他了,我发誓,这辈子我不会找找他……不让你为难……”
言敬禹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前走,掷地有声:“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最好清楚地明白我的意思。”
华筠全身一软,竟然倒了下去。
湛博俊和言敬禹的这番争执已经在公司上下传开,也成了茶水间的热门谈资,殷虹得知此事后,难得地发怒,训斥了湛博俊一顿,立下了规矩,将他关了禁闭,命令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湛明澜说起此事也很是无力,封慎笑着安慰她:“在家安静地休养一段时间也是好事,有时候停下来想想问题出在哪里,会顺势找到答案。”
“其实博俊小时候很可怜,他出生的时候,是启铭发展最快的阶段,爸妈整日不在家,他就一个人待在角落里玩小火车,小飞机,有时候会跑来找我哭诉,说爸爸妈妈不要他了。久而久之,他话变少了,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门去别人家做客,都不会打招呼,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我教了他很久,他才学会对人说你好。”
“所以,如果有孩子,父母需要多花时间陪伴在他身边,教育他,引导他。”封慎说。
湛明澜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封慎的童年也是如此,没有父母的陪伴,一个人很寂寞地待在角落里看书,心生怜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柔道:“你就没恨过吗?我的意思是,你那么早熟,明理懂事……你怎么能做的那么好呢?”
“很好?其实只是尽自己所能将事情做好而已。”他说,“你如果问我有没有恨过父母,当然有,有段时间我非常恨他们,心里总是想,既然那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将我生下来,如果有选择出生与否的权利,我一定摇头拒绝。”
湛明澜侧过身,伸手抱住他的腰,做出倾听的姿态。
封慎宠溺似地捏了捏她的手臂,继续说:“有一次,我花了一下午扎了一朵纸玫瑰,拿到房间里给妈妈看,她拿过后瞅了一眼,就还给我了,还说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玫瑰。其实我知道当时她心情不好,因为刚和爸爸吵过架,怒气未消,我是特地拿花去讨好她的,希望她能笑一个,但她非但没有笑,还对我很冷漠,我回房后很难过,越想越气,就将那朵花扯了个稀巴烂。”
“那时你多大?”
“大概□岁吧。”
□岁的封慎,还是个小正太,但眉眼间应该露出现在的俊朗,认真折了朵纸玫瑰,送到母亲房间,心想着得到夸奖和关注,却被嫌弃……湛明澜淡笑了一下,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那个纸玫瑰,你现在还会不会折?”
“嗯?”他侧头看她。
“我想要。”
……
封慎起身去了书房,不一会就拿着几张彩色的纸过来,问她喜欢哪个颜色,湛明澜点了点紫罗兰的:“我喜欢紫色。”
他就用那张紫色的正方形纸为她折了一朵玫瑰花。他手很巧,折得非常精致漂亮,栩栩如生,递给她的时候,她错觉似的,感觉闻到了玫瑰花的香味。
“好漂亮。”湛明澜爱不释手,“我现在觉得送玫瑰花的男人弱爆了,花钱买九百九十多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就亲手折九百九十朵啊。”
“那手会废掉的。”他直言不讳。
“那我酌情减少,你帮我折十一朵,一生一世啊。”
“可以。”他话音落下,就动手折起来。
湛明澜就在他身边很安静地看着他,他穿了一套黑色镶嵌金丝的睡袍,显得雍容华贵,长手长腿地坐在床上,却在做这么儿科的事情……违和得很有趣,看起来很帅……她忍不住去逗他,伸手戳戳他后颈,或者在他的耳畔上吹口气,划过他灼热的胸口……他老僧入定似的,折完了十一朵玫瑰。
湛明澜找了个漂亮的收纳盒,将十一朵纸玫瑰好好地搁在里头,宝贝似得收藏起来。
“手酸吗?帮你按摩。”她跳过去,伸手捏他的手臂,却被他搂进怀里,压在床上,埋首在她颈窝处,笑道:“封太太你刚才一直在挑逗你先生,现在当没事人?”说着狠狠地啄了她的嫩颈一口,伸手去解她的衣扣。
她突然笑着反抗,然后使劲翻了个身,气喘吁吁地在他上头,说:“我要在上面。”
说着伸手,哗啦啦地解开他浴袍的扣子,双手按在他结实麦色的胸肌上。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她胸衣的蕾丝边,轻松揶揄:“哦,可以。不过,你会吗?”
“我可以研究……一下。”她挪了挪身子,移动了下臀,前进了一寸,对身下的庞然大物有些难以驾驭的感觉,稍微有些无措。
“先帮我脱裤子。”他看出了她的无措,沉着地笑,进行指导。
她从善如流,伸手去解他的睡裤,按到他那嚣张的热意后,脸有些红,他见状低笑了一声,她立刻伸手捏住那滚烫的硬朗的长棍,用力捏了捏,果然,他哼了一声,有些痛苦又有些享受,微微眯起了眼睛:“长本事了你。”
“当然,我学什么学不好啊?”
“坐上来。”声音醇醇,带着诱惑。
……
“再上来一点,腿要弯着,再展开一点,嗯……对准了。”更为深入的诱哄。
……
“可以坐下去了。”命令的口吻。
良久后。
“怎么,不敢下去?”嘲笑的语气。
……
最后,封慎还是一个翻身,重新占领了驾驭,领导,君临天下的姿势,非常非常热情地疼爱了妄想翻身,却翻身不得的封太太一晚==
直到快凌晨,两人才相拥而眠。不知为何,湛明澜没什么睡意,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刚才那只精美的收纳柜,借着暖黄的小灯,欣赏盒子里的紫玫瑰。
真的是太美的玫瑰,一朵又一朵挨在一块,柔和的紫色倾泻下来,精致的层层叠叠,堆簇在一起,像是星空中的绸缎,像是海洋上的波
浪,美得令人心颤。
让她感觉到爱情的滋味,简单干净,没有那么多患得患失,没有那么多情非得已,没有那么多纠结和忧愁。
爱情就该是他那个样子,低头很认真地折着玫瑰,成熟的大男人的幼稚行径。
爱情就该如同他一样清澈,坚定,强大。
不知为何,心跳得非常厉害,她盖好了盒子,回到床上,低头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又偷吻了他的眉心,最后贴上他的唇,被他下巴的胡髭扎了一下。
他突然睁开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淡淡的倦意:“几朵纸花而已,有必要看这么久?”
“我突然想,如果小时候,我能在你身边就好了。”她说。
在他寂寞的时候,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待他回头,双手捧上糖果和漫画,说:“大哥哥,和我一起玩吧。”
他眼眸划过一丝浅的异样,随即伸手合上她的眼睛,声音低而有力:“不许皮了,快睡觉,看天都亮了。”
66
那盒玫瑰就搁在湛明澜的梳妆台上,时不时被打开欣赏一番。
湛明澜也尝试着学折纸玫瑰,按照步骤折了一半就没耐心了,将皱巴巴的纸顺平,拿马克笔写了几个英文的love,心里想的是,算了,封慎也不喜欢这套,有这功夫不如下厨为他做一顿好吃的,或者帮他洗个头,刮个胡子,他应该会愉悦很多。
中饭后,走去茶水间泡热茶,听见了里头几个女秘书在八卦,内容是言敬禹和湛博俊互掐。
自从湛博俊在股东会议室门口打了言敬禹,流言蜚语和脱离笼子的小鸟一般,迅速欢腾热闹起来,湛家的那点秘辛像是美味的牛蹄筋一样在众人的口中反复咀嚼。
湛明澜很坦然地走进去,她们立刻噤声,面面相觑之后没事人似的走出去。
她泡了一杯苦丁茶,用来抑癌防癌,喝了口后觉得很苦,又丢了一颗冰糖进去。
回想那天的那场闹剧,她还是觉得头痛得很,脑海里浮现言敬禹的那句话。
“这里凝结着我的心血,而你又做了什么?”
的确,这几年,启铭的发展硕果累累,最大的功臣就是言敬禹,他独具慧眼,投资有道,开启的几个项目都得到了丰厚的利润,逐渐树立起启铭在业内的金字招牌。
她评价人事向来客观,在公这方面,言敬禹的确是她和湛博俊的榜样。
下班后,湛明澜开车回家,路过CBD附近的超市,想起奶奶前几日惦记的那个无糖酥饼,封慎喜欢的一个品牌的刮胡水,还有快用完的沐浴露……她停了车,提着包进去将东西买回来。
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拎了两个大袋子,放进车子后座,她回到驾驶座,倒车出去。
下一秒,砰一下,她的心往上拎了拎,回头一看,竟然别到了后面的一辆灰扑扑的车。
很快,还未等她松开安全带,那车的主人就怒气腾腾地过来,猛扣她的车窗,她正准备摇下车窗,那人等不及似的往她的车身上踢了一脚,她蹙眉,看着那张粗犷的脸,暴躁的神情,知道来的是个急脾气的,状况可能会棘手。
果然,下了车,那男人就吼道:“你这娘们会不会倒车?我车头都被你撞凹进去了!不会倒车开什么车,撞死人怎么办?!”
“你别激动,我去看一看情况,再谈一谈赔偿。”湛明澜说着转身走过去。
那男人咒骂了一声,很顺势地伸手往她的后背一推,她一个踉跄,高跟鞋别到了水泥地,差点要摔下去,费力平衡了自己,心头的火一下子窜了上来,提声:“你少对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不是肇事者逃逸,我好好跟你商量着呢,你发什么火啊?”
“我不发火?车子都被你撞成这样了,动作还慢吞吞的?你还有理了你?”男人瞪目道,“别以为自己开辆好车就得瑟起来了,当我不清楚啊?你这样的女人,这样的长相开这样的车,十有□就是被人包的,走路扭来扭去的,看这不正经的样子。”
湛明澜气得发抖,怎么会遇到这样的极品,完全自说自话,典型的暴躁症加仇富症。
“快点!”男人作势又伸手来拽她的手臂,“没时间和你耗。”
突然间,一只手臂斜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猛地往后一推。
那男人往后倒了几步,楞了一下,看着眼前玉树临风,气质卓越的男人,立刻骂道:“你谁啊?多管什么闲事?”
言敬禹冷冷道:“嘴巴放干净点。”
“敢情你英雄救美啊。”男人粗鲁道,“看这穿的戴的也是个有钱人,有钱人就可以为所欲为,高人一等了?谁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见不见得人的……”
话还未说完,言敬禹一击拳头就砸在他的颧骨上,他啊地叫了声,往后倒在了地上,随即转头看了看周围的路人,大吼我要报警。
周围有热心人士去叫交警,在交警未到之前,言敬禹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车前,竟伸手握拳迅疾,凌厉地砸向他的车窗。
哗啦啦,平整的车窗成了蜘蛛网状,几块玻璃掉了下来。
湛明澜震惊。
那男人本就有些外强中干,看到言敬禹这幅狠戾的模样,有些怯了,不再口出狂言。
交警过来后进行处理和协调,双方达成了条件,湛明澜没被扣车,转身看言敬禹的左手,手背上有道口子,口子上还沾着碎玻璃渣子,有一端逐渐干涸,另一端还滴滴答答地流血。
那交警将笔塞回口袋,瞟了瞟言敬禹手上的伤,说:“对面,拐个弯就是社区医院,去包扎一个。”
言敬禹置若罔闻,看了眼湛明澜,片刻后转身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湛明澜想了想跟上去,喊住他。
“别偷懒,对面就是医院,没几步路,去检查一下伤口。”
“不必了。”言敬禹淡淡地看了一眼垂在身侧的手,“小伤,不碍事。”
“万一感染呢?”湛明澜上前,伸手点了点他的手,“你看,伤口周边都肿起来了。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言敬禹低声反问。
“嗯。”湛明澜点了点头。
两人到了社区医院。急诊科晚间值班的医生帮言敬禹处理伤口,用镊子挑起他口子里沾着的碎玻璃,清创消毒,缝了两针,用纱布和绷带将他的手包好。
“行了,配点外用和口服的药回去。”医生看着湛明澜,嘱咐道,“这段时间得让他忌口,不能碰辛辣,刺激性的食物,洗澡的时候也要注意,不能沾水。”
显然是将湛明澜当成了言敬禹的爱人。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等医生将病历递给她,她转身出去取药。
回来的时候,将一盒药和一瓶喷雾递给言敬禹,言敬禹接过,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这里的灯光打得很亮,两人都很清晰地看清楚对方面孔上的神情,有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发生那么多事后,他们之间始终有些剑拔弩张的架势,但此时此刻,湛明澜心很静,垂眸看着他,说道:“记住医生说的话,要忌口,洗澡的时候得特别注意,手别沾水。”
言敬禹平静地看她,听着她温软的声音,仿佛回到了以前,但又不是以前。若是以前,他受了伤,她一定比谁都急,而不是现在这样,例行似的叮嘱。
到底不是以前了,他在心里涩笑了一下。
眼前的她真的不再是当年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妹妹了,细白干净的皮肤,很肃静的神情,唇角微微往下,睫毛很长,在眼底投射出一片阴影,长发及肩,依旧漂亮,纤细,却多了一份成熟,妩媚的气韵,这是谁给她的,答案不言而喻。
“回去吧。”她轻轻道。
言敬禹起身,将药塞在大衣的口袋,跟在她后头,在快走出门口的时候,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的身体本能的一僵,他已经贴在她背后,另一只大掌绕在她腹部,灼热地贴住她柔软的地方,低头在她的发间,惬意地吸了口属于她的味道,喃喃:“澜澜。”
“别以为你现在受伤了,我就不会打你了。”她隐忍道,“放开我。”
言敬禹垂下眼眸,唇轻轻擦过她的发丝,然后松开了她。
湛明澜快步走出了医院,言敬禹停在原地,片刻后才挪动脚步。
回到车上,透过车窗,他看见湛明澜的车子缓缓远去,刚才那份久违的温暖瞬间而逝。
拥抱她的时候,心底有个念头竟然无法抑制。
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悄悄裂开了一条缝,一滴雨渗进来。
澜澜,澜澜。
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夜晚会梦到她,为什么想起她,心里有一块是空空的,为什么感觉如此失控。
窗外应景似地下起了雨,他摇下窗,随意地将手伸出去,挂在窗棱上,雨水打在他的绷带上,他抬眸照了照车里的镜子,发现自己的双眸的情绪很陌生,贪恋,贪恋,愤怒,欲^望交织在一起。
竟有些狰狞。
他闭上眼睛,伸手揉了揉眉心,调整了一下心绪,又恢复了沉稳内敛的样貌。
开车回到湖畔湾别墅,又看见华筠撑着伞站在铁门外。
他目无斜视,将车开进去。
华筠转身,咬了咬唇,眼泪簌簌而下。
不知道是第几天了,他让她走后,她就每天都来这里站着,沉默地表示拒绝离开。没有其他办法,她做不到离开他,只要能和他说话,看着他的脸,她就觉得无比幸福,如果生活没有他,她无法想象会是什么样的。
几个闷雷响起来,华筠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突然间,头顶一阵眩晕,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手里的雨伞飞了出去,她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言敬禹从后视镜中看见那抹纤细的身影倒在了风雨中,刹了车,片刻后开门下去。
华筠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却不见言敬禹,她轻手轻脚下了床,穿上鞋,出去找他,走过书房,听到他的声音。
言敬禹正在和人说电话。
电话那头正是高仇,正在不停地骂鸟蛋,说宝华又被对头陷害了,今天突然有质量技术监督局的人过来检查,查封了一批不合格的产品,全部没收,损失惨重。
“鸟蛋的,敢欺负到我头上,我玩阴的时候,他老子都没出生呢!”
言敬禹淡笑着听他的骂骂咧咧,慢慢收敛了笑容,沉沉道:“仇哥,你心里有打算了没?”
高仇一愣,电话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们的目的明确而直接,就是要铲除宝华,只要宝华存在一天,他们就会想法设法地搅局,不让你赚到一分钱,这样欺负人,着实没将你放在眼里。”
高仇沉默了一会,突然冷笑道:“我知道,既然他们要我死,我没蠢到坐以待毙。”
晚上九点多,封慎才回来,湛明澜已经窝在被子里,捧着一杯热朱古力,看着一本杂志。
“喝酒了?”她笑着放下书,吸了吸鼻子。
“一点点。”他脱下外套,走到她身边,笑问,“你什么鼻子,怎么什么味都闻得出?”
“我对酒味敏感,再说了,不是准备要宝宝吗?还喝酒呢?”
“今天推不掉,就喝了两杯。”他说着啄了一下她的俏鼻尖,无限爱怜,“没有下次了。”
湛明澜点了点头。
“你看上去很累,今天工作很辛苦?”
“还好吧。”湛明澜轻轻说,“头有些痛,帮我揉揉。”
于是乎,她倒在封慎宽阔的怀里,他伸手按摩她的太阳|茓。
不得不说,虽然他喝了酒,但酒味不浓,清冽的味道融合他本身的冷香,有种安抚神经的作用,他手指的力道不轻不重,按在她的太阳|茓上,短暂的酸痛过后,很是舒服。
“老公。”
“嗯?”
“我困了,你快去洗洗,陪睡了。”
他低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勤快的肥又更新了。
业界良心有木有,大家可也要有良心地撒花哦,都捏一把脸。
LOVE!
67
x周末,朱阿姨陪奶奶去寺庙烧香,家里只剩下两只。
中午是封大厨亲自做的。
封慎的厨艺平平,会的菜式也有限,不过其中一道香草羊排深得湛明澜的心,想起他第一次为她做香草羊排的时候,她看他慢条斯理,不太娴熟的架势,本没抱希望味道会好吃,但尝了口后,意外极了,羊肉细腻香嫩,胡椒和蜂蜜的调配完美,味道鲜美中带了一丝淡甜,因为洒了点红酒,回味醇厚,她最后将之全部吃光光。
此刻,封慎系着围裙,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湛明澜就在边上帮他打下手。
做一道香草羊排,一道玉兰炒鸡肉片,再拌一个荠菜油醋汁沙拉,泡一包速食汤,中午这顿就差不多搞定了。
一个在锅子里煎羊排,一个用筷子拌沙拉……厨房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锅碗瓢盆声,水花声,切葱声,拍蒜头声,锅子里吱吱冒烟声……这叫什么?人间烟火的味道?湛明澜在心里偷偷地想。
曾经也幻想过以后的人生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但对象不是他。
他却满足了她的幻想。
在一个慵懒的冬日午后,两人并排在厨房里忙碌,脚上穿着一黑一紫的情侣鞋,你递给我一碗蛋清,我递给你一碟切好的葱花,随着冒油声响起,空气里萦绕着红尘俗世的味道。
封慎突然侧身过来,大拇指在她脸颊上一擦。
原来是沾上了一枚葱。
“在想什么?”他问。
“我觉得我们这样,就是四个字,人间烟火。”她笑着将蛋清倒在已经热的平底锅上。
“喜欢吗?还是觉得不够浪漫?”
“喜欢。”她说,“浪漫也不能当饭吃。”
他突然凑过来,亲吻了一下她的鼻尖,再摸了摸她的脑袋,作为安抚。
她再看他,心里甜甜的。他穿了一件圆领的灰色法兰绒毛衣,下面是一条休闲西裤,整个人显得英隽闲适,短发干净利落,鬓发修剪得很整齐,侧脸轮廓立体,下巴的肤色有些淡淡的青色,总体感觉……很居家,很迷人。
四十分钟后,开吃。
他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突然说:“我的确不是个浪漫的人。”
“嗯?”
“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也嫌弃过这点。”
“胆子越来越肥了,敢提以前的女友,哼哼。”湛明澜故作不满。
“我真的很刻板无趣?”他淡笑着问。
“也不会,其实浪漫的定义因人而异,有人觉得带女友去山上看星星,在车后箱塞满玫瑰花,在广场上当着众人的面说我爱你是浪漫,也有人觉得,嗯……为她做香草羊排,折纸玫瑰,她累的时候帮她按摩小腿,她来例假的时候帮她泡红糖水,这些更浪漫。”她意有所指道。
“真的?”
“嗯。再说,人每个阶段需要的感情是不同的,少女的时候比较爱幻想,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成熟以后就觉得那些带来的快乐很短暂,长长久久的,安稳踏实的反而会更心动。”
“嗯。”某人扬了扬眉。
用完餐,某人兴致大发,卷起袖子洗碗碟。水声慢慢,厨房里充盈着清洁精的淡香,湛明澜走过去,靠在他宽厚的背上,哼起了小曲子。
“难得的休息日,想去哪里玩?”
“想不好,你决定吧。”
“随便走走?”
“好啊。”
于是,两人去了江边,在悠悠江水下消耗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看老人手拉手在江边散步,看孩童拿着玩具跑来跑去,看情侣在放风筝,看穿着制服的学生,补习结束后骑车回去,车铃飘在风中……天很蓝,云朵和棉花糖似的,像是可以伸手扯下来,让人有股说不出的心动。
走得累了,找到附近的一家名茶馆,两人手拉手进去喝茶。
服务员带领他们去包厢,突然听到身后有人笑道:“封慎。”
两人齐齐转头一看,原来是凌腾。
凌大公子依旧风流潇洒,穿了一件粉色的条纹衬衣,一手Сhā在裤袋里,一手懒懒地朝他们挥了挥。
封慎微微颔首。
湛明澜对凌腾没有任何好感,礼节性地笑了一下后就收回了目光,封慎拍了拍她的背,两人转身进了包厢。
点了一壶金骏眉,外加几碟点心,有茶酥,脆饼,金丝枣和桂花糕。听着轻悦的古筝,吃着可口的点心,湛明澜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期间,湛明澜去了洗手间。
封慎低头,信手翻着一本薄薄的关于茶和美食的杂志,门被轻轻一扣,抬了抬眼皮,看见凌腾笑着倚在门口。
“什么事?”封慎合上杂志,淡淡地问。
凌腾想了想,开门见山道:“你知道不知道,那个言敬禹和你老婆好像不仅是单纯的兄妹关系。”
“什么意思?”封慎双手相叠,平静地看着凌腾。
凌腾斜靠在门边,一双桃花眼里风流尽现:“别误会,我不是挑拨离间,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应该提防一些他们,很多事情不如我们表面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封慎微笑地低头,手指缓缓地摩挲质地温润如玉的杯子,片刻后抬眸看着凌腾,说:“哦,是吗?不过我更介意的是,你对我太太的不尊重。”
凌腾楞了一下,随即认真道:“封慎,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好。”封慎笑意不减,拿起杯子抿了口茶,“谢谢你的提醒,虽然没什么必要。”
凌腾轻咳了一下,说:“我当然也希望我是多虑的。”说者顿了顿,“那我不打扰了,改天找个时间再聚。”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包厢,侧头的时候看见湛明澜正缓缓走来,向她勾起了一个微笑,湛明澜对他的笑容本能地有些厌恶,蹙眉别开了脸。
还记着仇呢,凌腾心想,那日在清吧里喝多了,千不该万不该对她有调戏的念头。后来他被仙人跳后,网上纷纷流传开他的丑闻,他琢磨了很久,到底是谁挖坑给自己跳,慢慢怀疑到言敬禹身上,然后派人去查了查言敬禹和湛明澜的关系,竟然打听到一个消息,他们非单纯的男女关系。
原来是这样,他猜测的没错,那个仙人跳八成是言敬禹设的局,因为那日他对湛明澜的不礼貌,激怒了言敬禹,言敬禹就设局害他。虽然没有证据,凌腾已经认定事实是这样,隐忍怒气,在心里骂了一通狗男女。再想到封慎,凌腾突然有些可怜他了,那个言敬禹一看就是个狠角色,对湛明澜余情未了,还有颇强的占有欲,作为男人最怕的就是这样的隐患,但又转念一想,就算以后言敬禹和湛明澜行苟且之事,封慎被戴上绿油油的帽子也属活该,谁让他不要单纯,干净的凌小筑,选择那个手段和心机都很多的湛明澜?
凌腾看着湛明澜一副贤淑安静的样子,心里冷笑了一下,想的是,真够会装的。
他阅女无数,知道有些女人外表高贵典雅,其实骨子里骚到不行,想到这里,突然一阵烦躁,竟然想狠狠扯下她的伪装,让她露出原本的一面,他快步回到包厢,喝了一大口的冷茶,浇灭了胸口的怒火。
湛明澜回到包厢,坐下后好奇道:“那个凌腾刚才过来了?”
“嗯。”
“他和你说什么呢?”
封慎伸手覆盖上湛明澜的手背,笑了笑:“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些很无聊的事。”
“我不喜欢他。”
“嗯,我知道。”
“那你以后能不能少和他接触啊,我怕近墨者黑。”湛明澜侧头轻声道。
封慎咳了咳,看着湛明澜,眉眼间尽是光华流转,和他手里的釉色玉杯在灯光下折射出的光一般。缓缓地勾起一个笑容,低声说:“谨遵夫人教诲。”
湛明澜扑哧笑了出来。
68
月末的“魅力商界,精英中国”的主题酒会,启铭高层代表齐齐出席,包括言敬禹和湛明澜。
衣香鬓影,酒酣耳热。
应对完一撮又一撮的人,得了空档,湛明澜松了口气,转身走到角落不显眼的地方,拿出口袋里的清凉油往鼻尖下涂抹了一点用以提神。
“累了?”熟悉的声音。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湛明澜吸了吸鼻子,轻声说:“还好。”
言敬禹手里拿着一杯温水,上前一步,与她并排,将水递给她:“喝点水。”
湛明澜略略迟疑了一下,伸手拿过了水,说了声谢谢,余光瞟到他左手手背上的那道淡红色伤口。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他侧过头,视线投射在她脸上,顿了顿后说,“澜澜,我欠你一个道歉。”
湛明澜微微一怔,手指加重力道按在杯壁上,十分意外他会突然说这个。
印象中的言敬禹是不会和任何人道歉的。
“我一直没有做好,无论是哥哥的角色,还是其他的,都不尽人意。”言敬禹声音平缓,因为刚才喝了一些酒,酒意从皮肤里透出来。似乎闻到了这股酒意,湛明澜才感到一些真实,他的确在表达自己的歉意。
“对你的关心和照顾太少,却总是在工作上对你要求严苛。”言敬禹说着笑了一下,“现在想想,自己的确是够讨人厌的。”
“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有感而发罢了。”他收敛了笑容,淡淡道。
湛明澜低头抿了口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在怪我吗?”
湛明澜摇头:“算了,都过去了,再提那些也没意思,以后各过各的就好。”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当我是大哥”他侧身过来,垂眸看着她,认真地说,“和小时候一样。”
随着第一声音符响起,男男女女下了舞池,灯光暗下来,影影绰绰交织在一起。投射在言敬禹脸上,模糊了他冷峻的脸,坚毅的线条以及真实的神情,湛明澜平静地看着他,看清楚了他眼里的认真和笃定,知道这不是玩笑话,也不是因喝多了而说出口的醉话,心里顿时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感觉,沉吟片刻后说:“顺其自然吧。”
时过境迁,现在的她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也逐渐忘记了他曾经在感情上给她造成的伤害。想起一句话,也许只有一直不快乐的人才会对过往的伤害念念不忘。
不过要回到以前完全没有隔阂的关系,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是不现实的。
“顺其自然。”言敬禹轻笑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也好。总之,别再刻意地躲我了。”
湛明澜低下头,没说话。
回去的车上,湛明澜坐在后座,拿出手机,Сhā上耳机听音乐,跳入耳朵的熟悉音乐。
是谁还留恋的吟唱那首熟悉的歌未央灯光已熄灭人已散场……
想起少女时候的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言敬禹成为恋人,能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不求富贵,不求奢华,简简单单地生活在一起就好。
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现在的想法和念头都变了。你不得不承认,你和他是不合适的,你想要的感情在他那里不能得到回应,甚至连寄托都不行。
不合适是不会幸福的,只会彼此折磨。
即使是和他在一起的几年,也始终脱离不了患得患失的心境,哪有现在的心安和宁静。
心安,宁静是最笃定的幸福,看得到,抓得着,很珍贵,很美好,值得她珍惜。
于是低头,发了个短信给封慎:在回家的路上了。
一分钟后,屏幕显示“老公”两字,打开一看。
“在书房里看书,顺便等你回来。”
她的手指缓缓地摩挲屏幕,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言敬禹的车跟在湛明澜后头,到了第三个路口,往左转,分道扬镳,目光却透过玻璃窗,依旧定在属于她的那辆逐渐远去的车上。
片刻后,手机响起,他提起后按在耳廓。
是高仇的来电。
浓浓夜色中的闪耀霓虹显得特别绮丽,妖娆,映入言敬禹的眼眸,流光溢彩,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可以扎出血来,他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是夜里的井水,听完对方的话,淡淡道:
“如果你要对付元嘉的话,我倒有个办法。”
湛明澜洗好澡,坐在梳妆台前擦|乳液,封慎走过来,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把梳子缓缓地帮她梳理头发,另一手按在她肩膀上,眼睛看着镜子里封太太俏丽的脸,笑道:“脸怎么那么红?”
“是吗?”湛明澜看了看自己的脸蛋,觉得还好啊,不是很红。
他放下梳子,低头亲吻了她的发心,问道:“晚上喝酒了?”
“一点点。”湛明澜不好意思道,“在那种场合是避免不了的,不过我喝的是果酒,酒精含量很低。”
“让我别喝酒,自己倒喝了,有这么双重标准的吗?”他的笑意有些无奈。
湛明澜自知错了,赶紧求饶。
封慎将她抱起来,走到床前,坐下后,按她在自己大腿上,双手圈住她:“澜澜,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别工作了,在家里做自己喜欢的事,好吗?”
“现在还没宝宝呢。”
封慎沉吟一会后说:“你的工作性质注定了你有不断的应酬,要出席各种场合,还需要喝酒,强笑着与人周旋,我不想你这么累。养家糊口是男人的责任,女人只要安心地在家等丈夫回来就行了。”
“真是大男子主义,沙文主义,霸权主义。”湛明澜笑着捏他的下巴,“原来你心里一直是瞧不起女人的,哼。”
“我没有瞧不起女人的意思。”封慎说,“只是你不能否认,自古以来,就是男人外出狩猎捕鱼,女人在家缝补衣服,做饭养孩子,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至今大部分现代人都没有违逆,还是有些道理的。”他顿了顿后,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鼻尖,“澜澜,考虑一下。”
湛明澜噤声,心想,如果待在家里会不会太无聊了?自己该做什么呢?就是等他回家吗?
睡觉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个问题,她知道封慎是因为心疼自己才提出这个建议,但放弃工作她真舍不得,如果拒绝他的建议,他会不高兴吗?
想着想着,发现腰上的分量一沉,低头一看,他的手臂绕过来,环住了她的腰,灼热的掌心贴在她的腹部,有意无意地摩挲着。
困意袭上来,她暂时放弃了纠结的思考,闭上眼睛,甜甜地入睡。
隔天起来已经是近七点半了,湛明澜“啊”了一声,赶紧跳下床,封慎则正在洗手间里洗脸。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湛明澜急切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都不叫醒我啊?”
“看你那么累,想让你多睡一会。”
湛明澜坐在马桶上,打哈欠:“等会只能在车里吃早餐了,让朱阿姨帮我炸个饭团。”
“好好吃完早饭再走。”
“来不及了!”
封慎沉默了一会,随即说:“那就别去上班了。”
湛明澜一愣,大脑逐渐清晰地浮现昨晚睡觉前他们的对话,他很认真地建议她辞职在家做全职主妇,乖乖地等他下班回家。
“我舍不得啊。”她轻轻地说。
他突然转过身来,拉开浴帘,居高临下地看她,挑了挑眉:“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放弃启铭。”她老实作答。
“只是这样?”他反问,“没有舍不得别的?”
她突然反应过来,他意指何人,无奈道:“我说没有的话,你信吗?”
封慎放下帘子,又转回身,双手撑在大理石质地的盥洗台上,想了想说:“我信你,但还是忍不住去计较,我会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说道最后几个字,声音变沉了许多。
湛明澜起身,走过去,拿起牙刷,挤上牙膏后放进嘴里,对着镜子刷牙,又瞟瞟他低头洗手的安静模样,慢慢地说:“那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他闻言抬了抬眼皮,拧紧水龙头,说了个好。
怕湛明澜超速开车,封慎坚持载她去公司,到了启铭,她下车之前,他亲自探身过来,解开他的安全带,然后抬头看着她的脸:“澜澜,算是我自私,我不喜欢你总和他在一起,即使只是工作关系,我还是会不高兴。”
湛明澜什么都没说,只是凑过去温柔地亲吻了他的脸颊。
言敬禹的车正往这个方向过来,清楚地看见了他们在车里相叠,重合的身影,彼此的亲吻。他的目光骤然变冷,薄唇紧抿,扶着方向盘的手使力,指节关节处,一片清白。
这幅你侬我侬的画面在旁人眼里静谧,美好,在他眼里着实刺眼了点,刺眼到忍不住伸手去撕碎。
竟然有些等不及的感觉。
向来,他想要的都没有得不到的,只要他想,就一定是属于他的。
不是吗?
69
封慎在书房里安静地处理公事,湛明澜扣了扣门,拿着一盘切好的香瓜推门进去,笑说:“吃水果了。”
封慎合上策划书,向她挥了挥手,她走过来,放下水果盘,到他wωw奇Qìsuu書com网身边,他伸臂一拉,将她按在自己腿上,点了点水果盘里的香瓜,微笑:“喂我吃一片。”
湛明澜挑起一片,亲自喂他吃,他咬下一口,说味道很甜。
“关于你的建议,我认真想过了,答案是……”湛明澜顿了顿,然后说,“我愿意。”
封慎微怔,随即眉眼间皆是一片温柔:“真心的?不勉强?”
“嗯。”湛明澜笑说,“不过得再给我一些时间,将现阶段的工作都结束才能功成身退。”
“是为了我?”他轻轻扬了扬眉。
“可以这么说。”湛明澜拍了拍他的胸膛,故作纠结,“我可不想某人一直不高兴。”
“说实在,我有些意外。”他的笑容缓缓加深,“看来偶尔小心眼也不错。”
湛明澜又挑起一片香瓜喂他,他咬了一半,用手拿下再塞给她,她边吃边说好甜。
封慎伸手虚拢她的头发,很是温柔宠溺地看着她,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句等等,便起身走向书房角落里的旧红木柜,打开第二层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拿出一个玩意。
湛明澜跟着过去,待看到他手里的木雕玩意时,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啊?看上去挺可爱的。”
“算是一个娃娃吧。”封慎说,“送你的。”
湛明澜接过后认真地看,这是一只黄杨木雕的木偶娃娃,长度不足十厘米,因为很旧,部分位置的颜色变得很深,但细看还是可以看出雕工细致,娃娃眉眼间的憨态可掬。
“真可爱,哪来的?”
“很早以前,一位故人送的。”封慎想了想后说。
“什么故人啊?”
封慎但笑不语,静静地看她,认真中带着一些戏谑的感觉,她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也就不追问了,低头,伸手细细地沿着木雕的纹理抚摸,慢慢地,心底竟然升起一股隐隐的熟悉感,这样的娃娃,她小时候好像也有过一个,但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你藏了那么久,看来那位故人对你来说很重要。”湛明澜调侃地说,“算了,不逼问你啦,给你留点小秘密。”
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意不减:“夫人真是善解人意。”
湛明澜把玩着手里的木雕娃娃,又嘀咕:“辞职在家,虽然很轻松,但难免会无聊,我在想,在家可以做点什么。”
“在家也可以做很多事。”封慎说,“看书看碟,上网买东西,养养花草,或者养个宠物,猫或狗都行。”
“那你给我买一只折耳猫玩玩好不好?”
“可以,改天我们去宠物市场,挑一只品种好的,乖一点的,带回家陪你玩。”
“对了,你要有心理准备,不工作我会越来越胖的。”
“没事,我会适时地带你去运动,打球,骑车,慢跑,爬山,或者你如果对户外探险有兴趣的话,我帮你添置装备。”
湛明澜立刻摇头:“别别别,户外探险最讨厌了,会让我想起在越南时候的可怕经历。”
越南行,真是死里逃生,曾经以为自己和他会丧命在那里,庆幸从地狱返回人间,但那种种折磨般的回忆时不时地浮上心头,让人发颤。经历过那些,她怎么可能还会对户外探险感兴趣?
封慎伸手抱她入怀:“那就不要户外探险,做一些轻松,安全的运动。”
“嗯。”她抬眸看他,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顽皮道,“想什么呢?眼神变得那么深邃?”
“你记得我在越南对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
“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能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再找一个可以带给你快乐的人一起生活下去。”
湛明澜闻言一怔,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严肃道:“干嘛说这些,我一点都不想听,以后不许再说了。”
“只是说说而已。”封慎拉下她的手,淡淡道,“生死本来就是常事,不用忌讳。”
“反正我不喜欢,好好的活人,干嘛说些不吉利的话?”湛明澜伸手,与他的五指交缠在一块,垂下眼眸,语气是孩子气般的认真,“我们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一辈子。”
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一辈子。
因为她的这句话,他眼眸骤然变得很柔软,和心底的某处一样,低下头亲吻了她的发心。
湛明澜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母亲殷虹,殷虹对此不反对,温柔道:“妈妈尊重你的决定,你是该和他好好准备起来,要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了,在家调养身体,放松心情,将所有的负担丢掉,好好享受生活。”
于是,剩下的任务就是将工作做一个完美的ENDING。
言敬禹知道湛明澜要离开启铭的事后,没有多说什么,像是淡定从容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在一次偶然的电梯里相遇,他笑问:“准备好好在家生宝宝了?”
湛明澜点头,没有否认。
言敬禹缓缓收敛微笑,一手随即地Сhā在裤袋里,淡淡道:“也好。这些年的确太辛苦你了,你也是该停下脚步,单纯地享受自己的生活。”
湛明澜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祝你幸福。”言敬禹认真道,“我是真心地祝福你。”
“谢谢。”湛明澜说。
那些爱恨都忘记了吧,记着多累,她已经很幸福了,不去计较那些过去的伤害了。
只有念念不忘的人才会刻意躲避,而她湛明澜已经不需要再躲避言敬禹了。
因为要尽快将事情交接完毕,这些日子湛明澜都在启铭加班加点,这天也不例外,从地下车库取好车,开出去的时候,抬眸,夜色下的写字楼只有两个楼层还亮着灯,像是点缀在黑色苍穹上的星星。
车子开到鸢水路,余光瞟到一辆熟悉的车,定睛一看,是言敬禹的那辆保时捷,好像是发生了车祸,车ρi股被撞得凹进去。
他站在一边和交警说话,侧头的时候,似乎看见了对面车里的湛明澜,眼眸有些诧异,随即伸手朝她示意了一下。
湛明澜想了想,打了方向盘,将车子开进最近的一条小分岔路,刹车,熄火,下了车后径直过去。
的确是交通事故,言敬禹的保时捷被一辆海马撞得稀巴烂,交警正在协调,双方达成和解后,交警叫来拖车,将言敬禹的保时捷拖走。
言敬禹松了松领口,解开衬衣的扣子,眉眼间是淡淡的疲倦。
湛明澜看见他左手背上的那道伤口,想了想说:“你怎么回去呢?”
“看来只有打车了。”
湛明澜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说:“我载你一趟吧,这里的路段基本没有出租车。”
“不用麻烦了,我叫李师傅来接我。”
“行了,我送你吧,也就是十五分钟的事情。”湛明澜看了看他,“走吧。”
言敬禹现在住的依旧是湖畔湾别墅,湛明澜熟门熟路,往二桥开过去。
言敬禹上车后说了句谢谢,然后就没有再开口,闭目养神。
湛明澜认真开车。
过了二桥,顺利到了城西区域。城西近几年发展非常迅速,商业地带繁华,有别具一格的美食一条街。开过火锅店,快转弯的时候,言敬禹说话了:“麻烦停一下车,我有些东西要买。”
湛明澜侧头一看,入眼的是一家小型的进口超市,于是停了车。
言敬禹下车后,快步走进超市,湛明澜等了一会,他就出来了。
重新上车,他端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递给她一杯:“喝点热咖啡,夜间开车需要提神。”
“谢谢。”湛明澜接过后,抿了口,咖啡味道香浓醇厚,喝下去整个胃都暖暖的,精神也一振。
言敬禹身边多了一个袋子,里面放着一些食物和水,还有烟,像是一个单身男人的生活必需品。
“这么晚回去,他不会担心?”
“他前天出差了。”湛明澜说着将咖啡盖好盖子,放在手刹边,“走吧。”
她继续开车,言敬禹悠悠地喝着咖啡,将一整杯都喝完,套上盖子,放进袋子里。
“澜澜。”
“什么?”
他将双手往脑后一枕,垂眸问道:“你离开启铭,是为了避开我吧。”
她意外他突然说这个,侧头看他,正好他也抬眸,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视线交汇时,她突然觉得有些异样,胃里有恶心的感觉泛上来,整个头一阵突发性的晕眩。
“我还是让你这么讨厌?你如此迫不及待地要逃开我,甚至连启铭的工作都愿意放弃?”他眼眸越来越深,眼中心的黑点类似一个漩涡,俊美的脸和夜色融合成一片,话语沉沉。
湛明澜使劲眨了眨眼睛,却毫无效果,她的脑袋越来越晕,言敬禹的脸庞越来越模糊,手不禁地发颤,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对你说过,我不喜欢被人嫌恶地躲来躲去的感觉。尤其是你澜澜,我怎么可能允许你躲我?”言敬禹的手臂伸过来,很温柔地擦过她的脸蛋,片刻后冷静地拉了手刹,让车速减慢。
一阵天旋地转,湛明澜身体的最后点力气被抽走,瘫软下来,缓缓地闭上眼睛。
车子缓缓停下,言敬禹看着沉睡的湛明澜,冷峻的脸上表情莫测,手指依旧流连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然后捏起她的下巴,打量月色下她美丽的脸,很自然地贴过去,微凉的唇按在她的唇上,舌尖如刀一般,抵开了她的唇瓣,深而纵情地吞没她的柔软,为所欲为。
吻了一会,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一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另一手拿出手机,按原计划拨出了号码。
吩咐完毕后,合上手机,他缓缓地摩挲她的长发,侧头,又是一吻落在她的眉心。
从这一刻开始后,他不会再放她走,任何人想要夺走她,几率只会是零。
他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找到她,即使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找到她。
她的后半生只能待在他主宰的世界里。
月光下,湛明澜的脸安静美丽,像是一朵在夜晚盛开的花,言敬禹深邃的眼眸情潮起伏,手从她的肩膀滑落,倏地收紧她纤细的腰,用力贴入自己灼热的胸膛,再一次低头,精准地攫住了她柔软的唇,眯起眼睛,恣意忘情地地享受她的甜美。
黑暗中,他们的身影一点点地重叠在一起。
湛明澜睁开眼睛,短暂的迷茫后,警铃大作,她从柔软的床上起来,环顾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她的心顿时漏了一拍,咬牙下了床,朝门口跑去,扭开门把,门倒是被顺利打开,但两个黑压压的影子立刻挡过来,密不透风。
竟然是两个穿着制服,戴着墨镜的保镖,身材壮硕,一言不语地看着她。
“这里是哪里?”湛明澜冷静道,“言敬禹呢?他人呢?”
“言先生让你好好待在房间里,等事情处理好,他会来的。”
“处理什么事情?”
“这无可奉告,请你回房间。”其中一个保镖上前一步,拉上门。
湛明澜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随即转身冲到窗口,拉开厚重的窗幔,低头一看,无比震惊。
下面有穿着类似警服的人站岗,而远处是一片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黑色。
她的手紧紧攥着窗幔,身子都在发颤,自己被软禁了。
一个出口都没有。
血液瞬间凝固起来,她面色苍白,死死咬着唇,知道自己暂时没有能力离开这里,甚至,也许不仅仅是暂时。
她命令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飞快思考,言敬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目的何在?
这里是哪里?看样子是一幢靠海的别墅,装修不错,房间优雅温馨,墙纸是浅米色的,脚下铺着柔软的羊绒地毯,紫罗兰的窗幔,精致的梳妆台,放着食物的冰柜,角落里还搁着风灯,床柜上有几本书……
种种细节给她一种错觉,她似乎要关在这里很久。
挟着冷意的恐惧从背脊上爬上来,她冷冷地看着周围,然后安静地坐在床上,手指捏成了拳头。
就这样过了一夜,天亮的时候,门外有说话声,然后一声轻叩,门被打开,一个端着托盘的中年阿姨走进来,微笑地说:“太太,吃早饭了。”
湛明澜警觉地看她,硬声问:“太太?谁是你太太?”
阿姨不说话了,将早餐端到她面前,温柔道:“可以吃了。”
湛明澜低头看了看托盘上的食物,一碗热乎乎的粥,几碟小菜,几分精致的点心。
阿姨低眉顺眼的,又说了句可以吃了,等会我会来收拾的,便转身走出去。
“等等。”湛明澜喊住她,直接问,“言敬禹呢?他关在我这里,到底想做什么?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阿姨蹙眉,温柔地开口:“太太,您好好在这里,我们会伺候你的,言先生特地嘱咐过我们,你身体不好,让我们好好照顾你。”
胸口的火窜上来,湛明澜伸手将托盘里的东西扫在地上,吼道:“你们放我出去!”
“太太,您不要这么紧张,我们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的。”阿姨笑了笑,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又恢复了安静,湛明澜全身冷得厉害,瘫坐在床上。
70
后面的几天,湛明澜就被软禁在这间屋子里,每到三餐时间,那位中年阿姨都会送饭菜上来,饭菜精致可口,但她半点胃口都没有,充饥似的吃一点,然后就丢在一边。
阿姨见状都会软言软语地说:“太太,言先生特别叮嘱我要好好照顾您,您这样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言先生知道后会怪我的。”
湛明澜冷冷地看她一眼,收回目光。
阿姨收拾好碗碟,退出房间,又一次将门带上。
又恢复密封式的静谧,湛明澜侧躺在床上,垂下眼眸,脑子越来越沉。已经三天了,言敬禹没有出现,他到底有什么打算,为什么将她关在这里?她消失三天了,封慎应该急死了吧,他肯定在找她……想到封慎,她整个人又急躁起来,跳下了床,走到门口,用力大拍,一边拍一边吼:“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这是非法拘禁!”
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拍到手红肿,又麻又胀才停下来,目光停滞在空茫的一点上。
慢慢地,隔着门,音乐响起,隐约入耳。
这几日都是这样,他们当她是精神病患者,每当她狂躁发作的时候就打开轻柔舒缓的音乐,试图安抚她的神经。
浅米色的墙纸,紫罗兰的窗幔,白色雕花的梳妆台,水曲柳带柱的镂空大床,柔软的羊绒地毯,一切看上去非常美好,和软禁两字完全没有关系。
湛明澜走到窗边,拉开窗幔,低头一看,下面站岗的人多了两个,再放眼望去,依旧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最远处和天色融合在一起。
身体处于非常疲惫的状态,她头痛得厉害,伸手揉了揉太阳|茓,坐回床上,片刻后直直地躺下,闭上眼睛。
到底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她完全没了耐心,一分钟都等不下去。
言敬禹为什么要将她软禁起来?目的何在?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得罪了他。
就这样又在这里待了好几日,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太阳升起,日头高涨,再一点点落下去,余晖融进海平面上,霞光铺满大地,一天又结束。
既然逃不出去,不如就静静地等待,她不信言敬禹会丢她在这里一辈子,既然他将她弄到这里来,总有他的目的,因此他总会出现的。
晚餐依旧只吃了一点,湛明澜躺回床,安静地注视窗口,没多久后,门被打开,阿姨又来收拾东西,轻轻地嘀咕了一句:“又吃这么点,弄坏身子怎么办?”
还挺关心她这个囚犯的,她冷笑了一下,指甲狠狠地划过白色的床单。
也许是连日来神经紧绷,吃得又少,体力被消耗到了极限,她的脑袋越发沉重,眼皮耷拉下来。
这一觉睡得很沉,还梦到了封慎,梦里的封慎说,没事,我会来接你的,你安静地待在那里。
不知不觉中,她翻了个身,感觉手背上一阵暖意,短暂的迷茫后她警觉性地睁开眼睛。
言敬禹正坐在她的床边,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黑暗中,他的眼睛深而厉。
“澜澜。”他低声温柔道。
湛明澜使劲抽出自己的手,撑起身子,冷冷地看着他,问得直接:“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言敬禹语气平静,视线落在湛明澜充满警惕的脸上,“你觉得我费经周折将你请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呢?澜澜,聪明如你,不会不知道我的目的。”
湛明澜抿紧唇,暂时没说话,等待他自己说下去。
言敬禹伸出手,虚拢她的长发,然后捏起她一缕发梢,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属于她的芳香,眼睛至始至终没有挪开她的脸庞,认真道:“澜澜,我不会再放你走。”
“你想永远拘禁我?”湛明澜冷笑地摇头,“这太可笑了。言敬禹,我是一个人,不是一条狗,你的想法未免太荒谬了。说吧,你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做戏,骗我入局?最后将我关在这里?”
“我的目的就是你,澜澜。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你的后半生将会和我生活在一起。”
湛明澜的心急速沉到了底,她看着言敬禹沉静的目光,没有一丝破绽,他不像是在说谎骗她,何况,到了现在,他也没有必要再骗她。
“敢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湛明澜提声,“我已经有了家庭,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我知道你暂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随着时间,你会坦然,乐意地承认这个事实。”言敬禹的语速很慢,声音醇醇,“澜澜,这不是你一直来的心愿吗?你曾亲口告诉我,你最大的幸福就是和我在一起,长相厮守,永不分开。”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言敬禹,你这个疯子!”湛明澜扑过去,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地蹬着他,“我命令你,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
“放你出去,让你回到他的身边?”言敬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声音依旧不急不躁,“澜澜,我实话告诉你,我无法做到。看着你长长久久,幸福美满地待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我真的做不到。”他说着,伸手覆盖上湛明澜发颤的手,拍了拍,神情像是对待一个胡闹的孩子一般,声音带着安抚,“乖乖待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我警告你,言敬禹,你这么做是违法的。”湛明澜吸了口气,“别以为自己可以遮天蔽日,我丈夫他会来找我,等他知道你对我做的这一切,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言敬禹轻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摩挲她的手背,看着她,良久后,开口:“那你应该会很失望了。澜澜,我真不想亲口告诉你这个坏消息。”他顿了顿后,继续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心头顿时一紧,湛明澜本能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不在了。”他的视线与她交汇,语气平静,像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你说什么?”湛明澜看清楚了言敬禹眼眸擦过的一抹狠戾,左胸口的某处疼得厉害,声音发颤,“他不在了?他去了哪里?”
“我想我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言敬禹放缓语速,一字字如刀割一般落在湛明澜的神经上,慢慢逼近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唇尖擦着她的唇尖,像是情人间的亲昵,“澜澜,他死了。我亲眼见证了的,不会有错,你就认了这个事实吧。”
耳膜轰得一声巨响,全身血液凝固,湛明澜呼吸一窒,胸口像是要爆炸开来,痛得她快撑不住自己,面色苍白如纸,手发颤得厉害。
“澜澜。”言敬禹看出她的不对劲,欲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突然间,湛明澜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他,力气之大让没有预防的他整个人往后倒去,他及时用手撑住了床,稳住了自己。
“你胡说八道。”湛明澜眼眸变红,死死地盯着他,“再敢说他一个字你试试看。”
她说着跳下床,飞快往门口走,几乎是扑过去,手快按到门把的时候,腰上一沉,言敬禹的一条铁臂箍住了她的腰,用力将她带回来,她极力蹬腿,去踢打他,他另一手往下,紧紧地按住了她不安分的两条腿,将她纤细的身子用力向上一提,沉重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沉默地昭示他的强势。
黑暗中,一男一女,恢复到原始的角力,挣扎与控制,逃脱和征服,像是一簇火苗,点燃了干燥的草堆后,迅疾地燃烧起来,火势蔓延。
湛明澜倒在床上的那一刻,言敬禹沉重的躯体顷刻压了下来,将她双手扣在头顶。黑暗中,他目如鹰隼,攫住她愤怒,疯狂到丧失理智的眼眸,呼吸灼热急促,双膝压在她的腿上,将她整个人固定在身下。
他的额头,下巴有两条被她指甲抓破的伤痕,淡淡的血珠子渗出来,他俊美的脸此刻有些狷介的味道。
“澜澜,这是事实,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他压低身子,逼迫她看他,“死心吧,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我不信,他不会死的。”湛明澜的眼眸猩红中骤然多了一层湿润,透出倔强,坚定,甚至是异样的魔怔,“如果他死了,我这里一定有感觉。你别想骗我,我不会上当的。”
言敬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倔强之极的模样,心里陡然窜上一把火,一字字地说:“身中三枪,每一枪都击中要害,在无人援救的情况下,你觉得他生存的几率有多大?!”
湛明澜的瞳孔痛苦地收缩,嘶声裂肺的之音还未发出就被吞没。
言敬禹凶猛地吻住了她,吻得很深,将她所有的抗拒,挣扎,绝望都吞没在了唇下。
至始至终,两人的眼睛是睁开的,死死地盯着对方,有种置你于死地的决然。
他的眼眸越来越深,黑而亮的一点如同一个无底的漩涡,急速席卷一切,带着吞没天地的可怕气势,一直一直看着她,将将她看穿似的,舌头在她的里头兴风作浪,似与她缠绵到底。她狠狠咬他,他眯了眯眼睛后发起更强的攻势,抵开她的齿,带着血腥味的舌尖更深入。
这一吻,持续很久,久到他感受到她的疲倦和无力,才缓缓松开她。
唇与唇之间是带着血的粘连。
他依旧沉沉地压制住她,一手扣着她的手臂,一手挽住她的腰,双膝顶住她的腿,居高临下地保持占有姿势。
湛明澜胸口起伏得厉害,言敬禹松开她的腰,宽大的手掌顺势包裹,掌握她高耸的左胸,沉声:“你很心痛?”
她气喘得厉害,面色逐渐发白,被他紧握着的胸口像是要爆炸一般,难以承受的痛苦。
封慎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非常清晰,像是幻觉一般,他就站在她面前,伸出手盖在她的眼睛上,轻声说:“不要回头,不要看。”
不要看那些残忍至极的画面,那些血腥,暴力,丑陋,残忍。
她笑了一下,眼泪淌下来。
他很快看出了她的异样,有不好的预感,立刻腾出一只手开了灯,见她面色差到极点,立刻将她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入怀里,厉声道:“来人,将药箱拿来。”
立刻有人拿来药箱,取出一枚药丸,言敬禹接过后,掰开湛明澜的唇,放在她舌下。
71
身体往深海处不停地下沉,那刺骨的寒意很真实地冲击着心脏,湛明澜难受到了极点。
费力睁开眼睛。整个房间只开了一盏壁灯,柔柔淡淡的光并不刺眼。
对窗而站的言敬禹听到动静立刻转身,快步走过去,来到床边,俯身,用手探了探湛明澜的额头。
湛明澜扭开脸,面无表情地看他,声音沙哑:“言敬禹,我从没有对不起你半点,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言敬禹的手微顿,看着她疲惫的病容,缓缓道:“澜澜,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照顾你。”
“你现在想回头了?”湛明澜的神情依旧没有波澜,眼眸空洞,对着他,“可是我不稀罕了。我为什么要你的照顾?我为什么要被你软禁在这里?我为什么要任你摆布?”
言敬禹坐下,灯光下他面如冠玉,垂下眼眸,很认真地看着湛明澜,等她说完
“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国内,或者国外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但前提条件是你在我身边。”
“这不可能。”湛明澜摇头,声音轻颤,“你不要做梦了。你听好了,我不愿意,死都不愿意。”
言敬禹的眼眸急骤一缩,撑在床单上的手慢慢蜷缩成拳,手背上的青色脉络隐隐浮现,各种复杂的情绪凝结在眉宇间,良久,才说话:“你好好休息。”说完帮她掖了掖被子,将她冰凉的手放进被窝里。
然后才起身出房间,扭开门把,再轻轻带上门。他吩咐两位守门的保镖时刻监听房间里的声音,一有动静就通知他。
交代完这一切,言敬禹轻轻叹了口气,松了松领子,脚步沉沉地下楼。
他费劲周折,制造了车坠入荒山,湛明澜失踪的意外事故,为的就是让她撇清和以往的所有社会关系,只属于他一个人。想到这里,他眼眸一暗,伸手揉了揉太阳|茓,心里只有一个冷静的念头:自己一定是疯了。
明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和代价,他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魔。无法忍受她逐渐远离他的生活,最后和他彻底没有关联的结果,无法看着她和那个男人继续生活在一起,无法接受她的眼里,心里不再有他的事实。
冷静,理智,薄情如他,也会有如此疯狂的一面,即使毁灭这个世界也无妨,即使要下地狱……他也要拉着她一起。
她本该就是属于他的,不是吗?
那么长的岁月,见证她成长的是他,给予他温暖的是她,一直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叫哥哥的是她,每一次他转身,都可以看见她的笑靥。
他放弃过,错失过,直到心生悔意。
这一次,他不会再松手,即使她会痛苦,伤心,他陪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消化那些折磨人的情绪。而随着时间,她会将那个男人彻底忘记,眼里,心里依旧只有他。
和小时候一样,她嬉笑着跑过来,拉住他的手臂,转着眼睛,雀跃道:“哥哥,帮我写作业好不好?”
他的眼神不经意地露出无奈和宠溺,看着她依赖,撒娇的模样。
言敬禹下了楼,走到冰柜前,拉开玻璃门,取出一瓶烈酒,轻抿一口。烈酒入喉,像是在喉咙处点了一把火,他走到沙发边,坐下,翘起了长腿,默默地喝酒。几乎将一瓶子的酒饮尽,他随意将瓶子丢在一边,掏出烟盒,点燃烟,悠悠地吸了口,随即微微眯起眼睛,视线落在空旷房间里的一点上,不知在想什么,好久之后,烟头积蓄了一层厚厚的灰,烟雾罩得他的脸模糊不清,他突然笑了一下,又笑一下,发声大笑。
湛明澜拒绝进食,阿姨送上来的饭菜,她一口都不吃,甚至连水都不喝,阿姨看她面如灰槁,神情异样,心里咯噔一下,软言软语地劝了很久,她完全没有反应,这才急着退出去,打电话给言敬禹。
言敬禹很快赶来,吩咐阿姨将饭菜热一热。
他走进房间,湛明澜就侧躺在床上,头也没回,他走过去,往床沿坐下,很温柔地顺了顺她的长发,低声:“为什么不吃饭?会弄糟身体的。”
湛明澜没有声音。
很快,阿姨将饭菜送上来,放在床柜上,言敬禹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接着伸手掰过湛明澜的身体,将她扶起来,拿过一个抱枕塞在她背后,再亲自端起饭碗和勺子,右手舀起一勺饭,喂她吃。
她沉默地看着他,沉默地拒绝进食。
“澜澜,吃一口饭。”他微笑地看她,声音带着哄孩子的温柔。
湛明澜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
他也不回避她的视线,左手放下饭碗,去握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嘴,持着勺子的右手往她嘴里一送。
她立刻吐了出来。
咣当一声,言敬禹手里的勺子砸在盘子里,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他眼眸深邃地看着湛明澜,片刻后收拾好情绪,平静地说:“如果你坚持绝食,我只好给你挂营养针。澜澜,没用的,我不会让你糟蹋自己的。”
说完,伸手抽出一张纸巾,去擦她的嘴角。
“我老公他在哪里?”她突然问。
言敬禹抬了抬眼皮,冷静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还不肯接受事实?”
“我不会信你的。”湛明澜咬唇,一字字地说,“言敬禹,我半个字都不会信你的。”
擦完她的嘴角,他宽大的手顺势在她脸颊上一拂,声音依旧镇定自如:“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就算他活着,我也不会让他找到你,更不会让他有带走你的机会。但是事实是,他已经不在了,澜澜,你最好接受事实。”
“我不接受!”湛明澜的眼眸猩红,突然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你,在,骗,我!他会来这里,他会带我回家的,和以前一样!”
“那你可以等等看。”言敬禹再次拿过饭碗和勺子,舀了一勺,喂她吃饭,“对了,如果你要等他,就得吃饱饭,留着力气等,不是吗?”
如此从容淡定,方式是哄骗小孩子那套。
湛明澜被他强塞了一口饭,狠狠地咀嚼了几下,慢慢吞咽下去,看着恶魔似的他,一字字地说:“言敬禹,我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厌恶你。”
言敬禹垂眸,用勺子挖饭,淡淡道:“厌恶总比没感觉要好,澜澜,我很高兴你对我又有了如此强烈的感觉。”
湛明澜死死地看着他,突然闭上眼睛,胸口处传来一阵钝痛,她捂着耳朵,尖叫似的呐喊了一声。
急促的呼吸缓缓平复,她睁开眼,看见言敬禹依旧坐在自己面前,工艺考究的西服,熨帖平整的领带,干净犀利的短发,俊美Ъ人的脸,眉目从容,眼神奕奕,完全的精英模样,不真实地占据着她的眼眸,她看着他,不可置信地摇头,疲惫道:“你简直是一个疯子,变态,你太可怕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澜澜,我要你。”言敬禹言简意赅,声音沉沉,“我不和你绕弯子。我费经周折,就是为了重新得到你。为了这个,我不惜任何代价,所以你别抱有其他希望,也别想逃,那只会是徒劳的。”他微顿,继续说,“我要的东西,从没有失手过。澜澜,从现在开始,你只能是我的。”
“你这算什么?占有欲吗?”湛明澜盯着他,好哭又好笑,“以前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弃我如敝屣,现在得不到了,才觉得有趣了?言敬禹,你太荒谬了,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玩物,不是任你捏圆搓扁的。”
“澜澜,我承认自己没做好,一直愧对你的付出,但是这次,我会尽全力对你好。”言敬禹沉吟一会后说,“还记得你小时候,总喜欢拉着我的手,让我带你逃课出去玩,看电影,溜冰,骑车,吃冰激凌,那些日子不是很愉快吗?我们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你疯了,这是不可能的。言敬禹,你为什么不接受事实,我已经成家了,我有爱的人了,我很爱他,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你为什么执意来破坏这一切,只是因为你想要?!你要搞清楚,你不是上帝,这个世界也不是围着你转的,你无法控制我,就算你关我一辈子,我对你的感情也会不到以前了,过去就是过去了,没法逆转。”
言敬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看着湛明澜的眼眸清凌一片,寒意逐渐加深,说道:“我倒要看看能不能逆转。”
湛明澜的头瞬间又痛起来,不再继续和他纠缠这个话题,也没耐心再试图扭转他的想法,直接问道:“你对我先生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说他中枪了?!”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言敬禹漠然地看着她眼眸里的急切和紧张,说道:“你现在情绪太激动,我不会告诉你一个字的,不过关于他的事情,我保证没有骗你,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事实。”
湛明澜伸手将床柜上的碗碟甩在地上,大吼:“你现在就说!我要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要知道!”想到封慎可能发生的事情,湛明澜情绪濒临崩溃,眼眸密布血丝,表情凛厉,在言敬禹眼里,竟有些疯癫的感觉。
言敬禹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她。
湛明澜扑过去,拽住他的衣领,逼近他,嘶声力竭:“你他妈的快说话!”
下一秒,言敬禹一个翻身,将湛明澜压在身下,手臂横在她的脖子上,眼神越来越深,周身充满戾气,冷冷道:“看你急的样子。湛明澜,你果真是爱上他了?”
“我爱他,我比谁都爱他,他是我的丈夫,是我的爱人,我不爱他我爱谁……”湛明澜的话还未说完,喉咙处一阵逼仄感,她眯着眼睛看言敬禹,他眼眸如寒潭,面色冷肃得令人可怖,横亘在她脖颈上的手臂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咳了出来。
他松开手臂,她正要提膝击他,却被他压制住双腿。
挣扎不得,反而勾起了他的怒火,他俯下颀长有力的身体,与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在她耳畔冷笑:“就算你对他感情再深,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地收回来。澜澜,你不会不清楚我的手段,不要徒劳地挑战我的极限。”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流连在她倔强,充满敌意的脸上,很是亲昵地啄了一口她的耳垂,声音醇醇地贴着她的耳廓,“惹怒了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说完,他拉近她的身体,隔着衣物,他用昭示男人强悍之力的某处往她的腿间迅疾,用力一顶,在湛明澜发狠要抓向他的脸时,骤然松开了她,“记住我的话。”
他转身离去。
72
温泉室。
女郎一双柔白细腻的手正在为高仇捏背,他拿起一瓶冰的矿泉水往自己的头上浇下去,鼻翼煽动,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侧头看躺在休闲椅上闭目养神的言敬禹,拍了拍女郎的手:“帮我兄弟捏捏。”
女郎立刻乖乖地应了一声,走到言敬禹身边,双手绕过他的脖颈,来到他健美的胸肌上,轻轻揉捏起来。
没多久,言敬禹睁开眼睛,摆了摆手,让女郎退下。
高仇抓了烟和打火机,点燃后悠悠地吸了两口:“黄书记下马了,中纪委和公安局的人已经盯上玛雅了。”
“让他们盯好了,大不了找替死鬼。”言敬禹的双手交叠,右手拇指缓缓地摩挲左手手背。
高仇轻笑了一下,随即侧过头来,眯着眼睛:“你小子办事我向来放心,这事就交给你了,我最近还得围着宝华团团转。”
提到宝华,言敬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顿,眼眸变深。
高仇翻了个身,粗粗地呼了口气,眨眼看着天花板,喃喃道:“说起来那天的局面太混乱了,那一枪,是你安排的?”
他们事先说好的,用湛明澜当筹码,逼封慎前来,签一份私人协议,让封慎答应以后在S市新能源这一块不参与和宝华的竞争,谁知事态发展失控,底下的人在甲板上开枪……当日在游艇上的人,有一半是高仇带来的,另一半是言敬禹的人,那个开枪就是言敬禹安^□来的。
“你以为一份私下协议就可以逼迫他就范?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肯定的说,只要有元嘉一天,你的宝华就会被压得死死的。”言敬禹拿过矿泉水喝了一口,轻描淡写道,“既然要做,就做得狠一点,仇哥,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他说完起身,拉下腰间的毛巾,水珠从颀长健硕的身体滑落,快步往更衣室的方向走。
“就为了一个女人?”高仇勾了勾嘴角,“我真没想到,你言敬禹会为了一个女人失去理智。”
言敬禹脚步微停,没做理会,径直走出去。
湛明澜侧躺在床上,耳畔传来开门声,然后沉稳的脚步越来越近。
言敬禹的手落在她的头发上,温柔道:“有没有乖乖地吃晚饭?”
湛明澜翻过身来,借着暖黄的灯,她一张消瘦苍白的脸病容尽显,开口就问:“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言敬禹修长的手指Сhā^入她的长发,俯身下去,用额头贴住她的额头,低声道:“澜澜,为什么你还不愿意接受事实,我没有骗你,他已经死了。”
湛明澜死死咬着唇,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盯着他的眼睛,胸膛起伏得厉害,片刻后强作冷静:“那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言敬禹的唇尖擦过她的脸庞,亲昵地啄了一口:“澜澜,你何必多问呢,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你的身体,医生说了,你需要心平气和,不能被情绪刺激。”
“是你。”湛明澜轻声道,声音有些发颤,“是你害他?”
言敬禹缓缓道:“别说这个了,我们换个话题。”
“原来真的是你。”心底的怒狠陡然窜上来,湛明澜的身子都在发颤,厉声道,“言敬禹!你不是人!我要杀了你!”
她的情绪突然爆炸,歇斯底里地朝言敬禹扑过去,言敬禹及时扣住了她的手臂,又压制住她晃动的腿,门口的保镖听到动静立刻开门而入,言敬禹转头,眼眸划过一抹狠戾,冷声:“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两名保镖立刻退下,又带上门
湛明澜使出全身力气挣扎,但因为被言敬禹压得死死的,所有的力气都使不到点子上,胸口郁积的痛苦让她喘不过气来,面色逐渐失去血色,四肢变冷发僵,却依旧不停地在挣扎,言敬禹看出了她的不对劲,逐渐松开了她,下了床,去洗手间取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绞了一把热水,回过来帮她擦脸上的冷汗,和发冷的四肢。
湛明澜没了半点力气,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了封慎的脸,和封慎探过来的手,她使劲抓住,轻声又急切地喊他的名字。
言敬禹在听到她喊出口的名字时,眼眸急骤一缩,随即温柔道:“我在这里,不会走。”
湛明澜越发消瘦的身体没了挣扎,安静下来,呼吸轻而细长,睡了过去。言敬禹握住她的手,垂下眼眸,认真地看她。慢慢地,用另一只手很温柔地抚摸她的眉心,脸颊和唇,她现在太瘦了,脸就他一只巴掌的大小,以前那蓬勃的生命力像是急速消退似的,连眼眸都是痛苦和绝望。
“我让你如此痛苦吗?”言敬禹低声道,“澜澜,难道我就没有机会再次赢回你?”
曾经的湛明澜,那么灿烂明媚,笑容如阳光一样,似可以扫除这个世界的所有阴霾。重点是她对他的痴迷,那么纯粹,美好的痴迷,不带一点杂质。她跟在他身后,喊他哥哥,为了得到他的欣赏和喜欢,熬夜补习,努力生活,积极向上,也一直用心对他好,只是那时候的他没有意识到那是一份值得他珍惜,守护的感情,他的善变,冷漠,自私,将她的感情一点点消耗光,但不可否认,心底还是有一份自信,即她不会变,她的爱不会收回。
显然,他太过于自负,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也错估了感情的价值,现在的她,满心满眼就是另一个男人。
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
讽刺的是那个男人竟然是他的兄弟,同一个父亲,却是截然不同的待遇。那个男人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和被承认的身份,而他终其一生,也只是一个活在暗处,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是封耀华口中“失控的意外”,是不带祝福而降临这个世界的生命。
凭什么?如果权利选择,他言敬禹也会说不,宁愿不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想背负这样的耻辱,面对父母死亡的丑陋真相。
那个男人本来就轻而易举地拥有他向往的一切,他可以光明磊落,站在世界的高处,享受众人的仰望,而他只能谨慎小心,步步为营,才为自己赢得今日的财富和权力,这些他都认了,可为什么,连湛明澜都是他名正言顺的太太?
湛明澜是他阴霾里的第一道阳光。
那一年,他还是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到湛家,心知肚明,那不是他真正的家,只是一个收留地,湛弘昌和殷虹对他再好也是带了一层疏远的,他知道自己必须谨言慎行,必须比同龄人更努力和成熟,如果不够优秀就不得不到他们的关心和赏识。
在言舜清和向楠去世后,他的心就是冷的,将心房关闭,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但没想到会有湛明澜,她那么可爱,漂亮的一个大小姐,心甘情愿地当他是她的家人,拿各种珍宝分享给他,娇滴滴地喊他大哥,拉着他的手出去,和朋友骄傲地宣称,这是我哥,很帅吧,不光帅,他超聪明的。
那一刻,他竟然重获了一种归属感。
为了获得湛氏夫妻的赏识,为了进入启铭,在启铭立足,他付出的汗水和心血是旁人料想不到的,但现在想来,他之所以能那么拼,为的也是湛明澜崇拜的目光。
在他从罗锦麟那里得知自己父母死亡的真相后,那个晚上,他坐在车里待到了天亮,整个人冷得发颤,满脑子都是属于她的片段,希冀的是她能回到他的身边,给予他熟悉的温暖。
他第一次深刻地感知,她对他很重要,是他整个阴冷,灰暗世界里惟一的暖光。
因为如此,越加嫉恨那个男人,凭什么他从出生起就如此幸运,他无需半点付出就可以享受名利,他是封家唯一的继承人,他可以做一个商场君子,拥有美誉,他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湛明澜。
他不服。
如果这是命运,他不愿接受,他要改变,用自己的手,将整个丑陋,滑稽的命运扭转过来。
他不信自己做不到。
暖色的灯光投射在言敬禹冷峻坚毅的脸上,他垂下眼睫,看着湛明澜的脸,听着她呢喃封慎的名字,大掌将她的手包裹得更紧。
湛明澜没有梦到封慎,这反而是她希冀的,因为有人说过,如果强烈清晰地梦到一个人,就说明他真的出了意外,到梦里是来告别的。
她不信封慎死了,如果他死了,她一定会有感应,但她没有,这是她撑下去的唯一动力。
她安静地接受被软禁的事实,安静地盯着这个温馨优雅的房间,安静地看着窗外湛蓝的海。
言敬禹带了私人医生给她检查身体,开了进口的药,他还吩咐阿姨每天炖汤给她喝,一周七天都是不同样式。为了缓解她的紧绷神经,他带来了轻柔舒缓的音乐,每日放给她听,还时不时地送来鲜花,放在窗口的花瓶里,亲自用水浇灌。
虽然他很忙,但都会抽时间来陪她,虽然她不理他,但他还是坐在她的床边,和她说话,为她读书。
日子过得很慢,慢到湛明澜产生了幻觉,今夕是何夕。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直到看到日历,才发现只是几天。
阿姨送三餐来的时候,总会笑着帮言敬禹说话:“言先生对你可真好,每天都送花来,那那花多漂亮啊,对了,他总叮嘱我在饭菜里少放盐,因为你胃口不好,得吃清淡一点,他可真贴心。”
湛明澜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阿姨依旧絮絮叨叨言敬禹的好。
湛明澜侧头,没生气地说:“如果是你的女儿,被一个男人非法拘禁在这里,失去了自由,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阿姨立刻噤声,有些心虚地看着湛明澜。
湛明澜轻声道:“还有,不要叫我太太,我不是他太太。我已经嫁人了,你真的要称呼,可以叫我封太太。”
阿姨收拾碗碟的手一颤,心一惊:“这个,我还是叫你太太好了,我是听言先生吩咐的。”
湛明澜冷眼看着她,说道:“你这个无耻的老东西,给我滚出去。”
阿姨当她又要发病了,赶紧转身出去,刚开门,言敬禹已经在门口了,阿姨恭敬地叫了一声言先生,言敬禹淡淡地嗯了一声,让开身子,让她出去。
言敬禹一手搭着西服外套,一手拎着一个牛皮纸袋,淡漠的目光在看到湛明澜那一刻多了一抹温柔。
“是你喜欢吃的牛肉馅饼。”他放在她边上,俯身,认真观察她今天的气色,然后微笑道,“今天的气色比昨天要好。”
湛明澜不说话。
“澜澜。”他想了想说,“跟着我,不好吗?我们和小时候一样开心地在一起,不行吗?”
湛明澜没看他一眼。
他坐下,很有耐心地用手背托起她的下巴,温柔道:“小时候你总爱跟在我身后,拉着我的手求我带你出去玩,有一年期末考试之前,我带你逃课去看演唱会,还有一年,我们瞒着长辈,坐火车去N市玩了三天三夜,你不可能都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回忆太多了。我和你那么多年,他和你才多少日子?我不信你心里只有他,而忘记了我。”
他说着,贴过去亲吻湛明澜的额头,继续道:“如果你还在恨我当年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我用后面的日子来弥补,好吗?澜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尽力做好,我有信心给你最好的生活。”
“最好的生活?就是这样,被你软禁在这里,失去自由,是吗?”湛明澜开口。
“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带你去国外,好吗?我们可以找一个气候适宜的小岛定居下来,过二人世界。”
“言敬禹,我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小女孩了。”湛明澜说,“我已经是别人的了,身体是,心也是,你怎么让我当没事人一样,和你生活在一起?你是要逼疯我吗?”
言敬禹拿开手背,认真地看她,半晌后淡淡地笑:“你不是说过,没什么是可以抵得过时间的?随着时间,你会忘记那些的,最终和我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你为的只是和我生活在一起?”
“澜澜。”他顿了顿,闭上眼睛,“其实我也可以为你放弃很多。”
“可是我不需要了,我和你早就结束了。如果你还有一点尊重我,念着我们以前也度过单纯快乐的时光,就告诉我,我老公在哪里,放我走,让我去找他。”湛明澜倔强的目光在提到封慎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哀求。
言敬禹睁开眼睛,沉声道:“别再问这个了,我没有骗你,他已经死了,你接不接受,都是这个事实。”他说着拉过湛明澜的手,放在唇边摩挲,“澜澜,以后别再提他了。”
湛明澜目光中那点哀求急速退去,强硬地收回了手,冷笑道:“言敬禹,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湛明澜。”言敬禹正色道,“你非要每次提到他都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吗?你不能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吗?”
“你让我怎么冷静?!没有他,我生活还有什么意义?!”湛明澜激动地咳了咳。
言敬禹拿过边上的一杯水,扶起她,亲自喂她。
她狠狠一甩手臂,就将那杯水甩到了地上。
水珠子滴滴答答地从言敬禹的手掌上滴落。
他有条不紊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安静地擦拭自己的手指,边擦边漫不经心道:“他有什么好的?你告诉我,我有哪里不如他?”
“你根本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他比你干净,善良,清澈,宽容,对待感情,他比你真挚一万倍。”湛明澜冷笑地看着言敬禹,“而你肮脏,卑鄙,狭隘如魔鬼……”
“够了。”言敬禹打断了她的话,修长的手按上跳动的太阳|茓,语气带着压迫感,“澜澜,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些。”他说着,再次俯身下来,伸手轻抚她的脸蛋,“不论他有多好,他已经不在了,你以后只能是属于我的。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接受事实,忘记他,我有足够的耐心。”
“你当真要关我一辈子?”
言敬禹起身,双手垂于身侧,眼里锋芒毕露,英挺的眉目间带着郑重:“澜澜,我对你是志在必得,不会再放手。”
他说完走出了房间。
门铃响起,私人医生提着药箱进来,看到言敬禹的时候,躬身喊了一声言先生。
言敬禹微微颔首,随即漫不经心地问:“对了,上次你提过,有一种可以让人减退记忆力的药?”
“对,是一种英国人研制的新型药,长期注射可以让人减退局部的记忆力。”
“这个药对人的健康影响有多大?”
“会有比较强的副作用,升高血压,迷幻神经。”
言敬禹蹙眉。
“言先生,您需要这个药吗?”
“副作用那么强,我不需要。”言敬禹说,“你快上楼检查她的身体,尽快向我汇报她的情况。”
私人医生立刻上楼。
手机铃声急促响起。
言敬禹接起电话。
“敬禹哥哥。”是华筠。
“什么事?”言敬禹问得直接。
“敬禹哥哥,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你了,发你信息你不回,打你电话你也不接。”华筠在电话那头声音很是哀怨,“我想见你一面。”
“我最近没有时间。”言敬禹说着要挂电话。
“敬禹哥哥!”华筠及时喊住了他,声音尖锐,“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已经整整三个月零五天没见到你了!我要见你,要见到你,我快疯了!”
言敬禹轻吸气,克制自己的烦躁,片刻后说:“你安静点,别失控,我会尽量抽出时间去看你。”
说完飞速挂下了电话。
73
窗外湛蓝的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象征着自由而广阔的天地。讽刺的是,隔着一张窗,湛明澜被软禁得死死的,除了阿姨定时定点来送饭菜,言敬禹带着私人医生为她检查身体之外,她和外界没有一点交流。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模糊了时间,直到窗外枝桠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粉色的小花,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换季了。
她眯了眯眼睛,用手挡额,遮了遮这太灿烂明媚的阳光。
殷虹,湛博俊,启铭……这些熟悉的人和事在她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当然想的最多的还是封慎。
他在哪里,安全与否,他会来找她吗?她每天都在想,越想心底越窜上一股失望,有个声音在明确地回复她,他找不到这里来。
如果他能找来,他早就来了,他不会放任她被欺负到这个地步,孤零零地待在这样冰冷的地方那么久。
她想念他的微笑,他身上的味道,宽阔温暖的怀抱,想着他的时候,才会有少许的心安。
这个晚上,她第一次梦到了封慎,梦境很模糊,封慎离她很远,她急着追过去,他转头,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他对她说:“我之前和你说过,如果我死了,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再找一个可以照顾你的人一起快乐地生活。澜澜,你要听话,保重身体,好好生活下去。”
梦里的湛明澜使劲摇头,急着上前去拉他的衣服,但怎么也拉不到,他高大的身影像是映在湖面上一般,朦胧,易碎,她追上去,眼看就离得很近了,一只手臂的距离,她拼劲全力去抓,还是抓不到,最后他整个人瞬间变淡,淡如一阵烟。
她伤心欲绝地大喊出来,直到感觉男人的手掌的温度真实地熨帖在她皮肤上,她猛然睁开眼睛。
“澜澜。”灯光下的言敬禹眼眸划过一抹急切,“做噩梦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将言敬禹错看成封慎,激动地伸出手去,待他的声音于耳畔响起,如一桶冰水直接浇灌在她的头顶。
言敬禹干燥温暖的手帮她轻擦额头的细汗,再将她垂挂下来的微湿的头发拨到耳后,声音沉而温柔:“小时候你就总做噩梦,现在还是这样。别太紧张了,放轻松一点。”
湛明澜微促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冷冷地看着言敬禹:“你让我怎么放轻松?”
言敬禹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说:“我去给你那杯水。”
“我不想喝水。”湛明澜突然道,“我想吃水果,吃苹果。”
言敬禹闻言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他就坐在湛明澜床边,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小刀,利落地为她削苹果。
和以前一样,她会向他撒娇说要吃苹果,他拿她没办法,就亲自削苹果给她吃,他很会削苹果皮,可以做到削完一整只苹果却不断皮,剥落的苹果皮和拉花似的。
“可以吃了。”他递过来一只光滑,透亮的苹果。
湛明澜接过后,又问他拿了小刀,自己切下一片,塞进嘴里,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抬眸看他:“你真的要关我一辈子?”
“我不会关你一辈子的。”言敬禹耐心道,“我说过了,等到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就带你出国,找个气候适宜,四季如春的地方,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说着伸手虚拢了一下湛明澜的脑袋,“不过前提是你必须在我身边。”
湛明澜停顿了手里的小刀,看着他冷峻的脸上浮现温柔,心里一沉,镇定自己后,反问:“我再问你一次,我老公他真的死了?”
“对。”言敬禹眉峰轻压,“我没有必要骗你。就算他在,我也不会让他找到这里来的。”
“他真的死了?”湛明澜重复问。
言敬禹深而黑的眼眸认真地凝视在她脸上,手沿着她的长发下滑,按住了她的肩头,淡淡道:“对。”
湛明澜垂下眼眸,低笑了一声,喃喃道:“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她握着刀子的右手随意一晃,然后竟往自己左手手腕上刺去,言敬禹惊骇,迅疾伸手去挡她的刀,她余光瞟见后,转了转刀锋,像是不小心,像是漫不经心,实则狠狠地刺入他的虎口,顿时,银锃锃的刀下陡然出现殷红的一抹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显得触目惊心。
言敬禹闷哼了一记,低头看自己左手的虎口,很大很深的一个口子,血流汹涌,他立刻用右手按住。
湛明澜颤声,死死地盯着他:“你真的要让我在你身边一辈子?如果真是那样,你一定会死在我手上的。”
“澜澜,你真的这么恨我?”他反问,急速的失血让他的唇褪去了血色。
这一刀又深又利,手上的经脉错落复杂,不小心的话会致人死命。
“我恨你,非常,非常恨你。”她表无表情地看他。
言敬禹右手压着伤口,薄唇勾出一个弧度,轻声道:“那也不错,至少比没感觉强多了。”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到了门口,虎口上的剧痛才发射出来,像是压榨在心头的痛一般,他太阳|茓跳动得厉害,低头看伤口,才发现这一刀是有多深。
房间里一切静谧,只有床单上那殷红的血色,和鼻尖的血腥味,提醒湛明澜,刚才她那一刀是带着多么大的恨意,直刺向他。
再看见言敬禹的时候,他的右手包裹了厚厚的绷带,依旧心平气和地问她:“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
湛明澜侧躺在床上,连头也没回。
言敬禹嘴角浮现自嘲的笑意,看着她纤细窈窕的背影,心想,旁人一定不知道这女人会这么狠。
硬生生地割断了他的两根手掌神经。
他走过去,来到她的床边,坐下后,淡淡道:“不理我也没事,我会给你时间,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
说着低头,唇尖擦过她的耳畔:“澜澜,从没有人敢这么对我,你是第一个。”
“你还要我留在你身边?”她冷笑,眼眸灰暗。
言敬禹往她的身边躺下,借着壁灯,看了看被包裹得木乃伊似的手,平静道:“死在你手里我无怨无悔。澜澜,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以前和现在,一直都没做好,你怪我恨我,我可以理解,只是我不会放手。你如果要走,除非真的杀了我。”
“你当我舍不得?”她反问,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似的。
良久,言敬禹的声音才响起,低而凉:“我唯一的筹码就是你舍不得。”
……
“澜澜,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你外表多倔强,多嫉恨如仇,你心底还是很软的。你那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看着你长大,我很了解你。”
……
“我刚进你们家的时候,所有人对我的好都是带着一种刻意和疏离,只有你,你对我的好是最自然的。”
……
“还记得那年在圣彼得教堂,你对我说的话吗?你说,那刻起,我是你的,你会宠我一辈子的。”
言敬禹侧身,将手轻轻搭在湛明澜腰上,宽阔灼热的胸膛贴住她的背脊,将头埋进她的颈窝,深嗅一口气:“澜澜,以后跟着我,我们找一个安静漂亮的小岛,一辈子住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湛明澜依旧面无表情,“你问上我一千遍,我还是这个答案,我不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
言敬禹的眼眸变深,深得和窗外的夜色一般,按在她腰间的手使了使力。
“如果是几年前,你对我这么说,我一定很开心,可是现在,你对我而言只剩下痛苦和憎恶。言敬禹,太迟了,我已经有自己的生活,我心里已经有自己的爱人。”湛明澜说,“你放我走吧,如果不放我走,总有一天,我会动手杀了你的。”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他们彼此萦绕在一起的呼吸声。
言敬禹突然轻笑,很是亲昵地低头,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一个玫瑰色的吻,温热的呼吸暧昧地在她敏感处铺开。
“也好,死在你手上也不错。”他说,“我愿意承担那个风险。”
“你到底为什么要逼我?你一直不缺女人,只要你想要,她们都会跟着你,你为什么偏不肯放过我?”
他环住她腰的手骤然用力,将她紧紧地带入怀里,像是安抚宝贝一般。
“澜澜,你不一样,我没有将她们和你比过。”
“你不怕有报应吗?”
“我不信那些,我只信自己。”言敬禹翻身,受伤的手撑在湛明澜身侧,低头看着她,“澜澜,回到我身边。我会好好对你,除了自由,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重新快乐起来。”
“我不可能再快乐起来……你只会一点点地将我逼疯。”湛明澜闭上眼睛,“言敬禹,我满脑子想的人都不是你,是另一个男人,你要我这样一个女人在你身边,能做什么?”
“你会忘记他的。”言敬禹低下去,含住她的唇,含糊道,“我会让你忘记他,心里只有我一个。”
终于在次年的春天到来时,湛明澜第一次逃跑。
那一天,她照例来到窗前,却意外发现下面没有站岗的人,心顿时漏了一拍,她抓紧时间,打开窗,往下一看,这个高度并不是很高,窗外有空调机。她爬上窗户,赤脚踩在空调机上,然后拉了拉裙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下面的平地,再抬头看白晃晃的阳光,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咬牙就跳了下去。
倒地的时候,手臂和臀传来刺骨的痛,她“啊”了一声,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臂,抬了抬腿,意识到自己的确受伤了,但要逃走的意志力逼着她起身,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光着脚往前飞快的走。
她走了没多久的路,就发现臀和腿的痛隐隐发作,有些不能动弹,她死死咬唇,心里想的是,爬都要爬出这里。
她撑着身体走了很久,然后绝望地看见一片屏障。
像是监狱外的外围网,高而密布,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耀。
心底最后一声希望被瞬间抽走,那意志力崩溃,她受不了臀和腿上的痛楚,倒在地上。
耳畔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沉稳可怕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过了一会,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湛明澜的眼前。
她抬眸,一身墨色西服,衣冠楚楚,戴着墨镜的言敬禹就站在她面前。
对她的出逃,他似乎没有半点怒气,俯身弯腰,将她抱起来,手掌试着在她腿上某处一按,她立刻痛得叫出来。
“澜澜,你受伤了。”他蹙眉,低声在她耳边说,“得快找医生来检查。”
“言敬禹!你放我出去!”湛明澜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
“不要惹怒我。”言敬禹抱着湛明澜警告她,迈着长腿,快步走回去。
湛明澜的臀和腿处都有轻微骨折,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再次下床时,发现窗下站岗的人多了一倍。
阿姨送饭进来,她拒绝进食,阿姨便亲自拿碗和勺子,舀饭送到她唇边,她突然暴躁地抓起饭碗朝阿姨的脸上扔去。
“诶呦!”阿姨没来得及躲开,碗擦过她的额头,她赶紧伸手捂住,不停地喊痛。
心里想的是,这女主人又发病了,得赶紧通知言先生去。
想着,转身逃似地离去,开门的时候,湛明澜又丢了一个盘子过去,砸到了她的后背,她惨叫连连。
这一天,湛明澜像是发疯一般,砸了所有的碗碟,撕破了床单,拉下了窗幔,打碎了花瓶,掀翻了凳椅,砸碎了化妆镜……待言敬禹进来时候,看见一室的狼藉和凌乱不堪。
但触目惊心的是,湛明澜脸颊上溅着的血珠子。
他飞快走近她,顾不得脚下的碎玻璃,捧起她的脸看,幸好她的脸没有受伤,他又赶紧低头看,她手臂和腿上都有伤口,像是被玻璃渣子划破的。
“够了吗?”言敬禹沉着冷静道,“你要是想砸就尽量砸,我给你换新的。”
“言敬禹,你这个疯子!”湛明澜朝他扑过去。
他控制住暴怒的湛明澜,待看清她眼神里的那股绝望的疯癫,心头一沉。
趁他不设防,湛明澜用尽力气扑过去,他带着她倒在地上,在她背部快贴上碎玻璃渣子的时候,立刻伸手做了护垫,挡住了她的背,那些碎玻璃就扎在他的手臂上。
“澜澜,冷静点。”他在她耳畔不停地说,“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换个地方,你想砸东西就尽管砸,你要杀我,也可以,但必须冷静下来,澜澜,你冷静下来。”
没有进食,长期的失眠,身体的痛楚让湛明澜消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她在他怀里晕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言敬禹就坐在她身边,很平静地看着她。
“澜澜,你非要这样?一定要去找他?你死也不愿意和我生活在一起?”他闭上眼睛,坐姿很挺,慢慢地开口,呼吸匀长。
湛明澜冷笑。
很久后,他睁开眼睛,伸手动了动床柜上的盘子,然后拿起那根针管。
湛明澜的眼神逐渐失焦。
“澜澜,为什么你从头到尾都那么倔?你从没有开口求过我,也没有为我妥协过……你为什么一直那么要强,你为什么不能柔弱一点,依着我一点,多讨好我一些?”他说着,蜷起修长的手指扣了扣针管壁,那里面的气泡咕噜一下就消失了。
针管逐渐逼近湛明澜的手臂,朝着她青色的经脉,针头对着她的经脉,只需一点,就可以精准刺入。
她会忘记他给她的伤害,忘记那个男人给她的短暂快乐,忘记一切wωw奇Qìsuu書com网,清零重来。
“言敬禹。”湛明澜绝望中低语了一声。
只是那一声,让言敬禹握着针管的手轻微一颤,随即收回,丢在了地上。
“怕了?”言敬禹侧头,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得逞地笑了一下,随即认真说,“我吓吓你的,澜澜,我绝不会对你用这个。你不需要借助药物,你会乖乖地重回我身边,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你当我是你的玩物?”湛明澜反问。
“不。”言敬禹低头,伸手轻压她的下巴,深邃的眼眸带着血丝,声音有些燥意,“澜澜,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你算是我什么,感情的慰藉,虚荣的满足,可有可无的女人,还是其他的,我自己也不清楚,但现在我知道,没你在我身边,我虽然可以活得很好,但没什么意思。”
“澜澜。”他贴在她的耳朵边,声音熨帖她皮肤上的绒毛,“我只要和你一起,下地狱都可以。”
“那天你对我说,我如果一直逼你,你会杀了我,当时我一点害怕和威胁都没有。”他继续道,声音沉得像是一块石头入湖底,不轻不重,却是一种力量,“澜澜,我愿意将我的命给你。”
74
言敬禹进来的时候,湛明澜侧躺在床上。
他轻轻卷起袖口,走到她的床边,垂眸静静看了她一会,然后上了床,轻躺在她身边,双臂枕着后脑勺,视线停留在天花板上的那盏圆形的吊灯上,这盏吊灯是他特地为她定制的,打开后,里面一闪一闪的暖橘色光斑,如同萤火虫一般漂亮。
他记得她从小就喜欢这样的东西。
他在讨好她,在这一年多的时间,他没放弃过讨好她,但没有效果,她如一块千年寒石,怎么也捂不热。
收回视线,他转身,伸臂搂住身侧的人,大掌缓缓,温柔地摩挲她的腰,低声道:“澜澜,你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静得没有声音。
“那我就看着办了。”他好脾气地说下去,“蛋糕是少不了的,请人做一桌子你喜欢吃的菜,再买一份礼物,嗯。”
湛明澜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他动手解开她睡衣腰间的系带,干燥温暖的手探入,很轻巧地握住了她的玉峰,宠溺地罩住,轻轻吸了口气,继续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能做的都做了,温柔,体贴,细心地待她,换来的只是手,脚,胸膛上的各种伤口,她发起狠来,完全变了一个人,随便砸碎花瓶,捡起尖锐的瓷片就往他身上扎,半点都不留情。
留她在身边,当真是在枕边搁了一把利器,得时刻保持警惕心,否则会丧命在她手下。
他微顿了一下,手掌依旧爱怜,亲昵地揉着她的丰盈,声音醇醇:“告诉我,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我改。”
良久,湛明澜细而沙哑的声音才无生机地响起:“我不想待在这里,和一个囚犯一样,没有自由。”
他亲吻了一下她的额角,沉吟片刻后说:“好,我带你离开这里,找一处气温,湿度都适宜的地方定居。在那里,你可以每天出去走走看看,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湛明澜冷笑:“你不会派人监视我?”
“澜澜。”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在她的红色蓓蕾上,声音有了两分情动,“我早就说过了,将你关起来并非我本意,只要你打消逃开我的念头,我绝对愿意给你自由。”
湛明澜收敛了笑容,长长的睫毛垂下,投射在眼底薄弱的肌肤上,颤颤如飞虫的羽翼,遮掩了她眼眸中真实的情绪。
“和我在一起,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他的吻从她的额角而下,双唇含住了她软软的耳垂,“我会尽力做到最好。”
湛明澜翻过身来,看着他,一字字地反问:“和我去别处生活?你是当真的,还是玩笑话?你愿意放弃这里?”
言敬禹的手掌探出她的胸口,转而抚摸上她的脸颊,对上她质疑的目光,嘴角的弧度缓缓加深了一些:“我和你说过,我愿意为你放弃很多。”
湛明澜目光清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看见了他眼眸里的自己。
言敬禹的喉头微动,俯身下去,轻搂她入怀,在她耳畔说话。
“澜澜,我知道你在这里待得不快乐,我会尽快安排的。”
湛明澜第一次没有挣扎地被他抱在怀里,显得乖巧柔顺。
“娱乐城的装修快完成了,我打算揭幕的时候,搞一次隆重的派对。”高仇叼着烟,慢悠悠地说,“请一些娱乐圈的大腕,政商界的名流,大报小报的记者,做足噱头,让整个S城都知道城西商业街那块是我高仇的地盘。”
啪嗒,一声清脆的开火声,炽热的火苗点燃了烟草,言敬禹吸了口烟,微微眯起眼睛看高仇,轻笑了一下。
“对了,我那个弟弟,你要多费点心。”高仇叮嘱。
他将这家娱乐城明面上的管理权交给了弟弟高介,不过在他的坚持邀约下,言敬禹依旧是幕后的大股东之一。
高仇觉得如果真的要将这个娱乐城做大做好,成为S市的一块闪耀的牌子,全权交给自己那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弟弟是不行的,因此他承诺言敬禹的股份分红非常高,为的就是言敬禹能继续给自己出谋划策。这些年,他们的合作非常愉快,他靠言敬禹的谋略,人脉赚了盆满钵满,早习惯了任何决策都向言敬禹参考建议。
“仇哥,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言敬禹晃了晃手上的烟,似笑非笑,“我以为自己只是友情参股,坐等分红。”
高仇大笑,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脑门:“你小子这么精明,怎么会不清楚我在心里算计什么?我岁数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每天盯着那些报表早晚有一天会脑溢血的,高介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现在打下的这片江山迟早是要交给他的,只有他好了,我才能安度愉快的晚年,不过这混小子心高气傲,人滑头不说,做事也半桶水乱晃,真需要人多指点指点。”
近年来,高介在S市臭名累累,不少人提起他都摇头,这让高仇头疼得厉害。他只有这么一个血亲,爹娘死得早,早年他大发了后对高介很是放纵和宠溺,以至于现在的高介除了吃喝嫖赌抽的本事之外什么都不会,还整日打着他高仇的名号在外作威作福,留了一ρi股烂摊子给他。渐渐的,高仇在外人面前也避谈高介两字,觉得丢人。
丢人归丢人,话说回来,高介是他唯一的弟弟,他无法坐视不管。
言敬禹想了想后说:“既然仇哥你亲自拜托我,我会帮忙的,不过都有个时效期。不瞒你说,我这两年的状态太紧绷了,虽然钱赚了不少,但没时间享受,这样的日子久了,不免也觉得有些累。”
高仇微怔,看着他一会,说:“你想成家了?”
言敬禹跳过了这个话题,淡淡道:“娱乐城那方面,出力我无所谓,只怕你弟弟不肯听我的。”
这两年,高介对言敬禹的态度,高仇也看在眼里。高介这个人向来诡诈,奸猾,处处要扣大,哪肯被人压着?高仇对言敬禹的重用让高介很是不服,背后没少给言敬禹使绊子,这些高仇其实都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做计较,毕竟高介是他的亲弟弟,言敬禹是个外人,真正该向着谁,他心里是有分寸的。
想归想,高仇还是郑重向言敬禹承诺:“这点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这个混小子的,他如果敢和你作对,再搞那些阴的,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言敬禹捻下烟,平静道:“那好。不过事先说好了,我只在前期帮忙出力,等运营方面稳定下来,我就会退到幕后,以后是盈是亏不做计较了。”
言敬禹出了锦合会所,就接到了华筠的电话,华筠在电话那头说,自己在湖畔湾这边等他,如果他不来,她就一直等下去。
挂下了电话,言敬禹伸手揉了揉太阳|茓,快步走到车子边,开门上车。
开车去湖畔湾别墅的路上,言敬禹松了松衬衣上的领带,心底涌上一阵烦躁。
这一年,他对华筠各种冷落,忽视,为的就是让她能够自己想明白,主动离开,但效果甚微。华筠像是着魔一样,非但不肯离开,还有越缠越紧的趋势,每次他回湖畔湾,都可以看见入门口,华筠面无表情,雷打不动地站在那里等他。
果不其然,车子刚开进湖畔湾的石道,隔着远远的距离,言敬禹就看见华筠很安静地站在大门口。
见言敬禹的车子来了,华筠呆滞的目光立刻亮起来。
言敬禹的车停下,按了开锁键,华筠走过来,自己开门后钻进了车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别墅,华筠见言敬禹一路沉默,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也不敢多说话,等他解开衣服扔在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她才小声地开口:“敬禹哥哥,你最近很忙是吗?都不肯接我电话,我已经整整一个月零四天没见到你了。”
闻言,言敬禹突然抬臂,甩手将水杯朝她的方向砸过去,堪堪擦过她的耳畔,砸在墙上,片刻后,一地的碎玻璃。
他太阳|茓跳得厉害,手指蜷了蜷,冷声反问:“你到底要做什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们中断这样的关系。”
华筠的眼睛立刻红了,哽咽道:“我没有要做什么……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能看见你,和你说话……这样都不行吗?”
言敬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眸越来越冷,冷若寒潭,片刻后说:“我对你已经没有兴致了,你最好知趣一点,乖乖地离开。如果你再纠缠我,只会让我越来越厌恶。”
华筠的面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言敬禹,死死地咬着唇。
言敬禹径直往二楼的方向走,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很浮:“敬禹哥哥,你当我不知道湛明澜在哪里吗?”
言敬禹停步,侧过身,灯光下,身子的剪影在墙上无限地拉长,目光无温度地落在华筠的小脸上。
“她的车子翻下山崖,湛家到现在还派出警力积极寻找找她的人,却没有她的半点消息,你说奇怪不奇怪?”华筠的声音依旧很轻,但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极具存在感,“还是说,她那晚根本没有开车上山,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遮掩旁人,将她匿藏起来……”
话被掐住,华筠心跳如擂,呼吸一窒,低头看自己的脖子被伸过来的手狠狠扼住。
“闭嘴。”言敬禹目光狠厉,握着她脖子的手逐渐使力,“再说一个字,我就掐断你的脖子。”
华筠的面色急速涨红,气息急促紊乱,瞳孔放大,待快要透不过气的时候,言敬禹才松开她,用力将她推到身后的沙发上。
华筠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整个身子颤得厉害,手紧紧地攥着沙发上的羊毛毯子,喃喃道:“果然是你,是你制造了那一切,将她关了起来……敬禹哥哥,你真可怕,为了得到她,你竟然这样害她……”
那日她偷听了言敬禹和高仇的电话,无意中得知了他要用湛明澜做筹码,威逼封慎的计划,听得她一身冷汗,而后,湛明澜就出事了,她的车子滚下山崖,车子被毁得一塌糊涂,却找不到她的尸体……湛家出动了一切警力,至今找不到她的人,最诡异的是,她的丈夫封慎也在随后遇害,众说纷纭,大家猜测他们的惨遇和越南方面的黑势力有关,近年来中越关系不断紧张,封慎的元嘉和越南那边在合作新能源方面产生了不可协调的矛盾和分歧,彻底惹怒了越南方面的头脑,据说在两年前,封慎带着湛明澜赴越南,也险些丧命在地方黑势力手中……这样的传言愈演愈烈,慢慢地成了被认定的事实,只有华筠不相信,她始终记得那晚偷听到的那通电话,以及言敬禹冰冷刺骨的声音。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华筠认定湛明澜的失踪和言敬禹一定有关系。
言敬禹走过来,伸手捏住华筠的下巴,轻轻地说:“你病了,所以会胡思乱想,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病?”
他逼近的脸,眼眸里的冷光让华筠如堕冰窖,巨大的恐惧从心底涌上来,她摇着头,无声地流泪。
“那就永远地闭上嘴巴。”他带着警示和命令的神情看着她,启唇,“别惹怒我,你承担不了那结果的。”
午后,明媚的阳光照进来,湛明澜盘腿坐在木质地板上,手上翻着一叠资料和画报。
言敬禹进来的时候,蹙起眉头:“怎么坐在地上?会着凉的。”说着他转身在房间里找了一个柔软的坐垫和一块毛巾毯,将她轻轻扶起来,把坐垫放在她臀下,再按她坐下,将毛巾毯盖在她膝头。
湛明澜随他摆布,视线未离开手上的画报。
言敬禹随即坐下,伸直长腿,手臂环住她的腰,陪她一起看:“选好了吗?喜欢哪个海岛?”
他准备找一处国外的小岛,气温适宜,四季如春的地方,将她先安置在那里,等自己处理完S市的事情后,飞过去陪她。
湛明澜将画报丢开,摇头:“没一个喜欢的。”
“没事,慢慢挑,总会挑到喜欢的。”他耐心道,伸手拢了拢她的长发,阳光从窗外投射在她脸上,使得她脸上的细绒毛清晰可见,这么近的距离,他凝聚的目光逐渐温柔,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心起涟漪。
再过段时间,等他收拾好这里的一切,就飞过去陪她过二人世界,他们可以在那春暖花开的地方,相依相守,一辈子在一起。
她会永远在他身边,触手可及,这个事实让他心安。
“我想去沙黎。”湛明澜突然开口。
“嗯?”
“我说我想去沙黎。”她侧过头,很平静地看着他,慢慢地说,“你不记得了吗,哥?”
言敬禹环在她腰上的手一滞,随即内心竟澎湃起来,如同海浪拍打岩石,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湛明澜说的是沙黎,还叫他哥。
很早很早以前,湛明澜还在读书的时候,她看了一份旅游杂志,上面有沙黎岛的介绍,她被里面红色的沙滩,和特有的斑斓色贝壳吸引,兴奋地拿给言敬禹看,说自己要去沙黎岛玩,不过那时候沙黎岛的尚未开发,处于原生化状态,没有旅游的基础设施,治安不好,湛弘昌和殷虹反对他们前去,于是计划被搁浅。
“我记得。”言敬禹笑着将她抱过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那时候你闹着要去看那里的红沙滩和彩贝壳,但爸妈不答应。”
“我现在想去。”湛明澜说,“很想很想去。”
言敬禹在思考,这么长时间,湛明澜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她想去沙黎岛,但那个地方不适合定居,还是在国内的南方,毗邻那边的一个旅游城市,人口流动不小,他不想冒风险带湛明澜去那边。
湛明澜静静地看他,似乎很期待他的答案。
“那边不适合定居。”言敬禹握着她的手,低头认真地说,“我们换个地方。”
湛明澜眼眸的光顿时暗了下去,挺失望的样子:“我只是想去那边玩玩,也不是说要一直住在那里。这几天我每晚做梦,都会梦到那里的红色沙滩,漂亮的贝壳,白色的海鸟,还有那里的天空,那里的天空特别蓝,和颜料似的,没有一点杂质……”
她说话速度很慢,提及那里的一切,暗下来的眼眸又渐渐亮起来,在言敬禹眼里,她很像是一个小孩,被关在家里很久后渴求长辈带她出去玩的小孩……心里有些不忍,他低声反问:“你真的这么想去那边?”
“嗯。”湛明澜点头,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很想去看看,早就想去了,一直没机会去。”
“既然如此,我就带你去那边看看。”言敬禹松口,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真的?”湛明澜似不确定地反问。
“真的。”他捏了捏湛明澜的脸,不无宠溺地说,“这些日子你要多吃点饭,养点力气,否则到时候会玩不动的。”
湛明澜点头,目光无意中划过他手臂上的一道伤痕。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也顺着看自己手臂上的一道口子,轻轻笑了笑,笑声不无自嘲。
“手上两道,胸口也有,腿上也有……澜澜,你说你多狠。”虽然是这么说,但语气里半点责怪都没有,反而尽显温柔。
这些都是湛明澜的“杰作”,这一年,她每次情绪激动,歇斯底里的时候,都持着利器,往他身上胡乱地砸和刺。
“痛吗?”她问。
“不痛。”他说,目光认真地看她,“是我对不起你,该受的。”
湛明澜平静的目光对上他的脸,描摹着他的眉心,鼻梁和唇,许久后,才别开视线,眯着眼睛看窗外的阳光。
言敬禹的手掌缓缓抚摸上她的背,动作轻柔:“那年,我们从H市赶回S市,大晚上的遇到劫车党,你帮我挡了一刀子。”
他语气平静,往事娓娓道来。
“澜澜,你当时明明痛得要死,偏偏装出没事人的样子,真的可爱又可怜。”
湛明澜抿了抿干涩的唇,说:“对啊,我帮你挡了一刀子,而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话里有些赌气的意味,却让言敬禹觉得很好听。这些日子,她一直默不作声,对他视而不见,神情冷漠,今天却难得地说了一些话,还带了上情绪,这让他有些高兴,这是好兆头,他就喜欢她的赌气,计较,怨怼。
“澜澜,我错了。”他抱紧她,闭上眼睛,声音在她耳畔,“让我用以后的日子来弥补你,我保证自己会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一个月后,言敬禹带湛明澜前往沙黎岛。
或许是因为湛明澜可以离开这禁闭的地方,重获自由,这一个月来,她情绪不再像以前那么低落,她按时吃三餐,对营养汤和药物也不再排斥,积极在房间里健身,安静地看书看碟,练书法,浇灌花草……每每言敬禹来,她也不再面露冷漠,偶尔还会将目光落在他脸上一会,再慢慢收回。
这让言敬禹觉得,自己的确该带她出去走动走动,总是关她在房间里会闷坏她的。说到底,他明白她骨子里是个很向往自由生活,不愿被束缚的女孩,既然他已经决定和她生活一辈子,就要努力让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让她真正开心起来。
开车离开这里,前往沙黎岛,言敬禹只安排了一个司机和两个保镖。
车子开出铁制大门时,湛明澜的余光瞟见窗外蓝色天空的一角,心不被控制地狠狠加速跳了两下。
她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因为这几日天气变冷,言敬禹帮她准备了一袋厚厚的衣服,热乎乎的奶茶和各种药品。
一路上,湛明澜都没怎么说话,言敬禹在车里看书,自己和自己下棋,只是目光一直锁定她。
车子开了近两天一夜,一行人才到了沙黎岛。
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湛明澜晕晕乎乎的,言敬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热度,赶紧将她抱进预定好的宾馆房间,将她安放在床上,喂她喝水吃药,并吩咐服务员带一碗热粥过来。
言敬禹亲自喂湛明澜喝热粥,湛明澜喝了一半就摇头,说想喝新鲜的果汁。
“好,我帮你去弄新鲜的果汁。”
没多久,言敬禹就拿着一杯新鲜的橙汁进来,湛明澜接过后和孩子似急着喝了一口,却猛地呛出来,言敬禹伸手探向床柜上的纸巾盒,挺意外的,半张纸巾都没有。
他转身去包里拆新的。
湛明澜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陡然划过来一抹不易察觉的光。
等言敬禹转身,拿着纸巾到湛明澜面前,亲自帮她擦嘴角。
“这个水果汁味道好奇怪。”湛明澜说。
言敬禹接过闻了闻,觉得很正常,喝了一口,蹙了蹙眉:“是有点酸。”
说着将杯子放在一边,又用手探了探湛明澜的额头:“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出去玩。”
“我想现在出去走走,这里好闷,我透不过气来。”她说。
“不行,现在风大,出去会着凉的。”
“多穿点衣服不就行了?”湛明澜看着言敬禹,目光带着一点哀求,“这里真的好闷,我想出去透透气,再说今天不是那么冷,刚才下车的时候,吹过来的风暖暖的,好舒服。”她说着吸了吸鼻子,“继续待在这里我会闷死的。”
言敬禹拗不过湛明澜,最终答应带她出去透气。
出门前,他帮她裹好大衣,绕好围巾,戴上帽子,将她遮得密密实实。
走到外面,风吹拂在脸上,湛明澜深吸一口气,说:“好舒服。”
言敬禹转过来,帮她拉了拉衣领,轻声道:“别着凉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到了沙滩上。
这里的沙滩果真和当年杂志上的照片一样,是暗红色的,湛明澜俯身下去,手捏了一把沙子,触感粗糙,亦凉凉的。
晚上的沙滩上没有人,重获自由的湛明澜看上去很兴奋,一开始是快走,后来蹦蹦跳跳的,时不时低头堆个沙子,用树枝条挖沙坑里的贝壳……言敬禹开始还担心她会累倒,但看着她脸上不自不觉地露出笑容,也不忍打断她的玩乐。
“我们去那边看看。”湛明澜点了点远处的沙滩。
未等言敬禹说话,她已经快步过去了,言敬禹见状立刻迈开长腿跟上去。
不知为何,挪动步伐的时候,他左脚传来一阵麻意,很短暂的一记,他就紧跟上去了。
风吹拂他的眉眼,他有些淡淡的疲倦和困意。
湛明澜走了很长一段路,一路上笑个不停,真像是在笼子里被关了许久的小鸟,突然飞了出去,获得了自由,那种兴奋和激动难以自持。
言敬禹无奈地看着她,心里想的是,也好,让她放纵一回,这一年,她被压抑太久了,再压抑下去,精神上会出问题。
湛明澜气喘吁吁地蹲下,伸手抹开沙子,取出了一枚光滑的,亮亮的贝壳,朝言敬禹喊:“你看,这里真的有彩贝壳!”
言敬禹走过去,蹲下去看她手里的贝壳,很精致的一枚,红蓝黄绿相间的外壳,像是被人工涂了一层彩釉,非常漂亮,但比这漂亮的是湛明澜的笑靥。
一阵恍惚,他以为自己面前的是十八岁的湛明澜,因为只有那时候的湛明澜才会对他笑得这么纯粹,灿烂。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温柔地叫她的名字:“澜澜。”
他要好好地保存她这张笑靥,好好地照顾她,保护她,让她重新获得以前的快乐。
“等等,你脚边好像有东西。”湛明澜笑道,“别动,我看见了,是一枚很大的贝壳。”
言敬禹闻言保持不动,湛明澜伸手过去,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她手里的东西,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认真,轻声道:“别动,当心会踩坏它。”
言敬禹还未反应过来,左腿上便传来锥心的刺痛,抬眸一看,湛明澜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褪,刚才那纯粹甜美的笑像是错觉一般,刹那间,他只有一个念头,刚才她的笑是不是真的?
小剂量的麻醉药效应出现,他整个左脚都是麻的,手臂也动弹不得,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湛明澜收回小刀,放进口袋,一把推到了言敬禹。
她起身环顾四周,没有半个人,她走了几步,回头看言敬禹,他也看着她,只不过在他眼里,她的身形越来越模糊,逐渐变形。
湛明澜收回视线,快步走向前,等走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头,遮挡住言敬禹倒下的颀长身体,她才飞快,像疯了一般跑起来,狂风夹杂着海声在耳畔呼啸而来,她使出全部力气在逃,挥舞着手臂,一步又一步,大步向前,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立刻,心脏每一记跳动都贴在耳边。
她从没有跑得那么用力,也没有跑得那么快过。
那么快,快到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快到脑子里全无杂念,仅有一个念头,要逃,不能被追上,要逃。
这一晚有月亮,很温柔地挂在天边,她就这样逃了很久很久,脚步都停不下来。
直到她累得摔下去,膝盖磕到了地上的沙石,痛得翻了个身,对着夜空,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腔震动厉害,心脏处疼得要爆炸。
整个人发抖得厉害,整个天地都旋转起来,她像是掉进了一个漩涡,有一双手将她拉到黑暗的最深处,她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得镇定。
她脑海里浮现封慎的眉眼,缓缓攥紧拳头,告诉自己撑下去。
他可以给她无限能量,让她一直一直撑下去,越过黑暗,越过绝望的泥沼,甚至都不畏惧死亡,重新睁开眼,看清楚这个世界的光亮。
她从未感觉他离她那么近,近在咫尺,原来,灵魂真的是可以相通。
记忆深处开了个口子,令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那一幕逐渐清晰,明亮,像是一个光源在她眼前一点点地晕开。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没有人陪你玩吗?算了,我大方一点好了,让西曼迪陪你玩,不过前提是你要好好照顾她哦,就算玩厌了也不能将她丢到垃圾箱里。”她跳下了,整了整自己的碎花小裙子,白白胖胖的双手捧着西曼迪给他。
那是湛弘昌从俄罗斯带回来给她的木雕娃娃,她宝贝到不行,整日抱在怀里,还取名为西曼迪。
他接过,认真又木讷地点头,说:“放心,我不会丢掉西曼迪的。”
……
她侧过头,看见海面上的几只渔船。
她之所以选沙黎岛,因为这里有很多非法的,私人渔船可以出海,运送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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