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笠那一刻真的差点流泪，她使劲克制自己，僵硬地、软弱地微笑着，学生说什么她都拼命点头。那一刻，她一下子成了一个受人欺负、无力还手的小姑娘，而她的学生，则变成了一群仗义执言、替她打抱不平的侠士。陈晓笠想，这也许是做老师的所能体验到的最大幸福吧。

可是，即使是在这样感动人心的时候，陈晓笠还是清楚地感到了心底有一团很小却很坚固的硬块，它梗在那里，不肯融化——它来源于魏平那两道令人难忘的目光。陈晓笠心里很清楚，这两道目光已经掐断了他们作为师生的一种有机联系，她已经失去了与这个学生最后交流的可能。至少在这里，她是一个失败者，她的面前有着一堵墙，在这堵墙面前，她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形同虚设的班主任。

七

谁也没想到，这个以陈晓笠为中心的高一汽车班的最后“解体”是源于副班长林子风。

其实不能怪他的，要怪也只能怪他倒霉。那么多的同学都没事，就他，一开始就被张泰永老师盯上了（事后陈晓笠想，张泰永老师盯他是有明确的目的­性­的，因为他是副班长，很能说明问题的）。而最让林子风恨之入骨的，他真的没有­干­“扰乱课堂秩序”的事，他只是没听讲罢了。开始是望着窗外，看空无一人的­操­场，看­操­场上空偶尔飞过的小麻雀。然后，张泰永­干­瘦­干­瘦的声音渐渐地变得越来越遥远。这是下午的第一堂课，这堂课一般来说都比较难熬，他的头于是渐渐耷拉下来了，抵在桌子上，眼睛很疲倦，头也晕乎乎的。

张泰永就是在这时发动突然袭击的。

首先是一颗粉笔头准确有力地击中了林子风的头部。林子风顿时睡意全消，他带着一丝惊慌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比他的想象要愤怒得多的、已经涨得通红、眼看马上就要发作的面孔。

如果换了陈晓笠，一定会采取另外一种处理方式。但张泰永的目的似乎不是要处理事件，而是要扩大事态。当然，他大概也没料到他选中的目标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你给我站起来！”张泰永猛地一拍桌子（据坐第一排的雄伟后来说，讲桌上的粉笔灰全拍到他眼睛里去了）。

林子风忍了一忍，还是站了起来。但那颗准确击中他头部的粉笔头显然令他觉得自己很失面子，他站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凶凶地横了一下眼睛。

这一表情立即被张泰永抓住了：“你还敢这么凶！还横眼睛！你上课睡觉还有理由吗？看看你自己，还像个什么学生！从开学到现在，你都­干­了些什么……”张泰永开始以一种愤怒而正义的语调历数林子风的种种罪状，从开学第一天不叫报告一直到一分钟以前的横眼睛。“这样的学生居然还当什么副班长，看来你们班真是没人了！”

正是这句话使林子风的牛脾气开始发作。其实他哪里是什么省油的灯！开始忍着只是因为不想扩大事端。可张泰永逼人太甚！连班主任陈老师也没有这样逼过他！

“啪！”林子风拍桌子的手段比张泰永还要高，震得全班同学的心都猛跳了一下。

张泰永显然吃了一惊，他没料到学生居然也敢拍桌子！他气得伸出手指在班上乱点一气：“看看！你们看看！你们大家都看看！这就是你们的班­干­！”然后他将手指向林子风：“啊！你还对老师拍桌子！谁教你的？你爸？你妈？你们陈老师？小小年纪就这副样子，看你长大了不变成个流氓！”

林子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想都没来得及想就回敬道：“你才是流氓！”

所有的人都被这句话吓呆了，包括林子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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