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曹隐白只觉得霜的脸上像是写着:『阴损事,他霜做得多了,还怕差这一件吗?』见他固执,曹隐白也就不跟他争,只道欢姑的哑巴是天生的,医不好,暗示霜兰妃的条件他是办不到的。
霜听了却只笑说,除非欢姑亲自拒绝跟他成亲,否则她永远是他妃子的正选,要曹隐白尽力医着就是。
曹隐白时常摸不清霜心理打什么主意?即使霜现在把所有要事都托给他处理,但曹隐白还是很清楚,其实霜仍然不是百分百的信他;霜总把百分之八十的大概交给他,然后把剩下的两成关键捏在手里,半点口风不露。
霜这么防着曹隐白,曹隐白心里也不以为意,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对霜的忠诚有几分?仔细想来,维系两人关系的羁绊极浅,如果霜表现得对曹隐白万分信赖,曹隐白说不准还会怀疑这人是谁?
虽然曹隐白时常摸不透霜的意思,可大方向总是知道的,只是这回霜对欢姑的态度却很奇怪,是一种曹隐白说不出来的怪。
“你叫什么名字?”霜问欢姑。
欢姑在桌上歪歪扭扭写下『欢姑』二字。
“他是谁?”霜指向曹隐白。
欢姑又写下『白』。
“那我呢?”霜又指着自己。
眨了眨眼,再写下『霜』。
“你今年几岁了?”霜问。
这次欢姑却是偏着头,久久想不起来,最后扁着嘴对霜摇摇头。
“好乖。”霜笑着摸摸她的头,递给她几颗糖。“到一旁玩去。”
哄开了欢姑,霜浑身就像没骨头似地软在椅里,一整个坐没坐相,脸上表情倒挺满意的。“不错嘛!至少认得人了。”
曹隐白不知道霜究竟要拿欢姑如何?也懒得去追究,只与霜提起她的病情:“欢姑有时记得自己年纪、有时又不记得。她的记忆是错乱跳跃的,有时是三、四岁、有时是八、九岁,也有十五岁后的记忆,可唯独没有十二岁那二、三年的记忆。我在想,那几年一定有哪些事,是她不愿想起的。”
致于是什么事?大家心照。
霜听了百赖无聊地道:“那可就没趣了。”接着又挑高了一边眉问:“那若我告诉她呢?”
曹隐白想想,摇头说:“不好。”
虽然曹隐白不清楚霜与欢姑之间有没有过什么?可是就霜那日所说的,烧死李太医的那场火是霜所放的话,那他与欢姑间的事怕也不会有多愉快。
“为什么?”霜问。一般身上的病痛他还能诊断,像欢姑这种疯病,就真的只能问曹隐白了。
“欢姑当年被火一吓,这才变成如今这般。你现在再吓她一次,运气好的话就是她被吓清醒了;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准就再也醒不过来。”
“是吗?”霜满脸无趣地道。
曹隐白懒得理会他,说了声有事就出门去了。
霜原本就只是要来看看欢姑的情况,现下看完了,便打算打道回府。一出门口,见着欢姑在附近玩着,突然心中歹念一起,招手把欢姑叫了过来。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30章
章节字数:942 更新时间:09-02-14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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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姑跑了过来,全身上下都是泥水,也不知怎么玩的?霜看着矮他半个头的欢姑,心中没什么诚意地想着:『抱歉了,隐白。我没那个耐性慢慢等待。』便对欢姑道:“欢姑,你还记得十二岁那年发生的事吗?”
欢姑一脸迷茫,霜只续道:“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霜。你十二岁那年我十岁,在太医院里面,当你爷爷的药儿。”
欢姑的表情有些许动摇,霜加把劲道:“记不记得张太医那两个儿子老欺负你,抢你东西吃,教你把泻药加进零食里让他们抢的那个霜?”
欢姑脸色惨白,双唇颤颤。霜眯着眼勾笑:“你记得了吧?”接着双手捧住她的脸,让她与他四目相对,道:“那场火,是我放的。”
欢姑脸色扭曲、全身僵硬,霜仍道:“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吗?……烧死你爷爷的那场火,是我放的。”
原本内向乖巧的欢姑突然往霜的身上扑打过来。欢姑原就做惯粗活力气不小,她一时用力太猛,霜被她推倒了两步,背依着墙,欢姑仍追上来;她泪流满面,只能发出气音的喉部咿咿呀呀的嚎叫,不停地捶打霜。
曹隐白才离开不久,立即想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依霜这个人的个性,他才不在意会不会赌错,便立即赶了回来。没想到一回来,便是欢姑如同发疯一般拚命哭喊捶打着霜。
虽然觉得霜是自作孽,但霜的身体可经不起这样的摧残,曹隐白只好过去拉开欢姑;欢姑力气不小,两人拉扯了好一阵子才让欢姑安静下来。
安顿好欢姑,曹隐白走出房门,看着坐在客厅椅上,一身凌乱的霜,不禁气结地道:“这样你是会比较开心吗?”
霜明明知道欢姑会变得疯疯傻傻,与当年那场火灾脱不了关系。若是让欢姑慢慢忆起,虽然较慢却不失是一个较安全的办法,霜明知如此,却故意告诉欢姑,刻意让欢姑再痛苦一次!
他那把火烧死李太医、烧毁了欢姑的脸,难道这还不够吗?非得要再让欢姑再伤一次、再痛一次才能甘心?
因为童年的现实环境,培养了霜凡事向『利』看的个性,所以霜这个人做事,从来不是没有原因的。因此曹隐白更加不明白,欢姑已经一无所有了,霜为什么还要对付她,难不成他们之间真有什么深仇大恨?
霜抬头看他,眼神深沉难测。他突地笑道:“是啊!我好开心。”面上,是一脸『你又能耐我何』的挑衅。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31章
章节字数:1631 更新时间:09-02-14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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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个李殊楠。
霜低头垂眼,手里拿着一张薄纸,唇边一抹淡淡的笑,眼神倒是隐讳得很,看不出什么情绪。
纸上只有短短几句话,内容模糊得很,用的全是暗语,旁人见了怕是什么也看不懂,但霜自然不在这『旁人』的行列之中。其实这信里的内容也没什么,只说了暗杀照王的行动『又』失败了。
与深居宫中的皇帝和另三位皇叔们不同,殊楠是李氏皇朝最有权利的五人之中,最常在各地来去,也最容易成为暗杀目标的权贵。
这几年殊楠被暗杀了许多次,大部份在惊扰到他之前便被他身旁的护卫摆平,一小部份曾让他受到点小伤,只有极少部份曾真正让他性命堪虞!而他,也充过几回主谋就是。
霜抬手,将纸递到烛火前,经过特殊处理的纸薄如蝉翼,一触即燃。霜指尖一弹,将纸片射出,火烧得烈,在落地前便连灰都没剩。
李殊楠这个人真的不简单,他会受宠绝对不是没有理由的。每当霜收到关于殊楠的消息时,便更加肯定这个想法;而每当霜又充一次主谋,他就觉得自己像是更接近了他一些。
从来,每当他与殊楠肌肤相亲之后,他便觉两人间殊远了些;然而,只要一收到关于殊楠的行事应对,他又觉两人间亲近了些。很诡异的感觉……霜也觉得诡异极了!可这份感觉却比肌肤相亲还要来得真实百倍。
之前霜充过几次暗杀殊楠的主谋,但却不是真心要杀他,都只是试探罢了;虽然每次的暗杀都是来真的,但霜并不认为那般程度的暗杀真能取他性命。殊楠这个人虚虚实实,总令人摸不透澈,如果前几次那种程度的暗杀可以要了殊楠的小命,霜才要觉得惊讶了呢!
霜吹熄蜡烛,走到软禢上躺下。这阵子身子乏得紧,动不动就觉得累,夜里加白天的两次午休,平均一天竟要睡六个时辰以上。头才一沾枕,霜的脑子就朦胧起来,迷迷糊糊想着:每次收到关于殊楠的消息,心中对他的敬佩就多一些,而与此成同比的,就是想杀他的心情亦发浓烈。
想杀他……真心地想杀他!只是支撑霜这份意念的却不是仇恨,而是类似于猎人见着优秀猎物一般的心情。
有谁能够了解,这名看似落拓的冷宫皇子、这个总是不断在对人低头的下作皇子,其实骨子里是个比谁都傲气的猎人。
只是这名猎人有足够的聪明才智,也有足够的心狠手辣,却没有与之相配的身子,动不动就困乏的身子,没一会儿便睡得不醒人事。
醒来时只觉耳边发痒,伸手一摸才知是有人在自己耳后吐气──热热暖暖的湿意。
霜睁开那双亮灿灿的杏眼,眨了眨,长长的眼睫也像把小扇扇了扇。低头,腰间的手臂有着结实的肌理,环在腰间的姿态既是霸气十足,又是小心翼翼,就像它的主人,总是那么强势地不容许他人的拒绝,可偏偏形容温存。
是缘?是孽?
想着俩人之间种种,霜已是分辨不清。然而,该了结的,终归得有个了结。
“想什么呢?”殊楠的嗓音还有着刚醒时的低沉沙哑,手上一捞一翻,霜便趴俯在他的胸前。
明明是浓甜得化不开的温柔,却让霜惊慌得想逃。霜眸光一暗,暗暗咬牙忍住那一瞬间的悸动,再抬起脸来时便已是堆满了媚意,白皙双臂主动环上殊楠的颈子:“照王好兴致,来得一大清早……”后面话还没说,便给殊楠全吞下了肚,吻得缠缠绵绵。
殊楠以往从不把心思放在霜的身上,直到最近这几个月才对他上了心,没想到这么一来,竟看清了许多事,又看出了许多迷。
霜会让人讨厌,还真的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他根本不想让人喜欢。殊楠不懂霜为何要如此做?但就结果而言,他是非常成功的。除了不能招惹怒火的皇帝与兰妃之外,霜还真是出了名的招人厌!
他时常一句话便能招人怒火,可有时也是一句话就能惹人怜爱。说到底,就是让人又爱又恨。于是近来每当霜又想说出什么让人不中听的话时,殊楠便会先一步让他说不出话来。
殊楠吻了很久才放开霜。一放开,霜便皱着脸儿大口大口的呼吸,看得出来有几分恼,而殊楠却大笑起来。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32章
章节字数:1621 更新时间:09-02-14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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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心火一起,使了个拐子挣开他,翻身坐起。殊楠『哎』了一声,倒没多加为难地放手了。
霜起身,拿了衣袍迳自穿着。里扣、里带、腰绳、玉勾……他是出了名的孤僻,向来不用人贴身伺候,穿衣这点小事自然是自己来便可。
殊楠侧身躺在床禢上,一手撑着头,像是欣赏一幅画般地看霜着衣。道:“我听说你这几日犯懒病,老睡着?”
霜手里未停,低垂的眼中却己多了几分戒备。霜、雪二人本是无权无势的皇子,也没什么人贴身候着,直到遇见殊楠;为此原由,即便是现在二人的身旁,仍是有不少殊楠的人在。
“是又如何?”霜的语气很是无所谓,手里做着最后的整襟。原以为从不让人近身,便可以避去大部份的监视,如今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就是不运动,体力才会这么差,动不动就乏了。”殊楠下了床去搂他,边道:“待会儿我们骑马出去溜溜,练练身体,也散散心。”
戏演得太过就不像真的了。
霜将目光投向窗外的翠竹,不是很将殊楠的话当一回事。这些日子以来,殊楠对他的密密柔情,霜从没由心里当真过;霜这个人做事总是讲理由的,没理由的事他不会去做、没好处的事更不会去做。一直以来总是如此的……
“嗯?”殊楠见他不语,低身蹭了蹭他颊边,坫坫手中里的份量总觉得又少了一些。怎么自己这个整天在外奔波的人没瘦多少,他这个整天在宫里睡大头觉的人却愈睡愈单薄了?
“知道了,请照王先回去吧,稍候我再请人过去通知。”既然他想要继续玩下去,那么他也没有理由不奉陪是吧?
“有什么大事非得先处理?”殊楠的语气有些些无赖。
“……”霜心想着这人怎么愈发像牛皮糖了?转念又想这八成是他的什么计谋,便不生气,只道:“总得让我梳洗用膳吧。”
殊楠也不见怪霜忽冷忽热,拉了他的手往外走。“这点小事一起便成了。”
霜哪敌一身蛮力的殊楠?也就懒得反抗,他轻轻一拉手便被拖着走了。
之前俩人避着雪,私下来往极为低调,可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雪不在的关系,殊楠竟是半点儿也不避讳,时常就在下人的面前对他又搂又抱,状甚亲腻。霜知道殊楠身边与雪身边的亲近都是殊楠的人,也就不担心有什么话会传近雪的耳里,既然他爱让下人看,那就由他去吧!反正自己的名声之糟也不差上这一道。
早晨时霜的早膳只有一小碗甜粥,那碗甜粥是用紫米、桂圆、红豆、薏芢、红枣……等滋补食材熬制,之后再将材料取出只留米水,这米水熬得极稀极糜,找不到半粒米,黑黑糊糊黏黏稠稠的一碗。
殊楠见了眉头一皱,直道这是给婴儿喝的,大人喝怎么能够?霜不理他,一匙一匙地舀着,吃相倒比女人还秀气。殊楠布了一桌劝他多吃,他却只回了一句:“隐白说这样就够了。”直把殊楠气得头上暗暗升烟。
隐白隐白,霜心心念念的只有雪一个人,口口声声都是隐白说如何如何,真真是将他当个死人就是。想到这,殊楠不禁有些气结。
用过了早膳,两人各骑着一匹马外出。殊楠的爱驹千里经过了几日调养,总算是恢复了过来,一身英姿勃发、高大英挺,任是谁见了都得竖起大姆指说声好!可霜却偏偏骑了匹又瘦又小,毛还半脱的老驽马,两马并肩而行说有多怪就有多怪,殊楠跨下的千里一开始还不断用蹄子刨地抗议。
距雪缚宫约末五十里处,有一片树林,林里养的尽是些耐乾耐旱的树,这也是雪的政绩之一。
这年来霜负责开凿运河,雪就负责殖林。原本殖林的工作也在工部之下,但霜偏偏将这个广受百姓称好的工作交给了雪。
这些年来总是霜默默地一肩扛下所有责难。殊楠不是笨蛋,隐约间也察觉出霜的行为像是在交代什么……
该了结的,终究还是得有个结果吗?
殊楠想起昨天夜里加急送至的密函,更想起自己在上面批下一个朱红的『杀』字。他很清楚那一字的后果,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他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只有成王败寇,没有孰是孰非。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33章
章节字数:1860 更新时间:09-02-14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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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驽马走不快,马背上攸攸晃晃,还不足半个时辰,霜的面上已泛起点点细汗。殊楠见他神色自若镇定,不露半点声色,心中不禁一叹。早知他脾气极硬,却不知他竟是如此倔强,若非早知他身子有恙,只怕真要给他蒙了过去。
明明只要稍稍肯服些软,就能惹得人满心爱怜,可他从来就只肯跟自己蛮着干,像是在存心惹人嫌,也真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
思绪翻了几番,途经一座人工湖,殊楠说了句:“就这吧!”便翻身下马。霜端坐在马背上远眺眼前这片苍翠绿荫,心中隐隐自豪。
蜀西这块地养不出什么具经济价值的植物,所以也没人肯费心去种些卖不了钱却能改善环境的针叶植物。过于干燥荒无的大地,年年秋冬都起大沙暴!在与曹隐白商量过后,霜在议会上独排众议,以建御用围场的名义砸下大把资金植林。
这个决定是在全国上下一片骂声中开工的,但才一年的时间就成了德政,因为人民开始发觉环境的绿化可以减轻身心的压力。但是这片针叶林的真正功效最快也要再过五年才会发挥,十年后便可挡下约八成的沙暴,然后再过十年蜀西就种得出作物了……
想到这些霜心中一股豪情上涌,捏着缰绳的手上指节激动得泛白。蜀西这块荒地,又小又贫脊,人人唯恐避之而不及,可霜却是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地方,对蜀西这块地有着一股特殊的情感。
一无所有的蜀西、被逼入绝境的蜀西,与自己的立场惊人的相似。
因为这份亲近,霜对于被分封到蜀西没有什么怨言,相反的,只是激发他胸中深埋已久的那份万丈豪情。他要证明不论是什么样的绝境他都能够翻身!冷宫皇子也好、荒漠孤地也罢,他不认输……绝不认输!
他,李霜!从来就不是一个认份的人。
只是……这条大计大成之日的模样,他怕是没机会看见了。想到这,霜心中起了几份落寞。蜀西在霜的心中,就如同他的孩子一般,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如果可以,多想亲眼看着它成长茁壮,但是……应该……来不及了吧?霜抿抿唇,心中思绪翻飞,面上倒没流露什么声色。
不过没有关系,他还有雪,雪看得见。虽然他对蜀西的这份感情不能有半点流露、虽然他无法亲眼见证蜀西这块地的改变,但是他还有雪,雪会看见,只要雪看见了那也与他亲自看见差不多了。
殊楠哪知霜心中翻腾?见霜坐在马上久久不动,只当他身子乏得没法子自己下来,便过去要抱他下马。霜因殊楠的体贴举动,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即乖顺地任他抱自己下马。
霜被他搂在怀里,高度正好能看见他的头顶,心中想着:照王殿下的戏愈做愈真切了。
殊楠的爱驹千里极为灵性,能通人意,殊楠从不绑它。霜那匹老驽马是霜亲自由一个肉贩子手上买下的。没人知道霜为何要买一只毫无用处的老驽马,兴许霜自己也不知道,总之,霜待这匹老驽马的态度是可有可无,于是也是从来不绑的。
两人放了马,让它们各自吃草喝水去。殊楠在一颗大树下铺上席子,搂着霜坐了下来。
见霜不说话,殊楠抚开他飘上脸颊上的乌亮青丝,问道:“想什么呢?”
殊楠比谁都清楚怀里这个人儿是不可能对自己徜开心房的,可愈是如此便愈想触碰他的真心。他想见霜,想见真正的霜,不是摆出一脸媚态勾人,也不要他刻意而为的下作或贵气,而是单单纯纯的一个人。
霜有些厌了这场戏,总觉得愈做心愈惊。以往的相处模式虽然免不了要吃些苦头,但总归还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哪似如今这般,心口总隐隐夹着一丝慌乱、一丝无措?几次故意要惹火他,哪知他……
霜一想起就又气又恼。早知这个人好色,却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照王可以如此下流!有次竟当众把手探进他下身,按住他腿间的脆弱处,低着嗓音在他耳边道:“与其让你上面硬,我情愿你这儿硬。”
诚然霜早就不是不识情yu的雏儿,但他的一切哪个不是殊楠教的?自然没两、三下就被弄得服贴了。
知道殊楠不会允许自己敷衍,霜转了话题道:“雪给我捎了信,再过几日便要回来了。”
他仍是在抗拒他。殊楠是知道的……霜的心藏在深不可知的地方,只要隐隐流露寸许,便会惊慌地紧紧隐藏,埋得更深。殊楠曾想过,霜的真心藏得太隐蔽,说不准自己这一辈子都碰触不到,只是……不知霜自己又能否找得到呢?想到这,不禁又多了几分心疼。
“怎么?你怕他发现?”霜说这话,无非是在提醒他该结束两人目前的关系了,殊楠又如何不知?
霜侧过身看他,脸上有着一丝防备与一丝不解,道:“该怕的不是你吗?”
殊楠但笑不语,神情有些神秘。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34章
章节字数:2280 更新时间:09-02-14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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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为这无法掌控的一切感到恼怒!以往两人的相处模式,虽说免不了要吃上些苦头,但总归来说都还在霜的预想范围中,甚至包括了殊楠应有的反应。可近来……殊楠愈来愈脱出霜所能预想。
这人……究竟是想怎样!?如果他是想惹得自己心神不宁,那么他是真的办到了,只是他霜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一个人。
霜挣开殊楠的怀抱,『刷』地一下站直了身子,殊楠也没拦他,不意眼前突地一片昏黑。殊楠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吓得胆颤心惊,直觉地伸手去抱,却听见身后两道破风声前后而至,他毫不考虑地咬牙以手臂接下一箭,紧接着抽刀斩落另一箭。
霜只觉眼前昏黑、耳边低呜,待能见物时才发觉自己已又落回殊楠怀中,还以为是殊楠动了什么手脚?正要发作,殊楠却先一步拉他进树林。霜原就聪明,当下立即知道是出事了。
想暗杀殊楠的人很多,且绝大部份都与他有交情,只是目前杀手身份仍是妾身不明,因此霜也只能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殊楠左手半搂半抱着霜护在怀中,提刀的右手『当当』两声又斩下两箭,立即转入树林当中。中心暗骂着本应守在围场外围的护卫不知全到哪里去了?一边评估着如果没有援兵,该如何由此困境中脱出。
进入树林后,殊楠寻了一颗巨树当掩护,将刀挟在腋下,右手拇指、食指圈成圆形,放入口中吹个了长哨。虽说这么做可能曝露自己的位置,但爱驹千里曾多次与他出生入死,对他助益极大,况且他现在身边带了个完全不懂武功的霜,就更加需要千里了。
进入树林后对方便无法以箭攻击,几道褐绿身影穿Сhā交错,在树林中令人眼前恍忽不清。会清一色身着与树林相近的褐绿紧身衣,显然是有备而来!殊楠不敢大意,全身肌肉奋起神情专注不已。
一、二、三、四……七个?不!八个!殊楠冷静评估着,突地窜出三道身影,成倒『丁』字形朝两人而来,前方那人手执双手短刃,左方一人双手执叉,右方第三人则拿了一只三尺长的勾,瞬间便攻到眼前。
殊楠见他们皆是使用利于近身战斗的轻兵器,更是不敢大意。执短刃的杀手先一步到,殊楠趁着自己人高马大的优势,大刀一劈!硬生生将对方逼退,但左、右两方的杀手又立即补上。殊楠刀锋一转,拖着右方那人手中的长勾去碰左方那人的叉,这才惊险万分地躲开朝自己肝脏部位刺来的一招。
此时虽是惊险万分,但殊楠抱着霜且战且退的左手却从未松动。霜被殊楠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完全看不到杀手的身影,也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耳边金属交击的叮当脆响不绝于耳,心中也知此刻情况危急。
早知殊楠不是娇生惯养的纨裤子弟,但如此剽悍骁勇的殊楠霜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心中不禁暗想,殊楠会得宠真的是靠本事。
殊楠久经战场,七、八个杀手一番车轮战一时间竟也拿不下他,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不久便出现疲态,身上也多出数道伤口。他心知自己难以再撑多久,如此下去只会与霜两人一起死在这里,如果放开的话……
不!
松开左手的想法还未完全升起便被殊楠否决了。扣在霜腰际的左手又略加重了些力道,甚至已经到了令霜隐隐生疼的程度。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人上了心的?
细细回想起来,殊楠已经分不清楚了。只记得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他就一直认为自己很讨厌这个人!但是不论再怎么厌恶他,却总还是会禁不住地在意。禁不住……
……禁不住……禁不住想看他一眼……禁不住想着:如果这个人能够乖顺一些些的话……
即使每次见面都会被他气到头顶生烟,仍是……仍是……
霜哪知殊楠此刻心中杂踏?他只知道自己这一生,从未像此刻一般,被一个人紧紧地护着。殊楠个子极高,整整比霜高了大半个头,霜由殊楠的怀中抬起头来,看着殊楠线条刚毅的侧脸,一时间却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明明是如此熟悉的侧脸,为何又会觉得陌生?
这一瞬间霜迷惘了,爱恨纠缠、恩怨情仇,在这一瞬间全失去了界线。恍忽中,竟起了可怕的念头,只觉说不准两人在这里一同埋了单,也没有什么不好?伸手摸上后脑,抽出头上古铜发簪。
霜略通医理,知道人体侧腰处极难缎练,且内部肾脏极为柔软,只消一刺便可造成大量出血,若无曹隐白这等等级的医者在旁急救,不出一刻便会毙命!
如果是侧腰,说不准自己的力气刺得进去。霜想着,细白手腕握实了簪子,心头一横,发狠往殊楠腰侧Сhā去……
殊楠将霜护在身后,独自面对数名杀手,打得专心致志。几名杀手使用的武器怪异、功路也甚为诡异,前后左右不消说,甚至有来自上方与下方的攻击,一时间天地落叶翻飞,好不精彩!才斩下一名当面攻来的杀手,地上就窜出另一个。殊楠反手一刀Сhā入满地落叶,也刺穿了一名杀手的脑袋,同时臂上却是意外地一痛。
殊楠定眼一看,竟是只白皙纤细的手腕,握着一只古铜簪子狠狠Сhā在自己臂上,溢出的血液滴落泥地、滴落一地落叶,也沿着铜簪染红了白皙纤细的手指。
殊楠满脸错愕,回头看着怀中脸色惨白的人儿,不敢置信地道:“你就真的这么恨我?!”
霜也傻了,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冲动的行事?他明明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他为了那些事,这些年咬牙死撑过那么多次生不如死的痛苦,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他忘记了……
霜错愕的脸庞上,有着显而易见的苍白与脆弱,狠狠地纠着殊楠。但这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霜脸上的神情又回复到最初,殊楠最厌恶的那种恶俗姿态,他美丽的杏眼像是充满了承载不住的满满怨恨!毒如蛇蝎。咬牙道:
“是!”
难道他……不该有恨吗?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35章
章节字数:2291 更新时间:09-02-14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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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啡!~”地一声长啸,树林外人马杂踏,殊楠听出其中有爱驹千里的马嘶声,回过神来,大喊道:“千里!”被血染红的右臂一刀劈开袭来的兵刃,搂在霜腰上的手仍不曾有半丝松动。
“照王殿下!”殊楠的护卫终于赶至,见殊楠的爱驹千里往林中一深处奔去,便又喊道:“快!跟着千里走。”
杀手见一时间拿不下殊楠,施计调开的护卫又已赶回,未曾呼便十分有默契地四散而逃,显然训练十分地有素。然而殊楠治下的护卫也不皇多让,立刻拆成二至三人一组分头追去,只护卫长一人往殊楠面前一跪,拱手道:“属下来迟,请照王殿下治罪。”
“千里。”殊楠收刀,搂着霜一个翻身就翻上了奔至身旁的千里,对仍跪在地上的护卫长下命:“一个也别放过。”
“是!”一声答应未完,二人一马便已远逸绝尘而去。
殊楠一路策马狂奔,霜只觉巅得利害又怕摔下马,只能缩着身子、将脸埋在殊楠胸前,双手紧紧捉着殊楠口。当两人回到霜月宫时,霜早已是头昏眼花,几乎就要昏厥过去,就连自己怎么被殊楠抱下马,带进霜月宫也不知,待回过神来时,人已躺在惯了的暖床上。
霜迷迷糊糊间见到一双亮灿灿的乌瞳,眼神沉重,百般纠葛地映进自己心中,不觉心上也是一疼。
殊楠带茧的粗糙大掌抚着霜惨白的脸颊,真觉这个人直教人又爱又恨。明明好几次给他气得忍不住想当场掐死他,可偏生生又叫人心爱心怜?殊楠恼着,伸手去剥霜的衣襟,急躁的情绪也反应在动作上。霜躺着任他动作,便不说他此刻浑身虚脱棉软无力,就是有那份力气,也在殊楠沉痛的眼神中失了那份反抗的心神。
霜是天生富贵相,就是身子瘦到只剩一把骨头了,脸上线条也是柔顺的。殊楠搂他时虽然可以感觉到他这些日子瘦得有些过火,却没想到扒开了衣襟后竟会瘦成这样,胸前两排肋骨的痕迹清晰可见。殊楠心中有着无法视若无睹的惊讶!其一是因为霜这明显已算是病态的纤瘦,二则……今天若是他人,自己可就倒尽胃口了,但为何只因为身下的人是他,自己的欲火就没有半丝消退,反而在见到他半祼的身子后燃烧得更为炙烈。
殊楠动作极为急切,两人宫衣尚且未退尽,殊楠便挖了一大堆香膏往霜的身下推去,一番拨弄后抽出手指,将炙热的欲望深深挺入。霜双唇微微颤了颤却没有任何反抗,态度一如十四岁那夜以来的七、八年间,那般淡漠、那般无谓,彷佛一切都不是发生在他的身上、彷佛他已经没了任何感觉。
即便是如此亲密地拥抱,仍然感受不到内心的温度。身下的人儿淡漠得就像元宵节花灯车上纸札的人偶、像神龛里木雕石刻的神像,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在里面。
他喜欢雪,喜欢他的纯洁、他的善良、他的清灵美丽。雪如同这污秽不洁的皇宫中唯一一道清泉,只要与他一起,彷佛自己也能得到心灵上的洗涤,让他无法自己地想要保护这皇城中的最后一点善。可雪却从来不曾让他又爱又恨、让他提不起放不下,让他如此强烈地……强烈地渴望两人融为一体!想要占有他的身体、吞下他的灵魂。而这些,霜做到了。不!他甚至什么也没有做,就能牵引自己全副的心神,而他却连他好在哪里也说不出。
殊楠将唇贴上霜的,舌尖探进他的口中深深地吻着,然而身下的人儿却仍木然得像具人偶,不论殊楠如何挑逗仍不给他一点反应。
“回应我。”殊楠拍拍霜的臀,霜仿若未闻。殊楠又气又恼,偏生生再也下不了重手整治他,牙一咬将人翻趴过去。他情愿他背对着他,对不要见他木然的双眼中容不下自己。
殊楠扣着霜的腰身,一下下缓慢而确实地抽撤,刻意地碰触他每一个敏感点,强迫他给予自己反应,霜被调教了七、八年的身子极为敏感,没几下就开始轻轻颤抖,殊楠感觉到了,就更加恶意地弄他。
屋内进行着甜蜜的折磨,屋外却隐隐传来一声:“霜!”
霜神色一凝,才以为是错觉,就又传来两声:“霜……霜!”竟是雪的声音。
他。提早回来了!意识到是雪的声音,霜因为情yu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刷白了几分,身子扭动挣扎起来:“放手!快放手!”雪的呼唤殊楠自然也听见了,可他却半点不为所动,扣着霜的腰身狠狠顶弄,直要他说不出话来。
“霜!”雪的人随着呼唤一头撞了进来,直见到床上荒淫的一幕时,手中抱着满怀的东西刷地落了一地。
“……雪……不……你……啊!”霜挣扎着想要解释,一只大掌从后按住他脑勺,将他整张脸埋里枕里,头上传来殊楠冷冷一声:“出去。”身下的动作丝毫不曾停止。雪脸色惨白、双唇颤颤,面上满是惊愕,直到殊楠又说了一句:“出去。”才跌跌撞撞地离去。
雪离去后,殊楠这才松开按在霜后脑的大掌。终于能呼吸的霜大口喘着气,待到能说话时,劈头就骂:“你疯了吗?”如果没疯,怎么能当着雪的面对他……对他做那样的事?
“哈哈哈哈哈!”殊楠笑得狷狂,把霜翻过身子重新进入他,恨恨道:“我是疯了!”是你让我变得疯狂的,都是你!是你对我做了什么,否则为什么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能牵动我的思绪?甚至于你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吸引我的注意?
如果没有疯,他怎么可能让雪看见他这样颠狂不羁的一面?怎么可能为了霜命令雪离开?心头的百般滋味,苦涩得令人说不出口,怎么也想不透,为何最后令自己上了心的,偏生生是这个人。
霜本应柔媚的杏眼逆竖着,因为怒气而微微泛红,却较之前多了几分生气,不像人偶了。殊楠被刺伤的手臂血流涓涓而下,他恶意地将手上的鲜血涂在霜的脸颊上,身下的动作不曾有过半丝停歇,一下一下,缓慢而确实地挺进他的身子,语气却是甜了:“我要是没疯,现在就杀了你!”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36章
章节字数:2381 更新时间:09-02-14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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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后,霜隔了两日才能下地。其实殊楠待他很仔细,虽说是强迫,倒也没给他吃上多少苦头,只是这个身子……曹隐白说过,他的身子已经经受不住任何稍稍激动的行为,要他面对殊楠时能免则免,免不去时就尽力敷衍了事。那日从围场回来,殊楠直弄了他一个多时辰,把人弄昏了过去,也挖不出一句软话。之后,接着两天都没见到人影。
他……终于演不下去了吗?
霜觉得自己早厌了这场柔情戏码,可当殊楠真正放弃时,心头又有股说不出的异样,像是胸口开了个洞,空空地……不踏实。
“霜,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见霜一脸神游物外,雪微嗔道。
“听着呢。”霜回过神来,对着胞弟一笑,看似散漫的笑里隐隐有着几分纵容,续道:“你接着说呐。”
“我跟皇爷爷提了你新布置的泄水系统,皇爷爷夸你聪明,说是之后京里泄水系统要整修时,一定要你当总指挥呢!”雪兴高采烈地谈着在京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霜听了倒没当真,只是一笑:“小傻瓜,皇爷爷逗你开心呢!京里皇爷爷的手下能人可多了,怎么会真要我过去。”雪听了嘟着嘴嚷着:“皇爷爷是认真的。”直到霜涎着笑脸赔了几句好话才罢休。
之后雪又令人端上一桌宝物,每样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雪拿了两只黄玉雕成的扳指,递了一只给霜。“这扳指可珍贵了,是皇爷爷亲手从手上摘下来的。原本我不收,皇爷爷要我别客气,我说『雪不收不是对皇爷爷客气,而是我与霜是一体的,我有的东西霜一定也要一份。这扳指如此珍贵,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只来了,所以我不收。』皇爷爷听了赞我懂孝悌,隔了两、三天再把我叫了去,竟多了只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扳指。”说着拉过霜的手,把他那只套进霜的左手拇指,再自己载上自己的那只。
霜听了没说什么,心底却是很受用,但为的倒也不是手上那只珍贵的扳指,而是雪的那句『我与霜是一体的,我有的东西霜一定也要一份。』就只这份心意,便已甜得令人心头一阵酥软。
之后雪又一件件细数桌上成双成对的宝物,有些是皇帝或兰妃喜欢雪,赐给雪的;有些是雪提了霜的好处,皇帝赏给霜的,但不管是赏给谁,总是一次赏给两人份。
雪你一件、我一件地细数着,霜没怎么注意那些个宝物,只静静地看着他。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双生胞弟,与他有着相同的血源、相同的容貌,却是与他如此地不同!那般地温柔贴心、那般地纯洁善良、那般地宽容大方……只要看着他,就觉得自己这一生是值了。
是值了,只是……只是他还贪心地想要再为自己做件事……就一件……否则还真不能甘心呢!霜心底暗暗想着。
人的心是不是总是这么不满足?昨天今天,就多了一分妄念;今天明天,是不是又想求什么?只是……明天。他还能有明天吗?
“想什么呢?”见霜又恍神了,雪不满地嗔道:“我们很久不见了,就陪我一日也这么为难吗?”
说这世上最了解雪的人,莫过就是霜了。霜知他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撒娇,现在俩人身旁也无外人在侧,便伸手去摸他的头顶。“是是,是我不好,你说什么我都由你了,这可好?”
雪从数年前开始,便不让霜像哄三岁娃儿似地摸他的头,本以为他会躲开,可他竟是乖乖端坐着给霜摸头,道:“你说真的吗?”
霜见他这样,好笑地问:“怎么了?”
与霜的美艳倔强相反,雪一双杏眼水灵水灵的,清灵美丽地令人见了便会自惭形秽。而此时,这如同外番进供的琉璃珠般,晶莹纯透的眸子正映在霜的身上。连同雪特有的,温和而柔软的语调,一同包围着他。“你让我吧。”
雪这句话没头没尾,可霜又怎会不懂……怎能不懂……
原本他就想着,若是雪能不提那日的事,不知该有多好?可发生过的事情便是发生过,不是你捂住耳朵、遮住眼睛,装作未曾发生便可以幸免的。也许霜只有在此时才会希望雪能世故些,若是雪够世故的话,也许便会将那一日的事装作不知道了。然而若真是如此,那他也不是自己一路细心呵护着的雪了。
“霜,我爱你。”雪续道:“我们打出生就在一起,分享彼此一切,我愿意将我所拥有的一切与你共享。但是你知道的,人生中总有一、两件事物是无法与他人共享的,感情便是其中一项。”
与原先预想的,雪所会说的话不同。霜听着,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他头皮发麻、双眼发黑,两只耳朵起了细细地耳呜,全身的血液像是一瞬间全冲上脑袋,涨得头疼得像是要炸烈。
雪咬着下唇,微微红了脸颊,像朵初绽的小桃花:“表……他是喜欢我的。其实我从两、三年前就知道了,只是我有些害怕,所以他不说我也不提,可是分开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总觉得……如果是他的话,我应该也是可以……可以……”
随着雪的话,一字一句,霜的不适也一点一滴地累积。这个人是雪,是他一路呵护着的……雪……
“总之,你让我吧!你一向让我的不是吗?”
是啊!我向来都是让你的,可这件事没有什么让不让,因为他从来就不曾属于过我……不曾……
霜想要自嘲地说这句话,何耐全身气血翻涌,光是要在雪的面前假装无事便已耗尽所有的力气。
『不行!绝对不能在他的面前……』霜想着,咬牙由椅上站起。这不是第一次了,虽然这次的情况较之前都还严重些,可他那么多都能撑过,这次也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雪见霜不答话,转身就走,以为霜不肯答应,急切地喊着:“霜、霜。”然而霜光是要撑着彷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就已经极为不易,又怎么会去注意雪的呼唤?更不用说在他离去的背后,雪那一向清灵的眼眸所夹杂的,一丝丝不甘与怨怼。
霜身子微晃,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好不容易撑回了霜月宫,才踏进宫门一步,便“咳!”地一声呕出老大一口鲜血,染红了地板、也染红了霜一身雪白宫衣,紧接着“碰”地一声昏了过去。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37章
章节字数:1943 更新时间:09-02-14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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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夏天呢!这天气就已经是热得惊人了,晒在人身上都像是火炙一般。受天气的影响,今年的植物也生得极快,彷佛像是要挣脱某种看不见的束缚似地,拚了命地伸长着枝芽。殊楠一身箭衣,骑着快马奔过驿道时,两旁的树枝、树叶给风吹得沙沙作响,树上虫呜鸟叫,好不欢快,可他没心情欣赏,专心志致地赶着路,一心只想早些回到冬王宫殿,只怕只早上一刻也好。
才到了城门边,殊楠远远就见一道白色身影亭亭立在路旁一棵树下,也不知站了多久。殊楠拉马停下,道:“雪,怎么大热天的站在这儿?”接着又转头过去看他身后的宫女们,眼中有着明显的责备。
“不关她们的事,是我坚持要在这里等表哥的。”雪道。不知是否因为站在树荫下的关系,脸上的表情有些含糊不清。
殊楠的笑里有丝丝无奈与宠溺,一副拿他没法子的模样。“好了,表哥知道你来接我,心里就已经很受用了,快些回去吧。这儿风吹日晒的,一个不小心可就要犯病了。”
“雪有话想对表哥说。”雪语调淡淡。
“好,晚些表哥去找你。”殊楠道。
雪摇头。“我想现在谈。”
雪很少这般任性,但殊楠宠惯了他,也就由着他道:“好,去雪缚宫。”
“不,到表哥那儿吧。”雪道。
想起自己所住的偏宫与原本的目地霜月宫正好是反方向,殊楠有瞬间犹豫,但想着也迟不了多久便道:“也成。”说着就要策马,霜抢先一步喊道:“表哥!”
“怎么了?”
雪走出了树荫,站到千里身侧,仰头看着殊楠道:“我要表哥载我。”
殊楠笑他:“小傻瓜,这天这么热,马上又颠,坐软骄不好吗?”
碰了个软钉,雪挑起眉,只道:“因为千里不载表哥之外的人吗?”那份倔强神态竟与霜有着几分相似。
原先殊楠只觉他有些怪异,见他这般不觉心上一凛。隔一会儿才道:“对。”还以为雪会缠着他不罢休,就像他以前撒娇时那般,哪知雪却只意味深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坐回软轿。
殊楠马快,然而雪的软轿却慢。殊楠心中有几分急躁,然而自幼的教养却让他面上一派沉静。
两人先后进了雪缚宫,殊楠先到,站在一旁等他。雪遣开了一干宫人,见殊楠站着便道:“表哥坐啊。”说着亲自给他倒茶添水,贴心至极。
“不了,表哥有事。”
一而再、再而三地碰软钉,雪抿了抿唇。以往殊楠从未将什么事放在他之前,而今却连椅子也不沾一下,不觉嗔道:“表哥是急着要到霜那儿去吗?”
“……雪。”殊楠看出了雪的不悦,心想该了的事情总归要交代清楚,反正霜月宫也跑不了地方,便道:“其实表哥这些日子一直有些事要跟你说。”不待雪回答便又道:“我和霜的事,你也知道……我俩就这么着了。”
雪因为殊楠的那句『我俩』红了眼眶,一向水灵的眸子漾起水雾。“霜他不会喜欢你的。”
“……我知道。”
“我喜欢表哥。”
雪望着殊楠,脸庞灵秀而端丽,含泪的眼眸楚楚可怜得令人心疼。然而殊楠心中却有几分讶异。这一句话若是早几个月听说,自己说不准开心得能飞上天去了,可如今听来却像是一般的兄长听见疼爱的幼弟撒娇地说这话,只觉可爱,而无半分荡漾。
“我也喜欢雪。”
“那表哥为何……”
“雪。”殊楠走过去,捧住雪涨红的小脸,轻轻拍抚,像安抚一只不安的幼兽。“表哥一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雪,就觉得雪好可爱。”
殊楠到今天都还想得起他第一次见到雪的那一日。当年他还住在宫里,某天他称病翘了太傅的课,换了太监的衣服准备从宫庭角落,也就是冷宫的方向溜出去玩。冷宫那儿极为冷清,名贵的植物看不到、杂花野草倒是生得旺;金雕玉砌寻不着、残砖破瓦倒是不少,而其中有件稀奇的事,便是冷宫中间竟长了株十来尺高的荔枝树。
皇城里怎么会有荔枝树,谁也说不上来。有人说是前朝被贬的后妃,随手撒下种子发芽了、也有人说是高人指点,但总归来说,这树品种怪,种的地点也怪得可以。
皇城里面谣言多,冷宫里更是多不胜数,关于这株怪树的由来就有了许许多多穿凿附会的故事。人人都道这树阴邪得很,别说是吃它结出来的果子,就连靠近也是不肯,无人修枝采果的下场,便是生得枝芽狷狂。每每到了夏季,那一树浓艳的绿,在冷宫中更形诡异。
殊楠那日意外经过,远远在树上看见一道灰色身影。树上的小人儿个儿娇娇小小,肤色白皙似雪、发乌点如浓墨,殊楠一见还以为是个小树精,否则冷宫里怎么会有小孩儿?然而殊楠自幼胆量极大,见了也不觉害怕,好奇地蹑着脚接近。走近了,才发觉树上的小人儿正蹎着脚尖,小小的手掌拚了命地往前伸,想要去摘远方大颗些的果实,模样就像只贪吃的小松鼠。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38章
章节字数:2013 更新时间:09-02-14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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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是小树精了,否则怎么会采自己的果子来吃了呢?
殊楠见树上的小人儿连采个果子都能如此专心志致,就连整只袖子都滑了开,露出一只白皙藕臂都未发觉,不觉有些好笑。左右看了下,没看见什么工具,也真不知他是怎么爬上这株巨大的荔枝树的?
当年的殊楠毕竟还年轻,顽心还重,便坏心地走近了,大喊一声:“嘿!”
树上的小人儿吓了一跳,竟然一脚踩空跌了下来,殊楠也给他这一跌吓了一跳,伸手便去接人。
落进自己怀里的,是一具轻飘飘的身子。这是殊楠的第一个感觉。接着殊楠才看清怀里人儿的长相。
怀里的人儿眉清目秀,双颊有着晒过太阳后的嫣红。直到睁开眼,殊楠才发觉他有着一双好看的杏眼,美而不艳,两只乌瞳像番邦进贡的琉璃珠,明亮透澈,却较之更带一份神采,还带着惊吓的眼神更是令人心生怜惜。只一眼,便让殊楠彻底醉其中。
怀里的人儿虽长得好,但毕竟是男孩,年龄又太小了,自然不可能是废妃;不是废妃,那自然是侍童了。只是生得这么好看的侍童,怕不是有好几房抢着要了,又怎么会被派到冷宫这种地方来呢?
才想问他是哪一宫、哪一房的侍童,是不是给人欺负了?否则怎么会被派到这不讨好的冷宫来?那孩子便一个翻身挣着要离开殊楠怀抱,殊楠不想伤他只好放他下地,哪知他一下地就要逃。下令惯了的殊楠立即喊道:“嘿!站住。”那孩子当真停了下来,缓缓回头,用着一种防备的眼神怯怯地看他,殊楠却只觉可爱可怜。接着他冲了过来,把手中那把摔下树也不曾松开的荔枝分一半给他,然后头也不回地逃了。
殊楠握着那把荔枝,好气又好笑,事后扒了一颗来吃,只觉酸到牙都发麻,也不知那孩子塞这把荔枝给他,究竟是在报恩还是在报仇的?
之后,殊楠翘课的事被发现了,只好乖上一阵子,直到三个月后想起那天遇见的那水灵的孩子,这才派人去寻。
虽然如今让殊楠上了心的,是原本那个令殊楠既恨又恼的霜,可殊楠疼雪,整整疼了十年。又怎么可能突然就不疼了呢?
“那表哥为何……与霜他……”
“雪,表哥还是喜欢雪的,只是……喜欢与感情终究是……不同。”
“那为什么是霜?表哥不是讨厌霜的吗?”
“是啊,到现在都常给他气得半死。”想到那双美丽而倔强的杏眼,殊楠的笑里有丝丝苦涩,可雪却看得出来他的满心欢喜,就像每次自己对他撒娇时,他那无奈又宠溺的模样。“可……如果雪你某天也对某人上了心的话,你就会知道,见着那个人时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雪背过身子,肩高高低低地耸动,突然压低了声线:“……那么表哥现在认得出我与霜了吗?”语气已不再轻柔。
“……”殊楠有一瞬间的错愕,这才肯定地道:“可以!”他有把握,即便两人现在不言不笑,穿着相同的衣饰,他也可以分辨得出两人来。
“是吗……”雪仍背着殊楠,那语调却更像霜了。“表哥这些时日,不正为『当欢』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吗?”
“……雪。”
“还有前朝残党,表哥也很头疼吧?”雪说这句话时,那轻挑而讽刺的语调,已完完全全与霜相仿了。
“你做了什么。”殊楠不笨,知道雪必定是做了什么事才会突然提这些事。
“雪送了表哥一项大礼。”说着,他缓缓转过身。那美艳而倔强的眼神、端正却怨毒的神情,侧着身子睨人的模样……无一不与霜如出一辙。“好像还有许多人分不清呢!”
“你到底做了什么?!”殊楠终是急了,胸口像是被人紧紧地一把捉住,分不清是怒意还是担心。
“前朝残党一口气全往京里攻去了,四面八方。依京里的护卫军,约末只能撑上三日。”雪说着,唇边勾起一抹阴毒的笑:“今晨,雪得到贩卖当欢的证据,可惜表哥不在,只有交给表哥的副官。现下,林副官应该带着人团团包围住枭首的住处……不!那枭首的住处意外地毫无防备,现下人头不准都已经落地了。”
咚!地一声。殊楠一直提在手上的那个沉甸甸的包里落到地上,人影已冲出别宫。“千里!”
“你现在去也是没有用的!要不曹隐白已经把人带走、要不林副官已经将人头斩下!他不会信你!”雪跟着冲了出去。殊楠彷若未闻,一把扣住鞍头,竟在千里仍未停下的状态翻身上马,当真身手了得。
“圣上还在京你等你去救,只要你去皇位就肯定是你的了!”雪毫不保留地大吼,末了,风中只馀隐隐约约地啜泣。
唾手可得的江山、不爱自己的心上人,只要有点理智都知道该选择哪一边吧?然而此刻的殊楠却只是一味地策马狂奔。
『她就像扯着我七情六欲的那条线,只要她动一动,我心里就会跟着抽一抽。』……原来就是这般。
心头的紊乱再也无法言谕、生平第一次尝到胆颤心惊的滋味。殊楠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一心只想立刻飞奔到霜的身旁,而此刻眼前浮现的倒不是霜特有的神情,却是那日奏章上,那字朱红的『杀』!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39章
章节字数:1339 更新时间:09-02-14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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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上,一辆木板搭的马车正缓缓前进,车马的木板用的是普通的便宜木材,色泽也是久经风吹日晒后的灰黄;车前,只有一匹灰黄交杂的马在拖车,马也只是一般农家养着驼农货的驽马。
这马车看来经了些年,钉木的钉子都见锈了,驽马每拖着往前一步,便发出轻微的『咦呀』声,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承受不住重量而散架。
霜醒来的时候,只觉全身都在摇晃,就像躺在水面上飘着似地,半点不着力,眼前更是一片黑暗,还让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瞎了?还是到了地狱了?不过只稍想着自己这条命本早该埋了,便也不觉慌张。
霜就这么半睁着眼眸,盯着马车车顶好一会儿,心想着怎么没见到牛头马面来提人?曹隐白这才发觉他醒了过来。
马车里暗,霜又不出半点儿声,曹隐白便甩开火折子,点了只小烛安上,然后才凑上前去看霜,见他真的睁开了眼,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说实话,当他发现昏倒在霜月宫门边的霜时,还真的没准他这次睁不睁得开眼?
突来的光线令霜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你昏了七日了。”曹隐白说着,没给霜反问的空间便迳自报告起这七日间的种种,包括殊楠为除当欢的根,让照王军在几座大山上撒满药磷,硬是将种植仙人掌的药田一把火烧个精光;几个反李氏皇朝的势力得了假消息,分散了攻击,差点给打得溃不成军,只是不知为何李氏中最为迅猛剽悍的照王军却未在第一时间反应,这才给了反抗军一丝生机,现正苟延残喘,四散游击中云云。
霜闭着眼,面上一丝血色也无,显得极为虚弱,但曹隐白知他是听得进去的,便一路说了下去,最后不免也提到了雪对于他的背叛。
霜有多么珍惜雪,这点非曹隐白了解最深刻了。当年那个年仅八岁便懂得极力护幼的娃,似乎从没想过自己不过也就大了一刻钟不到,美得发亮的眼睛却倔得令人摇头,怎么才一转个眼就长得这般大了?
当曹隐白得知消息时,心中又惊又怒实非言语能形容,然而一想到霜可能会有的心情时,所有的惊怒便全化为担心。
霜聪慧得很,许多事自己不说他也是明白的,因此这事瞒不得,可说了,又怕他一时难以接受。要知道,霜的身子只要再厥过去一次,那可就真是神仙难救。只是没想到,霜听了后倒没太大的反应,久久才在唇瓣几不可闻地微微拉出一条勾,说了句:“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语气是镇定的,声音,倒没比刚出生的猫仔大。
曹隐白看这二人如此,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对双生子远比他所认知的还要更加狠绝深沉。
雪能趁着殊楠不在的这几日,做出种种借刀杀人之计,可见得他对霜的事并非一概不知。得知雪的所做所为,却只淡然地回了句『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霜,想来却也是早早便知雪其实不如他表面上的天真无知,只是……
曹隐白心中暗暗叹息。就不知这对双生子今天唱的是哪桩戏?怎么唱来唱去就只有这两人心知肚明,旁人倒都糊涂了。
不过霜的这句话还隐含着另一个令曹隐白更为担忧的讯息,那便是霜这个人这生,想是无法相信任何人了。
原本曹隐白心想,自己害过他、伤过他,却也帮过他、救过他,因此霜待自己总是有几分信任、几分保留,想来也属正常。虽然霜是信不了他人的,但雪好歹能留住他最后一点信赖,只是,如今看来霜便是连雪也是信不得的。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40章
章节字数:1617 更新时间:09-02-14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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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曹隐白心想,自己害过他、伤过他,却也帮过他、救过他,因此霜待自己总是有几分信任、几分保留,想来也属正常。虽然霜是信不了他人的,但雪好歹能留住他最后一点信赖,只是,如今看来霜便是连雪也是信不得的。
马车内一灯如豆,尚且摇晃不已,微弱灯火照得一车晦暗不明、也掩去了曹隐白眼眸中燃起一丝杀意。
早知他连这点用处也无,或许该早早弄死才对。
曹隐白原先想着,随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要知道,虽然霜是信不得雪的,但那份照料又哪能做得了假?雪的存在对霜而言是必要的!更可以说,照料雪是支持着霜能在这条坎坷路上,一路挺过来重要因素,要是早早捻了它,那霜也熬不到今日。曹隐白如此一想,也就释然了。
“……隐白。”霜极其虚弱地喊了声,曹隐白立即将耳朵靠近了。霜声音极弱地交待着数个应对方案,内容都是简单而明确的,听得曹隐白不禁暗自佩服不已。
霜这个人一无权、二无势,单凭着一身过人的胆识与智慧,便将几个巨大势力捏在掌间,任他操弄,想来确实不易,只是这过程也非一开始便如此顺心。
曹隐白记得,原本几方人马都只将霜当成揭竿起义的那面旗,是他一道又一道精准的指示让他们躲过一次又一次危难,这才一步步建立起自己的威信。曹隐白不否认,他会帮着霜造孽,有很大一部份是为了想看这个人可以单凭一己之力,掀起多大的狂浪?
霜交待得有些断断续续,总是咳着,说不全一句话,好不容易折腾了约未一刻钟才总算是说清了,可口里却早已溢满腥甜。曹隐白见他咳个不停,只好翻着他侧身,一手拿着毛巾擦去他口中溢出的鲜血、一手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而霜却因这个侧躺的姿势,发觉一件奇怪的事。
随着侧身的动作,一片丝帘盖上霜的眼前,那片丝帘丝丝净白如蚕丝,映着微弱灯火,闪着金黄光芒,煞是好看,却不知是什么?霜又看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头发。唇,微微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曹隐白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暂时止住了霜的咳,而霜也因为咳嗽过于消耗他仅剩不多的体力而再次昏睡过去。当曹隐白将霜扶正,让他正躺而眠时,这才见着霜的唇边勾着那条好看的弧型,可却说不出来那道弧算不算是笑?
悠悠叹了口气,曹隐白又掖了掖被角,确定霜盖得够严实了,这才掀开车帘,坐到前方驾车的座位上。驾车坐上原先便先坐了一个女人,方才曹隐白在马车中照料霜时,便是她驾的车。
那女人转过脸来看了曹隐白一眼,却是不语。月色下,她面貌平庸,却透着一股教人办不清、分不明的诡谲;细一看,这才发觉她的脸成现一种不自然的僵硬,这人却不是欢姑是谁?
想那日欢姑给霜一激,倒还真的激出几分成效来,每日犯囐的时间少了、懂事的时间多了,最近更是除了一天几次的偶尔走神,其于时间便都是清醒的。后来霜令人去找的新死女尸也找着了,曹隐白便真的给她剔肉削骨地整治了脸,虽然目前看起来还有些不正常,但那是因为骨肉还未长实,只要再过个十天半个月,曹隐白相信那便能有个常人的七、八分。
“天快亮了,你照不得光的,快到马车里去。”曹隐白说着,伸手便去拿欢姑手上的缰绳,欢姑也不反抗,将缰绳递给了曹隐白后,便迳自钻回马车里。
若说除了霜雪这对双生子外,还有谁是让曹隐白半点儿也看不透、猜不明的,那就非欢姑莫数了。
欢姑自清醒了些后,便不再肯见霜。但那日他救回霜,要带霜逃走时,她却指手划脚地表示,若是只有他与霜两人上路,必定容易被人认出,不如她与曹隐白扮成夫妻云云。
为了救霜逃走,欢姑还早了半个月拆下绷带,即便曹隐白警告过她,过早拆下绷带,脸型可能会变得怪异。
逃亡的这几日,观查着欢姑面对霜的神情,要说两人交好,曹隐白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但她却又帮着他处处照料着霜,而且那份仔细也绝不是缚衍了事,种种矛盾弄得曹隐白最后,着实也分不清两人到底是故人还是仇人了?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41章
章节字数:2116 更新时间:09-02-14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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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逢多事之秋。
扫荡当欢、迎救君主,这大半个月来殊楠忙得不可开交,特别是叛军竟能即时化整为零,以小队形式与李氏正规军展开游击战,以致至今仍苟延残喘,未能完全消灭,更是令殊楠烦不胜烦。不过话说回来,其实真正引得殊楠这般烦躁的主因,仍是至今尚且下落不明的霜。
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即便殊楠布下天罗地网,霜却仍是下落杳然,彷佛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过,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就这么失去霜,殊楠胸中就像空了一个洞,空虚而惊恐。
与主人的烦躁相反,殊楠的爱驹千里倒是春风得意,天天跟在霜那匹老驽马身后转,也不知它在想什么?昨天还踹伤两个人,闹着非要从单独的豪华马厩搬去跟那匹老驽马挤一间小方格。原先听到下人报告时,殊楠还满心不信,心想千里是匹不可多得的好马,维脾气极为火爆,就是在外过夜,不得不让它与其它马匹共住一间大马厩也会闹上几天脾气,怎么可能会自己闹着要住大马厩,更不用说是跟别的马挤间小方格。
满怀疑惑地去看了眼,见千里真的与霜那匹老驽马挤在一个小方格中,而且千里还在那老驽马身边团团绕绕,老驽马却是趴着对它爱理不理,殊楠心中不由一阵火起,也不知是气千里失了志节,还是气它的春风得意?最后叹口气,倒也由着它去了。
在临时向地方大户徵借的书房中批着公文,门外忽地传来一声传报道:“照王殿下,林将军有奏章到。”
“进来。”殊楠喊了声,立即有传令兵送进一封奏折。殊楠接过,剥开上头封泥细细读起,竟是林将军在搜查叛军情报网时,意外捉到了曹隐白。
明明是数个不同势力所组成的叛军,为何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取得共识、统合行动?这几日殊楠花了不少心血在这一点上,但倒不是在搜寻主谋,而是在于其连络系统。几方势力的背后有高人指点,殊楠不认为这个『高人』会如此轻易落网,但连络几方不同势力的连络网,十之八九是由凡人所组成,既然是凡人就一定有弱点可寻,这便是殊楠心中的盘算,只是没有想到竟会捉到曹隐白这个人。
殊楠对曹隐白这个人的印像不多,最深刻的一点便只有霜焦急时,对他明显的信赖。那日雪说过,霜要不是被林副将杀了,要不便是由他将人带走,因此找到他便也第四代表找到霜的下落。这个讯息让殊楠浑身一震,好不容易才压下胸口那份悸动,威严地开口:“人呢?”
“禀照王。疑犯已经林副官严加审问中。”传令官道。
“传令下去,不准动他一根寒毛,本王要亲自审问他。”殊楠道。
“是。”
审问曹隐白的动作进行得很快,但进展的速度却极为缓慢,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卡在曹隐白忍受酷刑与乐物的能力着实不同常人,而殊楠此时只剩他这条线索,实在不敢将拷问其他犯人的残酷手段施加在曹隐白身上,就怕一个不小心错下重手,这条线便要断了,于是便这么僵持了几天。
这天殊楠又来到牢房,双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被锁在水牢之中,下半身浸泡水里的曹隐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把他拖上来。”
几个狱卒将已然半昏的曹隐白由水牢中拖出,并将他双手上的手拷勾在一条铁链上,铁链的另一端绕过了上方的轮轴,几个狱卒捉着用力往下一压,便将曹隐白高高吊起。
这吊人的方式是很讲究的。高度,要正好令犯人可以以脚尖可以垫得到地,却又不能让人能站得隐,这样犯人的体力便会消耗得极为迅速;可犯人若是不站,那全身的重量便会落在被拷住的双腕上,当真令人苦不堪言,曾经就有犯人因为被吊久了,整只手腕坏死、发烂,烂到后来竟然整只手烂断掉了下来。
曹隐白因为狱卒这一连串的动作而由昏迷中清醒过来,眼神在几秒的涣散之后便嘲弄。即便已经再也没有一开始时出言讽刺殊楠的体力,但双方都知道曹隐白由头至尾不曾屈服过。
两个男人毫不相让地看着对方,久久殊楠才道:“所有人出去,本王要亲自审问。”
牢中狱卒一下子退得干净,只剩下曹隐白与殊楠两人。
殊楠暗中深吸几中气,压抑住胸口的激动。“你究竟要如何才肯说出他的下落。”
曹隐白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颤抖的笑,眼神仍是坚定。
“你提个条件给我!要钱?要权?还是名?利?”其实这几日来殊楠软硬皆施,早已不知用过了多少方法,可曹隐白却百般不吃,说到底殊楠也真的拿他没辄了。
曹隐白眼中的不屑更深了,他动了动唇,说出来的话却只剩沙哑的气音:“伟大的照王殿下想不出新的法子了吗?要不要小的教您几招,保证弄不死人,又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安静的地下牢房里,曹隐白的声音虽然虚弱,却还不到无法办示的地步,只是由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从来就不是殊楠想要听到的。“告诉我,你怎么样才肯说出他的下落,其它的都不用说。”现在的他,不想听到任何其它的事。
“……你不去杀他,他也撑不上多久,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地非要找到他不可。”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曹隐白也隐隐约约地察觉殊楠待霜的改变,只是他仍是不懂为何殊楠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因此他没有办法冒然地将霜的下落说出。
殊楠闻言浑身一震,错愕问道:“你说什么?!”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42章
章节字数:2211 更新时间:09-02-14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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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王手下能人众多,不过两日便将曹隐白留下的线索查了详细,但当殊楠拿到那份报告时,却几乎是颤着手看完。
不仅只是试药、试针、试毒,太医院那些本该本着父母之心的医者,竟不曾有人给予过霜半点仁慈!他们竟可以为了测试新配方的蛇丹,故意让他一次次承受不同品种的蛇吻;为了测试后宫宠妃的风华露,以炭火生生烫掉他身上大块肌肤;为了测试如何缝伤口能让伤口收得漂亮,一次次以利刃划开他的肌肤;甚至可以数次地懈下他的肩膀,让手臂脱臼,只为练习接回去的速度,好让技术不至于生疏了……
书面资料上写的简单,每件事都是有寥寥几句话,但并除了所有私人情感的记录有时看来反而更觉残忍。负责些件报告的人,似乎连那些太医的实验记录也看过了,报告的最后还注上了霜差点咽了气的次数。
好几次……好几次……真的就差那么点儿……
殊楠合上眼,一次次深呼吸,却怎么也止不住手中的颤动,突然间,终于明白为何霜从来不喊疼,亦从来不落泪。
一个人的眼泪若是没有人来疼惜,那它又有何理由落下?
殊楠突地想起,有几次他真的给霜气坏了,当真下重手对付他,霜惨白着张小脸,眼神却是半点不肯示弱的挑衅。那双本应美丽而柔媚的杏眼,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他,填满了不屑的讯息。殊楠不禁猜想,在更久更久之前,他是不是也是用这般的目光睭着太医院里的那些人?若是的话,那也可真招人厌了。
霜这个人向来令人又恨又恶,可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却是隐隐透着一股不自然,可就说不上到底是哪儿不对。
殊楠细细回想着:他真的从一开始便这么讨厌霜的吗?
不!并不是。
还记得霜雪二人被带到他的宫殿上时,乾瘦得不像是传闻中早该满十二岁的孩子,看上去约末只有八、九岁大,他心里讶异着:哎呀!小松鼠有两只。再之后……再之后他便不记得了。不!正确来说,再之后他的眼中就只剩下了雪,从没仔细地看过霜。
若是如此,那么他至多对霜也应该只有忽视,又为何后来这般厌恶霜呢?殊楠想了又想,绞尽了脑汁地挖掘那遥远而模糊的过去。
过往的殊楠从未对霜上心,因此才没几年,关于霜的记忆便都褪成了暗淡的浅灰色,只记得第二次对霜有印象,是他困于对雪的欲求的时候。
那时他刚从外面回来,见到『雪』站在厅里看一副新的挂轴,他上前喊了声『雪』,可『雪』却不像平时那般扑过来撒娇,反而淡淡对他一礼道:『照王殿下。』他还想着取笑雪怎么突然这般生份起来?那『雪』又道:『臣弟立即去请雪过来。』说着也没等他回话便转身走掉了。
当时殊楠还怔愣了许久,隔日问了管事这才想起来:对啊!住进殿里的小松鼠该有两只才是。再然后……
一股恶念袭上他的心头。
他的确是打算拿霜来代替雪的没错,可他不记得自己有心要折腾人啊……为什么后来他对霜会……
不行!他真的不记得了。
殊楠揉着眉心睁开眼。就如同他记不得自己为何会屡屡对霜下重手一般,现在回想起来,之前厌恶霜的一切都好像是做了场梦。明明半年之前还对他又气又恼的…… 不,其实现在也还是对他又气又恼,只是如今一想到他,即便是气恼,那相思的滋味尝起来也是酸中甜……兴许,再加些苦涩。可至少每一口都是甘心。
比起过去,未来还更为重要。现在与其去探讨他之前的反应,不如多想想将来该怎么弥补。殊楠想着,面上也已回复了『照王』的神态。
也许是他错了,牢房司职拷问的刑官也许该让这些太医来当才是,这些不亚于拷问刑罚的实验、这些足以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实验,他旗下的刑官还不见得能如此面不改色地加诸在一个八岁大的孩子身上。
拿着书面报告附加的相关人员名单,殊楠的眼暗了下来,才想着要怎么在不惊扰宫里的情况下『处理』掉相关人员,门外便传来低低一声:“表哥。”
殊楠闻言,放下手中资料,亲自去给他开门,柔声喊道:“雪。”
“不请我进去坐?”门外,雪低敛着眉。
殊楠疼宠地拉起他的手往内走,只道:“怎么突然跟表哥生份起来了?你平时可不是这么的。”言谈间却一如平常,却是对那日的事绝口不提。
雪只走了几步便停下来,挣着不让殊楠拉,殊楠也不勉强他。
雪低头不语,宽大的袖口微微颤动,殊楠知他藏在袖下的纤白指尖此刻必定扭得像麻花……这孩子每回闹别扭时都是这般。殊楠宠溺地叹口气,伸手去拉他,温柔地将他全缠在一起的十指一只只扳开,同时也发觉自己对雪当真再无邪想了。
直到十指都被拉开了,雪才低低怯怯喊了声:“表哥。”
“怎么了?”
雪听殊楠的声音真的半点怒意也无,这才敢缓缓抬头。殊楠望着他的神情仍是宠溺的,但却较以往少了份欢欣鼓舞,脸上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殊楠浑身上下仍是『照王』的派头,半点儿也没减少,神情却有怎么也掩不住的憔悴,看在雪的眼里就有说不出地难受。殊楠现下的模样就像头斗败了的公鸡,那一身丰厚傲人的羽毛还光亮着,神情却有说不出的渗淡。雪这十年来从未见过他如今天这般。
“表哥,你能不能告诉我,雪究竟是哪儿不好?哪儿比不上霜了?为什么表哥不能喜欢雪就好了呢?我与霜生得一模一样,怎么我就不行了!如果……”
如果今天殊楠没有爱上霜,那么他就没有必要杀霜了。或许……还能就这么三个人……一辈子……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43章
章节字数:2111 更新时间:09-02-14 20:45
43
“雪哪有什么不好?不论跟谁比起来,雪都有千般好、万般好。”殊楠说着,拉着他到一旁的椅上坐下,伸手将他散乱的发丝拨正了。雪向来极爱漂亮,而今却一头凌乱,也不知是在外头站了多久?
“你与霜着实像极了。我只晓得霜扮起你来唯妙唯肖,从来不知道原来你扮他也是一绝,只是……你不必特地来惹我生气,你明知道有资格对你生气的就只有一个人,可他不论你做了什么也是疼你爱你的。”殊楠说到这儿,雪的泪水已是扑簌簌地下。殊楠拍着他的背,哄着:“讨人厌的事就不要做了,一点儿也不适合你,雪明明是那么温柔善良的孩子,要扮出霜那分恶意,着实太为难了。”
从那日雪的做为便可得知,霜底下那些动作可没瞒过他多少。若是拿霜心毒手狠的决绝手法来套在雪身上,霜那天跟本不会有让曹隐白救走的机会。
雪『哇』地一声扑进了殊楠的怀里,哭得一抽一抽。
好想杀他,好想杀他……真的好想杀他!如果能毫不犹豫地杀了他该能有多好?可真要下手,又踌躇了。到底是希望他生?还是想他死?雪自己也糊涂了。最后只能把命运交给上天来安排。
那天。动手那天。他阴狠决绝。他面上一派地从容镇定,可心里却害怕得不断颤抖。明明好想要他死,但又害怕万一他真的死了!两个意念交互拉扯着他,整个人像是要被撕成了两半。
忍了几日,终是再也忍不住了。雪在殊楠胸前大哭狂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如同婴儿用尽吃奶的力气般,哭得专心志致,那双揪着殊楠襟口的手,就像拉着救命稻草般攥得死紧。殊楠就只是抱着他,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倒是一句话也没劝他,就让雪这么尽情地哭。
哭吧、哭吧,尽情地哭吧!还能哭得出来,代表倍受疼爱。此刻殊楠抱着雪,心里却想着霜,想着他连泪都不流了,心底就一阵酸疼;想着他的倔强,心底又是一阵柔软……想着想着,想起他几次难得的乖顺,心底又甜了。当真七情六欲啊……
七情六欲。
雪哭了许久,哭得气都快换不上了,殊楠倒了水让他喝下,这才好了些。
“小时候,我与霜住在冷宫里,日子……着实不好过。常常被人欺凌不说,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顿顿没个饱。”雪哭得浑身无力,软软地趴在殊楠胸口,哑着嗓子开始诉说起从前从前。那些他从来不曾在殊楠面前提过的从前。
“那时小、不懂事,有了什么都往霜背后躲,长了几岁,这才发觉我竟成了他存在的理由。我知道这样不好,可又说不上哪儿不好,横竖我们只有彼此。”
雪的记忆极好,三、四岁的记忆都还有些印像,八岁后的记忆更是明白,此刻说来,字字句句都成了刀,一下下扎着殊楠。
“他从以前就喜欢扮我,替着我受罪。反正我俩一件衣裳两个人穿,换了衣裳就没人认得准谁是谁。他总把我当个娃儿,也不想想自己才大我多少?可说到了底,我还真是不如他。
从小相依为命,我没什么能瞒住他的,可他也没什么能瞒我的,彼此彼此,倒也谁都不吃亏。八岁那年的冬天过后,霜常三不五时带些吃食回来,他总说是厨房杂役大娘给的,但我知道他在说谎。
没半个月,我就查出原由了。我想开口叫他别那么做,可我知道我不可以,因为我知道若不这么做,我俩就等着活活饿死吧!
我盘算着该怎么办,想了一个晚上。隔天我换上了他的衣裳,扮成他。我想着他能扮成我替我受罪,我自然也能扮成他、给他分摊。
……
好疼!真的好疼!我第一天过去,他们就拿条蛇来咬我。那条蛇有我的腿粗,牙长得比绣花针还长,白森森的好恐怖,细细的眼睛更是吓死人了。我硬着头皮给它咬了一口,就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是不想帮他,可我真的怕得不得了……我没办法像霜那么勇敢,我一次就吓坏了。”雪说着,又一抽一抽地啜泣起来,身子是微凉而疆硬的。殊楠抱着他,紧紧地抱着,报告划过脑海,一道一道,一个个墨黑的字迹,都成了腥红色。
殊楠抱着雪心疼极了,又怎么会去怪罪他没帮着霜分摊?八岁的孩子,能忍着给那么大条毒蛇咬上一口,就已经是勇气十足了,实在怪不了他会害怕。
雪吸吸鼻子,算是稍稍止住了哭。“当晚我就决定要跟霜说,叫他以后别去了。饿死就饿死呗,咱俩儿一道,饿死也强过遭这罪儿!可霜对着我笑,双眼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灿灿地,我就说不出来了。
他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呐?!与只想过安生日子的我不同,他是猛虎,能争王争霸;他是雄鹰,能遨翔万里。
我是他的一切、我是他的骄傲,我什么都不能说……我不能毁了他。”
雪说到最后已经耗光了体力,声音细微得像仔猫,整个人软软地摊在殊楠身上,看来就要昏睡过去。殊楠搂着他,一下下拍哄着。
虽然雪没有明提,但殊楠猜想霜对雪那天去替他的事,八成也是知道的。对彼此心知肚明的两个人、总是为对方着想的两个人、有着天生的羁绊的两个人……令殊楠不禁有嫉妒起来。
幽幽一叹,殊楠抱起雪,轻轻放到一旁的简易软榻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他最爱的人……”
雪细到几不可闻的梦语,让殊楠给他掖被角的手顿了下来。
“是我。”
一纸荒唐梦 正文 第44章
章节字数:2000 更新时间:09-02-14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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