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有一盆短叶油匠的君子兰，是一株不开花的洁癖狂人，永远吹毛求疵的批判主义者——倘或开花不够完美只用来招蜂惹蝶，断不会为了结果而开花。卡卡反感这种被描绘得尽善尽美的意识形态，绝对的认同是恶俗的发源，欲盖弥彰地掩饰，将意味着现实世界远要残酷得多，相比之下哪怕是无休止的瓶颈漏洞，哪怕仍有歧视迫害都是叫人感到真实、贴切，可以生存下去的。

而这只是一盆君子兰，可以寄寓渴慕的。不做礼拜的日子，卡卡都要早起上阳台，活络筋骨顺带赏花观景。尽管没有花，他也宁肯这样等，透过片片叶子间的驻望，意在勾发无限遐想，甚至是明代李日华的诗词，却也只记得个“懊恨幽兰强主张，开花不与我商量。”小声念诵，努力追忆，意图用音韵的惯­性­带出整篇诗文来。

正不上不下阻隔之际，他耳畔徜徉着最后两句“鼻端触着成消受，着意寻香又不香。”

大主教在他身后低声吟罢，推开阳台门，很低调地伸个懒腰。

卡卡说：“对，就这首，知道的人并不多。”

大主教虚怀若谷地：“小时候也背过些唐宋元明清的诗词，后来是耽搁了。”

“我看您现在也挺厉害。”

“花拳绣腿，还是你们大学生真才实学。”

卡卡微笑说：“一顶学位帽让我们沦落吧，昨晚记忆犹新。”

大主教仿佛听出点别样意味，面上一红，忙转话题：“你这东西挺难伺候的。”

“不开花而已。”

“抽烟不？”

“不，谢谢。”

大主教点了颗烟，对着黎明薄暮轻吐一口，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时间过得真快。”两人便伏在阳台，都默不做声，仿佛各自凝想如烟往事，晃晃悠悠地，那些懵懂年代、探索年代、奔腾年代、物质年代消失在茫茫人海，有些事儿心知肚明，有些乐章一去不再，而今身陷这欲望年代，当晨光透过袖口、臂弯、肘间，散发斑驳光彩，楼上开始播放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里面睡着的两个都被弄醒了，风子混着呵欠，冲上阳台，探半个身子出去，抬头朝楼上一句：“吵你个龟儿子砍脑壳地。”

卡卡微微一笑。

大主教竖拇指讨好：“英雄本­色­嘛，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