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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东海龙前头带路,不消多久,已经翻过山头,到了岸边,囚顾无人,蓬莱魔女吁了口气,说道:“侥幸是逃过了一关了。可我不­精­水­性­,却怎生逃出太湖。”东海龙笑道:“不用惊慌,我在这芦草丛中藏有一条小船。”

东海龙惯经大海风波,深通水­性­,善会使船,这小舟在他­操­纵之下,疾如奔马,一会儿就摆脱了追兵。

两人这才有余暇叙话,蓬莱魔女谢过了东海龙相助之德,笑问他道:“东园前辈,怎的这样巧,你也到这儿来了?”

东海龙道:“我是给王宇庭踩道(探听虚实)来的。”原来官军攻占太湖的消息;王宇庭已经知道,但还未知道是柳元甲与飞龙岛主这一帮人假冒官军,和常州团练使王大信串通,狼狈为­奸­,­干­出的勾当。

王宇庭这支义军为国效劳,大败金兵,到头来却落得个如此下场,连“老家”都给官军占去。听到了这个消息,无不人人悲愤,恨不得立即赶回太湖,与官军厮拼。

王宇庭也想夺回太湖,但却不愿意在大局尚未安定之际,便与官军大动­干­戈,使金虏坐收渔人之利。而且倘若是一路打回去,他们这股义军必然要遭受官军围攻,只怕也是寡不敌众。

王字庭与群豪会商之后,决定先派一个人回去打听消息,做好“知己知彼”的功夫,才好商量对策。这个人必须是­精­通水­性­而又武功高强的,王宇庭自己不方便去,东海龙此时尚留在义军之中,未曾回家,便自告奋勇,愿意帮王宇庭这个忙。

东海龙需要替王宇庭打听明白三件事情,一是留守的十三家弟兄,情况如何?全都伤亡了还是有部份逃出来?或是还有人匿伏在山上?二是其他的各个小寨寨主,是投降了官军,还是尚在抵抗?王宇庭希望东海龙给他联络,最好到时能作里应外合,逐出官军。这么虽然也难免­干­戈相见,但却不是大规模的战事;三是查清楚是哪一部份的官军。王宇庭和江淮制置使刘锜己有默契,知道刘锜是不想“消灭”他的。因此他虽然未知真相,亦已隐隐猜到了是地方武力所为,所以尽可能的不将事件扩大。

东海龙­精­通水­性­,自驾一叶轻舟,神不知鬼不觉地趁着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潜入了太湖。当蓬莱魔女到来之时,他已留在太湖七日了。太湖七十二峰都已踏遍他的足迹,许多家未肯降服官军的寨主,他也有了联络,这些寨主每人或多或少有一百几十条船,在太湖中和飞龙岛主的部属玩“捉迷藏”的游戏,太湖二万六千顷,飞龙岛主力量虽是比他们大得多,却也不容易“清理”他们。

东海龙任务完成,正想回去。恰巧这日就碰上蓬莱魔女到来。东海龙在西洞庭山曾匿伏数日,深知地形,故此能够出其不意地一举救了蓬莱魔女。

东海龙说明了经过,笑道:“也幸亏你和那老贼打了一场,否则我还没有这样容易得手。”

蓬莱魔女问道:“与王宇庭一起抗击金兵的还有李宝这支义军,他们怎么样了?”东海龙道:“朝廷下令要他遣散,他拒不奉令,已经率领所部出海,准备在海外占岛为王了。”

蓬莱魔女又问道:“还有前来助战的各路英雄呢?”东海龙道:“停战之后,大都是各回原地了。也有几个与王宇庭交情最好的朋友留下来的,例如铁笔书生文逸凡就是其中一个。”

蓬莱魔女道:“你们这次在海上大捷,杀了金寇的郑亲王,这一场仗钉得真是漂亮得根啊!”

东海龙道:“啊,对了。你提起这件事,我还有个消息要说给你听,让你高兴高兴。笑傲乾坤华谷涵华大侠不是你也熟识的朋友么?金寇的郑亲王就是他杀的。”

蓬莱魔女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说话,目的就是想打听华谷涵的消息,至此顺理成章地间道:“华谷涵走了没有?”

东海龙道:“华大侠本来是同王宇庭一起回来的。有一日在路上碰见一个道姑,拉他出来说了几句话,他就改变了主意,独自北行,过江去了。”

蓬莱魔女道:“那道姑是不是法名慧寂?”东海龙道:“不错。柳女侠认识她的么?”

蓬莱魔女道:“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姐姐。嗯,华大侠到江北为了何事?东园前辈可知道么?”

东海龙道:“听说他是去拜访一位隐居多年的武林前辈公孙隐。”东海龙尚未知道公孙隐就是蓬莱魔女的师父。

蓬莱魔女心道:“不知武林天骄的姐姐和他说了一些什么?他去找我师父,目的只怕是在于打听我的下落。但愿他能够在我师父那儿碰见我的父亲。”想起南辕北辙,好事多磨,不觉情怀怅怅。

蓬莱魔女意欲北归,可是眼前太湖之事还不能丢开不管。当下问道:“王宇庭现在留在何地?”东海龙道:“他与十三家寨主暂时驻足沐阳,部属则已分散匿居,等候我的消息。可是我还要先到江­阴­一转,再去沐阳。”

蓬莱魔女道:“可是去拜会辛弃疾么?”

东降龙道:“正是。辛弃疾是江­阴­通判。对官场的消息比较灵通,他是热心帮忙义军的。王宇庭要我到他那儿和他商量商量。这也是华大侠的主张,华大侠和卒弃疾是好朋友,他还有一封亲笔书信交我带去呢。”

蓬莱魔女道:“辛弃疾和我也很相熟,我陪东园前辈到江­阴­一趟吧。”

江­阴­与常州相距不过百余里。上岸之后两人兼程赶路,第二天中午时分便到了。正是:欲求一见仍难见,天妒多情故折磨。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心情浩茫连广宇情怀萧索觅伊人

到了江­阴­,正要打听通判衙门所在,忽见两骑马从街道那头走来,骑在马背上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是军官服饰,女的是官眷打扮,见了他们,都是“啊呀”一声,显出了意外的惊喜,立即下马,抢来迎接,男的说道:“柳女侠,我们正盼着你呢!”女的则更是亲热他说道:“柳女侠,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原来这一男一女,正是耿照和他的未婚妻秦弄玉。

蓬莱魔女见了他们,也是意外的欢喜,问耿用道:“刘锜不是保举你去统领你叔父原来那支义军,要你到来石玑玑战,听虞允文指挥的么?我在采石矾一直到大破金兵之后,还未见你这支援军来到,这是怎么回事?你怎的还留在江­阴­?”

耿照叹口气道:“刘琮的保举,朝廷只采纳了一半。朝旨准我以‘参军’的名义暂掌一军,但却不许我带这支军队去增援虞允文。我不愿意投闲置散,几经请求,后来得到主帅刘倚的同意,才调到江­阴­来助辛弃疾驻防。金兵大举南侵之时,也有小股敌人沿江窜扰,给我们打退了。算是多少为国家出了点力,但比之你们在采石玑的大捷,我门却是甚为惶愧了。”

蓬莱魔女道:“这都是朝延的处置,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尽了你的职份了。可叹的是小朝廷只求偏安,令多少英雄无用武之地!”

寒暄过后,蓬莱魔女说明来意。耿照道:“我刚好是从辛大哥的衙门出来,他的衙门,转过这一条街就到了。我带你们去。”蓬莱魔女道:“你不是另外有事么?”耿照苦笑道:“我现在除了每天督促将士­操­练几个时辰之外,就闷得发慌了。”秦弄玉笑道:他闲着无聊,这几天正在跟他辛大哥学做诗填词呢。“

蓬莱魔女道:“那也很好,你将来也可以做个像辛弃疾那样的文武全才的儒将。”耿照笑道:“那可差得远呢!朝政如此,老实说,我也有点意冷心灰,不想再当什么劳什子的将军了。依我的志愿,我倒想像你们一样,做个江湖侠士。”

谈笑之间,已到衙前。耿照是熟人,无须通报,便领他们进去。只听得吟声琅琅,辛弃疾正在书房朗诵他的新词。耿照低声笑道:“辛大哥兴致倒好,咱们且别扰了他的清兴。”

只听得辛弃疾朗吟道:“征埃成阵,行客相逢,都道幻出层楼。指点檐牙高处,浪涌云浮。今年太平万里,罢长淮千骑临秋。凭拦望,有东南佳气,西北神州。”这首词正是辛弃疾为此次宋军的大捷而赋的。大意是说两淮地区,今年料想下会有兵祸了,地方上也应该可以安心建设了。可是登楼四望,东南虽是一片大好气象,西北神州却还未恢复啊!

听至此处,蓬莱魔女不觉一声长叹,辛弃疾大开房门,“啊呀”一声叫道:“柳女侠,是你来了!怎的还在外头,肩进来坐呀!”

蓬莱魔女笑道:“打断了将军的词兴了。”辛弃疾也笑道:“都是幸亏你们在采石矾一场大捷,我在这里才得以安心填词。

柳女侠,你刚才听词兴叹,是何缘故?莫非我这首词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蓬莱魔女叹道:“词是好词,可惜当前世局,却不如将军所想的那么美好。只怕就是今年,也未必能够就如将军所说的太平万里呢。”辛弃疾道:“朝廷只思偏安,虞元帅已给召回,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但金主完颜亮亦已被杀,金国目前正在忙于收拾败局,今年总不至于再来南犯了吧?”

蓬莱魔女道:“外祸暂缓,内忧续长。朝廷怯于对付外敌,却勇于残害义军。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如今又来要‘袭匪’了,老百姓哪能够有好日子过啊?”

辛弃疾骇然道:“我只是听说朝廷下旨叫李宝所部的义军遣散,这个措施我已经认为不对了,难道他们还要把义军当匪来袭么,这,我尚未有所闻。柳女侠,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蓬莱魔女道:“我不是耳朵听来的,是亲眼见到的。太湖已被官军夺了,如今正在重税盘剥渔民呢。将军还未知道吗?”辛弃疾道:“这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吧?前日有一位常州来的朋友谈及,他知而不详。听他说又似乎是太湖‘群盗’的火并。”

蓬莱魔女道:“真相是官军勾结了外地来的绿林败类,夺了义军的太湖。这位东园前辈知道得最是清楚。他就是替太湖十三家寨主王宇庭来见将军,向将军讨教的。他还带了一封华谷涵给你的亲笔书信。将军,你不怕给人加以‘通匪’之罪吧?”

辛弃疾哈哈笑道:“柳女侠,你也忒小觑我了。王寨主是我素来佩服的豪杰,即使朝廷将他当匪,我也愿意与他结交。何况华大侠又是我的知己朋友,朋友有事,理当分忧。东园前辈,请你将事情说个明白,咱们从长计议。”东海龙交了华谷涵那封书信,待辛弃疾看过,这才说道:“我已经知得清楚,这是常州团练使王大信与柳元甲、宗超岱两股绿林败类互相勾结,­干­出来的勾当。”

辛弃疾沉吟道:“柳元甲这名字好熟!哎,他不是富甲一方的、什么千柳庄庄主吗?”

东海龙道:“不错。他表面是个富豪,实际却是私通金虏,坐地分赃的大盗。如今他的好谋已结江湖豪杰揭发,他就索­性­与飞龙岛主宗超岱明同张胆地走在一起了。那飞龙岛主更是个叛国通敌的败类。”

东海龙把常州团练使勾结绿林败类强占太湖的事情说了之后,辛弃疾蹩眉道:“有此等事,这可真是官匪不分了!”耿照更是气愤,拍案骂道:“岂有此理!飞龙岛主该杀,柳元甲和王大信更该杀!辛大哥,这桩事情,咱们可不能袖手旁观。”

辛弃疾是朝廷命官、顾虑未免多些,苦笑道:“愤激无济于事,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耿照道:“依大哥之见如何?”

辛弃疾道:“这里面有好几个为难之处。你要知道,王宇庭在咱们看来,是个侠义英雄,他占据太湖,总胜于让贪官统治;但在朝廷看来,普天之下,莫非王上,王宇庭盘据太湖,抗租抗税,这却是国法所不容,朝廷之叛逆。如今王大信用官军的名义占了大湖,‘名正言顺’。对朝廷来说,他正是立了大功呢。

二来朝廷己有令遣散义中,王宇庭重返太湖,那就是有违圣旨,你我除非决心造反,否则怎能以现仕官的身份助他?二来常州团练使与我并无统属关系,论官衔他还比我大些,我也不能管他。所以即使不想惊动朝廷,此事也不能私了。“

耿照道:“难道就让那些好徒得意不成?”

辛弃疾道:“为今之计,只能享明两淮制置使刘椅,那王大信是归他管辖的,咱们揭发他与叛贼勾结之事,让刘锜处置。”

耿照道:“既是有刚才所说的那几个为难之处,刘琮难道就兀顾忌,敢于秉公办理了么?他虽然比较正直,毕竟是个大官,舍得了那顶乌纱么?”

辛弃疾颓然道:“这可就难说了。”

耿照道:“而且即使刘锜处罚了王人信,太湖也是不能文回给王寨主的了。”

东海龙道:“我此来只是想听听辛将军的高见,并无勉强辛将军出兵相助之意,辛将军同情我们,我们已是感激不尽了。”

辛弃疾本来也曾是个任侠少年,与江湖豪侠的气质颇有相近之处的,但如今为了身份地位不同,却不能不诸多顾忌。听了东海龙之言,不由得面上一红。

耿照忽道:“我倒有一计。”

辛弃疾道:“那好极了。你意如何?”

耿照道:“我不想当官,以我的­性­情,这个‘参军’再当下去,也只有闯祸。但在我弃官之前,却要整治那些贪官一下。这一计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打出官军旗号,前往常州,把那王大信拿来间罪。再助主字庭夺回大湖。事成之后,我弃官而逃,做个江湖游快,遂我初愿,岂不快哉!”

辛弃疾沉吟道:“这个,只怕、只怕朝廷会治你以擅杀官吏之罪,你弃官潜逃,也免不了要给朝廷缉捕。”

耿照笑道:“这我可顾不了许多了,做逃犯我是做惯了的,从前我还是金国的钦犯呢。将来倘若再做本国昏君的钦犯,滋味虽然难受一些,也算不得怎么了。我所怕的只是恐会连累了你。”

辛弃疾激于义愤,慨然说道:“好,你的办法倒是个快刀斩乱麻的痛快办法,你既然下了决心,我不阻挠你了。你可以葬官,我也可以弃官!”

耿照道:“这倒不必。朝廷上也总得有几个正气的人,除非迫不得已,我不赞成你也弃官。”

事情算是商量定妥,东海龙是个江猢豪侠,当下也不再说客气的套语,站起来便是外长揖,道:“多谢耿少侠仗义相助,车将军的鼎力帮忙,我出来多日,要赶回去禀报王寨主了。”

双方约定,由王宇庭到江­阴­会合,然后向常州秘密进兵。到了常州,双方再分头办事,王宇庭主攻太湖,耿照则担当拿办王大信的任务,并制止他听统带的常州团练私助飞龙岛主那一帮人。

秦弄玉道:“柳姐姐,难得你到这儿,这回咱们可以多聚几日了。反正王宇庭是要到这儿来的,你就留在这儿等他吧。”蓬莱魔女却不过她的情意,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沐阳了。

请东园前辈代我向王寨主问候。“

送走了东海龙之后,蓬莱魔女想起一事,问道:“萨家两兄弟呢?他们可还是跟随辛将军么?”

辛弃疾道:“他们是仗义佐我防守江­阴­,如今战事已过,他们已离开了。”

耿照道:“他们是前天走的,临行之时,曾和我谈起太湖之事,我听他们的语气,似乎也是想到太湖去探听消息。”

蓬莱魔女道:“这两兄弟倒是热心人,武功也很不弱,但愿他们还会回来,将来王宇庭重夺太湖,他们也可以相助一臂之力。”

谈了一会儿闲话,辛弃疾对朝政也发了一通牢­骚­,耿照与秦弄玉便邀蓬莱魔女到他们的住所歇息。耿照从前本是与辛弃疾同住的,因为现在已任参军,另有衙署,不再住在辛弃疾的通判衙门了。

到了耿照的住处,蓬莱魔女才有余暇畅谈别后经过,说到珊瑚在采石矾一现之后,终于还是随慧寂神尼遁迹空门,耿、秦二人都是不禁嗟叹。

泰弄玉叹道:“我与照哥都是恩仇未报,甚觉羞惭。对啦,说起仇人,我可要问一间那玉面妖狐了,这妖狐如今下落如何?”

蓬莱魔女道:“说来惭愧,这妖孤与我那不肖师兄已经结成夫妻,在采石矾大战的前夕曾经给我所擒,皆因我一念之慈,没有当场将他们处死,后来又结他们逃跑了。”

耿照叹口气道:“她与公孙奇这贼子做了夫妻,倒是同恶相济,得其所哉了。只是如此一来,我们的血海深仇,那就更难报了。”

蓬莱魔女道:“我爹爹已去访我恩师——公孙奇的父亲公孙隐去了。有他们两位老人家出头,定能收拾这不忠不孝的贼子。

剩下一个妖狐,孤掌难鸣,你们的仇也就不难报了。“

提起了她的爹爹和公孙隐,蓬莱魔女不由得又思想起笑傲乾坤华谷涵也正是去访寻她的师父公孙隐的。她恨不得早日赶去与他们相会,可是如今却是相隔数千里之遥,而她又不能抛下太湖之事不管。

蓬菜魔女若有所思的神气给秦弄玉察觉,笑问她道:“柳姐姐,你有什么心事?”蓬莱魔女道:“没什么。嗯,沐阳离此多远?”

耿照道:“原来你是记挂着王宇庭何日能够赶到此地,是么?沐阳离此倒不远,只不过三四日路程。可是王字庭要集合他的部下,而大部队潜来,又必须晚间行动,加上东海龙回去报信的时间,他走得快,算是两天吧,那么你若要等王宇庭来到,最少恐怕也得在十大开外了。”

秦弄玉笑道:“这不正好吗?咱们可以和柳姐姐多聚几天了。嗯,柳姐姐,我还以为你是别的心事呢,却原来你一心一意,都是为国为民,倒教我感到惭愧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应该为你自己的终身大事打算打算了。”

蓬莱魔女双颊晕红,道:“我正想问你们几时请喝喜酒呢,你们别把火头烧到我的身上来。”

话虽如此,其实蓬莱魔女想的正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一算时间,待到王字庭来,还要去夺取太湖,事情了结恐怕至少也在一个月之后了。华谷涵绝不会在她师父家中逗团这许多时候的,他行踪无定,将来只怕更难寻觅了。

可是秦弄玉那番活却也令她感到几分惭愧,公事当前,她只好把私事暂时抛之脑后。

想不到两天之后,却又有人带来了新的消息。这一天她正在后园指点秦弄玉与耿照练武,门子进来报道:“萨大爷、萨二爷带了一位姓文的客人求见相公。”

耿照喜道:“他们兄弟果然回来了,这姓文的又是谁呢?”蓬莱庞女心念一动,道:“我也出去看看。”

出去一看,却原来是铁笔书生文逸凡。见面之下,皆大欢喜。文逸凡笑道:“柳女侠,我猜想你会在这儿,果然不错。”蓬莱魔女、耿照齐声问道:“你们却怎么走在一起来了?”

文逸凡道:“我们是在太湖遇上的。王寨主见东园前辈许久未归,特叫我去打听消息。”

蓬莱魔女道:“东园前辈在太湖中藏伏了七天,他是在踏遍七十二峰之后才离开的。可惜你来迟了两天,要不然倒可以在这里会面。”

文逸凡道:“我都知道了。我正是在你们出事之后的弟二天潜入太湖的。”

耿照道:“一路没有遇险么?”

文逸凡道:“没有。幸亏遇见了萨家昆仲,是他们驾舟送我去的。”

萨老大道:“我们进了太湖,和好几位舵主都见了面了。文大侠更是胆大,还独自上了西洞庭山,探了敌人的巢|­茓­呢!”原来萨氏兄弟­精­通水­性­,而文逸凡则特长轻功。是以他们进了太湖,遂分工合作,由文逸凡去探敌方总舵,萨氏兄弟则与尚留在太湖的各家寨主联络。萨氏兄弟是绿林前辈,水陆两路都有熟人,那些寨主之中就有好几位是他的老朋友。

蓬莱魔女连忙问道:“可打听到什么消息么?”

文逸凡折扇一摇,缓缓说道:“柳女侠,你们那日一闹,可真是不错呢!吓得他们风声鹤唳,哈哈,连柳元甲这老贼对不住,我可要骂你的叔叔了。”

蓬莱魔女笑道:“我早已个认他作叔叔了,尽骂无妨。这老贼怎么样了?”

文逸凡笑道:“这老贼逃了!”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道:“怎么逃了?我还以为我要与他再次交手的呢。他害怕什么?”

文逸凡道:“他害怕你的父亲向他兴师间罪,当晚就连夜逃了。当然他对飞龙岛主不敢明言,而是骗他,说是去邀请能人的。这消息我是从他的弟子交谈之中偷听来的。千柳庄原来的人如今由他的大弟子­宮­昭文率领,但宫昭文亦已心惊胆战,在和他师弟的谈话中已透露出要想逃走之意呢。”

耿照大喜道:“去了这个老魔头,王寨主要夺回太湖,那就更容易了!”

蓬莱魔女道:“飞龙岛主如何?”

文逸凡道:“这贼子受伤不轻,如今正在调治。那晚我本来可以将他刺杀的,但一想他反正孤掌难呜,也就不必打草惊蛇了。”

萨老大道:“太湖的各家寨主我都联络好了,将来只要王寨主一回来,他们就立即起事,里应外合。”

文逸凡笑道:“太湖之事,柳女侠你是不用担心了。你和令师公孙前辈有许多年没见面了吧?”

蓬莱魔女心头一跳,知道文逸几这句问话只是一个引线,要把话头从她师父引到华谷涵的身上。

蓬莱魔女答道:“自从我出道之后,就没有见过他老人家,算来也有六年了。”

文逸凡道:“那么你现在应该去看看他了。太湖之事,有我们这些人,料想足可以对付得了飞龙岛主了。”

耿照不知就里,说道:“我们正想留柳女侠多住几天呢,文先生,你不给我们留客也罢了,怎么反劝她走呢?她已经六年不见师父,再多几天,又有何妨?”

文逸凡笑了一笑,说道:“耿少侠有所不知,公孙前辈只怕是有紧要的事情等着她回去!”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心道:“我只道他要说的是华谷涵的事情。难道当真是我师父有事,不是为了华谷涵?”连忙问道:“是什么事情?”

文逸凡道:“我也不知其详。我只知白修罗曾经来找过王宇庭,打听你的下落,说是你师父有事,要找你回去。那天我恰巧不在王宇庭那儿,第二天回来才知道的。”

白修罗兄弟是华谷涵的仆人,但他们兄弟本身也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与华谷涵的主仆关系只是名份上的,与一般的主仆关系不同。华谷涵在江南助王宇庭抗金之时、他们兄弟奉华谷涵之命,仍留在江北协助义军。

蓬莱魔女挂念师父,顾不得避忌,便爽直地问道:“听说华谷涵已去找我师父,白修罗和他主人会过面没有?”

文逸凡道:“他是在华大侠渡江之后的第五天来的。据他对王宇庭所说,他还未曾见着主人。本来你的师父也要他代为报讯,清华大侠去的。但华大侠既然已经去了,他就只须打听你的下落啦。”

蓬莱魔女听了惊疑不定,暗自沉思:“这么说来,我师父还未曾与华谷涵见面,他并非为了华谷涵而催我回去的了。但他为什么又要把华谷涵也找去呢?我在师门之时,可并没有听说他和华谷涵有甚交情。华谷涵见我几次面,也没有提过他与我师父相识。”

蓬莱魔女说出了华谷涵的名字之后,秦弄玉与耿照作会心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强留柳姐姐了。但愿后会有期,早早听到柳姐姐的好消息。”

蓬莱魔女听出她语带双关,面上一红,可是她心急如焚,也无暇再与秦弄玉说笑了,当下便道:“大湖之事,有照弟帮忙,又有文大侠等一众豪杰都去,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辛将军那儿,请照弟代我道歉,我不去辞行了。”于是蓬莱魔女便在当日离开江­阴­。

蓬莱魔女兼程赶路,不过几天工夫,便从江­阴­来到了当涂县的采石矾,她是怀着重温旧梦,凭吊往日战场的心悄,特地选了这个地点渡江。

虞允文的大军早已南撤,采石矾恢复了它从前的面貌一个冷冷清清的渔村。其时金宋两国已经议和,和约虽然未曾签订,长江南北已是恢复了交通,两岸逃避战祸的人家也都陆续回来了。蓬莱魔女并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一只小船送她过江。

时节已是秋尽冬初,长江有着不大不小的风浪。蓬莱魔女倚舷举目,纵览江天,默念老杜的诗:“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不禁心头帐触,暗自想道:“我除了不似杜甫当年的老病之外,这忧时伤国的情怀却是相同,”

那舟子倒是兴趣很高,口讲指划地和蓬莱魔女谈说当时的战争,说虞元帅怎样在长江火烧敌舰,大破金民;怎样午夜渡江,奇袭制胜;怎样两军决战,­射­杀完颜亮等等。好像当时常见的“说书人”一般,向听众讲英雄们的传奇故事,添了不少自己的想象,说得洋津有味。他怎知道,在他舟中这个女子,就是当日参与这场大战的巾帼英雄。他所讲的事实,都是蓬莱魔女所曾身经目击的。

蓬莱魔女不禁神驰往事,心中又在默念张于湖吟咏采石矾之捷的“水调歌头”,“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湖海平生豪气,关塞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

剩喜燃犀处,骇浪旨大浮。……“想起多少英雄血洒长江,如今换来的仍不过是偏安之局。”赤壁肌头落照,淝水桥边衰草,渺渺唤人愁。我欲乘风去,击揖誓中流!“心中想道:”多少英雄空有击揖誓中流之心,可惜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思念及此,不觉喟然兴叹。那舟子讲得兴高采烈,见蓬莱魔女却似心神不属的样子,不觉愕然问道:”小娘子不欢喜听这些故事么?“蓬莱魔女道:”不是的,我有我的心事。“那舟于自作解人,说道:”是啊,听小娘子的口音是江北人,这次是战后重返家园吧?但愿你的亲人都还健在。“蓬莱魔女道:”多谢贵言。“那舟子叹了口气,又道:”可惜中原未复,小娘子回去仍是在金虏管治之下过着苦日子,怪不得小娘子心里愁烦了。其实你可以等大局再安定一些才回去的。我渡过不少客人,但你还是在战后第一个渡江的女子。“

说话之间,忽见一只小船在他们不远之处经过,船头把舵的竟然是个女子。

蓬莱魔女抬眼一看,不由得又惊又怒。原来这驾舟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长江上两次暗算过她,而在采石矾之战中,又曾给金寇作过向导的那个韩三娘子!

舟子正在说到蓬莱魔女是战后第一个渡江的女子,忽见韩三娘子所驾的这只小船,疾如奔马,破浪而来,不觉愕然,呆了一呆,说道:“咦,这船娘哪里来的?如此本事!老汉撑船撑了几十年,只怕还不如她!她那舟中也是一位女客。嘿,嘿,今天可真是巧了,渡江的全是女子。”

蓬莱魔女刚才只注意韩三娘子,听了舟子的话,仔细一瞧,才发觉舱中也有一个女子的背影,而且似曾相识。

韩三娘于那只小船忽地放慢速度,与蓬莱魔女这只船并头前进,相距约有六七丈之遥。两人打了一个照面,韩三娘子哈哈笑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柳大盟主,今天咱们可又碰上啦!”

韩三娘子不提旧事犹可,一提旧事,不由得蓬莱魔女气上加气,怒上加怒!上一次蓬莱魔女的船就是在这一段江心给韩三娘子弄翻的,送她渡江的王祥、李吉两人,还因此送了­性­命。

蓬莱魔女曾经发过誓为他们报仇的。

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蓬莱魔女斥道:“贼婆娘,还王祥、李吉的命来!”取出拂尘,迎风一甩,数根尘尾,如箭­射­出。

可惜江中风大,而尘尾不过是根柔丝,打到韩三娘子船上,已经失了准头。可是这几根尘尾还是发出嗤嗤声响,在船蓬上戳了几个小孔。韩三娘子见蓬莱魔女的内功如此厉害,也不禁变了颜­色­。

韩三娘子船中那个“女客”忽地转过脸来,“格格”笑道:“柳清瑶,你嫂嫂在这里呢!我好歹是你师嫂,你怎可对我的朋友无礼!”这“女客”是“玉面妖狐”赫连清波。

舟子颇有江泅经验,听得她们这些说话,隐隐感到不妙,连忙说道:“你们是些什么人?你们都是一伙的吗?”

蓬莱魔女无暇答这舟子,骂道:“你这妖狐,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

赫连清波笑道:“很好,那就请过来动手吧!嘿,嘿,只怕你力不从心。”

韩三娘子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柳清瑶,你也接接我的暗器。”一扬手三柄飞刀同时掷来,飞刀是份量较重的暗器,在江上交锋,比之蓬莱魔女的尘丝,威力当然是大得多了。

三柄飞刀中有一柄,竟然是飞来斫那舟子的,舟子大叫道:“哎呀,你们是女强盗!”蓬莱魔女接了两口飞刀,一纵身又把第三柄飞刀踢落。

赫连清波道:“好俊的接晴器功夫,再接这个!”双手齐扬,十二枚透骨钉乱箭般­射­到。赫连清波的暗器功夫比韩三娘子高明得多,这透骨钉又是极歹毒的暗器,专打人身|­茓­道。当年秦弄玉的父亲秦重,就是给她用透骨钉暗算,这才误伤在耿照剑下的。

蓬莱魔女不敢轻敌,就用接下的那两口短刀招架。一阵断金碎玉之声响过,十二枚透骨钉都给她打落。

可是就在她抵挡透骨钉的当儿,韩三娘于转过船头,划到她这只船的后面,觑个真切,对准那舟子的后心,猛地又发出一柄飞刀。

蓬莱魔女腾不出手来给那舟子招架,只听得一声惨呼,那舟子已是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江面。

蓬茉魔女骂道:“好狠的贼婆娘,我不杀你,誓不为人!”韩三娘子哈哈笑道:“柳清瑶,陆地上由你逞能,在水上就由不得你吹大气了!”一扬手又是一柄飞刀,这柄飞刀却并不是向蓬莱魔女掷来的,只听得“咔嚓”一声响过,蓬莱魔女船上的那枝桅杆已是给她斩断,风帆卸了下来,这只小船在急流中登时变作无头苍蝇似的,团团打转。

蓬莱魔女大怒,沉住了气,用“千斤坠”的重身法定住船身,猛地把刚才接下的那两柄飞刀反打回去。

这两柄飞刀是蓬莱魔女运足了内力发出的,急劲非常,韩三娘子刚听得暗器破空的呼啸之声,飞刀已经来到。韩三娘子情知不能抵挡,百忙中“卜通”的跳下江中,饶是如此,她露出水面的一片头发还是给飞刀削去。

另一柄飞刀直飞进船舱,赫连清波吓得慌了,她不会潜水,不能似韩三娘子般跳下水去,只好拔剑招架,“当”的一声,剑尖竟给飞刀削断,飞刀余势未衰,Сhā进赫连清波身体,离心房只有数寸之处。也幸亏她拨剑挡了一挡,否则还焉有命在?虽没丧命,伤得亦己不轻。韩三娘子在水底把船推开十数丈,到了蓬莱魔女任何暗器打不到的地方,这才像落汤­鸡­般地跳上船来。只见赫清连波已是倒在血泊之中,断断续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韩三娘子伤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心中想道:“我已杀了这魔女的舟子,还何必再去斗她?且让她在这江上自生自灭!”当下给赫连清波敷上了金创药,然后站出船头朝着蓬莱魔女冷笑道:“你姑­奶­­奶­没工夫陪你戏耍了,柳清瑶,你别得意,迟早你也要掉下江心喂鱼!说罢,便驾驶小舟,扬帆自去!

蓬莱魔女这才有工夫享看舟了,一探鼻息,可怜这舟子早已是气绝多时了。

心头如同包着一团火似的,蓬莱魔女又气又恨,将卸下的风帆包裹了舟子的尸体,指着江水发誓:“舟子大叔,我知道你死不瞑目。但你不会白死的,终须有日,我要把那两个害人的贼婆娘除去,为你报仇!”

但韩三娘于那只小船早已去得远了,江面上只见一个黑点,渐渐连这个黑点也不见了。摆在蓬莱魔女面前的难题却是如伺救自己脱险,渡过长江?大战之后,长江南北交通虽然恢复,但商旅还是裹足不前,往往三天两日才有一两只小船渡江。偏巧今天的情形也是这样,蓬莱魔女抬眼望去,只见天连水,水连天,辽阔的江面,只有蓬莱魔女这只小船在风浪之中挣扎。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蓬莱魔女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划过长江。幸亏在最近这半年来,蓬莱魔女因为屡次在水上吃亏,下了决心补救自己的弱点,已经学会了一点­操­舟的本领,也稍微懂得些水­性­。当下蓬莱魔女拿起染红了舟子鲜血的篙浆,第一次在风浪之中实习她学来的本领。

可是桅杆已给韩三娘子飞刀斩断,风帆张不起来,这只有名无实的“帆”船失了风帆,非但不能利用风力,反而常给一阵狂风吹得它东漂西荡。蓬莱魔女也未怎样懂得掌握水流的方向,好几次被卷入漩涡之中,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挣扎出来。

蓬莱魔女靠看勇气和毅力支持自己,耐心地和风浪战斗,比一般舟子花多了三倍的时间,终于将小船靠了岸。而且是被水流冲到下游一个荒凉偏僻的地方靠岸的。这时天已入黑,月亮也升起来了。

但毕竟是靠岸了、蓬莱魔女感到异常的喜悦,这是她好几次渡江都未曾体验过的感情,因为这是她自己在艰苦之中靠自己的双手把舵渡过来的。蓬莱魔女吁了口气,心里想道:“那贼婆娘诅咒我掉下江心喂鱼,倘若是在半年之前,只怕就要当真应了她的话了,我是应该学会在水上陆上都能够应付敌人才行。

以后我还要学会在大风大浪之中游泳。“

这时她才感到腹中饥饿,初冬时节,江风吹来,身上也感到一丝凉意。蓬莱魔女是身具内功的人,如今也感到又饿又冷,那当然是因为劳累过度,­精­神不济了。

蓬莱魔女上得岸来,心里想道:“须得找个人家投宿才行。”偏偏这是个渺无人烟的地方,蓬莱魔女拖着疲乏的脚步,走了许久,还未找着人家。正是:战胜狂风和巨浪,女中豪杰渡长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陌路相逢施毒手敌营隐伏报深仇

蓬莱魔女正在焦急,忽见对面来了一人,帽檐压得很低的,月淡星稀,距高尚远,一时间看不清他的面貌。蓬莱魔女大喜,快步上前,正拟向他问讯,忽地发现这人似曾相识。

蓬莱魔女心头一凛,连忙止步。只见那人把毡帽一揭,露出了庐山真相,哈哈笑道:“师妹,你好啊!别来两月,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呢!”

陌路相逢,冤家路窄。此人不是别个,正是蓬莱魔女的师兄公孙奇。

倘若是平常时候碰上他也还罢了,此时蓬莱魔女正是饥寒困顿,恨不得快些找到一个地方躺下去睡它一党的时候碰上,这可真是太不巧了。饶是蓬莱魔女素来胆大,也不禁“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公孙奇也“哎呀”地叫了一声,说道,“师妹,你形容憔悴,是经不起风浪,生了病么?”

蓬莱魔女强摄心神,嗖地拔出剑来,斥道:“公孙奇,你拦住我的去路,意欲何为?”

公孙奇反而踏上一步,笑道:“啊,对了。你今日是风浪渡江,辛苦了!辛苦了!师妹,你是要找个地方投宿吧?正好愚兄在此处也有个住所,咱们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你就到愚兄下处,暂且歇歇吧!”

蓬莱魔女道:“不要你假惺惺,走开!”

公孙奇又纵声笑道:“走开?你说得这么容易?”

蓬莱魔女把心一横,生死置之度外,淡淡说道:“好吧,那就拼个你死我活吧!”

公孙奇笑道:“这又何必?不过,你既然假装糊涂,我也只好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咱们虽然有很多过节,但毕竟是师兄妹,我岂能与你兄妹相残?我是怕你遇险,一心一意来寻找你的,好不容易找着了你,怎能容你走呢?你的命我是不要的,我只要你的人!”

蓬莱魔女大怒道:“瞎了你的狗眼,看剑!”

公孙奇一闪闪开,又打了个哈哈,说道:“师妹,你在为绿林盟主,难道连黑道的规矩都不懂了?”蓬莱魔女怔了一怔,姑且暂抑怒火,说道:“怎么,你还与我论哪门规矩?”

公孙奇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但我不想要你偿命,只要你赔我一个人。”

蓬莱魔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孙奇大笑道:“这,你还不明白么?你今日做了什么事情,你杀了师嫂,我没了妻子,你不该赔我一个么?嘿,嘿,咱们师兄妹正好亲上加亲啊!”

蓬莱魔女气炸了心肺,厉声斥道:“狗嘴里不长象牙。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抢上去又是一剑!

公孙奇挥袖一拂,用了个“引”字决,把蓬莱魔女的青钢剑带过一边,冷笑说道:“你眼中没有我这个师兄,今日就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哼,哼!看你还有什么狡计可以逃脱?我非得亲手将你擒了不可!”采石矾大战前夕,公孙奇曾被师妹设计所擒,至今引为奇耻大辱。是以言辞吐露,定要出这口气。

蓬莱魔女已拼着豁了­性­命,反而镇定下来,一招“春云乍展”,解开了公孙奇那股粘劲,剑锋划了一道圆弧,拂尘也同时挥出,转瞬之间,与公孙奇对抢了十几招攻势。公孙奇但凭一双­肉­掌,对付她的两件兵器,一时间竟也占不到便宜。

蓬莱魔女心想:“他说我杀了他的妻子,不知是真是假?那妖狐是受了我飞刀之伤,但当时还没有毙命的,难道回家之后,当真是伤重不治了?若然属实,则我今日纵然死在他的手下,也对了本了。”

激战中,公孙奇蓦地一掌拍出,掌风隐隐带着血腥的气味,冷笑说道:“柳清瑶,我劝你不要倔强了,乖乖地顺从了师兄吧。

桑家毒功的厉害你是早就知道的了,这滋味可不好受啊!你要多吃苦头么?“

蓬莱魔女骂道:“公孙奇,你简直禽兽不如!”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一丈开外,先避开他的毒掌。

蓬莱魔女在风浪中挣扎了一天,未曾进过饮食,饶她的内功深厚,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精­神已感不支。此时她使出超卓的轻功,公孙奇的毒掌她是避开了,可是脚尖沾地之时,却不禁一个跄踉,险险栽倒。

公孙奇哈哈大笑,扑过来就要点她|­茓­道。蓬莱魔女倏地一个翻身,喝道:“你来吧!”剑尖抖起三朵剑花,疾刺公孙奇胸前的“璇玑”、“玉衡”、“天柱”三处要|­茓­。

公孙奇是个武学大行家,一看就知是厉害非凡的上乘刺|­茓­手法。而且这一路刺|­茓­手法竟是公孙奇前所未见,只知其妙,不懂解法的刺|­茓­功夫。

原来这是蓬莱魔女得自父亲所授,并非师父武功,所以公孙奇不懂。上乘的刺|­茓­功夫虽然也要使用内攻,恫却不需如使剑运掌那样用力。

公孙奇享法已到收发随心之境,心头一凛,立即收回。咕哈笑道:“你已是网底之鱼,就让你多挣扎一些时候吧。”

公孙奇有了顾忌,不敢近身缠斗,毒掌也就打不到蓬莱魔女身上。可是他立即改用劈空掌力,在距离十步之外发掌,腥风毒气,仍然是扑鼻攻来。蓬莱魔女气力不济,自不能施展轻功躲避。数十招之后,不觉头晕目眩。

正在危急万分之际,忽听得公孙奇厉声喝道:“什么人?”话犹未了,只见一条黑影,如箭飞来,人未到,掌先发,但那股掌力,却是向着蓬菜魔女打来!

蓬莱魔女正被公孙奇的劈空掌力压得透不过气,忽地又感到一股掌力袭来,不由得大吃一惊。但奇怪得很,这股掌力,虽然力道甚强,却是柔和之极,蓬莱魔女蓦地感到身子一轻,虽然身不由己地给那股掌力推开数步,却蹬时感到呼吸畅通,有说不出的舒服。

蓬莱魔女也是个武学大行家,一怔之后,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是以极巧妙的内家掌力,一招两用,既替她隔断公孙奇的劈空掌力,同时将她推开数步,使她脱出了公孙奇毒掌所及的范围,免得她遭受伤害。

蓬莱魔女诧异之极,心道:“什么人,竟有如此本领?”她起初还以为不是武林天骄就是笑傲乾坤,哪知抬眼望去,只见是个年约三十左右的身材魁伟的中年汉子,初冬时节,只穿一件单衣,衣衫上有许多补钉,脚蹬六耳麻鞋,似是个流浪四方的叫化子模样。蓬莱魔女看清楚了这人的模样,越发感到诧异,这人似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但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的?蓬莱魔女却怎也想不起来!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人已在厉声说道:“你问我是什么人吗?我只是个路见不平,好管闲事的无名小卒,你欺负女子,我瞧不顺眼!”

公孙奇冷笑道:“好,你好管闲事,你要充当好汉,那就与我较量较量吧!”倏地欺身直进,朝着那人一掌劈下!

蓬莱魔女叫道:“不可与他对掌!”但已迟了,只听得“蓬”的一声,双方已是对了一掌。那人不过身形一晃,公孙奇却已“登、登、登”地接连退了三步。

蓬莱魔女又惊又喜,要知公孙奇的毒掌厉害非常,据蓬莱魔女所知,普天之下,敢天公孙奇硬碰硬对掌的只有她父亲柳元宗一人,除了柳元宗之外,甚至连笑傲乾坤与武林天骄那等武功高明之士,也只是另用上乘的武功抵御他的毒掌,决不敢让他的毒掌触着身体的。但如今这人与公孙奇对了一掌,却未见有中毒的模样。

蓬莱魔女仍是忐忑不安,只怕那人是以深厚的内功强自支持,久战下去,就会毒发。心里想道:“此人仗义救我,我决不能弃他而逃。且调养一下­精­神,也好助他一臂之力。”她刚才所受的只是公孙奇的劈空掌力,身上未曾中毒,但那毒气腥风,却也令她心头作闷,­精­神难振。

幸亏蓬莱魔女身上有她父亲给她的避毒丹,此丹虽不能解“化血刀”之毒,但蓬莱魔女也并非身上中毒,只是受了腥风毒气的影响,以至心头作闷,以此丹的功效,辟除毒秽,却是绰绰有余。蓬莱魔女服下一颗,立即神清气爽。

蓬莱魔女一面默运玄功,恢复­精­神,一面抬眼望去,只见公孙奇与那汉子面对面的站立,距离约有三丈之遥。公孙奇横掌如刀,目不转睛地注视对方;那汉子脚步不了不八,一手握拳,另一掌则横在胸前,也是像斗­鸡­一般地注视对方。彼此都是一声不响。颇有点“万木无声待雨来”的味道。

蓬莱魔女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看就知公孙奇左掌使的是“化血刀”,右掌则是“腐骨掌”;而那汉子则是在用“金刚掌”

护身。双方都在蓄势待敌,等候时机,不敢先发。

蓬莱魔女心头一震,想道:“公孙奇这两大毒功同时使用,只怕此人不能抵御。”心念未已,只听得公孙奇一声暴喝,闪电股地扑了上去,但见青光一闪,出乎蓬莱魔女意外,公孙奇竟然舍弃两大毒功不用,而是解下围腰的软剑,施展家传的柔云剑法。

原来公孙奇与那汉子对了一掌之后,发觉那汉子的掌力十分雄浑,自己发出的“化血刀”毒功,竟给对方的掌力迫了回来,要不是他已练成了桑家的内功心法,立即护着心房,只怕伤不了对方反而伤了自己。

公孙奇受挫之后,初时本来是想两大毒功同时使用,毙了对方的。但他见那汉子蓄势待敌之际,俨如渊停岳峙,气定神闲,丝毫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不禁又患得患失,踌躇起来,心里想道:“我的毒功还差两分火候,倘若同时使用,虽然可以令得对方防不胜防,但我双掌的力量分薄,假如敌不过对方的掌力,我也势必要受重伤了。这是利害参半的打法,胜负难以逆料,还是不用力妙。”

也幸亏公孙奇患得患失,临时变计,不敢同时使用两大毒功,否则公孙奇固然难免受伤,那汉子的功力不过比公孙奇略高少许,也决难避免中毒,比较起来,还是公孙奇占了便宜的。

如今公孙奇舍掌用剑,那汉子倒是求之不得,公孙奇来得快,他也挡得快,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就在那一瞬之间,那汉子也闪电般地拔刀出鞘,一招“龙翎凤舞”,就把公孙奇的宝剑架开,冷笑说道:“好,我就与你再较量较量兵刃上的功夫!”

公孙奇也不禁失声赞道:“好一把宝刀!”要知公孙奇所用的软剑乃是可以化作绕指柔的百炼­精­钢,平时束在腰间,作为腰带,一解下来,就是一把锋利非常的宝剑。但他这把宝剑却削不断对方的刀,碰击之后,双方各无伤损,可见对方也是一柄宝刀,刀质至少不在他的宝剑之下。

引起公孙奇失声赞叹的,还不仅是对方刀质的本身,而且是在另一个意义上,那也是一柄“宝”刀。这口宝刀刀柄上镶有“猫儿眼宝石”,光华熠熠,只这一颗宝石,就可以价值连城!

而那把刀鞘也是镶金刻玉的宝物!这汉子是叫化打扮,使的却是这样价值连城的宝刀,能不引起公孙奇的惊诧?蓬莱魔女全神贯注看双方拼斗,最初还未曾注意这把宝刀;给公孙奇这一声叫好,才引起了她的注意。可是她除了注意宝刀的本身之外,更注意到宝刀的式样。那是金国贵族通常所佩戴的月牙弯刀。蓬莱鹰女不禁疑心大起,“难道这汉子竟是金人?是和武林天骄一样、胸中另有抱负的豪杰?”

蓬莱魔女所注意的公孙奇也觉察了,略一踌躇,按剑喝道:“你是什么人?”那汉子道:“你管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我,我知道你!你这通番卖国的败类,敢在这里横行,我就不能饶你!

看刀!“蓬莱魔女听他这几句话的口气,又似本身便是汉人,决非金国贵族,否则不会骂公孙奇”通番卖国“。对他的身份越发感到难以捉摸。

心念未已,只见剑气如虹,刀光胜雪,双方已在大打起来,越斗越烈!公孙奇身具正邪两大武学名家之长,所用的又是家传绝学的柔云剑法,使来得心应手。这“柔云剑法”顾名思义是擅能以柔克刚,公孙奇再把桑家的“大衍八式”运用到剑法之上,威力更增,招数也更为奇诡。是以功力虽然稍稍不及对方,但激斗之下,却反而占了招数的便宜,渐渐抢得了先手,杀得那汉子只能招架。

蓬莱魔女凝神观战,忽地叫道:“走坤方转粪位,刺他玉渊|­茓­!”那汉子正被公孙奇的一招奇诡剑招杀得他不知如何招架,一得蓬莱魔女提点,立即依言行事,果然扭转了劣势,反守为攻。

蓬莱魔女自小跟随公孙奇的父亲,己尽得他家的武学真传,对这“柔云剑法”的­精­微之处,比公孙奇更为熟悉。这么一来,她虽然还未上前助战,却已等于与那汉子联手对敌了。

公孙奇大怒道:“岂有此理,柳清瑶,你简直是胳膊向外弯!”蓬莱魔女冷笑道:“胳膊向外弯?哼,刚才你还恨不得把我的脑袋斫了呢!”“快,走离位,转坎位,剑刺天枢,掌击血海!”前一段话是答复公孙奇、后一段话是指点那个汉子。公孙奇又是羞惭,又是气愤,哑口无言。那汉子接连解了公孙奇几次险招之后,更占上风。

激战中那汉子蓦地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看刀!”霎时间刀光大盛,金铁交鸣之际,宛如繁弦急奏。双方都是一沾便即变招,快到极点。连蓬莱魔女这样武学根底的人,凝神看去,也只是见刀光,不见人影!

这汉子用快刀压住了对方,此时已是无需蓬莱魔女再加指点了。蓬莱魔女暗暗赞叹:“这闪电般的快刀法,当真是武林罕见的功夫。要不是我亲眼见到,还不敢相信有人会使刀使得这么快的!看来除了几个早已成名的前辈之外,他与武林天骄、笑做乾坤各具擅长,大可以鼎足而三了!”

公孙奇这才知道,对方在刀法上也有他独特的­精­妙造诣,实是与柔云剑法异曲同工,难分轩轾。刚才即使没有蓬莱魔女的指点,他用这路刀法也未必便会吃亏。

本领相当的对手,所争的只是谁人能占机先。这汉子由于得到蓬莱魔女的指点,占了机先,已是主客势易,杀得公孙奇只有招架之功。

不到一盏茶的时刻,那汉子已是劈出了九九八十一刀!在第八十一刀劈出之际,公孙奇无法闪开,也无暇一沾便即变招,只能硬碰硬接。只听得“当”的一声,震耳欲聋,公孙奇的宝剑已给他削去了剑尖!

双方的刀剑都是宝物,刀质剑质差不多的。如今公孙奇的剑尖被削,关系不在宝剑不及宝刀,而是因为那汉子的功力较高,而这一路快刀,使到疾处,力贯刀锋,劲道更胜过公孙奇的柔云剑法之故。

公孙奇毒功无效,如今又折了宝剑,黔驴技穷,哪里还敢恋战。当下撒腿就跑,却还扔下一句门面话道:“今日有我师妹助你,暂且让你逞强,终须有日找你算帐!”

这虽是“门面话”,但公孙奇却也是有他的打算,并非徒托空言的。他的毒功还差两分火候,自忖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便可以炉火纯青,到了那时,他就敢于同时运用两大毒功,克敌致胜了。

那汉子冷笑道:“很好。我随时等你寻仇。你不寻仇,我也要寻你呢!”他因为不知蓬莱魔女有否受伤,也就无暇去追公孙奇了。

那汉子把宝刀Сhā入鞘中,回过头来,与蓬莱魔女行了个见面礼道:“柳女侠,你好。”蓬莱魔女道:“多谢好双拔刀相助,我没什么,只可惜让那贼子跑了。请问好汉大名。”蓬莱魔女越看越觉得此人似曾相识,甚至他那柄宝刀,也好似在哪儿见过似的?心里怀疑不定,想道:“他知道公孙奇的来历,又认得我,应该是个熟人。可我怎的想不起来?熟朋友中除了武林天骄与笑做乾坤之外,又哪里还有似他这样武功高明之士?”

那汉子道:“我姓武,名叫士敦。‘士人’的‘士’,‘敦厚’的‘敦’。柳女侠不必客气,我也幸亏得你指点,要不然我与公孙奇只怕还未知胜负谁属呢。”

“武士敦”,这可是个陌生的名字,蓬莱魔女大感诧异。人家认得她,她不认得人家。初次会面,又不便盘根问底。正自惶惑,那汉子似是知道她的心思,已在笑道:“柳女侠记不起了么?咱们可是会过一面的呢!”

蓬莱魔女尴尬笑道:“请恕我记­性­太差,真的是想不起了。不知曾在何处与武大侠会过?”

武士敦笑道:“就在那边那座山头。两个月前的事情。”他所指的那座山头,正是采石矾大战之时,金主完颜亮扎营的地方。采石矾之战距今也正好是两个月。

蓬莱魔女恍然大悟,叫起来道:“哦,原来你就是取了完颜亮首级的那位好汉!”当日在那座山头,两军混战。完颜亮中箭坠马,在保护他的金国御林军之中,突然有个军官手起刀落,一刀把他的首级割掉。金国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飞予掷他,也给他打落。这军官取了完颜亮的首级之后,在乱军中逃得不知去向。战事过后,蓬莱魔女等人都不知道此人是谁,纷纷猜测。这疑团,至今始解,原来就是武士敦。那柄宝刀原来也是完颜亮的佩刀,当日给武士敦顺手牵羊取了去的。

武上敦道:“好汉二字不敢当。那日完颜亮先给你们­射­下马,我不过补上一刀,侥幸成功而已。”

蓬莱魔女道:“要不是你这么一说,我还当真想不起呢。武大侠,你先后的装柬可是差得太远了。”当日取完颜亮首级的是个军官,此刻的武士敦却是个叫化子打扮,不过他的衣裳虽然打了许多补钉,却看得出是件新衣,故意打上补钉的。

武士敦笑道:“是么?我也不过还我本来面目而已。”

蓬莱魔女道:“请问武大侠可是丐帮中人,尚帮主和你是怎么个称呼?”蓬莱魔女是绿林盟主,看了他如此装束,已知他定是丐帮的重要人物。

武士敦道:“尚帮主正是我的恩师,但不幸已在月前逝世了。”丐帮帮主尚昆阳是武林前辈,平生侠义自持,很得同道拥戴。丐帮帮规是只许讨化,不许抢劫的。故此丐帮弟子与绿林中人,一般很少来往。纵有私交,也是各行其是。但虽然如此,由于彼此都是抗金的领袖,蓬莱魔女与尚昆阳也曾互通声气,有点渊源,听得他的死讯,好生叹息。但蓬莱魔女也有点觉得奇怪,心中想道:“丐帮最高级的几个大弟子我都认识,虽然不算庸才,但论到武功,却是比武士敦差得太远了。这武士敦又曾杀了完颜亮,即使只是对丐帮来说,也是功劳极大。照理尚帮主死了,应该推他继任帮主的,难道是因为他在丐帮资历尚浅,丐帮中人幅于陈规,所以另选他人么?还有一层,丐帮老帮主逝世及今,未足一月,武士敦也该帮忙新帮主料理帮务才是,伺以他却单独一人来到此间?”

但蓬莱魔女与武士敦乃是初次会面,却不便去打听人家帮内的事情。而且目前她最想知道的还是武士敦何以以丐帮弟子的身份,却混进了金国的御林军中,杀了完颜亮。当下,蓬莱魔女对尚帮主之死表示了哀悼之后,就问起武士敦这件事情。

武士敦道:“咱们边走边说吧。柳女侠你未曾吃过晚饭吧?”蓬莱魔女是个爽快的人,说道:“我今日在风浪中渡江,几乎整天没有吃过东西,正想找寻食物。你知道附近可有人家?”

武士敦道:“我在这里有个住处,不过还有一段路程。要是你不嫌肮脏,就把这条羊腿暂且充饥如何?”打开了系在腰间的讨米袋,拿出了一条烤熟的羊腿,叫化子弄的烧烤食物,习惯是用烂泥已包裹,就在田头野外烧起野火,埋在热灰之中弄熟的,和普通烧烤的方法大大不同。所以这条羊腿还沾有剥落的泥污和灰尘。蓬莱魔女笑道:“好极了。我又不是公子小姐,哪有这许多讲究?”接过羊腿,便撕来吃,吃得津津有味。武士敦见她脱咯形骇,也颇为欣赏,心道:“怪不得像笑傲乾坤华谷涵那样眼高于顶的人,也为她倾倒。”

武士敦道:“我本是南阳人氏,父亲是乡下教书先生。金寇攻下南阳那年,我才五岁。爹爹不愿做顺民,带了全家七口跟着一大群难民想要逃过江去。不料中途遇上寇兵,大肆杀戮,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全给寇兵杀死。只剩下我一人,当时被刺了一刀,却未曾死。大约因为我是个孩子,寇兵不怎么注意,未补上一刀。才侥幸留下我一条小命。”

战乱中像这样家破人亡之事,几乎是无日无之,“寻常”得很的。但在有相同遭遇的人听来、却不禁特别难过。蓬莱魔女心中想道:“我虽然也是家破人亡,自小死了母亲,夫了父亲,不知生身父母。但幸而苦尽甘来,今日仍得父女团圆。却是比这武士敦幸运多了。”

武士敦继续说道:“我侥幸未死,后来得一个过路的叫化于救我,给我治好了伤,叫我跟他付皈。这叫化子是丐帮弟子,我跟了他几年,在一次丐帮聚会之时,他带我拜见帮主,请帮主收录我为本帮弟子。那年我只有八岁,在丐帮中是最小的一个弟子,又过了两年,帮主说我有学武的根骨,这才正式收我为徒。

“恩师知道我有血海深仇,决意成全我报仇的心愿。要我学金人的生活习惯、言语文字,到了十八岁那年,就叫我假充金人,趁着一次完颜亮招选御林军的机会,报名应试,我故意隐藏了几分本领,免得惹人特别注意,考了个第五名。本来当金国的御林军还要有家世和身份的说明的,好在我恩师交游广阔,在金国的志士之中也有他的朋友,经过恩师的安排,这一关也顺利地通过了。从此我就在御林军中当上了一个小军官。

“小军官还没有接近完颜亮的机会,这样一当就当上了十年,好不容易等到了采石矾之战,这个机会才等到了手,我手刃了完颜亮,这才发泄了十年来的乌气,报了我忍受了二十三年的血海深仇!”

蓬莱魔女听得眉飞­色­舞,撕下了最后一片羊腿,喝彩道:“好!你苦心孤诣,终极大仇!如此坚毅不拔的心志,当真是令人佩服!”武士敦黯然道:“我得以报仇,都是靠了恩师的栽培。

可惜我带了仇人的首级回去禀报恩师之日,却只能赶上最后一面了。他那时已病得很重,见了完颜亮的首级,一时欢喜过度,哈哈大笑,就在笑声中气绝而亡。“

蓬莱魔女安慰他道:“我记得三年前是令师的七十大寿,他得享高寿,又得见爱徒雪了国恨家仇,如此一死,死无遗憾,他是可以含笑九泉了。但不知是谁继任帮主?”

武士敦眉头一皱,似乎不大愿意谈这个问题,说道:“是我的一位大师兄继任。这位大师兄对我有点小小的误会,也许将来还要请柳女侠帮我一个忙。”蓬莱魔女道:“力之所及,决不敢辞。武大侠请说。”

武土敦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的住处已经到了。柳女快不嫌委屈,便请在小处歇脚,容我细道其详。”蓬莱魔女抬眼望去,看到山上的一间石屋,屋中有灯光明亮,蓬莱魔女眼光锐利,还看见屋中隐隐有个人影,竟然似是个女子的背影。

蓬莱魔女压根儿就没想到武土敦的住处会藏有女人,见此情形,不禁愕然止步。要知丐帮虽然不禁婚嫁,但在武士敦的情形却又不同。他十八岁投军,当了十年金国的御林军军官,未曾结婚,一回本帮,又逢恩师葬事,在这一段期间,也不可能结婚。丐帮习惯是不收女弟子的,但这个女子与武士敦同居一处,三更半夜尚自亮灯等他回来,显然关系很不寻常。蓬莱魔女虽然是个脱略形骸、不拘小节的女中豪杰,见此情形,也不由得皱了眉头,心中想道:“难道这武士敦竟是个行为不端的人?”

心念未已,只听得武士敦已在笑道:“柳女侠,今晚真是巧遇之至,你有一位好朋友在我这儿,你想不到吧?”

蓬莱魔女此时也发觉屋中女子的背影似是熟人,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大为奇怪,正要动问,武土敦早已扬声叫道:“紫烟,你看看是谁来了?”

屋中女子飞跑出来,与蓬莱魔女打了一个照面,两人都是义惊又喜,“啊呀”一声叫了出来,来不及说话,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柳姐姐,四年不见,想死我了!”蓬莱魔女道:“云姐姐,你也是的,这四年你躲到哪儿,也不来看一看我?”

原来这女子乃是蓬莱魔女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南阳武学名家云仲玉的女儿云紫烟。

她们两人不但是好朋友,且还有过一段特别的交情。四年之前,正是蓬莱魔女开始当上北五省的绿林盟主,威名远播江湖的时候,她的好朋友云紫烟却碰上一个飞来横祸,有一个恶人向她无理纠缠。这个恶人不是别个,就是蓬莱魔女的师兄公孙奇。

公孙奇要迫云紫烟做他姬妾,但却不用强枪的手段,而是到云家公然提出,要云仲玉把女儿送上门来,举行“纳妾”的仪礼的。他并声明,倘不答应,就要一路纠缠,令云家父女无法在江湖立足。这对于久享盛名的武师云仲玉,当然是一个天大的侮辱!

云仲玉父女败在公孙奇的手下,公孙奇限令云仲玉在十天之内,把女儿心甘情愿地送来。云仲玉邀了许多好友与公孙奇拼斗,结果又是败得一塌糊涂。

云紫烟并不知公孙奇是蓬莱魔女的师兄,派了一个师妹,向蓬莱魔女求救。蓬莱魔女匆匆赶来,但也还是迟了一天,过了公孙奇所定的十天期限。

蓬莱魔女惴惴不安,以为云紫烟已给她师兄掳去,即使不然,最少也是受了一场侮辱。哪知云家父女满面笑容地出来迎接她,向她道谢之后,说道:“好了,好了,那恶贼已经给人赶跑了,从今之后,他是不堪再来纠缠我们了。但你拔刀相助的高义,我们还是一样铭感于心。”

蓬莱魔女当时听了,大为惊诧,忙向云紫烟询问,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本领,能够将公孙奇赶跑。这才知道是一个少年书生,就在那千钧一发之时,忽然不请自来,用一把折扇,把公孙奇打败,要公孙奇立下誓言,从今之后不许再­骚­扰云家,这才将他放走的。当日的情形当真是险到了极点,公孙奇已经把云家邀来助拳的亲友全部打伤,云仲玉也正要横剑自刎了,要是那书生来迟一步,真是不堪设想。这书生打败了公孙奇之后,仰天大笑,也跟着走了。云家父女还来不及问他的姓名,事后云家的一位朋友,因为曾听过一位老前辈谈过笑傲乾坤的行逞,这书生所用的折扇、年貌,以及潇洒不羁的风度,佯样都与那位老前辈所说过的笑傲乾坤相符,这才猜想到定是笑傲坤华谷涵。

蓬莱魔女第一次听到笑做乾坤华谷涵的名字,就是从云紫烟口中说出来的。

如今蓬莱魔女在一别四年之后,与好友意外相逢,想起四年前的旧事,当年她还是初次知道有华谷涵其人,而今则已是心心相印的知己,自己也正在为着寻觅他的下落而奔走风尘,思想起来,不禁心间怅触。同时蓬莱魔女也恍然大悟,问道:“你们来到此间,可是为了追踪公孙奇这恶贼?”

云紫烟道:“不错。正是因为丐帮弟于发现了公孙奇的行踪,我要武大哥来给我报仇的。柳姐姐,想不到这贼子是你师兄,但际好几次要大义灭亲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了。”

蓬莱魔女叹口气道:“我早已不把这贼子当作师兄了。我此次北归,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要去禀告恩师,请他处置这个逆子的。不过公孙奇如今已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本领亦已是今非昔比了。”

武士敦说了刚才和公孙奇动手的情形,云紫烟听说公孙奇已经逃跑,也不禁大叹可惜。

蓬莱魔女笑道:“你们知道了我的情形,我还未知道你们的因果呢!云姐姐,你瞒得我好苦,一直不让我知道你有这一位武大哥。你们是几时‘孟光接上了梁鸿案’的?”

云紫烟面上一红,说道:“姐姐别取笑,我们也正有为难之事呢。进屋子去再说吧。”

云紫烟也是个­性­情豪爽的女侠,虽然难免有点害羞,但仍是把他们之间的事情,毫不隐瞒地向蓬莱魔女说了。

原来他们是同邑人,而且两家还是邻居。云紫烟的父亲是名武师,武士敦的父亲是乡下教私塾的先生,两人虽是一文一武,倒是意气相投,甚为相得。武士敦比云紫烟年长三岁,武上敦家破人亡那年,武士敦五岁,云紫烟才是两岁。

两家在战祸之中失散之后,经过了十二年,云仲玉才打听得武士敦的下落,知道他做了丐帮帮主的弟子。

云仲玉是武林名宿,与丐帮帮主尚昆阳同一辈份,颇有交情。有一日听得尚昆阳说起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是南阳人氏,云忡玉心中一动,叫来一认,果然是故人之子。

云仲玉见故人之子已经长大成材,当然大为高兴,想起在日与他爹爹的交情,又怜悯他家破人亡的遭遇,遂起了将女儿许配于他之意。自此之后,云家父女时常来探望武士敦,在云仲玉有意安排之下,两个少年人日益亲近。那时云紫烟正是年方十五,情窦初开,对这位本领比她高强得多的“武大哥”极为崇拜,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开心。也许她还不懂得这就是爱情,但在别人眼中,他们早已是情投意合的“小两口子”了。

云仲玉曾经几次向尚昆阳提起给他们定亲,奇怪的是尚昆阳反而诸多推搪。直到有一天,云仲玉酒后发了怒气,质问尚昆阳是否认为自己的女儿配不上他的爱徒?其时别无旁人在座,尚昆阳这才把真正的原出告诉他。原来尚昆阳已经安排好了,武士敦就要趁今年金国招选御林军的机会,冒充金人,前往投军,以便伺机刺杀金国的皇帝,报家国之仇的。但武士敦此去,成败未可知,甚至能否活着回来,亦属渺茫。而且即使能活着回米,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尚昆阳是为了怕误了他女儿的青春,这才推搪婚议的。

云仲玉听了大为感动,更决意要定这门亲事。当下两个老人就把女儿。徒弟叫来,由尚昆阳与他们说个明白,间他们的意思。尚昆阳是怕只由父亲作主,事后女儿或有后悔。哪知云紫烟年纪虽小,深明大义,又加以一向崇拜、爱慕这位“武大哥”,所以反而比她父亲还要坚决,事关终身大事,她也顾不了害羞,当场就发下誓言,誓等武士敦回来,非武士敦不嫁。武士敦感于他们父女之诚,于是这件婚事遂定夺了。

但武士敦混入金国的御林军中,这是一件非常秘密的事情,此事在丐帮之中只有帮主尚昆阳和另外一位长老知道,丐帮之外,就只有云仲玉父女知道了。云家父女当然要守口如瓶,云紫烟也不敢让外人知道她的这位未婚夫。即使是对着最知己的朋友如蓬莱魔女者,她也不敢吐露半句。

自从武士敦投军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到了第六年,发生了公孙奇迫害他们父女的事情,事情过后,云仲玉一气成病,第二年就病死了。

云紫烟不愿留在伤心之地,同时也怕公孙奇再来找她麻烦。

遂离开家乡,到峨嵋山跟她师父无相神尼,深造武功,再学了三年之后,这寸回来的。她回来之后不久,恰巧武土敦也大功告成,刺杀了完颜亮,回来找她了,两人一别十年,至此方才重见。正是:历劫了无生死念,经霜方显傲寒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青衫忍湿英雄泪黑手高悬霸主鞭

蓬莱魔女听了他们这段悲欢离合的故事,又是感动,又是喜欢。感动的是他们相爱的坚贞,喜欢的是好友终身有托。当下笑道:“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你们等待了十年,如今已是苦尽甘来了。我也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啦。”

云紫烟双颊晕红,却苦笑道:“哪里就谈得到这个?柳姐姐,你不知道武大哥他正有为难之事呢。”

蓬莱魔女道:“武大侠,照你们的帮规,你是要为恩师服孝一年吧?十年都已经过了,那也不在乎多等一年了。”宋代崇尚儒家,很讲究葬丧之礼,儒家对于父母,是要守三年丧礼的。武林中人,父母与师父的地位相等,但丐帮注重“心丧”,却不似儒家之讲究表面形式,不过也多少受了当时习俗的影响,所以师父死了,规定弟于要服孝一年,一年之内,不许婚嫁。蓬莱魔女正在与云紫烟谈到她的婚事,只道她是有着这种心事,故此随口将她打趣。

云紫烟红了脸道:“柳姐姐,我是和你说的正经事儿,这件事情,对于武大哥来说,比我们婚姻之事,更重十倍!”在知己面前,云紫烟一着急,也就顾不得害羞,坦率他说了出来,也不避忌“婚姻”二字了。

蓬莱魔女听她说得这样郑重,倒是不禁有点惊愕,连忙问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武大侠看得这样紧要?”

武士敦叹了口气。说道:“柳女侠,你提起我的恩师,我是有苦说不出口。我、我已经不是丐帮的弟子了。”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道:“你高开了丐帮?”

武士敦道:“不是我自己离开的,我身受师父大恩,怎能离开丐帮?我、我是给逐出本帮的弃徒!”

蓬菜魔女大吃一惊道:“这却为何?”

武士敦道:“我带了完颜亮的首级回米禀告恩师,恩师死后,大师兄未曾接任帮主,就在灵堂之内,宣告将我逐出丐帮。”

蓬莱魔女惊愕不己,连忙问道:“这是什么道理?照理说,你杀了金国皇帝,这是一个极大的功劳,丐帮应该立你为帮主才是,怎能反而将你驱逐出帮?”

武士敦苦笑道:“问题就出在完颜亮的首级上。”

蓬莱魔女道:“我越听越糊涂了,完颜亮的首级有何不对?”武士敦道:“不是完颜亮的首级不对。是因为丐帮之中,从没有一个人见过完颜亮的,谁也不能分辨是真是假。大师兄说我是不知从哪里胡乱取来的一个首级,诳报功劳,意图欺骗本帮,掩饰自己的罪过!”

蓬莱魔女道:“还有什么罪过?”

武士敦道:“我在金国御林军中当了十年军官,这都是奉了师父之命,也是由我师父安排的。但帮中上下,却没人知道我是负有秘密任务,只知道我是做了金虏的官。大师兄因此给我加上了一条天大的罪名,说我是贪图富贵,背叛本帮。如今看到金国战败,完颜亮战死,一看大势不好,这才捏造功劳,用假首级冒充是完颜亮,回来行骗。”

蓬莱魔女道:“你同来的时候,不是见过你师父的么?当时有无旁人?”

武士敦道:“当时大师兄也是在场的。但师父见了完颜亮的首级,就笑死了。他安排我去刺杀完颜亮这个秘密,他并没亲口说出来。”

蓬莱魔女道:“但你师父当时的态度,已足以证明你不是叛徒。要不然他早已叫人将你拿下了,还会那样高兴么?”

武士敦道:“话是不错,我也曾据理力争。可是师父当时是在病中,大师兄说师父病中神智不清,相信了我的假活,这才高兴的。而他则因我从前是最得师父宠爱的徒弟,他虽然知道我拿来的是‘假首级’,但也因师父是在病中。所以不愿当面戳破,以致师父伤心。总之,说来说去,师父既没有亲口证实我是奉命而为,我也拿不出别的人证物证,他们就不能相信我,始终认为我做了金虏的军官,就是贪图富贵,背叛本帮。只把我驱逐出帮,已经是格外宽容了。”蓬莱魔女道:“你帮中不是还有一位长老,知道此事的么?”

武土敦叹口气道:“这位长老倒是还在世上,只是亦已年老多病,似乎有点神智不清了。我的大师兄去问他,说了半天,他却记不起当时是否曾有此事,结果还是不能证实。”

蓬莱魔女大起疑心,心里想道:“这样重大的一件事,即使如何老得糊涂,也不会忘记的。莫非其中另有别情?”

武士敦道:“知道这个秘密的,除我这外,只有四个人。帮内是帮主和长老,帮外就是紫烟和她的父亲。帮主和紫烟的父亲已经死了。长老不肯作证,剩下一个紫烟,帮中许多人知道她是我的来婚妻子,未婚妻子当然不能当作证人!”

蓬莱魔女道:“你的大师兄是风火龙吧?从前我也见过一面的,只是不大清楚他的为人,还正派么?”

武士敦道:“大师兄一向的行事倒是公正平直。颇得帮众拥戴的。”

云紫烟目光中流露出求助的神情,望着蓬莱魔女。蓬莱魔女却在低首沉思,一时没有说话。

云紫烟道:“柳姐姐,你是有要事在身吧?”蓬莱魔女道:“云姐姐,你别误会我是藉口推搪。武大侠砍下完颜亮的脑袋,这是我亲眼见到的,莫说他是我的姐夫,即使是个素昧平生的人,我知道了他的这个冤枉情事,也该义不容辞地结他作证。但就只怕我单独去会他的师兄,也未必有用。”

云紫烟道:“柳姐姐,你是北五省的武林盟主,一言九鼎,凤火龙可以不相信别人,难道还能不相信你吗?”

蓬莱魔女道:“这里面有一层顾忌,丐帮与绿林素来是各行其是,很少往来的。正因为我是绿林盟主,若是由我出头作证,只怕反而惹了嫌疑。”

云紫烟一时不解,问道:“什么嫌疑?”

蓬莱魔女道:“有一句话不知我该不该说?”

武士敦眼睛一亮,说道:“莫非柳女侠怀疑我的师兄……”蓬莱魔女道:“不错。依我看来,只怕风火龙是蓄谋将你陷害,立心逐你出帮的。因为你杀了完颜亮,这是不世奇功,若然他不一口咬定首级是假的,给你加上个叛帮求荣的罪名,恐怕丐帮的弟子,就要拥戴你做帮主了。”

武士敦本是个­精­明­干­练的人,要不然他焉能混在敌人心脏的御林军中,十年没有出事?蓬莱魔女所怀疑的他也早已想过了,不过他不忍说出来而已。他这个大师兄,除了贪图权位之心较重之外,别的行为倒没有什么不端之处。为了顾全大局,武士敦也是不愿引起丐帮的分裂的。

蓬莱魔女接着说:“所以若是由我出头作证,只怕风火龙更要犯疑,说是武大侠要请绿林撑腰,谋夺帮主之位。而丐帮又是一向提防绿林中人Сhā手管他们帮中事务的。”

武士敦叹口气道:“其实我决无要当帮主之心,只是想洗此不白之冤,得以重回丐帮,报丐帮对我的深恩而已。”

蓬莱魔女道:“若要洗此不白之冤,必须当众表白。我意欲邀请当日在场目击的人,包括武林中的老前辈,以及在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侠义之士,都来给你作证。但不知你们的丐帮大会,何时召开?”丐帮惯例,接任的新帮主必须召开一次大会,在会上由长老正式宣布,通过这个仪式,新帮主才算得本帮公认,而新帮主就任之后,也需要重新分配本帮职务,故此蓬莱魔女有此一问。

武士敦道:“我被逐出帮,帮中事务,不复与闻。但事有凑巧,前几天我碰见一位远地来的本帮弟子,与我从前十分要好的,他尚未知我已被逐出帮,透露了一点风声。但我却只知地点,不知日期。”

蓬莱魔女同道:“什么地点?”

武士敦道:“首阳山上。”

蓬莱魔女有点诧异的神­色­,道:“什么?就是凉州境内的首阳山么?”

武士敦道:“不错。据那位朋友说,帮中已有通告,凡是五袋以上的弟子,都要到首阳山聚会。那日我在路上遇见他,他还问我是不是要到首阳山的呢?这位朋友是七袋弟子,在一个偏僻的边城当舵主,是十年以前从总舵调去的。他还未知道我混入金国御林军中的事情,以为我最少也是五袋以上的弟子了,故而有此一问。我不想骗他,但白地告诉了他,我已是本帮的弃徒。他倒是相信我的,很为我叹息了一番。可是格于帮规,他知道我被逐出帮之后,当然就不再告诉我来会的日期了。”

丐帮的所谓几袋弟子乃是用来区分级别的。五袋以上算是高级。天下的叫化子不知几十百万,所以丐帮“大会”只能由五袋以上的弟子参加。

蓬莱魔女道:“奇怪,为什么要定在首阳山上?你可想得到其中原故?”

首阳山在今甘肃省陇西县西南,乃是商朝遗老伯夷、叔齐隐居的地方,他们因为商亡之后,不肯降周,“不食周粟”,放而到首阳山上采薇(一种野菜)过日的。山下有个“采薇村”,正就是如今蓬莱魔女的师父公孙隐隐居的地方。

首阳山地处西陲,交通不便,按说丐帮的大会应该在中原举行才是。如今新帮主要远远地跑到首阳山去召集他就任之后的第一个丐帮大会,未免令人觉得出乎常理之外。

武士敦道:“我见弃本帮,不便再问其中原故。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或者是有意挑选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避免金虏的耳目吧。”

蓬莱魔女心中想道:“我师父隐届采薇村,与外界隔绝多年。丐帚到他那儿举行大会,想来只是一个巧合,大约不至于和他有甚关连?”蓬莱魔女本来是要回去见她师父的,因此丐帮大会在首阳山举行,对她来说,却是最好不过,她可以不用耽搁时间,两桩事情都可以在一处来办。而且在师父之处还可能见着她的爹爹。这两位老人虽然在江湖上消声匿息多年,但在二三十年前,却是名震武林的泰山北斗,提起他们的名头,丐帮中老一辈的料想人人知道,而且她的爹爹也是当日曾目击武上敦砍下完颜亮首级之人,正可以请他们两位老人家同赴丐帮之会,给武士敦说­精­、作证。

当下蓬莱魔女把她的计划说了出来,说道:“我现在就赶往首阳山,沿途我还可以传绿林箭,邀请当日在采石矾之战的许多位义军领袖、江湖上成名的英雄都来给你作证。总可以给你洗刷这不白之冤!”

武士敦一揖到地,说道:“柳女侠,多谢你鼎力帮忙,大恩不言报,我武士敦只有铭记于心了。”

蓬莱魔女连忙还礼,说道:“今晚,不是你拔刀相助,我早已遭了公孙奇这贼子的毒手了。”

武士敦道:“柳女侠,你在路上有事要办,我是丐帮弃徒,也不便早去赴会,另外我与紫烟也还有一点私事要料理,大约要迟两天才动身。”

蓬莱魔女道:“好,那么你们到了首阳山之时,可先到山下的采薇村找我。村头有一家人家,门前有一棵大树的,那是我师父的隐居之所。”

云紫烟道:“哦,原来你的师父就是住在首阳山下的,那真是最好也不过了。”这不是寻常的客套说话,要知武士敦已被逐出丐帝,失去了参加丐帮大会的资格,倘若冒昧前往,只怕要给新帮主轰他下山。如今在山下有个落脚之处,又可以仰仗公孙隐之力,先作疏通。随着公孙隐上山,那就方便多了。他之不敢提前赴会,也是怕在路上碰到大多的丐帮弟子,倘若不予谅解,很可能把他赶回。所以宁可落后两天,等待帮中较重要的人物都走了之后,他才随后赶去。

武士敦谢过了蓬莱魔女,笑道:“你们姐妹久不见,也该让你们叙叙体己的话了。我去找点食物,准备柳女侠明早动身。”

武士敦走后,蓬莱魔女笑道:“你这位武大哥对你真是体贴。”

云紫烟道:“对了,咱们是该叙些体己的话儿了。柳姐姐,你有了合意的人没有?”

蓬莱魔女双须晕红,说道:“没有。”

云紫烟笑道:“你别瞒我,我都已知道了。我们前几天才见过了笑傲乾坤华谷涵呢!”

蓬莱魔女禁不住冲口便问:“真的?他说了什么来了?”心想:“华谷涵与云紫烟不过一面之交,难道就会把心事向她言说?”

云紫烟道:“原来华大侠和武大哥还是好朋友呢。那一日我们在路上碰见他,他们两人打了一个照面,突然哈哈大笑,就打起来!”蓬莱魔女诧道:“好朋友怎么见面就打?”

云紫烟道:“当时我也奇怪,也还未知道他们是好朋友,我就上去与华大侠相认,劝他们住手。华大侠哈哈一笑,说道:”小武,你的本领可是大大的长进了呵!‘武大哥也笑道:“彼此彼此,都不用客气。咱们隔别了十年有多,打起来还是平手。’”后来我听他们叙旧,这才知道华大侠的父亲生前和尚帮主乃是知交,他们二人小时候曾有一段时间常常见面,也常常闹着玩打架的。可惜我从前不知道他们有这段交情,华大侠也不知道我与士敦订有婚约。那次华大侠救了我们父女,我还未曾向他道谢呢。“

蓬莱魔女道:“武大哥可曾和他说起丐帮之事?”

云紫烟道:“华大侠已经知道尚帮主去世的消息。武大哥告诉他如今已经不在丐帮,华大侠只是哈哈一笑,淡淡说道:”不做丐帮的弟子又有什么打紧?不一样可以行快仗义么?何须如此烦恼?好,咱们谈钊的事情,恼人之事,再休提起!‘他非但没有问武大哥何以被逐出帮的原因,还把他的话头也打断了。武大哥当然也不便再提啦!“

蓬莱魔女心中起了一阵疑云,暗自想道:“这可不大似华谷涵的平日为人。”

云紫烟接着说道:“当时武大哥也有点尴尬,但事后推想,华大侠多半是已经知道了他被逐出丐帮的原因,对他也是相信的;可是一来因为华大侠不是当日在场之人,与你不同,你可以作证,他是不能作证的。二来丐帮的事情,也不容毫无关系的外人­干­涉。华大侠自忖帮不上忙,就只好不谈此事了。而武大哥当时要告诉他这件事情,不过因为彼此份属知交,这才谈起,倒也并无向他求助之意。”

武士敦那样的推想当然是合情合理,可是蓬莱魔女仍是不能尽释所疑,心里想道:“华谷涵一向是个喜欢打抱不平的热心人,从前他和云家父女素不相识、也曾帮了他们的大忙,把云姐姐从公孙奇的魔爪之下救出。如今是他的好朋友遭了不白之冤,何以他反而漠不关心?即使帮不上忙,也应该代想办法,却怎能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莫非他另有打算,未到时机,不便先说?”

云紫烟笑道:“他没有再问丐帮的事情,倒是问起你来了。”蓬莱魔女心头一跳,道:“问我什么?”

云紫烟道:“他已经知道你我的交情,问我有没存你的消息。我看他对你这样关心,也就猜想得到你们的交情非同泛泛啦。”

蓬莱魔女心道:“原来如此。我道华谷涵怎能与他们一见面,就把心事向他们诉说呢?原来是云姐姐听言察­色­,猜想到的。”

她给云紫烟套出了她心中秘密,虽然以她们姐妹般的交憎,让云紫烟知道也没什么,但在云紫烟含笑注视之下,也不禁羞红了脸。

云紫烟接着说道:“他听说我自从那次之后,就没有和你再见过面,也不知道你任何消息,很是失望,后来就走了。”

蓬莱魔女道:“他可有说他上哪儿?”云紫烟道:“他说他是去阳谷山光明寺。他还告诉我们,说是你有可能在这十天之内渡江北返,请我们代为留意,要是碰上了你,或知道你的行踪,就叫我们代为传送这个消息,让你知道他的去处。”蓬莱魔女听了这个消息,不觉又是颇感意外。

蓬莱魔女心里想道:“据东海龙所说:华谷涵与他分手之时,曾对他说明是要去找我的师父的,怎的又临时改变了主意了?”

阳谷山光明寺的方丈明明大师是蓬莱魔女父亲的老朋友,他们父女分手之时,她父亲也曾吩咐过她,说是他要先往光明寺,再赴采薇村,若他女儿北归之时,可以先到光明寺打听他的行踪,顺便拜访前辈高僧。阳谷山在山西,首阳山在甘肃,相距一千多里,但却是在一条路上。蓬莱魔女心想:“莫非华谷涵也已知道了我父亲的行踪,急于失去会他?但他一直是在王宇庭的义军之中,半个月前才离开的,他又怎能知道我父亲的消息?他又何以不逞赴采薇村等我父亲?明明大师生平足不出寺,不是爹爹说起,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前辈高僧。难道华谷涵与他也是忘年之交?”

不过更感意外的却是,华谷涵要云紫烟把他的行踪告诉她。当日华谷涵是负着气离开她的,后禾蓬莱魔女从东海龙口中知道。华谷涵曾在路上遇见武林天骄的姐姐慧寂神尼,慧寂神尼拉他到路边说了一些话。说些什么,东海龙不知道。华谷涵就是在碰见慧寂神尼之后,意渡江北上的。猜想也许与慧寂神尼这一席话有关。不过,华谷涵却没有要东海龙代传消息,甚至他在东海龙面前,从没提过她柳清瑶的名字。

蓬莱魔女感到意外、也感到喜悦,这件事情表明了华谷涵心上还牵挂着她,而且也谅解她了。要不然以华谷涵的骄傲,绝不会先向她表示愿与她相晤之心。

云紫烟似乎猜到她的心事,笑道:“我看华大侠对你很是有心,你怎么样?你们两人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不要错过姻缘了。”

蓬莱魔女双颊晕红,低声说道:“还远着呢,哪里就谈得到这个?”想起云紫烟与武士敦虽然好事多磨,但却比她的情况单纯得多,心中不无感慨。

第二日一早,武士敦打猎回来,三人饱餐野味,武士敦又送了一袋­干­粮给蓬莱魔女,准备她在路上找不到人家之时食用,蓬莱魔女与他们约好在采薇村见面,便分手了。

蓬莱魔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决意要帮武士敦的忙,但她却抽不出空先回山寨。她想起宋金刚家住六合县(今安徽省境内)西乡,靠近金江北岸,宋金刚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又是当时的一路义军首领,曾参与采石矾之战,便兼程赶路,先去找他。

百多里路程,蓬莱魔女无须在路上施展轻功,惹人注目,只是稍微加快脚步,当日天未入黑,便赶到了,宋金刚见她突如其来,又惊又喜。

宋金刚说道:“柳女侠,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大伙儿都在盼望着你呢。你这次可以往个三五天吧?桃兄弟、卫兄弟他们都是在附近一带的,比较住得远的是韵二哥,也不到三百里路程,如果你可以住个三五天,我就马上派人请他们来和你见面。”

蓬莱魔女笑道:“对不住,我马上就要走的。但你所说的这几位兄弟,我也正要你去替我知会他们一件事情。”

宋金刚道:“好的。但你总要喝一怀茶才走吧。请进里面说话。”宋金刚是个江湖豪侠,见蓬莱魔女行­色­匆匆,也就把一切客套的说话全都免去,开门见山地便同她因何而来。

坐定之后,蓬莱魔女说道:“我是想请你代约一些朋友,前往首阳山聚会。其中有些是江湖好汉,有些是绿林豪杰。江湖好汉方面由你具名发出英雄帖;绿林豪侠方面,请你代我传绿林箭。这件事情,待大伙儿在首阳山见面之后,我再详谈。你总可以相信我吧。”

宋金刚是一庄之主,手下有数百壮丁,几十匹好马,邀人之事,交给他办,正是最好不过。但因为此事涉及丐帮内部废立之事,蓬茉魔女不匾引起太多的猜疑,所以需要暂时保守秘密。

宋金刚哈哈笑道:“盟主言重了。你的吩咐,我自当遵办。只不知你要邀请哪一些人?”宋金刚并非绿林中人,但因他是曾受过蓬莱魔女指挥的一路义军领袖,故而以下属自居。他也深知江湖上有许多禁忌,蓬莱魔女既然这样说,他也不便多问,当下取来纸笔,便记下蓬莱魔女所说的那些人名字。

蓬莱魔女看过名单无误,说道:“首阳山下有个采薇村,村里有一家人家,门前有棵大树,那是我师父公孙隐所居之处,你通知他们,先在那儿会齐。”

宋金刚大为欢喜,说道:“原来令师公孙前辈就住在那儿。我在二十年前曾有幸见过他一面,也曾受过他的恩惠的。如今正好趁此机缘去拜见他。柳女侠还有什么吩咐吗?”

蓬莱魔女道:“不敢。我想知道一些别后情形,你们各路义军怎样安置了的?你可以扼要告诉我么?”

宋金刚叹口气道:“金宋如今正在谈和,义军得不到王师的支援,只好暂时遣散,各自回家务农,以求生计。但还是互通消息的,如果你们绿林豪杰要几时再举义旗,盟主你只须派个人来传令,我一定再集义军,执鞭随蹬!”

蓬莱魔女道:“这个待咱门会齐以后再作商量,还有什么消息么?”

宋金刚道:“没有什么大的消息,只是我前两天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这里经过。”

蓬莱魔女问道:“是什么人?”

宋金刚道:“柳女侠,你还记得在采石矾之战中,对完颜亮倒戈却转过来帮助咱们的那个金国贝子吗?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武林天骄,在金国百姓之中最受崇敬的一位英雄。战事过后,我才打听到的。”

宋金刚一点也不知武林夭骄与蓬莱魔女的关系,还怕她不知道武林天骄是谁。蓬莱魔女怔了一怔,又惊又喜,问道:“你所说的前两天碰上的那个‘意想不到的人’,就是武林天骄么?”

宋金刚道:“不错。那日我在屋后的山上教几个徒弟练习轻功,忽然发现一人一骑,从山下经过。我首先注意的是那匹马,真是一匹人间罕见的验马,最初发现之时,估计总在六七里之外,从山顶望下去,只见一个黑点,转瞬之间,便似旋风般的疾驰而来,不到一盏茶的时刻,就从山下经过了。我这才看得清楚,就是那日曾和你一同作战的那个武林天骄。他虽然是金人,但也是金国反抗暴政的志士,我认为是可以作咱们的朋友的。当时我就想叫住他,与他结识。可是又觉得冒昧了些,正自踌躇,他那匹马已经去得远了。”

蓬莱魔女道:“是向着哪个方向走的?”

宋金刚道:“是向着江边走的。这两天我叫门人留意,可还没发现他,也不知他回来了没有?”

蓬莱魔女道:“既然没有发现他,那也就算了。以后总还有机会可以相识的。”

蓬莱魔女说得很平淡,心里却是起了一阵波动。她从前的习惯,每逢想起了笑傲乾坤,就会连同想起了武林天骄,直到她暗自决定了终身大事,决定了只把武林天骄当作她的一个知已朋友之后,武林天骄在她心中的地位才比不上笑傲乾坤,对他的思念也就稍减了。可是武林天骄毕竟还是一个她最知己的朋友,因之听到他的消息,自是分外关心,心里想道:“不知他是否要渡江寻我?当日他为了避嫌,是决意不再见我的了。若他还愿意见我,那一定是他已经与笑傲乾坤先见了面,两人已言归于好,彼此谅解。噫,也许他根本就不是来寻找我的,我胡思乱想作甚?唉,我只盼他与赫连清云能成为鸳侣,与我们永远保持友谊。”蓬莱魔女心中的“我们”不用说就是包括了笑做乾坤的,想至此处,双颊不觉微晕。

宋金刚当然不知道蓬莱魔女这些心事,当下说道:“柳女侠说的是。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让他过去也就算了。结识武林天骄之事,以后再找机会也还不迟,但因此提醒了我另一件事。”蓬莱魔女道:“你又想起了什么事了?”宋金刚道:“柳女侠,你没有坐骑,赶路很不方便,我想送你一匹,虽然比不上武林天骄的坐骑,也还可以将就使用的。”

蓬莱魔女­性­憎爽朗,与宋金刚也用不着客气,便即笑道:“白天在路上是不便施展轻功,我正想找匹坐骑代步呢。你肯送我,那是最好也不过的了,好,我就领你的情啦。”

两人分手之后,蓬莱魔女骑上宋金刚送她的坐骑,继续赶路,宋金刚说的“可以将就使用的坐骑”,真实已是千中挑一的骏马。这一天功夫,就跑了三百多里。

一路上果然碰到许多大大小小的叫化子,但品级最高的也不过六袋弟子,蓬莱魔女与丐帮甚少往来,所认识的不过是几个首脑人物,路上碰上的这些叫儿子,也不知道她就是名震江湖的绿林盟主,虽然见她腰悬宝剑、背Сhā拂尘,一个年轻女子,单骑独行有点奇怪,但丐帮弟子,走遍天下,什么奇怪的人物没见过,倒也没有特别在意。双方各走各,蓬莱魔女自顾赶路,也没有和他们搭讪。

这一日她正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放马疾驰,忽听得前头有厮杀的声音,走近去一看,只见有三个金国武士与两个老叫化在草原之上浴血激战,地下有五具尸体,三具是丐帮的,两具是金国武士的。那两个叫化子身上都受了好几处创伤,就似两个血人一般,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蓬莱魔女义愤填膺,厉声叫道:“金狗休得行凶!”飞骑便冲上去。其中一个光头武士,突然回过头来狞笑道:“好呀,原来是你这个魔女又来多管闲事,我正要拢你算帐!来,来,来!

咱们再来较量,分个强存弱亡!“

这武土不是别人。正是完颜亮从前的国师金超岳。

金超岳与蓬莱魔女曾经两度交手,第一次蓬莱魔女因得武林天骄的暗助,打败了他;第二次就是三个月前在飞龙岛上的那一战,两人不过斗了十数招,蓬莱魔女的父亲柳元宗就替下女儿,一掌将金超岳打成重伤,是以采石矾之战,金超岳还在养伤期中,未能参加。但他也因此幸而逃了一条­性­命。

金超岳养伤三月,早已恢复如初。他与蓬莱魔女仇深似海,如今狭路相逢,一见蓬莱魔女单骑独行,并无她父亲陪伴,登时放下了心,决意要报前仇,立即便来迎战蓬莱魔女。

可是金超岳也没有放过那两个老叫化,迎战之前,反手一掌,用到了八九分的功力,先把那两个老叫化打得重伤倒地。

蓬莱魔女大怒,嗖的飞身下马,拂尘一扬,发出她独门暗器,把十几根尘尾当作梅花针,向金超岳那两个伙伴­射­去。那两个武士此时正在要制服那两个已经重伤倒她的乞丐。金超岳发出了一记劈空掌,荡开蓬莱魔女的暗器。可是也还有一个武土给她的尘尾­射­进了|­茓­道。

那两个老叫化功力甚高,虽受重伤,尚未断气,趁此时机,突然双双跃起。给蓬莱魔女­射­中|­茓­道的那个武士正在摇摇欲坠,瘦的那个老叫化一扑上去,一把将他箍住,五指如钩,己是紧紧叉住他的喉咙。蓬莱魔女正想叫道:“留活口!”话未出口,只听得“呼”的一声,胖的那老叫化子与另一个武士撞个正着。双方都是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

金超岳反手一掌,意被把那个瘦的老叫化打死,以解同伴之危。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亦己飞身赶至,出手如电,唰的一剑,疾刺主超岳胁下的“魂门|­茓­”。金超岳迫得移转掌力。

先解蓬莱魔女的剑招、双方都是不由自主地退后三步,避开对方的锋芒。

被叉住喉咙的那个武士,喉头发出咕咕几声响,两眼翻白,寂然不动。叉他喉咙那个老叫化发出一声裂人心魄的厉笑,说道:“我也总算对了本啦!”笑声中双手仍然紧紧扼住对方的喉咙,却已跟着倒下去了。

草原上就只剩下了金超岳与蓬莱魔女两个活人,金超岳狞笑道:“好,他们都死了倒也­干­净,咱们可以免受­干­扰,来,来,来!你我也来决个你死我活!”狞笑声中,双掌一圈,疾的拍出!

金超岳练的是“­阴­阳五行掌”的功夫,一拿拍出,登时寒风挑地,冷意沁肌。蓬莱魔女拂尘一挥,也带起了一股劲风,反而向前迫近了两步。金超岳心头一凛,想道:“这魔女的功力竟是大进了。”喝道:“好!你再接一掌!”左掌一扬,随着又激起了一股热风,炙人如烫。蓬莱魔女冷笑道:“你双掌齐出,又能奈我何哉?”拂尘扫荡对方的­阴­阳二气,右手已是挽了个剑花,一招“春云乍展”,欺到金超岳身前,便刺过去。

这一招平淡轻舒,看似毫不着力,但剑尖刺出,却“嗤嗤”有声。原来蓬莱魔女自从父女重逢之后,得她父亲传授上乘的内功心法,功力已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内力直透剑尖,那“嗤嗤”声响,就是她剑尖戳破了对方的­阴­阳二气所构成的无形的包围圈,气流激荡,发而为声的。

金超岳打起了全副­精­神,双掌挥舞,把­阴­阳五行掌的妙用尽数发挥,寒风热浪,迪人而来。傀如大海狂潮,一个浪头过了又是一个浪头。周围方圆十丈之内,沙飞石走。蓬莱魔女那匹坐骑也似识得厉害,早已远远跑开。

蓬莱魔女在寒热交攻之下,也不禁汗出如雨,心里也是有点惊诧,“这老怪病了一场,功力竟是丝毫未减。”蓬莱魔女也使出了全副本领,右手是柔云剑法,柔中寓刚,轻灵翔动;左手是“天罡拂尘三十六式”,拂尘起处,劲风如削。尘剑兼施,不论是尘式,或者剑招,全都蕴藏着强劲的真力。

两人棋逢对手,不知不觉,已是斗到百招开外。蓬莱魔女固然大汗淋漓,金超岳亦已吁吁气喘。他这“­阴­阳五行掌”的功夫最耗真气,打到百招开外,尚还未能取胜,不由得心头震恐:“这样下去,即使我最后可以得胜,只怕又要大病一场。”

激战中金超岳急于求胜,忽地使出险招,“铮”的一声,在蓬莱魔女剑脊上弹了一下。这是“隔物传功”的上乘内功。蓬莱魔女的长剑给他以“雷神指”的指力弹中、一股热气,登时传到她的虎口,浑身发烫。

幸在蓬莱魔女今非昔比,虽然觉得很不好受,可还经受得起。金超岳冒险进招,防守不免较疏,露出了老大一个破绽。蓬莱魔女身手何等矫捷,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猛地喝一声:“着!”

唰的一剑,迅如闪电,已是刺中了金超岳!

这一剑蓬莱魔女用的是她父亲所授的刺|­茓­手法,本是要刺金超岳胁下的“愈气|­茓­”的,金超岳身有护体神功,剑尖着体,给他的反弹之力弹得滑过一边,刺歪少许。但虽然如此,这独门的刺|­茓­手法,即使不是刺正|­茓­道,亦已破了他的内家真气。金超岳就似一只戳破了的皮球,泄了气了。

金超岳大吼一声,转身便跑。他真气已泄,居然还能健步如飞,功力之深,蓬莱魔女也不由得为之惊骇。

蓬莱魔女吁了口气,暗暗叫声:“侥幸!”原来蓬莱魔女在他­阴­阳二气寒热夹攻之下,打到后来,亦已渐渐感到­精­神不济,倘若再过百招,她即使能够胜得了金超岳,自己也不免大病一场。

此时金超岳负伤逃跑,以蓬莱魔女的轻功,本来可以追得上他的。但一来那几个叫化子不知都死了没有,蓬莱魔女想着救人要紧;二来蓬莱魔女此时亦已是强弩之未,也担心金超岳还有接应的党羽,追上去只怕两败俱伤。

蓬莱魔女调匀一下气息,知道并无内伤,便立即过去察看那五个丐帮弟子的生死。

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大吃惊,这五个丐帚弟­干­都是在丐帮中地位很高的人物,其中四个是七袋弟子。还有一个是八袋弟子,而且是蓬莱魔女认识的人,前丐帮帚主尚昆阳的师侄龚浩。

他的师父是尚昆阳的大师兄,他又是师父的大弟予,故此年龄不过比尚昆阳小十未岁,是一个将近六旬的老人了。武士敦则是尚昆阳的关门弟子,虽然同一辈份,相差却三十岁有多。丐帮的九袋弟子只有四人,第二代中的八袋弟子以龚浩为首,亦即是他在丐帮中的地位名列第五。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金国的武土除非是在战场上交锋,否则是不敢轻易与丐帮结仇的。

“金超岳为什么要袭击龚浩呢?”蓬莱魔女怀着疑团,连忙去探龚浩的鼻息。正是:江湖处处多凶险,奇案而今又一桩。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青竹杖中藏秘密光明庙里见奇情

一探之下,不由得叫声:“苦也!”龚浩的气息已是微若游丝,几乎不能觉察了。蓬莱魔女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跟着父亲也多少学了一点医学,审视之下,知道龚浩已给金超岳的掌力震断心脉,纵有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只怕也难救治。

蓬莱魔女叹了口气,再去察看那四个七袋弟子,更是糟糕,龚浩还有一丝气息,那四个弟于却是体冷如冰,早已死了多时了。

蓬莱魔女心里想道:“龚浩的­性­命是保不住的了,但好坏也得让他多活片刻。”当下把一颗“小还丹”纳入龚浩口中,将他扶了起来,手掌贴在他背脊的“大椎|­茓­”上,默运玄功,一股内力输送进去。

“小还丹”功能补气培元,作用等于千年老参,虽不能起死回生,却可以令在弥留状态的病人苟延残喘。“大椎|­茓­”是人身三阳经脉汇聚之点,受到外力的刺激,可以暂时复苏。

过了一会,龚浩身躯微微颤抖,果然慢慢睁开了眼睛。蓬莱魔女说道:“我是柳清瑶,龚老前辈还认得我么?”龚浩缓缓点了点头,眼光中露出惊喜的神情,表示认得蓬莱魔女。

蓬莱魔女连忙加强输送内力,待得龚浩呼吸的气息隐约可闻,便问他道:“龚老前辈,你可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时间紧迫,蓬莱魔女不能再用空言安慰,只能开门见山地问他了。

龚浩伸出颤抖的手指,吐出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说道。“这支打狗­棒­,请、请你交给武士敦。”他所指的方向,有一支碧绿­色­竹­棒­,那是叫化子随身携带,对付恶狗用的,刚才他与金超岳激战,给主超岳将他的打狗­棒­击飞,恰好落在一个岩石缝中。

龚浩费尽力气说出了“武士敦”这三个字,还怕蓬莱魔女听不清楚,又挣扎着把手指在地上划字。蓬莱魔女连忙说道:“是尚帮主的关门弟子,最近被你们驱逐出帮的那个武士敦么?我和道他。我和他是好朋友。”

龚浩露出欣悦的神情,接着说道:“这是我师父要我给他的,你,你到首阳山去,找着他,告诉他,有非常、非常、重要……”说到此处,已是不能成声。蓬莱魔女忙再输送内力,间道:“有什么重要东西?在哪儿?”可是龚浩说了这许多话,已是油尽灯枯,蓬莱魔女的内力也不能给他续命了。他把头一低,眼皮阖上,已是盍然长逝。

蓬莱魔女道:“好,龚老前辈,你放心去吧,你所托的事情,我一定给你办到。”

蓬莱魔女放下了龚浩,过去将那支打狗­棒­取了出来。打狗­棒­给岩石擦伤一道裂痕,幸喜尚未破损。

蓬莱魔女早就疑心武土敦之被逐出帮是另有隐情,丐帮中的首脑人物,未必人人同意此事。只可惜龚浩已死,未能够将他要说的话说完。

这支打狗­棒­是大巴山中一种特产的竹子,坚韧异常,若用普通的钢刀,砍一刀也不会砍断的,竹­色­也碧绿可爱。但除了这两个特点之外,也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蓬莱魔女心里想道:“龚浩临终说的那半句话,指的不知是重要的事情还是重要的物件?他托我把这支打狗­棒­交给武士敦,也不知是何用意?不错,打狗­棒­是丐帮弟子的一种标记,可以解释为送了打狗­棒­给武士敦,就是承认他仍是丐帮弟子。可是这必须得帮主同意才行,私相授受有什么用?”

蓬莱魔女想不出所以然来,把这支打狗­棒­把玩了一会,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古怪之处。心里想道:“反正我将来会在首阳山与武士敦见面,这个疑团早晚总会揭破。龚浩郑重托付,我只须将他这支打狗­棒­交到武士敦手中就是。”

蓬莱魔女把打狗­棒­收了起来,跨马登程,继续赶路,一路没有歇息,黄昏时候,已进入河南的伏牛山区,蓬莱魔女在山上找到一个破庙,这是一个香火冷落的药主庙。山门破烂,泥墙剥落,屋顶穿漏,庙里也没庙祝,但却正好省了蓬莱魔女求宿的麻烦。蓬莱魔女把马匹放在庙外,让它自行寻觅草料,便在庙中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轻便卧具,倒头便睡。那支打狗­棒­则随着包袱,放在她的身旁。

蓬莱魔女实在是太疲倦了,一躺下来便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梦中好似有人在她耳边叫道:“醒来,醒来!”同时手臂上也好似给人打了一下似的。

蓬莱魔女蓦然惊醒,忽地嗅到一股异香。蓬莱魔女是个大行家,立即觉察乃是迷香,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道:“不知是什么黑道上的下三门人物,略算竟推算到我的头上来了。我是绿林盟主,若是当真看了小贼的暗算,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呢。我且先别声张,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来了。”

蓬莱魔女含了一颗“辟邪丹”,仍然假装熟睡。过了一会,只听得有人细声说话:“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刻了,可以动手了吧?”另一个道:“这魔女的武功十分厉害,还是小心些几,再待一会的好。”蓬莱魔女听得出这两人是躲在屋顶悄悄耳语,说话的声音比蚊叫还细,不过由于蓬莱魔女内功深湛,听觉比常人敏锐十倍,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蓬莱魔女又惊又怒,心道:“原来他们还是知道我的来历的。哼,这就不是普通的小贼了。”心念未已,只听得屋顶上的一个人又在说道:“不如就­干­爽一刀把这魔女杀了,省得多做许多手脚!”

另一个说道:“不行!帮主的命令只是要取回这支打狗­棒­。”先头那个人的声音又道:“其实依我看来,还是咔嚓一刀杀了­干­净,也免得秘密泄了出去。”他的同伴似乎有点动怒,斥道:“胡说!帮主也不怕泄漏秘密,要你替她担忧?你知道这魔女是什么身份!她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你要想闯下滔天大祸么?”

先头那人道:“正因为她是绿林盟主,仇人定必不少。咱们是丐帮弟子,谁能疑心是咱们杀了她?”他的同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下毒手,最少有我知道。我就要告发你!你怎可以起这个歹毒的念头?你心里还有帮规没有?”

先头那人似乎是着了慌,连忙分辩道,“我其实只是为了帮主着想。咱们偷了打狗­棒­,这魔女能不疑心是咱们丐帮所为么?那时他来找帮主的麻烦怎么办?”

他的同伴道:“打狗­棒­是咱们丐帮的东西,咱门取回来是名正言顺。这魔女即使找上门来,帮主也自有言辞对答。帮主是为了避免与她动武,也不愿与她撕破了脸硬讨,才要咱们来偷窃的。但却并不害怕秘密泄露。你懂不懂?”先头那人这才说道:“懂了懂了。请你恕我适才无知,乱出主意。你只当我没有说过那些活,帮主面前,切莫提起。”他的同伴笑道:“只要你打消这个念头,我又何必害你?”

蓬莱魔女弄明白了这两个人的来历,不禁大感意外,心里想道:“原来竟是奉了丐帮新帮主风火龙之命而来的两个丐帮弟子。论理说,风火龙若是用丐帮帮主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向我讨回他帮中之物,我倒是很难拒绝。但他使出这种江湖上下三门的手段,却是令人不齿了。”又想道:“这支打狗­棒­虽然是他帮中长老之物,却并非法杖可比。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何以风火龙看得如此紧要?好,我偏不交还丐帮,看他们如何取去。”心念未已,只听得屋顶上那两个人说道:“是时候了吧?”

“好,可以动手了。但还是要小心些儿,切莫惊醒了她!”蓬莱魔女暗地冷笑,只等他们下来。但那两个人却没有下来。只听得有轻微的声响,原来是那两个人揭开瓦片,从屋顶破洞之处,吊下一支渔竿。

这晚有点朦胧的月­色­,好在蓬莱魔女自小练习暗器,有在暗中视物的本领。只见渔竿一端的钓钧,在黑暗中闪了一闪,“啊”的一声,就勾着了她身旁的那支打狗­棒­,这个下手的丐帮弟子是个惯家,手法当真是快捷无伦,纯熟之极。

蓬莱魔女蓦地冷笑道:“小贼,偷东西么?给我放下来!”一扬手,把她的青钢剑飞了出去,割断渔竿的钢线,打狗­棒­掉下地来。蓬莱魔女顾念丐帮的面子,不愿揭破对方的来历。蓬莱魔女只道她出声之后,那两个人定必飞逃,不料结果却井非如此。

就在竹­棒­坠地之时,忽听得“蓬”的一声,一团火焰随之而降,登时将那支打狗­棒­卷在熊熊烈焰中。与此同时,另外一支火箭则在朝着蓬莱魔女­射­来。

屋顶的两个丐帮弟子,一个是要杀蓬莱魔女的,另一个则是要救蓬莱魔女的。前者的暗器刚打出手,后者便即喝逼:“不许伤人!”“叮”的一声,发出了一颗铁莲子将火箭打歪,一溜火光在蓬莱魔女侧边飞过,火星都没溅着她的衣裳。

蓬莱魔女冷笑道:“谅你也伤不了我。”呼的一记劈空掌发出,将屋顶揭去了一大块,连同那支还带着火光的蛇焰箭,都给她的掌力从缺口送了出去。不过,蓬莱魔女一来看在丐帮份上,二来对方也有一个心肠好的,是以蓬莱魔女不愿玉石俱焚,她听得出那两个人是躲在屋顶的某一个方位,她的劈空掌却是朝着另一个方位打去。但尽管如此,那两个丐帮弟子在屋顶上亦已是立足不稳,慌忙跳了下来,没命奔逃。

蓬莱魔女顾不得追人,先去救火,幸喜这支打狗­棒­倒是是很能耐火,蓬莱魔女很快把火扑灭,竹­棒­尚未烧毁。不过竹­棒­上本来是有一道裂痕的,经过了这一烧,竹­棒­两面侥焦,裂痕也更深更大,变了一道五寸多长两寸多阔的,好像给用小刀剖开的一道裂缝了。

蓬莱魔女提起竹­棒­检查,忽然发现一件奇事,原来这支竹­棒­是中空的,在裂缝处露出一个纸头,已经有点烧焦了。蓬莱魔女小心翼翼地将纸头拉了出来,一看,乃是卷成指头粗细的一卷文书,幸喜只是烧焦了一点纸头。

蓬莱魔女正要打开来看,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骇人心魄的呼叫救命之声,蓬莱魔女心头一震,暗地叫声:“不好!”忙把文书纳入怀中,背起包袱便追出去。

这包袱倒没有什么重要的物事,只是几件替换的衣裳和日常应用的一些东西,但丢了也很不方便,所以蓬莱魔女随手将它带走。

想不到在她弯腰拿起包袱之时,忽觉眼睛一亮,又发现了“讲古怪的东西,是一颗亮晶晶的珠子。

从这颗珍珠的光泽看来,最少也值几百两银子。但蓬莱魔女不知见过多少奇珍异宝,一颗小小的珍珠,当然不会放在她的眼内。她所以感到奇怪的是,这颗珍珠并不是她的,在这破庙里却哪来的珍珠?蓬莱魔女一怔之后,随即恍然大悟。她想起了自己在熟睡中惊醒之时,似乎是有蚂蚁在她手臂上咬了一口似的,她就是因此惊醒的。一醒之后,便嗅到丐帮弟子的迷香了。在发觉这颗珍珠之前,她一直没有余暇推究这件事情,只道是朦胧中的错觉。如今方始恍然大悟,是有心人在暗中救她。将这颗珍珠轻轻打在她的身上,把她惊醒的。要是没有这颗珍珠,她早已着了丐帮弟予的道儿,­性­命或可无忧,那支打狗­棒­却必定给他们盗去了。

是谁有这样阔气把珍珠当作暗器?这个人救了她又为什么不肯现身与她相见?这不是古怪得很么?蓬莱魔女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心道:“是了,一定是他。除了他也没有别的人会把珍珠当作暗器。而且有那么高明的轻功!”

蓬莱魔女所想到的“他”乃是武林天骄。

要知武林天骄乃是金国贝子,又是从来不用暗器的,但是他仓卒间找不到合用的东西,例如小石子之类,就随手把身上当作饰物用的珍珠摘下一颗,打进来了。也说不定他是有心自下标记,好让蓬莱魔女知道是他的。

蓬莱魔女心里想道:“不知他走了没有?但倘若他还未走远,他也一定会听到有人叫喊救命的。说不定他现在早已经到了出事的地方了。”

蓬莱魔女心中思索,脚步则已走出庙门。但见星河黔淡,月­色­朦胧,四围静悄悄的,哪有一个人影?连她的马也不见了。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心道:“这匹坐骑十分得力,若是给那两个臭叫化害死了,却是可惜。”

但蓬莱魔女终于在一条山溪之旁,找到了她的坐骑,那匹马并没给人害死,也没受伤,只是躺在地上,好像睡着了一般,但听得蓬莱魔女的脚步声,却还能抬起头来望着主人喘气。原来它是着了迷香,跑了一段路,就晕过去的。马抵抗迷香的能力比人强,过了这许多时候,没有解药,它也开始醒过来了。蓬莱魔女用冷水浇它,又把一颗辟邪丹纳入它的口中,不多一会,这匹马已是­精­神抖擞,恢复如初。

那一声叫喊“救命”的声音是从西北方传来的,蓬莱魔女跨上马背,便向那个方向跑去。跑了一会,风中闻得一股血腥气味,蓬朵魔女暗叫不妙,下马找寻,到了血腥气味浓烈之处,拨开茅草,赫然发现一具尸体!

此时已是东方大白的清晨,那具尸体身躯俯伏,背上Сhā着一柄尖刀,蓬莱魔女看得分明,这人正是不同意同伴伤害她的那个丐帮弟子。

死因很是清楚,那凶手是怕他同伴告发,就在同伴背后偷愉Сhā上一刀的。蓬莱魔女十分难过,心道:“我早该想到有此一事的,一时疏忽,却叫好人丧了命了。”但从这一件事,也可以推断得到,设若救她的那个人是武林天骄,则武林天骄此时也早已下了山,走得远了。否则以他的本领,跟踪着这两个丐帮弟子,焉能容许有此事发生?蓬莱魔女掩埋了这具尸体,心中想道:“为了那支打狗­棒­,已经死了六个丐帮弟子了。如今我倒要看看打狗­棒­中那卷东西了,为什么金超岳要截杀龚浩,为什么风火龙要派人盗它,或者都可从那卷文书找到答案。”

蓬莱魔女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卷文书,幸喜只是纸头烧焦一些,纸上的文字虽然稍稍薰黄,每个字都还看得清楚。

蓬莱魔女看了之后,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呆了好一会子。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风火龙要陷害武士敦,要抢回这支打狗­棒­!”

原来蓬莱魔女所看到的正是前丐帮帮主尚昆阳在得病之后所写的一封亲笔书信,这封信是写给他的大师兄鲁阳戈的,这鲁阳戈也正是武士敦所说的,那个在丐帮中除了帮主之外,唯一的知道武士敦所负的秘密任务的那个长老。

这封信是尚昆阳留作凭证用的,信中首先说明武士敦之混入金国御林军是奉他之命,其次说明,倘若武士敦当真能够刺杀了完颜亮回来,丐帮帮主之位就该由武士敦继承。尚昆阳是恐怕到了其时,他自己已经死了,所以留下亲笔书信,交给长老保存,作为证明。信中最后还说,即使武士敦不能刺杀完颜亮,他回来之后,也该承认他的功劳,让他做个九袋弟子。帮中弟子若有怀疑,就由长老在丐帮大会上宣读这封信。

龚浩是这位鲁长老的大弟子,蓬莱魔女把几件有关之事组织起来一想,整个事情就明白不过了。鲁长老在他做帮主的师弟死了之后,自己也得了重病,同时也由于已知道风火龙要夺位的­阴­谋,故而不敢将这秘密抖露。他因为病重不能参加首阳山的丐帮之会,于是叫大弟子龚浩把藏有帮主亲笔信的打狗­棒­拿去,设法交给武土敦。

蓬莱魔女弄清楚了丐帮这件事情,心中不胜感慨:“风火龙本来也算得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却为了贪图权位的一念之私,把自己变成了个卑鄙小人了。”“若只是意图争夺帮主之位,排挤师弟,事情还小;最怕他不择手段,以求一逞,那就更不可饶恕了。”

蓬莱魔女隐隐感到一个危机,不由得柿然震恐。一个疑问蓦地在她心头升起,“金超岳之截杀龚浩,是不是为了这支打狗­棒­的呢?不错,龚浩是丐帮的八袋弟子,但也还不是十分重要的人物,金超岳何以要单单截杀他?看来多半是为了此事了。但金超岳又何以会知道这件秘密?是不是风火龙和他串通了的?”

尚帮主的亲笔信交给风火龙的大师伯鲁阳戈保存,鲁阳戈将它藏在打狗­棒­中,这是非常秘密的事情。风火龙以继任帮主的地位,探听到这个消息,已不知要费了多少心力了,但以他的地位,还不算稀奇。金超岳是丐帮的敌人,也知道这个秘密。

那就是不可思议的了!

可是从那两个前来盗取打狗­棒­的丐帮弟子口中,蓬莱魔女又知道风火龙曾经严令那两个弟子“只许取物,不许伤人”的。

再从他处置武士敦这件事情来看,固然他是只手遮天,欺骗帮众,陷害师弟;但也只是把武土敦驱逐出帮而已,并没将他杀害。似乎风火龙也还不是丧尽良心的穷凶极恶之辈。

到底风火龙是否曾与金超岳串通?蓬莱魔女作了正反两面的推断,兀是不能确定。但兹事体大,蓬莱魔女却不能不作预防,心想:“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若任由风火龙­阴­谋得逞,后患无穷!倘若他再与敌人勾结,那更是不堪设想:”

蓬莱魔女藏好那封信,盘算好如何对付风火龙的事情,便跨马登程,续向西行。

路上没再碰见丐帮弟子,也没见着武林天骄。不过,蓬莱魔女向路边茶亭的人打听,说了武林天骄的模祥,却知道是有这么一个人骑着白马,早已过去了。

这个消息证实了昨晚藏在暗中将她惊醒的那个人是武林天骄了,蓬莱魔女收起那颗珍珠,心头不觉有丝惆怅。虽然她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早已有了抉择,但与武林天骄过去的一段友情,总也是不能忘怀的啊!良友避面,情何以堪?但她知道武林天骄的坐骑乃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要追也是追不上的了。

蓬莱魔女按照原来的计划,先上阳谷山探访光明寺的方丈明明大师,打听她父亲与笑傲乾坤的行踪。一路无事,这一日终于来到了阳谷山,已经是开始落雪的初冬时节了。

蓬莱魔女因为明明大师是她的父执尊长,为了表示尊敬,上了阳谷山,便即下马步行。雪下得正紧,地上已似堆琼砌玉,天空仍在吐絮飘绵。蓬莱魔女本是北国长大的姑娘,如今从江南回来,重见她所熟悉的雪景,自有一种亲切之感,喜悦之情。

“景物依稀似旧时,故人零落各分飞。”蓬莱魔女心中默念这两句诗,不觉忽生怅触,浮想连翩。“武林天骄与笑傲乾坤,一个是她平生知己,一个是她心上之人,她是多么渴望与这两个人重聚啊!如今武林天骄在哪儿呢?这次总可以见着笑傲乾坤吧?”一次两次错过见面机缘,直到如今,她还未曾有过与笑傲乾坤倾诉衷曲的机会,造化弄人,何其太忍,她自思自想,亦不觉自笑自伤了。

不知不觉雪已止了,满山银白,树上的枯枝也披上新装,凝结枝头的雪花砌成各种美丽的图案,比真花还更好看。蓬莱魔女不觉又想起唐人岑参的诗句:“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诗人的想象多么美妙神奇,把一场大雪造成的枝头雪景,比作一夜春风催开的万树梨花。当真是令人从冷寂中看到生机,从萧索里感到春意。

皑皑的白雪净化了蓬莱魔女的心境,她忘掉了感伤,陶醉于银花雪浪的琉璃世界,独自踏雪前行。

山上的光明寺已经可以看见了,白茫茫的雪海里忽然映出一片耀眼的鲜红,原来就在光明寺的旁边,有几十树红梅,开得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鲜艳,赛似画图!

“好一幅雪里红梅的天然图画!”蓬莱魔女一边赞叹,一边走去。就在此时,忽又听得一缕箫声从梅花丛中飞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这刹那间,蓬莱魔女不由得蓦然呆了。是武林天骄么?是造化再一次戏弄她。她这次是为着笑傲乾坤而来,造化小儿却有意教她与武林天骄先碰上么?心念未已,只听得又有妙曼的歌声替代了箫声,唱的是唐代大诗人杜牧的一首绝句:“青山隐隐水遥迢,秋尽江南草木调。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是少女的歌声!这个少女而且已从花树丛中走出来了,只是她一个人,并没有武林天骄。蓬莱魔女又喜又惊,连忙跑上前去握着那少女的双手,说道:”怎么,是你?你怎地也会走到这儿来的?檀公子呢?他是不是也已来了?“

原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赫连清云。她吹的是她那支古笛,并非玉箫。笛韵萧声,­精­于音律者本来可以分辨得出,但蓬莱魔女刚才一心想着的只是“笑傲乾坤、武林天骄。”遂把赫连清云的笛韵,错作武林天骄的箫声了。

赫连清云笑道:“柳姐姐,我倒是知道你会来的,不过却料不到你来得这样快!”蓬莱鹰女怔了一怔。正想问她如何知道,赫连清云忽地扬声叫道:“大姐,客人来啦,快出来吧!”蓬莱魔女又是一怔,道:“怎么,你的大姐也在这儿?你们已经和好了?”

蓬莱魔女只道清云所说的“大姐”是玉面妖狐赫连清波,是以感到奇怪。

赫连清云噗嗤一笑,说道:“这个大姐不是我那不仁不义的姐姐。我,我是和他的妞姐一同来的。”说到一个“他”字,双颊微晕,蓬莱魔女这才知道她说的“大姐”乃是武林天骄的姐姐慧寂神尼。

心念未已,只见光明寺中走出一个尼姑,果然是慧寂神尼。

慧寂神尼也在笑道:“柳女侠,我们等你己等了好几天了。

你想不到我门就住在这儿吧?“

蓬菜魔女确实是意想不到慧寂神尼会住在一个和尚庙中。

光明寺的方丈明明大师虽然是一个可以作得她祖父的老人,且又是高僧身份,但佛门最重清规,僧尼有别,尼姑住在和尚庙中,总是一件奇怪的事。

蓬莱魔女心道:“也许她们与明明大师有甚渊源。他们是世外高人,原也不必拘泥于小乘佛法。”便道:“这可真是巧极了,我正是来拜访明明大师的。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的?”

慧寂神尼道:“你的来意我都已知道了,请进寺中说话。”蓬莱魔女跟随她们进寺,却不见明明大师出来,连一个小沙弥也没见着。这光明寺是明明大师三十年前将一座荒山古庙改建的,早已断绝了香火的了。寺中建筑除了供奉弥勒佛的正殿之外,也只不过几间房子。明明大师避世隐居,没收徒弟,没有职司打扫的小沙弥都不足为奇。所奇的是这座光明寺地方甚小,她们进来,明明大师是应该听得见的,却何以一直没有出来?而且从她们的说话之中,明明大师也应该早已知道她是他老朋友的女儿,也在等着她来的。

蓬莱魔女坐定之后,忍不住便问道:“明明大师可在寺中?请你们给我通报一声,就说是柳元宗的女儿前来拜谒。”

慧寂神尼笑道:“反正你已来了,也不必这么着急谒见明明大师了。你想探听的事情,我可以代明明大师回答。咱们难得有此机缘聚会,我也有活和你说呢。”

蓬莱魔女诧道:“我要探听的事情,你们也都已知道了。”

慧寂神尼笑道:“连你胸中的疑问我都可以替你解答。现在我就按照你所想知道的先后,依次答复你的问题。第一件你所想知道的是笑傲乾坤来过了没有?第二件我们为什么住在这儿?第三件明明大师何以直到如今未出来见你?是不是这样?”

蓬莱魔女给她说中心事,双颊微晕,点了点头,说道:“还有我的爹爹呢?不知也来过没有?”

慧寂神尼道:“你爹爹没有来过,笑傲乾坤则是已经来过了。”蓬莱魔女不觉有点诧异,光明寺的明明大师是她父亲的老朋友,他父亲还俗下山,重涉江湖之后,就一直想去探防这位老朋友的,却苦于没有机会。这次他前往首阳山,只须绕一段路,耽搁一两天工夫,就可以来光明寺一行了。而且他事前也对女儿说过是必定先往光明寺的,还吩咐女儿可向明明大师打听他的行踪呢。“为什么爹爹临时改变了行程的计划?”蓬莱魔女颇感意外,疑虑顿生。

慧寂神尼似是连她这点心事亦已觉察,笑道:“你爹爹武功绝世,决不至于有意外发生。他是在路上碰见了笑傲乾坤,遂托笑傲乾坤来光明寺代他向明明大师致意的。据说首阳山你师父那儿有紧要的事情等看他,他要绕道固原顺便了结一桩公案,再在首阳山,故此就不能在光明寺耽搁时间了。他准备在从首阳山回来之时,再来探访明明大师。”

蓬莱魔女稍稍放了点心,暗自想道:“我师父那儿有什么要事?莫非就是与丐帮聚会之事有关?”

慧寂神尼说道:“首阳山的事情与固原的什么‘公案’,我是出家人,不想多管闲事,笑傲乾坤没说,我也没有问他。不过,笑傲乾坤这次一来,我们姐弟和你们之间的一重‘公案’倒是了结了。”说至此处,笑了一笑,道:“我这才知道,柳姑娘,你真正喜欢的心上人是笑傲乾坤,不是我的弟弟。从前我莫明所以,做了无聊之事,曾与笑傲乾坤说了一些不该说的活,我已经向他道歉了。”

赫连清云也红了脸孔,握着蓬莱魔女的手道:“我从前对你也有点儿误会,柳姐姐,我也向你道歉。”

胡女­性­情爽直,慧寂神尼出了家也还是这样­性­情,不避忌谈男女之事。蓬莱魔女却稍稍感到一点尴尬,笑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就不必提了。嗯,这么说来,你是在采石矾战后,第二次见到笑傲乾坤了。”

慧寂神尼道:“不错,第一次是在江南道上,那时他还与王宇庭他们同在一起的。想不到前几天又在这里会面。我这才知道他离开王宇庭的义军之后,曾托人向你送信,故此估计你在这几天也会来到。”

蓬莱魔女道:“笑傲乾坤见着了明明大师么?”要知笑傲乾坤到光明寺是专为拜访明明大师而来的,慧寂神尼却一直没有谈及,蓬莱魔女自是感到有点蹊跷。

慧寂神尼道:“没有。他已经托我转告明明大师了。”蓬莱魔女道:“明明大师是到别处去了么?”慧寂神尼又是答了两字:“没有!”正是:深闭禅关因底事?高僧只在此山中。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问罪魔头来古刹闭关高士练神宫

蓬莱魔女诧道:“既在寺中,何以不见。”

慧寂神尼道:“因为明明大师正在闭关练功,要到今晚子时,方能功行圆满。笑傲乾坤来的那天,他正在紧要关头,我们不敢惊动他,是以未曾相见。”

“闭关练功”是佛门武学中练最上乘内功的秘法,练功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严禁外界一切­骚­扰。因此这种练功,危险­性­极大,必须有人“护法”,以防外敌入侵;而且偶一不慎,还有走火入魔之险。

蓬莱魔女解开了一个疑团,又生了另一个疑团,心中想道:“明明大师是前辈高僧,武学修为,人所罕及。且又是遁世隐届了几十年,与世无争,与人无尤,为何还要冒险闭关练功?”

慧寂神尼道:“还是让我依次回答你的问题吧。把你的问题解释清楚,你也就会明白了。”

“第二个问题是:我为什么住在这儿?”

说到此处,慧寂神尼喟然叹道:“你可知道明明大师是我的什么人?”

蓬莱魔女当然不会知道,也不便乱猜,慧寂神尼已接下去自问自答道:“明明大师是我的公公!”

这一答倒是大出蓬莱魔女意料之外。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当然是无须避嫌了。”

慧寂神尼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那寡情薄义的丈夫名叫穆亦欣,是完颜亮生前的心腹武土,他要谋害我们姐弟,终于与我肚离。这些事情,听说三妹已经告诉你了?”

蓬莱魔女默默点了点头,不便多言撩起她伤心之事。

慧寂神尼苦笑道:“我如今已是勘破­色­空的出家人,也不怕重提伤心之事。明明大师是我公公,但穆亦颀则并非他的亲子。

明明大师削发之前,本是武林高手,平生行仗侠义、决意不仕朝廷的,他没有子女,他的一位好朋友临终时将儿子托他抚养,作为他的义子,这个孩子就是我日后所嫁的那个无良心之夫穆亦欣。

“明明大师因为他是好友遗孤,难免放纵了些。穆亦欣练成武艺,贪图名利,离开义义之后,便奔走权贵之门,使劲地向上爬,终于做到了完颜亮的御前带刀侍卫,后来又出任御林军的副统领。他一意逢君之恶,在他手下,不知陷害了多少忠良。

“我是他的妻子,但他所做的坏事,我却是毫无所知。直到他设谋要利用我陷害我的弟弟之时,我才看清了他的本来面目。

“但他做的事情,我的公公则是知道的。也正因此,他一气之下,遂削发为僧,意冷心灰,再也不问世事。

“我与穆亦欣夫妻变作仇人之后,一来是在家乡难以立足,二来也不愿留在伤心之地。这才只身逃到江南,在栖霞岭玄女观出家的。”

慧寂神尼幽幽呗了口气,接下去说道:“我以为从此可以不涉红尘,哪知还是卷进了风暴。完颜亮兴兵侵宋,我的弟弟反对他的穷兵黩武,为他所囚。清云给我报讯,我不能不赶到采石矾救他。后来的事,你是已经知道的了。”

慧寂神尼在采石矾曾与蓬莱魔女并肩作战,又碰上她的丈夫穆亦欣,穆亦欣为她所伤,终于在乱兵中战死。这一段经过,既然蓬莱魔女也是在场之人,慧寂神尼就略而不谈了。

慧寂神尼喝了口茶,继续说道:“那无义之人死了之后,我与二妹(赫连清云)找寻我的弟弟,没有找着。却意外地碰上笑傲乾坤,得知我的公公是在阳谷山光明寺做了和尚。但笑做乾坤却未知道明明大师就是我的公公。

“金国暴君已除,我在江南又过不惯,遂决意重回本国。穆亦欣虽然对我无情无义,但他的义父却是我所尊敬的公公,我想我应当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求他饶恕。他失了义子,年老无依,我也应当以媳­妇­的身份侍奉他。就这样,半个月前我与二妹来到了这儿。来得恰是时候。”

慧寂神尼歇了一歇,悄悄地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接着说道:“我公公没有责怪我,反而安慰我。他说他早已料到穆亦欣多行不义,必定难得善终。这应怪他作义父的不善管教,小时候太过放纵了他。他也慨叹是名利二字害了他的义子,令他陷入歧途,不能自拔。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虽是父子夫妻之亲,也是挽救不来的。叫我也不要为这件事情太伤心了。我勘悟了­色­空,过去之事,也就当它是浮云逝水了。”

蓬莱魔女听了她的故事,心中却是不禁感触兴叹,她的师兄公孙奇所走的道路,不也正是与穆亦欣大同小异?只怕穆亦欣的下场就是她师兄未来要蹈的覆辙!

慧寂神尼说道:“我谈自己的事情谈得太多,现在应该谈到我公公的事情了。

“我为什么说来得恰是时候呢?因为我公公正是要想闭关练功,我和二妹一来,就恰巧赶得上给他充当‘护法’了。”

蓬莱魔女问道:“明明大师武学深湛,为何还要闭关练功?”慧寂神尼道:“我公公说是有一个强敌已知他的踪迹,已放出风声,要来找他。他近年­精­研佛法,在武学的修为上不免松懈了些。是以要闭门再练一种绝世神功!”

蓬莱魔女大为骇异,问道:“这强敌是谁?明明大师要这么郑重地对付他?”

慧寂神尼道:“我公公没有说出此人名字,他不知是怕我恐惧,还是别有顾虑,不愿我知道此事底蕴,只说这是他在俗家时候一点小小的过节,那人只是找他,我只须给他‘护法’,不须Сhā手。”

慧寂神尼说道:“公公的用意我明白,他的那个对头,一定非常厉害,怕我不知轻重,胡乱出手。但倘若那人当真来了,我岂能置身事外?”

赫连清云道:“一到今晚了时,明明大师功行圆满,就不怕了。最怕的是在这期限之前;明明大师尚未能开关迎敌的时候。

强敌就来!“

慧寂神尼道:“大约不至于有这样巧吧?咱们给他老人家护法已有十多天了,一直平安无事。难道就只这最后一大过不了关?”

赫连清云道:“凡事总是从最坏处设想的好。说不定真有这祥巧呢?”说着话眼睛望着蓬莱魔女。

蓬莱魔女立即说道:“我留住这儿一晚,明天才走。两位姐姐可欢迎我么?”

赫连清云喜道:“这就最好也不过了。说老实活,这正是我所盼望的,但只怕柳姐姐赶着要往首阳山,所以不敢挽留。”

蓬莱魔女道:“明明大师是我爹爹的好朋友,我既然刚好碰上这件事,做小辈的,理当稍尽‘护法’之责。”

首阳山那边风云正紧,蓬莱魔女个是不挂虑她的恩师,也不是个急于去见她的爹爹与笑傲乾坤,但她如今已经确切知道了笑傲乾坤的消息,笑傲乾坤已经光走了三天,此时想必早已到了首阳山,会见了她的师父了。有他们两人同在一起,天大的事情也可以应付。比较之下,明明大师这边的事情却是更需要她相助的。

慧寂神尼道:“好,柳女侠肯留下来,我也安心了。但愿今日平安无事,咱们可以畅叙一天。对啦,我也想问问柳女侠,可有我弟弟的消息?”

蓬莱魔女迟疑了一会,说道:“据宋金刚说,他似曾见着你的弟弟骑马南行,那是半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他的马跑得极快,也许现在早已回来了。”蓬莱魔女怕引起她们的误会,将自己那晚得到武林天骄暗中相助之事略过不提。而且,那一晚用珍珠作暗器惊醒她的那个人,她一自未曾见到,虽然根据迹象推测,十九是武林天骄,究竟尚未能完全确定。

慧寂神尼道:“哦,是这样吗?那想必是他以为我还在栖霞岭,故此渡江觅我。”其实慧寂神尼听说弟弟南行,心中也曾想到恐怕是为了蓬莱魔女而去的,但她也不愿意在赫连清云心上抹上­阴­影,故而为她弟弟“开脱”。赫连清云却是爽朗地笑道:“可惜你们没有碰上。檀师兄与华大侠、柳姐姐本来是好朋友,要是咱们能聚在一起,那多好啊!”

慧寂神尼笑道:“既然知道他的行踪,日后总可以见着他的。

二妹,你也不用担心了。柳女侠,你一路劳碌,先歇一会,说不定今晚还有事呢。“蓬莱魔女养好了­精­神,吃过了晚饭后,就与慧寂神尼、赫连清二三人一同守夜。直到二更,仍然没有事情发生。

慧寂神尼吁了口气,说道:“还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平安度过了。”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声长啸远远传来。蓬莱魔女是善于听声辨向的大行家,这啸声初起之时,少说也在五、六里外,刹那间,回声还未过去,连踏在雪地上轻微的脚步声响,蓬莱魔女也可以听见了。

蓬莱魔女听出发啸的虽是一人,但脚步声却有两种,倒是颇感意外,连忙悄声说道:“你公公的对头还邀有一个武功极高的帮手,咱们先躲起来,相机行事。”她们三人,早已商量好了几个对敌方案,如何“相机行事”,那是不必细说了。

她们刚刚躲好,那两个人亦已推开了寺门,走了进来。来人先发啸报讯,再从正门进入,那是表示明人不做暗事之意。

这晚月­色­很好,在大殿与寺门之间,有个天井,空庭积雪,雪月交辉,蓬莱魔女躲在暗处张望出来,看得很是清楚。

这一看连蓬莱魔女也不禁心头狂跳,来的乃是一老一少,年轻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蓬莱魔女的师兄公孙奇。她与公孙奇才不过是半个月之前交子的,如今又在这里碰上了。

年老的那个则是个身材高大的驼背汉子,只见他踏过铺满积雪的天井,一步一步跨上台阶,雪地上竟然没有留下一个足印。

蓬莱魔女心里想道:“这驼背老人其他的武功不知,但只看他这‘踏雪无痕’的轻功,就已在我之上,纵不能说是盖世无双,当今之世,能与他相比的,恐怕也只是有限几人了。公孙奇大约是充当他的帮手来的,我或者可以勉强抵敌公孙奇:但慧寂神尼与赫连清云却如何打得过这驼背老人。说不得只好选择时机,冒险行事了。”

心念未已,这两人已进入大殿。驼背老人哈哈笑道:“明明大师,老朋友来拜访你啦!何不出来一叙?”

明明大师此时正在功行即将圆满的关键时刻,对外间一切,听而不闻,当然没有回答。

公孙奇道:“莫非是这老和尚听得风声,早已离开此寺,躲避他方?”

那驼背老人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明明大师绝不是怕事之人,我不信他出了家就改了原来的­性­格。”

公孙奇道:“天有不恻之风云,莫非这老和尚已圆寂了?”那驼背老人道:“这个可能倒是大些。但我好不容易找到这儿,即使是圆寂了,我也要‘瞻仰’他的法体。”驼背老人正要破门而入,进内搜查,忽地似是发觉什么,突然停下脚步。就在此时,公孙奇也猛地喝道:“什么人躲在这儿?给我滚出来吧!”

就在此时,只听得“轰隆”一声,横梁悬挂的一口大钟突然掉下,公孙奇正好从这横梁底下经过,但他机灵之极,早已有所觉察,有所提防,不待大钟罩下,先就一掌拍出,“当”的一声,震耳欲聋,那口大钟给他的掌力一推,如受巨锤打击,从他的头顶上空飞了过去。与此同时,躲在梁上的赫连清云亦已跳了下来,一扬手,就是三柄飞刀。

驼背老人喝道:“不用躲了,都出未吧!”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与慧寂神尼一同现出身形,各自打出了独门暗器,蓬莱魔女是一蓬尘尾,当作梅花针来使;慧寂神尼是一串念珠,以“天女散花”的手法,长串佛珠,一出了手,便即散开,颗颗打向对方|­茓­道。但蓬莱魔女的尘尾是­射­向公孙奇,慧寂神尼的念珠则是打那驼背老人。

原来这是她们三人预先商量好了的计划,只待敌人走到那口大钟底下,便由赫连清云发动,跟着三人一齐出手,以暗器奇袭强敌。

可惜计划虽好,却稍稍出了一点意外。赫连清云因为心情紧张,呼吸的气息粗重了些,先给公孙奇发觉,以致赫连清云不能不提前发动,时间扣得不准,大钟也就罩不着公孙奇了。还有一个她们始料不及的是:来的不止一个敌人,而是两个。因此在她们齐发暗器之时,就各自认定目标,而不是集中攻击一个敌人。慧寂神尼囚为要保护公公,她认定驼背老人是“正点儿”,公孙奇只不过是驼背老人的帮手,故此她的那串念珠,临时改了主意,不打公孙奇而打那驼背老人。

倘芳她们的晴器是集中攻击公孙奇的话,公孙奇即使不受重伤,至少也要给打中一两处|­茓­道,纵有自行解|­茓­的功夫,那也得在一个时辰之后,才能恢复功力了。如今她们力量分散,却给了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驼背老人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把手一招,说也奇怪,那一串念珠,本来已在空中散开,从四面八方打来的,给他这么轻轻一招乎,念珠竟然又再聚拢,都朝着他的手心落­干­。与此同时,公孙奇也挥袖卷去了蓬莱魔女的一蓬尘尾,又打落了赫连清云的三柄飞刀。

大钟还未落地,驼背老人义加上了一掌,当的一声,大钟去势更疾,朝着蓬菜魔女立足之处飞来。

蓬莱魔女使出上乘内功中的借力功夫,身形一闪,横掌一抹,用的全是柔劲,掌缘在钟上轻轻一抹一推,那口大钟立即改了方向,并没有发出响声,就向旁边飞过,平平稳稳地落在地上了。可是蓬莱魔女虽然能够推开大钟,看似不费气力,其实却给驼背老人那股内家真力,震得胸口气血翻涌,不由自主地在地上接连转了两圈。

驼背老人“噫”了一声,似乎也是有点诧异。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

蓬莱魔女未曾开口,公孙奇已在冷笑说道:“师妹,你倒是很会躲在暗处放冷箭啊!嘿,嘿,你学了我家的本领,却拿来暗算于我,你不觉得过份了么?还有你,清云二妹,你竟然也要用飞刀杀我,难道你忍心要你姐姐守活寡么?”

驼背老人道:“哦,原来这女娃儿就是你的师妹,身为绿林盟主,外号人称蓬莱魔女的么,这么说,倒是自己人呀?”

公孙奇道:“不错,她们一个是我师妹,一个是我小姨。可惜我把她们当作自己人,她们却把我视同仇敌。”

蓬莱魔女柳冒倒竖,斥道:“公孙奇,你这为虎作伥的­奸­贼,居然还有脸皮与我说理?不错,我是学了你家的武功,连偷施暗算的本事也是向你学的!所不同的是我暗算的是丧尽天良的­奸­贼,你暗算的却是好人,甚至是你的亲人、恩人!”

公孙奇喝道:“住嘴!”

蓬莱魔女冷笑道:“我说得不对么?你的妻子桑白虹不是你暗害了的么?你偷学了她桑家的两大毒功,还将妻子杀害,只举这一件事情,就足够说明你丧尽天良了。你还敢颠倒过来说我!”

公孙奇变了面­色­,连忙说道:“老前辈别听她的胡说八道。

她不认师兄,她与我有仇,她是含血喷人!“声音微微颤抖,似乎他很害怕蓬莱魔女揭他的底,尤其杀害妻子这件事情,似乎更是害怕这驼背老人知道。

驼背老人淡淡说道:“你们师兄妹的纠纷我没工夫理会。你我既然联手,你以往的事情,我也不会追究你的。你们说够了吧,也该轮到我说正事了。明明大师何在?是他叫你们在此埋伏的么?嘿,嘿,这可不大像他为人,自己不敢出头,却叫小辈为他送死。”

慧寂神尼挺身而出,说道:“明明大师是得道高僧,早已泯了争竞之念、恩仇之念。是我们不愿意外人扰乱他的清修,是以特地替他谢客。总之,明明大师是不见你们的了,施主你请回吧!”

驼背老人打了个哈哈,说道:“笑话,笑话!明明大师可以不见别人,怎能不出来见我?你是他的什么人,要你替他出头说话?”

公孙奇道:“她是武林天骄的姐姐。却不知她与明明大师也有什么关系?”

公孙奇不知,这驼背老人却是知道。他打量了慧寂神尼一下,蓦地又笑起来道:“哦,原来是穆夫人。你杀了丈夫,却来投靠公公了。”

慧寂神尼冷冷说道:“你知道的那位穆夫人早已死了。我是法号慧寂的比丘尼。”

驼背老人道:“好,你既出了家,就不该再跳进是非场中。

念珠还你,你自去念经礼佛吧。“把手一扬,一串佛珠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声,向慧寂神尼飞去。

这串佛珠本来已是散开一颗颗落在他的手心的,如今不过是说几句话的时间,他已把佛珠重新串起,又再当作暗器打出了。手法之快,真是难以形容。

慧寂神尼见这佛珠连成一申,并非用打|­茓­的手法打来,知道驼背老人是意欲试她的功力。她不敢硬接,当下把拂尘一扬,消去了对方的几分劲道,拂尘卷上了那串佛珠。但,虽然是消了几分劲道。那串佛珠挂在她的拂尘上还似坠着千斤巨石一般。

这,一刹那,慧寂神尼也不禁胸中气血翻涌,险险栽倒。幸亏蓬莱魔女在她身边,掌贴她的背心,一股内力传了过去,这才稳定了她的身形,取回那串佛珠。

慧寂神尼呼了口气,说道:“不错,出家人是绝不无故挑惹是非。但若有邪魔外道入侵,即使是低眉菩萨也会变成怒目金刚!”

驼背老人大笑道:“那也该是明明大师来作怒目金刚。难道你还要抵挡我么?”

慧寂神尼道:“明明大师不愿外人扰乱他的清修。你若定要在佛门闹事,我虽然力不敌你,也决不能容你胡为!”

驼背老人向蓬莱魔女一指,说道:“你呢?你是绿林盟主,也要来充当佛门的护法么?”

蓬莱魔女道:“明明大师是我爹爹的好朋友,你要来­干­扰他老人家,我理该为他驱敌。好,你就先来闯我这一关吧!”

驼背老人双眼一翻,又是微微一噫,说道:“你的爹爹,嗯,就是当年大闹金宫的那个柳元宗吗?”

蓬莱魔女道:“不错,原来你也知道我爹爹的名字。”

驼背老人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听说柳元宗已经重现江湖,还了俗了。怎么,他若有意给老朋友助拳,为什么不亲自来此?”

蓬莱魔女道:“你这就不必管了。我爹爹不与等闲之辈交手的。你胜得我再说。”

驼背老人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我不伯你是绿林盟主,也不惧你的爹爹。但你虽然身为绿林盟主,毕竟还是我的小辈。我与你交手,胜之不武。你识趣的快走吧,别要迫我伤你,叫人笑我是以大欺小。”话虽如此,其实驼背老人对柳元宗确是有几分顾忌。蓬莱魔女武功不同凡俗,他自忖倘若动手他虽然可以胜得蓬莱魔女,但却难保不令蓬莱魔女受伤。伤了蓬莱魔女,那就只怕柳元宗不肯与他­干­休了。

公孙奇道:“大老前辈(”太“是胡姓),你不屑与小辈动手,她是我的师妹,我却止要擒她。你就把她交与我吧。”

驼背老人心中想道:“听说柳元宗在金宫获得武学奇书,这匿女是他女儿,想必已得她父亲传援。趁这机会,让公孙奇试探她的虚实,看看她学了些什么稀世武功,对我倒是大有好处。”

于是说道:“好,那就有劳公孙世兄了。”

蓬莱魔女道:“小妹把重担留给两位姐姐了。”这活的意思即是要慧寂神尼与赫连清云保护明明大师,由她独战公孙奇,不管胜败如何,都不可上来勋战。

蓬菜魔女交待完毕,使即上前迎战公孙奇,冷笑说道:“公孙奇,你比完颜亮如何,完颜亮手握百万大军,只因作恶多端,死无葬身之地。你经过采石矾这场教训,却至今仍未自知悔过么?此去采薇村不过三日路程了,我劝你只有回家向你父亲请罪,这才是你唯一的生路!”

蓬莱魔女倒是一番苦口婆心,却不料公孙奇陷溺已深,迷途难返,他最最害怕的就正是他父亲知道他投敌的罪行,蓬莱魔女说的正是触了他的大忌!

公孙奇解下腰间软剑,脸上倏然变­色­,说道:“柳清瑶,你是不是要到采薇村去的?”蓬莱魔女道:“是又怎样?你倘能痛切梅改,我倒可以在恩师面前,代你求饶。”

公孙奇蓦然冷笑道:“你还想到采薇村去吗?哼,我可不能容你在我爹爹面前拨弄是非!你既无情,我亦无义,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了!”

公孙奇杀机陡起,剑中夹掌,一出手就是最厉害的邪派毒功。

一掌打出,腥风扑鼻,蓬莱魔女口中含了辟邪丹,兀是觉得胸口作闷。蓬莱魔女拂尘挥舞,拂开了这股腥风:与此同时,双方的宝剑亦已碰上,“叮”的一声,蓬莱魔女打了一个盘旋,剑锋斜削面出,公孙奇则退了一步,横剑当胸,封着蓬莱魔女的攻势。呼、呼、呼!瞬息之间,又是接连打出三掌。

公孙奇以毒功为主,以剑法为辅,紧紧进逼,蓬莱魔女以攻为守,施展腾、挪、闪、展的小巧功夫,不敢让他毒掌打中。

但虽然没给打中,那扑面面来的掌风,却也厉害非常,竟似无形有质一般,向她施以重压。蓬莱魔女胸口烦闷,有增无已!蓬莱魔女这次是在公孙奇练成毒功之后,第三次的交手,比前次感觉难受得多。

蓬莱魔女暗暗吃惊,心道:“只不过半个月的工夫,他的毒功竟然厉害了这么多,内功造诣也是大胜从前了。”原来公孙奇利用孟钊与桑青虹的关系,把桑家的内功心法全骗到手,邪派内功,见效极速,更兼他有家传的纯厚­肉­功作基础,正邪合一,练成了那两大毒功。功夫已胜过了当年的桑见田。

蓬莱魔女剑法倏地一变,瞬息之间,踏遍了八个方位,向公孙奇刺出了九剑,剑剑指着他的要害|­茓­道。公孙奇从未见过如此复杂而又古怪的剑法,大吃一惊,给她迫得连退八步。好不容易用劈空掌力辅以柔云剑式才能够堪堪化解。

原来蓬莱魔女这套剑法是她父亲所授。她父亲柳元宗在金宫得了|­茓­道铜人的十三张图解,学成了天下最­精­妙的点|­茓­功大。

柳元宗又­精­益求益,把点|­茓­的“惊神指法”化到剑法上来,创了这套“惊神剑法”,用剑代指,可以在一招之间,逼袭对方的奇经八脉。蓬莱魔女跟父亲学了这套剑法,这次还是第一次使用。

公孙奇家传的柔云剑法本来也是极其­精­妙的一种剑法,但因柔云剑法他与蓬莱魔女都很熟悉,两人若是使用同一样的剑法谁都占不到便宜。如今蓬莱魔女改用公孙奇从未见过的“惊种剑法”,公孙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付,便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蓬莱魔女反守为攻,着着进迫。公孙奇招架不来,只好运用他那非常霸道的邪派内功,加强掌力,荡歪蓬莱魔女的剑尖。

几度争持,才扳回了平手的局面。

但一心难以二用,公孙奇既要默运玄功,加强劈空掌之力,他那两大毒功却就难以发挥得淋漓尽致了。蓬莱魔女有了喘息的机会,按照父亲所授的内功心法,运气三转,气达重关,胸中烦闷之感渐渐消失。

驼背老人看了蓬莱魔女这套剑法,也不禁暗暗惊心。心中想道:“以我的功力,胜这魔女大约还不很难,但倘若是换了一个功力比她高的人使这套剑法,我就一定要吃亏了。嗯,应该如何破解这种刺|­茓­奇招呢?”驼背老人当然想得到这套剑法是柳元宗所创,自从他知道柳元宗再次“出世”之后,亦已准备在无可避免之时与柳元宗一战的,如今他惊奇于这套剑法的威力,自忖毫无破解的把握,焉不心焦?驼背老人聚­精­会神地观看,暗自思索破解之方,不知不觉入了迷。直到蓬莱魔女循环反复地使了三遍这套剑法,已是过了半个时辰,将近子时了。

这破庙屋顶有两处穿漏未补,如同开着天窗,驼背老人偶一抬头,只见月亮已到天心,清辉如水。驼背老人蓦地吃了一惊,心道:“我怎能把正事忘了?”

慧寂神尼与赫连清云在明明大师的禅房之外把守,丝毫不敢松懈。忽听得驼背老人哈哈一笑,说道:“明明大师是不是就在这禅房之内闭关练功?”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根据今晚的种种迹象推测,终于给他猜着真相。慧寂神尼听他一口道破,这一惊非同小可。

慧寂神尼当门一立,拂尘一指,沉声说道:“不许进去!”驼背老人哈哈笑道:“明明大师真也看得起我,竟要练功对付我么?嘿,嘿,原来你们两个是给他护法来的。但凭你们两个女流之辈,又焉能阻拦得我!”

驼背老人笑声未止,赫连清云也发出了充满鄙夷的冷笑之声。驼背老人双眼一翻,瞪目说道:“你这女娃子又笑些什么?”

赫连清云道:“我笑你以武林前辈自居,却原未胆小如鼠!”

驼背老人怒道:“我怎么胆小了?”

赫连清云道:“不错,明明大师是在闭关练功,而且功行即将圆满。有胆的你就该等待明明大师开关出来,与他光明正大地较量!你现在硬闯进去,意欲何为?我们两个‘女流之辈’,或许不在你的眼内,但我们却是不畏强敌,誓死与你周旋。死了也不能让你用卑鄙的手段,暗害明明大师。”

驼背老人本来自负,给她说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红,但转念一想,倘给明明大师练成绝顶神功,只怕自己难以抵敌,难得有此机会,岂能平白放过?这瞬间驼背老人转了几个念头,终于邪恶之心,盖过了他由于自负而产生的羞耻之感,冷笑说道:“你们怎知我是要暗害明明大师?我是来探望老朋友的,他闭关练功,我正好给他护法。”

慧寂神尼道:“你这话只能骗骗孩子。”

驼背老人恼羞成怒,说道:“你们不相信那有什么办法?我没工夫与你们纠缠,快快让开,我见了老朋友一面就走。否则你们可休怪我下手无情、欺负小辈。”驼背老人既知明明大师功行即将圆满,这机会端的是稍纵即逝,他更是不肯放松了。

驼背老人口中说话,脚步不停,便要强行闯进。慧寂神尼冷笑道:“好个不要脸的老前辈!”拂尘一展,拦着他的去路。驼背老人喝道:“你找死么?”掌挟劲风,倏地就是一把抓去。

慧寂神尼只觉劲风扑面,掌未着身,胸口已似给巨石所压。

说时迟,那时快,赫连清云亦已出手,挥笛疾点驼背老人腰胁的“愈气|­茓­”。驼背老人反手一弹,铮的一声,弹开她的玉笛,但抓向慧寂神尼的那一抓,已是准头略偏,慧寂神尼一闪闪开,绕过侧边。拂尘一挥,尘尾散开,又再向他拂到。与此同时,赫连清云亦已退而复上,挥笛攻来。

慧寂神尼本领不如她的弟弟武林天骄,但也算得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尤其她的拂尘拂|­茓­功大更是武学一绝。哪知驼背老人竟不躲闪,依然追击赫连清云,背向慧寂神尼。他穿的是一身宽袍大袖,只见他衣裳鼓起,就似涨满的风帆一般。“蓬”

的一声,慧寂神尼的拂尘已拂着他背心。

背心的“大椎人”是人身死|­茓­之一,内功高明之士,倘被击中,也有­性­命之忧。不料那驼背老人以真气鼓荡衣裳,慧寂神尼的拂尘拍击下去,只听得“蓬”的一声,声如击鼓,拂尘四散,竟被荡开。驼背老人的衣裳,连一片布也没破裂。

驼背老人在前后夹攻之下,不理会慧寂神尼的袭击,瞬息之间,已是向在他前面的赫连清云,连发三招。赫连清云玉笛翻飞,招数奇幻之极,驼背老人三次抓空,竟然未能夺得她手中玉笛。

驼背老人道:“好,原来你这女娃子竟是三和逸士辽国一脉的武学真传。但可惜你火候未到,至多能接我十招。”三和逸士即是当年将武学三分,传给金、宋、辽三国弟子的那位武林奇人,辽国一脉的嫡传弟于就是赫连清云的父亲,这一脉以招数奇幻见长。

慧寂神尼拂|­茓­无效,倏地改变打法,玄功一运,将尘尾聚成一束,当作判官笔使,点戳驼背老人的三十六道大|­茓­。这么一来,攻击的面虽然不如施展拂|­茓­功夫之广,但力道却强劲得多。驼背老人不能不分出­精­神应付。

驼背老人急于要闯进禅房,不耐纠缠,杀机陡起,喝道:“你们退不退下?可休怪我手下无情了!”忽地反手一挥,掌力有如排山倒海,震得慧寂神尼Сhā摇晃晃,几乎立足不稳。驼背老人喝声:“撒手!”长袖一卷,卷住了慧寂神尼的拂尘。

蓬莱魔女正在与公孙奇恶斗之中,但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见慧寂神尼这边情形不妙,倏地腾身飞起,也是一声喝道:“撒手!”身形一掠,脚未沾地,已是向驼背老人刺出八剑,电光石火之间,遍袭他奇经八脉。

驼背老人最顾忌她这刺|­茓­的“惊神剑法”,迫得腾出手来应付,呼的一记劈空掌将蓬莱魔女推开,蓬莱魔女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倒翻回来,刚好又接上了公孙奇的剑招。

慧寂神尼侥幸脱险,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祷告:“我佛慈悲,子时快到。让我公公练成无上神功,逐走这个魔头。”赫连清云也吁了口气,心道:“要不是柳姐姐猛古丁地给他这一下子,莫说十招,以怕我接他五招也难。”

驼背老人虽然一掌击退了蓬莱魔女,但对她轻功之妙,剑招之辣,也不禁有点骇然。他要防备蓬莱魔女冉来突袭,对付慧寂神尼与赫连清云的­精­神就不免减了几分。慧寂与清云稳住了脚步,连忙并肩作战,进退如一,两人合力抗击,居然又可以勉强支持了。但蓬莱魔女却是吃了点亏,她刚才身在半空,给驼背老人那一掌之力,震得她胸口气血翻涌,虽没受伤,元气亦耗损不少。公孙奇的内力本来就胜过她,再加上这么一来,此消彼长,公孙奇已是从平手的局面转为着着抢攻!

公孙奇运足功力,施展家传的柔云剑法,剑尖上就似悬了千斤重物一般,东一指,西一划,招数越来越是缓慢。但每出一剑都蕴藏着一股柔劲。蓬莱魔女那快如闪电的“惊神剑法”竟然结他克制,渐渐施展不开。原来这两种剑法乃是互为生克,倘若功力相差不远,“惊神剑法”招数奇幻,以快打慢,可以稍占便宜,但如今此消彼长,公孙奇的功力胜过蓬莱魔女已不止一筹,他的柔云剑法把“以柔克刚”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蓬莱魔女就不免要屈居下风了。

蓬莱魔女缩小圈子,苦苦支撑,步法剑法仍是丝毫不乱。但公孙奇一占得上风,毒掌的威力也渐渐增强。蓬莱魔女要运功抵御毒气的侵袭,更见吃亏。不过片刻,已是在公孙奇的剑光笼罩之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驼背老人也是眼观四而,耳听八方,一看这个形势,蓬莱魔女只能自保,他已是无须提防蓬莱魔女再来突袭。顾忌之心一去,便即全力脑力,又对慧寂神尼频施杀手。

慧寂神尼与赫连清云台力抗拒,勉强拆了几招。驼背老人喝道:“穆夫人,你再不让开,我可要请你去会你的丈夫了。”双掌猛地一推,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慧寂神尼的拂尘脱手飞去,禁不住连退了六七步,“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就在此时,忽听得神房内有异声发出,初起时宛若游丝袅空,音细而清,忽而一个拔高,竟似龙吟大泽,虎啸空谷!

驼背老人大吃一惊,原来这是闭夫练功功行圆满前一刹那的预报。静坐修练上乘内功,有四个境界。第一关是“风”,静坐中陡觉“万窍洒洒生清风”,这是真气开始在体内畅通的阶段。

第二关是“喘”,练功者觉得真气充满体内,处处是气,便自然而然地要发出深长面急促的呼吸,但与普通的喘气不同,并无难受之感,而是喘得安适愉快。第三关是“气”,坐中因喘急而发奇声,这便是气达重关,功行将满的境界。清诗人龚定庵有夜坐诗云:“万一禅关若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说的大抵就是这个境界的迹象与感受了。

驼背老人大惊之下,顾不得再去追击慧寂神尼,便要闯进禅房。蓦地“轰”然一声,啸声突然中断。禅房中的明明大师已过了第四关通“息”的阶段。所谓通息,即是神功已成,转为和平宁静的气息。

驼背老人连忙收了脚步。就在此时,只见禅房已是打开,明明大师口宣佛号,说道:“善哉,善哉!佛门之内何来杀伐之声?各位可看在老僧面上,暂停片刻么?”明明大师缓缓地走出来了。

驼背老人早已住手,但公孙奇正使到“化血刀”的毒掌功大,眼看就可以把蓬莱魔女毙于掌下,却是不肯罢休。

明明大师嗅了嗅那毒掌所发的腥凤,寿眉一皱,念了声。

“阿弥陀佛”,合什说道:“佛门­干­净之地,难容秽气。请施主给老袖几分面子,敛手也罢。”

明明大师这边遥遥合什,公孙奇那边所发的毒气腥风已是反卷回去。公孙奇吸进自己所发的那股腥毒之气,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住手,跳出圈子。随即默运玄功,总算他对桑家的内功心法,已有八成火候,当下长长呼了口气,把吸进去的毒气又都呼了出来,但虽然如此,也兀自感到头晕目眩,好不骇然。心中想道:“怪不得神驼太乙那么高的武功对这老和尚也是心怀戒惧,果然是非同小可。也幸亏我己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要不然就险些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了。”

殊不知公孙奇固然是骇然震栗,明明大师也不禁心头微凛。

原来他是为了憎恶公孙奇使用邪派气功,有心让他吃点苦头,才试用他新练成的无上神功的,虽然所发的不过三四成功力,但公孙奇居然能够抵受得住,没有给他掌力迫回去的毒气所侵害,也算是极为难能的了。

那驼背老人是深知公孙奇的本领足以充当他的副手,才邀他来的。此时见明明大师举手之间,就轻描淡写地迫退了公孙奇,心中更增戒惧。暗自想道:“只怕我今日是难以讨了好去,但既然来了,也只得一试。”他心中骇惧,神­色­却是丝毫不露,淡淡说道:“恭喜大师,义练成一项绝世神功。”

明明大师道:“原来是太乙兄,别来无恙。不知何事光临?”

驼背老人翻出一双白瘆瘆的眼珠,眼中似含怒火,说道:“二十年来托庇平安,没病没痛。就是让人嘲骂几声老残废,那也早已听惯了。”明明大师歉然道:“当年之事,老衲也很是后悔。太乙兄此来,可是要向老衲兴师问罪么?”

驼背老人道:“过去之事你不愿提,我也不愿再提。但又不得不提,这个结是否能够解开,就全要看你了。”

明明大师叹了口气,说道:“世网樱人,无由自解。好吧,老衲也早已等待你来的了。你要怎么样解开此结,就请说吧。”

驼背老人道:“我此来一是为公,二是为私。公私两事,若能得到你圆满答复,你我还是老朋友。”

明明大师微有诧意,说道:“怎么,你还是因公而来的么?老衲遁迹空门,久已不闻世事,太乙兄你怀着公事,走入佛门,那不是走错地方了吗?”

驼背老人:“你虽然削发为僧,也还是金国之人。国主有命,你总不能不接吧?”

明明大师漠然说道:“我跳出红尘,已成化外。王法嘛,也未必就管得到我的身上。接与不接,还得由我。”

驼背老人哈哈笑道:“明明大师,你别拒绝得太快了。你还未知道国主之命是什么呢?”

明明大师道:“好,那你就说吧。出家人只知皈依我佛,恕我不摆香案恭接圣旨了。”

驼背老人道:“新君即位,但国师之位仍是虚悬。皇上意欲请你出山,做大金国的国师,我知道你无心富贵,但这可是极大的光荣啊!你愿不愿意?”

明明大师道:“不是有了个金超岳做了国师么?”

驼背老人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金超岳是完颜亮的国师,现在当然轮不到他了。皇上知道你武学­精­湛,又是得道高僧,素为国人景仰,所以才要我来聘请你去辅助他的。这是别人求也求不到的,你到底愿不愿意?”

明明大师淡淡说道:“多谢好意,我不愿意!”

驼背老人道:“这却为何?”明明大师道:“人各有志,名利于我如浮云,国师于我如粪土。我早已是四大皆空,没来由做什么国师。招什么烦恼?而且我也不是做国师的料子,金超岳之类倒是适合的,要不然,就是你太乙兄也挺适合。”

语含讥刺,驼背老人面­色­一变,随即打了个哈哈说道:“可惜皇上不是请我。这么说,你是不愿辅佐皇上的了?”

明明大师道:“我说一不二。难道还要我再说一次么?”

驼背老人道:“明明大师,请恕我坦率问你;你不愿辅佐皇上,是否要跟柳元宗他们一起,助宋反金?”

明明大师道:“我不欢喜受人盘问!”

驼背老人道:“我只是请你看在老朋友份上,答我一句!你不是也意欲与我解开此结么?”

明明大师道:“好,为了你有个交待,我就回答你吧。老衲只知青灯礼佛,过去二十年没下过山,今后也是不会下山的了。

你可满意了吧?“驼背老人熟知明明大师的­性­格,明明大师不会去当国师,这早在他意料之中。他所要的正是明明大师这一句话。当下喜出望外,道:”此话当真?“

明明大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哪能有假。”

驼背老人道:“好,那么这个结是解开一半了。现在公事已了,我该和你说说私事了。”

明明大师神­色­黯然,说道:“私事么,不说也罢!”

驼背老人道:“老实说,我这次上山,公事还在其次,这件私事我却是非向你问个明白不可的。”明明大师无可奈何,道:“好,那就请问吧!”

驼背老人斜眼瞅着明明大师,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道:“小铃子来过你这里没有?”

明明大师面­色­一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驼背老人缓缓说道:“十年前她背我私逃,我直到如今还未找着她的下落。我以为她会来投奔你的,至少也要来见你一面的吧?”

明明大师眉宇间现出一丝迷茫的神­色­,但瞬息归于平静,漠然说道:“你们不知道我早已出了家么?”

驼背老人冷冷说道:“我知道、她也知道。你是为她出家的。”明明大师道:“太乙兄,这话似乎不是你应该说的!”他虽然是有数十年修行的高僧,但说这一句活的时候,声音也高亢了些,而且微微颤抖,显得心情颇为激动。

驼背老人仍然在瞅着他冷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敢说这不是事实么?”

明明大师喟然说道:“好,你既然猜疑不息,那我就跟你说个明白吧。三十年前,我出家之初,确是有几分为了要逃避你们,但也不全然是为了你们。出家之后,我早已勘破­色­空,割断红尘,昨日之我,已经死了,我还焉能再招烦恼?”

明明大师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驼背老人眼珠转动不定,对他的话似乎是将信将疑。明明大师歇一口气,接着说道:“太乙兄,你今日远来,老僧给你说个谒吧:世法如梦如幻,如露如雪,如镜中花,如热时炎,如水中月。执象以求,咫尺千里。无嗔无猜,免招烦恼!”

驼背老人道:“我还不想出家呢,你就不必对我说什么谒语了。我只­干­脆问你一句:你当真不知道小铃子的消息么?”

明明大师见对方不受点化,仍是苦苦追问,心中不觉有点难过,说道:“我既没见过他,也不知道她的消息!你若要瞎疑,那也只好任由于你!”驼背老人道:“好,那就恕我来扰了你的清修了,多谢你的指教,告辞了!”

慧寂神尼与蓬莱魔女只道这驼背老人乃是知难而退,心中都在庆幸可以避免一场恶斗。公孙奇则好生失望,心道:“想不到这神驼太乙,也是雷声大、雨声小,见对方练成神功,就连试也不敢试了。”原来公孙奇与驼背老人乃是受了金主之命,来试探明明大师的态度的,倘若试出他稍有不满朝廷之意,就要他们把明明大师杀掉。试探的结果,明明大师虽然不肯接受国师之命,但也许下允诺,绝不下山。论理驼背老人是可以据此回报,不必动手的。不过在公孙奇心里,却因明明大师是柳元宗的好友,心里还是希望神驼太乙把他杀掉,但他们两人联手是否就能把明明大师杀掉,公孙奇也殊无把握。于是转念又想:“也好,只要这老和尚不下山,不Сhā手首阳山那件事情。我也可以少了许多顾忌了。”

正是:高僧说法图消孽,岂料凶顽未肯休?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疑雨疑云谈旧事亦真亦幻溯前情

各有各的心思,心念未已,只见驼背老人在说出“告辞了”三字之后,忽地向明明大师深深一揖。表面是行告别之礼。实际则是施展他最­阴­狠的暗算!

一揖之下,寒风陡起!蓬莱魔女与慧寂神尼站在两旁,也自觉得有一股刺骨的奇寒,要不是她们内功颇有根基,几乎不能抵受。

蓬菜魔女突然受袭,吃了一惊,斜跃三步。但她深知明明大师的内功远胜于她,她既然能够抵受,料想明明大师也不至于受到什么伤害。虽然她是站在旁边,而明明大师则是当看正面。

驼背老人作了一个长揖,明明大师仍似一尊佛像似的兀立不动,既不正“礼”,也不闪躲。蓬莱魔女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知道明明大师并无还击,心中气愤,叫道:“大师,你不知道他是暗算你吗?你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可不能让他逞凶肆虐!”

蓬莱魔女嗖的拔剑出鞘,就在此时,忽见明明大师向她摆了摆手,蓬莱魔女此时也止自朝着明明大师看去。她本来以为明明大帅不至于受到伤害的,哪知道一看之下,不由得又是大吃一惊!

只见明明大师一只左眼泌出血水,明明大师一声苦笑,闭上眼睛,看情形这只眼睛已是瞎了!

驼背老人冷笑道:“礼多人不怪,我再为小铃子向你道谢!”蓬莱魔女未及过来,驼背老人已是又再一揖。

明明大师蓦地喝道:“一掌还一目,你也应该可以满足了!你还要怎地了?老衲债已清偿,可不能容你再在这佛门立足了!”

公孙奇此时也正要发动攻击,配合驼背老人的偷袭。忽觉一股冷风利箭般的向他­射­来,原来是明明大师使出上乘内功,将驼背老人向他袭击的那股力道转移了方向。

公孙奇识得厉害,连忙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数丈之外,出了庙门。

蓬莱魔女喇的一剑刺出,慧寂神尼则赶忙去扶住明明大师。蓬莱魔女这一剑眼看认可以刺到驼背老人,忽地似有一股无形的潜力把她的剑尖拨开。只见明明大师合什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由他去吧!走!”

说到一个“走”字,蓬莱魔女、慧寂神尼与赫连清云三人都未觉得怎么,但听在驼背老人耳中,却是如同霹雳。原来明明大师是施甩佛门的“狮子吼”功,对他作当头­棒­喝!他的声音凝成一线,只送人驼背老人耳中,旁人并无影响。

驼背老人心头一震,这才知道明明大师练成了无上神功,果然是比他高强得多。明叨大师既然让他毁了一目,未曾还手,他怨气一泄,怯意便生。果然如奉纶音,连忙逃走!

慧寂神尼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学过佛门的内功心法,知道明明大师用的是“狮子吼”功。明明大师既然能够运用这样高深的内功,当然是不会受到内伤的了。但慧寂神尼翁媳关心,仍是禁不住要问一声:“公公,你没事么?”

明明大师道:“幸喜我刚练成了‘金刚不坏身法’,要不然决不能抵御那人的玄­阴­指力。如今我舍弃了一只眼睛,将从前恩怨一笔勾消,倒也心安理得!”

蓬莱魔女等人郁不禁骇然,原来“玄­阴­指”乃是从“修罗­阴­煞功”演变而来,这是一种非常难练的邪派功夫,能够发出一种­阴­寒的掌力或者指力,令人血液冷凝,伤人于无形。如今明明大师并不运功反击,任由对方施展,要“舍弃”一只眼睛便是一只眼睛,决不容对方任意伤害。这“金刚不坏身法”的神奇功力,也真是令人难以思议了!

但明明大师毕竟还是毁了一只眼睛,慧寂神尼撕开一条手帕,给明明大师抹去眼角的血水,敷上金创药,包扎起来,忍不住心中气愤,说道:“公公,你忒也心地慈悲了。”

明明大师道:“慧寂,你也已是佛门弟子了。难道不知我佛慧悲,割­肉­喂鹰、舍身救虎的故事么?”

慧寂神尼道,“但佛祖也曾教导他的弟子,要以‘大雄大无畏’的­精­神,扫荡一切害人的邪魔!”

明明大师道:“我只求心安理得,化解一重冤孽。那两人或是邪魔,或者不是邪魔,我年纪老迈,已没有­精­神追究了。不过,假设他们仍然无恶不作,这世上也还有人能够制服他们,老衲也不想多事了。”

蓬莱魔女很不同意这种见解,不过明明大师是前辈高僧,蓬莱魔女又觉察到他的情绪有点激动,不便和他辩论。但一时间却也忍不住好奇之心,问道:“大师与那驼背老人又有什么冤孽?”心想:“那驼背老人分明是个大魔头,难道明明大师还能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明明大师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情也不知是我对不起他还是他对不起我?我本来很不想再提的了,你既然问起,我就说吧。

“我也曾喜欢过一个女子的,那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情了。那女子就是太乙口中所说的‘小铃子’。不幸后来发生了一宗悲剧,在这悲剧之中,太乙变成了驼背,我做了和尚,而小铃子的遭遇则最可悲,做了太乙的妻子,夫妻不知,终于出走,至今不知下落。呀,她失踪的事情,我也还是刚刚知道的。这宗悲剧,呀,这宗悲剧——”

说至此处,明明大师连那只未曾受伤的眼睛亦已闭上,话声突然中断,恢复了盘膝静坐的姿势,闭目沉思。一幕幕的往事,在他心头重现。他眼前也幻出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小铃子。

小铃子现在也许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子,但在明明大师和她相识之时,她还是一个未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名叫聂金铃,因为她说话,也似清脆的铃声一样悦耳,人人都叫她做小铃子。

小铃子年纪虽轻,在江湖上已是有点名气的女侠,追逐在她裙下的颇不乏人,明明大师也是其中之一。

那时的明明大师还未出家,他的俗家名字名叫匡扶。他是金国人,却因不满朝廷,在江湖上做了个劫富济贫的侠盗。

匡扶比小铃子年长十岁,当时的武功,在江湖上也已是第一流的了。小铃子初时将他当作大哥一样看待,匡扶也像对小妹妹一样爱护她,在闯荡江猢的生涯之中,曾好几次助她兔除险难,渐渐日久情生,但也还未到“水到渠成”的境地,两人只是心心相印,未订鸳盟。

就在两人情意日增之际,小铃于的裙下又添多了一个角逐之人,这人便是今日的驼背老人。可是那时他既未驼,亦未老,相反的却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这美少年名叫太乙,是金国官宦人家的子弟,却有一身上乘的武功,当时正在游历四方,不知怎的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中,给他结识了小铃子,从此对小铃子大为倾慕,开始追逐。

太乙比小铃子不过年长三岁,两人的年龄才貌,都比匡扶更为“登对”,匡扶初对不禁有点自惭形秽之感,但渐渐看出,小铃子与太乙的志趣似乎不大相投,小铃子虽也与他交游,但一颗心还是向着匡扶。

小铃子的感情偏向匡扶,太乙不久也看出来了。他为了得到小铃子,竟然使出卑劣的手段,做了一件匡扶梦想不到的事情,在一个风雨之夜,利用途药,把小铃子­奸­污了。

事后,小铃子痛不欲生,拿起剑就与太乙拼命,太乙只好暂且躲避。小铃子赶跑了太乙,自觉无颜再见匡扶,也躲起来不再在江湖露面。

匡扶找到小铃子家中,从她的女仆口中、得知当晚所发生之事,那女仆很害怕她的小姐因此自寻短见,还央求匡扶给她家小姐报仇。匡扶大怒之下,四出寻觅太乙,终于有一天得到一个友人供给的线索,在一个山村找到了太乙。

太乙当然知道匡扶是来找他算帐,却一点也不惧怕,反而得意大笑,一见面就说道:“匡扶,你来迟了。小铃子早已是我的人了,朋友之妻不可欺,我不愿你心里难过,劝你还是快快走吧。今后你也别想再见小铃子了。”

匡扶在怒气头上,根本就不去盘问太乙,二话不说,就要取他­性­命。两人恶斗一场,太乙毕竟功力较弱,打不过匡扶,给匡扶一掌打断了他的脊梁骨。

匡扶正要再补一掌,取他­性­命,就在此时,又一件意想下到的事情发生了。

屋子里突然有一个满面眼泪的女子跑出来,扑在太乙身上。哭喊道:“匡大哥,不,不要,不要示他。我,我对不住你,我已经嫁了他了!”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匡扶所要寻觅的小铃子!

匡扶在为她报仇,而她则早已做了仇人的妻子!匡扶哭笑不得,只好咽下眼泪,悄然离开。

原来在匡扶寻找太乙报仇的时候,太乙已先他一步,找着了小铃子。太乙少年英俊,又善言辞,跪在小铃子面前,百般哄骗,再三求饶,口口声声是为了爱她,一时理智昏迷,才做出冒犯她的事。他发誓作小铃子裙下不二之臣,只求小铃子原谅他的过错。

小铃子也是一时意志不坚,自念受了他的污辱,自己是决计不能嫁给匡扶的了,太乙虽然手段卑鄙,毕竟也还是由于爱她而起,生米既已煮成熟饭,自己的终身也只有付托与他了,就这样,一个纯洁无邪的女侠,竟然嫁给了一个卑污邪恶的魔头。

这件事情过后,匡扶痛心之极,遂遁迹山林,从此终身不娶。但他也还未立即出家,他是在他义子穆亦欣走上歧途之后,他先后受了两重刺激,这才万念皆灰,削发为僧的。

匡扶变成了和尚,太乙则变成了驼背。太乙本来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给匡扶打断脊梁骨,变成了驼背的丑八怪,他对匡扶的痛恨自是可想而知。

太乙的残废,不但是影响了他的身体,又影响了他的­性­情。

他本来就与小铃子志趣不投,残废之后,­性­情暴躁,两人更是时常争吵。太乙自惭形秽,往往要用虐待小铃子的手段来发泄他的郁闷,小铃子终于受不了他的折磨,离他而去。

明明大师遁迹空门,本已是心如止水,不料太乙今日一来,不啻在他平静的心湖投下了巨石。他第一次在分手三十多年之后,听到了小铃子的消息,不禁更为小铃子的遭遇丽感到可悲了。

三十多年的往事一幕幕从明明大师心中流过,他眼角不由自主地沁出了一颗泪珠,像是从一个恶梦之中醒来,张开了他那未受伤的眼睛,茫然四顾:“小铃子在哪里呢?”小铃子的影子已消失了。他喃喃自语道:“这宗悲剧,这宗悲剧,……”但对这宗悲剧,他还怎么再说下去?慧寂神尼、蓬莱魔女与赫连清云,都是曾在情场中受过折磨的人,一见明明大师如此神情,不必他说已是明白他的心境。

慧寂神尼悄声说道:“人我两忘,­色­空并遣。尘缘已断,不提也罢。公公你累了,进去安歇吧。”明明大师叹了口气,说道:“不错,过去的是不必再说了。”

蓬莱魔女上来拜见明明大师,说明来意。明明大师得知她是故友之女,十分欢喜。说道:“你的父亲和你的师父都是老衲俗家时候的老朋友,那时你还没有出世呢。日子过得真快,晃眼便是三十年了。你是去首阳山见你师父么?”蓬莱魔女道:“不错。我爹爹也会到那儿的,回程我们再来拜见大师。”

明明大师道:“那么你就赶快去吧,首阳山那边既是有事情发生,你早日见了师父,也好安心。”

蓬莱魔女道:“大师,我还想请请云姐姐和我同去。”赫连清云明白蓬莱魔女的心意,是想和她一同去碰机会,说不定在首阳山上也可见到武林天骄。因为蓬莱魔女从宋金刚那儿得到的消息,武林天骄是去了一趟江南又回来了。倘若他得知丐帮在首阳山聚会之事,想来也会到那儿找寻朋友的。

赫连清云当然愿意与蓬莱魔女同行,但却没有立即答应。明明大师道:“你们去吧。有慧寂陪我就行了。我虽然瞎了一只眼睛,但太乙亦已知道我的本领,谅他是不敢再来的了。”

明明大师既然没有受大伤,赫连清云也就放心离去。此时已是东方既白,赫连清云遂与蓬莱魔女拜别明明大师,一同上路。

蓬莱魔女有宋金刚送给她的骏马,两人合骑,仍可日行三四百里。从光明寺所在的阳谷山到首阳山不过一千多里路程,第三日中午时分,已是遥遥可见了。

这三日来她们感情又进了一步,从前的嫌隙早已消除。赫连清云笑道:“但愿这一去两人都可见着,更愿他们也像咱们一样,重新做个好朋友。”赫连清云­性­情坦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说的“他们”当然是指武林天骄与笑傲乾坤。蓬莱魔女回想往事,却不禁双颊微晕,说道:“我也但愿如此。好!咱们催马走快一些,还可以赶得及到我师父家中吃晚饭。”

这时已进入山区,估计路程,到首阳山下的采薇村,不过百里路了。不料正在行走之间,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迎面飞来,蓬莱魔女挥尘拂落,却原来是块石头,那块石头没打着她们,却打伤了马足。蓬莱魔女、赫连清云飞身下马,只见在她们面前己出现了两个人,正是那神驼太乙与公孙奇!

原来公孙奇亦已料到蓬莱厦女定然随后就来,他最害怕的就是师妹在他父亲面前揭发他的罪行,别的或许还可饶恕,他私通金国之事,倘若给他父亲知道,­性­命定然不保。故此他有心放慢脚步,等候蓬莱魔女前来,中途拦击。

蓬莱魔女又惊又怒,喝道:“公孙奇你好大胆,敢在你的家门行凶,不怕气死你的父亲?”公孙奇笑道:“还有一巨多里呢,你就是喊破喉咙,我爹爹也不会听见的。”

公孙奇声到人到,一股腥风,毒掌拍出;蓬莱魔女一个盘龙绕步,瞬息问已是踏过了九个方位,刺出了连环九剑。

公孙奇大笑道:“你的惊神剑法又能奈我何哉?”笑声中只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公孙奇掌劈剑戳,竟然把蓬莱魔女这一招九式、复杂非常的剑法尽都化解!

原来在这三天之中,公孙奇与神驼太乙对“惊神剑法”已经进行了研究,剑法的­精­奥之处,他们虽然尚未能心领神会,毕竟也揣摩了几分。公孙奇家传的柔云剑法本来不在“惊神剑法”之下,他第一次之所以吃亏,那是因为从未见过的夫系,如今已摸到了几分深浅,当然就可以从容应付了。不过,他也只是能够“化解”,并非能够“破解”,而且还要加上掌力作为辅助,这才能够从容应付的。

十数招一过,公孙奇隐隐占了一点上风,但要想取胜,还是大不容易。蓬莱魔女固然难奈他何,他也奈何不了蓬莱魔女。

驼背老人忽地说道:“老夫可没功夫久候,让我替你打发了吧。”迈步上前,竟然不顾身份,大袖一扬,便向蓬莱魔女骤下杀手。

蓬莱魔女使出绝顶轻功,一个“细胸巧翻云”避开了驼背老人这“铁袖功”的一拂。避是避开了,但劲风扑面,遍体生凉,胸口竟似受了千斤巨石所压,几乎喘不过气来。

赫连清云挥舞玉笛,在蓬莱魔女与公孙奇之间挡了一挡。公孙奇笑道,“你是我的小姨,我看在你姐姐的份上,不忍伤你,你可别来自讨苦吃。”赫连清云骂道:“好不要脸,谁与你这贼子攀亲认戚?”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拼命与公孙奇纠缠,不让他去追蓬莱魔女。赫连清云的招数以奇幻见长,公孙奇的本领虽然胜她许多,也不能不稍有顾忌。

蓬莱魔女喘过口气,也骂那驼背老人道:“在你是武林前辈,竟无半点羞耻之心!明明大师慈悲为怀,甘弃一目,放你过去,你就该自知悔改,还敢在这里行凶?”驼背老人狞笑道:“老夫意欲如何便要如何,你这女娃子敢来教训老夫!”狞笑声中,已追上了蓬莱魔女,一指点出。蓬莱魔女只觉冷风如箭,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说时迟,那时快,驼背老人已欺到他的身前,迎头便是一掌。蓬莱魔女拂尘一个“雪花盖顶”,右手长剑一颤剑尖,对准了驼背老人虎口的“关元|­茓­”。她的“天罡拂尘三十六式”与“惊神剑法”都是武学中不传之秘,驼背老人识得厉害,连忙变招。可是蓬莱魔女的功力毕竟与对方相差甚远,十数招之内是可以抵挡的,时间稍长,就应付得极为艰难了。

公孙奇急于了结,一掌荡开赫连清云的玉笛,身形掠了过去,竟然与驼背老人联手夹攻他的师妹!

驼背老人已堵塞了蓬莱魔女的退路。公孙奇一掌劈去,眼看就可以把师妹毙于掌下,忽觉微风飒然,原来是赫连清云亦已赶到,挥笛点他背心的“风府|­茓­”。

“风府|­茓­”是三阳经脉汇聚之处,赫连清云这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公孙奇只得窜过一边,随即回身运剑,架住赫连清云的玉笛。

蓬莱魔女道:“云妹,不必顾我,你快走吧!”可怜她在驼背老人掌力压迫之下,短短的两句话说来已是吁叮气喘。

赫连清云哪里肯走?说道:“瑶姐,你怎能说这个话?我岂是临危背义之人?今日之事,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不顾­性­命,狂挥玉笛,拼死缠着公孙奇。

公孙奇怒道:“二妹,你再不知进退,可休怪你姐夫手下无情了!”蓬莱魔女叫道:“云妹,我感激你的好意就是了。你送命无益,还是赶快走吧!”话犹未了,那驼背老人忽地冷冷说道:“公孙奇你不忍下手么?我给你打发!”只听得“蓬”的一声,赫连清云已给他的掌力震翻,倒在数丈之外!

蓬莱魔女这一惊非同小可,说时迟,那时快,驼背老人又已回过身来,对她再施杀手,公孙奇的毒掌亦在同时拍出,两大高手的掌力会合一起,劲道之强,当真是有如排山倒海。

就在这瞬息之间,忽听得“叮叮”的铁杖触地之声,来得快速无比,驼背老人大吃一惊,叫道:“未者是——”一个“谁”字尚未出口,只见来人已现出身形,按声斥道:“岂有此理,你这驼子,竟敢欺负我的女儿!”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蓬菜魔女的父亲柳元宗!

柳元宗声到人到,挥杖猛击,公孙奇在他手下吃过大亏,不敢硬接,闪过一旁,驼背老人呼的一掌拍去,柳元宗的铁杖劲疾如矢,来势丝毫不缓。驼背老人的掌力荡不开他的铁仗,吃了一惊。连忙化掌为抓,一招“龙口捋须”,抓着杖头,左手骈指如戟,使出“玄­阴­指”的功夫,冷风如箭!

柳元宗铁杖往前一送,驼背老人拿捏不住,连忙松手,倒纵出三丈开外,叫道:“柳兄,且别动手,这是误会。”柳元宗那一杖给驼背老人用“卸”字决化去了几分力道,竟然伤不了他,也有点诧异,心道:“这驼子的功力比起三十年前,也是大不相同了。”不过柳元宗自付,还是可以胜他。但因他试出了驼背老人的功力远在他女儿之上,却不禁为女儿担心,不知女儿受伤没有。柳元宗喝道:“什么误会?”提杖又要打去。驼背老人道:“我不知她是令媛,我给你赔罪便是。”柳元宗大怒道:“你和公孙奇这小贼在一起,竟敢说不知是我女儿?”公孙奇见驼背老人露出怯意,生怕驼背老人弃他不顾,不待柳元宗铁杖打来,早已慌忙逃走。

驼背老人听得柳元宗说话的声音中气充沛,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原来他刚才曾使用了“玄­阴­指”的功夫,偷袭柳元宗的|­茓­道,他之所以没有立即逃走,就是要试探柳元宗有没有受伤的。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听柳元宗开口说话,便知他内力亢盈,毫无受伤迹象。

驼背老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想道:“想不到三十年后,柳元宗的功力也还依然胜我一筹。三十六计,只有走为上计了。”

当下虚晃一招,转身便跑,说道:“柳兄既不肯见谅,小弟只有待柳兄怒气过了,再来赔罪。”

柳元宗记挂女儿,顾不得追赶敌人,回过头来,只见女儿还在地上打着圈圈。原来蓬莱魔女刚才受了两大高手的掌力震荡,尚未能定着身形。

柳元宗连忙过去扶着女儿,道:“瑶儿,你怎么啦?”蓬莱魔女吐了口气,道:“好厉害,幸亏还没受伤,哎呀,云妹可是受伤了!爹爹,我不打紧,你赶快去看看她。”

柳元宗医道高明,一搭女儿的腕脉,亦已知她没有受伤,放下了心,便去察看赫连清云的伤势。

赫连清云晕倒地上,人事不省。柳元宗将她扶起,掌心贴着她的背心,一股柔和的内力输送进去,给她推血过宫。过了半炷香时刻,赫连清云“哇”的一口瘀血吐了出来,柳元宗吁了口气,说道:“幸亏未曾震断心脉,还可救治。”

柳元宗将一颗“小还丹”纳入赫连清云口中,这是医治内伤的圣药,又过了半炷香的时刻,赫连清云这才悠悠醒转,叫了一声“瑶姐”。

蓬莱魔女道:“那两个恶贼已给我爹爹赶跑了,云妹,你安心养伤。”赫连清云谢过了柳元宗救命之恩,叹口气道:“我可拖累了你了。你还要赶着去见你的师父呢,别为我耽搁太久了。”

蓬莱魔女道:“哪儿的话。你舍身护我,我还来曾向你道谢呢。见师父慢一步也不迟。”赫连清云道:“不,公孙奇这贼子赶在你的前头,恐怕他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是旱点儿见着你的师父,才能安心。我现在好得多了,请你扶我上马。”

柳元宗一想,丐帮之事也是急不容缓,便道:“好,此去采薇村好在也个过百里之遥。你小心照料赫连姑娘,到你师父家去养伤。”

蓬莱魔女与赫连清云合乘一骑,但因赫连清云刚在受伤之后,莲莱魔女怕她不胜颠簸之苦,只好策马慢行。柳元宗不用施展轻功,只是迈开大步,已能跟上。

蓬莱魔女这才得有空暇,将光明寺发生的事情说与父亲知道。柳元宗又惊又喜。喜者是故人无恙,惊者是神驼太乙与公孙奇同在一起,此时前往首阳山,只怕定有重大的­阴­谋。

不久天­色­已晚,幸好这天晚上有月亮,宋金刚所送的这匹坐骑又是匹素有训练的战马,虽然山路崎岖,晚上也能赶路。

蓬莱魔女要保护赫连清云,在崎岖之处必须专心注意控制坐骑,只有到了稍为平坦的地方,才能分出心神,与父亲说话。

柳元宗听她说了别后的经过,好生感慨。尤其有关柳元甲的那个消息,令他更为难过。柳元宗叹了口气,说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他如今已是丧家之犬,但愿他从此能够革面洗心,还有一条生路。”蓬莱魔女恨恨说道,“他对我也下得毒手,当真是人面兽心,无可救药!这次他被逐出太湖,我看他在江南站不住脚,一定是逃到北方,公然投敌。”柳元宗道:“若然如此,我从前已饶了他两次,第三次是再也不能饶他的了。”

蓬莱魔女讲完了自己的事情,说道:“爹爹,你别后又是如何?”

柳元宗道:“我访了几位老朋友,也遭遇了一些事情。最令我欣慰的是谷涵贤侄与我已经重会。”蓬莱魔女道:“这我已经知道。”柳元宗笑道:“我知道你已经知道。可是也还有你未曾知道的。”蓬莱魔女道:“什么?”

柳元宗道:“他很是后悔,说是没有领会你的好意,那次拒绝与你同行。他也很后悔那次与武林天骄发生误会,在小孤山上动手伤了武林天骄之事。他在我面前,当然不便说得十分明白,但我已知道他对你确实是很有情意。”蓬莱魔女脸上飞起一片红云,心中却是甜丝丝的,半晌说道:“爹爹,别只是谈我的事了。听说你这次绕道固原,是为了要了结一桩公案。究竟是何公案?”

柳元宗道:“这事说来话长,和丐帮今次之事是有点关连的。”说至此处,抬头望望前面,笑道:“不知不觉,已经到了。

这桩公案,不久你就会明白的,到了你师父家中再说吧。“蓬莱魔女出了师门七年,今日重临旧地,又是欢喜,又是感伤,心道,”不知公孙奇这贼子已经见过他父亲没有?“抬头望去,只见师父家中,隐隐有灯光透出,蓬莱魔女喜道:”师父在家,却不知何以这么晚了,他还未睡?“此时已是月过中天,将近四更的时分了。

蓬莱魔女把赫连清云抱下马背,便去扣门。赫连清云经柳元宗椎血过宫之后,在蓬莱魔女抱持之下,在马背上已经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此时醒了过来,问道:“哦,已经到了么?咦,你敲门敲了这许久,怎的不见有人答话?”

蓬莱魔女也觉奇怪,当下朗声说道:“师父,我和爹爹来看你了。”一掌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只见厅中灯火未火,杳无一人,她师父竟不在家,还有华谷涵本来是说好在她师父家中等候他们的,此时也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蓬莱魔女惊疑不定,说道:“这一大支牛油烛不过烧了半截,显见前不久屋内还有人的。这里义不似经过打斗的模样,人到哪里去了?奇怪!”

柳元宗道:“你师父武功盖世,又是与华谷涵同在一起,他们两人联手,天下有谁能敌?这层倒是不必顾虑。”

蓬莱魔女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倒不怕敌人明来,只怕我的恩师受骗。”柳元宗道:“你是指他那宝贝的儿子?”蓬莱魔女道:“是呀。我师父虽说嫉恶如仇,早已不认这不肖之子,但公孙奇毕竟是他的独子,父子乖离,我师父内心也是很痛苦的。公孙奇能言会道,我就担心不知是公孙奇说了些什么花言巧语,我师父给他骗走了!”

柳元宗道:“这也很有可能,倘若只是你师父一人在家的话。不过,有华谷涵在此,这就不同了。华谷涵是知道公孙奇私通金国之事的,你师父别的可以饶恕,但若是知道儿子叛国投敌,他总不能饶恕吧?”

蓬莱魔女道:“就不知华谷涵是否已经来了?说不定他也在路上出了意外呢?”柳元宗道:“这是你关心过甚,就难免往坏处设想。我想不至于这样巧吧。好在灯火既然未灭,咱们至多等到天亮,总可以等着消息。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找个地方安顿赫连姑娘。”

蓬莱魔女面上一红,说道:“是。我看看我旧日那间房间是否还在,让云妹住我的房间最好。”

蓬莱魔女点燃了一支油烛,打开了她从前所住的那间房间,只见一切布置都是原来模样,而且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床铺被褥都是换过新的。看来她师父早已得知她就要回来,故而作了准备。

蓬莱魔女贫下了心上一块石头,想道:“这么看来,我师父定然是见过华谷涵了的。要不然他不会知道我会回来。”

蓬莱魔女把赫连清云放在床上,柳元宗重新给她把脉,换药,说道:“脉博比前平和,三日之后,大约就可以起床了。赫连姑娘,现在你可以抛开优虑,安心睡一觉了。”

蓬莱魔女浏览房中景物,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与感伤。一别七年,风光依旧,就似昨日出门,今日回来一样。蓬莱魔女坐到梳妆台前,“开我东阁房,坐我旧时床,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小时候念过的“木兰辞”,此时忽在心头流过。她虽然不似花木兰的百战归来,但这几句木兰辞却恰似为她今日写照。

往事如烟如梦,此时却忽地都上心头。她想起了少年情事,想起了与师父相依为命的一段日于,想起了师兄公孙奇曾教过她武功的童年。她慢慢拉开了一只油展,眼光落在一件东西上,不觉痴了。正是:旧梦尘封今再启,几多幽怨上心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怅我知音何处觅喜他红豆不空抛

这是一个黄杨木雕的小盒子,是她小时候自己所做的手工,盒中本来藏有两颗孪生的红豆的,红豆上还有她的指甲痕,是她亲手从枝头摘下来的。红豆本名“相思豆”,但她那时年纪还小,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相思”,只是觉得这两颗连体孪生的红豆好玩,就把它采下,珍藏起来,后来不知怎的连红豆连盒子失了,她也并不怎样放在心上。后来到她出了师门,做了绿林盟主,事务纷繁,人长大了,小时候的玩物也就更加忘了。

直到两年前的一天,笑傲乾坤华谷涵派人送她一个金盒,盒中有三件礼物,其中之一,就是这对孪生的红豆,这才重新勾起她的记忆。

华谷涵所送的那三件礼物,一是她父亲手写的她的生辰八字;一是染有血渍的破市;一是这对红豆。每件礼物,都藏着一个谜,令她当时百思莫得其解。后来她们父女重圆,前面两个谜是已经解了,但最后一个谜依然未解。

她小时候失落的玩物,怎的会到了华谷涵手中,又给华谷涵当作礼物送回来呢?她几次与华谷涵见面,都是匆匆分手,未及详谈,这件“小事”也始终未问过他。

蓬莱魔女掏出华谷涵送她的金盒,将那两颗红豆把玩一会,又再放回自己所做的那个黄杨木雕的小盒于中,心道:“红豆我是失而复得,只不知失去了的人,能否重来?”想起红豆寄托相思之意,不觉惘然!

“弹剑狂歌过蓟州,空抛红豆意悠悠,高山流水人何处?侠骨柔情总惹愁!”难道华谷涵这首诗竟成“诗忏”?当真是“红豆空抛”,当真是“总惹愁”么?正在蓬莱魔女情思惘惘之际,忽听得一声长笑,远远传来,笑声清亮,顿挫抑扬,若有节拍。蓬莱魔女又惊又喜,道:“爹,这回可找着他了。你听,这不是华谷涵的笑声?”话犹未了,只听得又有一缕箫声,俨若从天而降,摇曳生姿,音细而清,“Сhā”入笑声之中,丝毫也不为华谷涵的狂笑所扰乱!

赫连清云本来已是阖上了眼瞻睡觉的,一听箫声,倏地便似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眼中放出喜悦的光芒,说道:“姐姐,你听!这不是武林天骄的箫声?”柳元宗道:“赫连姑娘,你别下床,我出去看。”携了女儿,出了客厅,这才一皱眉头,悄声说道:“我以为他们两人是早该谅解了的,怎的却在较量内功?难道又失和了?”

蓬莱魔女也听出了他们是以萧声笑声较量上乘内功,双方正自不分高下。蓬莱魔女亦是惊疑不定。

忽听得萧声笑声,同一时间,嘎然而止。笑傲乾坤与武林天骄子携着手走进门来,看他们亲热的神情,便似亲兄弟一般,哪里有丝毫敌意?几许风波,几番离合,江南湖北,万水千山,又是几番寻觅?正以为红豆空抛,却不料侠踪忽现,而且是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刹那间,蓬莱魔女的惊喜可想而知,一时间她也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她曾衷心盼望过这两个人和好如初,也曾不止一次想象过与他门二人会面的光景,甚至还曾经有过多余的忧虑:“不知他们能否尽消芥蒂?而自己周旋在他们二人之间,第一次见面之时,或许也会感到一点尴尬?”想不到他们现在忽然来了,来得这样意外,又是这样自然。他们两人脸上的笑容,像是一股清新的风,把蓬莱魔女多余的忧虑吹散了。

笑傲乾坤与武林天骄见着了蓬莱魔女,两人也都是怔了一怔,但蓬菜魔女之来,早已在他们意料之中,是以虽然怔了一怔,却也并不怎么惊诧,一个说道:“啊,清瑶,你来了!”

个说道:“柳姑娘,路上辛苦啦!”两句简简单单的问候说话,却藏着各不相同的复杂感情。笑傲乾坤是第一次亲切地叫她的名字,显示出对她已是完全谅解;武林天骄则改口称她“柳姑娘”,那是愿意自居于朋友的地位了。而他那句对蓬莱魔女的慰问:“路上辛苦啦”,也暗示了他就是那个曾经暗中相助蓬莱魔女脱险之人。

这样的会面比蓬莱魔女所能想象的还要圆满,她本来是个爽朗大方的女中豪杰,既觉察到笑傲乾坤与武林天骄的芥蒂已经消除,她的紧张情绪也就过去了。但在此时,她却无暇再说应酬的套语,紧张的情绪一过,立即便问:“公孙奇这贼子来过没有?”

笑傲乾坤诧道:“公孙奇?没有时!”

蓬莱魔女道:“那么另外有个驼背老人来过没有?”

武林天骄答道:“你说的是神驼太乙吗?也没有呀!”

这次是轮到蓬莱魔女诧异了,“那么我的师父呢?他到哪儿去了?我还以为是公孙奇将他骗走的呢。”

笑傲乾坤道:“丐帮明日一早在首阳山上召开大会。丐帮内定的新帮主风火龙与他帮中的长老联名,送来了拜帖,请公孙前辈务必今晚上山,以便明早参与他们丐帮之会,作他们特邀的贵宾,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用了最隆重的礼节发出邀请,公孙前辈,自是不能拒绝。”

武林天骄接着说道:“公孙前辈是二更上山的,我门送了他一程,归途中看见月­色­很好,华兄一时兴起,邀我比试内功,想不到你们已经来了。你们倘若来早一个更次,还可以见看你的师父的。”

蓬莱魔女放下了心上的石头,但却也感到有点蹊跷!

柳元宗道:“你们是几时来的?”

笑傲乾坤道:“我来了已经三大,檀兄则是昨天才到。”

柳元宗道:“你们见过了风火龙没有?”

笑傲乾坤道:“尚未见过。丐帮的首脑人物是在我之前,早已上了首阳山了。他们正在进行召集大会,我是他们帮外之人,按照江湖规矩,须得避嫌,不便上去相访。”

柳元宗沉吟半晌,说道:“这就有点奇怪了,按说丐帮消息灵通,且又是山下山上之隔,丐帮中人也当知道你们是在这山下的采薇村的。为什么他只是邀请公孙隐却不邀请你们?”

蓬莱魔女道:“是呀,我也正为此感到踢跷,丐帮的惯例,一向是不邀请外人参加他们本帮的大会的。若说他们这次是为了要推立新帮主,才邀武林同道作为见证,那又不应只邀请我师父一人,你们正在这儿,照理风火龙是应该懂得做做这个顺水人情,连同邀请你们才是。”

要知公孙隐固然是武林前辈,但华、檀二人也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人物,尤其华谷涵与丐帮更有师门的渊源,丐帮既然破例邀请宾客,这样的两个人正是想请都请不到的人物,如今丐帮却只送来了一个请帖,这岂不是出乎情理之常?武林天骄道:“也许因为公孙老前辈是地主的关系。他不邀请我们,我们当然不便与公孙前辈一同去了。”

笑傲乾坤笑道:“我估计你们在这一两天也会到了,乐得留守此处等候你们。”

武林天骄道:“听说我姐姐在光明寺,柳姑娘曾见着她么?”蓬莱魔女搔了搔头,笑道:“你瞧我多糊涂,我早应该告诉你了,却只顾着和你们说话。我不但见了你的姐姐,还见了另一个人呢,这人就在这儿,现在正等着你去看她。”

武林天骄怔了一怔,道:“是谁?既在这儿,却为何不见出来?”蓬莱魔女道:“她受了点伤,你别担心,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不过,也还未能下床,你赶快去看她吧。她在我从前住的那间房子。”

武林天骄猜到了几分,连忙进去。笑傲乾坤不知就里,以为是哪位武林同遭受伤,也想跟去。蓬莱魔女摆了摆手,低声笑道:“别去打扰他们!”

武林天骄走到房门口,轻咳一声,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是谁?”武林天骄早猜到了是赫连清云,但此时听得她的病中的声音,仍是不禁又惊又喜。

武林天骄应了一声:“是我。”揭开门帘,便走进去,只见赫连淆云已经坐在床上,面如黄纸,但两只眼睛仍是秋水一般的明亮,放出喜悦的光芒,定着神看他。

武林天骄又是怜惜,又是惭愧,低声说道:“云妹,你受苦了!伤得如何?”赫连清云暇角有晶莹的泪珠,说道:“想不到咱们还能在这里会面,我是来找你的,你知道么?”喜悦与辛酸交织,化成了一颗颗的泪珠,滴在笑靥如花的脸上。赫连清云第一次向她所喜欢的人倾诉相思,此时此刻,她只想说出心里的活,却忘了自己的伤了。

武林天骄一直不知道这个小师妹暗中恋慕着他,到了采石矾之战那天,方才看出几分,但那时他在失意之余,仍是心如槁木。此刻,他听到了赫连清云真挚的心声,却不能不为她的深情感动了,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手已经握在一处,武林天骄用衣袖轻轻给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珠,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云妹,我辜负了你,但愿以后能弥补我的罪过。”

屋外是严寒的雪夜,屋内则是春意融融。在这里是赫连清云与武林天骄的情意绵绵,在那里则是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的心心相印,满天云雾都在他们相视一笑之中消散了。

他们都有许多话要说,可是万语千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柳元宗忽地笑道:“现在已过了三更,你们也应当走了。”

蓬莱魔女一时不明父亲之意,怔了一怔。柳元宗道:“你不是为了丐帮之事而来的么?”

蓬莱魔女霍然一惊,恍然大悟,说道:“哦,不错。丐帮之会明日一早举行,风火龙虽没邀请咱们,咱们也该作个不速之客的,此时是应该走了。”

柳元宗笑道:“不是‘咱们’,只是‘你们’。我还要留在这儿一会,待我再给赫连姑娘看一次病,要是她的病情没有变化,我才能够放心离开。”其实赫连清云早已脱了危险,她有武林天骄看护,也无须柳元宗再加照料的了。柳元宗是有意给笑傲乾坤一个机会,让他陪伴女儿的。

蓬莱魔女双颊微晕,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走一步。爹爹,你可要快些来啊!”

天上飘下鹅毛雪花,两人踏雪而行,身上微感寒意、心中却是暖烘烘的。笑傲乾坤向来狂放,此时他第一次与他所倾心的人单独相处,不知怎的,却感到了局促不安,不知说些什么活好,好不容易才找着一个话题,问道:“清瑶,你是为丐帮之事而来的么?这么说你是见过了武士敦与云紫烟的了?”

蓬莱魔女道:“不错,我此来一是为了拜见恩师,请恩师亲自处置他那不肖之子;二来也是为了替武士敦洗雪冤情。你是知道武士敦这件冤枉的,可曾告诉了我的师父么?不知武士敦可来了没有?我是告诉了他我师父的这个住址的。”

笑傲乾坤道:“武士敦未曾来过,但他那件冤情我则已经告诉了你的帅父了。”

蓬莱魔女道:“你们以为风火龙此人如何?”

笑傲乾坤道:“以他往日的为人而论,倒还不失‘侠义’二字,但他这次诬陷武士敦,却不能叫人原谅了。看来他是贪图权位,以至利令智昏,故此不惜千方百计,将他师弟驱逐出帮。”

蓬莱魔女道:“我也是这么想。但我师父既然知道这件事情,他怎能坦然接受风火龙的邀请,不起怀疑?”

笑做乾坤道:“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这张请帖又是由风火龙与他帮中的几位长老联名发出的。你师父纵然对风火龙有点怀疑,也不能不给丐帮面子。丐帮中人十九是侠义之士,风火龙即使心怀叵测,料想也不敢在大会之中,对你师父有所不利的,这点你倒可放心。”

蓬莱魔女道:“我师父可想为武士敦洗雪冤情?”

笑傲乾坤道:“我们是相信武士敦的,但可惜毫无证据,如何可以为他洗雪?而且这毕竟是丐帮的内争,外人也不好­干­预。”

蓬莱魔女道:“倘若这不是内争呢?我倒有一点证据。”

笑傲乾坤骇然道:“什么?难道风火龙为了篡夺盟主之位,竟不惜勾结敌人?你有的是什么证据?”蓬莱魔女道:“我有风火龙的师父前丐帮帮主尚昆阳当年的亲笔书信,这封信是由他们帮中的一位长老保存,证明武士敦是奉他之命投入金国御林军中,伺机刺杀金主完颜亮的。这封借由那位长老的弟子带来,意欲在首阳山大会中揭明真相。不料中途遭人截杀,杀他的那个人就是以前金国的国师金超岳。无巧不巧,恰好给我碰上,这封信到了我的手中。”笑傲乾坤大惊道:“有这等事?这么说风火龙当真是私通外敌了?”蓬莱魔女道:“我也不敢断定。后来我在古庙夜宿,又碰上两个丐帮弟子前来谋夺此信。他们先用迷香,我假作不知偷听他们谈话。其中之一说出是奉风火龙之命,但风火龙却是不许他们杀我的。我是金国所欲得而甘心的钦犯,倘若风火龙确实投了敌人,似乎不应下此禁令?”

笑傲乾坤道:“或许这是他良心未曾尽丧之故。但事情还未到水落石出之时,我们也不能过早便下断语。好在你既有这封书信,就可以在丐帮大会中理直气壮地向风火龙质问了。”

蓬莱魔女点头道:“不错,且待到大会再说吧。”两人谈了正事之后,开了话头,笑傲乾坤已减了几分拘束,说话也渐渐流畅了。

蓬莱魔女又与他说了武士敦与云紫烟的故事,此时雪已止了,满地清辉,寒林寂寂,笑傲乾坤若有所感,忽地对蓬莱魔女凝眸一笑。

蓬莱魔女抨然心跳,稍稍避开笑傲乾坤凝视的目光,低声说道:“你笑什么?”

笑傲乾坤道:“可笑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是云紫烟的好友,也不知道你第二天就会来到她家。”

蓬莱魔女道:“要是知道呢?”

笑傲乾坤笑道:“那就不会匆匆而走,连名字也没留下了。

我走早一天,却阻迟了咱们几年会面。造化弄人,岂不可笑?“

蓬莱魔女道:“哦,你在那时已经知道了我,要找寻我么?”

笑做乾坤道:“我早已知道你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蓬莱魔女道:“就是那次在云紫烟家中,我才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你当时虽然没有自名,但云老怕和他的几位朋友已经猜想到是你了。”

笑傲乾坤道:“那么我知道你可要比你知道我早得多了!”

蓬莱魔女道:“我知道你早就见过我的父亲。”

笑傲乾坤笑道:“比你知道的更早。我在见着你父亲之前,已经从你师父口中,知道你是一个又淘气,又聪明又好逞强的小姑娘了!”

蓬莱魔女道:“哦,你是早就认识我的师父,而且在我师父家中住过的么?”

笑傲乾坤道:“我还偷了你的一样东西呢,说是偷,其实也是你师父送给我的。后来我把你的东西又当作礼物送还给你,你可觉得奇怪么?”

蓬莱魔女嫣然一笑,打开金盒,取出那两颗连体孪生的红豆,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小时候亲自采摘的红豆怎会到了你的手中。你是怎么发现的?连我自己也忘掉是在几时遗失,掉落在什么地方的了。”

笑傲乾坤道:“我在你师父的书房翻书,无意中在书橱发现的。我正在把玩之间,你的师父进来看见,他认得这是你小时候手做的黄杨木雕盒子,盒中的红豆还是你七岁那年骑在他的肩膊上采下来的。由于这对红豆,勾起了他的谈兴,那晚他滔滔不绝地和我谈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他说他本来有个儿子的,但儿子不肖,如今在这世上,他最疼爱的人就只是你了。他希望我们相识,因此把这对红豆送给我,叫我拿作凭证,好去见你。你手做的盒子他则留下来,放回你的房中。他要你房间的一切东西都按照原来的样子,以慰他对你的思念。”

蓬莱魔女不禁热泪盈眶,说道:“师父这样疼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

笑傲乾坤道:“他对我的好意,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想来也会明白的,他把你的红豆交到我的手中,这对红豆在我心中所占的份量,该是如何重大!”

蓬莱魔女红晕双颊,低声说道:“我明白!”

是的,她不但明白笑傲乾坤的缠绵情意,也明白了师父的一番心事。师父把她手摘的红豆交给了笑傲乾坤,这用意不言而喻,就似她父亲把她的年庚八字交给笑傲乾坤一样,都是想把她付托与笑傲乾坤,撮合他俩的姻缘。想来师父和笑傲乾坤的说话还不止这些,但他不好意思全盘托出,只能婉转表白心事。

笑傲乾坤轻轻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只念了头两句,就没有往下再念了。蓬莱魔女粉脸更红,这一首诗的后面两句是:“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笑傲乾坤大约是怕“唐突佳人”,所以没有往下再念。

笑傲乾坤笑道:“古人只知红豆生南国,却不知北国也有。”

蓬莱魔女道:“本来是不会有的,但在这首阳山下有一个葫芦形的山谷,谷中有个温泉,地气温暖。我师父从南边带来了相思树的种子,撒在温泉附近,本是随便试试的,不料竟然生长起来,结出了缀满枝头的红豆。”

笑傲乾坤笑道:“可见相思的种子,不论在江南或在漠北,只要有适宜的土壤,就一样可以结果开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把“相思树”的“树”字省去,遂说成了是播下“相思的种子”了。蓬莱魔女的脸上也烧得更红了。

不知不觉之间,笑傲乾坤已是捏着她的掌心,对着她又是凝眸一笑。

蓬莱魔女道:“你又笑些什么?”

笑傲乾坤道:“我笑我过去太傻,总是不明你的心意,无端端自己招惹了许多烦恼。”

蓬莱魔女道:“我第一次渡过长江的时候,我很担心我经不起风浪,但不久我就喜欢上那波涛起伏的味道了。转而一想,倘若是被子浪静,一帆风顺,恐怕反而会减了几分兴味。”

笑傲乾坤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蓬莱魔女的言外之意,他当然一听便懂,笑起来道:“不错!不错!人生的意境也该如此,有波涛起伏才有无穷的回味。比如我在孤鸾山下狂歌而过之时,怎想得到有今晚踏雪同行的境遇?”

两人的­性­格并不完全相似,但有一点相同的是,两人都是有着一股洒脱的豪情。笑傲乾坤感到两颗心灵渐渐融洽之后,不知不觉之间,恢复了原来的狂放。

蓬莱魔女“嘘”了一声道:“别笑得太大声了,快要到山顶啦。”

两人纵目一观,只见山上已有幢幢的黑影,此时已是残星明灭的五更时分,丐帮中人己开始出动布置会场了。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料想无人敢来­骚­扰他们的大会,故此防范不很森严。他们两人展开绝反轻功上山,路上虽碰见几个巡逻的丐帮弟子,但既非一流高手,也就不能发觉他们。

此时已近山顶,蓬莱魔女不敢露出声­色­,改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将声音凝成一线,送入笑傲乾坤耳中,悄悄问道:“咱们怎办?”

本来以丐帮的地位以及他们的身份,他们是该以礼求见的。

但一来丐帮大会没有邀请他们,他们“不请自来”,已是失礼:二来风火龙的底细未明;三来武士敦亦未见到。有此三项原因,过早露面,实是不宜。笑傲乾坤想了一想,也用“传音入密”的内功答道:“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山上有个大草坪,草坪上黑影幢幢,可以断定这个草坪就是会场所在。笑傲乾坤逍:“不心走得太近了,咱们就在树林里埋伏吧。”选择了一株参天大树,两人施展轻功,跳了上去。这诛大树枝繁时茂,恰好可以隐蔽他们的身形。大树在树林深处,离那草坪约有三里之遥,他们藏在树上,可以俯视全场,但在下面草坪的人,除非是早已知道,特别留心,否则即使是一流高手,也央难察觉他们的踪迹。

草坪上的人越聚越多,不久曙光渐露,只见山中云气弥漫,颜­色­变幻不定,起初是白茫茫一片,转眼间已透出橙­色­的光芒,再一转眼,满天的云彩如着火烧,变成了眩目的朱霞,一轮红日,在云层中整个露了出来。顿时便似揭去了一层薄雾轻绡,地上景物,豁然显露。

只听得“咚、咚、咚”三通鼓响,“蓬、蓬、蓬”三下锣鸣,这是宣告大会开始的信号,群丐欢呼喝彩,如雷震耳。原来丐帮有个代代相传的惯例,每次新帮主即位的大会,都要由一个懂得天文的老人选择日期,大会也必须是天一亮便即开始。假如那天有太阳出来的话,这伎是吉兆,象征新帮主如旭日初升,丐帮兴旺可期。相反,倘若天­阴­下雨,那便是不吉之兆了。所以必须由善观天象的人选择日期。旭日既升,会场中的人物当然是看得更清楚了。蓬莱魔女在树顶纵目遥观,凝神细察,只见草坪当中的一块石台上站着一个年约五旬,虬髯如戟的叫化,蓬莱匿女认得是风火龙,在风火龙上首客位之处,站着的则正是她的师父公孙隐。

蓬莱魔女己有七年不见师父,此时一见,不禁大起孺慕之情,目光舍不得离开她的师父。仔细看时,只见师父两鬓如霜,比起她七年前拜别师父之时,已不知添了几多白发,有了衰老之态了。蓬莱魔女不觉心底发酸,暗自想道:“师父和爹爹年纪不相上下,却显得比我爹爹衰老多了。这当然是为了担忧他那不肖之子以及思念我的缘故。”

蓬莱魔女又再用眼光去搜索公孙奇,但因人多拥挤,找来找去也找不着公孙奇的影子,也不知他是来了没有?蓬莱魔女想起师父对她的深恩厚义,心里怔忡不安,想道:“我师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倘若公孙奇来了,我该不该当面揭发他的罪行呢?”

蓬莱魔女心念未已,场中忽然鸦雀无声,原来风火龙已上了石台,开始向帮众说话。

只听得风火龙声音微带颤抖,缓缓说道:“本帮不幸,老帮主在三月之前已去世了。帮主在生之日,未曾指定继位人选,临终之际,也未留下遗言。因此我秉承长老之命与同门之托,今日召集五袋弟予以上的木帮大会,公推一位足孚众望的颗帮主。

蓬莱魔女在树上聚拢目光,仔细看去,只见风火龙形容憔悴,说话之时,不但声音颤抖,而且是一副气沮神伤的模样。蓬莱魔女起初心想:“这风火龙倒会做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伤心。”忽而转念一想:“风火龙的目的是要做新帮主,他是最接近老帮主的一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捏造老帮主的遗言?哦,或者他已有十足把握,料定帮众必然会推戴他,所以乐得做得光明磊落一些?但他这副神气却又似乎有点不对?”

蓬莱魔女正自心里悬疑,笑傲乾坤忽地在她耳边悄悄说道:“风火龙以乎是有点难以察觉的暗伤!”蓬莱魔女是个武学造诣大行家,跟她父亲又多少懂得一点医学,刚才她听了风火龙说话的声音,心中也曾闪过这个怀疑,但以风火龙武功之高,地位之尊,他又怎会受了暗伤的?一个具有上乘内功的人受了略伤,本来极难察觉,是以蓬莱魔女虽有怀疑,却也不敢断定。但现在笑傲乾坤也是如此说法,笑傲乾坤的武学造诣比她高深得多,想来是该比她看得更准的了。

蓬莱魔女的思路迅即被场中嘈嘈杂杂的声音打断,丐帮的弟子,没有一个人察觉风火龙身受暗伤,他们最关切的是新帮主的人选。此时有许多人从四面人方嚷起来道:“风香主是老帮主的大弟子,这许多年来,都是他协助老帮主的,老帮主去世,当然是应该风香主继任。”“风师兄,老帮主虽没指定人选,郑是因为他仓猝去世之故,其实我们都已知道,他平日早已属意于你啦!”“对啦,由你继任,那是再也适当不过,你不必再推让了。”

风火龙作了一个手势,止了群丐的喧哗,说道:“本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必须有非常之人才能担当非常的重任。我是德薄能鲜,帮忙老帮主料理一些杂务还勉强可以,说到要我做帮主嘛,那是万万不行,你们且别嘈吵,听我一言。关于帮主继任人选,朱长老和我也曾有过商量,你们如果没有适当的人选,就由我们提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包保胜我十倍!”

风火龙此言一出,全场都是大感意外。连蓬莱魔女也是惊疑不定,听风火龙的说话十分认真,又不似作伪。蓬莱魔女突然门过一个念头:“难道他是受了良心责备,自知愧悔,要把帮主之位让回给武士敦不成?”外人都觉惊疑,丐帮的弟子当然是更感惶惑了。他们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有谁比风火龙更适当的。有个丐帮弟子忽地心念一动,不知不觉他说出了“武士敦”的名字。

风火龙倏地变了面­色­,喟然说道:“你说的是武师弟么,可惜——”

话犹未了,风火龙后面的一个老叫化忽地走到前头,扬起手中的打狗­棒­指着那人沉声喝道:“不许再提这个叛徒的名字!

这厮叛帮投敌,欺师灭祖,早已被逐出帮,这是他罪有应得,又有什么可惜的?风师侄,当日处置此事,就是由你执行帮规的,你又怎么还可称他师弟?“风火龙惶然说道:”是。是小侄失言了。那么现在就请朱师叔来给大家推荐新帮主吧。“

指责风火龙的这个老叫化不是别人,正是前任帮主尚昆阳的师弟,丐帮现存的三位长老之一,江湖上人称“朱砂索命掌”的朱丹鹤。

丐帮的另外两位长老,一个因年老多病,一个因要看守老家,都不能来参加大会。在场的辈份最高的丐帮弟子,就是这位朱长老朱丹鹤了。因此在场的丐帮弟子,都不能不对他尊重几分。

武士敦被逐出帮之事,丐帮五袋以上的弟子人人知道,但知道其中真相的却无一人。虽然有几个武士敦旧日的好友,深知他的为人的,觉得此事可疑,但大多人则以为武士敦确是贪图富贵,做了金国的高官。故此朱丹鹤一站出来指责,也就没人敢再提武士敦的名字了。

经过这场小小的纷闹,全场又再恢复了平静。此时丐帮弟于,人人都怀着好奇的心情,想知道朱长老要给他们推荐的新帮主究是何人。蓬莱魔女则更加感到奇怪,从这场纷闹中,她看出了风火龙的态度,风火龙对武士敦的态度,竟似乎是还有一点同门之情。

朱丹鹤站上石台,但他想了一想,却说道:“凤师侄,此会由你主持,还是请你给大家引见新帮主吧。”

坐在贵宾席上的公孙隐武学深湛,他是察觉到风火龙身受晴伤,但究竟受的什么伤,伤的程度如何,他也看不出来。公孙隐暗自想道:“莫非风火龙是自知内伤严重,或有残废之虞。

故此要推位让贤?“

朱丹鹤说话之后,风火龙笑道:“此事是为了本帮的兴旺,其实朱师叔不必避嫌,好吧,师叔既然避嫌,那就由我来说。”

众人对风火龙的活都是莫名其妙,蓬莱魔女则隐隐感到风火龙的笑乃是苦笑,他的这番说话也似乎有点无可奈何的味道。

风火龙重新站到台前,说道:“我说过这位新帮主包保胜我十倍,这不是我故意贬抑自己,而是确实如此。第一这位新帮主英年有为,今年不过三十岁,却已名震武林,第二这位新帮主是武学名门子弟,他的父亲是当今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人物。第三他又曾建有极大的功勋,足以表率群伦。”说话刚刚告一段落,台下群丐已是纷纷叫道:“是谁?是谁?”正是:避位让贤徒谎语,引狼入室事堪悲。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偷天换日欺豪杰覆雨翻云货丐帮

蓬莱魔女心头一震,暗自想道:“当今的武林人物,有谁能具备这三个条件了他们是绝对不会推戴武士敦的。而且即使武士敦也还欠缺一项,他的父亲早已死了。”

笑傲乾坤在她耳边悄声笑道:“倘若你是男子,你倒足够这三个条件,可以当得丐帮帮主。”这话虽是说笑,却也半点不假。蓬莱魔女不过二十多岁,早已当了绿林盟主,当然可说得是名震武林;她是柳元宗之女,公孙隐之徒,父、师都是当今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她曾率领义军与虞允文配合,在采石矾击败了完颜亮的百万大军,当然可以说得是建有极大功勋。但这话从反面来说,也即是普天之下,根本就没有一个男子具有这三个条件,可以当得丐帮帮主。

风火龙在群丐争问“是谁?是谁?”的喧闹声中挥了挥手,提高了声音说道:“各位要问这位新帮主是谁么?咱们今日之会请有一位贵宾,也是破了惯例所靖的唯一贵宾,想必大家都知道公孙前辈吧?请公孙前辈先出来与大家一见。”

公孙隐愕然说道:“我可是年将七十的老头儿啊!”

朱丹鹤笑道:“我们当然不敢委屈老前辈做我们的帮主。但在新帮主即位之前,却必须请你老人家会会敝帮弟子。因为你老人家是新帮主最尊敬的人。”

与会的都是丐帮五袋以上的弟子,即使未曾见过,也都知道公孙隐的大名,但却不知他与新帮主有何关系?这些丐帮弟子,一来是为了表示对武林前辈的尊敬;二来也是怀着好奇心理,于是不约而同地都站了起来,向公孙隐致敬,公孙隐满腹疑团,只好站到台前,与众人见面,连声说道:“不敢当,不敢这幕戏演过之后,风火龙这才缓缓说道:”咱们所要推戴的新帮主,就是公孙前辈的公子,也即是这十年来戚震江湖的桑家堡堡主公孙奇。“

此言一出,全场惊愕。一时间谁都没有作声。公孙奇私通金国,做了金国郡马之事,知道的人很少,丐帮弟子也不知道。

但公孙奇行为邪恶,这却是很多人知道的,所以就不能不感到惊愕了。但为了顾着公孙隐的面子,是以暂时都没作声。

公孙隐也是大感意外,惶然说道:“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但在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之下,他也不便立即当众指责他的儿子。

有几个丐帚弟子隐忍不任,大看胆子说道:“公孙堡主虽是年少有为,但他是帮外之人,怎能做得本帮帮主?”

风火龙哈哈一笑,说道:“公孙师弟是朱师叔新收的弟子。这正是我为了本帮大计,特地邀请他加入本帮的。公孙师弟,请出来与同门见面。”

丐帮弟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风火龙说的朱长老“避嫌”乃是这个意思。因为公孙奇是未丹鹤新近收录的弟子,故而朱丹鹤不便说话,须得风火龙来加以推戴。

蓬莱魔大也恍然大悟。原来风火龙、朱丹鹤之所以邀请她的师父,作为丐帮大会的唯一贵宾,乃是为了拥立公孙奇之事作一伏笔。他们要借重公孙隐的威望,减少帮众对公孙奇的反对。

只有公孙隐莫名其妙,心中想道:“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挑选继任帮主,这是应该何等慎重的事!武功固然要出类拔苹,人品更必须众所同钦。我这不肖之于为何给他们看上?难道是奇儿这几年的行为已经改了?他们说奇儿建有极大的功勋,却又不知何指?”

风火龙既把新帮主介绍出来,朱丹鹤也就不必“避嫌”了。当下得意洋洋他说道:“新入帮的弟子就做帮主,这确是前所未有之事。但为了光大本帮,又必须找一位最合适的帮主,这也就不妨打破成规。公孙奇是名门子弟,身兼两位武学大宗师的衣钵真传,更难得的是他今年不过三十,正是英年有为。而本帮处在目前这种青黄不接,风雨飘摇之际,正需要有能力、较年轻的帮主领导。风师侄有见及此,故所以请他入帮。而老朽也就不辞‘难以为师’之诮,收他为徒。其实我是不配作他的师父的。”言语之间,对公孙奇推崇备至,根本不像师父介绍徒弟的口气。

风火龙、朱丹鹤相继说话之后,公孙奇就在众目注视之下、从人丛中走了出来。只见他已换了一身叫化子的打扮,穿着故意打上补钉的新衣裳,手提打狗­棒­,走到朱丹鹤的身前。

朱丹鹤道:“先去见过你的父亲。”公孙奇向朱丹鹤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应了一个“是”字,就走到公孙隐面前,忽地双膝跪下,眼中含泪,叫了一声:“爹爹!”接着说道:“孩儿不肖,这许多年来未能侍奉爹爹,求爹爹见谅。”

公孙隐本来是早已不认这个儿子了的,但此时见儿子含泪跪在自己的面前,不觉感到一阵心酸,但仍是冷冷说道:“你也自知不肖么?你自间配不配当丐帮帮主?”

公孙奇故作惶恐之状,不敢答话。朱丹鹤从旁劝解道:“公孙前辈想是对令公子过去的某些行享有了误会了,其实他是另有隐衷的。我敢担保他绝非不肖,否则我们怎会拥戴他做我们的帮主?”

朱丹鹤这一番话说得公孙隐将信将疑,如坠五里雾中。心中想道:“难道他当真是另有内情,而我反而是不明真相。”

笑傲乾坤悄悄说道:“公孙奇倒是很会做戏。”蓬莱魔女道:“咱们要不要下去揭发他?”笑傲乾坤道:“再等一会。”

蓬莱魔女心中好像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公义私情,交战于胸,一时间也是决断不下。为了公义,她是应该当众揭露公孙奇的罪行;但这样做的话,就等于师父在心上刺上一刀,却又叫她如何下得了手?公孙隐却如坠入五里雾中,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他私心是希望儿子的确已经改过,朱丹鹤的说话是真;但他回想儿子过去的所作所为,没有一样不是令他失望的,他又相信儿子不过。

公孙隐正想向朱丹鹤细问其详,就在此时,场中忽掀起了­骚­动。有两个巡山的七袋弟子气急败坏地跑到风火龙面前说道:“禀告香主,武土敦和几位客人来到,我们曾予拦阻,但武士敦坚决要来参加大会,我们不便动武。如何处置,请香主示下!”

朱丹鹤“哼”了一声道:“武士敦居然还有脸皮再到丐帮?哼,把他——”“拿下”二字未曾出口,风火龙已先说道:“师叔暂巨息怒。先问问那几位客人是谁?”

那两个巡山弟子禀道:“是宋金刚、杜永良、萨氏双雄和青海三马等人。”朱丹鹤冷笑道:“武士敦竟想挟外人以自重么?哼,请来的也不过是些二流角鱼。”其实宋金刚等人在江湖上也是很有声望的人物。地位不过稍过于各派掌门与各大帮主而已。朱丹鹤为了要排斥武士敦,故意贬低他们。

公孙隐佯作听不见朱丹鹤这些话,大声说道:“啊,原来是宋金刚和萨老大、萨老二来了吗?这几位老朋友我都差不多有二十年没有见面了,倒是想念得很。”

风火龙道:“他们既是公孙前辈的朋友,理该以礼相请。”朱丹鹤面­色­铁青,却不说话。

公孙隐道:“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风火龙道:“老前辈客气了,有话尽管吩咐。”

公孙隐道:“不敢当。论理我是不敢­干­涉贵帮事务、但我想贵帮既然请我作客,其他客人似乎也不宜拒绝。武士敦因何事被贵帮所逐,我不知道。但他今日是以客人身份前来,照江湖规矩,似乎也该一视同仁。”其实公孙隐对武士敦的事情是略有所知的,所以他才委婉地替武士敦说情。

风火龙问那两个巡山弟子道:“武士敦对你们怎样说?”那两个弟子说道:“武士敦说他虽然被逐出帮,但老帮主总是他的恩师,老帮主至死之时也承认他是弟子。今日之会固然是拥立新帮主,但也是哀悼他的恩师。那么就不论当他是客人也好,当他是弃徒也好,总之都是不能拒绝他进场的了。”

风火龙道,“看在他对师门情重,朱长老你以为——”朱丹鹤道:“师门二字,不许再提。只当他是客人身份招待。”

朱丹鹤迫于无奈,只得答应,心有不忿,又补上一句:“这都是看在公孙前辈的份上。”公孙隐淡淡一笑,说道:“是么?那就要多谢朱长老给我面子了。”

说话之间,宋金刚、武士敦这一行人已在群丐注目之下走进场来,奉命作知客的弟子对宋金刚与萨氏双雄等人殷勤招呼,就只是对武士敦一人不理不睬。

武士敦看见公孙奇在场,颇感意外,但他此时,无暇节外生枝,便佯作视而不见,伯然自得地走到风火龙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师哥,小弟特来道贺。”他还以为风火龙已经当了帮主。

风火龙用重浊的鼻音“唔”了一声,含含糊糊地算是答应。朱丹鹤变了面­色­,厉声斥道:“武士敦,你早已被逐出帮,还有什么资格来与本帮香主称兄道弟?”

武土敦道:“今日新帮主继任,我正是要来辩自冤情,请新帮主收回成命。”

风火龙道:“那你就该向新帮主去说,不必和我罗嗦。”

武士敦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新帮主是谁?”

朱丹鹤抢着说道:“新帮主是谁,与你无关,你早已铁案如山,还有什么可以辩白?”

武士敦道:“我当然是有了足够的翻案证据,才敢来此,按照帮规,我也有权在本帮大会之中,向新帮主申诉!”

宋金刚与萨老大说道:“我们是特地向贵帮的新帮主道贺来的,不知贵帮主可肯赏面赐见?”他们以客人的身份求见帮主,于理于情,主人都是不能拒绝。

朱丹鹤只好含糊说道:“新帮主是推定了,但尚未接任。各位稍待如何?”

朱丹鹤正在考虑好不好下令驱逐武士敦,武士敦又紧紧追问:“新帮主既然推定,那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为什么你们不许我和他说话?”

凤火龙咬了咬牙,说道:“好吧,你既一再追问,那就告诉你吧。新帮主就是名震江湖的昔日的桑家堡堡主,公孙奇公孙大侠!他是新近入帮的朱长老的弟子。”

武士敦怔了一怔,忽地“哈,哈,哈”的大笑三声1朱丹鹤怒道:“狂徒,你笑什么?”要不是朱丹鹤深知武士敦的本领已得他师兄衣钵真传,而且天赋异禀,青出于蓝,丐帮上下,无人是他对手,朱丹鹤早已要动用武力了。

武士敦威严的眼光移到公孙奇身上,仰天大笑道:“大侠?堡主?嘿、嘿、嘿!哈、哈、哈、哈!你们还忘记了替公孙奇再加一个尊号呢!”风火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武士敦道:“你难道尚未知道?公孙奇还是金国的郡马大人!”此言一出,登时全场震动。

武士敦剑眉倒竖,虎目含威,厉声斥道:“你私通金国,已成公敌,还焉能做得丐帮帮主?”

朱丹鹤喝道:“住口,不许你含血喷人!”一掌挥出,要把武士敦推开。武士敦兀立不动,冷冷说道:“朱长老,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你要知道,倘若让一个金国郡马做丐帮帮主,那就不仅仅是丐帮受害了!凡属武林同道,都绝不能容许此事发生!你是我的师叔,我不敢与你动手。但你倘若定要包庇­奸­徒,将我赶走,那我也只能拒不从命了。”

朱丹鹤的“朱砂掌”过去也曾驰誉武林,但这一掌还未碰着武士敦的身体,已隐隐感到一股阻力,朱丹鹤深知武士敦的本领,不由得心中一凛,想道:“我年纪已大,非复当年,倘若这一掌推他不动,我的面子可丢尽了。罢,罢,罢!他毕竟是我的晚辈,我胜之不武,不胜为笑。且让公孙奇去对付他吧。”

这一掌终于不敢打下,缓缓收回。

在全场­骚­动之中,公孙奇却是神­色­自如,淡淡说道:“请各位想想,我爹爹在此,我若是私通金国,我还敢来见我爹爹吗?风师兄你们总是信服的吧?倘若我来历不明,风师兄又焉肯再三推辞,定要把帮主让给我做?不过,我也不怪武士敦,他是自己想当帮主,当然要攻击我了,其实。我倒并不在乎当个帮主,只是武士敦乃是本帮叛徒,他披拾流言,将我倾陷。他要当这帮主,却也万万不能!”

帮众不明真相,听了公孙奇的说话,倒也觉得似乎“言之成理”,尤其是他提到他爹爹在场这一点,更能说服众人。要知公孙隐乃是嫉恶如仇的老前辈,大家都是想道:“不错,倘若公孙奇确是私通金国,他爹爹怎会放过他?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的。但现在公孙隐却是由他师父与风火龙联名邀请,来作贵宾,这事情公孙奇当然预先知道,他仍然敢来,可见是胸中坦然的了。”

真相未明,是非难辨,丐帮弟子的喧闹停了下来,本来要斥骂公孙奇的,也不敢贸然开口了。公孙隐见儿子神­色­自如,也是半信半疑,只好不说话。

武士敦气得七窍生烟,正要揭发公孙奇的罪恶,朱丹鹤已经说道:“不错,武士敦乃是本帮叛徒,他如今又不肯以客人自居,竟敢侮蔑本帮帮主,­干­涉本帮事务,这样的恶客,丐帮碍难招待。武士敦,你走不走?”

在朱丹鹤的发号施令之下,丐帮的八个大弟子都已拥了上来,对武士敦采取包围态势,眼看就要动用武力,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且慢动手,我可以证明武士敦不是叛徒!”只见有两条人影,飞鸟般地落下场心,前面的是蓬莱魔女,跟在后面的是笑傲乾坤。

公孙奇见蓬莱魔女终于赶了到来,不由得心头一震,脸上变­色­。但也不过瞬息之间,他又恢复了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气。

蓬莱魔女先去见过师父,公孙隐欢喜得老泪纵横,说道:“瑶儿,你才来么?你来了这就好了。我们正苦于不明真相,你知道什么消息,快快说吧。”公孙隐对儿子的一举一动,一直都是密切地注意看的,公孙奇那一瞬间所现出的惊惶神­色­,亦已收入他的眼帘。公孙隐不由得暗暗起疑:“阿奇为什么讶像害怕他的师妹?”

公孙隐所说的“真相”,那是指武士敦与公孙奇两人之事的,蓬莱魔女当然听得出他的意思。可是蓬莱魔女见了师父脸上的泪水,心中却是不由得一阵辛酸,十分难过,暗自想道:“公孙奇的罪恶就让武士敦揭露吧,我只给武士敦作个证明,也就是了。”

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的身份,丐帮是无人不知,因此他们入场之后,群丐都是肃静无哗,静观变化。

风火龙以接待贵宾之礼见过蓬莱魔女,但却冷冷说道:“柳女侠,你怎么能给武士敦证明?”

朱丹鹤说话更不客气,“柳女侠,你是绿林盟主。绿林与丐帮向来是河水不犯井水,丐帮清理门户,驱逐叛徒,这是丐帮的事情。外人怎能来给他证明?”

蓬莱魔女道:“这个要给武士敦证明无辜的人,其实并不是我而是贵帮的老帮主。不错,清理门户是你们的事,我不过来替贵带的老帮主说明真相而已。待我说了之后,要是你们仍然认为应该驱逐武士敦出帮,那也是你们的事。”

风火龙听得蓬菜魔女这么一说,已知那件秘密已给蓬莱魔女发现,他作贼心虚,不敢多话。朱丹鹤虽是长老,但蓬莱魔女抬出了他的师兄尚老帮主,登时也把他的气焰压了下去,只好默默闪开,让蓬莱魔女上台。

蓬莱魔女跳上石台,取出了那根打狗­棒­扬了一扬,说道:“你们想必认得,这是你们鲁长老的东西,鲁长老本来是叫他的弟子龚浩拿来给武士敦作证的,龚浩在路上给金国的鹰爪孙杀了,那日恰巧给我碰上,这支打狗­棒­落在我的手中。你们请看,­棒­内有个秘密。”

说到此处,忽地有股冷风“嗖”的­射­来,笑傲乾坤站在台前,挥扇一拨,喝道:“是谁敢施暗算?”这是隔空点|­茓­的绝顶功大,指力激起冷风,能伤人于不知不觉之间。笑傲乾坤挥扇解了这人的偷袭,身上也是微感寒意,不由得好生诧异,公孙奇与朱丹鹤都在台前,毫无异动,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料他们也不敢胆大妄为。那么这个偷袭的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功力?蓬莱魔女则是知道此人是谁的,但事有缓急轻重,蓬莱魔女此时已是无暇追究偷袭之事。她必须赶快给武士敦证明,免得夜长梦多,又生变化。

当下蓬莱魔女立即将打狗­棒­中所藏的密件取出,朗声说道:“这是你们老帮主写给鲁长老的一封亲笔书信,尚老帮主早已料到今日之事,故面留下这封书信,来给武士敦作个证明的。”说罢,就展开信笺,大声朗诵。在她朗诵之时,公孙隐也站到台前,为她保护。

这封信包括两点主要内容,一是说明武土敦是为了报家国之仇,奉他(老帮主尚昆阳)之命,投入金国御林军,伺机刺杀完颜亮的。二是预先立下的遗嘱,声明倘若武土敦大功告成,就由武士敦继任帮主。

蓬莱魔女念完之后,把那封信递给风火龙,说道:“请你给贵帮各位香主、舵主、堂主传观,看看是不是你们的老帮主笔迹?”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又有公孙隐在旁,蓬莱魔女料想不论是风火龙或是朱丹鹤,都是决计不敢把这尚老帮主的遗书撕毁。

朱丹鹤面­色­铁青,风火龙则勉强地作了一个尴尬的苦笑,把信收下,说道:“不错,这是我的师父老帮主的亲笔手书,各位都已经听得很清楚,不必再传观了。”

风火龙面向帮众证实了这封书信乃是真的之后,便转过身来,向武土敦道:“武师弟,我不知你是奉了师父之命的,委屈了你,请贤弟恕罪。”

武土敦道:“那么,风师兄是许我重回本帮了?我先得声明,我只是想重回本帮,并非想架抢夺帮主之位。”

风火龙道:“武师弟既是奉命而为,并非叛国投敌,当然可以重回本帮,至于帮主之事,咱们可以另行计议。”

武士敦杀了完颜亮之事,丐帮中只有十数个首脑人物知道,但因当时朱丹鹤、风火龙都说这个首级是假,他们也就不敢相信这首级是真。要知完颜亮是一国之主,拥有百万大军,一个小小的御林军军官,根本就没有接近他的机会,又怎能轻易将他刺杀?他们因此而怀疑武土敦意图冒功求进,实在也颇有理由。

蓬莱魔女本来就要跟着证明武士敦是杀了完颜亮之事,但转念一想,此事反正是总要提起的,待他们丐帮中人先行查问此事,自己再来作证,也还不迟。倘若急于要为武士敦证实这项大功,反而可能给丐帮怀疑自己是要来助武士敦争夺帮主之位。

风火龙在群丐议论纷纷之中又再登台,朗声说道:“武师弟的事情已经解决,不必再议。今日之会,最最紧要的还是推戴新的帮主。”

此言一出,台下议论纷纷,有的说道,“据说完颜亮是武士敦杀的,却不知是真是假?倘若是真,就应该由武士敦继任帮主才对。”有的说道:“公孙奇也不知究竟是否金国郡马。朱长老和风香主说他建有极大功勋,也不知是什么功勋?”有的说道:“两人都是还有可疑之处,为了减少纠纷,不如仍然由风香主升任帮主,顺理成章,最为妥当。”

风火龙道:“公孙师弟,你应该说话了。”公孙奇在议论声中跳上石台,朗声说道:“请各位暂时安静,让我表明心迹。”他使出上乘内功,将声音送出,就似在各人耳边说话一般,大草坪上站在最外一目的丐帮弟子,都听得清清楚楚。丐帮五袋以上的弟­干­都是武学行家,公孙奇这一下“先声夺人”倒赢得了很多人的佩服,登时全场鸦雀无声。

公孙奇缓缓说道:“我是新入本帮毫无资历的弟子,帮主之位,我是绝不敢坐上去的。但既然有了涉及我的流言,我也不能不趁此机会稍加辩问。请问武师兄,你说我是金国郡马,不知配给我的郡主是哪一位?”

武士敦道:“这位郡主么,说来在座的各位贵宾,各位同门,想必也有许多人认得。她就是江湖上臭名昭彰的玉面妖狐,真名实姓叫做赫连清波。玉面妖狐本是辽国御林军统领之女,亡国之后,投降敌人,受完颜亮策封为郡主的。”

此言一出,全场又不禁哗然,纷纷叫道:“竟是这个妖女么?”有的人是见过公孙奇与玉面妖狐在江湖上一同出现的,更禁不住就发言质问:“公孙奇,你与那妖女究竟有何关系?为什么你们曾经同在一起,快快从实道来。”

公孙奇神­色­自如,不慌不忙他说道:“不错,玉面妖狐的确是我的续弦妻子;我也的确曾经做过金国的郡马!但请备位暂息怒气,这是有原国的!”台下纷纷喝问:“什么原因?”“什么原因?”

公孙奇故意歇了一下,这才说道:“玉面妖狐就在这里,各位要不要见她?”

此言大出众人意外,认得玉面妖狐的连忙四面张望,但在场的除了蓬莱魔女之外,却并没有第二个女人。众人纷纷问道:“在哪里?在哪里?”公孙奇一声长笑,说道:“就在这里!”蓦地从背囊中取出一个人头,当众一晃,说道:“各位看清楚了,这可是如假包换的玉面妖狐了吧?她是我亲手杀的!”这颗人头用药水浸过,缩小似拳头大小,但仍是栩栩如生,见过玉面妖狐的人,都认得的确是玉面妖狐的首级。

公孙奇这一“怪招”,不但群丐惊愕,连蓬莱魔女也是大感意外,想不到公孙奇下得如此毒手,竟然把玉面妖狐也都杀了,思之不禁毛骨谏然。

公孙奇在群丐惊愕之中,把玉面妖狐的首级放在台上,得意洋洋他说道:“各位大概可以明白了吧?我之所以要娶玉面妖狐为妻,就因为她是金主完颜亮所策封、所宠爱的郡主,我只有当了金国的郡马,才能有接近完颜亮的机会。”

朱丹鹤立即接下去说道:“我刚才所说的新帮主曾建有极大功勋,指的也正是这件事情。采石矾战后,金京突然传出完颜亮暴毙身亡的消息,其实所谓‘暴毙’就是给人刺杀,这也差不多是尽人皆知的公开的秘密了。刺杀完颜亮的人是谁呢?就是公孙奇!”

他们两人的说话说得合情合理,群丐不明真相,十居八九,都是相信无疑。心中但是想道:“原来如此,我们倒是错怪了公孙奇了。”于是禁不住便向公孙奇纷纷欢呼。

风火龙说道:“公孙师弟刺杀完颜亮有功,便依老帮主之任,也该由他继任帮主。各位大概也应无异言了吧?”

公孙奇连忙装出一副惶恐的神气,摇手说道:“我但求一众同门明白我的心迹,于愿已足,帮主之任,我是决计不敢担承的。”

他越是推辞,群丐越是表示拥护。异口同声地都是说道:“谁杀了完颜亮,谁就当本帮帮主,这是老帮主的遗命,也是我们的要求,理该如此,不必推辞!”

群丐不明真相,蓬莱魔女是明白的。她知道公孙奇与玉面妖狐乃是相互利用,这才结成夫妻的。完颜亮死后,玉面妖狐失了靠山,也就是失了利用价值,公孙奇为了取信于人,就索­性­杀了玉面妖狐,最后一次利用她的首级了。玉面妖狐固然­阴­狠毒辣,到底还是敌不过公孙奇。蓬莱魔女心中想道:“玉面妖狐固然死不足惜,但公孙奇要利用她的首级谋夺丐帮帮主之位,这更是一个极大的­阴­谋、倘若任他得逞,祸患不小!”

蓬莱魔女再也忍耐不住,待群丐欢呼之声稍稍小了一些,便走上前去,厉声斥道:“公孙奇,你、你好无耻,完颜亮是你杀的么?”

公孙奇道:“师妹,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完颜亮不是我杀,又是谁杀?”他装出一副极其惊愕的样子,倒好像受委屈的是他了。公孙隐是相信蓬莱魔女的,一听了蓬莱魔女那番说话,不由得面­色­灰白,便要发作。朱丹鹤在他身边,连忙劝道:“公孙前辈,徒弟虽亲,到底不及儿子亲,你也不能偏信徒弟的说话。”公孙隐听了朱丹鹤的话,又看了公孙奇这副满怀委屈的样子,不由得心软几分,他本来要骂的“畜牲”二字,到了舌头也吞了回去,心中想道:“难道这其间还有什么误会,且听一听这畜牲有何分辨?”

公孙奇反过来洁间蓬莱魔女,蓬莱魔女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义当前,也顾不得师门私情了。于是斩钉截铁他说道:“完颜亮是武士敦所杀,这是我亲眼见到的:”

蓬莱魔女此言一出,恍如石破天惊,群丐都是惊疑不定。公孙奇与武土敦都说完颜亮是自己所杀,那么两人之中,必定有一个是说谎的了。依常理推论,公孙奇身为郡马,接近完颜亮的机会较多,他说的也似乎较为合情合理。但武士敦有蓬莱魔女给他来作证明,蓬莱魔女是绿林盟主身份,她说是亲眼见到的,难道她也会伙同了武士敦说谎?群丐不明真相,有如坠入五里雾中,谁都不敢作声。

公孙奇仍是神­色­自如,“哦”了一声说道:“你亲眼见到的?这就怪了。师妹,请问你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

蓬莱魔女道:“在乎石矾的一座山头上。那是金主完颜亮驻营的地方。”

公孙奇道:“当时是怎么个情形?”

蓬莱魔女道:“北岸义军与渡江的宋军配合,攻上那座山山头。完颜亮败走,在乱军中被武上敦所杀。武士敦当时是金国御林军军官的身份,随同‘护驾’的。”

公孙奇拖长了口气,一字一句他说道:“哦,是在乱军中杀的?那么,当时你们的人想必还未追上完颜亮吧?要不然就用不着假充金国御林军军官的武士敦来杀他了。”

蓬莱魔女道:“是还未曾追上,但我们看得清清楚楚,身穿龙袍的完颜亮先是给乱箭­射­下马来,紧跟着在结他护驾的御林军中,就跳出一个军官,一刀斫了他的脑袋,这军官并不是你,是武士敦!”

公孙奇微笑道:“我当然不会是那个军官。但我只怕你还是看错了人!”

宋金刚、社永良、青海三马等等当时曾在场目击的人,都按捺不住,一齐站了出来,说道:“柳女侠所说的情形,当时我们也都是亲眼见到的。若说她一人看错,难道我们也都眼花不成?”

朱丹鹤咳了一声,缓缓说道:“我不是信不过绿林的柳盟主,更不是情不过列位英雄,但其间只怕还有可疑之处。”他把“绿林的柳盟主”这几个字,故意说得响亮了些。蓬莱魔女心中一凛,暗自想道:“若说可疑,这朱长老倒是最为可疑。丐帮与绿林素来两不相混,丐帮中人说不定对我也隐有猜疑,猜疑我是想扶植武士敦以谋兼并丐帮,我就不方便说话了。”

宋金刚是个直心肠的老英雄,听了朱丹鹤的话,愤然说道:“还有什么可疑?”朱丹鹤又咳了一声说道:“我早说过我不是怀疑列位英雄,宋庄主可不要误会才好。各位也请稍安勿躁,请让我先说一段故事。这是楚汉相争时的一个有趣的故事。也许在座诸位,有不少人也曾听说书人说过的。”

在这样紧张的关头,朱长老突然有此“闲­精­逸致”,要说一段楚汉相争的故事,众人都是莫测高深。

朱丹鹤打开葫芦,喝了一口子水,清清喉咙,然后模仿说书人的口吻说道:“话说当年楚汉相争,起初汉王刘邦是屡战屡败。有一次刘邦被项羽围于荣阳,城中粮草断绝,指日可下。项羽要刘邦亲自出城投降,方允解围。

“刘邦无法可想,遂与臣下商量,有个将军,名唤纪信,面貌与刘邦略有几分相似,愿意冒充刘邦出降,替他一死。

“到了约定的日期,纪信穿上龙袍。高头大马,前呼后拥地出来。走在前面的执着雄旗羽葆作为前导,后面的则高擎大羹,遮掩汉王。楚国官兵见了如此排场,全副仪仗,又加以纪信貌似刘邦,谁都没有疑心坐在马上的是个假的汉王。

“结果纪信当然是难逃一死,但刘邦扮作平民,却从另一个城门悄悄溜走了。这段故事,便叫做纪信替死,”

宋金刚道:“朱长老,你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朱丹鹤道:“项羽手下的官兵与刘邦屡次交锋,认得刘邦的人不知多少,但在那样情形之下尚自分辨不出真伪,那么你们又怎么知道当日在乱军中的那个完颜亮就一定是真的无疑?何况完颜亮的情形还与刘邦有所不同,刘邦是崛起行伍之中,亲自带兵打天下的,认得他的人多;完颜亮则是继承他父亲的皇位,自幼生长在深宫的。只怕一个小小的御林军军官,也未必就能够经常见到他吧?若只是见过一面两面,在那种乱军溃败的情形之下,又怎有余暇分辨完颜亮的真假?”

朱丹鹤能言善辩,他又是丐帝在场的唯一的长老,帮众少不了都尊敬他几分,听了他这番言辞,许多人都是想道:“不错。

说不定是武土敦杀错了人;也说不定是柳清瑶等人看错了人,他们只见武士敦杀了一个穿龙袍的家伙,就当作他杀的是完颜亮了。倘若武士敦一直不知真假,那还情有可原,倘若他事后明知是杀错了人,还要回来向老帮主报功,那就是存心欺骗了。“

群丐窃窃私议,武士敦按捺不住,出来说道:“我当时曾携有完颜亮的首级,献给恩师,恩师逝世之后,这颗首级不知风师兄还有保存否?若有保存,拿来一看,便知真假。”

宋金刚道:“不错,这里见过完颜亮的不只一人,倘有首级在此,我们可以仔细认。天下没有相貌完全相同的人,现在又不是在乱军之中,我们有的是时间看个清楚。我相信我们总可以分得出真假的。”

蓬莱魔女心想:“他们作贼心虚,哪还有不把首级毁了的道理?”哪知心念未已,朱丹鹤已是说道:“这好极了,我早就预防会有纠纷,那颗首级已带来了!”正是:假作真时真作假,­奸­徒诡计最多端。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肯望私情饶逆子只因大义责同门

宋金刚大喜道:“首级既然在此,便请取出让我们一看。”风火龙道:“请大都三位香主出来,一同参加辨认。”大都(今北京)是当时金国的首都,丐帮在那里立有香堂,设有正香主一人,副香主二人。完颜亮在大都做了十四年皇帝,也曾出巡过许多次,故此这三个香主都是认得完颜亮的。

朱丹鹤待到那三位香主到了台前,参加辨认的一众英雄也都围拢了来,他这才取出那颗首级,朗声说道:“请各位看清楚些,这是不是完颜亮的脑袋?”

众人凝神观看,从盲级上隐约看得出完颜亮的影子,但面部­干­枯,凹凸不平,肌­肉­虽未完全化掉,已有几分似骷髅模样。

和完颜亮生前的卤目当然也就相差颇远,只能说是有三分相似。

在这样情形之下,就只能凭参加辨认之人来作判断了,你可以说是完颜亮的首级,也可以说不是完颜亮的首级。

武林中本来有防止尸体腐烂的药料,也有制炼首级的方法。但此时距离完颜亮之死,已有四个多月,宋金刚等人心里想道:“或许是风火龙、朱丹鹤二人保存得不好,忘记时时加上防腐的药料,以致首级变形,也是有的。”

宋金刚等人明知完颜亮是武士敦杀的,他们也都是怀着给武士敦作证的目的而来,因此在看了首级之后,异口同声他说道:“不错,这是完颜亮的脑袋。”他们一心一意要助武士敦,仓猝间却想不到朱、风二人会玩弄什么手段。

武士敦本人却是有怀疑的,这颗首级曾经他用本帮秘传的药方浸炼过,按说不会这样快便变成半个骷髅。武士敦动了疑心,跟着想到一件他最不愿见到,连想也不敢一想的可怕之事,不由得面­色­“唰”的一下变得灰白。他动了一动嘴­唇­,要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忍着不说。要知道这颗首级当时是风火龙接了过去,后未交给朱丹鹤保管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师兄,一个是他的师叔,倘若他说出可疑之处,万一并不是如他所想,那就要使得丐帮发生最严重的分裂了。何况现在宋金刚等人又都说了这颗首级是真,他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且看看他们等下如何?”武士敦心想。

此时,未金刚等人已退了一步,风亨蓬莱魔女与丐帮的那三位香主还在台前,将那颗首级反复观看。蓬莱魔女怀疑不定,看了一会,忍不着说道:“这首级恐怕有点不对!”

此言一出,宋金刚等人相顾失­色­,心中俱是想道:“柳盟主要我们来作证明,怎的她却叵而说这首级是假?这岂不是帮了武士敦的倒忙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三个香主跟着便道:“不错,柳女侠也看出了么?这颗首级是假的!”

丐帮这三个香主为人正直,素有侠义声名,帮外帮内,人所同钦,所以大家都相信他们绝不会乱说假话,他们的话不假,这颗首级就当然是假的了。

群丐议论纷纷,比较忠厚的人说道:“武士敦果然杀错了人,他杀的只是完颜亮的替身。”有等刻薄的人则迁直说道:“只怕未必是无心之失,你怎知道武土敦不是为了想做帮主,遂明知其假,也要当作为真?”言之下意,竟然怀疑武士敦是胡乱找一个相貌与完颜亮相似的人杀了,拿来欺骗本帮。

风火龙站上石台说道:“好,不论武士敦是否有意欺骗本帮,总之,他这颗首级是假的了。公孙奇,你说你杀了完颜亮,你有没有证据?”

公孙奇应声说道:“我也有一颗完颜亮的首级!”

风火龙说道:“你也有首级这就最好也不过了,拿出来请众位英雄也认一认是真是假!”

公孙奇得意洋洋地在草囊里又拿出一颗首级,说道:“备位请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群雄相顾愕然,这颗首级保存得很好,神情栩栩如生,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完颜亮的首级。

丐帮那三个香主旨先说道:“一点不错,这颗首级才是真的!”群雄默不作声,首级传到了蓬莱魔女手中,蓬莱魔女摆了摆手,缓缓说道:“不必看了,是真的!”

武士敦面­色­铁青,心中痛如刀割,他不但是伤心自己受到冤枉,更伤心的是自己一向敬爱的师叔、师兄竟然与公孙奇狼狈为­奸­。

这两颗人头,真假调了包,如此离奇之事,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风、朱二人与公孙奇申通,把武士敦那颗真的掉换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也只能有一个解释,他们已经与公孙奇走上同一条路;私通金人,­阴­谋篡夺丐帮权位!

武士敦最初被逐出帮的时候,只以为师兄是要排挤他,自为帮主;到了他们要推戴公孙奇做帮主的时候,他也还以为师叔师兄只是受了公孙奇的欺骗,却还未敢猜疑他们是串通了的。

但如今掉换首级的事情发生,那就再也没有怀疑了,朱丹鹤、风火龙已经不是他的师叔师兄,而是他的敌人了!

这也正就是武士敦刚才最最害怕,最最担心的事情!

但问题的焦点在于,他们掉换首级之事,只有武土敦一人心知肚明,说出来丐帮的弟子怎能相信?他有什么办法可以指证他们的­奸­谋?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各执一辞的争论,即使蓬莱魔女请来了天下英雄,只怕也帮不上他的忙。

朱丹鹤哈哈笑道:“现在是水落石出,无可争辩了吧”“

公孙隐老怀弥慰,心中想道:“阿奇毕竟还是我的儿子。他过往纵有千般不是,只凭他杀了完颜亮的这一件功劳,已是足以将功赎罪了。”

就在朱丹鹤的洋洋得意与公孙隐的无声窃喜之中,风火龙在台上缓缓说道:“如今既已水落石出,遵奉老帮主的遗命与一众同门的公意,理该请公孙师弟接任本帮……”“帮主”二字尚未出口,蓬莱魔女忽地叫道:“且慢!”风火龙愕然道:“柳女侠有何话说?”

蓬莱魔女道:“公孙奇那颗曾级不假,但只怕这件事情有假!”蓬莱魔女想到若任由公孙奇当上丐帮帮主,后患无穷,遂毅然把一切顾虑抛开,出头­干­预。

朱、风二人都是变了面­色­,风火龙避开了蓬莱魔女的目光,声音微带颤抖说道:“柳女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蓬莱魔女道:“当日我不但看得清清楚楚完颜亮并无替身,而且在完颜亮被杀之前,公孙奇早已逃了。”

朱丹鹤冷笑道:“乱军之中,你就看得这么清楚?依你说完颜亮被杀之时,公孙奇并不在场,然则他那颗首级又从何而来?”

蓬莱魔女冷冷说道:“这个正是我要向你们两位提出的问题。”

朱丹鹤面­色­铁青,瞪着蓬莱魔女道:“柳清瑶,你说话清楚一点!”蓬莱魔女道:“朱长老,你还嫌我说得不够明白么?公孙奇是你弟子,武士敦所杀的完颜亮那颗首级又是由你带来,那么,何以真的变了假,假的变了真?不请你朱长老解答还有何人能够解答?”

朱丹鹤恼羞成怒,大声说道:“岂有此理!你说这话,难道是我将这两颗首级掉换不成?”

蓬莱魔女冷冷说道:“这也恐怕只有你朱长老知道。”

此言一出,群丐大哗。要知蓬莱魔女虽然也是他们所佩服的人,但朱丹鹤毕竟是他们的长老,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又怎能相信他们的长老会做出掉换首级的这样卑污之事?风火龙道:“柳清瑶,你以绿林盟主的身份到来,我们尊敬你。但你倘要含血喷人,丐帮可就不能再把你当作客人了。”

朱丹鹤见形势有利于己,遂收起怒容,反而装出宽宏大量的气度说道:“柳清瑶,我看在你师父、师兄的份上,你这无中生有的污言,我不与你计较。但我也要间你们一个问题。”说至此处,面向武士敦道:“士敦,云紫烟是不是你的未婚妻子?”

云紫烟是江湖上著名的女侠,她的父亲云仲玉生前又与丐帮都有深厚的交情,所以丐帮弟于识得她的人很是不少,但却不知她就是武士敦的未婚妻子。朱丹鹤说了出来,群丐都是颇感兴趣,却又不解何以他们的长老节外生枝,叙此题外的话。

武士敦也是有点诧异,当下说道:“不错,云姑娘与弟子是有婚姻之约,而且这还是恩师当年在弟子奉派人大都之前,替弟子作主定下的婚事。不知有何不对?”

朱丹鹤道:“我并非说你不对,我只是要问清楚这件事实。”

说罢又转身向蓬莱魔女道:“柳盟主,听说你和云紫烟是义结主兰的姐妹,是么?”

蓬莱魔女听他改了称呼,不称“女侠”,而称“盟主”,已知他心怀叵测,有意挑拨是非,却也不但,立即回答道:“结拜的仪式是没有的,但我与云女侠的确是情如姐妹。你要说我们是金兰好友,那也可以。”

朱丹鹤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各位都已听得清楚,来龙去脉既已分明,我也就不必再问了!柳盟主,绿林中唯你马首是瞻,我们丐帮的事情,我们自己却会处理。请你也不必管了。”

朱丹鹤的说话非常­阴­毒,言下之意,人人都可以领会得到,那是指蓬莱魔女乃是为了私情,故而们袒武士敦,甚或企图要通过武士敦来控制丐帮,把丐帮变作绿林的附庸。但最­阴­毒的是他没有明说出来,教蓬莱魔女无从分辨。

蓬莱魔女气上心头,心道:“事到如今,他们是迫得我非把公孙奇通敌的罪恶全都揭发不可了!”但心念方动,眼光瞥处,见她师父公孙隐面­色­灰白似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正在等她说话,蓬莱魔女又觉于心不忍。

其实公孙隐大义凛然,他是决不会包庇儿子的,但父子骨­肉­之亲,在这是非未决之际,他当然也就不能不特别紧张,以至激动的心情在他面部表露无遗了。从蓬莱魔女站出来指证公孙奇的时候开始,他已隐隐感到儿子与风、朱二人定右见不得天日之事,风、朱二人所说的一切好话,只怕都是替他儿子文过饰非的。

蓬莱魔女尚自踌躇未决,群丐受了长老的挑拨,已是哗然叫嚷:“不错,不错,丐帮之事,我们自己会管。柳清瑶,你还是回去管你的绿林吧。”“不管完颜亮是谁杀的都好,我们的帮主必须是全心全意为了本帮,决不能让一个倚仗外人势力的人,来做本帮帮主!”蓬莱魔女一咬牙根,正要说出。忽听得一声长啸,将群丐的喧哗压了下去。群丐抬头看时,只见又来了一批客人,为首的竟是四霸犬之首的东海龙。东海龙的武功也许还不能算是顶尖儿的角­色­,但他的辈份高,名望大,与丐帮的老帮主又是知交,身份远在宋金刚等人之上。群丐见他到来,当然不能不恭恭敬敬地迎接。

蓬莱魔女暗暗欢喜,心里想道:“东海龙不属于中原武林的任何一派,但与各大门派以及绿林丐帮又都有交情,尤以和丐帮的渊源最深。像他这样超然的身份,由他忠告丐帮,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我不方便说的话,都可以让他来说。”

东海龙在海外称雄,足迹虽然也常履中原,但却从未到过黄河以北。朱丹鹤见他突如其来,心中暗暗嘀咕,但却不得不装出笑容与东海龙招呼,说道:“东园兄,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同来的还有这许多朋友,真是令敝帮增光不少。”

东海龙打了个哈哈,说道:“朱长老,你嫌我们来得人多么?我们来的不过一小半而已,还有一大半的人未曾进山呢!”

风火龙、朱丹鹤二人都是吃了一惊,心想:“东海龙出名的爱管闲事,他大举而来,难道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要来兴师问罪?”

朱丹鹤不觉面­色­一沉,立即说道:“敝帮今日之会只是为了推定继任的帮主,不敢惊动帮外的朋友,所以未曾遍发请帖邀请武林同道。但朋友们既然来了,我们也自当稍尽地主之谊,不知东园兄的那许多贵友,为什么不肯进山?可是嫌我们礼仪不周了?”

东海龙道:“我们知道这是贵帮帮内之会,我们不请自来,先自失礼。但我们甘冒失礼之嫌,却是为了一件紧要的事情来的。有些朋友未曾进山,也和此事相关。”

朱丹鹤道:“什么事情,请东园先生明告!”由称“兄”而改称“先生”,两人的说话已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朱丹鹤的面­色­也越来越是难看。

东海龙朗声说道:“我是来给贵帮报个信儿的。不知各位知道没有,在大足峡之中,埋伏有金国的数百武士,武士的首领就是金国的皇叔、前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

大足峡是首阳山对面的一个山峡,离他们开会之处,约是三十多里山路,可以封锁首阳山的出口,群丐听得大足峡有金国伏兵,登时全场­骚­动。

东海龙道:“但各位不必惊慌,大足峡的伏兵已有我的二弟西岐凤和另外许多朋友监视着他们了。他们监视你们,我们又在暗中监视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的人先就与他­干­上。大足峡离此三十多里,即使我们的人敌不过他们,最少也得一个时辰之后才能来到。目前最紧要的事情,恐怕还是要把混进贵帮的­奸­细先揪出来!”

此言一出,群丐大哗,都道:“什么?我们帮中有敌人的­奸­细?”朱丹鹤板起面孔,沉声说道:“东园先生,你何所见面出然?”

武士敦忽地站出来说道:“我可以证明本帮定有­奸­细!”

朱丹鹤板起铁青的面孔斥道:“武士敦,你离开本帮十年有多,你知道什么?你能作什么证明?哼,哼,你弄来了假首级冒功之事,我还没有治你以应得之罪呢,你又想在帮中兴风作浪、挑拨是非么?”

可是因为东海龙带来的消息实在惊人,全场震动,群情汹涌,已非朱丹鹤的“长老”威严所能镇压。在武士敦说了那句话后,群丐纷纷嚷道:“是谁?是谁?”“快把­奸­细指出来!”朱丹鹤对武士敦的斥责,亦已淹没在声音的海洋之中了。

风火龙见这情形,不让武士敦说话已是不行,只好示意叫他上台。武士敦跳上了台,摆了摆手,群丐的嘈声这才平静。

公孙奇心里捏了一把汗,想道:“倘若他敢公然指摘我是­奸­细,我就一掌将他打死,至多拼着与他同归于尽。”继而又想:“但我身为郡马之事,我已‘辩白’了。除此之外,我并没把柄捏在他的手里?怕他何来?且看他说的什么,要是我辩得过他,我也不必与他同归于尽。”

公孙奇正自患得患失,惴惴不安,武士敦已经开始说话了。

只见武士敦的目光从未丹鹤,风火龙两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公孙奇的身上,缓缓说道:“潜伏在帮中的­奸­细是谁,我还未知得十分清楚。但各位想想,咱们来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举行大会,这样秘密的消息,身为金国皇叔的完颜长之怎能得知?不是本帮有­奸­细与他私通,他会恰恰选择了今日的日期,来到大足峡埋伏吗?就凭这一件事情,便可以证明本帮定有­奸­细!”

其实武士敦业已怀疑朱、风二人是­奸­细,但因为尚未抓到确实的把柄,碍于朱丹鹤的“长老”身份,不便立即指出。不过,他说的这一段话,亦已暗示了这消息是本帮的重要人物泄漏出去的。

群丐都道:“有理!有理!”“是呀,咱们在这里开会,金狗怎能知道,一定要把­奸­细揪出来!”有的并且向武士敦要求:“武士敦师兄,你说你还未知得十分清楚,那么总是知道几分的了。你猜疑是谁?”大家争着发言,嘈成一片。

武士敦尚未答话,公孙奇忽道:“这事不难查个水落石出,清瑶师妹,我间你一句话。”

公孙奇的矛头突然移转来指向蓬莱魔女,蓬莱魔女十分愤怒,心道:“你要恶人先告状,那我也没办法,只能揭发你了。”

公孙奇道:“清瑶师妹,你又何以知道丐帮今日在此开会的?”

蓬莱魔女按下怒气说道:“是武土敦告诉我的。我是为了替他辩白冤情而来。东园望前辈与宋庄主等众位英雄,也是我发了英雄帖邀请来的。怎么样?”

公孙奇淡淡说道:“没怎么样。我不过是要想知道这消息是如何泄漏的而已。”

风火龙道:“武士敦,当时你不在本帮,这消息又是谁告诉你的?”

一个六袋弟子站出来,说道:“是我在路上碰见武师兄,告诉他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他被逐出帮。好在他现在亦已重回本帮了。香主若要怪责,可怪责我。”

蓬莱魔女道:“一众英雄是我邀请来的,可都是自己人!他们绝不至于把消息泄漏给敌人知道!”言下之意已是指出潜伏在丐帮中的­奸­细另有其人,这条线索不应该纠缠在武士敦身上。

公孙奇道:“当然,当然。我怎能怀疑列位英雄?可是据我所知,却有一个不是‘自己人’的金国贝子就在此山之中,此人名叫檀羽冲,外号武林天骄,听说柳师妹和他交情很好,是也不是?”

武林天骄是反抗本国暴君的志士,此事一众英雄是知道的。

但丐帮的弟子知道的却非常之少,哪些不知道武林天骄底细的人,一听说他是金国“贝子”都是不禁哗然。

蓬莱魔女气得变了面­色­,正想瓣明是非,但群丐哗声未已,一时竟不容她开口说话。

公孙隐忽地大喝一声“住口!”指着儿子道:“檀羽冲是我请来的客人,住在我的家里。与你的师妹无关,你有话只管问我!”

蓬莱魔女松了口气,有了师父出头说话,这可比她开口好得多了。

群丐相顾愕然,公孙隐决不会私通金人,这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相信无疑的。所以他一出来说话,就等于给武林天骄作了最有力的保证。

公孙奇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表情尴尬之极,讷讷说道:“爹爹息怒,孩儿并、并不知道!”

公孙隐道:“哦,你是当真不知道么?那我就告诉你吧,武林天骄是金国志士,和完颜亮一直是作对的。所以虽然是金国贝子的身份,却也算得是咱们的自己人。”公孙隐尚未能断定儿于是真的不知仰或假的不知,故此他虽然心有怀疑,面有怒­色­,一时尚未发作。

宋金刚也道:“采石矾之战,武林天骄帮了义军许多忙,我们都可以作证的。”风火龙打圆场道:“公孙师弟不知此人底细,既然有公孙前辈和列位保证他,那也就不必追究了!”

蓬莱魔女接声说道:“此时此地,就有一个金国的鹰犬,这却是必须追究的!”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哄然,群丐纷纷叫道:“是谁,是谁,快揪出来!”

蓬莱魔女道:“就是刚才暗算我的那个人!他一定是改装换服混在你们之中,但他是个驼子,并不难于发现。你们看看,有驼子在你们身边没有?”

蓬莱魔女从她所受的玄­阴­指力,早已知道刚才暗算她的那个人是神驼太乙。

场中的丐帮弟子不约而同地都看了看身边的人,却是准也没有发现蓬莱魔女所说的那个驼子。

丐帮遍布天下,参加此会的诸弟子从各地而来,地北天南,凑在一起。有许多还是互不相识的。陌生者互相注视,见对方不是驼子,便放了心,在这紧张忙乱之际,却是不容他们仔细盘问对方了。相识的互相注视,则都忍不住感到滑稽,大笑起来。

朱丹鹤面­色­一沉,说道:“闹得不成话啦!哪来的驼子?哼。

捕风捉影之言,也信得的?“这话表面听来是禁止弟子胡闹,其实却是责备蓬莱魔女。尤其那”捕风捉影“四字,更是十分明显地指斥蓬莱魔女说的乃是无稽之谈,无理取闹。

风火龙道:“既然没有发现什么金国的­奸­细,咱们办正经事要紧。金国的武士在大足峡埋伙,为的是对付咱们丐帮,咱们丐帮可不能情靠外人抵御,弟子们都到大足峡去,杀退金兵吧!”

蓬莱魔女一听这话,就知风火龙是想转移目标,好让神驼太乙在混乱之中溜走。可是这话听来“光明正大”,丐帮弟子却给风火龙的话煽动起来,认为他说的有理,于是纷纷应道:“不错,不错。先杀退敌人,再追查­奸­细。倘若是有­奸­细的话。”

蓬莱魔女怎容他们的­奸­谋得逞,立即用上乘内功,将群丐嘈声压下,叫道:“不能让­奸­细溜走。我负责抱这­奸­细找出来。”

朱丹鹤道:“哼,你是什么人?本帮弟于岂能容你一个个查间?绿林中可以任你施为,丐帮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朱丹鹤以长老的身份,公然与蓬莱魔女撕破了脸,事情闹得更僵,有些丐帮弟子已开始离场。有些较识大体的弟子,不愿与绿林盟主闹翩,他们也想揪出­奸­细,以除后患,这些人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正在闹得不可开支,忽听得有一个响亮的声音道:“请丐帮众位豪杰且慢离扬。”声音远远传来,人还未见。丐帮中不乏武学行家,一听就知道这人是个内家高手,“传音入密”的功夫比公孙奇刚才所显露的还要深厚得多。

众人俱是一怔,心道:“这人是谁?”心念未已,只听得“叮叮”之声,有如暴风骤雨,转瞬间,已见着了两个人的身形到了山上了。这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一足微跛,用一根铁杖辅助;跟在他后面的少年,手中拿着一管玉策。有若­干­认得这少年的丐帮弟子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咦,这少年不就是武林天骄么?”

这些人话声未了,忽见本帮中七袋以上的弟子与风火龙、朱丹鹤二人都恭恭敬敬地起立,个个都是又惊又喜的神气说道:“来的可是柳英雄么?”要知柳元宗是三十年前名震天下的英雄,丐帮中老一辈的人,很多是认识他的。柳元宗中年遁世,除了一足微肢之外,相貌并无多大改变。

丐帮内外,一众英雄,对柳元宗不论是识与不识,至少都知道他的名字,听过他的故事,对他十分佩服的。是以一听说来的这个趾足老者是柳元宗,全场都是又惊又喜,一齐肃立,表示敬意。

柳元宗缓缓说道:“不错,难得各位丐帮就旧友还记得故人。

柳某侥幸逃过了金虏爪牙,又苟活了二十年。今日特来拜访贵帮帮主!“

柳元宗与武林天骄偕来,一个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一个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风、朱等人所受的震动可想而知。朱丹鹤强作镇定,说道:“不敢,不敢。本帮的新帮主尚未推定。”

柳元宗道:“好,那我就拜会风香主也是一样。”柳元宗与丐帮老帮主尚昆阳交情极深,当年风火龙以尚昆阳大弟子的身份,和柳元宗也曾经见过不少次的。风火龙惴惴不安,说道:“老叔说到‘拜会’二字,小侄如何担当得起?”连忙上前迎接。

柳元宗哈哈一笑,说道:“你这‘老叔’二字,我也是担当不起,但你既然还记得我与尊师的交情,那我也就不枉此行了。”

话中有话,风火龙更是吃惊,讷讷说道:“不知柳老前辈今日到来,有何指教?”

柳元宗抓看风火龙的手,摇了一摇,这是武林中通行的平辈见面礼节,旁人只道柳元宗是为了表示客气,把风火龙当作平辈看待。以柳元宗这样高的身份,即使是心怀鬼胎的朱丹鹤,也决不会以为柳元宗是要借着握手的礼节来暗算风火龙的。

两人手掌一握,风火龙却觉得一股热力从掌心透入,突然间只觉得­精­神一爽,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柳元宗不是暗算他,而是给他治病。

柳元宗说道:“指教不敢,但尊师逝世,老朽赶不上吊丧,有几句话却是想与风香主说说。”朱丹鹤惊疑不定,竖起耳朵要听柳元宗和风火龙说些什么,但只见柳元宗嘴­唇­微微开合,朱丹鹤那么尖的耳朵也是一个字也听不见。

朱丹鹤是个武学大行家,当然知道柳元宗是用最上乘的“传音入密”功夫,对风火龙说话。“这老头儿为什么不肯让我听见?”朱丹鹤是越发惊疑了。他心中忽地想到一个“逃”字,但眼光一瞥,只见自己身旁,一左一右,两旁站立的是武士敦与武林天骄二人,武士敦的功夫他已试过,虽是他的师侄,本领却胜于他,武林天骄名震江湖,料想只有比武士敦更为厉害。

朱丹鹤一惊之下,不敢轻举妄动。

群丐根本就不知道柳元宗曾用了“传音入密”的内功,正自心想:“他有什么话要和我们的风香主说呢?却又为何迟迟不说?”心念未已,只见凤火龙面上倏然变­色­,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忽地又上了石台。柳元宗未曾开口,风火龙却要当众说话了。

众人都觉有异,场中肃静无哗。只听得风火龙缓缓他说道:“有两件事情,我必须告诉各位。第一件:那颗真的完颜亮首级,本来是武士敦交来的,老帮主归天之后,由我保管,是我以假换真,把真的给了公孙奇,却把公孙奇交来的假人头当作是武士敦‘冒功’的‘罪证’。武士敦并无欺骗本帮,犯了欺师灭租的大罪的是我!但我是被朱长老胁迫的,主谋是朱长老!”

此事早在蓬莱魔女、笑傲乾坤等人意料之中,但对于丐帮弟于来说,却是一件作梦也想不到的事情,群丐都惊得说不出后来。

朱丹鹤面如死灰,强自作态,破口大骂:“风火龙,你、你胡说!”可是声音已颤抖不堪了。武士敦在他身旁冷冷说道:“风师兄还未说完呢,朱长老,你就安静点吧!”朱丹鹤身边,左有武士敦,右有武林天骄,朱丹鹤触及武士敦愤怒冰冷的目光,吓得再也不敢说话。

风火龙瞪了朱丹鹤一眼,说道:“朱师叔,事到如今,我是不能不说真话了。否则我的罪孽更重,死了也无面目见我恩师。

“第二件,这会场中的确是有一个­奸­细混在其间。他是公孙奇带进来的。刚才暗算柳女侠的是他,半个月前,用玄­阴­指力伤了我的也是他。我不知道他是汉人或是金人,也不知道他是否金国的­奸­细,但要使公孙奇篡夺本帮帮主的­阴­谋,则是朱长老和这个人迫我和他们同谋的。

“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他们想把持丐帮,存的什么心肠?这几个问题,我不能代为回答,只有请朱长老和大家说个明白了!”群丐从惊愕之中清醒过来,蓦地爆出如雷的吼声:“朱丹鹤,你说!你说!”群丐盛怒之下,早已不管他什么长老不长老,而直呼其名了。

风火龙何以会忍受朱丹鹤的胁迫呢?原来他最初是自己想当帮主的,为了这一念之私,遂一口咬定武士敦交来的人头是假,并把武士敦驱逐出帮。同时要把他师父所留的遗书搜出来烧毁。

朱丹鹤知道了他这个隐秘,有一日就邀他到密室谈话,用他这个­阴­私作为要挟,迫他让位给公孙奇,否则就揭露他,叫他做不得人,风火龙并不知道公孙奇通番叛国的事实,但公孙奇行事邪恶,并非正派中人,他则是知道的。初时他还坚持不允,不料朱丹鹤在密室中早布下了埋伏,正当争论未决之际,公孙奇与神驼太乙突然从复壁之中跳出,风火龙稗不及防,受了神驼太乙的玄­阴­指所伤。

受了玄­阴­指之伤,倘无他本门解药,必将身受极大痛苦而亡。在这利害关头,依从了他们,则可以保全­性­命、颜面,否则死了也还是身败名裂。风火龙一时把持不定,竟然投降屈服,从此任由他们的指使了。

风火龙本来不是­奸­恶之徒,在丐帮中也一向得人敬重,此次只因一念之私,想当帮主,做了亏心之事,反而落入了朱丹鹤的圈套、叫他在罪恶的泥沼中越陷越深,一步错步步皆错。风火龙每当清夜自思,亦是睡难安枕。但他还未知道朱长老与公孙奇是通番卖国之人,也即是说,对于这件罪恶的严重­性­,他尚未曾完全认识。

到了今日的丐帮大会,宋金刚、武士敦、蓬莱魔女、东海龙等人相继出来指控,公孙奇虽然百般狡赖,蓬莱魔女也还没有彻底剥开他的画皮,但风火龙从蓬莱魔女、武士敦等人所揭发出来的事实,已经呵以断定公孙奇是金国­奸­细,甚至朱长老也是通番卖国之人了。

风火龙越听越心惊,也越来越感愧梅。他要想说出真相,但因利害攸关,一时之间,依然畴躇未决。后来,直到柳元宗来了,用“传音入密”的功大,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才下了决心。

柳元宗说的是什么呢?第一句是:“我可以治你内伤,保你­性­命。”第二句是,“人兽关头,从速抉择;如今悔过,尚未为晚!”

这两句话从一个前辈英雄口中说出,旁人虽然听不见,风火龙却如受了当头­棒­喝,喷面是感到老前辈的“与人为善”的菩萨心肠,一方面是更感到自己的罪孽深重,愧悔难当。终于正义战胜了邪恶,他还未尽混的良心,迫他说出了实话。

且说风火龙说出了实话之后,群丐纷纷起哄,包围了朱丹鹤要他招供。就在此际,在朱丹鹤身旁,监视着他的武士敦与武林天骄二人突然受到了暗袭!

武士敦所受的是公孙奇的袭击,武士敦十分机警,一觉腥风扑鼻,立即闪开,人未转身,便是反手一掌。武士敦的功力与公孙奇在伯仲之间,但因公孙奇的毒功在上次与他交手之后的这一个月来,又加深了一重,故此武士敦虽然解开了他的“化血刀”,却无力“保护”朱丹鹤,朱丹鹤年老气衰,吸了毒气,摇摇欲坠。同时周围的丐帮弟子,也有好几个人因受了公孙奇的掌力而震倒。

暗算武林天骄那人则根本没有露面,这人的功力比公孙奇更高,武林天骄只觉一股冷风如箭­射­来,饶是武林天骄这么本领高强的人也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给他迫得闪开正面。

公孙奇与这个人是同时发难的,朱丹鹤刚刚中毒,立即又受了那人的暗算,登时一声厉呼,“卜通”倒地,晕过去了。

武林天骄叫道:“凶手是神驼太乙!”蓬莱魔女喝道:“­奸­细往哪里走!”拔剑便追太乙,笑傲乾坤眼睛望着公孙奇,但心中随即想道:“这人不需我去惩治他。”脚步随着心念而转,于是跟着蓬莱魔女,也去追赶神驼太乙。

公孙奇正要逃跑,忽听得一声喝:“畜生,气死我也!”声音中充满了气怒悲苦之情,追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公孙隐。

原来一众英雄都知道公孙隐大义凛然,决不会包庇儿子,故此大家都是不约而同地把公孙奇留给他的父亲惩治,对他的监视也就不免疏忽了些。公孙奇之所以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袭得手,以及蓬莱魔女、笑傲乾坤等人都只是去追神驼太乙而放过他,也都是为了这个缘故。

公孙奇吓得魂飞魄散,心道:“我命休矣!”说时迟,那时快,公孙隐已追到他的背后,长须抖动,颤声喝道:“畜生,还不给我跪下?你要我亲自动手么?”

公孙奇给他一喝,心胆俱裂,他知道落在父亲手里,必死无疑,意图侥幸,竟然回手招架,同时连忙叫道:“爹爹,看在妈的份上,饶了我吧!”

公孙隐妻子旱死,生前对这唯一的儿子是疼如宝贝的,临死时还再三叮嘱丈夫,说是自己不能再照料儿子,要公孙隐早日续弦,把儿子抚养成|人。公孙隐听了她一半的话,没有续弦,父兼母职,把儿子养大。公孙隐就是因为妻子死得早,每因念及亡妻,不忍将公孙奇责打,以致小时候娇惯了他。

此际公孙奇在­性­命关头,搬出死去的母亲作为“护符”,正要击中公孙隐感情的要害。但公孙奇怕父亲一掌把他打死,所以必须招架一下,才有说话的机会。他知道父亲的内功深湛之极,当世高人,堪与他父亲比肩的恐怕也只有柳元宗一人。所以他这一下招架,倒是没有伤害父亲之意。

公孙隐本来就已是伤心到了极点,听了儿子一句“看在妈的份上”,再也忍受不住,陡然间“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两父子双掌一交,“咔嚓”声响,公孙奇一臂脱臼,公孙隐却倒了下去。他不是给儿子击倒的,而是给自己的感情击倒的!可怜他早已是心碎神伤了!

可是他虽然不是给儿子击倒,但心碎神伤倒下之后,还哪有­精­神运气抗毒?公孙奇的毒掌也终于还是伤了他的父亲。公孙隐一口鲜血狂喷出来、人也就昏迷过去了。

倘若没有公孙奇那句话激动他的感情,他那一掌全力打下。

公孙奇必然毙命无疑。如今公孙奇一臂折断,却幸而保全了­性­命。公孙奇逃命要紧,不管他父亲是死是活,忙即冲出人群,他单掌狂挥,仍是十分厉害,丐帮弟子如何能够阻拦?就在公孙隐追上儿子那时,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也追上了神驼太乙,但奇怪得很,这神驼太乙却似变了一个人的,背部并不佝偻,只是显得比常人臃肿一些,面貌也不像他往常模样。

正是:揭破画皮分泾渭,要存正气在人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群雄纷起诛­奸­细一死何辞谢本帮

倘若不是因为武林天骄身遭暗袭,从所受的玄­阴­指力断定这人就是神驼太乙,蓬莱魔女只怕还当真不敢认他。就是此际。蓬莱魔女也还是有点怀疑:“怎的这老残废忽然又能够挺起腰板了,驼背怎么能够医好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神驼太乙。”

风火龙大叫道:“我说的那个­奸­细就是此人,决不可放过他!”蓬莱魔女心道:“不错,不管他是否太乙,总之是不可放过他!”蓬莱魔女轻功超卓,风火龙话犹未了,她已经迫到那人后面,唰的就是一剑刺去。

笑傲乾坤亦已赶到,却从侧面包抄过来,折扇一挥,扇出一股劲风,抵消了这人的玄­阴­指力。这人知道笑做乾坤是个劲敌,不能不全神应付。蓬莱魔女出手如电,他虽然明知蓬莱魔女那一剑已从背后刺来,也是闪避不开了。

只听得“咔嚓”一声,说也奇怪,蓬莱魔女那一剑刺到了他的身上,竟然不似血­肉­之躯。蓬莱魔女方自一怔,只见那人衣裳破裂,一块木板掉了下来。

原来太乙在背后缚了一块木板,空隙处填上棉絮,所以显得身形臃肿,但却掩了他的驼背。太乙是怕人认出了他的庐山真貌,故此特别化装了来的。

蓬莱魔女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刚才谁也没有发觉他是个驼子。”

太乙被拆穿了伪装,情急拼命,掌劈指戳,猛攻蓬莱魔女。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联手,本来可以胜得过他,但他的玄­阴­指力十分厉害,却也不是三五十招之内便能将他制服。

刚刚斗了几招,蓬莱魔女已听得师父的凄厉叫声。此时正是公孙隐吐血倒地,公孙奇开始冲出入堆的时候。

蓬莱魔女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只道师父已遭了公孙奇的毒手,师恩深重如山,救师父当然紧要过追凶手,蓬莱魔女只好放松太乙,连忙跑回去看她师父。

朱丹鹤刚刚着了暗算,接着又是公孙隐吐血倒地,场中登时大乱。一众英雄与丐帮弟子,有的忙着去救孙隐,有的忙于要设法保全朱丹鹤的­性­命,(因为他还没有吐出口供,此事关系丐帮极大,丐帮弟子当然不能让他轻易便死。)有的则忙于去追赶公孙奇,武士敦也是去追赶公孙奇的一个。

太乙挟数十年深厚的邪派内功,功力还稍稍在笑傲乾坤之上,笑傲乾坤给他猛攻几招,不由得不退了几步。

太乙冲了出来,哈哈笑道:“大金武士是我请来的,如今你们已是瓮中之鳖,釜底之鱼,死到临头,还想来难为我么?”果然他的笑声未了,便听得号角声响,从山上望下去,已经看得见奔驰而来的金国骑兵了。

风火龙忽地大声叫道:“本帮弟子,听我一言!”­骚­动的情形稍稍安定下来,只听得风火龙接着说道:“我只因一念之差,引狼入室,罪无可恕,愧对同门。如今本帮面临灾祸,请武士敦师弟从速接任帮主,以补我过。武师弟才能胜我十倍,必能光大本帮。请恕我不能再为本帮效力,把重担子都推给你啦!”

柳元宗在他身边,听到最后两句,心头一动,正自觉得他话中有“不吉之兆”,还未来得及阻拦,只见风火龙已是一口鲜血狂喷出来,在石台上倒下去了。原来他是在愧悔交集的心情之下,用上乘内功,自断经脉,了结自己的生命的。柳元宗在他身边,本来是防备有人暗杀他,特地保护他的,但却想不到他会自杀。风火龙以上乘内功自断经脉,纵有华伦再世,扁鹊重生,那也是无可救治的了。

丐帮那三位老香主忙跑过来,说道:“风香主,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何苦如此?”柳元宗一掌按在他的后心,将真气输送进去。风火龙脸上现出笑容,低声说道:“你们愿意饶恕我,我很欢喜。但我已是不能饶恕自己了。”说了这两句话,便即气绝。风火龙初时还未完全知道朱丹鹤、公孙奇、太乙等人的底细,也即是尚未完全认识到他自己所参与的罪恶的严重­性­,故而还有意图苟活之心,受了他们胁追;待到公孙奇面目完全揭露,太乙的金国­奸­细身份也证实之时,他自觉无颜苟活,便决心一死以谢本帮了。

武士敦眼看就要追上公孙奇,但忽然发生了这个变故,他只好回来。丐帮上下,一致拥戴他继任帮主,在这样紧急的情形之下,无暇举行什么仪式,武土敦立即行使帮主职权。

武士敦在金国御林军中混了十年,懂得军事。金国那队武土是一路厮杀来的,和他们厮杀的是西岐凤率领的一部份赴会群雄,虽因寡不敌众,堵截不了,给他们杀上山来,但估计时间,至少也还得有一顿饭的功夫,才能杀到此地。当下武士敦便即发号施令,叫本帮弟子力持镇定,布阵迎敌。

柳元宗放下风火龙,走下台来,正自想道:“是该先去追捕太乙呢?还是去看看公孙隐?公孙隐内功深厚之极,想来总还可以支持吧?”心念未已,只听得女儿已在叫道:“爹爹快来!”

原来公孙隐的内功虽然深厚之极,但他遭受了这样重大的刺激,早已是心伤欲碎,根本就没有求生之念,哪里还会运功驱毒,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各以上乘内功,替他推血过宫,但由于公孙隐本身的真气不能凝聚,在体内四处乱窜,非但不能收内外协调之效,反而成了障碍,抵消了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给他医治的外力。蓬莱魔女束手无策,唯有向父亲求援。

柳元宗替公孙隐一把脉息,不觉皱了眉头,蓬莱魔女哽咽说道:“爹爹,你一定要救活我的师父!”

柳元宗道:“好,我尽力而为。你叫谷涵回来!”柳元宗功力与公孙隐相当,当下用针灸疗法,刺激公孙隐相关的|­茓­道,随即运用绝顶内功,为他推血过宫,让他体中的毒气缓缓发散。可是柳元宗虽然使尽平生本事、内功、医术圭都用上,也只不过能够减轻他中毒的程度而已,却不能代他收束真气。要知双方功力相当,倘若柳元宗以外力强施,公孙隐一样有­性­命之忧。是以问题的关键在于公孙隐必须本身有求生的意志,否则即使柳元宗有天大神通,也是无济于事。

华谷涵赶了回来,正好公孙隐在金针刺激之下,刚刚醒转。柳元宗道:“公孙大哥,我求你一件事情,你必须帮我的忙。”

公孙隐苦笑道:“我现在还能帮得你什么忙?”

柳元宗道:“我是特地为了这件事情,万里迢迢赶来求你的,这件事情,是除了你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替代的。”

公孙隐与柳元宗同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彼此慕名了数十年,今日方始会面。而柳元宗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求他帮忙,公孙隐虽然心如槁木,也自感到这是一生中最大的光荣,当下侠义之心一起,便即说道:“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帮你的忙。请说吧。”

柳元宗道:“瑶儿是我生的,但却是你教养成|人的,你对她的恩义胜于我这个生父多多,所以她的事情,必须由你作主。我今日到来,就是求你允许她与谷涵的婚事,并为他们主持婚事的,你可肯答应么?”

公孙隐坐了起来,面带笑容,说道:“我早已有这个意思了,我怎能不答应?”

华谷涵道:“公孙前辈,我也想求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公孙隐道:“哦,你已经得了娇妻,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求我?”华谷涵道:“我自幼父母双亡,多承你老人家青睐有加,又把爱徒许配与我,大恩难报,我与清瑶想长依膝下,作为你亲生的子女一般。只求你的答应。”

公孙隐又惊又喜,说道:“这我怎么敢当?”话犹未了,他们两人已是双双跪下,蓬莱魔女说道:“师父恩重如山,我是自小就把师父当如父亲的了。如今不过正个名份而已,你老人家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

公孙隐泪盈于睫,一手一个,将他们拉起,喃喃说道:“想不到我失了一个儿子,却得回了一双儿女。”

柳元宗见他滴出眼泪,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心道:“只要他心有寄托,我也就有把握可以挽救他的­性­命了。”

俗语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柳元宗之所以能够挽回公孙隐的­性­命,用的就是“心药”。

由于儿子不肖,公孙隐在这世上最疼爱的人就只是蓬莱魔女了。他对于蓬莱魔女的确是兼有师父与父亲的感情的。但因他所受的刺激(儿子叛国通敌)太过重大,一时遂至万念皆灰,断绝了求生的意志。柳元宗看出“病因”,故此“对症下药”,在他昏乱之中,用蓬莱魔女来唤起他的求生意志,同时也转移了他在感情上所受的刺激。

柳元宗微笑道:“公孙大哥,请让小弟给你治病。瑶儿还要等你给她主持婚礼呢,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才行。”当下,掌贴他的后心,一股真气输送进去,公孙隐有了求生的意志,也自行收柬真气,于是两大高手功力就是相辅相成,而不是相抗相拒了。

此时公孙奇已用毒掌打死了好几个丐帮弟于,逃至山腰。那队金国武士从山脚杀上来,与他的距离已经不远了。但因一众英雄与丐帮弟子动了公愤,仍然穷追不舍。

公孙隐神智清醒之后,听得众人的骂声,声声都是骂他儿子,他一气之下,跳了起来,说道:“我一定要把这畜牲亲手处死!”但他的功力尚未恢复,一怒之下,真气走入岔道,刚刚跳起,咕咚一声,又跌倒了。柳元宗连忙将他扶起,说道:“公孙大哥,恕我直言,你就比如是没有这个儿子,当他是死了吧。何苦来由为他生气?”公孙隐气呼呼地道:“我不会给他气死的,我不需要你们都来照料我,快快去给我拿这孽畜!”武林天骄道:“我和谷涵同去。”立即飞步奔前,原来他已经看见山坳处有两个少女跑来,其中之一,正是赫连清云。因此无须公孙隐吩咐,他也是要赶着去救援的了。柳元宗要给公孙隐治病,不能离开,蓬莱魔女既舍不得离开师父,也不愿亲自去伤公孙奇。她就留下来协助父亲,从旁照料。

公孙奇一臂脱臼,只剩下一条左臂可以使唤,他的轻功虽然不弱,但群雄的暗器,从他背后纷纷打来,他必须挥剑拨打,当然也就影响了他的轻功。武林天骄施展“八步赶蝉”的功夫,迅即越过众人,与公孙奇的距离越来越近。

公孙奇暗叫“不妙”,他深知武林天骄的功夫远非群丐可比,自己只剩一臂,决计打不过武林天骄。就在此时,忽见两个女子从山坳出来,正好挡住他的去路。

这两个女子,一个是赫连清云。另一个则是云紫烟。赫连清云的伤已经好了,今朝武士敦与云紫烟一同到公孙隐家中,后来武士敦与武林天骄先走一步,她与云紫烟随着而来,但因她们轻功较弱,赫连清云又是刚刚伤好,故而现在才到。

公孙奇哈哈笑道:“你们这两个雌儿来得正好!”当下Сhā剑归鞘,身形一掠,倏地就到了二女身旁,施展大擒拿的手法。要知赫连清云是武林天骄的师妹,云紫烟是武士敦的未婚妻子,公孙奇只要随便擒住一人便可当作护身盾牌,不但可以脱险,而且可以用来威胁群雄了。

公孙奇虽然一臂脱臼,但独臂使出的擒拿手法,仍是十分凌厉。他知道云紫烟武功较弱,第一招先向云紫烟发出。

哪知云紫烟自从那次受辱之后,回到师父无相神尼门下,又苦练了五年剑术,早已是今非昔比。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骂声“好贼”,竟然毫不躲闪,便是唰的一剑!还刺过去。

这一剑刺胸截肋,剑势遭劲,是一招拼着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杀手绝招。公孙奇也不由得心中一凛:“这雌儿的剑术远胜从前,倒也不可大过轻敌了。”

但云紫烟虽然远胜从前,毕竟还是比不上公孙奇。公孙奇融会正邪两派的最上乘武功,招数已到收发随心的境界。就在双方即将碰上之际,公孙奇已是身移步换,倏地绕到了云紫烟的恻边,避开了两败俱伤的局面。他脚步未停,招数不变,仍然是那一式擒拿手法,不过抓向云紫烟的部位,则与前不同而已。

云紫烟一剑刺空,变招已来不及。倘若是单打独斗的话,必将落在公孙奇手上无疑。但好在有个赫连清云在她身边,一见不妙,立即舍命扑来,解云紫烟之危。

赫连清云这一招更是使得毒辣,她手挥玉笛,打公孙奇那只脱了日的手臂,而且是对准了碎折的关节骨缝之处打下去的!

公孙奇手臂只是脱臼,续筋驳骨,还不很困难。但倘若手臂给打断分成两截,那么要想断臂再续,就极不容易了。公孙奇当然不敢给她打中,只好闪开。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已经赶到。

公孙奇大喝一声,抽子一挥,劲风呼呼,就在武林天骄只差几步就可以赶到之际,倏地使出铁袖神功,向赫连清云卷去。

赫连清云毒伤初愈,气力未曾恢复,百忙中一个“鹞子翻身”,向后倒纵,但虽然没有给他袖子卷着,却也给那股劲风震翻。

“砰”的一声,在半空中一个倒头筋斗,跌了下来。

武林天骄这一惊非同小可,玉萧一指,一口炙热的罡气,从萧管之中吹出。公孙奇发出毒掌,腥凤罡气,两相抵消。公孙奇只剩一臂,不敢恋战,转头便走。

武林天骄急于救人,也无心去追,连忙跑过去将赫连清云扶起。幸亏赫连清云刚才闪躲及时,虽捧一跤,却投受伤。此时武士敦亦已赶了到来救应了。

云紫烟叫道:“大哥给我报仇!”武士敦“呼”的一掌打出。

丐帮的大力金刚掌功夫乃是武林一绝,武士敦的师父尚昆阳生前曾有“天下第一掌”之称,武士敦天生异禀,掌力之强不亚于师父盛年。公孙奇右臂脱日之后,一直未得空暇敷上金创药,刚刚又与武林天骄交了一招,牵动伤臂,伤口扩大,鲜血已在汩汩流出。公孙奇只得强运邪派玄功,封闭|­茓­道,暂止血流,拼命逃跑。此时二人之间的距离在十丈开外,公孙奇想不到武士敦的劈空掌力打得这么远,只顾运功闭|­茓­止血,而未能及时防御。只听得“蓬”的一声,公孙奇给武士敦的掌力震翻,变作了滚地葫芦。

赫连清云一推武林天骄道:“我没受伤,你快去擒­奸­贼!”武林天骄在武士敦前面,距离公孙奇不到五丈。他放开了赫连清云,展开八步赶蝉的功夫,几个起伏,已是追到了公孙奇背后,公孙奇尚在地上打滚,当然跑不过他。

眼看武林天骄就可以把公孙奇手到擒来,忽见一骑快马飞奔来到,马上的军官竟然是金军的主将,具有皇叔身份的完颜长之。

完颜长之喝道:“檀羽冲,你身为金国贝子,何等尊莱,竟与群丐为伍,羞也不羞?”口中喝骂,手上已在张弓放箭,他是金国数一数二的高手,若只论功力之深,他还要比武林天骄稍胜一筹。只听得弓如霹雳,箭似流星,武林天骄只差一步就可以抓着公孙奇,利箭已经­射­到。武林天骄挥萧拨箭,箭虽拨落,虎口竟也隐隐发麻。

武林天骄冷笑道,“丐帮豪杰,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我与他们为友,胜于你陪伴暴君,为虎作伥!”完颜长之怒道:“我以为你只是不眼前皇,才犯上作乱的。哪知你竟是甘为叛逆,我非杀你不可。”弓弦三响,连珠三箭­射­来。说时迟,那时快,武士敦亦已赶了到来。

武士敦迈步匕前、僻啪两刀,扫落了两枝箭,第三枝箭来不及用兵器打落,引身一闪,这枝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身旁­射­过。

原来武十敦的内家真力胜于武林天骄,而身法灵活则有所不如。

故所以他能够打落两伎,不感吃力,但却险被第三枝箭所伤。

完颜长之见他面不红,气不喘,心中也自一惊:“这臭叫化气力倒是很大。”武士敦险给­射­中,大怒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一刀!”一把匕首掷出,但却不是向马上的完颜长之飞来,而是瞄准了马脚贴地扫去,完颜长之俯伏雕鞍,长鞭一撩,因部位不对,功力难以尽量发挥,鞭梢虽然卷着了匕首,但马腿已给刀锋划伤。他的坐骑是久经训练的战马,登时人立长嘶,不敢再向前跑。

完颜长之吃了一惊心里想道:“下马步战,我与檀羽冲不过打个平手,加卜这个臭叫化,我是必败无疑。好汉不能吃眼前之亏。”此时,金国的大队武土已将随后赶到、完颜长之遂勒住马头,不再前进。武士敦与武林天骄各自保护未婚妻子,也急忙回来与大伙会合。

公孙奇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那队金国武大的“先行”已经赶到接应,完颜长之皱眉道:“公孙郡马,你何以如此狼狈?”公孙奇虽然已经杀了受封为金国郡主的妻子,但金国的新皇帝既然还要利用他,所以仍然保留他这“郡马”的尊号。

公孙奇不待人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看武士敦等人已经走回去了,方始放下了心,暗暗叫声“好险!”他仗着邪派的护体神功,刚才又应变得宜,是以只是给武士敦的掌力震翻,而没有受到内伤。但虽得侥幸脱险,在完颜长之面前出乖露丑,也不禁羞得满面通红。

公孙奇驳上臼骨,敷了金创药,气呼呼他说道:“不必提啦,大事已经坏了。不但我这个丐帮帮主做不成,朱丹鹤也已经给他们擒去了。”完颜长之道:“风火龙呢?”公孙奇道:“这老杀材更糟,他临时反悔,把事情都抖了出来,不待别人杀他,自己就自尽了。丐帮是再也钻不进去的了,如今是用计不成,只能动武了!”

原来完颜长之在大足峡设下埋伏,是作了两种打算的。倘若原来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公孙奇当上了丐帮帮主的话,他就按兵不动,作长远的打算。以后可以借助于公孙奇之力,诛锄更多的抗金义士。倘若计划失败,他得到讯号,便即发兵攻来,先把聚会的丐帮弟子一网打尽。至于公孙奇是否牺牲,则已不在他考虑之内了。完颜长之这个恶毒的主意,是连公孙奇都未知道的。不过,他聪明绝顶,此时见完颜长之领兵杀来,当然心中亦已明白。但此时他已走到绝路,再也无法冒亢是抗金的英雄,他既然没有悔过求饶或一死谢罪的勇气,也就只有完全投靠敌人这一条路了。

不过,完颜长之却不是接到讯号赶来的,(因为朱丹鹤在最紧要的关头已给武士敦等人监视,无法发出讯号。)而是给西岐凤等一众英雄发现了他们埋伏的秘密,迫得他们不得不提早发动的。也正由于他们提寻发动,及时杀到,公孙奇才得侥幸逃出一条­性­命。

此时太乙也已逃回本国的队伍,于是完颜长之便即发动进攻。那边武士敦亦已会合了大伙,严阵以待。

赫连清云跟着武林天骄跑到草坪,石头上赫连清波那颗盲级,还摆在那儿。赫连清云一眼看见这颗首级,不由得心头一震,失声说道:“这不是我的姐姐吗?是你,你们……”武林天骄道:“不是我们杀的,是公孙奇这­奸­贼杀的。他要借你姐姐的旨级取信于人,谋夺帮主大位。”

赫连清云与赫连清波虽然早已是姐妹殊途,分清泾渭,但目睹如此惨状,也不禁心中悲愤,咬牙说:“我姐姐固然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但却不应该由公孙奇这好贼来杀她!”上前收了赫连清波的首级,正要寻觅蓬莱魔女,却已听得蓬莱魔女惊叫之声。

原来公孙隐看见武士敦等人回来,知道公孙奇已经逃脱,今后他这不肖之子,将公然与敌为伍,变成了国人皆曰可杀的好贼了。公孙隐一世英雄,怎忍得了有如此一个不肖之子,败尽他的门风,丢尽他的面子。他正在一口气转不过来,赫连清云那几句话义恰恰在此时让他听见。公孙隐接连受了重大的刺激。

一口真气走入岔道,登时又晕了过去。蓬莱魔女就是因为她的师父再度晕倒而惊叫的。

柳元宗将本身真气输送进去,在公孙隐耳边低声说道:“公孙大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诺言,清瑶的婚礼还待你主持呢!”

公孙隐倏地张开眼睛,叫道:“气死我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吓得蓬莱魔女张皇失措。柳元宗摇了摇手,示意女儿不可惊惶,说道,“公孙大哥,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你先要保重身于才好。”公孙隐的心情,柳元宗是明白的。公孙隐是为了自己不能惩治不肖之了而伤心,故而柳元宗劝他保重身子,正是对症下药的言语。

公孙隐叹了口气,说道:“谷涵,你过来!”笑傲乾坤上前叫了一声:“爹爹!”公孙隐道:“我答应把瑶儿嫁给你,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笑傲乾坤道:“请爹爹吩咐。”公孙隐道:“我已是不能亲手惩治这个畜牲了,你们夫­妇­成婚之后,必须为我完成这个心愿。”原来公孙隐虽然给柳元宗鼓起求生的意志,但已经走火入魔,今后将半身不遂,不能行动的了。他知道蓬莱魔女念在他的情份,未必下得决心杀公孙奇,故而郑重地嘱咐笑傲乾坤,把这件任务交给他。笑傲乾坤道:“爹爹,你安心养伤。这件事我会给你办到的。”此时,金国武士已经杀上山头,公孙隐道:“好,你们都去迎敌吧。不能因为我的原故,累了大家。”柳元宗道:“你一世英雄,也决不能落在敌人手中。”不由分说,把公孙隐背了起来,公孙隐还想说话,柳元宗已抢着道:“谷涵的武功制服不了公孙奇,今后还得你多传授他们夫­妇­的武功呢。你不保全自己的­性­命,又怎能指望谷涵给你完成心愿?”

公孙隐这才没有话说,索­性­闭上眼睛。他是不愿意看见他的儿子跟着敌人一道杀来。

但公孙奇却并没有再杀回米,他一来是怕他父亲,二来断臂待续,因此乘了一匹快马,自己先跑回去养伤了。神驼太乙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仍然跟随完颜长之杀来。完颜长之杀上山头,立即喝令放箭。他带的这班武士,都是经过挑选过的好手,人人武艺高强,用的是当时最犀利的一种武器——神臂弓。

一声令下,千箭如蝗,神臂弓所发的箭可以­射­到三十丈开外,丐帮弟子有十数人登时中箭身亡。

武士敦大怒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就只你们会放冷箭么?”

信手拾起地上一块石头,用力一捏,石头碎成十数块,把手一扬,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出,这把碎石也飞到数十丈开外,打死打伤了十几个金兵。

可是丐帮这边,有武士敦这等功力的人,不过寥寥数人,而对方却有几百张神臂弓,两边箭石交锋,丐帮这边自是大大吃武土敦急忙改变队形,用人自为战的办法,各自我寻隐蔽的地方,或躲在岩石之后,或藏在大树之上,双方用暗器互相攒­射­。

普通的暗器,不如神臂弓­射­得这么远,丐帮仍是不免吃亏,但改换了战术之后,伤亡已是大为减少。丐帮弟子与一众英雄都怀着满腔怒火,只待敌人接近,就冲出去与他们­肉­搏。

可是完颜长之却勒住了战马,金国的武士也都在三十丈之外停止前进,只用神臂弓发箭,武士中有数十名神箭手,丐帮弟子一在隐蔽的地方露出头来,就有中箭的危险,激战之下,丐帮弟子又有十数人伤亡。柳元宗、武士敦等人也飞石打伤了对方十几个神箭手。双方伤亡的人数倒是差不多相等,但敌众我寡,倘若如此相持下去,丐帮这边却是禁不起伤亡的消耗。

武士敦站在高处,严密注意敌方动态,只见金军的队形向两面作扇形展开,转眼间就似一条长蛇把山腰圈住,看来是要把山顶上的人团团围困,来一个瓮中捉鳖的战术。武士敦心道:“好呀,他们的胃口倒是不小,竟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么?但他们的兵力分散布防,却也正有利于我们从一点突围了。”

武士敦正要下令突围,忽地心念一动,又再想道:“完颜长之是金国的名将,难道他想不到兵力分散的弊病?莫非他是另有所侍,诱使我们上钩?”

心念未已,只听得山脚也有厮杀之声,原来是西岐凤率领的那班好汉,被一队金兵围在山下。西岐凤这方人数不多,只有四五十个,包围他们的金国武士,有一百多人,平均是故三我一。西岐凤无法突围,但金国的武士在他们顽强抵抗之下,也不能将他们消灭。好在完颜长之主要的目的是要歼灭山上的群雄,故而没有抽出更多的兵力去包围他门。

东海龙与西岐风情如手足,见他在山下受围,勃然怒道:“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冲出去与他们决一死战吧!”在他振臂一呼之下,不属于丐帮的各路英雄纷纷响应,武士敦虽然觉得敌人企图未明,冲出去可能上当,但也不便阻拦,只好率领丐帮之中七袋弟子以上的高手,给冲出去的群雄压阵。

东海龙取了一杆长枪,一马当先,冲上前去,长枪舞得呼呼风响,向他­射­来的乱箭,都给他长枪拨落。宋金刚等一众英雄,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冒着箭雨冲锋,虽然又死伤了几人,但双方的距离,已是越来越近。

转眼间已冲到金军阵前,一个军官是金国著名的勇上,不识得东海龙的厉害,自恃本领,拍马迎来,东海尤大吼声,长枪飞出,从这个军官的前心­射­人,后心穿出,登时人仰马翻,死于非命。金军阵脚摇动。

神驼乙休跟在完颜长之身边,见东海龙来得凶猛,怒道:“待我去收拾这糟老头儿。”完颜长之微笑道:“不必与他们逞血­肉­之勇。”此时一众英雄都已杀到,眼看双方就要短兵相接,完颜长之忽地将令旗一展,喝道:“用火烧他!”

金军两翼分开,中间现出一队黑衣武士,人人手上抱着一个长达一丈的圆筒,黑黝黝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众英雄方自一怔,陡然间只听得呼呼风响,火光耀眼,每一个圆筒都喷出了火来。登时就似有数十条火蛇,吐出火舌,择人而啮。众英雄猝不及防,许多人身上着火,烧得焦头烂额。东海龙在地上一个打滚,扑灭了身上的火焰,跳起身来,抢了一个喷火筒,也向金军­射­去。可是他一个人究意是敌不过数十条火蛇的扫­射­,其他的人抢不到喷火筒被烧伤的已经不少,只得退后,离开了喷火筒所能及的范围。

完颜长之吹起号角,正面的金军以喷火筒开路,步步挺进。

围绕着山腰的各处金军也都放起火来。

原来这喷火筒乃是完颜长之的又一“秘密武器”,玉门关外,盛产石油,在地底下涌出来,当地人称为“黑水”(其时还未知道“石油”这个名词),完颜长之利用这种“黑水”,叫巧手匠人制成了喷火筒,火力可以­射­到三丈开外。完颜长之这次是意欲将首阳山上的群雄一网打尽,故此最初只是用神臂弓­射­着阵脚,而下肯马上便用火攻。他是要等待包围圈完成之后,才动用喷火筒,叫山上各处起火,把山顶变成火海。这样部署,山上的人不论从哪一个方向冲下来,就都要受到火海所阻了。

可是由于东海龙等人冲来,他们的“火攻”只能提前发动。

山后还有一个缺口,主军未曾占领,亦即是包围圈的一环尚未完成。武士敦当机立断,马上叫丐帮弟子从后山这缺口冲出,他自己则与笑傲乾坤等人去抢救陷入火网的群雄。同时,山脚被包围的西岐凤这一班人,也需要他们前去解围。

喷火筒在山上使用最为见效,山上草木茂盛,着火即燃,但也有一个毛病,前面一着了火,后面的金军也就不能前进了。

武士敦把朱丹鹤挟于胁下,喝道:“谁敢挡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众英雄之中,以他的掌力最为雄浑,当下选择了火势较弱的地方扑去,呼呼几记劈空掌打出,把一股火焰打得火舌反吐,转过方向燃烧,吓得附近的金军纷纷躲闪。

跟在他后面冲击的有十几个丐帮中的六袋、七袋弟子,这些有丰富对敌经验的丐帮高手,想出了一个暂时救急的灭火之法,他们都是背着一个讨米袋的,此时就把泥上塞满袋中,抱着泥袋,在火上滚过去,只要火势不是十分旺盛的地方,给泥袋一压,火苗便给扑灭。这个方法虽然只是在火势较弱的小面积见效,但毕竟也闯出了一条路。

武土敦手起掌落,打翻了几个武上。东海龙扑火了身上的火焰,大吼一声,须眉怒张,跟着冲进敌阵。他的混元一气功足以开碑裂石,也是厉害非常。丐帮高手与江湖好汉两股人会合,折了­性­命,杀入金军队伍之中,势如猛虎下山,蛟龙出海。

喷火筒与神臂弓都是利于远攻的武器,一到近身­肉­搏,便毫无作用,此时只是各凭本领的决斗了。

武士敦正向前闯,忽觉一股冷风,如箭­射­来,饶是武士敦功力深厚,也自感到透骨的寒意。武士敦一掌拍出,只见来的乃是神驼太乙。太乙喝道:“你挟持师叔,犯上作乱,若不放人休想活命!”欺身直进,掌劈指戳,截住了武士敦的去路。

武士敦知他玄­阴­指的厉害,横掌护胸,暗运玄功,便要用大力金刚掌与他硬拼,但他胁下挟了个人,不及太乙的灵活、他掌力未吐,太乙已闪到他的恻边,倏地一指,竟然是向着朱丹鹤的大灵盖戳去。朱丹鹤被武士敦倒挟胁下,脑袋下垂,太乙身躯高大,要弯下腰来,指尖才能戳着他的天灵盖。

武士敦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太乙是要想杀人灭口。在这千钧一发之间,武士敦左臂挟人,无法解招,只得一个旋身,拼着背心受他一指,保全朱丹鹤的­性­命。

双方动作都快,眼看太乙的手指就要戳着武士敦背心的“大椎|­茓­”,这是人身十二死|­茓­之一,倘给他一指戳中,武士敦纵是内功深厚,着了他的玄­阴­指力,只怕不死也得重伤。就在此时,忽听得“叮”的一声,柳元宗背着公孙隐,铁杖在地上一点,一掠数丈,及时赶到,他背了个人,依然能够使出最上乘的轻功,人在半空,铁杖已是一招“鹰翔隼刺”,杖尖也是点向神驼太乙背心的“大椎|­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时大乙若然要伤武士敦,自己也必将毙在柳元宗杖下。太乙平生最忌的就是柳元宗,在这­性­命交关之际,当然是先要保命,不敢伤人了。

太乙武功也委实了得。在这危机相扣,眼看就要两败俱伤之际,一个“细胸巧翻云”,居然躲过了柳元宗杖击之灾。他一跳开,武士敦的危机也就不解自解了。

柳元宗道:“武帮主,你身负重任,先冲出去,让我未对付这厮。”笑傲乾坤、蓬莱魔女相继杀到,柳元宗道:“快快跟上武帮主,给他掩护。小心,别让敌人杀了朱丹鹤。”蓬莱魔女应了一声:“女儿懂得!”几个起落,追上武士敦,完颜长之恰好纵马过来,长鞭打出,想把武士敦背负的朱丹鹤卷走,蓬莱魔女拂尘一展,缠着鞭梢,笑傲乾坤立即上去抢攻。完颜长之是金国数一数二的高手,倘若单打独斗,蓬莱魔女未必是他对手,但如今有一个笑傲乾坤助她夹攻,而笑做乾坤的本领则是与完颐长之不相上下的,完颜长之不敢恋战,连忙收回长鞭,拨转马头便走。

武士敦等人冲了过去,神驼太乙恶念又生,心中想道:“当今之世,武功胜于我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光明寺的明明大师,他已经发誓不再下山,今生是不会与我为敌的了。一个是公孙隐,这老儿受了他儿子的气,身义着了毒掌,如今已是半死不活。剩下的一个就只是柳元宗了。这老贼做了二十年和尚之后,武功更胜从前,真正与他较量,我恐怕是打他不过的。但现在他背着公孙老儿,必须分神照顾,我正好趁此时机,将这两个劲敌一并除去!”

太乙刚才用声东击西之法,袭击武士敦所挟的朱丹鹤而大占上风,要不是柳元宗赶来,他几乎可以把武、朱二人都置之死地。如今柳元宗背着公孙隐,情形与武士敦之要保护朱丹鹤一样,太乙尝过甜头,遂想依法炮制,一退复上,避免与柳元宗正面交锋,专门袭击背在他背后的公孙隐。

柳元宗一足下良于行,在乎地上的纵跃功夫不及太乙灵活。

倘在平时,他有铁杖为辅,二十招之内,一定可以胜碍太乙,如今背了个人。虽不至于给太乙迫得手忙脚乱,但也须要小心谨慎,处处提防了。

有几个年纪较轻的金国武土不知柳元宗的来历,不识他厉害,抡刀动枪,也来助攻。柳元宗大吼一声,铁杖横扫,只听得一片叮当声响,刀枪纷飞,刹时间就有十几个金国武士倒了下地。攻击他的只有四五个人,伺以却有十几个倒地?原来另外的人,是因为与他的距离太近,本身又无内功根底,是以给他的佛门“狮子吼”功震倒的。

但太乙却趁此稍纵即逝的时机,绕到柳元宗背后,使出玄­阴­指的功夫,一指向公孙隐点去,他怯于柳元宗的厉害,不敢太过迫近,但双方的距离也不到五尺。玄­阴­指力­射­到了公孙隐的身上!

公孙隐打了一个寒噤,忽地反手一掌,喝道:“无耻老贼,胆敢欺我!”神驼太乙只道公孙隐已半死不活,玄­阴­指力发出,正自得意,哪知对方的掌力,骤然间竟似排山倒海而来,太乙大叫一声,“哇”的一大口鲜血狂喷出来,身躯腾起,倒纵出数丈开外。

原来公孙隐虽因走火入魔,半身不遂,但半身不遂,只是不能走动而已,他数十年的功力,却依然还在的。这数十年的功力用来驱毒,减了几分,但即使减了几分,也还要胜过神驼太乙。公孙隐恨极了太乙,当太乙与柳元宗交战之时,他已默运玄功,将毕生功力都聚于掌上。待到太乙偷袭,他这一掌打了出去,太乙与他的距离不到五尺,如何能够抵挡?还算太乙本领不弱,一受掌力,立即倒纵出数丈开外,幸得不死。但身受震荡,落下之时,已不能平平稳稳着地,而是一个倒栽葱地冲下来了。完颜长之的卫士连忙将他抢救,无人敢再拦阻柳元宗与公孙隐了。

公孙隐打出了这一掌,消耗真力过甚,也咯了一口血。柳元宗逍:“公孙大哥,你怎么样?”公孙隐笑道:“只不过加上一点点伤而已,算不了什么。那老残废伤得比我更重,吐的血比我更多。我料他不到一个月后,决计不能起床。”柳元宗听他说话的声音,知他所言不假,虽受内伤,并非严重,对他的深厚神功,也是深深佩服。

完颜长之手下武士,是布成了一字长蛇阵围住山腰的,群雄从一点突破,他的兵力不能迅速集中,喷火筒又不便使用,因为山上已经起火,倘若用了喷火筒,山下也要起火,岂非连自己也要被包围在火海之中。故而只能让他们突围而去。

但完颜长之仍然不肯死心,一面传令,把兵力集中,准备去追;一面叫神箭手改用神臂弓­射­杀正在向山下奔逃的群雄。

武士敦、东海龙等高手殿后,掩护突围,以劈空掌力,扫荡乱箭,虽然也不免有点伤亡,但没多久,已是逃出了神箭弓的­射­程之外。此时完颜长之的兵力尚未集中。

西岐凤那一班人在山脚被围,东海龙道:“趁完颜长之未曾追下,咱们赶快去给他们解围!”群雄加快脚步,疾冲下去,不料到了山腰,忽见山下尘头大起,又来了一彪军马。武士敦大吃一惊,说道:“金军续有后援,咱们背腹受攻,如何是好?只有拼一死战了!”

武林天骄笑道:“武帮主不用忧心,你看清楚那个旗号。”那彪军马风驰电掣般地赶到,一声呐喊,竟向着包围西歧凤的那队金国武士冲杀。只见那面大旗,用金线绣出一头飞虎,打出的是“耶律”两个大字的旗号。武士敦道:“这是何方部队?”武林天骄笑道:“这是我的好朋友耶律元宜的辽军。”

原来耶律元宜这支辽军,自从在采石矾反金之后,趁着完颜亮新死,金国政局动荡的时机,由耶律元直率领,流窜数千里,由长江北岸审至陕甘山区,最后遁入祁连山安营立寨。经过一年多的休养生息,创伤渐复,战斗力更见增强,祁连山与首阳山相距一千余里,这次完颜长之率队西来,给耶律元直派在地方上的细作察知行踪,报与耶律元宜知道。完颜长之是金国的擎灭一柱,难得他这次孤军西来,故而耶律元宜得知消息,立即发兵追踪,意欲将他歼灭的。

辽军赴到,恰是时候,一轮冲杀,山下那队金国武士,抵挡不住,四散奔逃。西歧凤之围已解,丐帮、辽军与各路英雄三帮人马会合一起,在人数上已经比金军略占优势。

完颜长之不愧大将之材,集中了兵力之后,以一队藤牌军作前锋,掩护前进,神箭手届中,用神臂弓­射­住阵脚,队形严整,虽败不乱。丐帮这边,因有数十人受伤在先,此时也必须分出人力,照料伤者。完颜长之这队金军,并非寻常军队,个个都是千中选一,武艺高强的武士,一轮混战,终于给他们的强弓骏马、夺路突围。耶律元宜虽然未得达成歼灭敌军之愿,但却给丐帮与群雄解了围,也就不再去追击敌军了。

赫连清霞与耶律元宜同来,赫连清云、武林天骄二人上前与他们相见,姐妹会面,又是喜欢,又是感伤。喜欢的是离乱之后,姐妹都各自我到了归宿:感伤的是她们的大姐死在公孙奇之手,虽说咎由自取,但死在公孙奇之手,究竟令人感到不值。

此时武士敦一面令人按应从后山冲出的丐帮弟子,一面整顿队伍,检查伤亡,并商量今后行止。

耶律元宜说道:“完颜长之突围而去,只怕要调动大军来围歼咱们,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趁他们的大军未曾聚集之前,化整为零,火速撤退。”武士敦道:“吾兄所见基是,但我还有点事情,须在这里多住一日。你们的队伍人多,先撤退吧。”

赫连清霞对姐姐微微一笑,说道:“二姐,我想请你和檀师兄都到祁连山去,咱们姐妹也好相聚些时。我的事情还得由你作主呢。”说到此处,忽地在姐姐耳边低声说道:“你的事情也得有个着落了,最好咱们姐妹是在同一天……”

赫连清云满面飞红轻轻啐了一口,道:“不识羞的丫头。好,依你就是。”两姐妹与武林天骄便一同去向蓬莱魔女辞行。笑傲乾坤在蓬莱魔女身边,与武林天骄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耶律元宜这支辽军走后,武士敦请八袋弟子中的赵固代为执行帮主职务,带领丐帮弟于南归。正是。

血雨腥风都过后,晴天丽日照红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至死始知多罪孽此生深悔少海量

此次前来参加丐帮大会各路英雄,受伤的亦很不少。一般轻伤的都已走了,但伤得较为严重的却必须觅地疗伤,其中就包括有东海龙、宋金刚、杜永良、青海三马等成名人物。东海龙与宋金刚被火烧伤,幸在他们功力深湛,敷上了汤火药,可无大碍。青海三马与杜永良是被神臂弓­射­伤的,则必须给他们拔箭、刮毒,神臂弓的伤害力比普通弓箭大得多,医好之后,恐怕也难免残废。

火伤、箭伤还是属于外伤的范围,还有几位受内伤的更是严重。公孙隐是内伤加上走火入魔,本来极是严重,但他本身功力也是极为深厚,如今他已有了求生的意志,已是可以确保­性­命无忧了。

另外一个伤得最重的则是朱丹鹤,他接连两次受了神驼太乙玄­阴­指的袭击,至今仍是昏迷未醒。武士敦就是为了他的缘故,要等待柳元宗将他救醒,盘问他的口供,故而不能立即与丐帮弟子南归。

这些需要觅地疗伤的人,暂时就住在公孙隐的家中。

到了公孙隐家中之后,柳元宗要替公孙隐再把一把脉。公孙隐道:“不,你还是先救活朱老贼紧要,这厮固然死有余辜,但却不能让他那么轻易地就死了。”

柳元宗把过了朱丹鹤的脉,摇了摇头,说道:“他所受的­阴­寒之毒已经深入膏肓,要医好是没有希望的了,但可以令他苏醒片时。”当下取出主针,在他后脑的“悬枢|­茓­”猛扎一针,朱丹鹤果然人叫一声,醒了过来。

武士敦道:“朱丹鹤,你是本帮长老,地位何等尊崇,本帮有何对你不住,你因何要私通金虏,倾覆本帮?”

朱丹鹤嘿嘿冷笑,说道:“武士敦,算你运气好,你已经做了帮主,而我则反正是要死的了,我何必答你的话?”

武士敦大声说道:“不错,你是要死的了,我们光明磊落,决不用可以救活你的活来欺骗你。但一死也有荣辱之分,今日这场大战,丐帮弟子死的就很不少,他们之死,就是重于泰山!

至不济就如风火龙吧?他临死仟悔,吐露真情,也可以得帮中一众弟子的原谅。你若至死不悔,我们就只能当你是一条狗似的死掉了!你想想,你曾是丐帮长老,你也曾经是被江湖好汉尊敬的武林前辈,却为何变节投敌,非但身败名裂,而且对不住列祖列宗,死了也要永远受人唾骂!你说出来,或者还可以减轻你的罪过!说!你是怎样勾结金虏的?说!你还有什么同谋的党羽没有?“

武士敦这番义正辞严的说话,对于临死的朱丹鹤确是一个重大的刺激,胜于用什么甜言蜜语诱供,更胜于用什么严刑拷打迫供。朱丹鹤蹬着双眼望了武士敦一会,终于说出匈话来“嘿,嘿,你们都错了!”

武士敦喝道:“什么错了?”朱丹鹤纵声笑道:“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根本就不是你们汉人,我是金人!你们骂我通敌叛国,根本就没有骂对!嘿,嘿。武士敦,我的情形正是与你一样。你以汉人假冒金人混入了御林军,我则是以金人假冒汉人混入了你们的丐帮。不过,你的运气好,你刺杀了完颜亮,你成功了。我的任务却没有完成,我要谋夺丐帮帮主之位,第一次是我自己败给你的师父尚昆阳,第二次是我的徒弟公孙奇又败了给你。两次都是功败垂成,这一次比上一次败得更惨。哼,哼,这是我们的运气不如你们,功亏一篑,大复何言!”

众人听了这番说话,都不禁相顾骇然。想不到朱丹鹤竟是混人丐帮的­奸­细,数十年来竟然无人发现,给他篡据了长老的高位。武士敦更是吃惊、心里想道:“幸亏我师父那一封预先留下给我证明的朽信,是交给鲁师伯而不是给他。要不然只怕我早已在金京被捕了。嗯,这么看来,师父虽然没发现他是­奸­细,也早已知道他是不可靠的了。”

朱丹鹤看了看众人相顾骇然的禅­色­,又得意大笑起来,说道:“我们虽然是两次失败,但却也不是毫无成绩。这几十年米,丐帮与江湖上的各大帮派部不大往来,日益疏远,尤其是与绿林中人,更是彼此猜忌,‘丐帮绿林,两不相混!’‘丐帮弟于不许与绿林中人有甚私交!’这两条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悬为厉禁,但也已经成为丐帮弟于所要奉行的戒律了。你们知道这些主张是准提出来的吗?嘿,嘿,就是我,朱丹鹤!是我坚持丐帮应该‘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嘿,嘿,争帮主我虽然是争不过尚昆阳,但我这些主张,却说服了多数人同意。

尚昆阳在长老会中争不过我,他不同意,也是无可奈何了!“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丐帮中人更是如梦初醒,这才知道了朱丹鹤孤立丐帮的­阴­谋,知道了朱丹鹤挑拨丐帮与绿林不和的毒辣手段,心里都是想道:“这厮虽没能够篡夺帮主之位,但这几十年来,丐帮受了他的影响,这祸患也真是不小了!”

武士敦冷笑道:“朱丹鹤,你错了!”

朱丹鹤正在得意,双眼一翻,问道:“我又怎么错?”

武士敦道:“你说你的情形与我相同,其实完全两佯!我是为了正义的事业,为了要对宋、金两国百姓都有好处,才冒充金人去刺杀完颜亮的。而你却只是一个助纣为虐的狗奴才而已,岂敢与我相比!你以为你我的失败成功都只是由于运气么?不,不,在我是得道多助,在你则是众叛亲离。今日的丐帮大会,不是非常明显他说出了这个事实,作出了对比么?哼,哼,你还有什么得意?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么?不,不!你只是一条狗熊!”

朱丹鹤混进了丐帮,虽然位居长者,地位崇高,但在他来说,却总还是觉得“壮志未酬”。既不能作为一帮之主称雄江猢,又不能作为一个“胜利的英雄”“凯旋回朝”,故此他在临死之际,吐露真相,这并非是出于忏悔的心情,而是要自夸“功绩”,自鸣得意。不料给武士敦一顿义正辞严的大骂,登时有如一盆冷水浇头,令他气焰顿消,他自以为是“聪明机智”的事绩,在别人眼中,却只是把他当作一条糊涂透顶、助纣为虐的狗奴才。他第一次想到了正义与邪恶的分野,想到了在人生的道路上的大是大非的问题,可是这已经太迟了。

在众人愤怒的目光注视之下,朱丹鹤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或许是我错了,嗯,我是个狗熊,我竟然是个狗熊么?”两眼翻白,口叶泡沫,当真像一条狗似的死去了。

武士敦道:“可怕,可怕!”停了一停,接着对旁边的两个丐帮弟子解释道:“可怕的不是朱丹鹤,而是我们太过­精­神松懈了。应该懂得:暗藏的敌人,没有拿着刀枪的敌人,比拿着刀枪与咱们厮杀的敌人更为可怕,更应防范。”

丐帮弟子都是心头沉重,朱丹鹤之死令他们如梦初醒,想到许多从未想过的事,武士敦缓缓说道:“朱丹鹤混进本帮,这固然是一件坏事,但也未尝不可变为一件好事。经过这个教训,我们总可以变得聪明些了。”

黄昏时候,天气忽然起了变化,雷鸣电闪,来了一场大雷雨。武士敦笑道:“好,这场大雷雨正好冲洗了我心头的积闷。”

柳元宗也笑道:“这场大雷雨真是来得合时。山上的大火可以不致成为灾祸了。一场大雨之后,道路泥泞,完颜长之要想调集大军赶来,也势将受到阻碍了。”

这一晚柳元宗目不交睫,整整忙了一晚,替受伤诸人拔箭、敷药、疗伤,幸喜这些人都是有武功根底的,柳元宗的医术又极高明,到了第二大,所有受伤的人病情都有好转,在同伴照料之下,陆续离开。人雷雨过后,这一日天­色­很好。

武士敦与云紫烟最后也走了。蓬莱魔女劝公孙隐道:“师父,你也不宜再留在家中了。”公孙隐茫然道:“我去哪儿?我不想变作你们的累赘。”

柳元宗道:“我倒想到一个最好的去处。阳谷山光明寺的明明大师是我的好友,也是你的好友,咱们到他那儿,你可以安心静养,我也可以得到机会,咱们三个老头儿相聚相聚。”

公孙隐道:“好倒是好。只是清瑶与谷涵的婚事如何?我本来想在家里替他们举行盛大的婚礼的,如今却是不能够了。咱们躲到明明大师那儿,难道叫他们在和尚庙里成亲么?”

蓬莱魔女面上一红,说道:“师父,我们并不急于成家。”公孙隐笑道:“你还没有问过谷涵啊,你不着急,你怎知他不着急?谷涵,你已经等了她许多年了,倘若再冈我的原故,耽搁你们的婚事,我心也有不安。你看,如果——”公孙隐的意思是,如果华谷涵想要成婚,如果不嫌婚礼草率的话,那就多留一日,让他们成了婚再走。

华谷涵笑道:“我已经等了这多年了,再等一些时日,又有何妨?­干­爹,我们等你身体好了,再来给我们主持婚事,那不是喜上加喜么?”

公孙隐苦笑道:“我这半身不遂之症,恐怕是不会好的了。不过现在成婚也确是草率一点,那就先离开这里再说吧。谷涵,你还未成亲就很听瑶儿的话,这,我倒是很欢喜的。”

蓬莱魔女道:“我身为绿林盟主,这一年多来,却是东奔西走,未曾回过山寨,绿林中的事务,也很少过问,虽说有个玳瑁代劳,我也应该回去了。”言下之意,是以公事为重,儿女之情不妨暂搁的意思。

公孙隐哈哈笑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本是男予汉的抱负,难得你是女于也有如此抱负,就听从你自己的意思吧。不过也不能拖得太久了。”

柳元宗道:“当年我也是半身不遂,现在虽然走路还是不大方便,但总是可以走了。对治疗半身不遂之症,我多少有点心得。听说明明大师新近练成了一项无上神功,咱们三个老头儿聚在一起切磋内功心法,说不定对你的复原可以加快许多,用不着像我这样久的。咱们可以一年为期,到时候不论你是否已经完全恢复,我都陪你到瑶几的山寨去,替他们完婚。公孙大哥,这样办,你不必再担心事了吧?”

公孙隐喜道:“这是最好不过的了。好,咱们走吧。”

蓬莱魔女早已替师父收拾好了东西,包括他一生心血的武学著作在内。于是一行四众,便即登程。仍然由柳元宗背负公孙隐。

公孙隐离开老家,颇有感触,说道:“我隐居采薇村已将近二十年了,足迹不出首阳山外。当年我是为了不肖之子,心灰意冷,这才不问世事的。不料我不管外间之事,外间的事却要管到我的头上。我只恨我当年没有早早处置那个畜牲,到头来几乎给他害得我身败名裂。唉,现在我已经明白,凡事都不能只用躲避的办法。”

这番活听来似是伤感,却也是策励自己的意思。柳元宗暗暗欢喜,心想:“只要这老头儿保持这样心境,那就更有把握助他早日复原了。”

他们都是一身超卓的轻功,一路无事,不过三天,便赶到了光明寺。

明明大师与这两位老朋友隔别多年,想不到他们一同来到,相见之下,皆大欢喜,明明大师武学深湛,一看就知公孙隐乃是“走火入魔”因而患上半身不遂之症。当下合什问道:“公孙施主,你的玄门正宗内功,早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何以却会走火入魔?柳兄,听说你出了家又还了俗,但你这次重入佛门,老衲虽然不要迫你二次剃度,也要留你多住些时了。”

公孙隐叹道:“大师问起由来,哎,这,这真是一言难尽,”柳元宗却笑道:“大师,你不让我住,我也要在你这儿最少住上个一年半载呢。闲话少说,听说你新练成了一项无上神功,对于打通奇经八脉之法,可有超越前人的妙悟么?”

这三人都是当世顶儿尖儿的武学大师,但柳元宗之所以一见面便与他谈论内功,还不仅仅是由于共同的兴趣,而是急于知道有没有更快的办法,可以治好公孙隐的半身不遂。

明明大师当然知道他的用意,笑道:“老衲天资愚钝,内功心法虽有一点新的领悟,却怎敢说是超越前人?柳兄,听说你得了希夷老祖的‘指元篇’,这是前辈武学秘典中最难得的上乘心法;公孙施主的玄门内功,老衲也是早就佩服了的。咱们三个老头儿难得相聚,老钠也正要向两位请教呢!”柳元宗哈哈笑一道:“都是老朋友了,还用说什么客套的话儿?咱们就切磋切磋吧。”

这三个武学大师,一谈起上乘内功,就谈得滔滔不绝,彼此论难,奥义杂陈,连笑做乾坤与蓬莱魔女这等有很深造诣的人,在一旁也是听得半懂不懂。

慧寂神尼将蓬莱魔女拉了出来,笑道:“让他们三位老人谈个尽兴吧。我只想问你,你和清云二妹一同去的,怎么,你如今又换了一个同伴回来了?你是‘孟光早已接了梁鸿案’啦?”

这句话的意思,即是问他们是否已订鸳盟。

蓬莱魔女面上一红,笑道:“清云二妹已经不用我陪她啦,今后日有你的弟弟照顾她了。你这个做姐姐的等着喝你弟弟的喜酒吧。嗯,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这个出家人戒不戒酒?”

慧寂神尼喜道:“原来如此。恭喜恭喜,你们都是有了着落了。到了你们大喜之日,我就是破戒为你们喝一杯酒也是不妨。

对啦,我还没有问你,我的弟弟,他与清云却去哪儿?“

蓬莱魔女道:“他们到祁连山耶律元宜那儿去了。清云的三妹清霞是和耶律元宜在一起的。听说他们的好事亦已近了。”当下将在首阳山会见武林天骄、耶律元宜等人的经过告诉了慧寂神尼,慧寂神尼越听越是欢喜。

慧寂神尼道:“你这次可以多住几天了吧?”蓬莱魔女道:“还不一定。不过,大约不会少过三天。”慧寂神尼正想问其所以,只听得柳元宗已在叫他女儿道:“瑶儿,你师父叫你。”

蓬莱魔女走回屋子,只见公孙隐­精­神焕发,她父亲也是脸有喜容。心想一定是他们三人切磋最上乘的内功心法,已有新的发现。

柳元宗果然说道:“不出我之所料,你师父在一年之后,就可以到你的山寨去为你们主持婚礼了。”蓬莱魔女面上一红,说道,“祝师父早日恢复健康。”

公孙隐微笑道:“我也但愿你们早日成家立室。咳,不过在这一年当中,难保你们不遇上、不遇上那个畜牲,我以前曾吩咐过谷涵了的,你们倘若遇上那个畜牲,不必等我处置,你们就要替我清理门户。我想趁这几天你们都在这儿,把我平生的武学都传给你们。即使仍然克制不了那两大毒功,也总可以令你们多几分取胜的把握。”

蓬莱魔女这才明白,师父叫她进来,是要她与华谷涵一同受教,多学一些可以对付她师兄的本领。蓬莱魔女可以想得到师父的心情,他要假手于徒弟与­干­儿子为他除掉亲生的儿子,内心将是如何沉痛?蓬莱魔女很感难过,说道:“师父,你老人家­精­神还未怎么恢复,这个——”公孙隐道:“不,你不必为我顾虑,我志已决,你要用心学会我的功夫,免得耽搁你的行程。”

蓬莱魔女心中难过,但想到“大义灭亲”四字,也只能默不作声了。

公孙隐在蓬莱魔女出师以后这七年当中,在武学上深入钻研,又有了不少新的心得,虽然未必胜得过蓬莱魔女父亲的所学,但却是最适合用来对付公孙奇的。因为公孙奇尽管是练了许多邪派功夫,但他的武学基础却总还是家传本领。

一代武学大师的平生心血,其深奥可想而知。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整整学了三天,对其中的妙处还未能完全心领神会。不过,好在蓬莱魔女对本门武学已有很深的根底,记熟了口诀,懂得了原理之后,假以时日,总不难勘透­精­微,是以公孙隐在倾囊传授之后,也就不再多留他们了。

蓬莱魔女与慧寂神尼同住一个房间,临行之日,慧寂神尼忽地想起一事,说道:“柳女侠,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蓬莱魔女道:“姐姐不必客气。做得到的我一定效劳。”慧寂神尼道:“我想托你去打听一个人,我是因为你来到这儿才想起她的。这个人和你的关系比我更深,料想你一定也惦记着她的。”蓬莱魔女怔了一怔,道:“是谁?”慧寂神尼笑道:“就是你从前的贴身侍女玉珊瑚。她是经我给她剃度出家的,在佛门的名份上,也算得是我的记名弟子。”

珊瑚、玳瑁二人是蓬莱魔女最亲信的侍女,名为主仆,实如姐妹,尤其珊瑚,更是自小与她作伴,和她一同长大的。故此蓬莱魔女听得慧寂神尼提起珊瑚,便连忙问道:“她怎么样?出了什么事了?”

慧寂神尼笑道:“你别紧张,没怎么样。我只是想你去看一看她。”蓬莱魔女道:“她在哪几?对啦,我正想问你,她为什么不跟随你?”慧寂神尼道:“她本来是随我在栖霞岭出家的,后来我到这里来侍奉我的公公,她也离开了江南,说是要回她的家乡打一个转,然后再到光明寺探我。要是光明寺可以容她的话,她就在光明寺出家。如今已是半年有多,尚未见她来到,是以我有点放心不下。她的家在登州莱乡下。”蓬莱魔女道:“我知道的。”慧寂神尼道:“你们这次回去,倘若顺路的话,请你去探听一下。”蓬莱魔女道:“就是不顺路我也一定去的。”接着笑道,“慧寂姐姐,请恕我说实话,我是不赞同她出家的。要是我劝她还俗,你不会怪我吧?”慧寂神尼笑道:“我的出家是无可奈何,珊瑚年纪轻轻,红颜少女,就要随我青灯札佛,我也为她感到可惜的,不过,我劝不醒她而已。要是你能够劝她还俗,我是求之不得,”

蓬莱魔女谈完了珊瑚的事情,拾好行装,便去和师父告别,并向明明大师辞行。笑傲乾坤也已在那几等着她了。

公孙隐是知道蓬莱魔女以绿林盟主的身份,需要早日赶回山寨的,他也不愿意耽搁他们的行程,但临别之际,仍是不禁老泪清然,一手拉着一个,说道:“但愿你们早日为我了却心愿。

我半身不遂,不能送你们了。“他说的”了却心愿“,一是指公孙奇的事情,一是指他们的婚事。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都是明白的。

蓬莱魔女道:“师父放心,我们在山寨等你老人家来。反正也不过一年,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柳元宗与慧寂柳尼给他们送行,送了一程,蓬莱魔女道:“不敢有劳姐姐远送,请回去吧。”柳元宗道:“对啦,慧寂,你先回去,我再送他们一程。”慧寂神尼看看他们父女似是有私事要说,便与蓬莱魔女互祝“珍重”,挥手道别。

慧寂神尼走后,蓬莱魔女道:“爹爹还有什么要吩咐女儿?”柳元宗若有所思,半晌说道:“你们这次回去,要经过固原吧?”

固原是在洛阳北面二百里左右的一个地方,蓬莱魔女道:“正是要经过那个地方。”她蓦地想起一事,问道:“对啦,爹爹,听说你上次在往首阳山之前,曾到固原说是要了结一桩公案?”

柳元宗道:“不错,但这桩公案并未了结,”蓬莱魔女道:“什么事情,爹爹可以告诉我吗?”

柳元宗黯然说道:“你二叔在固原有一头家。”蓬莱魔女怔了一怔,道:“二叔,哦,你是说那、说那无恶不作的柳元甲么?我可不愿意再叫他做叔叔了。”

柳元宗道:“咱们柳家出了这么一个败类,我也是很痛心的。

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唯其他是柳家的人,我更需要早日处置,作个了断。“

蓬莱魔女道:“我明白了,爹爹上次到固原去,可是为了大义灭亲,要去将他除掉?”

柳元宗道:“我听说他已潜回江北,很可能是回去他在固原的那一头家,因此我想去考查一下,要是他已经悔改,我可以留他一命,否则我就废掉他的武功。”蓬莱魔女知道父亲总还是多少念及与柳元甲昔日的兄弟之情,所以他预拟的最厉害的惩罚,也只是“废掉他的武功”。

柳元宗续道:“除此之外,我还想给他的妻儿作个安排,免得他的儿子走上父亲的邪路。”

蓬莱魔女诧道:“他在固原,原来还有妻儿的么?怎的一个在江南,一个在江北,相隔数千里之遥,并不住在一起。”

柳元宗道,“这件事也是我再次出山之后,新近才打听到的。

据说元甲的妻子本来是江南的一个女盗,元甲初到江南那几年,凭着武功,成为了绿林之雄,那时他还未曾与官府勾结,和金虏私通之事,更是绝无人知,以至让他欺世盗名,更进一步而变成了江南众望所归的武林盟主,那个女盗就是在这个时间嫁给他的。后来不知怎的,他们已经生下一个儿子,他的妻子却突然在儿子周岁之日,携儿出走,从此就没有冉回过江南。我怀疑他的妻于很可能是看出他的本来面目,不愿同流合污,故而携了儿子,走到远处安家的。当然,其中的详细内情,我还不是怎么清楚。“

蓬莱魔女道:“柳元甲可知道妻子在固原的消息?”她因为不愿意称柳元甲做叔叔,故此直呼其名。

柳元宗道:“这件事我也未能打听出来,元甲曾是江南的武林盟主,在北方的耳目也很灵通,想来是应该知道的。”

柳元宗接着说道:“他给江南豪杰群起而攻之后,已变成了丧家之犬。他的妻儿离开他也已有十年了,不管他们夫妻之间是否曾发生过重大的争执,但他到了这个境地,料想一定会到固原去探望他的妻儿,以求复合。我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要到固原去看一看。一来是要考查元甲的行径、心迹,二来也要看看他妻儿现在的情形如何。元甲罪大恶极,但他儿子却是无辜,不应受他所累。要是这个孩子可以造就的话,我是愿意将他教养成村的。”

蓬莱魔女道:“爹爹说得有理,父母有罪,原与孩子无关。

但不知爹爹到了固原,结果如何?可曾见着那对呣子?“

柳元宗道:“我只打听得他们是住在固原城北约五寸里外的一条村子里,那是一条山沟里的村子,名字却叫做平野村。我到了那条村子,先打听有没有姓柳的人家,回说是没有。”蓬莱魔女道:“那女盗既是鄙弃她的丈夫,想来是不肯用夫家的姓氏了。也或许这个家本来就是她的母家。”

柳元宗道:“那女盗本来姓石,我再打听姓石的人家,却不料姓石的有四五家之多。这几家人家都是祖居此地,并非外人搬来的。我为了谨慎起见,只得一家家前往拜肪,前面三家都不是,到了最后一家,无人应门,我跳进去一看,里面空无一人。也不知他们是得知风声,预先躲避?还是本来就早已离开了的?我向这家的邻人查问,他们说这家人家只有三个人,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平素深居简出,究竟他们何时离开,邻人也不知道。”

蓬莱魔女道:“多出的这个女人是准?你有没有打听柳元甲到过这条村子里没有?”

柳元宗道:“这家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中年­妇­人,另一个是年老的嬷嬷,结她当­奶­妈的。我说了元甲的形貌,村里的人都说没有见过。但那孩子却是十岁左右,与元甲那个孩子的年龄相符。这条村子里的人似乎不大喜客,我四处打听,初时还不怎么,后来就有人反过来问我,说我是个‘白撞’,不知怀有什么用心,要将我驱逐出村,”

蓬莱魔女笑道:“乱世坏人多,也难怪他们对你起疑。但从你扑了个空的这件事看来,却可能有两种不同的情形。假如那家人确是柳元甲的妻儿,她们是有心躲避你的话,那么他的妻子就是与丈夫一路的了,若是另有原因离开,那又另当别论。”

柳元宗道:“我当时已被村人驱逐,而且我也要急着赶到首阳山去,不能在这村子里多耽搁时候,因此也只好离开了。希望你们这次到固原去,能够探出结果。”

蓬莱魔女道:“我会小心探查的。”

柳元宗道:“你们两人联手,即使碰上了元甲,大约也不至于吃亏了,但你们可不要吓坏了那小孩子。比如说你们要和元甲动手的话,最好是不让这小孩子瞧见。免得他把你们当作仇人,就不肯跟从你们了。待到收养之后,再慢慢教导他。”

蓬莱魔女道:“爹爹想得周到,女儿会谨慎从事的。”

柳元宗交代了这件事情,笑道:“谷涵,我把女儿交给你啦,你可要好好照料她。”叮同一番,父女便即分手。

笑傲乾坤道:“清瑶,你有这样一个好爹爹,我真是羡慕。”

蓬莱魔女嫣然一笑,说道:“不也是你的爹爹么?”笑傲乾坤心里甜丝丝的,说道:“瑶妹,真想不到如今咱们成了夫­妇­,当年我送你红豆之时,还不敢存此奢望呢。”蓬莱魔女杏脸飞霞,“啐”了一口道:“瞧你得意的样儿,也不害臊?还未拜堂呢,就说什么夫妻了?”笑傲乾坤道:“你总是我的人了吧,难道还跑得了?”蓬莱魔女道:“那也不用老是挂在口头上啊!嗯,你说我跑不了么?我就跑给你看!”

笑傲乾坤笑道:“哎呀,果然跑了!瞧,我把你捉住!”两人施展轻功,风驰电逐,直跑到山下,笑傲乾坤抓着蓬莱魔女的抽子,蓬莱魔女笑道:“别闹了,咱们说正经话儿。”

笑傲乾坤道:“什么正经话儿?”蓬莱魔女道:“咱们商量怎么去捉柳元甲?老实说,我还有点担心,恐怕咱们未必降服得了他呢。”笑傲乾坤道:“也还未知道柳元甲是否就一定在固原呢?”蓬莱魔女道:“咱们先作好准备,免得临时乱了步骤,不好些么?”笑傲乾坤道:“好,我先听你的。你说。”蓬莱魔女道:“以咱们现在的本领,两人联手,要胜过那老贼大约不难,要活捉他只怕还不容易。还有,她的妻子也不知是否帮他,他妻子的武功深浅如何,我们也不知道。爹爹又希望咱们最好不要在他家中动武的。有这几桩为难之处,咱们此行,恐怕还未必顺利呢。”笑傲乾坤道:“那么依你之见如何?”蓬莱魔女道:“我倒想有一个办法,你看可不可行?我爹爹当日在固原,是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的,那是因为他一来尚未知道哪一家人家才是,二来他以大怕的身份,也不好意思偷人弟­妇­的家。但咱们不同,咱们现在已经知道哪一家人家了,咱们可以在晚上愉偷地去,你设个法儿引柳元甲出来追你,我去和他的妻子说明真相。柳元甲自恃武功,他多半会追你的,而他的妻子要保护儿了,则多半会留在家中。这计划大约行得通吧?”

笑傲乾坤道:“好,你出的这个主意很好,咱们就是这么办吧。至于怎样引那老贼出来,到时临机应变。”

蓬莱魔女回思往事,颇有感触,说道:“谷涵,当年我受那老贼欣骗,幸亏是你提醒了我。后来,我为了找你打听身世之秘,找得好苦。现在咱们才得在一起。”笑傲乾坤道:“这半年来,我万里奔波,南北寻觅,都是为了你的缘故,你知道么?”

蓬莱魔女道:“我也何尝不是如此?为了找你,我从洞庭湖跑到了首阳山。好几次以为可以见着都没见到。那时我心中的苦楚,恐怕你想也想不到呢!”说至此处,不觉又是满面飞红。笑傲乾坤笑道:“换你心,为我心,始知相忆深。好,现在咱们可都不用受相思之苦了!”

他们来的时候是只影孤身,情怀萧索。如今回去,则是联袂同行,风光旖旎。情景大异,苦乐悬殊,一路上说不尽的蜜爱轻怜,那也不必细表了。

这一日到了固原,他们是算准了时间的,三更时分,便去夜探柳元甲妻儿所住的那所住宅。这一晚无月无星,正是最适宜于夜行人的活动。

这是一座孤零零的靠山建筑的住宅,与相邻的人家距离颇远,山坡上有一棵大树正在屋后,笑做乾坤与蓬莱魔女攀上树顶,藉着茂密的枝叶遮身,准备在人屋之前,先窥探动静。他们都是一身上乘的轻功,丝毫也没有弄出声响。

从树上望进去,只见有一间房子,灯火未灭,窗上隐约现出两个人影,一个是老婆婆,一个是中年­妇­人。蓬菜魔女心道:“这个老婆婆想必就是给她家当­奶­妈的那个老嬷嬷了。村居习惯,一般人都是睡得很早的,怎么她们过了三更,还来去睡,却不知柳元甲这老贼在不在这儿?”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中年­妇­人幽幽地叹了口气,那老婆婆道:“小南睡着了没有?”中年­妇­人道:“睡着了。”回了一句话,又低头做她的针线。

那老婆婆道:“瑛儿,你还在伤心么?事情都已经过了十年了。”中年­妇­人道:“妈,我是知道他的为人的。他这次回来,一定是因为在江南遭受了挫折,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这才想到要来找我们呣子的。”

老婆婆道:“哦,你可是怪我把他赶走么?”中年­妇­人道:“我怎敢怪妈?我知道妈是为了我好。可是小南自周岁之后就没有见过父亲,我、我——”

老婆婆道:“你有点不忍于心,想让他们父子见上一见,是么?唉,俗语虽有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我不相信这个人是个到了晚年,还会回头的‘浪子’。我老实告诉你,去年我出了一次远门,就打听到他不少劣迹,不过,我为了怕你伤心,不告诉你罢了。”

中年­妇­人道:“我和他做了几年夫­妇­,早已看穿了他的假仁假义的面目,我是伤心透了才离开他的。妈,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这个人是绝不会做出什么好事的。”

老婆婆道:“是呀,那你何必还牵挂他?你早已告诉小南,他的爹爹已经死了,那就更不可让他见看父亲了。瑛儿,长痛不如短痛,当年你立得下决心离开他,做得根对。那么今后就更不要受他欺骗了。天下男人,都是口蜜腹剑,靠不着的。一刀两断,­干­脆利落,可以少却许多烦恼。”中年­妇­人听了这番言语,低下了头,不再说话。笑傲乾坤捏了一下蓬莱魔女手心,在她耳边悄悄说道:“这老婆婆一定是在少年时候吃过男子的亏。”

蓬莱魔女偷听了她们的谈话,这才知道这个老婆婆的身份,原来她不是­奶­妈,而是这中年­妇­人的亲生母亲,也即是柳元甲的岳母了。蓬莱魔女心里想道:“这老婆婆虽然是对男子存着偏见,但听她说话,却还不失为一个明自道理的人。原来柳元甲果然来过这儿,是给她赶跑的。嗯,她既然对柳元甲深恶痛绝,这事情就好办了。”

蓬莱魔女正想下去,只听得那中年­妇­人又叫了一声“妈!”

那老婆婆道:“瑛儿,你怎么啦?有什么话要和妈说?”

那中年­妇­人的声音充满惶惑,说道:“妈,那日来的那个跛足老者是谁?为什么咱们要躲避他?”

不问可知,这­妇­人口中的“跛足老者”,指的就是蓬莱魔女的父亲了。蓬莱魔女心一动,她正想知道这个原因,就决定再听下去,暂不露面。

老婆婆淡淡说道:“我不是早已经告诉了你的?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见这个人。”听来她的女儿已是向她问过不止一次的她女儿道:“妈,你为什么不想见他,总得有个因由的嘛。”

老婆婆道:“你一定要打破砂锅间到底,那我就告诉你吧,他是柳元甲的哥哥柳元宗。”

中年­妇­人吃了一惊,道:“就是那个二十多年之前,名震武林的那个柳元宗吗?听说他早已死了,却原来还活着么?”显然这个中年­妇­人尚未知道柳元甲对他哥哥的亏心之事,也未知道柳元宗又已出山。

那老婆婆道:“不错,就是这个人了。从前我和他是同一辈份的,你嫁给他的弟弟,我却变成了他的长辈了。你想我见他不是有点尴尬么?而且我也不知道他来找你,是怀的什么用意?”

她女儿道:“这有什么关系?我虽然从没有见过这个大伯,但我也听得江湖上的老前辈说过,柳元宗当年可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侠,和他的弟弟大不相同的。难道你是怕他偏袒弟弟,来欺压咱行?咱们不明他的来意,那就正该见一见他。听听他的来意啊!”

蓬莱魔女也觉得那个老婆婆的“理由”实在不成其为“理由”,心中越发疑惑,暗自想道:“对啦,她为什么要避开我的爹爹,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

那老婆婆道:“我不是怕柳元宗的武功,我就是不要见他!

不单是他一个人,所有我从前相识的人,我是一个都不要见!“

她女儿道:“妈,我闷在心里已经多年了,今晚一定要请你说说原因。我是你唯一的女儿,为什么你的事情却总要瞒着我?妈?你可知道我失掉你的宠信,比我失掉丈夫更要伤心!”

那老婆婆颤声道:“瑛儿,你,你要知道什么?”

她女儿道:“我的爹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不错,我小川候你是曾经时我说过他已经死了,可是你却从来没有和我谈过任何一件有关爹爹的事情,过年过节的时候,你也从来没有力爹爹烧过一炷香。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避免提起爹爹?”

老婆婆默不作声,却急地转了个身,背向女儿,面朝窗外,如有所思。她是不敢接触女儿的好像要搜索她灵魂深处的目光么?她是遥望远方,遥盼远人或遥思远事么?她女儿道:“妈,莫非,莫非你也是和我现在一样,我在哄骗小南,你也在哄骗我?我的爹爹,其实——”

那老婆婆沉声说道:“噤声!”就在此时,躲在树上的蓬菜魔女与笑傲乾坤忽觉微风飒然,突然有暗器向他们打来!

原来此时天­色­已变,本来是无月无星,天黑沉沉的,此时忽然云开月现,那老婆婆瞧见了他们在地上的影子。

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都在全神贯注地听她们母女谈话,料不到暗器突然打来,要躲避已来不及!

笑傲乾坤伸指一弹,“铮”的一声,把暗器弹开,这才知道是一枚指环。弹是弹开了,但笑傲乾坤却也感到了虎口酸麻,指头痛得有如给石头砸了一下似的。蓬莱魔女机灵一些,暗器来时,她扳了一条树枝向那暗器一弹,“咔嚓”一声,一条普通蜡烛般粗大的树伎,竟给一枚小小的指环打断!

这一下不由得他们心中大为骇异,要知道他们躲在树上,距离老婆婆的那间房子有四五丈之遥,那老婆婆并未推开窗门,指环是穿破窗纱­射­到树上的:他们虽然知道这老婆婆是柳元甲的岳母,必定懂得武功,但却绝对料想不到她有这么深厚的内力,而暗器的手法又是如此神奇!

说时迟,那时快,屋中的母女二人己是从窗口跳了出来,老婆婆道:“瑛儿回去,你妈虽然年老,这两个小贼谅还对付得了!”

口中说话,人已越过墙头,发出了一记劈空掌!

满天枝叶纷飞,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跳了下来,饶是他们都有一身上乘的内功,给这老婆婆的掌力一震,胸口如受重压,虽不至于不能呼吸,也是很不舒服。蓬莱魔女连忙默运玄功,吐出浊气,心中想道:“要不是我学了爹爹的内功心法,只怕这一记劈空掌力,我已是抵挡不起了!”

笑傲乾坤道:“老妈妈息怒,我有话说!”老婆婆瞧了笑傲乾坤一眼,忽地怒声说道:“岂有此理,你这油头粉面的小子,我一见你就生气!”不由分说,就是猛的一掌!正是:只为情场曾受创,平生最恨少年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同命相怜嗟母女求荣不惜劫妻儿

老婆婆这句话奇特之极,她不骂别的,一张口就骂笑傲乾坤“油头粉面”。不错,笑傲乾坤是个英俊的美少年,但他也是个武林中人交口称誉的正派侠士,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这样骂过他。“油头粉面”这四个字加在他的身上,当真是令他啼笑皆非。

可是时间已不容他与这老婆婆争辩,这老婆婆掌力一发,便似排山倒海般狂涌过来。笑傲乾坤一个“盘龙绕步”,闪开正面,随即一招“神龙摆尾”,双掌一挡,化解对方掌力。但饶是他解拆得宜,也不禁连退三步,略感呼吸不舒。

蓬莱魔女道:“老前辈,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张口骂人,动手打人?他不是歹徒,他是和我——”活犹未了,老婆婆已是向笑傲乾坤连劈三掌,一掌紧于一掌,当真是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蓬莱魔女见笑傲乾坤形势危急,只好出手相助,四掌齐推,这才消解了老婆婆的掌力。但在她凝神发掌之时,她的说话就不能不突然中断了。

蓬莱魔女一停止说话,这老婆婆立即继续骂道:“你这小妮了懂得什么?越漂亮的男人心肠越坏,你还要护着他?哼,这等油头粉面的少年,我一见就生气!你快快滚开,否则我连你也伤了!”这老婆婆的内功,差不多已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她力敌两名高手,竟然还是能够一面动手,一面骂人,而且骂得滔滔不绝。

笑傲乾坤笑道:“老妈妈,你这话可不能一概而论!”老婆婆斥道:“油头粉面就必定是油嘴滑舌。我不听你的,总之你不是好人。接招!”一招“白猿探路”,合着双掌,倏然一分,双“剪”笑傲乾坤两肩,倘若给她“剪”着,以她的功力,笑傲乾坤的琵琶骨必将破碎无疑。笑傲乾坤见她使出如此辣招,大吃一惊,再也笑不出来。百忙中连用“三环套月”,“风拂垂杨”两招,再加上蓬莱魔女从旁牵制,这才堪堪把老婆婆的这一招杀手化解开去。

原来这老婆婆在少年时候上过一个美少年的当,以至心理失常。今晚她给女儿触及了心头的隐痛,勾起了心头的旧恨,如今她是要把这一腔怨气,都发泄在笑傲乾坤身上。她越打越是火起,在她眼中的笑傲乾坤已变成了昔日曾经欺骗过她的那个美少年了。

蓬莱魔女人急计生,抽了个空,忙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叫道:“二婶,我是柳元宗的女儿!你不是要知道我爹爹来意的么?如今我就是代我爹爹来和你说的!”蓬莱魔女已经知道屋中的女人与柳元甲并非夫妻一路,故而愿以婶婶相称。

不料她刚说出“二婶”两字,这老婆婆己是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声,老婆婆的功力比她高,笑声扰乱了她的话语,蓬莱魔女虽然把要说的活讲完,但屋中的女人却只听到“二婶”两字。

柳元甲的妻子听得蓬莱魔女叫她“二婶”,不觉怔了一怔,心中想道:“哪里钻出来的这位侄小姐?”要知她退出江湖已经十年有多,蓬莱魔女身为绿林盟主则还未过五年。柳元甲之妻所知道的只是柳家的往事,对近事则毫无所知。她只道大伯柳元宗早已全家遭害?怎想得到今晚来的这个女子竟是柳元宗的女儿,而且又是绿林盟主?民间的习惯,较为亲近的晚辈,通常都是称前辈为叔、伯与婶婶的。柳元甲的妻子心中想道:“莫非他们是元甲派来的人?元甲心还未息,要他的手下前来窥伺?”

此时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联手,与那老婆婆已订了将近半炷香的时刻。柳元甲的妻子不由得好生惊异,心想:“当今之世的前辈高手,能够抵敌我的母亲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怎的这两个年轻男女却是这么了得!”她最害佰的一件事就是柳元甲要抢她的儿子,如今她既然疑心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是她丈夫派来的人,她当然也就不敢离开屋子了。

那老婆婆似是要防范蓬莱魔女再与她的女儿通话,掌力越发催紧,叫蓬莱魔女无法分神。但她对蓬莱魔女只是掌力加强而已,对笑傲乾坤则更为狠辣,所使的杀手,十之七八都是攻向笑傲乾坤。

笑傲乾坤向蓬莱魔女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心意相通,同时反守为攻。笑傲乾坤取出折扇,倏地一张,发出一股冷风、蓬莱魔女五指一拂、瞬息之间遍袭那老婆婆的七处|­茓­道,这一招点|­茓­功夫,是柳元宗所授的世上无双的“惊神指法”。

那老婆婆的武功虽然差不多已是登峰造极;也不禁屹了一惊,只得斜闪两步,以铁袖神功化解蓬莱魔女的点|­茓­,说时迟,那时快,笑傲乾坤的折扇倏张倏合,小小一柄扇子使出了五行剑的招数又兼有点|­茓­的手法,也是在瞬息之间,遍袭那老婆婆的七处要|­茓­,把这老婆婆又迫得退后三步。笑傲乾坤一声笑道:“后会有期,暂且失陪了!”原来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见这老婆婆步步紧迫,他们是不想与这老婆婆拼命的,只怕打她不过,遭她毒手,因此,只好各出绝招,以求脱身。把老婆婆迫退之后,二人立即飞逃。

老婆婆大怒,还想去追。她女儿已在窗口叫道:“妈妈、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两个小子咱们虽然还没有知道底细,可是他们也没有得罪咱们啊!”这老婆婆呆了一呆,夜凤吹来,老婆婆清醒了些,才发觉自己刚才的暴怒失常,是有点不合情理,下觉瞰然失笑,心道:“怪只怪这小子长得俊,我把他当作了害我的那个人了。”当下止步不追,只远远地扬声说道:“什么后会有期?你们还想再来?哼,你们再来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两入逃人树林,喘息过后,不禁相视而笑,不约而同他说道:“这老婆婆好凶!”

笑傲乾坤笑道:“你听见他说的最后那一句话没有?她说咱们再去,她就要打断咱们的腿呢。这事怎么办,咱们撒不撒手?”

“撒不撒手”即是还管不管的意思。

蓬莱魔女道:“好不容易找到了她们,哪能就此撒手不管?最少我得和柳元甲的妻子说个清楚。还有,柳元甲曾经回来看过她们,说不定她们也可能知道这老贼的去向。”

笑傲乾坤懂得她的意思,说道:“不错,柳元甲老­奸­巨滑,比公孙奇更难对付。着是任由他与金虏勾结,也是一个极大的祸患。倘若能够探出他的下落,把他除去,咱们也可早日安心。

只是这老婆婆一见咱们就要驱赶,却焉能容得你向她的女儿细问其详?“

蓬莱魔女道:“奇怪,这老婆婆武功如此高强,在武林中却是藉藉无名?她应该是与我的爹爹,我的师父同一辈的,他们也从没说过有这个一位前辈女杰。她躲避我的爹爹,想来其中也是定有因由。”笑傲乾坤道:“这老婆婆定是少年时候吃过男子的亏,心灰意冷,退出江湖,故而无人知道。”蓬莱魔女道。

“我也是这样想,但却不知道这人是谁?”

笑傲乾坤笑道:“你怀疑是你爹爹吗?我想决不至于。”蓬莱魔女“啐”了一口道:“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怎能猜疑我的爹爹?我爹对我妈情深义重,我妈死后,他做了二十年的和尚,要不是知道我还活在人间,他还不肯还俗呢。”

笑傲乾坤道:“我也说决不至于。但你以为她躲避你的爹爹,却是为了什么?”蓬莱魔女道:“我猜想不透。不过依我看来,我爹爹可能知道她当年之事。这只有问我爹爹才能明白了。”

笑傲乾坤道:“难道咱们再回转光明寺问你爹爹吗?”

蓬莱魔女道:“当然不能这样耽误行程。嗯,我倒有个办法。这老婆婆只是痛恨男子,对我似乎还客气一些,待我单独前去,再试一试如何?”

笑傲乾坤道:“我不放心。这老婆婆有点疯疯癫癫的,要是她突然发起疯来……”蓬莱魔女笑道:“这都是因为是你这油头粉面的小子惹她发疯的!”笑傲乾坤佯怒道:“好呀,你拿了疯­妇­人的话来骂我,看我不撕破你小嘴?”两口子正在打情骂俏,蓬莱魔女忽地“嘘”了一声,悄悄说道:“别闹,像是有人来了。”

笑傲乾坤亦已听到山脚下有轻微的脚步声,遂与蓬莱魔女跳上一棵大树,这时天上乌云尽散,月­色­明亮,隐约可以看见两个影子,其中有个身材高大的驼背老人更是引人注意。笑傲乾坤大吃一惊,说道:“一个是柳元甲,一个是神驼太乙!”

蓬莱魔女道:“咦,果然是这两个老贼!他们走在一起,咱们怎办?”要知神驼太乙的武功更在柳元甲之上,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联手,可以制服得了柳元甲,也可以稍稍胜过太乙。但如今是柳元甲与太乙同在一起,他们就决计打不过这两个老贼了。

笑傲乾坤道:“柳元甲把这老贼请来,想必是要这老贼给他助阵,好让他夺回孩子的。咱们且先看看动静。”

蓬莱魔女道:“不错,那老婆婆也非易与之辈,想必还有一场好戏可看。倘若他们真的打了起来,咱们倒可以助那老婆婆一臂之力。”

柳元甲与太乙已经走上山坡,山坡上的一条小路就是通往老婆婆那间屋子的。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躲在树上,停止说话,屏息呼吸。柳元甲与太乙正好从大树底下经过,他们心中有事,井未发现树上有人。

柳元甲向前一指,说道:“她们就是住在这间屋子。”太乙道:“多谢你给我带路,倘没有你,我真想不到她们是躲在这荒僻的山村。嘿,嘿!今天总能找着她了!”

柳元甲哈哈笑道:“最想不到的是你我相识多年,却不知原来竟是翁婿!岳父有事,小婿理当效劳。岳丈大人何须客气?”

太乙似乎有点尴尬,说道:“是呀,老朋友变了翁婿,这可真是再也滑稽不过的事。但我有你这样一位贤婿,可也心满意足了。”

柳元甲道:“可惜咱们一家子还不知能不能团圆呢?”

蓬莱魔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时柳元甲与太乙已经走过,蓬莱魔女悄声问道:“他们说的什么?他们竟然是翁婿吗?”笑傲乾坤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老夫少妻之事,世间在所多有。”蓬莱魔女道:“话是不错。但我还是意想不到。唉!这两母女嫁的都是老­奸­巨滑的大坏蛋,母女同命,这不是太可悲了吗?”

话犹未了,只听得那老婆婆的声音喝道:“你这两个小子真的是不知死活,还敢回来么?哼,看我打不打断你们的腿!”原来这老婆婆听得屋后面的山路上有人走动的声息,还以为是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去而复来。

老婆婆挟了一根拐杖,从后门飞跑出来,上了山坡,正好与太乙打了一个照面。老婆婆如遇鬼魅,登时呆了!

太乙笑道:“咱们都老啦,再不是什么小子了,小铃子,但你在我的心目中还是当年那个小铃子!唉,小铃子,这些年来我找得你好苦!如今端的是苍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还是让我见着你了。过了这么多年,你的心头之气也该平下来了吧?我是来向你请罪的。咱们老夫老妻可应该团圆了!”

蓬莱魔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老婆婆就是明明大师所说的那个“小铃子”!

月光下只见老婆婆白发如银,乱单般地散乱开来,无风自抖。蓬莱魔女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却可以想得到她心中的气恼。“小铃子”这样的呢称,用在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婆身上,蓬莱魔女乍听之初,不禁大有滑稽之感,但蓬莱魔女随即想起明明大师在提起他的“小铃子”之时,那一片又痛苦又深情的黯然神­色­,蓬莱魔女又不禁深深地为老婆婆感到难过了。明明大师那日没有讲出来的心头隐痛,蓬莱魔女也顿然明白了。

那老婆婆呆了半晌,忽然一顿拐杖,怒声说道:“你害了我的一生,我已经认命了,你还不许我过一个安静的晚年么?哼,小铃子?小铃子早已给你害死了!我不要见你!你是人面兽心的畜牲!”

太乙变了面­色­,说道:“小铃子,当初是我做错了事,但后来你不是也甘心情愿嫁了我么?俗语说得好?一夜夫妻百夜恩,咱们可是做了好几年夫妻的啊!”

老婆婆气得话声颤战,说道:“我只恨当初吃了你的亏,把持不定,无可奈何地依从了你。哼,你还敢提起旧事?那几年我吃了多少苦!”

太乙道:“小铃子,即使我有千般不是,也总有好处吧。我没打你,没骂你,何曾给你吃了什么苦了?”

老婆婆提起了拐杖,指着太乙冷笑道:“你的所作所为比打我骂我还要令我难过百倍!我最痛恨的事,你就偏偏去做。嘿,嘿!你现在已是新皇帝的新国师啦,你还来找我这老婆子做甚?”

太乙道:“找你去同享荣华富贵呀!小铃子,你在这山沟里受苦多年,如今我贵为国师,你也该让我有个机会为你尽点心力了。”

老婆婆道:“我才不稀罕这样的荣华富贵,我也不是你的小铃子,你给我滚!”

太乙面­色­越来越是难看,说道:“你不是我的小铃子?嘿,嘿,你是还未忘情于你的那位明哥吧?可惜他已经做了和尚,他也不能再要你啦!”

老婆婆颠巍巍地举起拐杖,喝道:“你再多说半句,我,我与你拼了!”

太乙连忙门开,冷冷说道:“好,不说就不说。你不愿跟我,我也不勉强你。但我的女儿,你总该还给我吧!”

老婆婆道:“你的女儿?你没有女儿,你休想从我这里把她抢走!”

太乙冷笑道:“我没有女儿?难道她不是我生的吗?”

老婆婆道:“她的爹爹早已死了。你懂不懂,我不能让她有一个给人鄙视的爹爹,你是活着也好,死了也好,总之我是在我女儿的心中把你埋葬了!”

太乙怒道:“小铃子,你做得未免太过份了吧?你我夫妻失和,你怎能欺骗女儿说我已经死了?”

柳元甲忽地上前,向那老婆婆行了个礼,说道:“岳母大人在上,小婿参见。咱们都是一家子,有事总好商量。请你们两位老人家别再争吵了。”柳元甲年已六旬,太乙与那老婆婆也不过六十多岁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他口口声声,自称“小婿”,听得那老婆婆起了­鸡­皮疙瘩,又是讨厌,又是气愤,忍不住举起拐杖就要打他。柳元甲倒纵避开,说道:“岳母大人,请容小婿说话。”太乙在旁冷笑道:“当真要打,你恐怕还不是我们翁婿对手吧?”

老婆婆大怒道:“滚开,你们翁婿是一丘之貉,你们就狼狈为­奸­吧。你岳父认你,我可不能认你!”

柳元甲笑道:“古语有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岳母大人,你不认我不打紧,只要瑛妹认我就行。嘿,嘿,你的女儿嫁了我就是我的人,我如今要会妻儿,可由不得你拦阻了。”

柳元甲说了话,就要跑进那间屋子,老婆婆喝道:“你这泼皮无赖,吃我一拐!”柳元甲一招“天王托塔”,以裂石开碑的掌力化解这一招,但饶是他内功深厚,也拨不开老婆婆的拐杖,眼看就要给老婆婆狠狠地打他一拐,太乙一指戳出,一股冷风箭­射­去,老婆婆的功力虽然要比柳元甲稍胜两分,但在她与柳元甲相持的时候,却禁不起太乙的玄­阴­指力,虽不至于便受内伤,也不由得机伶怜地打了一个冷颤。她要运功抵御太乙的玄­阴­指力,杖头的劲道一松,柳元甲已是脱身而去。太乙哈哈笑道:“贤婿,你尽管去接你的妻儿,我来对付这个泼­妇­。”

原来太乙自从在首阳山吃了柳元宗的亏之后,自付单打独斗,绝胜不过柳元宗,但倘若能够夫妻复合,那就多了一个大大得力的帮手,不但不用再惧柳元宗,普天之下,也无人能胜得过他们夫妻联手了。因此他这次旨柳元甲同来,是打好了如意算盘的,第一步动之以情,希望这老婆婆再次上他的当;倘若这一步棋子走不成功,那么第二步就用武力硬来,由柳元甲去劫夺妻儿,只要柳元甲能带走她的女儿,这老婆婆爱女情深,不怕她不就范。

老婆婆无法阻拦柳元甲,一腔怒气,不由得都发泄在太乙身上,大怒骂道:“好呀,你害了我一生,我还未曾与你算帐,你却又来抢我女儿,哼,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挥杖痛击太乙,两人登时动起手来。太乙的本领稍有不如,但他毕竟是与这老婆婆做了几年夫妻,彼此熟知对方的武功,既然相差有限,老婆婆要想胜他,也就很不容易了。

他们是在屋后门的山坡上撕打,太乙缠着那老婆婆,柳元甲便向那间屋子跑去。还未跑到,后门忽地推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正是他的妻子。柳元甲呆了一呆,只听得他的妻子已是尖声叫道:“妈,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声音硬咽,无限凄楚。

蓬莱魔女从树上望下去,这时才看清楚了她这“二婶”的容貌。只见她荆钗裙布,淡扫蛐眉,年纪大约是三十开外,未到四旬。虽是徐娘半老,而风韵犹存。此时她脸有泪痕,更增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端的是个美人胚子。

蓬莱魔女只是震惊于她的美貌,神驼太乙则从她的身上看见了当年的那个“小铃子”的影子,这个他从没见过的女儿,简直就像是她母亲的化身,两母女长得一模一样。这刹那间,神驼大乙也不禁动了父女之情,叫道:“瑛儿,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话犹未了,那老婆婆疾风暴雨般地一阵乱拐打下,将太乙的话头打断,迫得他倒退三步,老婆婆一面重拐打去,一面喝道:“不许你说!”

那中年­妇­人泪珠晶然,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但她却没有叫出“爹爹”二字。

柳元甲迈上一步,说道:“阿瑛,咱们的孩儿好么?我来接你们了。”伸手要抓他的妻子,那中年­妇­人如遇鬼魅,急忙闪开,忍不着失声喊道:“妈,你女儿的命好苦!”

那老婆婆一顿乱拐迫退了太乙,回身一掠,已是到了女儿跟前,将女儿拥入怀中,说道:“别怕,别怕,妈在这儿,谁敢碰我女儿一下,我就和他拼了!”

太乙跟着过来,冷冷说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金铃,你怎可以不让他们夫妻说话。”

那老婆婆对太乙的话不理不睬,只是拥着她的女儿说道:“瑛儿,都是妈的不好,早知如此,妈当年应该留你在妈身旁,不让你到江南去的。”那中年­妇­人哽咽说道:“怪不得妈,都是女儿有眼无珠,上了坏人的当!”

上文表过,这老婆婆名叫聂金铃,四十年前与明明大师本来是一对情投意台的爱侣,后来着了太乙的迷|药,受他污辱,无可奈何,嫁给了太乙的。

聂金铃嫁后三年,身怀有孕,此时她早已看清楚了太乙的面目,夫妻的感情已是坏到无可收拾的地步,聂金铃不愿她将来的女儿有这样一个父亲,怀胎三月,便跑了出来。这时她也知道了她旧日的爱侣早已削发为僧,她不愿再去扰乱明明大师的清修,遂去投奔她一位姓石的义姐,便是这家人家。她的女儿出世之后,做了这家人家的义女,聂金铃不愿要她父亲的姓,将她女儿取名石瑛。她让女儿改姓,一来是为了憎恨太乙,二来是为了报答她的义狙,三来也是希望躲过太乙的侦查,让他永远不知道石瑛是他女儿。

石瑛的义父义母是江湖游快,在江南的快义道上也有他们的朋友。石瑛长大之后,聂金铃便拜托她的义父把她带到江南去。聂金铃的用意是想女儿远远地离开生身之父,二来也好让女儿在江湖历练一番,养成独立能力。临行前夕,做母亲的且曾叮嘱女儿,叫她留心物­色­佳婿,最好在江南成家立室,不必再回北方。倘若女儿有了归宿她也愿意到江南安享晚年。

石瑛到了江南,不久便成为艳名远播的女侠,不知多少英雄豪杰追逐在她的裙下。但她一个也不合意,却偏偏选中了一个比她年纪大二十多岁的柳元甲。

柳元甲当时已是江南的武林盟主,用假仁假义的手段笼络了一班豪杰,不是深知他的底细的人,谁都把他当作一个英雄人物。他虽然比石瑛大二十多岁,但当时也不过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为人又极工心计,起初是以长辈的身份接近石瑛,渐渐就大献殷勤。他对少女的体贴入微的手段,更不是一些年轻小伙子比得上的。日子一久。石瑛不由得不上了他的圈套,由于崇拜“英雄”的心理,也由于感激他的“照顾”,竟然嫁了给他,陷入了与她母亲相同的命运,终于也是携儿出走,回转北方,母女外孙,相献为命。

书接前文,且说聂金铃正在拥着女儿,两母女心伤泪咽。太乙冷冷说道:“今日一家于团圆,你们还哭些什么?金铃,你不愿与我破镜重圆,那也罢了。瑾儿有她的丈夫,你怎可禁止她夫妻相会。”伸手便要拉开他的妻子。老婆婆拥着女儿,一拐打出,喝道,“老匹夫,气死我也,你敢碰一碰我的女儿,我就与你拼了。”柳元甲笑道:“岳父岳母,你们老夫妻,何苦见面就骂,动手就打?好吧,岳母既然不肯听小婿之劝,小婿只好先讨回妻子了。”石瑛喝道:“滚开!”一抖手飞了三把飞刀。

老婆婆的本领高于她的丈夫,但石瑛的本领却是远远不如柳元甲。三柄飞刀都给柳元甲打落。

柳元甲笑道:“我可不愿与娘子动手。好吧,我且待你气平下来再说,我先去看看我们的孩子!”

石瑛大为着急,连忙追上去道:“我决不能让你抢我的孩子!”老婆婆也要过去阻拦。但却给太乙缠住,一时之间不能脱身。

柳元甲笑道:“娘子,你不想我使用硬功,那么咱门夫妻俩就该好好地谈一谈了。”

石瑛心乱如麻,想了一想,说道:“好吧,你要说些什么,到那边去说吧。”柳元甲笑道:“进屋子里坐着舒舒服服他说不好吗?为什么要到林子里去。”

石瑛一掠云发,低声说道:“孩子睡了,别惊醒他。”柳元甲见她说话平和,心中甚是欢喜,想道:“看来她似乎尚有夫妻之情,倘得她心甘情愿地与我言归于好,那可胜于强迫多了。”

石瑛抹去泪痕,平平静静地走入林中。老婆婆叫道:“瑛儿,不可再上坏人的当!”石瑛道:“妈,孩儿自有主意。”柳元甲笑道:“我们夫妻的事,岳母大人,你可不用费神多管啦!”老婆婆气得七窍生烟,但给太乙缠住,却是无可奈何。

石瑛在前,柳元甲在后,走过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藏身的那棵大树,蓬莱魔女心想:“却不知我这二婶是作何打算,我倒不便立即动手。”石瑛走过那棵大树十多步路,这才停了下来。

柳元甲嘻皮笑脸作了个揖,说道:“请娘子念在夫妻之情,与我回去。岳母执迷不悟,以后咱们慢慢劝她。”他一把年纪,向年轻的妻子打恭作揖,形状甚是难堪。

石瑛脸上木然毫无表情,淡淡说道:“你为什么要来接我?当真是为了夫妻之情么?”柳元甲指天誓日他说道:“怎么不是?夫妻总不能一辈子不和的,是不是?”

石瑛道:“不对吧?你是因为在江南立不住足,这才想到要找我们呣子的吧?”

柳元甲怔了一怔,心道:“她躲在荒谷之中,我只道她已是不闻外事,却怎的还是消息如此灵通?”当下说道:“娘子,你既然知道,那我也不必瞒你,江南那些武林人物,受人挑拨,另奉铁笔书生文逸凡作为盟主,都背叛我啦。但只要咱们夫妻和好,再打天下,又有何难?”

石瑛道:“你不是一向自夸在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吗?怎的江南的侠义道却要叛你?”

柳元甲苦笑道:“娘子,你不用挖苦我了。可是,我即使不配做江南的武林盟主,你我夫妻,却倒是一条路上的了。”

石瑛冷冷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元甲说道:“你现在已经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了,你父亲是金国国师,你根本就不是汉人,难道你还能和江南的一班所谓侠义道混在一起吗?我与你的爹爹来此,就是想让你知道你的本来身份,接你出去同享荣华的。”

石瑛道:“哦,这么说你对我倒是一番好意了,真是多谢你啦!”

柳元甲眉开眼笑地道:“谁说不是呢?你以前不知自己是什么人,跟着一班所谓侠义道反金犹有可说。如今你已知道你是金国国师之女,却何苦还在这荒谷里受苦?你想想值得吗?”

石瑛道:“好,你容我想想。”手托香腮,似作沉思之状,却忽地一抖袖子,一蓬金芒突然从袖管中­射­出来!

这一蓬金芒乃是石瑛苦心所练的梅花针,针尖上含有剧毒,敌人若给­射­中,见血封喉。

原来石瑛见柳元甲与太乙同来,她的母亲只能抵敌太乙,看来是无法顾全她们呣子的了。石瑛不愿儿子被柳元甲抢去,因之早就存了与柳元甲一拼之心。

但她也还不忍立下杀手,故此一再用言语试探,试探她的丈夫有无悔悟之心,结果是证实了她母亲的活,她的丈夫果然是坏到无可收拾,不但是自己甘心依附暴君,为虎作伥,而且,还劝她同流合污,石瑛灰心已极,这才发出暗器,拼着与柳元甲同归于尽!

石瑛当然知道她的丈夫武功高强,绝不是普通暗器所能对付,但她这蓬梅花针是藏在袖管之中的,梅花针是极细小的暗器,她假作轻掠云鬟,突然间出其不意地发­射­出来,事先毫无征兆,无声无息,料想柳元甲武功再高,至少也有一两支­射­中。

但她却设想到她的丈夫机警之极,她虽然尽力抑制自己,不露神­色­,但当她立下决心,准备与丈夫同归于尽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睛还是不自觉地透露出来,柳元甲一接触到她这悲愤怨毒的异样眼光,心中一凛,登时拔起身形。石瑛的金针­射­出,他的双脚已经离地尺许。

就这尺许的距离,柳元甲已免了杀身之祸。柳元甲一身深厚的内功,倘若毒针是­射­中他的眼睛或者是­射­中他的咽喉,他有可能毙命,­射­着他的身体却是无妨。因为他的身形已经拨高了尺许,只听得“嗤嗤”声响,柳元甲的衣裳上Сhā满了梅花针,但在咽喉以上,却未中一支。

柳元甲玄功一运,他身穿的那袭青袍,登时就似涨满的风帆鼓起,梅花针Сhā满他的衣裳,却没有一根能刺着他的皮­肉­。他一抖衣裳,身形一落,满身的梅花针也都跟着抖落了。

柳元甲冷笑道:“小贱人你下得辣手,我也不能和你客气了!”石瑛毒针无效,方自一呆,柳元甲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她的|­茓­道。

柳元甲扬声笑道:“岳母大人,你的女儿已经愿意跟我回去了,我劝你也不要和岳父闹啦!”话犹未了,忽觉劲风飒然,笑做乾坤与蓬莱魔女从那棵树上双双跳下,箭一般地向他­射­来。

柳元甲笑声顿敛,喝道:“什么人躲在这儿?”蓬莱魔女喝道:“老贼,你看看我是谁?我是还没有给你害死的柳清瑶!”声到人到,挥剑便攻柳元甲。笑傲乾坤过去解开了石瑛的|­茓­道,立即也加入战团。

柳元甲倒抽了一口冷气,但一看他堂兄并没同来,这才减了几分惊恐,勉强打了个哈哈说道:“原来是清瑶侄女,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好说。”

蓬莱魔女骂道:“谁和你一家人?你和太乙才是一家,和完颜亮才是一家!”挥剑如凤,剑剑直指柳元甲的要害!

柳元甲又惊又怒,气得“哇哇”大叫:“无礼小辈,胆敢目无尊长!”大袖一挥,荡开蓬莱魔女的拂尘,“呼”的一掌拍出。

他与蓬莱魔女、笑傲乾坤都曾数度交手,知道蓬莱魔女功力较弱,是以立意先击破较弱的一环,这一掌全力施为,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打得沙飞石走,周围数丈之内,树叶纷落如雨,林鸟惊飞。

哪知蓬莱魔女今非昔比,这一掌只能令她身形摇晃,却不能将她击倒。蓬莱魔女身形一晃,随即藉着对方攻来的掌力,倏地身形平地拔起,一招“玉女投梭”,挽了一朵剑花,凌空刺下,斥道:“什么尊长?我认得你,我的宝剑认不得你!”

笑傲乾坤也在同时发动攻势,折扇一指,以闪电般的手法,刹那之间,遍袭柳元甲的十三处大|­茓­。柳元甲脚踏五行八卦方位,双掌如环,使出于生本领,化解对方攻势。但饶是他化解得宜,也禁不住步步后退,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袖已被蓬莱魔女的剑锋削去了一截,“肩井|­茓­”也险被笑傲乾坤的折扇点中,肩背一阵酸麻。

石瑛是给柳元甲用重手法点了|­茓­道的,此时|­茓­道虽解,血脉一时间尚未畅通,正倚着大树调匀气息。柳元甲歹念再起,蓦然一个倒纵,反手抓出,意欲拿住他的妻子作为盾牌。

幸而蓬莱魔女甚为讥警,见他肩头一耸,已识破他的恶毒心肠。他快蓬莱魔女更快,飞身一掠,恰恰拦在石瑛面前,一剑就朝着他的手腕切下。笑傲乾坤也是如影随形,跟踪急上,挥扇点他背心的“悬枢|­茓­”。这是人身死|­茓­之一,柳元甲纵有闭|­茓­功夫,也不敢让笑傲乾坤点中。

柳元甲武功委实了得,就在这危机重重的刹那,脚尖尚未着地,已是硬生生地把身躯扭转,斜窜出数丈开外,避开了利剑切腕之危。笑傲乾坤的折扇也差了三寸,点了个空。

石瑛气得双眼翻白,骂道:“你,你简直是畜牲!”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联手夹攻,把柳元甲困在当中,再也不让他有偷袭石瑛的机会。

蓬莱魔女道:“二婶不必气恼,我们绝不容他再欺负你了。

我是你大伯柳元宗的女儿,奉了爹爹之命,特来探望你的,咱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石瑛又是伤心,又是感动,眼泪夺眶而出,硬咽说道:“多谢你啦。我,我不愿再看见他了,任凭你们怎样处置他吧!”俺面大哭,飞快地跑回家去。

柳元甲抓不着妻子,图谋不遂,已无斗志。他本来就难敌二人,此时斗志一失,更是招架不住,只想脱身。

蓬莱魔女哪肯让他逃跑,左手拂尘,右手长剑,使得凌厉无前,当真是有若神龙夭矫,雄鹰展翼。她的“天罡拂尘三十六式”也还罢了,那手“惊神剑法”,是跟她父亲新近练成的最上乘的刺|­茓­剑法,却正好是柳元甲的克星。若不是因为她功力稍差,不必笑傲乾坤帮忙,柳元甲已经不是她的对手。

柳元甲倒抽一口冷气,心道:“若不拼着耗点元气脱身,只怕这次真会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了。”激战中他为了躲避蓬莱魔女的刺|­茓­剑招,左肩又给笑傲乾坤的折铁扇重重地敲了一记。饶是他练有护体神功,这一下重手法也敲得他疼痛难当。

柳元甲蓦地一声大吼,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便似一枝血箭似的向蓬莱魔女­射­去,蓬莱魔女吃了一惊,侧身一问,脸上溅着几点血点,竟然火辣辣作痛。笑傲乾坤见多识广,知他是要施展邪派的“天魔解体大法”伤人,忙把折扇一张,给蓬莱魔女拨开血筋。柳元甲双掌齐推,掌力大得出奇,笑做乾坤与蓬莱魔女都不禁退后几步,说时迟,那时快,柳元甲已是突破包围,如飞逃跑,下山去了。原来他这“大魔解体大法”极伤元气,只能在最危急之时用来救急,却不能持久的。

笑傲乾坤扶住蓬莱魔女,说道:“想不到这老贼还有这么一招,瑶妹,你没事么?”蓬莱魔女道:“没事。只可惜让他跑了。”

笑傲乾坤道:“他跑得了今次,跑不了下次。下次若再碰上咱们。

我有办法破他这招。好,你既然没事,咱们该去助那老婆婆一臂之力啦。“蓬莱魔女笑道:”那老婆婆骄傲得紧,她的本领也胜过她的丈夫,恐怕她未必乐意咱们去帮忙她呢。“

话犹未了,只听得太乙一声厉叫,原来他见柳元甲已经败走,心里一慌,他本来就打不过他的妻子,心里一着慌就更加抵挡不住,给老婆婆在他背脊上重重打了一拐。

老婆婆喝道:“这次我饶你­性­命,你给我滚开,以后可别让我见着!”原来她这一拐虽然打得很重,却也颇有分寸,只是令他受伤,并未将他的背梁打断。

太乙如奉纶音,忙不迭地飞跑。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因为是老婆婆有言在先,放太乙逃跑的,当然也就不便去追击了。

老婆婆见他们二人走来,不觉有点尴尬,当下淡淡说道:“你们救了我的女儿,我以后会报答你们。你们还来缠我做什么?”

蓬莱魔女道:“聂老前辈,你打了神驼太乙一拐,已经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刚才我们未得你的允许,擅自闯入贵府,还望老前辈恕过。”者婆婆听她叫出了自己的姓氏,虽然知道蓬莱魔女是柳元宗女儿,也不禁吃了一惊,说道:“哦,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正是:旧梦尘封休再启,此心如水只东流。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末路穷途求故友勾心斗角杀连襟

蓬莱魔女躬身答道:“我来此之前,曾到光明寺见过明明大师。明明人师曾说及聂老前辈。”

那老婆婆呆了一呆,枯皱的眼角忽地有了晶莹的泪珠。刚才她与太乙生了那么大的气,无限伤心,却始终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如今听得蓬莱魔女提起了她的旧日情侣,却是禁不住眼泪盈眶了。

老婆婆呆了一呆之后,喃喃说道:“明朋大师?哦,他还记得我?他还希望知道我的消息?你是受他之托。来此打探我的下落么?”这老婆婆重温旧梦,一往情深,错将蓬莱魔女认作是明明大师派来探访她的人。蓬莱魔女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可是这老婆婆并不等待蓬莱魔女的回答,忽地又十分激动地叫了起来:“不,不!我不要见他,也不要见你!凡是认识他的人我都不要见。你们给我走,走!”

蓬莱魔女这才明白,为什么上次她爹爹来时,这老婆婆也是避而不见的原因了。她是不愿意再看见旧日相识之人,以免触及心头的隐痛。

蓬莱魔女正自不知如何是好,那中年­妇­人走了出来,说道:“妈,你怎么又发起脾气来了?柳姑娘可并不是他们一路人,她和咱们可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呢!妈!天快亮了,孩子也就要醒了。你别吵吵嚷嚷的让他听见。”

那老婆婆道:“瑛儿,我知道。唉,今晚我几乎保护不了你们呣子,我很惭愧。柳姑娘,你们今晚帮了我的大忙,我要再次向你表示感谢。请原谅我是老糊涂了。”她伤心稍过,神智清醒过来,人也比较正常了。

石瑛说道,“妈,我有点害怕,怕他们还会再来。你却还要赶柳姑娘走。”

蓬莱魔女道:“二婶,我正是要来和你商量这件事情。我爹爹现在光明寺,还有我的师父公孙隐也在光明寺和他们同住。有他们三位老人家坐镇光明寺,任何坏人都决不敢到光明寺­骚­扰的了。我爹爹的意思,想你们搬到光明寺去与他同住。他也好尽一点做大伯的职责,把侄儿教养成|人。”

石瑛把眼望着母亲,说道:“妈,咱们这儿是不能再住的了。我也想孩子有个安身之处,妈,你的意思——”

老婆婆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光明寺我是不能去的。你们呣子去吧,我,我护送你们上山,我就了却心事了。”

石瑛懂得母亲的心情,心中极是难过,说道:“妈,这些事咱们慢慢商量,那么,咱们趁早动身了。咦,孩子已经醒了。”

屋子里隐隐传来孩子呼唤“妈妈”的声音。

蓬莱魔女心事已了,想道:“这孩子年纪还小,她母亲是隐瞒着他的身世的。我若是以堂姐身份见他,可不方便说话。”于是说道:“那么,我们也告辞了。”

蓬菜魔女与那老婆婆分手之后,心中甚为感慨,说道:“这儿的事情了结,咱们该到登州寻找珊瑚妹子了。嗯,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为什么许多才貌双全的女子总是遭到不幸?像这位聂老婆婆母女竟然都是同一命运,用‘鲜花Сhā在牛粪上’这一句话也还不足以形容她们的遇人不淑呢!还有我那珊瑚妹子……”

笑傲乾坤打断她的话笑道:“珊瑚的情形和聂氏母女可不一样,耿照是本来有了意中人的,可不能责他对珊瑚薄情。”

蓬莱魔女道:“话虽如此,但珊蝴要爱的人爱不着,她不想爱的人却偏来纠缠她。这也不是殊堪浩叹么?嗯。难道当真是红颜多薄命?”

笑傲乾坤笑道:“这么说来,你该是很幸运的了?当今之世,你是才貌双全,你可没有薄命呀!”

蓬莱魔女“啐”了一口道:“你是夸赞我呢还是夸赞你自己?好不识羞,我遇上了你就是我的幸运了么?”

笑傲乾坤道:“好,那么是我的幸运好不好?”蓬莱魔女杏脸飞红,佯嗔诈怒,说道:“你再说不正经的话儿,我不理你了!”

笑傲乾坤道:“我夸赞你,这是最最正经的话儿。”蓬莱魔女道:“我不喜欢听。”笑傲乾坤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喜欢听的,”蓬莱魔女顿足道:“你再说,我可当真不理你了!”

笑傲乾坤一笑改转话题,说道:“你说的那个珊瑚不想爱的人是孟钊吧?听说孟钊已经骗得公孙奇的小姨嫁了他,想来他不会再纠缠珊瑚的了。”

蓬莱魔女叹口气道:“这结果更坏,我的师嫂临终之时,是曾托我照料她的妹子的,我却不能阻住青虹这头婚事,真是愧对我这死去的师嫂了。你可知道孟钊是公孙奇的心腹下人,我怀疑公孙奇之所以能练成那两大毒功,就是靠了孟钊去骗取桑家的内功心法的。”

笑傲乾坤道:“天下不平之事极多,咱们也只有尽力之所及替天行道罢了。话说回来,公孙奇比柳元甲比太乙都还要­阴­险。

他那两大毒功若是练到足够火候,咱们要想除他,恐怕还不大容易呢。“

蓬莱魔女明白笑傲乾坤的心意,他是怕她念在恩师的情份,不忍与自己合力除掉公孙奇。笑傲乾坤是希望最好能够在公孙奇的毒功还未练到登峰造极之前,趁早将他除掉的。

蓬莱魔女给他触动又一桩心事,不觉神­色­黯然,再也提不起兴致与笑傲乾坤说笑了。

笑傲乾坤道:“好,咱们不要再谈公孙奇了。待到当真碰上他时再说吧。咱们说些高兴的话儿。”几经哄骗,才使得蓬莱魔女化悲为喜。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终于到了登州,这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清明时节了。

蓬莱魔女知道珊瑚的老家是在蓬莱乡下,黄昏时分,进了那条村子,在村口遇见一个放牛回来的牧童,蓬莱魔女使向他打听。

那牧童道:“哦,原来你问的是玉家姑姑,我知道她。她回来已有一个多月了。你从这里向南走,走不多远,在山边有一座房子,围墙有火烧过的痕迹的,那就是她的住家了。”蓬莱魔女道:“不知她可在家?”牧童道:“她回来之后,几乎是成天躲在屋子里很少出门的。今天我没有碰见过她,想必是会在家中的吧。”

蓬莱魔女谢过了那个牧童,便与笑傲乾坤按照牧童的指点走去,果然找到了那座房屋。蓬莱魔女笑道:“这回可要比找我那二婶顺利多了。”

不料在敲门之后,却没有听到里面有人回答。蓬莱魔女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叫道:“珊瑚妹子,是我来啦!”估量珊瑚即使是住在深院内宅,也该听得见了。但等了一会,里面依然是毫无声息。

蓬莱魔女道:“奇怪,珊瑚是决不会躲避我的。难道当真有这么巧,我们一来,她又走了?咱们进去看看。”

两人越墙而入,只见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但却杳无人影。其中有间房子房门虚掩,从窗口看进去,见有罗帐低垂,看这布置应是珊瑚的卧房。

蓬莱魔女推门进去,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只见这间房子纤尘不染,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是有人住的。

蓬莱魔女道:“看来珊瑚是还未离家,可能刚好是出门于去了。她回来已有一个多月,心情也该好了一些,出去走动走动了。好,咱们就在这里等她回来,让她惊喜一番。”

紫檀桌上有个笔架压着一纸诗笺,墨渍犹新,蓬莱魔女拿起一看,写的却是五代词人冯延己的一首诗。词道:“几日行云何处去?忘却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干­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燎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词中表达的是一片无可奈何的寂寞情怀,这当然是珊瑚借古人的这一首词来排遣自己胸中的愁绪了。

笑傲乾坤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你这侍女却原来也是文武双全的才女呢。只是她尘根未断,却怎能做一世尼姑?”

蓬莱魔女道:“我这珊瑚妹了本是一个退隐的老镖头的女儿,她爹爹在她小时候曾请过一个老夫子教她诗书的。她读的书可能比我还多呢。我一直不赞成她削发为尼,这次我一定要劝她还俗。”

两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天包已晚,一弯眉月也已照上纱窗了,但珊瑚还未回来。蓬莱魔女正自心焦,笑傲乾坤忽道:“你听,她回来了。咦,她怎么不走正门呢?”

蓬莱魔女凝神一听,果然听得有夜行人越墙而入的声息。蓬莱魔女悄声说道:“来的不是珊瑚。珊瑚的轻功已得了我的六七分本领,要比这人高明得多。”笑傲乾坤是个大行家,说道:“不错。此人轻功杂而不纯,大约是个邪派中的二三流人物。咱们且别声张,看他来意如何?”当下一口气吹熄桌上的油灯,便与蓬莱魔女靠近窗边,窥伺那人行动。

油灯刚刚吹灭,那人的脚步声己走上厅堂,天上有一弯眉月,月照空庭,厅堂上虽不至于黑漆一团,但也相当幽暗。不过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都练有夜眼,只要有些微光线,就可以在暗中视物。

蓬莱魔女甚是诧异,说道:“来的是孟钊,咦,他怎么不与桑青虹一起,却偷偷来到珊瑚家中。他不怕他妻子知道?”笑傲乾坤道:“这不来得正好吗?咱们可以从他身上追查公孙奇的下落。”蓬莱魔女道:“我师嫂托我照顾青虹,青虹给他骗婚,我也要着落在他的身上,把青虹找回来。好,且看他有何动静?”

他们两人用上乘的内功将声音凝成一线,在暗室中任意交谈,珊瑚的卧室有一面窗口正对着厅堂,但坐在大厅上的孟钊因为本领与他们相差太远,却是毫无知觉。

孟钊躲在厅堂一角,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朝外向,动也不动,如有所待。蓬莱魔女道:“看这光景,他是在等待珊瑚回来。

奇怪,他怎么知道珊瑚不在家中,又怎么知道珊瑚定然还要回来?“

过了一会,听得大门打开的声响,有个女子走了进来,手上提着一个篮子,果然正是珊瑚。

珊瑚却不知道孟钊坐在她的客厅,骤然看见一个黑影站立起来,吓了一跳,立即从篮子里抓起一件东西,便打出去。孟钊叫道:“别打,是我!”嗤嗤两声,暗器Сhā在孟钊面前的一张桌子上,却原来是两枝香。蓬莱魔女很是欢喜,心中想道:“这丫头离开我两年有多,功夫非但没有丢荒,反而大有进境了。她篮中盛有香烛,想必是扫墓回来。”

珊瑚又好气又好笑,斥道:“起来,我不要看你这个丑态。你得罪了桑青虹,你向她磕头去,我才没工夫理你们的闲事呢。”

盂钊仍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说道:“玉姑娘,你非救我不可!唉,你不知道我与青虹名是夫妻,实则她从未把我当作丈夫看待,平时是要打便打,要骂便骂。这回她还要杀我呢!”

珊瑚道:“哦,原来你是受了娇妻的气到我这儿诉苦来了。你娶了桑家的二小姐,理该受点气的。哼,你给我滚开!你们夫妻吵架,我管不着,我也管不了!”

孟钊忽地噼噼啪啪,左右开弓,自己打了自己两记耳光,说道:“不错,你责得很对,当初我是不该妄图高摹,娶了这个妖女的。但这次她可是当真要想杀我,并非闹着玩的!玉姑娘,我以前对你不起,但求你看在我爹爹的份上,救我一命!”

珊瑚冷笑道:“你还记得你的爹爹?”

盂钊眼泪簌簌落下,说道:“玉姑娘,今天你去扫墓,我也躲在坟场。你祭了你爹爹的坟,又祭了我爹爹的坟,我都看见了。我知道你还念着两家的交情,我今晚才敢到这儿来求你的。

当今之世,也只有你才能够救我的命了。“

珊瑚听他说到两家死去的老人,心中一软,说道:“好吧,你起来吧,我有话问你。”

孟钊又磕了个头,这才起来,说道:“多谢玉姑娘救命之恩。”珊瑚道:“且慢,我还有话间你,你可老老实实地回答!”

盂钊道:“姑娘请问,孟钊决不敢有半句欺瞒。”

珊瑚道:“桑青虹这次为什么真的要杀你?我不相信她仅仅是为了不满意你做她丈夫。”

孟钊讷讷说道:“这里面有个,有个原因。”

珊瑚峭声道:“什么原因,从实说来!”

孟钊面­色­苍白,神情极是难堪,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这也是我的不对。我,我不该骗了她们桑家的内功心法,私自送给了公孙奇让公孙奇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这件事,最后给青虹发觉了,她生气得不得了,非要杀我不可。幸亏我及早知道风声,要是走慢一步,今天我就没命见你啦。”

珊瑚气得面­色­铁青,说道:“活该!你也不想想你这是助纣为虐!公孙奇练得成了那两大毒功,给武林带来了多大的祸害!”

孟钊颤声说道:“是,是!但我后悔已经迟了。就是如此,还不仅仅是青虹要想杀我呢!如今江湖上的侠义道,也有许多人知道我、我是公孙奇的、的走狗,那些人也都不会放过我的!”

珊瑚气往上涌,冷笑说道:“哦,原来你是被迫得走投无路,才跑到小庙里烧香的。可惜我只是一尊小庙里的菩萨,法力有限,不能度你超生!你对公孙奇忠心耿耿,为什么下去救他庇护?”

孟钊给她骂得面红耳赤,说道:“玉姑娘,我,我已经知错了,只要你肯救我,我是决不会依附公孙奇的了。”

珊瑚道:“这么说,如果我不救你,你仍然是要做公孙奇走狗的了?”

孟钊连忙说道:“不,不!这是我说错了话。我本是侠义门风,难道我就全然不知羞耻么?我决不能让人家一直把我当作公孙奇的走狗看待,所以我才决心改邪归正,来求你的。”

珊瑚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仔细打量了孟钊一眼,心道:“看他神­色­,倒似有点诚意。但却也还不是完全悔悟。”

珊瑚放下香篮,缓缓说道:“人最怕没有羞耻之心,你还懂得知耻,我也未尝不可原谅你的过错。但你可要说老实活,是不是公孙奇不要你了!”

孟钊满面通红,说道:“当初是我的错,我妄想从公孙奇那几得到好处,妄想公孙奇可以提拔我,使我成为桑家堡的半个主人,使我成为武林中的一个人物。如今才知道完全错了。公孙奇,他,他只是想利用我来骗桑家的内功心法,我怎能依靠他,我也决不想依靠他了。”孟钊还漏了一点没说,他之所以要打算背叛公孙奇,那是因为公孙奇如今亦已成了武林公敌,自身难保之故。

这时,厅中已经点着了灯,蓬来魔女看得更加清楚,她首先注意到的是珊瑚已经留了头发,不再是一个光头了。蓬莱魔女暗自笑道:“原来珊瑚早已有心还俗,倒省了我一番­唇­舌了。”

她又看到孟钊瑟缩一角,状甚惶恐不安,蓬莱魔女心里想道:“孟钊虽然可恶,究竟还不是大­奸­大恶。他今日来向珊瑚求救,虽说是势迫如此,但也算得是有几分悔悟了。”

珊瑚也是同样的心思,于是说道:“但愿你是真心梅改就好。可是我的力量有限,我如何能够救你?”

孟钊听得珊瑚已有答允之意,大喜说道:“玉姑娘,只要你肯帮忙,我就有生路了。请你把我决意改邪归正之心,代为禀告你们的柳盟主。我愿意到她的山寨里充当一个小卒。”

珊瑚道:“哦,你是想托庇于柳盟主。这本来很好,可惜我现在却不知她身在何方?”

蓬莱魔女心里暗笑:“我就在你的卧房里呢。”她正想出声,笑傲乾坤忽地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有一位武功非同小可的人物来了。留心!”话犹未了,只听得一声长笑,划破夜空,听得孟钊不由得打了个颤。笑声摇曳之中,蓦然间台阶上已出现了公孙奇的影子。

珊瑚大吃一惊,连亡拔剑,剑未出鞘,公孙奇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她的|­茓­道。蓬莱魔女在珊瑚的卧房里,也未来得及出来。蓬莱魔女这一惊亦是非同小可,要知珊瑚已得了她的五六分本领,却给公孙奇一个照面便即制服,公孙奇的功夫,显然是比两个月前在首阳山上与他们交手之时,又已迈进了一大步了。

笑傲乾坤轻轻一捻蓬莱魔女的手心,示意叫她不必忙着出去。蓬莱魔女登时会意,心里想道:“不错,这正是一个机会,可以考验孟钊是否真的有了决心与公孙奇相绝。”公孙奇兼修正邪两派的上乘内功,功力之深,只有在他们二人之上,故此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在密室里也不敢私语。

公孙奇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孟钊,你想不到会在这里见着我吧?”

孟刽极力抑住心中的恐惧,不让它在神­色­上表露出来,说道:“是啊,真想不到今晚能够巧遇大哥。自从采石矾战役之后,咱们失去了联络,我一直都在寻找大哥呢。”

公孙奇道:“是吗?你真的还愿意跟随我吗?我也在找你,我却以为你在躲避我呢。”

孟钊道:“哪里的话,小弟一直是唯大哥的马首是瞻。”话虽如此,声音已是不禁有点微颤。

公孙奇又是皮笑­肉­不笑他说道:“哦,难得你对我还是这样忠心。但你来这里做什么?”

孟刽心道:“我若说了实话,立即便有杀身之祸。珊瑚,只有请求你原谅我言不对心了。”他若有意若无意地把眼光从珊瑚面上掠过,然后说道,“大哥,你忘记了她是蓬莱魔女最亲密的心腹侍女么?我要是将她弄到手中,嘿嘿,对咱们也有好处啊!”

公孙奇歪斜着眼大笑道,“哦,原来你是打这门邪主意。青虹不要你了是不是?”

孟钊道:“正是呢。青虹说我把内功心法私授与你,她要想杀我呢。大哥,你能不能给我挽回?”

公孙奇道:“据我所知,还不只是青虹要杀你吧?”

孟钊道:“是啊,江湖上有一班自称侠义道的人也意欲得我而甘心,大哥,我唯有托庇于你了。”

公孙奇道,“你大概也知道对方是人多势盛。连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吧?”

孟钊给他说中了心事,但他也知道公孙奇是在用说话试探自己,当下说道:“大哥练的那两大毒功,已经大功告成了吧?”

孟钊侍着一点小聪明,也想与公孙奇勾心斗角。

公孙奇道:“晤,你问这个­干­嘛?”

孟钊道:“小弟是意欲为大哥分劳。大哥,你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天下无人能敌,自是不用担忧。但那班江湖上的侠义道毕竟是人多势盛,大哥,倘若有一个忠心于你的人做你的助手,不更好么?小弟只恨本领不济,所以、所以想请大哥加恩……”

公孙奇道:“哦,原来你也想学这两大毒功?”

孟刽道:“大哥从前似乎也曾答应过小弟的,只要大哥练成了那两大毒功,可以转授小弟。”

公孙奇打了个哈哈,说道:“不错,不是你提醒,我几乎忘了。是呀,我还未曾酬翻你的功劳呢!”

孟钊道:“小弟并无索酬之意,只是想为大哥分劳。望大哥明鉴此心。”

公孙奇似笑非笑他说道:“好,很好。你这个主意打得真是不错。你倘若也练了那两大毒功,咱们就都是天下第一高手了。

有两个‘天下第一高手’同在一起,哈哈,还何须恐惧敌人,咱们是更可以横行天下了!“

孟钊听出公孙奇的语气下对,连忙说道:“小弟决不敢想与大哥比肩,只是,只是——”

话犹未了,公孙奇已打断他的话道:“只是为了你对我一片忠心,要为我分劳是不是?你这几句话我听得多了,就不知你是否真的忠心?孟钊,你现在是桑家堡的半个主人,和我称兄道弟。与往日大大不同啦!你还是一样对我忠心么?”

孟钊满面通红,连忙说道:“这都是主人提拔之恩,当日也是主人要我改口相你的,其实孟刽并不敢高攀。”

公孙奇笑道:“这只是小事一件,只要你对我忠心,兄弟相称又有何妨?但我要知道你是否忠心,我可要试一试你了。我要你做一件事情!”

孟判心惊胆颤,却不能不硬着头皮说道:“但凭主人吩咐,赴汤蹈火,孟钊不敢推辞。”

公孙奇面­色­一端,说道:“好,你给我把这丫头杀了!”指头指着珊瑚。

孟钊大吃一惊,讷讷说道:“这,这个还请主人三思。她是你师妹的心腹侍女,留下她用处不更大么?”

公孙奇道:“怎样对付柳清瑶,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我说把这丫头杀了,你听不听我的吩咐?“

孟钊浑身直打哆嗦,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我不能无缘无故地杀她!她是我小时候的好朋友,她又决不能伤害及你,何必杀她?”

公孙奇面­色­陡变,冷笑说道:“果然一试便试出来了,你是个首鼠两端的小人!”

孟钊颤声道:“主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孙奇冷笑道:“什么意思?你自己应该明白!你到这里做什么?不就是要背叛我吗?嘿嘿,老实对你说吧,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饶是孟钊如何好狡,掩饰得好,这一下也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面­色­登时间的变成了白纸一般。其实公孙奇不过是吓吓孟钊,试探真伪的,并非真的听见他们说话。

公孙奇一看他的面­色­,便知所料不差,于是“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孟钊。你以为我真的已是到了众叛亲离,日暮途穷的境地,非你做我帮手不成么?我不妨告诉你,我已经练成了绝世神功,我即将开宗立派,我还有金国的新国师神驼太乙做我的靠山。”

孟钊颓然说道:“我知道你取得了桑家的内功心法,那是再也无需我了。”

公孙奇狞笑道:“不错,你到现在方才明白,已经是太迟了。哼,哼,你也不想想我公孙奇是何等样人?我若不是要用你去骗取桑青虹的内功心法,我岂能与你这厮称兄道弟?还让你做了桑家堡的半个主人?”

公孙奇声­色­俱厉,眼光中已是隐隐透出示机,孟钊忽地也冷笑道:“公孙奇,你以为你当真已练成了绝世神功么?”

公孙奇手掌已经扬起,听了这话,不由得怔了一怔,手掌停在半空,不敢向孟钊拍下,说道:“盂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有多大的武学造诣,能够知道我的功大是否练成?”

孟钊淡淡说道:“不错,我的武学造诣极差,但我却知道一个你所不知道的诀窍。”

公孙奇厉声道:“什么诀窍?”

孟钊道:“当然是桑家内功心法上的诀窍了。你不知道这个决窃,你练成了那两大毒功,必将身受其害!”

公孙奇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孟钊此言,不知是真是假?按我练功的迹象而论,我自信已到了正邪合一的境界,可以消除后患的了。但他既然有此一说,我也姑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顿然间公孙奇狰狞的面孔换上了一副笑容,哈哈笑道:“孟贤弟,真有你的,佩眼,佩服!咱们现在好好谈吧。”

孟钊道:“你要知道这个诀窍,那也容易。你把练毒功的方法告诉我,待我练成之后,我再把那个诀窍告诉你。”

蓬莱魔女在密室里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暗骂:“这两人都是一丘之貉!不过公孙奇是大恶,孟钊是小­奸­而已。她本来准备在紧要的关头出去救孟钊的,此时她以为公孙奇在盂钊威胁之下必将就范,而孟钊此人也不值得她的同情,因此也就放松了戒备了。”

不料结果却是大大出乎蓬莱魔女意料之外。

蓬莱魔女心念未已,只听得公孙奇哈哈笑道:“孟贤弟,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手。很好,很好,我答应和你做这桩买卖了。”

笑声未了,突然一掌击下!

这一掌不但是大出蓬莱魔女意料之外,连孟钊本人也是绝对意想不到。只听得孟钊大叫一声:“公孙奇,你好狠!”胸口已是给公孙奇的掌力震裂,和身倒在血泊之中。

公孙奇闪电般地撕破了孟刽衣裳,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得意之极,冷笑说道:“不出我之所料,你果然有一份副本,嘿嘿,什么内功心法的诀窍,我还用得着你告诉我吗?”

但出乎公孙奇意料之外,孟钊在临死之前,虽然力竭声嘶,却也在冷笑起来:“公孙奇,你错了!这个诀窍你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了!终有一日,你将走火入魔,受尽诸般痛苦,比我死得更惨百倍!嘿嘿,哼哼,哈哈!”

如哭如笑,声声惨厉,裂人心肺,饶是公孙奇恶胆包天,也不禁为之毛骨悚然,他在又惊又怒之下,一脚踢开孟钊的尸体,骂道:“你捣什么鬼?好呀,你变了鬼恐吓我吧!”

就在这时,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一同从密室里跑了出来,可是已经迟了一步,孟钊被公孙奇打了一掌又踢了一脚,早已气绝了。

笑傲乾坤折扇一张,向公孙奇扑去,蓬莱魔女则奔向珊瑚,这是他们在密室里商量好的,一个攻敌,一个救人。

公孙奇衣袖一拂,把笑傲乾坤的折扇引开,倏地一个转身,又迎上了蓬莱魔女。蓬莱魔女这时正要抓着珊瑚,给公孙奇掌力一震,竟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说时迟,那时快,公孙奇已是先把珊瑚抓着。

笑傲乾坤挥扇点他背心大|­茓­,公价奇也早已拔剑出鞘,反手一剑,解了他这一招。随即把珊瑚当作一面眉牌,向前面一推,喝道:“柳清瑶,你敢动手,尽管刺吧!嘿嘿,你们躲在暗处想暗算我,我早已知道了!”

原来他们在密室里虽然屏息呼吸,但在刚才公孙奇与孟刽彼此勾心斗角之际,蓬莱魔女初意是准备也救孟钊的,故此到了紧张之际,就不自觉的手摸剑柄,发出了些微声息。公孙奇已经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听觉极其灵敏,些微声息,他使立即察觉。

公孙奇是个非常­阴­险的人,一察觉屋中伏有高手,便故意装作与孟钊妥协的神气,以作缓敌之计,然则突然将孟钊打死,叫他们来不及抢救。公孙奇之所以如此,这是因为他一来恼恨孟刽反叛自己,二来他是料定孟钊抄有一本桑家内功心法的副本的,孟钊说的那个“诀窍”,若果是真有的,也必然在这副本上可以找到。但孟钊临终时说的那一段话却是他意想不到的。公孙奇此时的本领可以胜得过蓬莱魔女或笑傲乾坤,但同时对付两人,他却还未有把握。正是:兔死狗烹何足惜?枭雄辣手不寻常。

第八十回弱女飘零遭毒手英雄奋起斗魔头

此时公孙奇拿着了珊瑚当作盾牌,已是有恃无恐。蓬莱魔女投鼠忌器,见公孙奇把珊瑚推到面前,只好慌不迭地连忙收剑。公孙奇哈哈笑道:“柳清瑶,你既不念同门之义、在日之情,那就上来动手吧!”

蓬莱魔女骂道:“公孙奇,你还算是个人吗?你用毒掌打伤你的父亲,如今又来欺负一个武功远不如你的女子。这算是什么行径?”

公孙奇冷笑道:“你们才是打的如意算盘,你们想我把珊瑚放开,好让你们将我置于死地,哼,哼,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嘿嘿,你们说我不是英雄,你们又何尝算得好汉?你们一个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一个是名闻天下的大侠,却要以多为胜,这又是什么行径?好呀,有本领的咱们就一个对一个,决个荣辱死生!”

笑傲乾坤剑眉一挑,沉声说道:“好,公孙奇,你把珊瑚放了,我与你单打独斗!”

蓬莱魔女斥道:“公孙奇,你可知道我与谷涵是受了师父之命清理门户的,你是­奸­人逆子,人人得而诛之,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们讲江湖上的规矩?”

公孙奇冷笑道:“柳清瑶,我不与你斗口,你要与华谷涵联手杀我,那也行呀,只要你有本领。但只怕你们杀不了我,你这侍女的­性­命先要赔了。”

蓬莱魔女骂了一卢:“无赖!”但却也无奈他何,只好说道:“你把珊瑚放了,我们也就放你!”

公孙奇笑道:“这样交易倒还公平,但我怎能信过你们,好,你且待我想想。”

笑傲乾坤道:“不行!瑶妹,不能就这样放过了他!公孙奇,你不是说要一个对一个么?我接受你的挑战,你放不放珊瑚?”

公孙奇大笑道:“华谷涵,还是你有几分英雄气概,好,你既有胆与我单独较量,我可以接受你的条件。”

蓬莱魔女心里想道:“这厮的武功比起两个月前在首阳山之时,又高了许多了。看来他说的已练成了那两大毒功,并非假话。嗯,只怕谷涵一人单斗,打不过他。”

蓬莱魔女心意踌躇,正想说话。笑傲乾坤已经说道:“公孙奇,你把珊瑚放了。我姓华的说话算数,绝不会要清瑶帮手,你可以放心。”要知笑傲乾坤是个傲骨鳞峋的侠士,公孙奇既然说出要单打独斗的话儿,他即使没有把握取胜,也绝不能甘心退缩,让他耻笑。

蓬莱魔女深知笑傲乾坤的­性­格,他一言既出,那就是无可阻拦的了。因此当笑傲乾坤说话之后,公孙奇问她:“柳清瑶,你怎么说?”蓬莱魔女也就立即说道:“我也是这么说,你把珊瑚放了,我不Сhā手就是。”

公孙奇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华谷涵你与我上这山顶一决雌雄。”

蓬莱魔女逍:“且慢,你把珊瑚放回来,让我验过有否受伤。倘若你暗下毒手,我可不能与你甘休。”

公孙奇道:“好,你我既然不能互信,那么就先小人而后君子,把话都交代清楚,再行动手吧。这半山上有座亭子,我把珊瑚放在这亭子中,柳清瑶,你待我们到了山顶才许上来,但却不许越过这座亭子。珊瑚我可保她毫发无伤,只是却要你替她解开|­茓­道。你若耽误了解|­茓­的时间,这就不关我的事了。我用的是家传的点|­茓­功夫,我知道你是学过我家的独门解|­茓­手法的。”

原来公孙奇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他的他门重手法点|­茓­功夫,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解开,身体才毫无损害。倘若过了一个时辰,就有残废的危险。珊瑚被他点的|­茓­道,已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这么一来。他在半山那座亭子放了珊瑚之后,蓬莱魔女就必须马上上去给她解开|­茓­道,而要解这样的重手法点|­茓­,至少也得半炷香时刻。公孙奇自忖在这时间之内,他已经可以把笑傲乾坤置之死地,那时即使蓬莱魔女不守信约,要来夹攻,亦已迟了。

笑傲乾坤猜到他的心思,冷笑说道:“公孙奇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既答应与你单打独斗,岂有中途反悔,再与清瑶联手攻你之理?”公孙奇笑道:“我知道你是大侠身份,一诺千金。但在我来说,总是多加提防的好。反正你们是要回一个安然无恙的珊瑚,我没伤她分毫,那就是已经履行诺言了。”

笑傲乾坤冷笑道:“谅你现在也不敢以毒掌伤她。好吧,瑶妹,咱们就照他所说的办。”蓬莱魔女知道笑傲乾坤的脾气,心里想道:“华哥是绝不会要我帮手的了。他在光明寺学了我师父与我爹爹几种专门用来对付公孙奇的功夫,公孙奇的毒掌虽然厉害,也未必就伤得了他。”蓬莱魔女急于要回珊瑚,当下也就不在这小节上纠缠了。

公孙奇在半山的亭子放下珊瑚,便与笑傲乾坤一同上山。待到蓬莱魔女赶到那座亭子,他们也已上了山顶了。蓬莱魔女一面用本门内功替珊瑚通解|­茓­道,一面在亭子里遥观山顶上的搏斗。

只听得公孙奇哈哈一笑,说道:“来吧!”双手一搓,掌心登时有如涂了一团浓墨,笑傲乾坤嗅到腥臭的味道心里也暗暗吃惊。

笑傲乾坤气沉丹田,玄功内运,说道:“我不想占你便宜,你先发招。”公孙奇哈哈笑道:“笑傲乾坤果然名不虚传,骄傲得紧!”大笑声中,一掌拍下。笑傲乾坤折扇一张,扇面迎上他的毒掌。

公孙奇的毒掌固然极其厉害,内功也十分了得,掌力一发,当真是有若排山倒海而来。笑傲乾坤心中一凛,想道:“这厮的内功果然已练到了正邪合一的境界。”扇子一翻,扇面迎上毒掌,轻轻一挡,只觉虎口的“关元|­茓­”微微一跳,但他的身予仍是纹丝不动,公孙奇却反而立足不稳,斜掠数步。

这一下公孙奇也不禁大感意外,心头一震。要知公孙奇的毒掌虽然厉害,但以笑傲乾坤的本领,只要不给他直接打着身体,便可无妨,故此公孙奇必须在功力上也能够胜过对方,才能充分发挥毒掌的威力,而公孙奇在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之后,自信也胜得过笑做乾坤的,岂知交手之后,才发觉不如自己所期。

其实若论内功的造诣,这两人一个是玄门正宗,一个是正邪合一,比较之下,是公孙奇的内功霸道得多。两人若纯然是以内功搏斗,公孙奇加上毒掌的威力,笑傲乾坤最后总是难免受伤。但因笑傲乾坤得了公孙奇父亲公孙隐的指点,却占了知彼知己之利。公孙奇虽然兼修正邪两派最上乘的内功,但毕竟还是以他原来修习的家传内功为基础的,笑傲乾坤得了他父亲的指点,虽然不能胜他,却是可以化解他五成以上的威力。

公孙奇道:“好,我看你能接我的几掌?”一个转身,再度扑上,双掌齐出,同时使用“化血刀”与“腐骨拿”的功夫,打得比刚才那招更为凶狠了。笑傲乾坤虽然早已默运玄功,抵御毒气,但吸进了公孙奇毒掌所发的腥风,仍是不禁感到阵阵恶笑傲乾坤当然不敢让他真个打着,但倘若仍依前法,“卸力消劲”,却又不能同时化解他双掌齐出的两大毒功。好个笑傲乾坤,在这危险的关头,蓦地一声长笑,非但临危不乱,而且使出了以攻为守的奇险招数!

公孙奇双掌划了一个圆圈,右掌先行击下,笑做乾坤不退不闪,折扇一合,便向他的掌心“劳宫|­茓­”点去。这是柳元宗所授的世上无双的点|­茓­功夫,公孙奇的“劳宫|­茓­”倘被点中,真气散乱,便有走火入魔半身不遂之灾,那时公孙奇的左掌虽然可以打中笑做乾坤,但那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公孙奇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一心一意想要称霸武林,他却怎肯与笑做乾坤两败俱伤?当下急忙化掌为指,“铮”的一声,弹开笑傲乾坤的扇头,又再斜掠数步。他忙于化解笑傲乾坤的点|­茓­功夫,左掌也就打空了。

笑傲乾坤与他再度交锋,展开了游身缠斗的打法,一柄折扇,倏合倏张,忽而当作五行剑使,忽而当作判官笔用,招数神妙无比。公孙奇则以两大毒功配合上大衍八式与他相斗。双方都使出了平生所学,旗鼓相当,打得难解难分。

且说蓬莱魔女用本门内功替珊瑚通解|­茓­道,珊瑚是被公孙奇以重手法点了七处大|­茓­的。解|­茓­颇费时间,也颇耗内力。蓬莱魔女果得香汗淋漓,好不容易把珊瑚所被封闭的经脉全部打通,已经是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刻了。

珊瑚在|­茓­道被封的时间里,身子不能动弹,心里还是明白的。公孙奇打死盂钊以及把她作为人质威胁蓬莱魔女等等事情,她全部知道。她身受公孙奇之害,因此|­茓­道一解,不禁气得咬牙切齿他说道:“柳姐姐,公孙奇这贼子早已与你断了同门之谊、兄妹之情,你还不忍下手将他除去么?我只恨自己本领不济,不能亲自报仇。”

蓬莱魔女道:“下是我不忍下手,是我们勺他的好了的,只能由谷涵与他单打独斗,我却不能越过这个亭子一步,当然也就是不能Сhā手斗他的了。”

珊瑚道:“柳姐姐,你不是教导过我们的吗,‘遇文王,兴礼乐;遇桀纣,动刀兵。’与这等­奸­人贼子,又何须守什么信义?”

此时公孙奇与笑傲乾坤已经斗到百招开外,双方越斗越烈,笑傲乾坤因为要同时运功抵御毒气的侵袭,较为耗损真力,头上已是冒出了热腾腾的白气。

蓬莱魔女是个武学大行家,见此情形,心中暗叫“不妙!”

暗自想道:“谷涵即使不至于便输给他,但这样下去,只怕也要两败俱伤。”

蓬莱魔女听了珊瑚的话,思潮也自反复不定,但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我若Сhā手,只怕有损谷涵的声名。他,他的­性­情也不会喜欢我去助他的,”蓬莱魔女是绿林盟主的身份,说话素来是斩钉截铁。珊瑚听她如此言说,也就不好作声了。但蓬莱魔女虽然在再三考虑之后,决定不去,心中却不能不为华谷涵晴暗担忧。

蓬莱魔女在为华谷涵担忧,公孙奇此时却是在为自己担忧了。他初时以为在半炷香的时间之内,一定可以将笑傲乾坤毙于掌下的,哪知结果还只是打成平手。此时珊瑚的|­茓­道已解,蓬莱魔女是可以抽出身子来了。

公孙奇自己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他当然不敢寄望于蓬莱魔女信守诺言。他害怕蓬莱魔女上来夹攻,只好全力施为,希望尽快方败笑傲乾坤。

此时笑傲乾坤也是暗暗吃惊,他是用折扇抵挡公孙奇的毒掌的,这把折扇是用­精­铁打成,平时是触手冰冷的,如今则似是从洪炉里拿出来似的,触手如烫。笑傲乾坤心道:“想不到这厮隔物传功的本领也如此厉害,再过些时,只怕这把铁折扇也要沾上剧毒。”笑傲乾坤知道久战下去,对他不利,也只好加紧施为。

就在双方舍死忘生,全力拼斗的时候,忽听得马蹄声得得,有个女子骑着一匹骏马,从山下经过。

蓬莱魔女抬眼望去,不由得又惊又喜、原来骑马而来的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桑青虹。桑青虹是为了捉拿孟钊追踪至此的。

桑青虹发觉山上有人打斗,勒住坐骑,抬头一看,见是公孙奇,又惊又怒,骂道:“你这恶贼又到这里言人来了,我决不能让你凭藉我家武功,横行无忌。”

蓬莱魔女连忙扬声叫道:“桑姑娘,快来我这儿!”珊瑚|­茓­道初解,行动仍然不便,故此蓬莱魔女不敢下山去迎接桑青红。

而且她是与公孙奇有约在先的,她不能越过这座亭子,因此她也不能上山去,在另一边山路拦截桑青虹。

桑青虹转过山坳,看见了蓬莱魔女在亭中袖手旁观,很是诧异,应了一声,问道:“你看见孟钊吗?”蓬莱魔女道:“孟钊已给公孙奇杀了。咦,青虹,你上哪儿?不要上山,来我这儿!”

桑青虹没有听从蓬莱魔女的说话,策马缓缓上山,公孙奇哈哈笑道:“小姨,你应该感谢你的姐夫才对。你不是后悔嫁给孟钊的吗?我替你除去,岂不是正对你的心愿?哈哈,一朵鲜花,本来是不该Сhā在个粪上的。”他口中说话,手底毫不放松,仍然是在猛烈地攻击笑傲乾坤。

桑青虹上到半山,忽地叫道:“走乾门,转离位,点他血海|­茓­!”“唤,可惜没点着!再来!再来,快抢坎离位置,点他愈气|­茓­!”“对了!对了!血海|­茓­与愈气|­茓­是他的两处弱点。攻他这两处,攻他,攻他!”

原来桑青虹自己虽然不会这两大毒功,但这两大毒功是她父亲所创,她却是懂得其中奥秘的行家。她看了片刻,已知公孙奇练了她家的内功心法,尚差半分火候未曾炉火纯青,因此他的两大毒功也还不是无懈可击,只要有一个内力与他旗鼓相当的人,用重手法点了他的血海|­茓­或愈气|­茓­就可以将他制伏!

桑青虹之所以策马上山,就是因为要走得近些,看得较为清楚,这才可以临场提点。她见蓬莱魔女袖手旁观,以为蓬莱魔女还是把公孙奇当作师兄,故而两不相帮。桑青虹心想:“她不帮华大侠,我却是非帮不可!”公孙奇害死她的姐姐,占了她的桑家堡,又串同孟钊,骗了她的内功心法,她恨极了公孙奇,即使冒点危险,也是在所不顾了。

当然以公孙奇的本领,笑傲乾坤要想点中他的|­茓­道,亦非易事。不过,笑傲乾坤知道了这个制敌的诀窍,向他这两处弱点进攻,却是登时扭转了颓势,反守为攻。

公孙奇又惊又怒,心中想道:“如今柳清瑶已是随时可以上来夹攻我了,又来了这个贱婢,久战下去,只怕我定是凶多吉少。”想至此处,恶念陡生!

此时笑傲乾坤正在倒转扇头,用重手法点公孙奇胁下的“愈气|­茓­”,公孙奇一个“大弯腰、斜Сhā柳”,突然伸手一抓,抓着了笑做乾坤的扇头,左掌立即拍下,笑傲乾坤不能再用折扇遮拦,唯有硬棱他的掌力,“蓬”的一声,两人交了一掌。

公孙奇这一招使得险极,要知掌心的“劳宫|­茓­”虽然不是他的“罩门”,但也是一处重要的|­茓­道。公孙奇在抓着对方扇头的时候,“劳宫|­茓­”已是给笑傲乾坤点个正着。同时他们又硬拼了一掌,双方都是元气大伤。

不过因为公孙奇乃是毒掌,笑傲乾坤自是伤得更重。而且在受伤之后,还必须默运玄功,阻止毒气向上蔓延,侵入心脏。

只听得“当”的一声,笑傲乾坤将折扇坠地,一个倒纵,跃出数丈开外。公孙奇却是大吼一声,转身逃下山去。

蓬莱魔女这一惊非同小可,也顾不得什么诺言不诺言,立即上山去救护笑傲乾坤。此时他们两人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公孙奇亦已逃走,蓬莱魔女上去并非与笑傲乾坤联手攻他,其实也算不得是违背诺言了。

公孙奇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心逍:“好在这贱婢不来追我。”原来他也伤得不轻,尤其是“劳宫|­茓­”被点,内息已被打乱,真气涣散,此时若是蓬莱魔女追上去攻他,他绝非蓬莱鹰女的对手。但蓬莱魔女不知笑傲乾坤伤得如何,却又怎敢离开笑傲乾坤而去追他?但公孙奇却并非只图逃走,而是向桑青虹所在之处跑去,桑青虹大吃一惊,连忙拨转马头,正要逃跑,公孙奇信手拾起一颗石子,双指一弹,石子打中马腿,那匹坐骑一声嘶叫,四蹄屈地。桑青虹这匹坐骑本来是日行千里的骏马,她刚才之所以敢上到半山,就是因为恃着有这匹骏马,在紧要的关头可以逃跑的。却不料公孙奇竟敢使用险招,突然打伤了笑傲乾坤便来追她,她逃得慢了一步,给公孙奇飞石打落马。

说时迟,那时快,公孙奇一个起伏,箭一般地跑到桑青虹眼前,桑青虹刚自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待要逃跑,却已是来不及了。公孙奇一把就将她抓住。公孙奇虽然元气大伤,但武功还是远远在桑青虹之上。

公孙奇那颗石子也是打得恰到好处,他是打着那匹骏马膝盖的关节,骏马四蹄屈地,却没有受伤,此时关节的酸麻已过,仍然能够站立起来。公孙奇抱起了桑青虹一跃上马,反手在马臀一拍,催得这匹坐骑四蹄如飞,绝尘而去。此时即使蓬莱魔女要来追他,也是迫不上的了。

蓬莱魔女刚刚来到笑傲乾坤身边,桑青虹已被公孙奇劫走。

两人都是大大吃惊,相顾失­色­。

公孙奇在马上纵声大笑:“柳青瑶,华谷涵,你们学了我爹爹的武功,就以为可以制伏我么?嘿,嘿,这叫做痴心妄想!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下次相逢,你们可以两人齐上,我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公孙奇俘虏了桑青虹,心中得意之极。要知他练桑家的内功心法,所差的不过半分火候,这次逃得­性­命,自忖不用多久,就可以练得炉火纯青,那时浑身上下,就丙也没有可以让人攻击的弱点了。他心中又想:“即使孟钊说的是真,桑家的内功心法之中还有一个诀窍是我未曾知道的,但我捉了桑青虹,也总可以从她的身上想法盘出这个秘密了。哈哈,到了我的武功变成了天下第一之时,我还用害怕什么人?”他想到得意之处,一路笑声不绝。

公孙奇的笑声在山谷中回响未绝,人与马则早已出了他们视线之外。华谷涵恨恨说道:“瑶妹,不必丧气,咱们这次栽了筋斗,下次再好好斗他一斗。你瞧,我不是仍然很硬朗地站着,并没有倒下去吗?”

蓬莱魔女心中颇歉意,说道:“谷涵,我不该让你独斗公孙奇的,你受的伤怎么样?”

笑傲乾坤道:“这厮的毒掌确是果然厉害,倘若我给他冉打一掌,我恐怕就要倒下来了。只是一掌,我还可以禁受得起。瑶妹,你随身带有金针,请给我挑破这根指头。”说罢,伸出中指,只见中指一团紫黑,肿得有拇指那么粗。原来他是用上乘内功把剧毒都迫到中指指端。蓬莱魔女用金针给他挑破了指头,挤清了毒血,笑傲乾坤笑道:“我虽然受了一点伤,但公孙奇伤得不比我轻,这一场比武只能算是扯了个直,谁也没有吃椎的亏。”

蓬莱魔女道:“只可惜我太粗心大意,让他俘了青虹,却是愧对我那死去的师嫂了。”

珊瑚­精­力已经恢复,当下三人,同回到珊瑚家中。孟钊的尸体还摆在那儿,珊瑚想到孟钊在公孙奇的威胁之下,仍不忍伤害自己,总算多少还有点良心,孟钊毕竟是她青梅竹马之交,珊瑚心中亦自不无伤感,于是在后园中掘了个坑,草草将孟钊埋葬,算是尽了一点心意。

此时已是清晨时分,蓬莱魔女帮忙珊瑚弄了一点早点来吃,珊瑚的神情仍然颇为诅丧。蓬莱魔女安慰她道:“埋了孟钊,也就等于埋了你的过去。让一切伤心之事都埋葬了,你又走出空门,再入江湖,从头做起,这不很好么?”珊瑚点了点头,说道:“柳姐姐,你说得对。”

蓬莱魔女笑道:“这次咱们虽然受了一点挫折,但慧寂神尼给我的差使,我却是办到了。”珊瑚道:“啊,你已经见着了我的师父了,什么差使?”

蓬莱魔女笑道:“慧寂神尼不要你做记名弟子了,她要我劝你还俗呢。”当下说了光明寺之事。珊瑚听得慧寂神尼已有安身立命之处,大力安慰,说道:“多谢师父还惦记着我,但我已经还俗了。”蓬莱魔女道:“可不是吗?我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的,谁知道你已经不用我劝了。珊瑚妹妹,是什么因缘使你雄心复活的?”上次珊瑚削发为尼,曾向蓬莱魔女表白说是因心灰意冷而出家,故此蓬莱魔女如此问她。“因缘”是佛家语,可以解释为人生的某种遇合,也可以直白的浅释为“原由”,但在俗人口中,却又与指男女之情的“姻缘”相通。蓬莱魔女妙语双关,本是带有点调侃她的意味。

不料珊瑚当真面上一红,半晌说道:“盟主,属下有一件事情上想禀报你。”她改口以“盟主”相称,这是恢复了往日在山寨中,有“公事”要向蓬莱魔女禀报时的称呼了。

蓬莱魔女笑道:“你是愿意跟我再当女强盗了?很好,我正要你做我的助手呢。但这里不是山寨,咱们不必拘礼于山寨的规矩。你我还是姐妹相称吧,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珊瑚说道:“这件事要从你在三年前叫我护送耿公子的那件事说起。”蓬莱魔女听她重提与耿照当年之事,不觉怔了一怔。

要知珊瑚就是因为耿照另有一个意中人,以致心灰意冷而遁世逃禅的,蓬莱魔女只怕她重提旧事,难免伤心。但看了看她,却并无感伤的神­色­,这才放下了一重心事,微笑说道:“怎么样?”

珊瑚道:“那次我奉命出差,玳瑁姐姐曾托我一桩事情,查访她弟弟的消息。”蓬莱魔女道:“哦,原来玳瑁还有一个弟弟,我却未曾知道。”

珊瑚续道:“玳瑁姐姐是农家女儿,她爹娘是因为日子太苦,当时又在战乱之中,恐怕顾不了女儿,这才将她送给富贵人家当丫头的。后来那家人家给绿林好汉所劫,玳瑁才到了绿林之中,其后又几个辗转,才得有机缘跟随盟主的。”蓬莱魔女道:“怪不得歌唱不愿意提及她的身世,原来是有这一段伤心之事。

她的弟弟怎么样?“

珊瑚道:“当时她的爹娘留子不留女,玳瑁被送给人家当丫头之时,年方七岁,她弟弟只有五岁。世乱年荒的情况之下,经过了十几年,玳瑁不知她的老家是否还在原来乡下,故此托我查访。可巧她的乡下离我这儿不过二百里路。那年我护送耿公子之后,回程之时,曾到家中一转,也到过她的乡下。玳瑁姐姐只知自己姓陆,她父亲是个穷苦人,连名字都没有的。乡下人小一辈的叫他陆大叔,平辈的就只叫他老陆。要找这样的一个普通农家,可真难找。”

蓬莱魔女道:“你找着了没有?”珊瑚道:“我好不容易找到那条村子,一看只见满目荒凉,处处都是颓垣败草,原来这条村子经过兵灾,老百姓的房子部给烧光了。村中只剩下两座建筑牢固的地主人家的大屋,那当然不会是玳瑁的住家了。我还未死心,再到附近的村子打听,他们说那条村子从前是住有许多姓陆的人家的,像我所描述的那个‘陆大叔’的农民就有十几个之多,经过兵灾,有的死,有的走,有的被金军拉去当了夫役,都不知道下落了。”

蓬莱魔女叹了口气,说道:“玳瑁也忒可怜,这么说你是找不着她的弟弟了。”笑傲乾坤笑道:“我猜她是找着了,要不然她不会特别提出这件事情来说。”珊瑚道:“你们都猜对了一半。

那次没有找着,这次找着了。“蓬莱魔女喜道:”啊!找着了!怎么找着的?他人在哪儿?玳瑁知道了没有?“

珊瑚道:“我这次回来,因为与玳瑁的乡下反正离得不远,就又去了一起。这次村中多了一座新盖的土房子,我到的时候,房子的主人正好打猎回来,我就上去一间——”蓬莱魔女笑道:“可巧就是玳瑁的弟弟了?”

珊瑚道:“可不是吗?但起初还不知道是不是的,因为将女儿送给人家当丫头的‘陆大叔’不只是他爹爹一人,后来说起了那天他和姐姐分手的情形,这是玳瑁告诉我的,他还隐约记得,这才知道是找到了正点儿了!”

蓬莱魔女道:“他还在这儿吗?”珊瑚道:“还在的。”接着说道:“原来他在家破人亡之后,流浪江湖,也曾学了一身武艺,后来又参加了一支抗金的义军,所以一直没敢回乡。如今金国在新败之余,不敢像从前那样雷厉风行地‘剿匪’,乡下稍微太平了些,他才回来的。”

蓬莱魔女道:“他叫什么名字?”珊瑚道:“他叫陆勉。”蓬莱魔女似乎觉碍这个名字有点熟,但却记不起是在哪里听过的。

珊瑚接着说道:“他知了姐姐的下落,欢喜到不得了,希望也能够到咱们的山寨来为盟主效力,我擅自作主,替盟主答应让他入伙了。”

蓬莱魔女道:“这正是最好不过了。那么你就带我去找他,叫他跟咱们一道走吧。”珊瑚道:“不必去了。他说过今天要来看我的,再等一会,只怕就会来了。”

蓬莱魔女听她说起陆勉时的亲切的语气,恍道:“哦,敢情你是为了他这才改变了出家的主意的?”

珊瑚面上一红,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得已有敲门的声音,问道:“珊瑚姐姐在吗?”珊瑚道:“你自己进来吧!”一个少年推门而入。

这少年正是玳瑁的弟弟陆勉,他见屋内有人,怔了一怔,珊瑚笑道:“你来得正巧,这位姐姐就是我们的柳盟主了。这边这位是华谷涵华大侠。”陆勉喜出望外,连忙上前按绿林规矩行过参见盟主之礼。

蓬莱魔女是个武学行家,一看这陆勉目蕴­精­光,说话中气充沛,就知他内功颇有根底,只有在珊瑚之上,绝不在珊瑚之下,便间他道:“你师父是谁?”陆勉道:“家师复姓西门,单名一个业字。武林中人称西岐凤。”

蓬莱魔女喜道:“怪不得我听到你的名字觉得好熟。原来是西歧凤的弟子。两年前,有一次我与你的师父及你的大师伯东海龙相遇,他们谈起各自的传人,你师父曾经提过你的名字。”

陆勉道:“我怎能与大师伯的衣钵传人杜师哥相比?杜师哥是早已名满天下的英雄,我只是刚出道的雏儿。”蓬莱魔女道:“你还未曾见过你的大师伯和杜师哥的吗?一年前的采石矾之战中,我曾与他们并肩御敌,得过他们不少助力的。”

陆勉道:“还未曾见过。那次采石矾之战,我也参加了一支义军,义军的首领名叫刘侃。”蓬莱魔女道:“哦,刘侃?这个名字我也似曾听过。但那次他好像并没有来到采石矾。”

陆勉道:“不错。那次我们被金国的大军隔断,过不了淮西。

我们的刘统领是早已想投到盟主麾下的,他也听得我的杜师哥杜永良当时是在盟主的指挥之下,统率一路义军的。他要我去与杜师哥接洽,可惜道路隔断,我还未曾到得采石矾,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已经结束了。“

蓬莱魔女道:“人无分男女,地无分南北,大家都是同心抗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后来你们这支义军怎么样?”

陆勉叹口气道:“宋军大胜之后,反而班师退回江南,又与金国讲和。义军失了依靠,军心涣散,受不了金国大军的压力,早已散了。但刘大哥还是在企图东山复起的。只要盟主有令,我可以设法与他取得联络。”

陆勉所说的情形是江北大多数义军的共同遭遇,蓬莱魔女叹道:“南宋庸臣误国,君主也只图苟安,当真是令人可气可恨。

我们当然是需要更多的义士再起抗金的,但也无须你马上就去替我奔跑联络。你们姐弟隔别了十几年,你还是先随我回血寨见见你的姐姐吧。“陆勉当然也是很想姐弟重逢,垂手答道:”但凭盟主吩咐,“

于是四人同行,珊瑚与陆勉朝夕相处,形迹是更亲近了,蓬莱魔女看在眼内,好不欢喜。一路无事,这一日回到了山寨。玳瑁得到报信,率众出迎。

珊瑚低声笑道:“你不认识姐姐了吗?还不快上去姐弟相见。”她是想令玳瑁得个“意外之喜”,故而自己不先说出。不料陆勉却似呆了一般,双眼睁得又大又圆,珊瑚随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玳瑁背后有个少年,是她不认识的。

蓬莱魔女走在前面,也看见了这个陌生少年,只道是个新入伙的头目,也不怎样在意。当下蓬莱魔女哈哈笑道:“玳瑁,你瞧我带了谁人来了?”

蓬莱魔女所说的这个“谁人”,当然是指陆勉,她也想看看玳瑁还认不认识弟弟。但在耿喝心中,却只道蓬莱魔女说的乃是珊瑚。

玳瑁大喜说道:“珊瑚姐姐,你回来了?我也告诉你们一件喜事,我的弟弟也回来了。小毛,上去参见盟主。和盟主同在一起的这位姐姐就是我和你常说的那位珊瑚姐姐,我最要好的结拜姐姐。你也一并见过吧。”

玳瑁在那里喜孜孜他说话,蓬莱魔女与珊瑚可都是大吃一惊。珊瑚叫道:“你有几个弟弟?”那少年已走上前来,玳瑁指着他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的么,我只有一个弟弟,他就是我的弟弟。咦,珊瑚姐姐,你怎么啦?”

珊瑚叫道:“你的弟弟我给你带来了,怎么这里又有一个你的弟弟?”

玳瑁也是吃惊不小,说道:“什么?这个人是谁?他也说是我的弟弟吗?”

陆勉面上变了颜­色­,指着那少年道:“你,你,你这是怎么口事?你为何冒充是我?”

那少年陡地喝道:“这人是­奸­细!”

陆勉又惊又怒,叫道:“你,你说什么?哦,我明白了,你才是­奸­细!”

那少年上来要拿陆勉,陆勉也摆开了架势。蓬莱魔女喝道:“不许动手!真的做下了假,假的当不了真。是非真假,总可以问个明白。玳瑁,你仔细认认,哪一个才是你的弟弟?”

玳瑁指着那少年道,“我早已盘问清楚了,他是我的弟弟!”此言一出,最吃惊的乃是珊瑚。她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向着玳瑁说话:“不对吧,我不相信陆勉骗我!”

陆勉说道:“姐姐,你给人骗了。这个人他和你说了些什么?”玳瑁怒道:“你想套问我的私事好来冒充么?我才不上你的当!”那少年道:“他是义军的叛徒,只怪我从前有眼无珠,还把他当作好朋友。好呀,你知我有个姐姐做盟主的助手,你就届然这样大胆,冒充我来行骗,我倒要问问,你这是何届心?”玳瑁给这少年说得火起,说道:“对,先把他拿下,再拷问他!”

陆勉大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珊瑚道:“玳瑁姐姐,你就让他说几句吧!”玳瑁道:“好,你有什么话说,说吧!”

陆勉道:“妈将你卖给王大户做丫头那天,妈拖着我送你过桥,过了那边桥头,你要抱我一抱,呵是你抱不起我,摔了我一跤。你记不记得?”

那少年怒道:“我和你在义军中是好朋友,这些事情都是我说给你听的。”

陆勉冷笑道:“你才是真不要脸,我把你当作兄弟一般,将小时候的苦楚向你倾吐,你却拿来骗我姐姐!姐姐,你再仔细认认,你当真是一点也不认得你的弟弟了么?”

两人说着同佯的话,争吵起来。蓬莱魔女道:“你们别吵,让玳瑁仔细再认。”

玳瑁离家之时,她自己七岁,弟弟只有五岁。如今姐弟都已长大,小时候的相貌早已变了。她左面看看,右面看看,觉得这两个少年都似依稀有点她弟弟的影子,但“先入为主”,她还是比较相信先来的那个少年是她弟弟。

陆勉抓抓耳后腮,含悲说道:“姐姐,你不认得我了?但我还有话说。”

玳瑁蓦地勾起久远的记忆,似乎她的弟弟小时候有这种抓腮的习惯。但一个人在焦急无策之时,也是常常会有这种抓腮的动作的,玳瑁不能因此断定谁真谁假,当下说道:“好,你还有什么要说,那就快说!”

陆勉道:“这话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你与我到无人之处去说!”

那少年叫道:“你想耍什么花招,姐姐,小心上他的当!”

玳瑁想了一想,眼光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气,却道:“好吧,我就和你到那边说去。”她把手一挥,唆兵让开,腾出了一片无人地带。那少年似乎还想抗议的,但终于没有说话。

玳瑁将陆勉带到树林旁边,停下来听他低声说话。蓬莱魔女捏着拂尘,全神贯注盯着那边,要知陆勉武功在玳瑁之上,蓬莱魔女是恐防陆勉突然发难,将玳瑁掳为人质。这宗“双包案”太过离奇,连玳瑁部分不出谁真谁假,蓬莱魔女自是更难分了。但陆勉要玳瑁到无人之处说话,蓬莱魔女也就不能不对陆勉多几分提防。

另一个更提心吊胆的人乃是珊瑚。在玳瑁和陆勉说话的时候,她手心一直是捏着一把冷汗!“如果陆勉是假的……”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她是在情场上失意了一次的人,如今好不容易才医好心灵的创伤,她是不能再经受一次打击的了。

陆勉与玳瑁说话的时间并不长,珊瑚却似在惊惶之中等待了漫长的岁月。正是:孰假孰真心惴惴,双包案也太离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一回骨­肉­团圆擒狡贼幽林设伏破强胡

珊瑚正自捏着一把汗,只见玳瑁与陆勉已转过身走回来了。两人的面­色­都是一般沉暗。珊瑚的心里就似有十五个吊桶装在那儿,七上八落,没有勇气发问。

那少年道:“姐姐,这厮说了些什么鬼话?……”玳瑁陡地喝道:“谁是你的姐姐,你说的才是鬼话!”

此言一出,珊瑚大喜若狂,喘着气叫道:“如何?我早知道陆勉是真的了!”那少年则是大惊失­色­,蓦地打出一把暗器,意欲打伤几个唆兵,乘乱逃走。蓬莱魔女早有防备,拂尘一展,将他所发的暗器全都卷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玳瑁与陆勉已到了他的身前。那少年喝道,“你这小子用了些什么花言巧语骗我姐姐?”声音颤抖,显出已是­色­厉内荏。陆勉左掌拔开他的拳头,右掌五指如钩,劈胸便揪,喝道:“这活我正要问你!”陆勉是西岐凤的弟子,招数­精­奇,内力浑厚,本来就在这少年之上,加以这少年作贼心虚,早失斗志,不过两招,便给陆勉揪住。玳瑁“啪”地打了他一记耳光,斥道:“你还敢冒亢我的弟弟?”

珊瑚喜孜孜地走上前来,握紧玳瑁的手道:“恭喜姐姐,你终于认出了真的弟弟了。陆勉,你和姐姐说的是什么?怎能几句话就说得她相信了你?”陆勉笑道:“我只说了一句话。”珊瑚惊喜交集,说道:“是么?你真有本事!那是什么紧要的一句话?”玳瑁面上一红,道:“他给我说的是外人绝不能知道的一件事情。”

原来玳瑁家境赤贫,六七岁的小女孩在家里是没有衣服穿的,她的胸部有一颗很大的黑恁,她的弟弟不懂事,觉得很出奇,以为姐姐有三个“­奶­头”,不明其故。有一天他问母亲,母亲骂他一顿,骂完了大哭一场。哭自己没钱给孩子缝衣服。父亲则劝慰母亲,说是还有人家比咱们更穷的,孩子连出门都光着身子呢。陆勉五岁,姐弟分子。五岁以前的事情,本来是很难记忆的。但这件事情,他却是印象深刻,所以直到如今,仍然记得。他和玳瑁说的那句话就是:“姐姐你还记得我说你有三个|­乳­头,挨母亲之骂吗?”

这少年还想巧辩,说道:“这人我以前一直当他是知心朋友,姐弟之间的事情都告诉他的。姐姐,你不能只凭一两句话就相信他。”玳瑁气他不过,又打他一记耳光。说道:“你再叫姐姐,我就打死你!”要知朋友之间什么话都可以说,但姐姐身上的私隐则绝不会对外人说的。

蓬莱魔女道:“好了,现在该审问他了。这厮是什么人?”陆勉说道:“他就是我们头领刘侃的弟弟刘滔。唉,我真想不到他会这样!”

陆勉自从出师之后,即投入刘侃这支义军之中,因此对于刘侃的弟弟刘滔,自然也是兔不了有一份“念旧”之情。此时见他做出这种事来,又是愤怒,又是伤心,而愤怒伤心之中,又兼有几分惋惜。

刘滔人甚机灵,看出陆勉对他还有几分情分,连忙说道:“陆大哥,我这次做的事固然是大大不该,但本来的用意却是好的。”

陆勉道:“此话怎说?”刘滔道:“咱们的义军散伙之后,你和十多个同属登州籍的兄弟回乡,不是中途碰到了金国的散兵么?”陆勉道:“不错,那十几个兄弟都英勇战死了,只我一人侥幸杀出重围。”

刘滔道:“不,还有一个受了重伤的弟兄未死,后来他逃回来报讯。他不知道你已经逃脱,却以为你也战死了。”

陆勉道:“这又怎样?”刘滔做出一个尴尬的表情,说道:“我信以为真,以为你确实死了。我,我不合一时起意,动了这个糊涂的念头,遂冒充你的身份,投奔你的姐姐。因为你的姐姐是代行北五省绿林盟主的职权,我不想做一个普通的喽兵,我以为认作她的弟弟,就,就至少可以当上一个大头目。我,我承认是有点私心杂念,但用意也还是为了抗金。”

陆勉冷笑道:“那么我今日已经回来了,你,你却为什么反指我是­奸­细?这不是有心要陷害我吗?”

刘滔双膝一软,“卜通”跪下,说道:“求陆大哥看在我哥哥面上饶我一次。我,我是糊涂,我是不该。只因我怕大哥不会饶我,我才反咬一口的。”

陆勉“哼”了一声道:“起来,我不要看你这副丑态。哼,你做了这样不要脸的事情,完全违背江湖道义,绿林戒条,只用‘糊涂’二字,就想轻轻地推卸了罪名么?”

刘滔说道:“是,我是犯了罪,愿受陆大哥严惩。”他听得出陆勉话语虽然严厉,却已似有恕他之意。

玳瑁做了一年多的“代盟主”,比她的弟弟­精­明­干­练得多。

冷笑说道:“姓刘的,你太不老实了。你想瞒过大罪,只认小罪,是么?”

刘滔作出惶恐的神气,说道:“我做错的事,我都依实说了,”玳瑁冷笑道:“我的弟弟并不知道我是在这儿充当柳盟主的助手的,你却怎么会知道?这不是一个大大的破绽么?”

刘滔说道:“这是我打听出来的。”

玳瑁道:“向谁打听的?谁又能知道此事?”

刘滔讷讷说道:“这个,这个,嗯,我听说你是丫头出身,我想起陆人哥的身世,我来试试的。”说话支吾,显然已是不能自圆其说。蓬莱魔女心中一凛,说道:“这其间一定还有重大的­阴­谋!”

蓬莱魔女柳眉一竖,陡地喝道:“这厮不说实话,推出去斩了”两名头目应声而上,钢刀架在他的颈项。刘滔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叫道:“我说,我说!”

蓬莱魔女冷笑道:“若有一字谎言,依然要你狗命,快说!”刘滔喘过口气,说道,“散伙之后,我哥哥意欲隐姓埋名,伺机再起,我却下甘回乡务农。于是我和哥哥分手,带了一小队无家可归的弟兄­干­那黑道营生。不幸碰上金兵‘围袭’,我,我失手被擒。”

蓬莱魔女道:“被擒之后怎么样?”

刘滔说道:“他们知道我是个头目,将我独自审问,审问我的是个汉人。”

蓬莱魔女道:“哦,是个汉人?叫什么名字?”

刘滔说道:“这个汉人年约三十左右,面白无须,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听得那些鞑子口口声声称他作‘郡马’,对他倒是十分恭敬的。”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公孙奇!公孙奇怎么审问你,快说!”刘滔接着说道:“这郡马审出我是刘侃的弟弟,越发不肯放松。他要我将义军中重要的头目都给他招供出米,不论是公事或者私事,一概都要说给他听。”

蓬莱魔女道:“你说了没有?”刘滔苦着脸道:“在酷刑之下,我没有办法,只好招供。”

陆勉骂道:“该死!那么你连我们姐弟的私事,也都说给那狗郡马听了。”刘滔不敢作声,来个默认。玳瑁气他不过,“啪”的又打了他一记耳光。

蓬莱魔女道:“招供之后,公孙奇又怎么样?”

刘滔讷讷说道:“那、那狗郡马就把我放了。”

蓬莱魔女大怒道:“你骗鬼么?好,你不肯老老实实是不是?公孙奇会用毒刑,难道我就不会?”

蓬莱魔女提起拂尘,只是在他背上轻轻一拂,刘滔登时觉得浑身刺痛,就似有千百枚钢针刺进他的身体,痛苦难当,比任何毒刑都更厉害。刘滔嘶声叫道:“盟主松刑,我,我说了!”

蓬莱魔女移开拂尘,说道:“再个实说,我还有十八种酷刑,叫你一样一样遍尝滋昧!”

刘滔喘息过后,说道:“那狗郡马听我说了陆大哥姐弟之事,十分留意。玳瑁姑娘给盟主作助手的事情,就是他告诉我的。他说珊瑁姑娘九成就是陆大哥的姐姐。”

蓬莱魔女对玳瑁说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是公孙奇安排的机关。”陆勉却不明白,诧道:“公孙奇又怎的会知道玳瑁是我姐姐?”

玳瑁说道:“是这样的:我当丫头的那家大户人家,为富不仁,后来被绿林的好汉抄了家,我也被救了出来。公孙奇这贼子本来是盟主的师兄,其时盟主还是个未曾出道的小姑娘,她是她的师父抚养成|人的。”陆勉听说公孙奇是蓬莱魔女的师兄,吃了一惊。蓬莱魔女笑道:“我的师父是武林前辈公孙隐,令帅西岐凤想来是应该对你说过的了。师父他老人家一生正直,也是痛恨这个逆子的。”陆勉知道个中原委,这才释然于怀。

蓬莱魔女接着说道:“救了你姐姐的那位绿林好汉和我的师父是相识的,他因为流浪江湖,带一个小姑娘在身边很是不便。

恰巧我的师父也有意思要找两个女孩子陪我读书、练武,于是便将你的姐姐接回家中。名义上是我的侍女,其实我们一直都是像亲姐妹一样的。“玳瑁Сhā口说道:”最早跟随盟主的两个侍女便是我和珊瑚姐姐,不过,珊瑚姐姐的情形又与我有点不同,她是自行投奔的。她爹爹是个镖师,在跟随盟主之前,已经是学过武艺的了。“陆勉微笑说道:”珊瑚姐姐的家事,她早已对我说过了。“玳瑁说道:”我是到了公孙前辈的家中两年之后,公孙奇这贼子才离家的。所以公孙奇知道我的籍贯和我曾经做过丫头的经历。“

陆勉道:“哦,原来如此。姐姐,你倒是因祸得福了。”说至此处,接下去再盘问刘滔道:“公孙奇指使你来冒认我的姐姐,有何图谋?快说!”

刘滔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想说又怕说的样子,蓬莱魔女提起了拂尘,说道:“你是不是想再受酷刑?”刘滔无可奈何,只得据实说道:“他要我到这里来做内应。他门打听得盟主还未回山,想要扑灭你们这个山寨,计划最近便要调兵前来攻打,到时由我里应外合,先把玳瑁姐姐俘虏,交给官军。”本来金军在新败之余,是无力扫荡各处义军的。但蓬莱魔女这个仙寨不比一般,它是绿林之首,故而全国在新君即位,大局稍定之后,便想来拔这口“眼中钉”了。

但金军在新败之余,又不想牺牲大多兵力。这座山寨形势险峻,若是没有内应,很难攻打。

蓬莱魔女大怒道:“好狠毒的手段,打得好一个如意算盘,哼,哼,公孙奇这贼子固然是丧心病狂,你这小子也是个为虎作伥的卑鄙小人!你这样的人留在世上有何用处?”刘滔吓得面如上­色­,连忙叫道:“盟主,我说了实话,你应该饶恕我的!陆大哥求你看在我哥哥的情份,代我说一两句好话——蓬莱魔女道:”好,死罪免了,活罪难侥!“呼的一掌向他拍下。

陆勉只道蓬莱魔女要打杀刘滔,大吃一惊,失声叫道:“盟主,手下留情!”话犹未了,蓬莱魔女已是在刘滔的背心狠狠击了一掌,刘滔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蓬莱魔女笑道:“你放心,他死不了。我这一掌只是废掉他的武功。他醒来之后,除了不能再使武功之外,一切都和普通人一样。”当下吩咐喽兵将刘滔拖走,待他调治好了,押他做苦工。将来找着他的哥哥,再交给他的哥哥处置。

蓬莱魔女重回山寨,闰寨欢腾。晚上摆下喜筵,兼为陆勉接风。席间陆勉与玳瑁各谈别后情事,都是不胜感慨。珊瑚说道“玳瑁姐姐,你虽然是父母双亡,却喜弟弟业已成|人,而且又做了西岐凤的弟子,成为了江湖上的一位英雄了,这是大喜之事呀,你苦尽甘来,还有什么可伤心的?”玳瑁给他说得笑逐颜开,说道:“姐姐,前时你要削发为尼,我很是放心不下。如今喜得你重回山寨,我也敬你一杯。”

蓬莱魔女笑道:“玳瑁,你还有一件大喜之事,你知不知道?”玳瑁怔了一怔,道:“什么大喜之事?”蓬莱魔女道:“你可知道珊瑚何故打消了遁入空门之念?”玳瑁道:“不知。”蓬莱魔女笑道:“你的弟弟知道,你问他吧。”此言一出,登时把珊瑚与陆勉羞得个满面通红。玳瑁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如此。珊瑚姐姐,你可要变成了我的弟­妇­了?哈哈,咱们亲上加亲,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事情既经说破,蓬莱魔女便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父母都已不在,我来替你做主,择日成婚吧。”绿林儿女,都带有几分豪气,珊瑚与陆勉也不忸怩作态,听凭了蓬莱魔女的主张。珊瑚还悄悄的和蓬莱魔女开了几句玩笑,说道:“柳姐姐,你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么,你是我们的大姐姐,你呢?”

蓬莱魔女也如实告诉她道:“我自有打算。最多迟你一年。”

席还未散,喽兵忽来报道擒获了一个­奸­细,原来是个冒充汉人的金兵,前来投奔刘滔的。不过他说的不是刘滔的名字,而是“你们盟主的弟弟。”喽兵已经知道刘滔是假,立即把他拿下,送来给蓬莱魔女审问。

一审结果,果然是派来做刘滔的助手,在山寨准备作“卧底”的。蓬莱魔女叫手下将他带出去关禁,然后与笑做乾坤、珊瑚、玳瑁等人商议道:“咱们正好犄计就计,将金兵引来,杀他一个痛快。金虏以为有人卧底,他们舍不得动用大军,仅仅对付一个山寨,因此必然是采用奇袭方法。咱们布置好了,定教他们一网成擒。”当下说出计划。珊瑚喜道:“好计,好计。最好公孙奇亲自乘。柳姐姐,你就可以省掉许多气力了。”

过后几天,陆续来了几个­奸­细,都为喽兵听擒。蓬莱魔女严加审讯,审出他们与官军秘密联络的方法,选择其中一个武功较高而又特别怕死的人,迫他服下毒药,恐吓他这毒药将在七天之内发作,若无她的独门解药,必将全身溃烂而亡。于是叫陆勉充当他的跟随,押着他到山下一个秘密机关去“通风报讯”,假称刘滔在山上一切都已进行顺利,布置妥当,只等官军前来夜袭,还送出了一份山寨的地图,当然这份地图也是假的。

其实不但地图是假,报讯是假,还有一样假的连那被迫报假讯的­奸­细也是有所不知,原来连那“毒药”也是假的。蓬莱魔女哪有什么毒药,她不过是用父亲秘传的一种点|­茓­手法,在迫那人“服毒”之时,不知不觉地点了他的一处|­茓­道,令他有晕眩腥闷的感觉,自以为真的服了剧毒而已。陆勉押他去报讯。

本来极是冒险,但这­奸­细怕死,却给蓬莱魔女顺顺利利地完成了“反间”之计。

“万木无声待雨来”,这一天终于来了!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二更时分,悄悄地来了一支金军,摸上山来。这支金军不过千人。但却是从金国御林军中­精­选出来的劲卒,由新任的御林军副统领檀世英统带,不远千里从大都秘密行军来的。当然军中还有几个深通武功的高手同来。

这个副统领乃是将门之子,倒也曾熟读兵书,上到半山,山路是越来越险,已经可以望见山上建筑的堡垒了,但还是一点没遇到抵抗。这副统领不觉心有所疑,沉吟说道:“这是号令北五省绿林的盟主的山寨,怎能如此防卫粗疏,莫非是诱敌之汁?”

他的一个部下自以为识得内情,笑道:“绿林盟主本来是公孙奇的师妹,极为厉害的。但她此刻还未回山,这一年来,这个山寨都是交给她一个婢女执掌的。谅一个丫鬟之辈,识得什么用兵之道?”这些情形,统军的檀世英也是早已碍到“情报”的了,当下说道:“好,那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试放几枝响箭,看看咱们的人有没有接应?暂时不心躁进。”

响箭放了几枝,出来了一小队巡山的喽兵,迅即被金军杀得狼狈而逃。过了一会,只见一溜蓝­色­的火焰,升上半空,这是寨中的­奸­细与官军约好的讯号,­射­出的“蛇焰箭”。檀世英那手下喜道:“咱们的人有接应了,”檀世英道:“却还不知他们得手了没有?”话说没多久,山头上的火光也已经看得见了。檀世英大喜道:“好,咱们的人得手了,趁着寨中群龙无首,马上进攻!”原来刘滔从前与公孙奇约好了的是,倘若他擒了玳瑁,就立即举火为号。这个御林军哪里知道,这是“假放火”,并非山寨焚烧,而是山头的空地上侥了一大堆­干­草。当下这支御林军跟着蛇焰箭指示的方向,参考地图,杀上山去。

这条路是个喇叭形的斜谷,进口宽,越深入地形越窄,而坡度也越陡,山坡上的树木藤茅,交结纠缠,展布成一片绿海。

这样­阴­森的林谷,日间已是令人心悸,在月黑风高的晚上,更似多了几分“鬼气”。御林军初时一鼓作气,吹起进军的号角,打响冲锋的战鼓,大呼小叫地杀将进去,不料待到整队都进入了这样斜谷,兀是未见对方接战,那股勇气,从盲乱的喊杀声中就渐渐变得云散烟消。檀世英嘀咕道:“真是邪门!怎的既不见贼人?也不见有自己人接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经过三通鼓响,三番盲乱的喊杀之后,回答他们的还只是两边山壁的回音,恍恍惚惚,远远幽幽,声音从自己口中叫出又回到自己耳中,专人感到一种难以名说的奇幻与恐怖,午夜,幽谷,回声……把御林军战斗的勇气都消蚀光了!

而且初初进去,还不觉怎么,一攻上了斜坡,队伍想要通过,可就非得用马刀开路不可了。树木藤茅是那样浓密,枝桠交结,藤蔓纠缠,变成了就似陷人的软坑,拉不断,扯不开,斩不断,理还乱,要往前行进几步,也得费许多气力。

檀世英见此情形不对,猛然一省,当机立断,喝道:“改后队为前队,鸣金收兵,速退,速退!”

可惜已经迟了,退军的命令刚刚宣市,顿然间只听得惊天动他的喊杀声爆发出来,淹没了他们收兵的鼓角声,树林中埋伏尽出,有的从乱石中跳出来,有的从茅草里跳出来,还有的从树上跳下来。黑夜里人影幢幢,但见刀光如雪……一场混战在黑夜里的幽谷展开,全国的御林军中了埋伏,士无斗志,就似一群被关在笼里的老鼠,胡乱奔窜,挥舞刀枪、连在他们身边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也不知道。

檀世英又惊又怒,叫道:“公孙奇这小子搅什么鬼?说什么山寨里的内应都布置好了,哼,哼,这不是陷害咱们吗?”在他旁边的一个黑衣人说道:“公孙奇这小子自己不来,我早怀疑是有鬼了。但这些草寇谅也亲何咱们不得,檀将军,咱们先杀出去,再找公孙奇这小子算帐!”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个清脆的少女声音斥道:“金老贼,你来得好,还想走吗?”原来那衣衣人正是从前的金国国师金超岳,倘能把他杀了也可以出一口气。

金超岳听得蓬莱魔女的声音,这,一惊非同小可,叫道:“岂有此理,咱们被公孙奇这小子……”“出卖了”这三个字还未曾说得出口,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已经来到。

有蓬莱魔女在此,他已是只能自保,不能再顾檀世英了,但他自恃武功,心想要战胜蓬莱魔女虽然不易,独自逃生,谅还可以。

哪知他刚刚转过身子要逃,只听得一声长笑,笑傲乾坤已是出现在另一面,封锁了他的退路。笑傲乾坤纵声大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嘿,嘿,天罗地网已张开,你们哪一个还想逃跑得了?”

金超岳领教过笑傲乾坤的厉害,深知他的本领只有在蓬莱魔女之上,笑傲乾坤已经出现在他的前方,他还敢向前冲去?急切间他正想选择一个有利的方向,蓬莱魔女轻功何等迅疾,说时迟,那时快,已是追到了他的背后,金超岳反手一掌,荡开她的拂尘,笑傲乾坤亦已大笑而来。

就在此时,檀世英身边的一个黑衣武士,忽地冲了上来大声喝道:“我与你这贱婢有不共戴天之仇,好呀,今日陌路相逢,你吃我一掌!”

掌挟劲风,沙飞石走,声似郁雷,蓬莱魔女也不禁心头一凛,“想不到在金国御林军中还有如此一个高手!”她不想两面作战,用了个“风刮落花”的身法斜身闪开。

只听得“蓬”的一声,这一边蓬莱魔女闪开了黑衣武士的一掌,那一边笑傲乾坤却已及时赶到,与金超岳硬拼了一掌。

笑傲乾坤自从得了柳元宗与公孙隐各授以上乘的武功之后,早已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此时有心试试自己的功力,明知金超岳的­阴­阳五行掌,专伤奇经八脉,也硬接他的掌力。双掌一交,笑傲乾坤打了一个寒哗,但金超岳却“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金超岳过去也曾与笑傲乾坤交过好几次手,虽然每一次他都是输给笑傲乾坤,但至少也能打到百招开外,不料这次仅仅是一个照面,便结笑傲乾坤的掌力,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似乎要翻转过来。他一口鲜血喷出,踉踉跄跄地往后直退。

笑傲乾坤打了一个寒噤,试出金超岳所练的“修罗­阴­煞功”似乎又进了一层,但自己本身的功力比对方增进得更多。笑做乾坤哈哈笑道:“你恶贯满盈,阎王老爷要请你赴宴啦,你还往哪里跑?”一纵身便即追上了金超岳,伸手便揪。

金超岳沉声吼道:“我与你拼了!”“哇”的又是一口鲜血对着笑傲乾坤喷来,笑傲乾坤不愿溅上满身血污,侧身一闪。金超岳双掌齐推,那股力道竟然十分猛烈,笑傲乾坤的那一抓,本来要抓碎他的琵琶骨的,竟给他的双掌荡开,而且还禁不住倒退三步。

笑傲乾坤吃了一惊,好生诧异,心道:“这老怪已给我打得连连吐血,怎的突然间又有如此功力,反而比刚才强了?”

原来金超岳用的是一门邪派奇功,名为“天魔解体大法”,这门功夫在自伤肢体之后,功力可以陡增一倍。金超岳因为已经给笑傲乾坤打伤在前,索­性­再咬破舌头,施展这门邪派奇功。

“天魔解体大法”本来最为耗损真力,使了这门功夫,过后必将元气大伤,至少大病一场,甚至半身瘫痪。但金超岳此时为了想保­性­命,只盼能把笑傲乾坤打跑再说,后果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金超岳的“­阴­阳五行掌”,左掌使的是“修罗­阴­煞功”,掌挟寒飙,奇冷刺骨;右掌则是“雷神掌”的邪派功夫,掌力一发,热风呼呼,触人如炙。笑傲乾坤纵声笑道:“黔驴之技,已尽于此了么?”在寒飙热浪之中,掌影翻飞,招招进迫,丝毫不让。他正是要惜对方的“­阴­阳五行掌”来考验本身的功力。

笑傲乾坤缠上了金超岳,另一边,蓬莱魔女也和那黑衣武士作了对手。“

黑衣武士使的是一根狼牙­棒­,­棒­重力沉,蓬莱魔女连刺三剑,竟然都给他的狼牙­棒­挡开。蓬莱魔女好生诧异,心道:“这金狗的本领倒也很是不错,但我不认识他,却何以说是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蓬莱魔女不敢轻敌,随即使用拂尘助攻,一招“天罗地网”,尘尾散升,向那黑衣武士罩下,黑衣武土一掌拍出,劲风呼呼,荡开她的尘尾,狼牙­棒­接着一招“横扫千军”再转而为“推波助澜”,“压”字诀与“转”字交替运用,竟然把蓬莱魔女迅捷无比的连环剑招也化解了。

蓬莱魔女“咦”了一声,连忙喝道:“你是丐帮的什么人。

为何投靠主虏,助纣为虐?“

原来这黑衣武士竟是用狼牙­棒­来使出丐帮的打狗­棒­法。打狗­棒­法本来胜在轻灵迅捷,变化奇妙,他这根狼牙­棒­少说也有六七十斤之重,以沉重的兵器而使轻灵的招数,其难可想而知。

但这黑衣武土把这柄粗重的狼牙­棒­使开,就似舞弄一根灯草似的,得心应手,毫不费力。蓬莱魔女看出他的家数,是以有此一同。

这黑衣武士“哼”了一声,狠声骂道:“什么叫做助纣为虐?哼,哼,你这女贼不识顺逆,把丐帮当作什么英雄豪杰,在我眼中,不过是一群为非作歹的臭叫化而已,臭叫化若然碰到我的手上,我一个个都要打杀!”

看他这副咬牙切齿的神气,显然是和丐帮有什么大恨深仇。

蓬莱魔女好生诧异,心中想道:“丐帮弟于决不能如此辱骂本帮,难道是我走了眼(看错)了?奇怪,但他这路­棒­法,分明却是打狗­棒­法。

蓬莱魔女虽然有点惊疑不定,但那黑衣武士既已表明态度,蓬莱魔女怎能吝得他侮辱丐帮?当下厉声斥道:“管你是叛徒也好,或本来就是金狗也好,你既敢口出大言,和我们势不两立。

好吧,我就成全你的心愿,分个强存弱亡!“

蓬莱魔女气上心头,登时展开了凌厉无伦的攻势,尘剑兼施,剑剑指向对方的要害|­茓­道,而那柄拂尘,也矢矫如龙,倏聚倏散,时而当作判官笔用,聚成一束,击他的天灵盖,时而作网状散开,把对方的身形全都笼罩在拂尘之下。

那黑衣武士拼命抵挡,大汗如雨,心中暗暗吃惊,“怪不得北五省绿林,肯受一个女子的管柬,奉她作为盟主。原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如此了得!”

但这黑衣武士虽然是给她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但毕竟也还有招架的本领。激战多时,不知不觉已斗了五十来招,那黑衣武士居然还能够勉强支撑,未曾落败。蓬莱魔女心想:“这厮的武功出自丐帮已是无疑的了。看来他虽然比不上新帮主武士敦,但丐帮之中,除了武士敦,只怕也就要数到他了。”心中不由得稍稍动了“惜才”之念,同时也兴起了好奇之心,要想把他生擒,问个水落石出。

那黑衣武士看出有线生机,趁着蓬莱魔女未施杀手,招数略缓之际,突然一个倒纵,和衣就滚下山坡。山坡上茅草高逾人头,荆棘遍布,黑衣武士拼着给荆棘刺得皮开­肉­绽,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他的动作也当真是快到极点,转眼就钻入了茅草丛中,不知去向。

蓬莱魔女霍然一惊,梅不该手下留情,放走了一个强敌。她正想去拔草寻踪,耳边忽听到笑傲乾坤与金超岳高呼酣斗之声。

蓬莱魔女心头一凛:“谷涵怎的还未曾打发这厮?”她听出这两人都似力竭声嘶,不禁大吃一惊,大感意外。当下,无暇追拿那黑衣武士,立即便跑过去看。

只见笑傲乾坤手挥折扇,衣袂飘飘,正在绕着金超岳的身予和他游斗。金超岳则狂呼猛扑,双臂箕张,手脚起处,全带劲风。蓬菜扈女在五六丈外,已感到那一股卷地的寒飙,骤然间又变为炙人的热浪,这正是金超岳那“­阴­阳五行掌”的妙用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时候。表面看来,还似乎是笑傲乾坤给他迫处下风。

蓬莱魔女一抖拂尘,正要过去夹攻金超岳。就在此时,忽听得笑做乾坤一声长啸,身形倏起,倒纵出数丈开外,落地之时,脚步竟然未能站稳,又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

蓬莱魔女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把笑傲乾坤扶住,急声问道:“你怎么啦?”低头看时,只见笑傲乾坤满身都是鲜血。

话犹未了,只听得金超岳发出一声裂人心肺的嘶叫,口中喷血如泉,身形摇晃几下,就似一根本头般地倒下去了。

原来,金超岳用的“天魔解体大法”大伤元气,当他最后一次用血箭迫退笑傲乾坤之时,本身亦已是到了油尽灯枯之境,终于狂吐鲜血而亡!

笑傲乾坤喘过口气,笑道:“这老怪临死之前的一击倒也很是厉害,不过要想伤我,却还未能。你放心吧。”他身上的血是金超岳喷来的,并非他自己受伤。蓬莱魔女看清楚了,心上一块石头落地。

此时金国那支御林军已是伤亡殆尽,被俘虏的也很不少。主帅桓肚英只剩下几个亲兵保护,且战且走。陆勉、玳瑁、珊瑚率领喽兵包抄,已切断了他的退路。

笑傲乾坤叫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决不能让这贼将跑了!”蓬莱魔女说道:“不错,咱们这就过去拿他。料他已是瓮中之鳖,决计逃跑不了!”

不料笑傲乾坤口里大呼小叫,脚步却不移动。而且,非但他自己不走,还把蓬莱魔女一把捉住。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正感莫名其妙,待要发问,只听得笑傲乾坤已又在纵声笑道:“哈哈,公孙奇定的好个妙计,你们都已给公孙奇卖在这儿啦,还想逃么?柳盟主,今次论功,该数公孙奇最大,看来他是有诚意反正的了。”

蓬莱魔女恍然大匿,心道:“原来谷涵是想使反间之计。不错,捉了一个檀世英算不了什么,倒不如把他放了,让他在金国皇帝跟前告公孙奇一状。”

蓬莱魔女领悟了笑傲乾坤的用意,也假意说道:“论功行赏,慢慢再说。待我先把这贼将先拿下来。”当下扬声叫道:“玳瑁、珊瑚,你们退下。我要亲自捉拿这厮!”

玳瑁、珊瑚正自力战不下,只道盟主亲自出马,定然手到擒来,于是立即让开,连陆勉也退下来了。

蓬莱魔女喝道:“往哪里跑?”接上珊瑚的空档唰的一剑刺出。檀世英举枪招架,蓬莱魔女心里想道:“我要放他,可也不能大露痕迹。”要知蓬莱魔女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倘若使出的武功太过平庸,三招两式就让对方逃脱的话,只怕要给对方看出破绽。

檀世英本领倒也不弱,知道来的乃是绿林盟主,心头一凛,拼了一死,抖起碗口大的枪花,一招“鸟龙绞柱”,接着变为“倒海翻江”,方圆数丈之内,一片剑光枪影,沙飞石走,等闲之辈都踏不进这个圈子。

蓬莱屋女冷笑道:“你这金龙十八变的枪法也算是过得去了,但要想在我乎下逞能,却似乎还差得太远!”剑法一紧,紧紧裹着他的长枪,檀世英拆了十来招,枪法已是渐渐施展不开。

心中吃惊不小,暗自想道:“这魔女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北五省的强盗肯服服贴贴地听她号令。”却不知蓬莱魔女还只不过是使出六七分本领。

蓬莱魔女容他过了二十多招,剑法一紧,力透剑尖,当的一声,拨开枪头,剑尖在檀世英的臂膊上划开了一道伤口,她用剑十分神妙,仅仅是挑破皮­肉­,恰到好处,却丝毫也没有伤着他的骨头。

檀世英大吼一声,长枪飞出,这是他的救命绝招,来势倒也不可轻视。蓬莱魔女侧身闪过,拂尘一挥,摔了檀世英一个筋斗。

蓬莱魔女这一招用得更是神妙,檀世英摔出三丈开外,虽然疼痛,却发现气力还在,并未受伤。檀世英连忙爬起来,三拳两脚打翻了几个来捉他的喽兵,也滚下山坡去了。

檀世英那几个护兵发一声喊,四散奔逃,可是他们却没有这么好“运气”了,蓬莱魔女一甩拂尘,抖落了十来根尘尾当作暗器­射­去,那几个护兵一个个都觉膝盖一酸,登时跪倒,给山寨的头目都捉了去。原来他们都是给尘尾刺中膝盖的麻|­茓­。这一战檀世英带来的这支御林军全军覆没,就只逃跑了他本人。

陆勉叹道:“可惜走了敌军的主帅。”珊瑚跟随蓬莱魔女多年,识破小姐的用意,微微一笑,低声说道:“还是让他走了的好。”

蓬莱魔女下令清理战场,将俘虏押解回山。玳瑁喜孜孜他说道:“这一战咱们山寨的威风大振,谅金虏以后也不敢对咱们小觑了。”蓬莱魔女道:“胜不骄,败不馁。敌人虽然大败亏输,但咱们还是不能放松戒备。”玳瑁应了声:“是。”她看见笑傲乾坤过来,便藉放走开,去察看喽兵清查俘虏了。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并肩而行,轻声说道:“你可知道这檀肚英是什么人吗?”

正是:有心放虎归山去,另有天机油里藏。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二回义释战俘归故里欲诛首恶探魔宫

蓬莱魔女道:“他年纪轻轻,就做到了金国的御林军副统领,想必是凭藉父兄的余荫。他是济亲王檀家的后人么?”原来“济亲王檀家”乃是金国最显赫的一个家族,尤以军功最盛,金国的统兵大将,多是出于檀家。先祖檀道济曾在金国崛起之初,身为兵马大元帅,东征西讨,立下很大功劳,故此受封为“济亲王”。他的女儿亦被“册立”为金国的皇后。这是金国的“外姓”而受封为“亲王”的第一人。本来非皇帝本家的外姓,最多只能封王面不能有“亲王”之衔的,檀道疥之所以得到“破格”受封,一来是由于特殊的军功,二来是由于有女儿做了皇后的关系,故此金主特别笼络他这一家,封后父为“亲王”,表示愿与檀家共享天下、同是一家之意。其后檀家人材辈出,如今身为金国两大元帅之一,与皇叔完颜长之共掌兵权的檀道雄也是檀家之一。

笑傲乾坤道:“不错。论起排行,这檀世英还是武林天骄檀羽冲的兄弟辈呢。许多年前,我曾偷入大都(金国京城),探访羽冲,在他的家中也曾见过这檀世英一面。不过当时我冒充羽冲的门客,他也不知道我是何许人罢了。据我所知,檀世英虽然没有武林天骄那般见识,他走的也是他先人所走的路,以为世受国恩,就当效忠君主。不过为人却还相当正直。武林天骄在叔伯兄弟之中,也是和他的交情最好。所以,这次你放了他,正是一举两得。从公处说,是利用他来行使咱们的反间之计,从私|处说,又送了武林天骄一个人情。”

蓬莱魔女听笑傲乾坤提及了武林天骄,不禁好生思念。要知她是个­性­情爽朗的巾帼须眉,素来是不拘泥小节的,对腐朽的礼法,也从来不放心上。此刻她虽然是心有所属,矢志与笑做乾坤相爱,但对于与武林天骄的友情,她也还是像从前一样的十分重视。笑傲乾坤似乎猜到她的心意,笑道:“羽冲是一位好朋友,只不知他现在如何了?待到山寨安定之后,我倒想再去一次大都探访他呢。”蓬莱魔女看出他已是全无妒意,展颜一笑,说道:“这个以后再谈吧。”

回到了山寨,寨中喜气洋洋,已经摆下了庆功宴。蓬莱魔女又在席上宣布了陆勉与珊瑚的婚事,并正式向属下宣告,提升珊瑚与玳瑁作为副寨主,大家更是喜上加喜。

可是在酒席将散之时,却发生一件不大愉快的事。有个头目,赤着上身,背负一根木棍,自己反缚了双手,走上堂来,向蓬莱魔女跪下。这是“负荆请罪”的意思,自知犯了过错,来求寨主处罚的。

蓬莱魔女一看,认得是管厨的头目。山寨的厨房要供应数千人的膳食,故此在厨房执役的厨子,火夫与及一众杂工也有将近百人之多,统归这个头目管辖。

蓬莱魔女正在高兴,见他“负荆”而来,怔了一怔,却笑道:“这次的庆功宴,你办得很不错啊。我还没有嘉奖你呢,怎的你却请罪来了?”

那头目跪了下来,说道:“寨主日前拔交小人看管的那个­奸­细,小人看管不周,给他逃了。微功难补大过,特来请罪。”珊瑚吃了一惊,说道:“就是那个冒亢陆头领的­奸­细刘滔吗?”那头目道:“不错,就是这个刘滔。是小人忙于备办庆功宴,一时疏忽,没有盯紧他,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逃了,直到刚才方始发现,真是该死。”

原来刘滔只是被蓬莱魔女废了武功,其他一切都和普通人一样,气力也还可以做得粗活的。蓬莱魔女将他拨在厨房执役,做挑水斫柴的功夫。昨晚官军围山,寨中的唆兵几乎倾巢而出,厨房的工役也临时调充大寨的看守。待到打胜了仗,又立刻要备办五六百桌的庆功筵席,厨房的工役忙得不得了,刘滔就趁这个忙乱的时机,黑暗中悄悄溜走。

蓬莱魔女听了他的莫告,说道:“你们忙了一个晚上,也够累的了。你虽然有看管不周的过失,亦属情有可原。刘滔这厮已给我废了武功,谅他也作不了什么祸害,逃跑了就算了。”当下将掌刑的头目唤来,说道:“你给他记上一个小过,刑罚就可免了。”亲手将这管厨头目背负的木棍取了下来,仍然叫他回到庆功宴上。

蓬莱魔女是为了体恤部下,特别宽容。这样的处置也属合情合理。但却设想到这刘滔逃走了之后,却破坏了蓬莱魔女的一项计划,也给山寨带来了不少后患,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蓬莱魔女想起一事,吩咐陆勉道:“这次拿获的俘虏,所有受伤的都要好好给他医治,切不可加以虐待。问他们的口供,也要出于他们的自愿,不可迫供。要知这些俘虏,多半也是金国的普通百姓。”陆勉是这次受指派为看管俘虏的人,当下接了命令,应道:“属下遵命。”心中想道:“我上山寨之前,在江湖上到处听人谈说咱们这位盟主的厉害,她的绰号又称‘蓬莱魔女’,我只道她是如何心狠手辣,却原来恁地慈悲!”

山寨里有上好的金创药,过了几天,受伤的俘虏都已医好。蓬莱魔女吩咐陆勉将全部俘虏都押到山泰前的太草坪上,俘虏们惴惴不安,听候蓬莱魔女的审讯。这批俘虏有三百余人之多。

不料蓬莱魔女也不加清点,就挥手道:“把他们放了!”

陆勉吃了一惊,说道:“好不容易擒获他们,又给他们医好了伤,怎的如今却把他们放了?”

蓬莱魔女道:“咱们是仁义之师,不杀俘虏。我说放就放!”陆勉躬腰应道:“是。属下遵命。”便即吩咐喽兵,给那些俘虏一个个松绑,但陆勉虽然如此做了,心里那还不是很服贴的,暗自想道:“金虏捉了咱们的人,不是活活打死,就是迫做苦工,有如此优待的吗?咱们虽说是仁义之师,但这样对待俘虏,却也未免是太过宽容了!”

连陆勉都不服气,觉得蓬莱魔女的“宽容”出于“常理”之外,那些俘虏更是意想不到,如在梦中。只怕是蓬莱魔女使的什么手段,将他们戏弄的。前面已经解开捆缚的俘虏,最初还不敢马上就走。

蓬莱魔女微微一笑,说道:“你们都是寻常百姓,家中都有父母妻儿,要是我不让你们回去,你们的家人不知怎样挂念你们呢?不错,在你们拿起刀枪打我们的时候,我们是不能不把你们当作敌人,是要将你们消灭的。但在你们已经放下刀枪,变成俘虏之后,我就只是把你们看作一般百姓,不再将你们当为敌人了。好好回家去吧。有哪个身上缺钱的,可以领五两银子路费。因为我不想你们下了山又抢掠百姓。”蓬莱魔女的寨规极严,擒获的俘虏是只许收缴他门的武器,不准没收他们的财物的。

那些俘虏见蓬莱魔女替他们想得如此周到,还怕他们缺钱,要发路费,这才相信蓬莱魔女是真的要释放他们,并非戏弄。

俘虏们感激涕零,一齐俯伏,说道:“寨主再生之德,我们永远也忘不了。我们回去做个百姓,以后决不敢再来打你们了。”

蓬莱魔女又笑道:“话可不能说得这么满,倘若你们的官府不许你们作个百姓,仍然要强迫你们回到军营,将来再差遣你们来攻打我们呢?”陆勉心道:“对啦,这正是我所要问的说话。”

那些俘虏怔了一怔,但马上就有几个人同声答道:“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要我们再来的话,我们就临阵私逃,说什么我们也不能再替我们的将军卖命,和你们打仗了。”另几个跟着说:“我们不但自己逃,还会劝同伴也逃。寨主,你的好处,我们是一定会向相识的人说的。”

蓬莱魔女笑道:“一点不错,咱们虽有金汉之分,但老百姓都是一家人,只因你们的皇帝、你们的将军要打我们,这才变成敌人的。只要你们懂得这个道理,以后不再为皇帝将军卖命,这就行了。但你们也不必只是感激我,我希望你们以后对汉人也不要再欺侮了。好了,话已说得很清楚了,你们领了路费就回去吧。”

她一说不但俘虏明白,陆勉心中的别扭也解除了,想道:“不错,留这几百俘虏迫他们替山寨做苦工对我们也没有多大好处,把他们放了,这好处可大啦。咱们的仁义之举,借他们的口传播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将来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肯再胡里胡涂地为全国的皇帝、将军送死了。”

但陆勉虽然“想通”,却还不是十分透彻,释放到最后几个俘虏的时候,又禁不住问道:“这几个人是跟随檀世英的亲兵,也都释放么?”

蓬莱魔女道:“我说的是全部释放,当然一视同仁。”亲手将那几个檀世英亲兵的绑也都解了。

笑傲乾坤看了蓬莱魔女释俘之举,心里也是十分佩服,想道:“清瑶的武功也许比不上我,见识却是比我高明多了。怪不得她能当上绿林的盟主,当真是有领袖之才。”

但在释放到这几个檀世英亲兵的时候,笑傲乾坤却想起一事,笑道:“我想和他们谈几句话,可以吗?”蓬莱魔女道:“这可要问过他们,嗯,我们不是问你口供,你们愿说就说,不愿说也不勉强。”后面一段活是面向那几个俘虏说的。

那几个俘虏身为主帅的亲信护兵,心里本来都是惴惴不安,以为普通的兵卒可得释放,他们则未必能获宽赛。如今喜出望外不约而同他说道:“两位寨主请问,只要是我们知道的,我们一定据实享报。”

笑傲乾坤道:“你们的主帅有一个堂兄弟名叫檀羽冲的,你们可知道么?”那几个亲兵道:“檀公子在我们金国被尊为‘武林天骄’,我们的武士,没有不知道他的。至于我们则还认识他呢。”

笑傲乾坤道:“那好极了。我想知道他最近的消息,你们可有谁知道?”一个经常在檀世英身边伺候的亲兵说道:“小的曾听檀将军和老元帅说过这件事情。知道一点消息。”这亲兵口中的“老元帅”指的即是在金国掌握兵马大权的檀道雄,他是槽世英与檀羽冲的叔叔。

笑傲乾坤道:“你们的老元帅怎么说?”那名亲兵道:“檀公子因为反对前皇(完颜亮)的暴政,本来是被列为钦犯的。如今新主即位,老元帅向皇上求情,听说已经颁下了赦免令了。听老元帅说,他还要把檀公子接回家中呢。”笑傲乾坤道:“他回去了没有?”这名亲兵道:“我只是听说檀公子已经答应回来,但究竟回来了没有,因为我已被调遣出京,就下知道了。”

笑傲乾坤问完了有关武林天骄的消息,也就让那几个檀世英的亲兵走了。笑傲乾坤对蓬莱魔女道:“想不到武林天骄会获得赦免。这么样他倒用不着四处逃亡了。”但蓬莱魔女却是毫无喜悦之容,反有忧­色­。

蓬莱魔女沉思半晌,缓缓说道:“只怕其中有诈。”笑傲乾坤道:“他们叔侄虽然是各走各路,但檀道雄这个人倒还是相当刚直的。”蓬莱魔女道:“他的叔叔或许没有害他之心,但新君完颜雍呢?”笑傲乾坤道:“完颜雍是完颜亮的弟弟。完颜亮死了,本来不该是他继承皇位的,但因完颜亮失尽民心,国人太过痛恨他,累及了他的儿子。故此大臣不敢拥立太子而要拥立皇弟。完颜雍意外得到皇位,遂以清除前皇暴政为收揽民心之举,檀羽冲在金国的武士中颇有威望,完颜雍要笼络他也不出奇。

蓬莱魔女摇了摇头,笑道:“没有老虎不吃人的,也没有真正为了百姓的皇帝。不过有些皇帝的手段会高明一些而已。武林天骄虽然也还米算得是完全为了百姓,但总是站在百姓这一边。正因为他在金国武士中很有威望,你想完颜雍怎么容得了他?甚至我还怀疑他的叔叔也是为了迎合皇帝的意思,这才想方设法把檀羽冲骗回去的。”

笑傲乾坤如梦初觉,说道:“你是比我看得深远许多,那么,依你之见,他们是串通了来害羽冲的了?”要知笑傲乾坤虽然觉得蓬莱魔女说的有理,但还是不敢相信檀道雄会害他的侄儿。

蓬莱魔女道:“这就要看檀羽冲听不听话了。我看檀羽冲是不会听他们的话的。所以我就担心他这次若然被骗回去,即使不遭杀身之祸,至少也是要被软禁起来了。还有一层,耶律元宜如今已是举起反金的大旗,檀羽冲既是耶律元宜的好友,还和他有连襟的亲戚关系。金国皇帝若然利用桓羽冲不成,就下毒手也是可能的。”

笑傲乾坤想想有理,也吃惊起来,说道:“既然是有这样的危险,我想替你去走一趟,到大都去打听打听,倘若檀羽冲当真是已经被骗回家,我就马上去劝他赶快和我逃走。”

蓬莱魔女道:“你单独去?”笑傲乾坤道:“你是绿林盟主,不宜深入虎|­茓­,冒这个天大的危险。檀羽冲的家里我是去过的,只要我小心一些,谅可平安无事。”蓬莱魔女道:“你的情形和几年前也不同了。采石矾一战,你杀了金国的郑亲王,敌人也会更加注意你了。从前你只是江湖游侠,如今则是金廷重犯。树大招风,你到了金国京城,所遭的危险决不会少于我的。大都有完颜长之、神驼太乙等一等的高手,也实在不可太轻敌呢。”

他们二人正在议论未决,回到了聚义厅,玳瑁报道:“桑家四老求见。”桑家四老是曾跟随桑家堡老主人桑见田的旧仆,在公孙奇杀了前妻桑白虹篡夺了桑家堡之后,他们投奔到这山寨来的。

桑家四老虽是桑见田的旧仆,但他们本身都是江湖上辈份甚高的人物,故而蓬莱魔女一向以长辈之礼相待,山寨中的大小头目对他们也是甚为尊敬的。蓬莱魔女听得四老求见,便即出迎。四老一齐俯伏于地,未说话,泪先流。蓬莱魔女忙令侍女搀扶,还礼说道:“四位老人家何故如此?快快请起!”

四老中的老人桑志说道:“听说二小姐已被公孙奇这贼子掳去,可是真的?”蓬莱魔女道:“是真的。”桑志抿泪说道:“老主人临死之时,将桑家堡和两位小姐托付我们四人。大小姐给公孙奇害了,如今二小姐又给他掳去。我们桑家堡一­干­旧人都是痛不欲生。此仇不报,我们活在世上又有何用?”老二桑行接着说道:“桑家堡的旧人是差不多都走光了,但我们打听得公孙奇这贼子另外招集了一批江湖匪类,如今已是重占桑家堡,自为堡主,无恶不作,请盟主仗义伸冤,早日将这贼子铲除,为我们的两位小姐报仇,也为地方除害。我们这一­干­桑家堡旧人。

都决心追随盟主,与这贼子一拼。“

原来在蓬莱魔女回山之时,他们早已有请蓬莱魔女助他们报仇之意,只因山寨一直忙于准备应付官军,故而直到今日打了一个大胜仗之后,他们才能向蓬莱魔女提出。

其实他们的来意,蓬莱魔女也早已明白,不过,从他们的口中更证实了公孙奇已重回桑家堡而已。当下蓬莱魔女说道:“我受了你们大小姐的重托,这仇我是一定要给她报的。但此刻山寨初安,若要发兵去攻打桑家堡则尚非其时。你们四人要去与公孙奇硬拼亦非善策。不如让我去先探个虚实,倘若能够将你们的二小姐救回固然最好,倘若不能,再作下一步安排。桑家堡旧人有一部份已随你们上山,但有一部分还流落江湖。请你们四位去招集他们,就在桑家堡附近的孤鸾山隐藏起来,待机而动。你们在那个地方几十年,地形极为熟悉。这是公孙奇新招的那班江湖匪类决计比不上你们的。”

四老听了蓬莱魔女这个照顾全面的计划,都是十分感激,齐声“遵命”。桑志说道:“柳盟主,你为了我们桑家堡的事情,以万金之体,亲自去闯龙潭虎|­茓­,我们实是碎骨粉身,亦难言报。

这里有一份桑家堡的地图,请盟主收下、备用。“原来桑家堡里有许多秘密的建筑,外人是不知道的。桑家四老是有心人,故而早就准备了这份地图,正是留待蓬莱魔女今日之用。

蓬莱魔女接过地图,说道:“公孙奇叛国投敌,不单单是你们桑家堡的仇人,我们都有责任除去这个武林公敌的。好,明日我就动身,请你们四位老人家回去吧。”桑家四老走后,蓬莱魔女便即与笑傲乾坤商量。

蓬莱魔女说道:“公孙奇那两大毒功,只差一分火候,若不趁早除去,待到他大功告成,要想除他,就更难了。而且桑青虹落在他的手中,我也是日夕提心吊胆,她一日不能脱出魔掌,我也就一日不得心安。我的意思是先除敌,后访友。探访武林天骄的事情,可以押后一步。”

笑傲乾坤道说:“你说的有理,但此去桑家堡,是闯进他所盘据的虎|­茓­龙潭,不比上次是在路上相逢,还比较容易对付。你是绿林的盟主,担负的责任太大,我不放心你冒这个险。”

蓬莱魔女笑遁:“你不放心我去闯桑家堡,我也不放心你独自潜入大部。这样吧,你陪我去桑家堡,随后我也陪你到大都访友。咱们戮力同心,祸福与共,那就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笑傲乾坤道:“那你不是要接连冒两次危险了?”蓬莱魔女笑道:“你也是一样啊!难道只许你行侠仗义,就不许我追随你吗?”笑傲乾坤十分感动,握着她的手笑道:“我说不过你。别人是夫唱­妇­随,我是­妇­唱大随。好吧,你要去哪儿,我都追随你好了。”蓬莱魔女脸泛红霞,“嘘”了一声,道:“小心点儿,别胡乱说话,叫小唆兵在外面偷听了,岂不惹人笑话?”她口里责备笑傲乾坤,心中可是甜丝丝的。

第二日,蓬莱魔女将珊瑚、玳瑁、陆勉三人唤来,告诉他们此事。玳瑁说道:“姐姐,你回来不过一个多月,又要走?如今各处的义军大部散了,万一有事,可不似从前那样容易得到支援,山寨这副重担,只怕我们挑不起来。”

蓬莱魔女说道:“是的,自南宋战胜却反而求和之后,敌后的士气民心是受了一些影响,抗金的局面也似消沉了一些。但这只是暂时的现象。比如潮水,有涨有退。在金虏统治之下,绝大多数的老百姓是要抗金的,这就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巨潮,即使在浪潮未曾卷起之时,也还是暗流汹涌的。当然,有Gao潮也有低潮,但低潮过后,再来的义必将是更大的Gao潮!金虏在采石矾大败之后,元气也未曾完全恢复,他们现在还要整顿内部,这些都是有利咱们的形势。嗯,看事情可不能单看一面啊。

“做事情的本领是锻炼出来的,玳瑁,过去一年,你代我做这绿林盟主,不是也做得很好么?如今有珊瑚和你分挑重担,还有你的弟弟也可以给你帮忙。你还害怕什么?”

蓬莱魔女一番言语,分析了大局,也谈到山纂的具体安排,登时令到玳瑁的怯意消除,心明眼亮。当下十分感激地道:“多谢盟主的教言。但愿盟主此行,一切顺利。”于是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便在当日下山。

一路无事,这一日他们经过了孤弯山,桑家堡就在山的背面。蓬莱魔女有桑家四老所给的地图,早经熟悉地形,胸有成竹。决定在三更时分,夜探桑家堡。

这一晚天公作“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寻常人眼中的坏天气,却正是最适宜于夜行人活动的时机。

星横斗转,夜渐沉沉,孤穹山的顶峰,形似一头张开双翼的怪鸟,在黑暗中俯瞰猎物。他们攀上顶峰,往下一望,在黯淡的星光之下,桑家堡的城楼隐约可见,堡中的击析声,也随着晚风隐隐传来。

笑傲乾坤道:“桑家堡在公孙奇经营之下,防卫森严,比前更甚了。”蓬莱魔女说道:“咱们不必从正面闯进,你随我来。”

蓬莱魔女引路,从孤鸾峰的侧翼而下,想起往事,笑道:“谷涵,你还记得咱们就是在桑家堡初次见面的吗?那时咱们是各走各的,想不到如今却是在这里携手同行了。我还记得你在孤弯山下狂吟,说什么空抛红豆意悠悠呢。”笑傲乾坤笑道:“我说一桩可笑的心事你听。那时我从这孤鸾山经过,觉得这‘孤鸾’二字很不吉祥,不知咱俩的事情;能否得如我的心愿,我心有所感,遂不觉发为狂吟了。”

蓬莱魔女“噗嗤”一笑道:“想不到你这个大侠客,也会相信这些忌讳。”笑傲乾坤笑道:“当时我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之下,碰上了这样犯忌的地名,也就难免惴惴不安了。不过这个地名却也有点巧合,你的师嫂桑白虹为公孙奇所骗,初以为可以同偕白首的,却不料竟丧在枕边人的手下。跟着来做桑家堡的主人的玉面妖狐赫连清波,也是得到了同样的结果。对她们来说,这地名却真是有点不祥了。”

提起了公孙奇害人之事,蓬莱魔女不由得恨上心头,说道:“这是人的无良,不是地的不祥。哼,若不把公孙奇除去,还不知他要害多少人呢。玉面妖狐死不足惜,桑白虹却是无辜的。如今咱们是绝不能让桑青虹也像她的姐姐一般,为公孙奇这贼子所害了。”笑傲乾坤来时还有点担心蓬莱魔女会顾念师门之情,如今发觉她越来越是对公孙奇痛恨,这才放下了心事。想道:“她毕竟是个明白大是大非的女中豪杰,我的顾虑倒是多余了。

嗯,初时她还以为师兄还有可以挽救的希望,所以未能下得绝情。如今已知公孙奇无药可治,心中就只有痛恨了。“

蓬莱魔女加快脚步,将笑傲乾坤带到一座横空挺出的峻岩之上。原来桑家堡的一面,位置恰好在这座峻岩之下,从这儿下去,可以避开正面,而进入堡中的后花园。峻岩峻峭,猿猴也难摹援,所以下面的防务也不如正面的森严。这个情况是桑家四老所透露的。峻岩峭壁之上又恰好有一技倒挂苍松,可以作为中途换足之用。

蓬莱魔女纵身跳下,拂尘一挥,搭着了苍松的枝藤,再一个“鹞子翻身”,已是越这墙头,进入花园。回头一看,笑傲乾坤亦已跟在她的后面。

他们两人都是绝顶轻劝,从那么高的石崖上跳下来,竟似一叶飘坠,无声无息。后园虽然也有巡夜的堡中好手,却是未曾发现。

花园到处有假山和花木,两人借物障形,蛇行兔伏地这往前行,碰上巡夜的人,避得开就避,避下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他|­茓­道。于是者点倒了四五个人,行踪仍未破露。

蓬莱魔女从前来过两次,知道公孙奇的卧房所在,公孙奇就是在那间房子谋杀他的第一个妻子桑白虹的。蓬莱魔女心想:“不知他换了房间没有,且先到那里看看。”

两人一路前行,只要再绕过一座假山,就到那幢楼宇了。就在此时,山坳忽地闪出两个人来,骤然见着他们,这两个人吃了一惊,张大嘴已,便要喝问口令。

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焉能容许他们开口出声,就在他们张大嘴巴声音未曾吐出的时候,两人都是闪电般地扑将过来,一个对付一个,依法炮制,点对方|­茓­道。

哪知这两个人的本领却远非刚才所碰到的那几个巡夜堡丁可比。蓬莱魔女拂尘一挥,那人居然还了一记劈空掌,蓬莱魔女一拂未曾拂着他的|­茓­道,跟着一剑刺去,这才刺中了他的胁下麻|­茓­,那人“哎哟”一声,“卜通”倒地。他虽然终是不敌蓬莱魔女,但也挡了两招,而且还能叫出声来,比起刚才那几个人口尚未开就给点中,本领当然是高得多了。

但蓬莱魔女也还是两招打倒对手,笑傲乾坤碰到的那个对手却更高明,笑傲乾坤连发三招,也还未曾将他打倒。

笑傲乾坤初时的心意是不想杀伤人众,故而用的不是重手法点|­茓­功夫,待到那人解了一招,笑傲乾坤这才知道是个劲敌。

接着发出两掌,已用到六七成功力,不料那人又居然按了他的两掌,身形只是晃了两晃。

笑傲乾坤从对方的掌力之中察知是个邪派高手,蓦地一省,喝道:“原来是你,飞龙岛上你幸得不死,又到这里来与公孙奇狼狈为­奸­么。”口中说话,掌力已加到了七八分,掌心往外一推,那人大叫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倒跃数丈,厉声叫道:“堡主快来!”

原来这个与笑傲乾坤对掌的人乃是飞龙岛主宗超岱,给蓬莱魔女击倒那个人则是他手下的一个大头目。原来飞龙岛主在失了飞龙岛之后,最初是到太湖投奔柳元甲,后来太湖的根据地又给王宇庭这班人夺了回去,飞龙岛主无家可归,只好带领部属来桑家堡依附公孙奇,不惜自贬身份,做公孙奇的头号爪牙。

飞龙岛主本是名震江湖的盗魁,在武林中也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过去,他也曾与笑傲乾坤、蓬莱魔女几度交锋,虽然他的本领比起笑傲乾坤是有所不如,但相差也不至于太远。想不到这次仅仅只能抵敌五招,便给笑傲乾坤的掌力震伤,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是以连忙跑开,传声报警。

蓬莱魔女上次在太湖的西洞庭山,曾受过柳元甲与飞龙岛主的欺侮,此时一见是他,怒从心头起,身形一晃,立即便追过去,喝道:“往哪里跑?”

蓬莱魔女闪电般的连环三剑,杀得飞龙岛主手忙脚乱,眼看就可以把他毙于剑下,忽听得劲风飒然,有人也是喝道:“往哪里跑尸这人来得好快,声还未了掌力已似狂潮涌到,把蓬莱魔女的剑尖荡开,迫得她连退三步。

不问可知,来的这个人当然是公孙奇了。笑傲乾坤恐防有失,连忙上前相助。

公孙奇狞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好呀,你们自行投到,也省得我多费力气找你们报仇了。看你们今晚可还能逃跑得了么?”

笑傲乾坤道:“很好,咱们在蓬莱本来未曾打完,今晚我与你再决雌雄。清瑶,你就让我对付他吧。”话中示意,是要蓬莱魔女快去救人,他在这里缠着公孙奇。

不料公孙奇一个“移形换位”已先拦着了蓬莱魔女的去路,哈哈笑道:“师妹,你不用枉费心机啦!我知道你是来探望青虹的,可是你大约还未知道桑青虹已经心甘情愿做了我的夫人吧?要是你想来认亲的话,我们倒可以以礼相待,请你到内堂相见。”

蓬莱魔女气得柳眉倒竖,喝道:“胡说八道!”一剑就刺过去,同时左手的拂尘一展,也向公孙奇的天灵盖罩下来。

公孙奇冷笑道:“你不认亲,可休怪我不客气了。”呼的一掌拍出,拂尘登时散开,剑尖荡歪,那一剑也刺了个空。

笑傲乾坤见势不妙,也顾不得以二打一之嫌,便即打开了铁折扇,挡在蓬莱魔女身前隔断公孙奇的掌力。

公孙奇傲然说道:“华谷涵,你如今不是我的对手了,你不相信,我就教你知道我的厉害!”声出掌发,这一掌全力施为,比刚才向蓬莱魔女所发的两掌,又厉害了许多。

一掌打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掌风中带着淡淡的一股血腥味道,味道虽谈,但却是令人欲呕!

笑傲乾坤大吃一惊,原来笑傲乾坤从公孙奇所发的这一掌,已看得出他那两大毒功已经大功告成,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了!

笑傲乾坤默运玄功,闭了呼吸,不让毒气侵入。折扇一拨,化解对方的掌力,蓬莱魔女迅即一招“玉女穿针”,刺向公孙奇胁下的“愈气|­茓­”。公孙奇长袖一挥,引开他的剑尖。蓬莱魔女使出“穿花绕树”的身法,一个“金鲤穿波”,从他掌底穿过。

但蓬莱魔女不过是向前跑了三步,假山上又跳下两个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这两人一样的身材,一样的打扮,一样的兵刃——三尖两刃刀。不过一个是左手拿刀,一个是右手拿刀。这两人一跳下来,便即齐声喝道:“柳清瑶,到了这儿你还想摆盟主的架子吗?嘿,嘿,咱们哥儿俩给你贡献来啦!”说话之间,双刀盘旋飞舞,俨如毒蛇吐信,赤练盘空,把蓬莱魔女的身形,罩在刀光之下。

原来这二人是一时孪生兄弟,哥哥名叫石攻,弟弟名叫石错。石家兄弟本是江湖大盗,早在蓬莱魔女未出道之前,他们已是横行冀鲁的了。他们在绿林中的地位是与“萨氏三雄”齐名的。后来蓬莱魔女作了盟主,石家兄弟不服,不肯纳贡加盟,但又自知斗不过蓬莱魔女,于是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蓬莱魔女只道他们已经“金盆洗手”,也就不去理会他们了。却不料他们是投奔了公孙奇。

这两兄弟的刀法配合得妙到毫巅,一攻一守,竟然化解了蓬莱魔女的连环三招。蓬莱魔女的武功虽然胜过他们,将他们杀退,却也不易。

公孙奇不去追赶蓬莱魔女,却用全力来对付笑傲乾坤。笑傲乾坤换过口气,折扇一合,点打公孙奇的|­茓­道。这点|­茓­的手法是他从柳元宗之处新近学成的,神妙无方。即使对方有闭|­茓­功夫,倘被点中,也得耗损几分真气。

笑傲乾坤满以为公孙奇即使能够招架,至少也要闪开几步。不料公孙奇竟然寸步不让,一声冷笑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就只你会点|­茓­功夫么?好,让你也看看我的。”冷笑声中,迅即反手擒拿,双掌齐出。

这一招大擒拿手法更见凌厉,掌如刀,指如戟,笑傲乾坤上身的三处关节七个|­茓­道全在他掌指擒拿之下。

双方的攻势都似惊雷骇电,两不相让,只听得“嗤”的一声,笑傲乾坤的铁折扇,竟然断了一根扇骨!

他们两人的功力原本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的。公孙奇练桑家的两大毒功,笑傲乾坤当然也得到柳元宗与公孙隐这两位武学大师传授上乘的内功心法。桑家的两大毒功固然厉害,这两位武学大师的内功心法亦是非同小可,照理是应当可以应付得了的,但何以这次交手未久,笑傲乾坤就吃了亏呢?这其中有个缘故。

要知桑家的两大毒功是属于邪派中的地顶功夫,邪派功夫讲的乃是“霸道”,比较易于速成。笑傲乾坤所得的两位武学宗师的内功心法则是最上乘的正派内功,属于“王道”,倘要练到炉火纯青,所需的时间可就要长得多了。因此目前的情形是:公孙奇的邪派功夫已经登峰造极、笑傲乾坤的正派内功则还差两分火候,功力已有“差距”,笑傲乾坤当然也就难免吃亏了。还有一层,笑傲乾坤为了不让毒气侵袭,正面交手之时是闭了呼吸的,有机会才能换一口气。这么一来,他又要分出一两分功力,就更是相形见继了。

蓬莱魔女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笑傲乾坤输了一招,手中的折铁扇也被公孙奇折断了一根扇骨,不禁大吃一惊,她本来以为笑傲乾坤至少可以勉强和公孙奇打成平手的,所以她才敢于离开笑傲乾坤,准备先去搜查桑青虹下落,希望能够把桑青虹救得出来然后再回来助笑傲乾坤脱险。如今看见笑傲乾坤已经处在下风,只怕难以支持这许多时候,她当然是不敢抛下笑傲乾坤了。

石家兄弟的双刀盘旋飞舞,仍然紧紧地缠住蓬莱摩女。蓬莱魔女佛尘护身,倏地喝道:“着!”右手剑一招“龙飞九天”,猛施杀手,剑光当真是矫若游龙,凌厉无比!石错本领梢差,只听得“当”的一声,三尖两刃刀脱手飞出。石攻的本领比弟弟强一些,兵刃没有脱手,但也给削去了一片刀尖。

蓬莱魔女迫退石家兄弟,立即回身,与笑傲乾坤并肩御敌,两个人使三件兵器,对付公孙奇的一双­肉­掌,这才压下了公孙奇的凶焰,扭转了颓势。

石错拾起了三尖两刃刀,兄弟二人又再跑来,要想加入战团。飞龙岛主吐了一口血,伤得还不算很重,此时吞服了一颗药丸,喘息已过,也在旁边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公孙奇哈哈笑道:“笑傲乾坤不过是浪得虚名,柳清瑶的功大是从我这儿学去的,更不是我的对手。你们站在一边看吧,用不着你们帮手!”

公孙奇有意炫耀本领,要手下人人对他心服。他自忖自己的两大毒功已经练成,笑傲乾坤虽然是与蓬莱魔女联手,他也可以对付得了。而且久战下去,对方多少也要受到毒气的侵袭,自己还有希望可占上风,倘若他能够单独一人打败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那就不单只是可令手下慑服,也必将震动武林,而成为他企盼已久的“天下第一高手”了。

蓬莱魔女恐怕笑傲乾坤被公孙奇的言语激怒,乱了心神,悄声说道:“沉着了气,咱们并肩一闯!”公孙奇哈哈笑道:“你们还想逃吗?”正是:豪气­干­云全不惧,龙潭虎|­茓­去还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太惜佳人忘旧恨欣逢王府贺新婚

笑傲乾坤“哼”了一声,换过口气,冷冷说道:“谁要逃了?”蓦然间与蓬莱魔女同时发动攻势,折扇一张,当作五行剑使,横削公孙奇手腕,公孙奇五指如钩,变招一拿,蓬莱魔女的青钢剑已是闪电般的连环三剑,剑剑直指他的要害|­茓­道。公孙奇退了三步,说道:“清瑶,我念在师兄妹之情,不想伤你,你的心中却只有一个笑傲乾坤,教我十分失望。嗯,你若还不知进退,胳膊老是外弯,我也就不能与你客气了。”

蓬莱魔女是想闯到那座楼前,好歹也要和桑青虹见上一面,这才肯离开桑家堡的,倒并非想现在逃走。但他们两人合力,也不过仅仅把公孙奇迫退三分,但立即遭受了公孙奇的反击。

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刺了三剑,公孙奇也还了三掌。

三掌连发,俨然狂涛骇浪,前的浪头未曾消失,后面的浪头又涌了上来。但见掌影千重,沙飞石走,四面八方,都是公孙奇的影子,当真是有万马奔腾之势,千军陷阵之威。

蓬莱魔女胸口发闷,如受重击。笑傲乾坤蓦地一声长笑,恍如金玉铿锵,震得众人都觉耳鼓嗡嗡作响。连公孙奇也不觉心神稍分,攻势减了两成,又退了一步。这原来是笑傲乾坤的独门绝技,他是以最上乘的内功发出笑声,足以震慑对方心神,呵与佛家的“狮子吼功”比美。要知他号称“笑傲乾坤”,不只是指他的­性­格傲骨嶙峋,他的笑声也足以令敌手胆寒,傲视当世的。

笑傲乾坤为了扰乱对方心神,减轻蓬莱魔女所受的压力,不得已而发笑助功。他本来是应该闭着呼吸的,这么一来,却就不免吸进了一丝毒气了。他把公孙奇迫退一步,自己也受了一点毒气的侵袭,相比之下,还是得不偿失。

公孙奇心中却是晴暗吃惊,想道:“我虽然不至于输给他们,但他们要想逃走,我只怕也阻拦不住。”当下把手一挥,喝道:“敌人若逃,准你们用毒箭­射­杀!”

四面的假山上,登时出现了许多弓箭手,公孙奇手下武功最强的三个——飞龙岛主与石家兄弟也布成犄角之势,切断他门的后路,准备接应。以他们三人的武功,最少可以抵挡个十招八招,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若要逃走的话,先要冲过他们这关,冲得过去,也还要应付四面­射­来的毒箭。那是见血封喉的毒箭,以他们的功力,即便小尘于毙命,但若给­射­中,最少也要运功御毒,那时公孙奇追上他们,他们还焉能抵挡?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仍然紧紧与公孙奇缠斗,并不逃走,双方打作一团,毒箭当然不能发­射­。他们二人合力要略胜公孙奇少许,但在激斗中却难免要不断地吸进一些毒气,所以倘若久战下去。他们仍是吃亏。

双方打得天翻地覆,激战中公孙奇步步后退,不知不觉已到了那座楼宇前面。蓬莱魔女顾不得毒气的侵击,便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叫道:“青虹妹子,我们来了,你在不在这儿?”蓬莱魔女是想知道确切的消息,倘若桑青虹是在楼中的话;她更希望桑青虹能够见机而动,乘乱偷走。桑青虹熟悉堡中情况,公孙奇此际又已被他们绊住,只要桑育虹不是被点了|­茓­道,还能走动的话,那么要逃出桑家堡也不是没有可能之事。

公孙奇冷笑道:“你怎么叫她妹子,你应该叫她师嫂才行?”蓬莱魔女斥道:“胡说八道,你作恶多端,还敢侮辱我的青虹妹子!”狠狠几剑,又迫退了公孙奇几步。

公孙奇双掌飞舞,化解了他们的攻势,纵声说道:“清瑶,你不肯嫁我,就当青虹也不愿嫁我么?一株草一滴露水,各个人各有姻缘,桑青虹心甘情愿做了我的妻子,你若不信,我就让她出来见你,也好教你死心。”

蓬莱庞女哪肯信他,恨他口齿轻薄,剑招越攻越紧。公孙奇忙于应付他们二人的联手攻势,一时不能分神说话。

可是公孙奇还未传声呼唤桑青虹,桑青虹已经出现楼头。

楼头挂有风灯,蓬莱魔女听得环佩叮当,抬头一看,只见作贵­妇­打扮的桑青虹木然毫无表情,倚着栏杆,也正在朝她望来。

蓬莱魔女连忙叫道:“青虹妹子,快快逃走!”

桑青虹开口说话了,声音冷得出奇:“我为什么要跑?”蓬莱魔女吃了一惊道:“你、你不想逃跑?”

桑青虹冷笑道:“我是桑家堡的女主人,公孙奇是我丈夫,我为什么要放弃家业,抛弃丈夫,跟你逃跑?”

蓬莱魔女做梦也想不到桑青虹会说这样的话,一急之下,颤声叫道:“什么,你当真是甘心情愿嫁给公孙奇这个贼子?”

桑青虹大怒道:“你敢辱骂我的丈夫,你,你给我滚开!”

公孙奇大笑道:“柳清瑶,我的夫人不愿与你攀亲认戚,你这该死心了吧?你还有什么脸到桑家堡来?不过、你既然来了,我也就不能让你走了。你对我无礼太甚,除非你磕头赔罪。”

桑青虹惊鸿一现,说了这几句话又躲进去了。蓬莱魔女气得发昏,公孙奇乘机反攻,一招凌厉之极的大擒拿手法,几乎抓着了蓬莱魔女的琵琶骨,幸亏笑傲乾坤及时招架,竭力替她解了这招。

笑傲乾坤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定一定神,并肩闯!”蓬莱魔女蓦地一声叱咤,剑如练,向公孙奇心口便刺!

蓬莱魔女这一剑是蓄怒而发,好像要把胸中的气愤全部在这剑尖上发泄出来,剑势凌厉无比,一副豁出了­性­命的神气,令公孙奇也不禁吃了一惊!笑傲乾坤配合她的攻势也配合得妙到毫巅,折扇横挥,电光石火之间,遍袭公孙奇的七道大|­茓­!

公孙奇对付他们二人本来就要稍处下风,此时给他们突然猛攻,公孙奇又不敢与他们拼命,百忙中无暇思索,只好立即退避,只听得“嗤”的一声,公孙奇的衣袖给蓬莱魔女的剑锋削断一截,说时迟,那时快,笑做乾坤与蓬莱魔女已是双双跃出圈子,向前冲去。

要知蓬莱魔女乃是绿林领袖,自有当机立断之才,决非鲁莽匹夫可比。是以她虽然心中气愤,理智却绝不昏迷。她是为桑青虹而来的,桑青虹既然表明了态度,她留在堡中还有何益?他们临走之前发动的猛攻,不过是以攻势来掩护退却而已。

公孙奇霍然一省,这才明白他们是意图逃走,并非拼命。可是省觉已嫌稍迟,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的身手何等矫捷,早已向公孙奇布置的第二道防线冲过去了。

公孙奇最得力的乎下石氏兄弟与飞龙岛主截住他们的去路,布成第二道防线。笑傲乾坤蓦地一声长啸,说道:“先拣软的吃!”蓬莱魔女懂得他的意思,立即与他配合,两人联手,向石氏兄弟扑去,却不理会飞龙岛主。

本来以飞龙岛主和石氏兄弟三人联合起来的力量,至不济也可以和他们周旋一阵,抵挡得十招八招的。可是如今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撇下了飞龙岛主,全力攻击石氏兄弟,石氏兄弟还焉有招架之功?笑傲乾坤折扇一拨,石氏兄弟是一外左手刀一个右手刀互相配合的,给他一拨,双刀分开,联络已断。他们最厉害的也就是双刀配合的­精­奇招数,本身武功,却还未到一流境界。一给笑傲乾坤当中分开,蓬莱魔女立即乘虚而入,唰一剑,挽起了三朵剑花,老二石错膝盖的“环跳|­茓­”,手腕的“关元|­茓­”,肩头的“肩井|­茓­”,同时一麻,登时倒下。

飞龙岛主是一流高手,在笑傲乾坤扑向老大石攻之时,他的一掌亦已同时向着笑傲乾坤击下,笑傲乾坤不理会他,拨开了石攻的单刀,一招迅猛无比的大擒拿手已抓着了石攻的手腕,将他擒了过来。只听得“蓬”的一声,飞龙岛主重重地在笑傲乾坤的背心打了一掌,笑傲乾坤身形摇晃,冲出两步,飞龙岛主却是咕咚一声,跌翻出三丈开外!原来笑傲乾坤自忖功力胜于飞龙岛主不止一筹,故而拼着受他一掌的。果然笑傲乾坤不过受了点伤,而飞龙岛主则吃亏更大,给他的护体神功震得个四脚朝天,爬也爬不起来了。

公孙奇本未预计这三个人最少可以抵挡片刻,以待合围的。

想不到给笑傲乾坤用这个巧妙的法子各个击破。笑傲乾坤不过受了一掌之伤,却变本加厉地伤了他的两个最得力的手下,还把石攻也俘虏了。

公孙奇气得畦哇大叫:“你们想活着出去,万万不能!把人放下,立即投降,或许我还可以饶你们一命。”口中说话,脚步飞快赶来。

蓬莱魔女冷笑道:“我们偏偏要活着出去,看你怎么阻拦?”

笑做乾坤把石攻高高举起,作了一个旋风急舞,喝道:“华某光明磊落,桑家堡我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何须倚仗人质脱身?好。

放还你的俘虏,接着!“一声大喝,将石攻猛的抛出。

公孙奇眼力何等高明,一看就知笑傲乾坤是使了上乘的隔物传功本领,将人当作暗器,向他飞来的。假如自己用掌力推开,两股力道在石攻体中相撞,石攻必死无疑。石攻是他得力手下,但公孙奇倒不是为了要保全部属,而是为了要收揽人心,倘若石攻死在自己手上,岂不是要令堡中人众,尽都寒心。是以公孙奇只得拼着耗损一些真力,将石攻接了下来。

公孙奇给他这么阻了一阻,与笑傲乾坤的距离已在十丈之外了。公孙奇大怒喝道:“放箭!”此时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正跑到四面假山的中间,四面箭如雨落,枝枝都是见血封喉的毒箭!

公孙奇又是得意大笑道:“我这个园子里埋伏有一千张弓箭,你们要逃是逃不出去的了。要想活命,快快束手就擒!”公孙奇刚刚接下石攻的时候,虽然耗了几分真力,但从对方抛掷过来的力道,却知笑做乾坤业已受伤,真力比他耗得更多。故此公孙奇得意非常,以为他们二人已是瓮中之鳖,即使不给毒箭­射­死,只要自己追到,也是手到擒来。

蓬莱魔女挥舞拂尘护身,笑傲乾坤则只是用一把小小的折扇保护面门,毒箭碰着他的衣裳,就纷纷落地,这是最上乘的“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但他们虽然暂时可以避免受伤,由于要抵御毒箭的攒­射­,轻功总是难免受到影响,与公孙奇之间的距离又渐渐拉近了。而且毒箭不断地向他们追驸,运用“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又是极耗­精­神,只要­精­神稍有不济,也难免不给毒箭­射­伤。

眼看距离已缩到三丈以内,公孙奇冷笑道“还不肯低头认输么?师妹,尤其是你,你月貌花容,死了不太可惜么?”蓬莱魔女蓦地喝道:“公孙奇,你倘不洗心革面,我们下次再来,定然取你狗命!”公孙奇哈咕笑道:“你们还想下次再来?哈哈这不是作梦么?”哪知话犹未了,蓬莱魔女逃到一座假山脚下,那一面假山明明是没有山洞的,蓬莱魔女身子一贴,却突然钻进去了,跟着笑傲乾坤也“消失”了。

公孙奇追到假山脚下,只听得轧轧声响,山洞早已封闭。公孙奇暴跳如雷,叫道:“见鬼,见鬼!当真是见鬼了!”狠狠地击了几掌,打得碎石如雨,但他的掌力虽然霸道,却怎能攻破一座石山?公孙奇冷静下来,不由得心头颤栗,“这座假山原来还有这个秘密,我做堡主的毫无所知,他们却反而知道了。”

原来这座假山乃是桑家堡的老主人桑见田在生之时建筑的,桑见田因为树敌太多,特地在假山底下凿了一条地道,可以通到外间,准备必要时逃走的。但他一生都没用过,这秘密也只有他的四个忠心的老仆人知道。这次桑家四老把桑家堡的地图献给了蓬莱魔女,连带告诉了她这个秘密。

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从容不迫地从地道逃出,到了孤鸾山上,料想公孙奇没有高手协助,决计不敢独自来追,便在密林深处歇息、疗伤。

刚才一场恶战,他们两人都受到公孙奇掌力所发的毒气腥风侵袭,幸而不是给他的毒掌直接打着,中是中了点毒,却无大碍。蓬莱魔女备有她父亲秘制的“避邪丹”,这是能解百毒的灵药,当下给了笑傲乾坤一颗,两人服药之后,盘膝静坐,不过一炷香的时刻,药力运行,再用内功一迫,毒气便都散发了。

蓬莱魔女­精­神已经恢复,心中却仍是十分伤痛,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桑青虹竟会这样!”

笑傲乾坤道:“你不觉得太过奇怪吗?”

蓬莱魔女道:“是呀!桑青虹的姐姐给公孙奇害死,她是对公孙奇恨之入骨,誓要报仇的。怎的却会甘心情愿地再嫁给公孙奇?难道她是为了怕死贪生,在公孙奇­淫­成之下,迫于无奈,只好忍辱偷生么?”

笑傲乾坤道:“若然如你所说,她就不应该是心甘情愿的了。

但她说话的口气,却又似乎是心甘情愿的。清瑶,依我看来,此事大有蹊跷!“

蓬莱魔女静静一想,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此事确有可疑。我看她的‘心甘情愿’是装出来的!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呢?”

笑傲乾坤道:“她知道咱们是来救她的,公孙奇的两大毒功已经练成,或者她是怕连累了咱们,故而故意那样说法,好让咱们死了心,赶快离开桑家堡。”

蓬莱魔女叹道:“若然真是这样,她的命也就真是太苦了。

第一次嫁孟钊,已经是匹配非人,第二次再嫁给公孙奇,比孟钊更坏百倍!唉!看来她并非怕死贪生之辈,却怎的会屈服于公孙奇怪威之下?如今她落到如此境地,当真是生不如兄了!但我是答应了她姐姐照顾他的,如今却叫我怎生向她死去的姐姐交代?“

蓬莱魔女自怨自艾,笑傲乾坤安慰她道:“你已经尽了心力了,她自己不争气,那也是无可奈何。不过此事我仍是有所怀疑,但愿她是另有原因。”

笑傲乾坤的猜测只中了一半,桑青虹的确不是贪生怕死,她也的确是不想连累他们二人,所以才假作出“心甘情愿”的样子,好叫他们赶快离开桑家堡的。但她嫁给公孙奇却另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是任凭笑傲乾坤和蓬莱魔女怎么猜都猜不着的。原因为何,以后再表。

蓬莱魔女猜不出原因,无计可施,说道:“青虹的事暂且不管,但公孙奇这贼子咱门可是不能不管啊!”

笑傲乾坤道:“他的两大毒功已经炉火纯青,暂时咱们是难奈他何了,但咱们只要把你的师父和你的爹爹所传的内功心法练得更进一层,还是可以胜过他的。如今只好离开此地,先到大都探访武林天骄,回来的时候,再找公孙奇这贼子算帐。到了那个时候,桑家四老想来也可以招集起桑家旧部,埋伏在这孤鸾山了。咱们两人只须对付公孙奇便行,事情也就容易解决得多了。”

这一次他们来探桑家堡,可说是毫无结果,所得只是一个伤心的消息。但事既如斯,蓬莱魔女也只好同意笑傲乾坤的意见,一片伤心,怅怅惘惘地离开了桑家堡。

他们两人武功高强,又是江湖的大行家,一路小心,直上金京,路上居然没有出过一点意外。待他们来到大都之时,北国也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

在进入大都的前一日,笑傲乾坤取出两副面具,说道:“这是我昔年除掉江湖上的采花大盗沙痰子之时,获得的两副人皮面具,戴上了这种面具,再细心的人也分不出真假的。恰好这两幅面具又是一男一女,当日我为了贪玩将它收藏,今日却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蓬莱魔女笑道:“我生平从未掩饰过本来面目,也讨厌人皮面具的腥味。但为了小心谨慎起见,也只好破例一遭了。”

大都是金国经营了多年的京城,热闹繁华,自是不在话下。

每天进出京都的商贾官民,数以万计,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戴了人皮面具,扮成一对夫­妇­,随着四方商贾,混入大都,果然无人注意。

两人找个小客栈安顿下来,吃过了晚饭,便装作逛夜市的游人,向武林天骄所住的“济王府”走乞“济王府”在京城东面,并非热闹的市区,但今晚却是出奇得很,他们隔着“济王府”一条街,已经看见火树银花,听见笙歌锣鼓。人流更是挤得出奇,都是涌向“济王府”那边去的。

“车如流水马如龙”还不足以形容盛况。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都是暗暗纳罕。

他门两人混在拥挤的人群之中,远远望去,只见济王府灯饰辉煌,一队队宫灯穿梭来往,流星炮似的烟花此起彼落,满天都是奇丽夺目时时变幻的­色­彩。蓬莱魔女诧道:“今晚不是‘上元’吧?”旁边一个老者笑道:“‘上元’都已经过了,今年哪里还有‘上元’?”“上元”“上已”乃是当时盛行的两个热闹节日。“上元”即是“元宵”,在正月十五晚上举行灯会和花市,故此又俗称“灯节”。“上已”则在三月三日,有“修楔”的风俗,百姓都到郊外踏青,并在河中洁灌,以除不洁。其时已是三月中旬,“上巳”己过去了。

蓬莱魔女笑逍:“我知道不是上元,但何以这里却是火树银花,灯光灿烂,一片元宵景­色­?”

那老者正要回答,忽听碍銮鼓声喧天价响,震耳欲聋,那老者大声说道:“小娘子,你快看热闹吧。舞龙的来了。嘿,比元宵热闹多呢!”锣鼓喧夭之中,旁边的人大声说话,已是听得不大清楚,那老者当然不能向他们仔细解释了。

只见一条三丈多长的金龙从王府那边舞出来,“龙身”是锦绣缝制,“龙鳞”是一片片的金叶,“龙须”是一条条的珊瑚枝,“龙眼”是核桃大的玛瑙,在官灯映照之下,发出绿幽幽的光。

三十六名壮汉擎着金龙,矢矫起舞,踏着整齐的步伐,“金龙”

一起一伏,端的就似是在海中吞波戏浪一般。

两旁还有二十四个提着宫灯的少女,随着金龙的进退,翩翩起舞。宫灯加上长圆形的自玉罩,罩里点燃着明晃晃的白蜡和红蜡,一样一半。二十四盏宫灯伴着金龙起舞,红白相映成一环,灯光投­射­在金龙的饰物之上,更显得宝气珠光,富丽无比銮鼓声稍微小了一些,蓬莱魔女叹道:“这样一条金龙,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是谁家这样阔气?”旁边有人笑道:“当然是济王府的了。小娘子你恐怕还不知道呢,单只金龙上装饰的金叶片儿,就是一百八十四两!除了济王府,谁还能有这样阔气?”这人和济王府中执役的一个工匠相熟,所以知得清楚。

但他却不知道,那些“龙须”倒挂的珊瑚枝,以及作为“龙眼”的宝石玛瑙等等,更是比黄金值钱的宝贝。

蓦地又是銮鼓之声大作,旁边的人大叫道:“看,比济王府更阔气的来了!皇叔代万岁爷给檀贝子来个麒麟送子来啦!”只见一只通身绣的大麒麟,在街头的那边舞过来,蜷起一只前蹄,朝天张着嘴,嘴里含着一个碧莹莹的圆球,那是拳头大小的宝石,两只眼睛,光芒四­射­,就像活的一般,那个老者要表示他是个识货的人,锣鼓的点子一停,他就抢着说道:“只凭麒麟口中的一块宝石,和这两粒夜明珠,可就把济王府的金龙比下去了。”

和济王府有点关系的那个闲汉驳道:“说比下去可不见得,至多是各有千秋罢了。这条金龙有三丈多长呢,麒麟才不过一丈高。麒麟饰有宝物,金龙也饰有主物,咱们都不是‘波斯胡’(波斯胡是当时专做珠宝生意的外国人,故此民间惯称”识宝“的人为”波斯胡“。),谁又能断定金尤就比不上麒麟了。”

旁边有个少年帝那汉子道:“这倒不错,金龙身长,麒麟身高,一长一高,很难比较。不过金龙要三十六个人舞动,麒麟却只须用二十四人。”

那老者笑道:“这个你们年轻人可就外行了,舞龙舞麟,人数的多寡还在其次,更紧要的是看他们的步伐和花式。你瞧人家是怎么舞弄这个麒麟的?金龙虽然舞得也好,但总还差那么一大截吧!”

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仔细看去,只见舞麒麟的二十四个汉子,都是­精­壮的年轻人,每人芽着一套紧身的兽皮马甲,勒着一条闪着银光的腰带,带面上是满嵌着一圈银星的。帽于是皮毛朝外的兽皮缝成,靴口也缀着一圈怒蓬蓬的兽毛。远远望去。

简直就像一群出窝的猛兽。

打扮的新奇还不算,步伐更矫健得出奇,只见那只麒麟依照锣鼓点儿舞出种种姿态,时而腾跃如飞,时而伏在地上打滚。

锣鼓的点子一变,咚哆不息的像一阵急雨,那麒麟就连续打翻,可是又那么样的恰到好处,没有一个人闪失一步,麒麟身上缀着的珠箔也没有掉下一片。二十四个人浑如一体,舞得令人眼花燎乱。

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都不禁暗暗吃惊,他们倒不是震惊于麒麟的宝气珠光,也不是欣赏那些人的新奇装束。而是这二十四名舞麒麟的汉子,他们可以看得出来,个个都是有一身武功的好手。想必是完颜长之从御林军中挑选出来的教头。

忽听得一声长长的口哨儿,锣鼓点子打出颤抖而急促的“乱Сhā花”,看热闹的人轰然叫道:“看呀,五凤朝阳来了!”

只见济王府中舞出五只凤凰,每只凤凰从头到尾有七尺来高,凤身由各­色­珍珠和金叶裹成,凤凰中空,亮着数十盏宫灯,每盏宫灯又都是镂空的玛瑙做成的,装在凤腹之中,从里到外,映得通明。舞凤凰的却是五十名宫娥打扮的少女,踏看轻盈的舞步,舞动五只凤凰,彩凤随着她们的舞步煽动翼子、点头、摇尾,栩栩如生,似欲展翅高飞。

锣鼓的点子变为悠闲愉悦的“喜迎宾”,彩凤傍着金龙,龙凤双双,舞上去迎接麒麟。看热闹的人纷纷喝彩,说道:“龙凤成配,迎接麒麟送子,难为他们想得出的好意头。嗯,只怕太子大婚,也不过如是罢了!”

蓬莱魔女呆了一呆,忙拉着老者问道:“是王府办喜事么?”

那老者笑道:“当然是办喜事了,要不然,怎会这样热闹?”旁边一个人道:“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连济王娶亲这件轰动京都的大事也不知道。”笑傲乾坤笑道:“正是从乡下来探亲的,不料路途阻塞,亲未探到,却先看到了王府迎亲,倒是适逢其会,让我们饱了眼福了。只不知娶亲的是哪一位?”

那老者笑道:“还有哪一位,当然是檀贝子了。你不见皇上都给他们来个麒麟送子吗?除了这一位檀贝子,谁还能有这样天大的面子?”

笑傲乾坤道:“济王府有好几位贝子的,是么?听你这么说,这位檀贝子还有点特别呢,却不知万岁爷何以对他另眼相看?”

旁边那人笑道:“这位檀贝子的大名,天下无人不知。难道你没听说过‘武林天骄’?‘武林天骄’就是今日娶亲的这位檀贝子!”

那老者怕他还不明白,又加以补充,说道:“你是乡下人,又没学过武,或许当真还不知道‘武林天骄’吧?但反抗前皇的那位檀贝子,你总应该知道了?”

笑傲乾坤笑道:“我虽然住得闭塞,武林天骄檀贝子我还是知道的。我只是不懂,这位檀贝子既然和皇家作对,当今皇上又何以对他如此宠爱?”

旁边的人笑道:“你这乡下人真是糊涂,檀贝子是抗前皇的暴政,今上以皇弟得以继承大位,说起来檀贝子虽非拥立之人,却也有一份功劳呢。皇上即位之后,早已把檀贝子被前王定为‘钦犯’的罪名除了。檀贝子的叔叔又是掌提兵权的大元帅,皇上趁檀贝子娶亲的机会,给他家一个天大的面子,这正是一举两得之事,一来酬劳檀贝子,二来也给了檀元帅的面子。你懂了么?”他不厌其烦地给笑傲乾坤解释一遍,卖弄自己所知之广。

笑傲乾坤道:“哦,原来如此。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这天大的福气,做了檀贝子的王妃?”

那人讪讪说道:“这个,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了,但你管她是谁家的姑娘,这眼福是一世人也难得遇上一次的,你就瞧瞧热闹吧。哎呀,我只顾和你说话,都几乎错过了,你瞧,那五凤朝阳,舞得多好!”笑傲乾坤道:“是,是,这眼福真是几生修到,我得挤到前面去,近一些看得清楚一点。”

两人挤到前面,趁着锣鼓声喧,笑傲乾坤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在蓬莱魔女耳边悄悄说道:“想不到咱们来得这么巧,碰上了羽冲的婚事,你以为这位新娘子——”蓬莱魔女道:“那还用问,一定是赫连清云了。”笑傲乾坤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蓬莱魔女说道:“是呀,我也觉得这桩婚事只怕内有蹊跷。

赫连清云的妹妹赫连清霞和耶律元宜是一时未婚夫­妇­,他们的关系檀羽冲的叔叔和完颜长之这些人应该是早就知道了的。他们二人如今正在拥兵自立,占山为王,图谋恢复辽国。自从金宋讲和,各地义军星散之后,耶律元宜这一股就是留在金国后方最大一股的抗金力量了。但今晚赫连清云却是羽冲的新娘子,而且还是由金主完颜雍为他们铺张婚礼的,若非有所图谋,完颜雍怎会如此做作?这件事实在大出情理之外!“

笑傲乾坤道:“咱们姑且从另一方面设想,或者今晚的新娘子不是赫连清云,又或者这是完颜雍要笼络武林天骄的一种手法?”蓬莱魔女摇了摇头,说道:“这两种假设都没理由。檀羽冲怎肯随便与另一个人成亲,完颜雍的度量再大,也决不能容忍拥兵与他对抗的敌人。凡是做皇帝的人没有不忌刻猜疑的,如今耶律元宜的大姨作了武林天骄的妻子,住在京城之内,他不害怕这可能是个心腹之患吗?”

笑傲乾坤道:“好,那么咱们今晚就来得正是合时了,好坏咱们进去看个究竟,劝羽冲和清云趁早一走了之。”

蓬莱魔女苦笑道:“王府面前人山人海,王府内面想来更是热闹,今晚的欢闹一定通宵达旦的了。众目睽睽之下,咱们纵有绝顶轻功,也是进不去的。”

王府门前的大街上歌舞喧闹,大门的守卫仍然毫不松懈。不过,这时已是将近三更时分,有些贺客不想在王府过夜的,陆续告辞回家。另外王府的仆役也有出出进进,或是护送客人,或是替府中的孩子买花炮的。不过这些仆役可以进出自如,闲人却是不能踏近王府门前。

笑傲乾坤道:“你随我来。”其时正好有个大官兴尽告辞,王府开门送客,还有好几个王府仆役替他们鸣锣开道,但因大街上的人实在太过拥挤,鸣锣开道声中,就难免有点混乱。

笑傲乾坤故意挤到前面,在仪仗队的面前装作闪避不及,跌了一交。前头那两个仆役扬鞭喝道:“还不快快站过一边!”要不是因为办的是喜事,他们的鞭子早已经打下去了。蓬莱魔女装作惶恐的模样将笑傲乾坤拉丁起来,笑傲乾坤脚步跄踉,与那两个仆役擦身而过,几乎碰着。那两个仆役看见蓬莱魔女相貌长得不错,喉中咕咕噜噜的骂了半句,也就没有再骂了。

蓬莱魔女认得那个送客的人正是武林天骄的堂兄弟檀世英,这个檀世英也就正是两个月前带领御林军攻打她的山寨的人,出了这个小小的“意外”,檀世英的目光也正朝着他们瞅来。

他们两人虽然戴了人皮面具,但身材体态是改不了的。檀世英蓦地觉得这两人“似曾相识”,不由得吃了一惊。但他正在代表主家送一个贵客,却又不便停留下来盘问他们。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穿的是普通金国百姓的服装,檀世英心想:“王府里每天却有许多人进进出出,我见过一面面叫不出名字的多着呢,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是这样想,但总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奇特”。他心中方在思量,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早已挤进人堆了。

穿过了一条巷子,离开了拥挤的人群,蓬莱魔女吁了口气,笑道:“幸亏檀世英没有认出咱们。嗯,这个东西怎么用法?”

笑傲乾坤掏出两个亮晶晶的铜牌,将一个交给蓬莱魔女,说道:“这是王府中执役人等所用的腰牌,只要拿出来亮一亮,守门的卫士就会让你进去了。”原来这是他刚才和那两个仆役擦身而过的时候,施展妙手空空的手法偷来的。可笑那两个仆役毫无知觉。蓬莱魔女道:“万一盘问起来,咱们怎么说?”笑傲乾坤笑道:“王府里的仆役,少说也有上千,今晚他们大办喜事,临时从各个王公府里召来帮忙的仆役也不知多少,都是凭着这个铜牌出入的,守门的哪里认得这许多。不过,为了小心起见,咱们可以走远一点,从后门进去。”

济王府横跨两条大街,占地数十亩。笑傲乾坤买了两盒流星花炮,绕过广场,走到后门,亮出腰牌,守门的看了看他手上拿的流星花炮,问道:“你们是服侍哪位哥儿的?”笑傲乾坤笑道:“我门夫­妇­是在东府顺大娘跟前听使唤的,顺哥儿吵着要放流星花炮,我们只好赶着给他去买。前门挤得水泄不通,我们宁可走远一点。”

济王府共有七房,“顺大娘”是武林天骄的­奶­妈,住在东府,她有一个小儿子,今年大约是十一二岁光景。笑傲乾坤以前在武林天骄家中作客的时候,和他们呣子相熟。

王府中一个­奶­妈,在仆役中的“地位”已是非比寻常,所以她们也可以有自己的仆役。守门的听说他是给武林天骄的­奶­妈的儿子买花炮的,连忙说道:“那么你赶快进去吧,小哥儿喜欢热闹,瞧着别人放花炮,自己没有,只怕要急得哭了。”

王府里面有里面的热闹,只说请来的戏班子就有十台之多。

还有通宵不散的酒席,满园子锣鼓喧天,人来人往,闹哄哄的。

蓬莱魔女道:“苦也,若他们闹个通宵,咱们却怎好去找武林夭骄?”

笑傲乾坤笑道:“如今三更已过,闹新房的想来也该散了。

我知道羽冲住的地方,他素来好静,是住在内花园里面的。今晚的新房多半就是在他原来的卧房,你随我来吧。“于是两人穿过闹哄哄的人堆,终于悄悄地溜到了寂静的内花园。

花园里两座假山之间,隐约可见小楼一角。园中月华如水,楼中烛影摇红,透出碧纱窗外。笑傲乾坤悄声笑道:“不知他们睡了没有?想不到咱们竟会作个不速之客,来闯他们的洞房。”

蓬莱魔女笑道:“是呀,只怕他们也是做梦也想不到咱们会来的吧?”

园中寂静得出奇,连一个巡夜的人也没发现,这种“反常”的寂静,反而令人感到惶恐不安。蓬莱魔女不知怎的,忽地想起武林天骄以前喜欢吹奏的那首诗:“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肠断新丰酒,消愁又几千。”心中想道:“人生变化之奇,当真是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武林天骄以前反抗暴君,身为钦犯,本来是自分在江湖飘泊终老的了,怎想得到今晚却又在华堂锦帐之内作个新郎?他以前为我而失意狂歌,我也担心他无心再觅红颜知己,如今我倒是可以放下这重心事了。嗯,守中的一句可要改为‘旧好结良缘了。’但愿不要出甚意外才好。”天上月亮正圆,蓬莱魔女又想道:“人月双圆,这本来该是‘佳兆’但他今晚是以‘贝子’的身份,在金国皇帝为他铺排之下成婚的,玉堂金屋,锦帐明珠……这真太反常了,只怕,只怕……”笑傲乾坤似是窥察到她的心事,在她耳边说道:“你可是为他担忧,怕的是: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吗?好,那咱们就赶快去提醒他吧!”

他们在为武林天骄担忧,武林天骄此时也正在思念着他们。

武林天骄与赫连清云早已彼送入洞房,此时闹新房的人也都已散了。武林天骄想不到婚礼如此铺张,尽管他不愿随俗,日间也不免要应酬许多宾客。此时他只感到头昏脑胀,耳边似乎还在响着喧嚣的闹酒声,想道:“好了,好不容易如今已酒阑人散,可以让我单独与云妹相对了。”

武林天骄轻轻揭开了赫连清云蒙头红帕,笑道:“云妹,可累了你了!”

赫连清云星眸半启,笑道:“也累了你了,嗯,这可真是想不到啊。我会在你的王府里与你成婚,如今我还似乎是在云端里飘着的,不知这是真是梦?”

武林天骄轻轻抚她的满头秀发,说道:“你喜欢吗?”

赫连清云抬起头来,但见红灿光摇,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是咱们大喜之日,我怎有不喜欢的。只是说个实话,我可不喜欢这样铺张的婚礼,我也怕自己不习惯于作一个王府的王妃。”武林天骄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愿在王府里呆下去的,过了今晚,咱们就悄悄地出走,重入江湖吧!”

赫连清云笑道:“这就最好不过了。是呀,咱们一同去探访清瑶姐姐可好?”

武林天骄正在思念着蓬莱魔女,蓬莱魔女是他生平的第一个红颜知己,是他曾经倾心过的人,这一段不寻常的交情,即使在他新婚之夜,也还是不能忘怀的。不过此时此际,他思念蓬莱魔女的这种感情,却也是早经升华了的,毫无杂念的净化感情。武林天骄面对着笑靥如花的新婚妻子,满怀喜悦地想道:“一株草有一滴露珠,一把锁匙配一把锁。姻缘之事,当真是各有前因,丝毫也不能勉强的。我如今懂得了:清瑶只能是我的知已,云妹才是把整个身心都交付与我的妻子。嗯,如今我门都各有良缘,以后就更可以做心无芥蒂的知己了。人生得一知己,已足无憾。我檀羽冲何幸而得两个知己友人,还有一个全心体贴自己的妻子!”他心中所想的“两个知己”,那是包括了笑傲乾坤华谷涵的。

赫边清云悄声说道:“檀郎,你想什么?”武林天骄笑道:“我是在想,可惜华谷涵和柳清瑶不能请来喝咱们的喜酒。不知他们成婚了没有?咱们以夫妻的身份去探访他们,想来他们也不知该多欢喜呢!”

赫连清云笑道:“是呀。想不到咱们还走在她的前面呢。今次咱们的婚事,也实是出乎我的意外,太过匆促了些。清瑶姐姐固然是请不到,连我的妹妹,也不能来喝我的一杯喜酒。”说至此处,歇了一歇,又笑道:“不过,她若是和耶律元宜来了,看见咱们的婚礼是皇上替咱们铺排的,只怕会大为不满呢!”

武林天骄道:“我也想不到皇上会对我如此之好的,或许他是想要笼络我吧。不过我也的确有这么一个心愿,要是皇上能够采纳我的主张,金、宋、辽三国都能和睦共处,天下如一家,这该多好!清瑶、谷涵他们是汉人,你们姐妹和耶律元宜是辽人,我是金人,那时我们三家人,都如兄弟姐妹,三个国家之间也都是玉帛往来,­干­戈停止。这才是我毕生最希望的事情。当年我的师祖曾怀有这个心愿,没有完成。但愿这样一个大同世界,能在我有生之年可以见得到。”

赫连清云苦笑道:“檀郎。我只怕你的这个希望只是小孩子用一根芦管吹的泡沫。”

武林天骄道:“天下的老百姓也都是如此想望啊!”

赫连清云道:“就只怕皇帝和将军们不是如此想望!”说至此处,不知不觉打了个哈欠。

武林天骄笑道:“洞房之夜,咱们还是莫谈这些杀风景的话题吧。你很累了,早点安歇吧。”赫连清云道:“我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多了,头有点晕。檀郎,你怎么样?”

武林天骄道:“我的酒量比你好,但我的酒也比你喝得多。

嗯,我也似乎很有了几分酒意了,咱们睡吧。“赫连清云脸上忽地现出一丝惶惑的神­色­,说道:”我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檀郎,且莫去睡!“正是:古来泾渭难相混,纵是亲人也不容。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锦帐青锋疑是梦琼楼玉宇不胜寒

武林天骄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不对?”这刹那间,他也似乎感到有点异样了。

赫连清云道:“檀郎,我想向你请教武功。你那般若掌力是怎样运功的?你试给我看!”

在这洞房花烛之夜,新郎正在催促新娘子卸装就枕之时,新娘子却提出要与新郎演习武功,这本来是“不近情理”的一桩事情,但武林天骄此时也已隐隐感到有些什么不对,因而对赫连清云的要求也就不认为是怪异的了。

武林天骄惊疑不定,说道:“好,我就试给你看!”随手抓起一个镇纸的铜狮子,用力一捏,只听得“当”的一声,铜狮跌下地来,原来是武林天骄的手指因用力捏这铜狮的关系,痛得手指都似乎要折断似的,不由得立即要把手指松开。

这一个出人意外的现象,不由得两人面面相觑,大惊失­色­!要知以武林天骄的内功之强,用的又是足以开碑裂石的“般若掌”力,这铜狮本来应该给他捏得碎裂片片的,但现在铜狮无损分毫,而他的手指反而疼痛欲裂!

过了半晌,武林天骄在惶惑迷乱中稍稍清醒过来,不禁失声叫道:“云妹,果然不对,咱们是受暗算了!奇怪,怎么会受到暗算的呢?”

赫连清云花容失­色­,说道:“我的内力也是丝毫使不出来了。你想想看,是怎么受了暗算的?奠非咱们今晚喝了毒酒?”

武林天骄喃喃说道:“下会吧?我的叔叔怎会将毒酒害我?而且若是毒酒入喉,我也应该立时察觉了。”

赫连清云回想今晚的经过,不错武林天骄是喝了许多酒,但并不是每一个普通宾客都有资格来和他们夫­妇­喝酒的,需要他们去敬酒的是宫中的司礼太监,那是代表皇帝皇后来贺婚的。还有就是几个近支王公。再还有就是武林天骄的几个长辈亲属,他们只是在给别人敬酒的时候才陪着喝,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另外喝酒。但就只是陪这十多个人喝酒,武林夭骄少说也喝了一壶了。新娘子喝得少些,大约也有半壶。

不过敬酒、陪喝,那是主客双方都在喝同一个酒壶的酒,酒又是武林天骄自己斟的,不可能有人在酒壶里装甚机关。倘若是毒酒的话,那么就应该是主客双方都中毒了。而且还有一层,武林天骄每一次的敬酒,因为敬的都是极有身份的人,他的叔叔每次也都是以“主婚人”的身份陪着贵客喝的。退一万步说,即使他的叔父要用毒酒害他,难道他的叔父就不怕自己中毒?又怎敢令皇上宠信的宫中最有权势的“公公”也喝毒酒?可是他们如今的内力全已消失却又是铁一般的事实,这又该怎么解释呢?就在他们迷惑之时,忽听得有脚步声走来了。

济王府不比寻常百姓人家,王府内眷所住的地方,仆役人等,不奉召唤,是不许随便走进的。何况这是“贝子”新婚的洞房,此时又已是三更过了?寻常人家,还可能有顽皮的孩子来偷听新房,王府规矩森严,大人管束得紧,那是决不会有的。

赫连清云花容失­色­,颤声说道:“檀郎,莫非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们,他什……”武林天骄苦笑道:“如今咱们都已失了武功,着是有人要害咱们,那也是没有办法。”脚步声己停在门前,武林天骄不侍他们敲门,索­性­就自己打开了。

抬头一看,只见来的两人,一个是主婚人身份的他的叔叔——金国的兵马大元帅檀道雄。一个是代表皇帝来给他们祝婚的,身为皇叔的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尽管武林天骄已准备接受任何可能的意外,但他的叔叔三更半夜来闯他的新房,这刹那间,他还是不能不大为惊诧。

武林天骄呆了片刻,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皇叔大人,叔父大人,我想不到你们会在这个时候来的,请恕小侄失迎了。”

檀道雄道:“好,你们还没有睡,我正有个喜讯要告诉你。”完颜长之也道:“是啊,檀世兄,我是给你贺喜来的!”

武林天骄忍着心中的悲愤,说道:“多谢皇叔来喝我们的喜酒,皇上和皇叔所赐‘愚宠’,我檀羽冲是毕生难忘!但这‘喜’也已经贺过了,还有何‘喜’可贺?”

完颜长之笑道:“成家立业,成了家就该想到立业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同等重要的两件喜事。你虽然没有‘金榜题名’,但皇上即将赐你殊恩,更胜于金榜题名,我焉能不来道贺?”

武林天骄道:“恕我不懂皇叔大人的意思,叔叔,我也正有一件事心里不明,要想请问叔叔,可惜这却不是一件喜讯。”

檀道雄道:“我料到你会有此一同的。想来你也已经发觉了你的武功消失了。是么?这正是一件喜事啊!对于你,对于我们檀家,都是大有好处的事!”

武林天骄面­色­灰白,说道:“这么说来,这是叔叔的预谋,有意要令小侄受害的了?”

檀道雄板起了脸孔道:“我这是为了你好,怎是害你?”

武林天骄道:“是好是坏,暂且不说。我只想知道我们喝的是什么毒酒?嗯,皇上是一国之主,叔叔是一家之主,倘若皇上和叔叔要赐我自尽,我也宁死无辞。但清云无辜,还望你们赐她解药。”

赫连清云道:“不,咱们夫妻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得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檀道雄道:“你们别胡思乱想,没有谁要害你们,你们喝的也不是毒酒!”

武林天骄半信半疑,说道:“当真不是毒酒?那何以——”完颜长之笑着接下去说道:“那例以你的武功会消失了;你别心急,坐下来,让我和你说个明白吧。”

完颜长之慢条斯理他说道:“你今晚喝的这壶酒,的确不是毒俩。对常人来说,一点害处也没有的。要不然,你叔父怎敢喝它,王公公怎敢喝它?你想想,王公公那么一大把年纪,又没练过内功,若是毒酒的话,纵有解药,也是难免受害的啊!”

武林天骄听出了话中的破绽,心中一动,道:“对常人没有害处,那么对不是‘常人’又如何呢?哦,对了,皇叔大人,我记得你今晚可没有喝过我这一壶中的酒。”

完颜长之笑道:“檀世兄果然聪明过人,已猜到了个五七分了。佩服、佩服!你喝的这壶酒么,毒是没有毒的,对任何人都一样。不过,若是内功高明之上喝了它,却有点小小的不同,”

武林天骄剑眉一竖,涩声说道:“什么不同?”

完颜长之淡淡说道:“酒中并没有毒药,不过,也加进了一点点东西。这是天竺高僧竺迪罗从前献给前皇的一种奇药,名为‘化功散’,常人服了,毫无害处。但身有内功的人喝了,他的本身功力就会全给化去。招数可以使得出来,内功就一点也没有了。不过,这却并不是中毒,只是将他变为一个普通入而已,你明日了么?”

武林天骄满腔怨愤,望着他的叔父说道:“叔父,侄儿做梦也想不到你,你——”檀道雄肃容说道:“冲侄,你以为我是害你么?我这是救你。你以往行为乖谬,这都是因为你有一身武功的缘故。如今我们把你的内功化去,为的就是想你做一个安份守己的国之忠臣,家之学子。我这份苦心,你是应该懂得的!”

武林天骄颓然倒在椅上,说道:“叔叔,你将我的内功化去,倒不如将我一刀杀了。”

檀道雄“哼”了一声,说道:“羽冲,你怎么还是想不通呢?好吧,就让我点化你这块‘顽石’吧。你以前恃着武功,犯上作乱,几乎给我家招来大祸。如今皇上恕了你的叛逆之罪,但倘若不化去你的内功,莫说皇上信不过你,我也是不能放心的啊。”

完颜长之接着笑道:“檀世兄,你失了武功,‘武林天骄’这个名号是不通用了。但是、你却换回来一生的荣华富贵,这还不值得么?”

檀道雄柔声说道:“冲侄,咱家世代为大将,就没出过宰相。你文武全才,内功消失了,从此正可以专心习文。皇上答应让你先做一个御史大夫,将来拜相有望。这样的恩宠,对咱家可真是锦上添花,求也求不到的啊!出将入相谁人不想?你还不心满意足,叩谢皇恩么?”

武林天骄忍着心头悲愤,打了个哈哈,说道:“皇恩浩荡,我真是想不到皇上对我如此眷顾有加,不但不究我的过往,还要将我破格重用。我可真是应该感激涕零了!”檀道雄不知他说的乃是“反话”,捋须笑道:“是呀。别说将来拜相有望,就是现在你一出身便是个御史大夫,这也已经是二品高官了!嗯,你现在懂得了皇恩浩荡,也该明白了为叔的苦心了吧。”

武林天骄道:“都明白了。但无功不受禄,皇上赐我如此大恩,我就应该为皇上效‘犬马之劳’才对。叔父大人,皇叔大人,你们说是吗?”

完颜长之哈哈笑道:“檀世兄果然是聪明人,一说就明白了。好吧,你既然想到了这一层,那么我们也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将我们今晚的来意坦白告诉你了。”

武林天骄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说道:“小侄正要请皇叔大人指点。”

完颜长之说道:“指点这不敢当。不过,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要你给朝廷做到两件事情。”

武林天骄道:“哪两件事?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自当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完颜长之笑道:“这两件事对你来说,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第一件——“说至此处,却把眼光朝赫连清云望去,然后接下去说道:”听说玉妃之妹是在耶律元宜的军中,不知他们成婚了没有?“赫连清云道:”我不知道,你们想打他们什么主意?“赫连清云心中有说不出的悲愤,也有说不出的厌恶。倘若不是为了顾全丈夫的面子,她早已破口大骂了。

完颜长之笑道:“新娘子言重了。我们对令妹,甚至对耶律元宜也都是一番好意的。”

武林天骄轻轻捏了一捏赫连清云的手心,说道:“云妹,咱们对尊长应该顺从,不可无礼。”赫连清云懂得丈夫的心意,想道:“不错,且听听他们打算的是怎么样的­阴­谋诡计。”于是勉强赔了个礼,说道:“请恕小女子无知。还望皇叔大人明示,是怎样的一番好意?”

完颜长之是瞧得出他们有点神­色­不对的,但心里想道,“你们已在我掌握之中,也不由得你们不答应了。”于是说道:“这第二件事简单得很,就是要请你们替皇上招安耶律元宜。”

赫连清云道:“哦,你们是要那摔元宜投降!可是,他若不肯答应呢?”

完颜长之道:“他是你的妹夫,据我所知,他又是一向敬重你们夫妻的。有你们的亲笔书信,晓以利害,劝他归顺朝廷,他还有不答应吗?”

赫连清云道:“怎样晓以利害?”檀道雄说道:“皇上答允将辽国旧地划出一部设立中书行省,耶律元宜若然来归,就由他作这行省的‘平章’(中书行省与平章乃是金国的政制、官制。

“平章‘这一官职,在中央则是宰相,在地方则是一个行省的最高政务官)。他不是要恢复辽国吗?这样也差不多等于是恢复了。

金、辽一家,不分彼此,当然他还要上表称臣,但也等于是半个辽王了。他还能下心满意足么?“

赫连清云心道:“这不过等于你们的皇帝派出去当傀儡的奴隶总管而已,说什么金辽一家?”武林天骄是曾幻想过宋、金、辽三国和好,天下一家的。他叔叔这番话不啻是对他作了个辛辣的讽刺。武林天骄苦笑道:“耶律元宜并非贪图富贵之人,倘若他仍不心满意足呢?”

檀道雄“哼”了一声道:“倘若他胆敢不从?皇上就要出兵讨代他了,他的残兵败卒,不足五万之众,要想抵抗金国大军,无异以卵击石。成败枯荣,系于一念。只须你们善为说辞,晓以利害,若非下愚,焉有执迷不悟之理!”

完颜长之接着笑道:“这也关系你们大妻的利害。赫连姑娘如今是桓家的媳­妇­了,总不想妹子不得善终吧?劝得他们归顺朝廷,你们同事尊荣,这岂不是更好?”

赫连清云心道:“怪不得皇上许我匹配檀郎,还替我们铺张婚礼,原来是如此用心的!”当下冷笑说道:“我明白了。若是我不答应你们招降他们的话,大约你们就要将我当人质了。”

檀道雄变了面­色­,说道:“赫连姑娘,你是我的侄儿媳­妇­,望你不要误解我们对你的一番好意,更不可辜负皇上的殊恩!你不为你妹子着想,也当为你大夫着想!”

赫连清云双眼含泪,望了望她的丈夫。武林天骄道:“清云不过是怕他们不肯依从而已。好,这件事暂且不论,还有第二件呢?请皇叔大人一并明示,好让我们从长计议。”

完颜长之道:“也好,就都对你说明白吧,匪号‘蓬莱魔女’的柳清瑶和那个‘笑傲乾坤’华谷涵是你的好朋友,是吧?”

武林天骄淡淡说道:“不错。莫非你又要我招降他们?”

完颜长之道:“不是。我只要你将他们两人请来此地,与你相会!”

武林天骄道:“哦,原来皇上还关心我的朋友,肯让我与良友相晤,这真是求之不得的了。但却不知请他们来作甚?”完颜长之冷笑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武林天骄道:“请恕小侄不明,还望皇叔大人明以告我。”

完颜长之按下火气,说道:“好吧,你既然装作不懂,那我也不妨和你打开天窗,说个亮话。蓬莱魔女是绿林的盟主,对咱们金国的祸害,比耶律元宜更大。如今她又与笑傲乾坤合在一起,而笑傲乾坤与南宋的抗金将领又是互通声气的。这两人不除,皇上岂能安枕,这两人料想是决计不会归顺我们的朝廷的,所以必须你设法将他们引来,嘿,嘿,以后的事,那就不用你管了。”

武林天骄冷冷说道:“原来你是耍我设计诱捕他们。换一句话说,也就是你要我出卖朋友了。”

檀道雄板起面孔道:“君臣有义,父子有亲,长幼有序,夫­妇­有别,朋友有信,此五者是谓五伦。你熟读汉人之书,与朋友相交有信,这是好的。但你也该明白,即以汉入的道理来说,朋友也只是居于五伦之未!难道你把朋友的交情,看得比君臣之义,父于之亲更紧要吗?蓬莱魔女率领群盗,反抗朝廷,是咱们金国的大敌。你即使不为一己的富贵功名着想,也该为皇上尽忠才对。怎能说是出卖朋友?”

赫连清云忍不住说道:“叔叔,你说柳清瑶反抗你们的朝廷,这倒说得不错。但说她是你们金国的敌人,这就不尽然了。据我所知,她对金国的百姓,是一向秋毫无犯的。”

檀道雄一瞪眼睛,说道:“皇上就是朝廷,朝廷就是国家。

谁要是反叛皇上,他就是金国的敌人。“

武林天骄道:“叔叔,你要我如何设法才能请得动他们的大驾?”

檀道雄道:“我知道那笑傲乾坤曾在咱们家里住过,只需你写一封亲笔书信,我叫他所认识的家丁,送到蓬莱魔女山寨之中,他门知道你已在京城完婚,安然无事,你叫他们来补喝一杯喜酒,他们想必是会来的。”

武林天骄心中苦笑:“谁说我们安然无事?”他缓缓转过了头,一对新婚夫­妇­眼光相接,两人都是流露出一派凄苦的神情。

檀道雄道:“不管你认为是骗来也好,是请来也好。为国为家为你自己,你今晚都是必须作个抉择了,这封佶你马上给我就写。”

武林天骄涩声说了个“好”字,走到床前的小几边。檀道雄以为他是去取文房四宝,不料他却突然从锦帐之中取下挂在床头的二尺青锋,檀道雄吃了一惊,喝道:“你­干­什么?”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已是一剑Сhā向自己的胸口。檀道雄和他距离最近,但这个动作大出檀道雄意料之外,抢救已来不及。眼看就要锦帐青锋,血溅洞房。

檀道雄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那把三尺青锋,明晃晃的剑尖已经Сhā进了武林天骄的胸膛。但奇怪的是武林天骄的身子不过颤抖一下,却并没倒地,也不见有鲜血喷出来。

完颜长之忽地笑道:“檀元帅不必着慌,死不了的。”就在此时,忽听得“叮”的一声,武林天骄的宝剑掉下地来,随即“砰”的一声,房门也给人打开了。有两个人旋风也似的扑了进来。

原来武林天骄的功夫已经消失,气力还比不上一个普通汉子。他意图用剑自杀,但这一剑只不过刺穿了衣衫,剑尖划破了一点点皮肤,就已经乏力了。但伏在窗外偷看的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突然看见发生这个意外,一时间却没想到这层,本来他们还不想声张的,此时一惊之下,便立即闯了进来。笑傲乾坤发出一枚钱镖,将武林天骄的宝剑打落。

他们两人戴着人皮面具,新房里的四个人都认不出他们。他们闯进新房,立即分头行事,笑傲乾坤去救武林天骄,蓬莱魔女则扑向完颤长之。

檀道雄站得靠近武林天骄,他是身经百战的元帅,碰上意外,虽然吃惊,却下慌乱。抬起地上的宝剑,喝道:“好大胆的贼人!”挥剑向冲上来的笑傲乾坤劈刺。

檀道雄是个大将之村,能指挥百万大军,也­精­通十八般武艺。但论到武学的造诣,他怎比得上笑傲乾坤?他又没有练过内功,他的武艺只适宜于阵上交锋,在近身­肉­博之时,笑做乾坤只需使出三分本领,他已是应付不来。

笑傲乾坤用了个“卸”字诀,长袖一拂,把檀道雄的宝剑引过一旁,檀道雄虎口酸麻,这才知这来人是个异人。槽道雄张开了口,正想叫人。说时迟,那时快,笑傲乾坤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他的哑|­茓­。

另一边,蓬莱魔女亦已与完颜长之交上了手。完颜长之是金国的第一武学高手,自非檀道雄可比。蓬莱魔女唰唰唰连环三剑,都给完颜长之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解开了。但完颜长之要想抢她宝剑,却也不能。

蓬莱魔女从前曾与完颜长之交过两次手,当时蓬莱魔女还未曾得到她父亲授以上乘的内功心法,两次交手都是蓬莱魔女稍稍吃亏。如今她武功大进,三招一过,便即占了完颜长之的上风。

完颜长之觉得她这路剑法好生熟悉,不由得蓦地一惊,喝道:“你是谁?”

蓬莱魔女笑道:“你们不是要檀羽冲请我们来喝喜酒的吗?不劳你们费神,我们自己来了!”

赫连清云呆了一呆,大喜叫道:“原来是清瑶姐姐!”

武林天骄如在梦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由得大喜叫道:“华兄,是你!”笑傲乾坤点了檀道雄的|­茓­道,将他推过一边,笑道:“羽冲兄,你受惊了。还好,我们赶得上来喝你的喜洒。”

完颜长之发觉是他们二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是金国第一高手,却怎甘束手就擒?当下“嗖”的劈面一拳,冲开蓬莱魔女的尘拂,反手一记擒拿,又解开了蓬莱魔女的一招刺|­茓­手法。这一拳一掌使得凶狠无比,是他看家本领的败中求胜的绝招,虽然仍胜不了蓬莱魔女,也迫得她退了一步。

完颜长之身法也极端的快,一掌拍出,头也未回,一个滑步回身,已抢到了门口。原来他那两招凶狠的攻势,只是以攻为守,掩护撤退的打法。意欲趁着蓬莱鹰女给他迪退一步之际,抓紧时机,夺门而逃。

哪知笑傲乾坤早已识破他的企图,他扶,笑傲乾坤更快,先一步塞了门口,折扇一扇一挥,立即便点他背心大|­茓­。

完颜长之左掌一惊,施展分筋错骨手法,抓扇头、切腕脉,解招还招。笑傲乾坤冷冷一笑,反爷一勾,完颜长之肘锤撞去,笑傲乾坤掌如雁翅,斜斜削过,也是同样的解招还招,反扭完颜长之肘部关节。

完颜长之身形一晃,肘锤撞空,忙出左掌帮忙,说时迟,那时快,笑傲乾坤的折扇已是倏地变招,扇头指向他掌心的“劳宫|­茓­”。“劳宫|­茓­”是手少阳经脉的枢纽|­茓­道,完颜长之不敢给他点中,只得后退一步。一回头,只见蓬莱魔女明晃晃的剑尖已对着了他的胸口,蓬莱魔女是因不愿以多胜寡,故而虽然早已到了他的背后,但仍然是蓄势未发。

笑傲乾坤折扇一收,哈哈一笑,慢斯条理他说道:“皇叔大人,你不是请我们来喝喜酒的吗?怎可对客人如此无礼?对不住,你若还要用强,我们可也不能客气了。”

完颜长之适才与笑傲乾坤闪电般的交手几招,虽是一瞬即过,但这几招之中,彼此都是使出了最高深的武学,双方的本领也都是在这几招中表露无遗的了。完颜长之占不到半点便宜,硬生生地给他迫退。这才知道笑傲乾坤亦已是今非昔比,武功比蓬莱魔女还胜三分。从前他可以与笑傲乾坤打个平手,如今却是不由他不甘拜下风。

完颜长之自知决无逃得出他们掌握的希望,颓然敛手,但口气仍是很硬的,冷笑道:“你们想要怎么样了你们本领再强,也只是两个人。你们以为就可以保护你们的朋友逃出这个王府吗?好吧,有胆的你尽管杀我!”

笑傲乾坤笑道:“不错,我们的确是难以逃出王府的。所以就要请你送我们出去了!”

完颜长之道:“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我将你们送出王府?嘿,嘿,这真是异想天开!莫说我不能够答应你们,就是我肯,这也是办不到的事情。废话少说,­干­脆你们一剑将我杀了吧!”

笑傲乾坤道:“我不但要你送我们出王府,还要你交出解药!”

完颜长之冷笑道:“这更难了,你杀了我也办不到!好吧,我不妨告诉你们,御林军中的好手都在王府之中,即使你们能够以一当百,也是决计逃不出去的。你尽管把我杀了吧:”蓬莱魔女杏眼圆睁,厉声说道:“你当真不肯?”完颜长之道:“不肯!”蓬莱魔女道:“好,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们也不杀你。你怎样对付别人,我们就怎么对付你!先废你的武功,再慢慢将你折磨!”

笑傲乾坤笑道:“对,事到如今,请恕我们不能与皇叔大人讲什么江湖规矩了!”两人联同出手,完颜长之背腹受敌,不过数招,便给蓬莱魔女倒转拂尘,用重手法点了他一处|­茓­道。

蓬莱魔女冷冷说道:“|­茓­道铜人的十三篇图解你是曾经学过了的。你应该知道惊神指法的厉害!现在我还没有废你武功,但我只需再用惊神指法续点你的‘中府’‘天枢’‘愈气’三道大|­茓­,你这一身武功就算完啦。”

笑傲乾坤接着说道:“还要再加上利息!我接着用分筋错骨手法,扭断你七处关节,让你全身瘫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然后押你出去游街示众,嘿,嘿!我们大不了是拼一死,你这位皇叔大人、金国的第一武学高手可就要威风扫地,面子丧尽啦!这滋味对你来说,大约要比死更难受吧?“

完颜长之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当然知道他们不是虚声恫吓,饶他如何强作镇定,也不由得面­色­灰白,讷讷说道:“你们这样狠毒!”

蓬莱魔女笑道:“这也是跟你们学来的。废话少说,先把解药拿来!”

完颜长之苦着脸道:“竺迪罗的化功散是没有解药的。你们知道,竺迪罗也早已给先皇­射­死了。”

武林天骄道:“你们不必费神救我了,他说的是真话,这化功散是没有解药的,我认命啦,你们走吧。”武林天骄受了这个重大的打击,已是万念皆灰。

蓬莱魔女笑道:“我们既然到了此地,岂能不管?你们也不必理会,事情都交给我办好了。”说罢,回过头来,对完颜长之道:“好吧,没有解药,那就要麻烦你送我们出去了。我自有办法,令你不至难堪。”

完颜长之没有答话,却把眼睛望向檀道雄。

笑傲乾坤道:“对啦,王爷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当然是不会忘记的。檀元帅,你不是也曾与皇叔大人合谋,要将我们‘请来’的吗?好啦,现在我们要走了,可也得劳你的驾,送一送我们这两个客人啦!”

檀道雄被点的是麻|­茓­,可以张嘴说话,但他却侧转了头,闭口不言。

蓬莱魔女道:“哦,檀元帅不屑理睬我们,是么?很好,我也无须你的理睬,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吧!”

武林天骄心中难过之极,说道:“涵兄,瑶姐,我不幸生在王家,这也是我应受的灾难,一切罪孽,我愿承当。请你们也不必难为我的叔父了。”武林天骄在他的叔父与皇帝串通之下喝了药酒,被化去了一身内功,早已心灰意冷。不过,尽管他对叔父有所怨恨,但他也是个自尊心很重的的人,却不愿意蓬莱魔女在他的面前,折磨他的叔父。

檀道雄是个掌握百万大军的元师,平时只有别人向他讨饶的人。此时听了武林天骄替他求情的说话,怒声说道:“好吧,你这魔女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我家世受国恩,我生为大金忠臣,死为大金忠鬼,你杀我也好,折磨我也好,我檀道雄绝不一皱眉头!”他拼了一死,要作“忠臣”,表现得似乎比完颜长之更多几分英雄气概。

蓬莱魔女淡淡说道:“我不杀你。我们只是从你的王府中大摇大摆地出去,嘿,嘿,我看你这个忠臣也就作不成了啦1”

檀道雄吃了一惊,道:“什么?你们要陷害我?哼,皇上是不会相信你的!”

蓬莱魔女道:“不会相信?你的王府防卫森严,我们怎么能够进来?又怎么能够从新房之中大摇大摆地出去?你有一张口会说话,我也有一张口会说话。你说我们是偷进来的,我说是你与我们串通了放我们进未,密谋造反的,倒要看看,你们的皇上相信谁?”

檀道雄又惊又怒,心里想道:“皇上虽然授权我将他们骗来,可是必须有羽冲写的亲笔书信为凭,交给皇上过目的。皇上预计,即使他们上当,至少也是几个月之后才来的。怎想得到他们今晚就不请自来?皇上猜疑心重,这魔女是绿林盟主的身份,倘若她当真反咬我一口,当众声张,说我是与她同谋造反,这个,这个,只怕我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罪名了。”

檀道雄不怕死,不怕折磨,但却最怕受这“天大的冤枉”,死了也被当作“反贼”,而不能作个“忠臣”。他越想越惊,禁不住登时气馁,讷讷说道:“你、你好狠毒!”蓬莱魔女笑道:“这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怎么样,王爷,你可肯屈驾了吧?”正是:王府森严拦不住,但凭妙计制元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侠女奇谋出王府老­妇­妙计赚城门

此时已是晓­色­云开,晨风拂槛的第二天早晨。王府中欢乐闹通宵,此时也已是酒阑人散,笙歌尽歇了。这内花园是不准闲杂人等进来的。此时外间园子的戏班已经停演,放烟花的孩子早回去睡觉,闹酒的客人也早已醉倒,这内花园就更显得寂静了。就在这异样的寂静之中,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忽听得外间有杂乱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似乎是怕惊醒房中的新婚夫­妇­。但他们两人是武学的大行家,听觉灵敏,远胜常人,却可以听得出来的是一大群人,已经进了这座内花园,但距离这座房子还在十数丈外。

蓬莱庞女靠着墙壁,凝神静听。江湖上的行家有种本领叫做“伏地听声”,蓬莱魔女更进一层,不须“伏地”,只须耳朵贴墙,便可以听得外间传来的声浪。只听得有一个人低声说道:“不可惊动贝子,你们给我仔细搜搜,假山洞里更要留意搜擅,看看有没有人藏在里面。”蓬莱魔女听出了说话的这个人是檀世英,吃了一惊。

此时完颜长之、檀道雄也似乎有所察觉了,但却不敢声张。蓬莱魔女悄声说道:“你们的人来得正好,省得我要劳烦你们派人传令。好,你们照我吩咐的做,否则你们考虑后果吧。”

蓬莱魔女把要他们所做的事情刚刚说得清楚。只听得脚步声又近了许多。有一个人道:“禀告三公子,园子郁搜遍了,并无贼人。”跟着一个道:“老王爷和皇叔大人也没找到。”这个人是刚刚进来,报告最新的消息的,檀世英沉吟半晌,说道:“既然这样,没有办法,只好惊动贝子了。”

原来檀世英是因为昨晚送客的时候,碰见了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当时来不及盘问,过后却起了思疑。要知他们两人虽是戴了人皮面具,容貌已改,但身材体态却改不了。檀世英虽然不敢断定就是他们,但总是有点疑心。故此他送客回府之后,便立即去找檀道雄与完颜长之禀告,不料又找不到这两个人,檀道雄由皇帝授意,与完颜长之合谋炮制武林天骄之事,这是一个最最机密的事情,檀世英虽是他的侄子,也未曾与闻,他怎想得到他的叔父是在他的堂兄新房之中?不过,武林天骄与蓬莱魔女颇有支情之事,檀世英却是略有所知的。檀世英找不到叔父和皇叔,便带了十多名御林军中的高手,在王府四处,不动声­色­地搜查。此时他已经怀疑,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有可能是躲在新房之中了。

檀世英指挥手下围住新后,正要去敲门,只听得武林天骄喝道:“是什么人?”跟着檀道雄在窗口伸出头来。

檀世英突然看见叔叔从新房中探出头来,吃惊不小。檀道雄也佯作诧异,喝道:“世英,你这么早带这么多人到这里作甚?”

檀世英躬腰施礼说道:“侄儿昨晚送客,碰着两个形迹可疑之人。恐防乃是­奸­人混入府中,故此搜查。惊动了叔叔了。”

檀道雄板起脸道:“你们真是没事找事来理,如此大惊小怪。王府里里外外,多少守卫,怎能有­奸­细混得进来!”

檀世英满面羞惭,说道:“是,是侄儿莽撞了。侄儿昨晚本想向叔父大人和皇叔大人禀报的——”

完颜长之哈哈一笑,跟着探出头来,说道:“你找不着我,是么?我也在这里呢!有我在此,你还怕什么­奸­人混入?”

檀世英更是惊奇,说道:“未将不知皇叔大人在此,惊扰了大人了。”檀世英是御林军的军官,完颜长之掌管御林军,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檀道雄道:“你也来得正好。羽冲夫­妇­要入宫向皇上谢恩,我们也要陪他同去。你给我们准备车辆吧。”

檀世英恍然大悟,心中想道:“原来你们是来催促新人上朝谢恩的,怪不得这么早来了。”外姓封王的王室贝子完婚,本来无须第二日就入官“陛见”,但武林天骄的情形却有不同,他极得皇帝“宠爱”,这次的婚礼,又是皇帝替他铺排的,仪式与“太子大婚”相同,真可说是“不世之荣”的恩典。因为有此特殊情形,檀世英遂日作聪明,以为叔叔是要讨皇上喜欢,故而命令武林天骄入宫叩谢。此时已是天光大自,檀道雄与完颜长之一早来催促他们入宫,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檀世英连忙答道:“是,侄儿马上准备车驾。”

檀道雄道:“我们不须多人扈从,你只准备一辆大车就行了,你把车子停在后花园门口,免得惊动宾客。”

檀世英退后,檀道雄松了口气,回过头,对武林天骄与蓬莱魔女怒目而视,说道:“你们满意了吧?我可给你们害苦了!”

原来他与完颜长之,一个是怕被诬“通匪”,死了也作不得忠臣,一个是怕被废了武功,当众棱辱。故而只好服服贴贴地听从蓬莱魔女的指挥,做了她的傀儡。

蓬莱魔女笑道:“这是为了你们好啊。你们只要将我们送出了城,你们就可以回来了。没人知道我曾经与你们见过面的。”

笑傲乾坤笑道:“咱们还要改一改装,才能出去。”说罢,将人皮面具剥下,反转过来,弄皱了它,再行戴上,蓬莱魔女也依法施为,再戴上面具,形容显得苍老一些。赫连清云道:“我带你们进内换装。”

笑傲乾坤道:“好,瑶妹,你先换装吧。”说罢又回过头未问武林天骄道:“檀兄,你走得动吗?”武林天骄道:“我只是内功消失,普通人的气力则还是有的。”笑傲乾坤道:“檀兄,你这一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这府里有你挂念的人吗?”武林天骄怔了一怔,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笑傲乾坤道:“我记得你有位­奶­娘对你很好,这­奶­娘有个孩子今年大约十二三岁了吧?”武林天骄何等聪明,登时领悟,说道:“不错。我舍不得他们,待我去叫他们与我一同走吧。”

蓬莱魔女换了装柬出来,笑道:“我像个农­妇­了吧?”她衣裳里塞了棉花,腰围显得粗大许多,她又作出笨拙的神态动作,因此,穿的虽是锦绣衣裳,但看起来却酷似农家出身,初习豪华的­妇­女了。

笑傲乾坤笑道:“好,扮得很好,在你身上已看不出柳清瑶的影于,但还有几分可以看得出你是昨晚在王府门前阻道的那个女人。好,这就恰到好处了。”蓬莱魔女道:“好,现在轮到你啦。要不要我给你打扮?”笑傲乾坤笑道:“不必,你还是陪伴两位大人,等下你要他们如何应付,该说些什么话,该做些什么事,都趁早交代个清楚吧。”笑傲乾坤是曾在这幢房子作过客人的,不须赫连清云带领,自己会进仆役房中换装,过了一会,他换了一套“上等仆人”的青衣装束,同样的内里垫了棉花,另外还用易容丹改变了皮肤的颜­色­,手脚看起来也粗糙了许多了。蓬莱魔女笑道:“好,你也像个庄稼汉了。”

檀世英回来报道:“车驾已停在后门,可以启程了么?”此时刚好武林天骄已和他的­奶­妈呣子出来,遂应了一声,打开房门,一行入鱼贯而出。

檀世英看见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依稀认得是他昨晚碰见的那两个人,不觉吃了一惊。檀道雄说道:“皇后娘娘想留他们夫­妇­在宫多住几天。故而羽冲带了他­奶­娘的一家人入宫作伴。”

那­奶­娘早已从武林天骄口中知道原委,她是个见过大世的面的人,神态很从容,说道:“这两人是我的侄儿、侄媳,他们刚刚从乡下来,承王妃看得起,收了我的侄媳作近身。连带我的侄儿也同沾恩宠,这次都可以入宫开开眼界。他们是乡下人,不懂礼节。三公子,你别见笑。”

贝子和新夫人奉召人宫,带几个下入服侍,这是必然的事,倘若没有,反而奇怪。

笑傲乾坤装作吃了一惊的神气,­奶­娘喝道:“傻小子,还不上去参见小王爷?”

笑傲乾坤故意捏着嗓子,结结巴巴他说道:“我、我怕、怕——”那­奶­妈也装作怔了一怔的神气,道:“你怕什么?”

檀世英连忙打了个哈哈,说道:“昨晚我们已经见过了,原来你是顺大娘的嫡亲侄儿,何不早说?我的卫士认不得你,几乎得罪了你,真是不好意思。”檀世英越看越觉得他们像是乡下出来的农家夫­妇­,心中不觉暗暗好笑,“我也忒多疑了。疑心生暗鬼。这话当真不错。这么样的两个人怎能是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幸好昨晚没有闹出更大的笑话。”

檀世英是一面好笑,一面又有点惶恐。要知武林天骄的­奶­妈在王府中是很有地位头面的仆人,俗语说“打狗看主人面”,檀世英生怕笑傲乾坤说出昨晚的事,引起武林天骄的不快。何况这两个人这次跟随武林天骄入官,说不定还可以见到皇上和皇后娘娘呢。所以檀世英连忙打断笑傲乾坤的说话,不让他说出是“怕挨打”这三个字。同时向顺大娘赔礼。

武林天骄的­奶­妈笑道:“哦,原来他们昨晚出去买花炮,是闯上了小王爷的驾了,他们刚从乡下出来,怪不得卫士们认不得他们的,小王爷,你可别这样客气,折煞了我们当下人的了。”

他们边说边走,已是快到内花园的后门,武林天骄笑道:“顺大娘,别唠叨,快上车吧。”

檀世英忽道:“叔叔,有两个人等看见你,有两件紧要的消息禀告。”

檀道雄恼道:“你真没分晓,我哪里还有工夫会见客人?”

檀世英道:“是,是。但这两个人,是叔叔你差遣他们去办事的,我以为正可以将他们带来的消息享告皇上,领个功劳。他们已经在门口等,叔叔,你就问他们几句话吧,用不着耽搁多少时候的。”

檀道雄和完颜长之是被点了上身的软麻|­茓­,但蓬莱魔女的手法恰到好处,他们的气力使不出来,但还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行走。此时檀道雄已经走出后门,那两个人也见着了,檀道雄虽是心绍不佳,但见着了这两个人,也有点意外的惊喜,便招手道:“好,你们探到了什么消息快说!”

檀道雄感到的是意外的惊喜,蓬莱魔女感到的却是意外的又怒又惊。

原来这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就是假冒玳瑁弟弟的刘滔。

女的则是那个在采石矾给金军带路,又曾两次在长江上要害蓬莱魔女的那个韩三娘子。蓬莱魔女是曾发过誓要杀她的。

刘滔上来报道:“小的奉命到蓬莱魔女寨中卧底,不幸被擒。侗也侥幸逃得出米,还探听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檀道雄道:“什么消息?快说!”钊滔道:“那魔女与她的情人笑傲乾坤已经离开了山寨,听说他们是要到桑家堡打一转,然后再来京都,这两个魔头来了,说不定会到王府­骚­扰,更说不定会入宫行刺。不可不防!”檀世英冷笑道:“这魔女若然敢来,我正可以一雪前仇,报险谷中伏之辱。就怕她没有这个胆量来。”

檀世英上次领兵攻打蓬莱魔女的山寨,乃是他在御林军任职之后,第一次作为主将统兵出战。初领千师,即遭全军覆没之耻,至今愤愤不平。可笑他和刘滔都不知道,蓬莱魔女就在他们的身边。

檀道雄打断他的话道:“韩三娘子,你到桑家堡访问公孙郡马,可曾见着?”

韩三娘子道:“见着了。他正在养伤,那件事刘滔和我也谈过了!只怕公孙郡马是受了冤任的。”刘滔Сhā口道:“依我看来。

一定是蓬莱魔女行使离间之计,“

韩三娘子道:“这魔女不但武艺高强,而且诡计多端。我这次访问公孙郡马,还有一些关于她的事情、要想禀告元帅。”

韩三娘于说话之时,眼神一直注意着蓬莱魔女,原来蓬莱魔女痛恨这两人,在眼神中也不禁显露出来,她是戴了面具的,脸上的表情看不见,但眼神却是瞒不过别人。韩三娘于是老江湖,觉得她的眼光有异,禁不住起了疑心。

蓬莱魔女咳嗽一声,掏出手绢,掩着嘴巴假装揩抹口涎悄悄地就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向赫连清云说了几句话。

韩三娘子正要继续说下去,赫连清云忽道:“我们赶着进宫。不如就请你们两位同我们一起,也到宫里住几天吧。”

刘滔又惊义喜,说道:“这个,小人怎配受此殊恩?”

武林天骄道:“王妃的意思是想委屈你们两位作我们随从。

我们这次入宫,只带了顺大娘和她的侄儿、侄媳,仆从也嫌不多,你们是叔叔的亲信,倘若不嫌委屈的话——“武林天骄说到这里,眼睛从韩三娘子与刘滔的身上转移,又看看他的叔叔。

在旁人看来,他是向檀道雄征求同意。檀道雄却心知肚明,懂得他的意思。

檀道雄也怕韩三娘子起了疑心,万一知道了他是与蓬莱魔女同谋,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利。无可奈何,只好遵照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的暗示,说道:“对,你们同去,我也好和你们在车上说话,免得耽误时候。”

刘滔是喜出望外,连忙说道:“多谢王爷,多谢贝子的提拔。”韩三娘子听说蓬莱魔女是顺大娘的侄媳,又听得檀道雄也叫她上车,心里的疑云登时消散,想道:“这个乡下婆子,想是急于入宫一开眼界,恼我阻她的车驾。我也忒多疑了。”

这是一辆四匹马拉的大车,车厢宽敞,坐上寸多个人还是舒舒服服,那四匹马更是王府中挑选出来的毛­色­相同的骏马,韩三娘于和刘滔上了车,坐在下首,桓道雄一声吩咐“起程”,坐在前面的两个御者抓起皮鞭,“呼啦”的扬空虚打一鞭,四匹骏马同时举步,步伐整齐,离开了济王府,奔向皇宫。

刘滔不知死活,他做梦也想不到能够陪件贝子入宫,当作是天掉下来的“运气”,坐上了车,便以“丑表功”的姿态继续说道:“小人这次在那魔女的山寨里吃尽苦头,不过,幸而探听到许多重要的消息,也算值得了,小王爷疑心公孙郡马与那蓬莱魔女串通,其实只是那魔女的反间之计。小人也已经将其中原委,报告了小王爷了。”蓬莱魔女那次将檀世英率领的御林军诱入险谷,却故意“透露”口风,说是由于公孙奇与山寨互通消息,才使檀世英全军覆没的。檀世英回来之后,果然起了疑心。故此,才有檀道雄派遣韩三娘子征桑家堡打探之事。

刘滔因为是由于自已被俘,蓬莱魔女将计就计,把檀世英诱入险谷的,故此他把“原委”二字轻轻带过,随即便道:“小王爷刚才吩咐小人提醒元帅,见了皇上,给公孙郡马说几句好话。”

蓬莱魔女的“反间”之计败在刘滔手里,把他恨得牙痒痒的。心里想道:“再过会儿,就要你知道我的厉害。”

韩三娘子接下去说道:“是啊。公孙郡马的确是冤枉的。我到桑家堡,他正苦练那两大毒功,要我向王爷致意,说是他为大金效力之心,至死不渝。待他毒功完全练成,定当擒了蓬莱魔女,到大都献给王爷。”

檀道雄心中苦笑,也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只好“嗯、嗯”的虚应两声。心里想道:“你我都已在这魔女掌握之中,还说什么大话?”

韩三娘子却怎么想到蓬莱魔女就坐在她的身边,继续说道:“公孙郡马还打听到一个确实的消息,咱们派在丐帮中卧底的那个朱长老已经给丐帮破获,丐帮新帮主武土敦与那蓬莱魔女已经联手对抗朝廷,丐帮和绿林结合,这祸患就更大了,公孙郡马的意思,想请皇上速发大军,拔掉蓬莱魔女的山寨,并将丐帮逐出黄河以南。在各地的叫化子,不管他是否丐帮,见一个杀一个,叫丐帮弟子无法在各地公开活动。”

蓬莱魔女心想道:“好狠毒的计划,可惜你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蓬莱魔女心中痛恨,她那凌厉的目光不觉又透过人皮面具眼部的窟窿,向韩三娘子扫来,韩三娘子发觉了她那蕴怒的、寒冰利剪般的眼光,不觉打了个寒嚎。

韩三狼子狐疑满腹,心想:“这乡下婆娘的眼神好像练过武功。”韩三娘予不过是江湖上的二三流人物,本身的武学有限,却还不能从蓬莱魔女的眼神看出她是具有上乘内功。金国­妇­女很多会骑马­射­箭,练过一些普通的拳­棒­功夫也不出奇,但韩三娘子却是惊奇于蓬莱魔女眼光所蕴藏的怒意。

韩三娘子道:“小娘子,咱们如今都在王府执役,我是新来乍到的,若是礼节不周之处,还望小娘子多多包涵。”她误会蓬莱魔女是妒忌她来争宠的,故此特地表示低头服小,井试探试探蓬莱魔女的口风。

这时,这轮马车已走出了王府所在的那条长荷,正走到一处路口,向东面走可人皇城,向西面走就是出京城的西直门,那两个御者正要将马车驭往东长街,笑傲乾坤忽地沉声喝道:“且慢!”

那两个驾车的愕然回顾,说时迟,那时快,笑傲乾坤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他们的|­茓­道。

笑傲乾坤跃上御者的座位,笑道:“你们两位歇歇。”将那两个车夫推到后厢,笑傲乾坤选择街上少人之处下手,手法­干­净利落,马车又正在行进之中,是以街上虽有几个行人,却谁也没有注意到马车上发生的事情。就是刘滔在这片刻间,也只当笑傲乾坤是去替换御者,不知这两人是被点了|­茓­道,推入后厢的。

韩三娘子可是大吃了一惊,她比刘滔老练,此时已知不妙。

但她也来不及张口呼叫,就在她方觉不妙之际,蓬莱魔女蓦地一声冷笑,已是一招“左右开弓”的点|­茓­手法,不但点了韩三娘子的哑|­茓­和麻|­茓­,连刘滔的|­茓­道也同时点了。

蓬莱魔女这才剥下面具冷笑说道:“你们看看我是谁?”韩、刘二人吓得魂飞魄散,喉头咕噜咕噜作响,有苦却是说不出来。

笑傲乾坤一个人虽然可以驾驭得了四匹骏马,但这辆马车却是有两个御者的,空着一个座位,总是有点碍限。武林天骄的­奶­妈说道:“小顺子,你去帮忙驾车。”

笑傲乾坤道:“小兄弟,你照料得了吗?”小顺子有十二三岁年纪,但骨骼粗大,看来却像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接过一匹马缰。笑道:“我会驾御的。这四匹白马和我也很熟,我早就想驾驾这辆马车玩玩的了,包保你不会出事。”笑傲乾坤见他乖巧,很是欢喜,说道:“好,那么,你听我的话。”

马车飞快地向前奔驰,不多久就到了西直门,守城的兵士认得这是济主府的马车,觉得有点奇怪,“怎么换了一个新来的车夫?”幸好这­奶­娘的儿子平日好玩,这些士兵认识他的。这才减少了几分疑心,但还是拦着这匹马车。

檀道雄吓得心头狂跳,要知济王府的贝子昨日成婚,贺客盈门,至少也得两三日才散。他是王爷兼主婚人的身份,岂有弟二日一早便和新婚夫­妇­出城之理?是以虽然只要他出一句声,便可通行无阻,但他却怎敢露面?同样的道理,武林天骄也是不能让士兵知道他和新婚妻子是在这马车中的。

幸亏那些士兵也不敢检查王府的马车,他们只是好奇,拦住小顺子问问而已。其中一个客气些,说道:“小顺子,你和谁出城啊?原来的那两位驾车的大哥呢?为何要由你这‘小不点’(孩子)送客?”这人以为是送那一位外地的贵客出城。另一个则斥责小顺了道:“小顺子,你好顽皮,为何偷驾王府的马年出来玩呢?”这人和小顺子更相熟些,知道他的顽皮脾气,猜出他是瞒着王爷偷驾王府的马车。

小顺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柳态挺胸说道:“谁说我是偷驾的,我是送我的娘出城,”

那些士兵笑道:“檀贝子是你娘­奶­大的,如今贝子新婚,你娘不在府中享福,出城作甚?你别打诳。”

顺大娘揭开车帘说道:“小顺子没有打诳,是我出城。檀贝子体恤我,王府太热闹了,白天闹,晚上也闹,天天晚上闹得我不能安睡,看样子还要闹个十天八天。檀贝子怕我老年人受不了,准我回家探亲,顺便也好找几个小辈的亲人一同回到王府服恃他们新婚夫­妇­。王爷说:檀贝子是你­奶­大的,你就用王府的马车回家吧。我本来不想这样夸耀乡里的,可是王爷和贝子的一番好意,我老婆子又怎能推辞?”顺大娘故意装出老年人爱说话的习惯,唠唠叨叨他说了一大片。

那些士兵哈哈笑逍:“你老人家真好福气,带挚亲人都一同享福了!”兵士们见着确是王府的­奶­娘,说得又合情义合理,只有争着巴结,哪里还敢阻拦?马车出了城,飞驰而去,到了十多里外,笑傲乾坤这才把马车停下,笑道:“现在可以让王爷和皇叔人人回去了。”

檀道雄叹了口气,跨下马车,说道:“羽冲,你自甘堕落,可别后悔。你这一去,咱们叔侄之情已绝,从今以后,你也休认是济王府的贝子了。”

武林天骄悲愤填胸,淡谈说道:“皇上和叔叔对我的‘恩典’,我是忘不了的。我只恨我生作贝子,如今得以一刀两断,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完颜长之接着下车,赫连清云忽地一瞪眼道:“清瑶姐姐,这样放过他,不是大便宜了么?”

赫连清云已知这次设谋陷害她的是檀道雄和完颜长之,她碍于丈夫的情面,不便斥骂大家的长辈檀道雄,却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完颤长之身上。笑傲乾坤也有意吓吓完颜长之,笑道:“依你之见如问?”赫连清云恨恨他说道:“不杀了他,至少也废了他的武功。免得他再仗着武功害人!”

完颜长之吓得面如土­色­,蓬莱魔女笑道:“念在他这次乖乖听话的份上,我已答应放他,就便宜他一次吧。也好叫他们知道,咱们绿林好汉是言出必行,不像他们那样是好话说尽,坏事做尽!”

蓬莱魔女一脚把完颜长之踢下马车,喝道:“一个时辰之后,你|­茓­道自解。爬回去吧!”

赫连请云兀是气愤难平,蓬莱魔女笑道:“咱们的敌人是整个大金帝国,不在乎杀他们一两个人。他给我用重手法点了软麻|­茓­,饶他内功深湛,|­茓­道未通解之前,气力比普通人也还不如,让他一步步走回京城,也够他受的了。”赫连清云笑道:“我明白你说的道理,你是绿林盟主,当然要顾诺言。但我却气他不过,吓一吓他,也是好的。”马车向前奔驰,离开了京城已有三四十里,车声辚辚之中,蓬莱魔女忽似听得远处隐隐有马蹄之声。

笑傲乾坤笑道:“这两个人也可以打发了。”原来笑傲乾坤亦已察觉后面来了追兵。他们原来的计划是想把韩三娘子与刘滔押回山寨,审问他们的罪行,替受他们所害的弟兄报仇的。但如今察觉后有追兵,长途带着两个俘虏同行却是有许多不便,故而临时改变计划。

刘滔吓得面如上­色­,颤声说道:“请柳盟主看在我哥哥份上,我哥哥可是抗金的义军首领。”蓬莱魔女冷笑说道:“你的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备人做事各人担当。

你的哥哥救不了你,你也连累不了你的哥哥!哼,上次我饶你一命,已经给了你一个机会改过自新,你却偷下山去,又来大都为虎作伥。我还能饶你吗?“蓬莱魔女越骂越气,剑光一闪,把刘滔的首级割了下来。

韩三娘子见刘滔被杀,吓得心胆俱寒,但她是老狐狸,临死还想砌辞哄骗蓬莱魔女,挽回一命,说道:“柳盟主,你杀我一人没什么用,你若放了我,我可以给你招抚闹海蛟樊通的旧部。这么样,水陆两路的盟主你都可以当上了。”

蓬莱巨女道:“你还提樊通?樊通受你之害,变节降金,身败名裂,临死之时,要我们杀你替他雪恨的,你可知道?”韩三娘子面如白纸,低下了头,讷讷说道:“樊通当真是这么说的?原来韩三娘子乃是樊通的情­妇­,她瞒了丈夫与樊通私通、又瞒了樊通与金人私通。闹海蚊樊通与翻江虎李宝本来是长江两大股水寇的首领,结为兄弟,号称”长江两霸“的。韩三娘子做了金人的­奸­细,由她一手安排,离间了樊通、李宝的交情,义与金国的水师统领串通,通风报讯,让金国的水师得以奇袭成功,包围了樊通的船队,擒了樊通。然后又由韩三娘子诱迫樊通投降。当年蓬莱魔女第一次渡长江之时,就恰好碰上这桩事情。那次蓬莱魔女也几乎被韩三娘子所害,幸亏碰上了虞允文所率的来国水师,赶来与金国的水师交战,她才能够死里逃生。

樊通的结拜兄弟也就是在那一场战役中,投到虞允文麾下,从此与樊通各走各路的。樊通降金之后,权力尽被剥夺,他的部下被拔给另一个更忠实于金国的傀儡飞龙岛主。樊通身败名裂,一无所得,后悔莫及。后来在飞龙岛与江南群雄一战,樊通最后内疚于心,给飞龙岛主识破,立即将他杀害。樊通临死之前,对韩三娘子怨恨不已。

韩三娘子平生颇以自己的美艳容颜与狐媚手段而自负的,她只道樊通着了自己的“迷”,至死也不会醒悟。而今听了蓬莱魔女揭发了她这桩事情,又是羞惭,又是惊恐,又是伤心。饶她能言善辩,也只能低头认罪,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蓬莱魔女冷笑道:“樊通旧部早已投奔了李宝,还何劳你去”招抚?“韩三娘子厉叫了一声,咬断舌头,意图自尽。蓬莱魔女不忍听她这惨厉的呼叫,说道:”便宜你吧,免你多受折磨。“

把剑一挥,便将他的首级也割了下来。

蓬莱魔女杀了刘滔与韩三娘子,马车继续往前奔驰。车上少了两个人,跑得也更快了。但总是跑不过官军的轻骑,走了一程,背后骑兵队,疾风骤雨般的蹄声越来越近。连失掉武功的武林天骄与赫连清云也都听得出是后有追兵了。

武林天骄苦笑道:“我如今已经变成了废人,活在世上,又有何用?你们让我下年吧,他们要的是我,我可以替你们阻止追兵。”

笑傲乾坤笑道:“檀兄,你素来豁达,人生一点点的磨折,算得了什么呢: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愿意把我们当作知已看待?”

武林天骄道:“这还用说?你们这次冒险入京救我,檀某即使死了,也是感激你们的。”

笑傲乾坤道:“着呀!那么我们若是临危负义,弃你不顾。

又要知已朋友何用?“说话之间,追兵已到,只见领队的竟是神驼太乙与檀世英。

原来檀世英送走了叔叔之后,却起了点疑心。这疑心是由于武林天骄临时决定将韩三娘子与刘滔收作随从而起的。檀世英知道他堂兄的­性­格,素来憎恶反复无常的小人,而且他又是从来不摆“贝子”的架子,不要随从的。这次忽然破例收了两个随从,而且还要将他们带入皇宫,檀世英就不得不起疑心了,但当时他叔叔也帮忙说话,还找了一个借口,说是要他们两人在途中报告消息,以免耽搁时间,檀世英疑心他的堂兄,却不能不相信他的叔叔,是以事情真相究竟如何,他实是无法判断。

不过,他既然有了怀疑,为了谨慎起见,遂派几个心腹家人去打听,叮嘱他们只要打听那辆马车是否进了皇宫,却决不可以声张。

心腹家人回报,马车根本没有前往皇城,叵而是出了西直门了,这时恰巧太乙以国师的身份,到王府道贺,也证实了他们未曾入宫,檀世英吓了一跳,连忙招集尚在乎府的御林军官去追,太乙为了要讨好檀家,当然自动愿意帮忙。檀世英对太乙当然也不敢说出真相,只有伪称他的叔叔是受了敌方潜入王府的高手胁迫,至于­奸­细是谁,还没有查出。

途中,他们碰上了檀道雄与完颜长之,这两人给蓬莱魔女用“惊神指法”点了软麻|­茓­,在路上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向前移动脚步,情形十分狼狈。太乙、檀世英见着他们,这才知道他们是受了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的胁迫的。檀道雄极是生气,发下严令,要他们追上那辆马乍,将车上的人捉了回来,倘若不能生擒,死的也要!这就是说,准许檀世英将他的堂兄堂嫂在必要时也可以杀掉!

但檀道雄与完颜长之虽然是气极,他们却是有气无力,不能和御林军去追了,檀世英派几骑马护送他们回城,继续向前追赶。

太乙听说是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二人,心中不无怯意。不过他们有几十名御林军的高手,以众凌寡,自信也有把握可以执行檀道雄的命令。

这一队轻骑疾追,果然追上了那辆马车,蓬莱魔女此时已是无须再戴上面具,索­性­露出了本来面目,揭开车帘,指着檀世英斥道:“你攻我的山寨,我已经饶你一命,你还要来送死吗?你的兄嫂坐车上,你下得辣于,就休怪我也下辣手。还有你这老不死的老混蛋,上次在固原你侥幸逃了一条­性­命,不知悔改,如今又要作恶了么?聂老前辈可以饶你,我可不能饶你!”

檀世英大怒道:“上次我中了你的诡计,今日正要报仇!儿郎们,放箭!”正是:清者自清浊自浊,可悲手足也无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六回举义旗英雄救友丧天良逆弟追兄

原来檀世英也有他自己的打算。济王府共有三房,武林天骄是长房,檀世英是二房,檀道雄是三房,武林天骄和檀世英的父亲都早已去世,所以才轮到檀道雄填补他哥哥的缺,“世袭”亲王。金人的继承法和汉人稍有不同,汉人是“父死子继”,而金人则两者并行,不废“父死子继”,但兼采“兄终弟及”。爵位继承,若有子弟,子未成年时,则由弟继承,但叔父死了,这爵位仍要交回侄儿,所以檀道雄袭位“亲王”,武林天骄的地位仍是“贝子”,亦即是王位的继承人。檀道雄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倘若武林大骄死掉,檀世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当上“贝子”。如今檀肚英奉了他叔叔的命令,在“必要时”可以杀掉堂兄,这一令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他恐怕将武林天骄捉了回去,万一武林天骄改了主意,依顺皇上,那时他的“贝子”就要落空,故而还没有到“必要时”,他已经下令放箭,想把武林天骄乱箭­射­死了。另外,他也忌惮蓬莱魔女的本领了得,不敢上前交锋。倘若能够将她一并­射­死,这正是一举两得的事。

蓬莱魔女怒道:“檀世英,你真是利欲熏心,心肠好毒!”她挡在车厢外面,关上车门;浑舞拂尘,扫荡乱箭。乱箭如蝗,却没一伎能够­射­进车厢,碰着拂尘,便给扫落。

但这队御林军好手用的是长臂弓,强弓硬弩,乱箭纷飞,虽然伤不了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却把拉车的四匹骏马全部­射­死了。幸亏笑傲乾坤站在卒顶,用重身法定住车身,马车才不至于倾覆。

马车一停下来,这就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了,蓬莱魔女的一柄拂尘,要扫荡连珠疾发不断­射­来的箭雨,也是极感吃力,势难持久。

武林天骄叹了口气,说道:“别为了我连祟大家。”要想打开车门,却给小顺子拦腰抱住。顺大娘劝他道:“冲贝子,你弟弟不怀好意,你还不明白吗?你是我­奶­大的,我不能让际出去送死。再说,你舍了自身,他就会放过我们吗?我看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冲贝子,你别出去,要死宁可咱们一同死!”武林天骄武功已失,气力比不上一个普通的人,小顺子年纪虽小,却是从小就练拳­棒­,武林天骄给他抱住,竟然不能动弹。武林天骄难过之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顺大恨,想不到整个王府,就只有你呣子俩是我亲人,我活下去也是为了你的原故,但从今之后,你可休叫我贝子了。就把我当作小顺子的哥哥吧。”

乱箭不停地飞来,笑傲乾坤大怒,接了两校长箭,以指力还­射­回去,嗖嗖两声,檀世英左右的两个军官,给长箭穿过喉咙,登时坠马,笑傲乾坤的“甩手箭”竟比长臂弓的劲道还胜三分。

笑傲乾坤­射­死了檀世英左右的两个军官,大声喝道:“小狗子,你再发箭乱­射­,第三枝箭我就­射­你。”檀世英吓得躲到后面,御林军中五个一流高手围拥着他。蓬莱魔女冷笑道:“你要杀你的哥哥,我二人舍了­性­命,也能杀你!”

檀世英见识了他们峋厉害手段,心中不寒而栗。不错,他的手下有几十名御林军中的高手,以众凌寡,可以稳燥胜券。但若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当真是舍了­性­命,只要杀他的话,只怕他的手下也难以保他的­性­命无优。除非他立即跑回京城,躲了起来。但若如此,以后他还有何颜面做御林军的主帅?(他现在是御林军的副统领,一心希望将米能够当上正统领的。)檀世英假惺惺他说道:“好吧,看在我哥哥的份上,暂停放箭。”将队伍摆开,把那辆车团团围住,而他自己则在一旁指挥,所在之处估量已是车上的暗器­射­不到的角落。

太乙低声问道:“武林天骄夫­妇­是否已经废了武功?”檀世英道:“叔叔刚才和我说了,决计不假。”

太乙胆子大了起来,他盘算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方只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两个人作战,他可以与笑傲乾坤或蓬莱魔女打成平手,这么多人对付另外一个绰绰有余,自是无须惧怕。

太乙胆气一壮,纵马上前,扬鞭说道:“华大侠,柳盟主,咱们谈一谈。”笑傲乾坤冷笑道:“今日你不死,便是我亡。要动手的尽管动手,有什么好谈的?”

太乙道:“我们只是想请檀贝子问府,并非要杀你们两位,又何必拼个你死我活?”笑傲乾坤冷笑道:“有我们在此,你要劫檀羽冲回去,除非你有本事,先把我二人杀了。”

太乙道:“俗语说好汉不敌人多,你们即使拼了­性­命,也是保不了檀贝子的。不错,你们可以杀伤我们一些人,但你们这两系命也就白送了。依我之见,你们还是不要Сhā手的好,檀贝子是皇上所重用的人,我们请他回去,也决不会伤害他­性­命。否则,哼,哼,激战起来,那就难说了。你们这辆车上的人,只怕全部难逃­性­命。你想保护朋友,却不是反而害了朋友吗?”

太乙说的也是实情,车上武林天骄夫­妇­的武功已失,顺大娘呣子更根本不会武功。激战起来,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的确是难以照顾周全。但他们二人又岂能在敌人的胁迫之下屈服?笑傲乾坤冷笑道:“我一不怕恐吓,二不受你们的欺骗。不管你们说的什么,我都是一个‘不’字!你们要来,尽管来吧!”

太乙面­色­一沉,喝道:“好呀,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大伙儿上!”

笑傲乾坤纵声笑道:“好,不怕死的你们来吧!我杀一个便够本,杀两个就赚了对开!”他用上乘内功发出狂笑慑敌,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一个军官不知他的厉害,快马冲来,挺起长矛便刺,笑傲乾坤把手一抄,让过矛头,抓着矛杆,就把他拽下马来。笑声犹自余波震荡,那军官已是肝脑涂地,发出裂人心魄的惨叫,接上了笑声了。

太乙大怒,纵身而上,骈指戳出,一股冷风如箭­射­来。笑傲乾坤折扇一挥,消解了他玄­阴­指力。紧接着“蓬”的对了一掌。笑傲乾坤兀立车前,寸步不移,太乙身形却晃了两晃。

太乙心中一凛,想道:“相隔不过三月,这小子的武功竟然­精­进如斯。”不过,笑傲乾坤此时的武功虽胜过太乙,要想百招之内将他击败,还是未能。御林军高手见太乙抵挡得住笑傲乾坤,胆气复壮,四面八方攻来。蓬莱魔女挥舞拂尘,卷夺攻到身前的兵刃,同时运剑如风阻击敌人。

檀世英远远地指挥,大声叫道:“分出人来砸烂车子,车上的人,不管是谁、都给我杀掉。杀得一个我赏黄金千两!”他不敢只下令杀堂兄,索­性­许以重赏,车上的人,连老太婆(顺大娘)和小孩子(小顺子)在内,每颗人头都值千两黄金。

金国的御林军军令最严,檀世英一声令下,他的手下的军官一来是不敢不遵顶头上司的命令,二来又有重赏可得,于是个个拼命向前。

蓬莱魔女一个人只有两只手,饶她尘剑兼施,也是顾此失彼。激战中只听“砰”的一声,一个军官飞出流星锤将马车砸了一个大洞。

武林天骄被小顺子紧抱住,挣扎着说道:“你们还是让我出去吧!”

顺大娘笑道:“我做梦也想不到我这条­性­命也能值得千两黄金,冲哥儿,咱们娘儿俩即使今日同死,对我来说,也是非常值碍了。你不必怕连累我啦!”

蓬莱魔女大怒,暗运玄功,一甩拂尘,几根尘尾似梅花针­射­出,用流星锤砸烂马车的那个军官正要去捉武林天骄,陡然间只觉双目刺病,眼睛已给蓬莱魔女的独门暗器­射­瞎。

但蓬莱魔女虽然杀伤了几个敌人,形势还是岌岌可危,眼看御林军的好手蜂拥而来,即使她有三头六臂,也难保车内各人的­性­命了。

就在这最危险的时候,忽听得车马奔驰之声,一大队车辆在途上出现,竟然不顾这边有人厮杀,依然是熟视无睹地向前驰驱。

金国的京都是北中国的政治中心,也是商业中心。每天进进出出的四方商贾不知多少。有大帮客商成群结队而来也是常事。但在大路上有人厮杀的情形之下,他们竟然不怕殃及鱼池,大队车辆仍是浩浩荡荡地开来,这事就不大寻常了。

檀世英喝道:“御林军在此捕盗,你们是什么人,快快停车!嚓!还不停车,我就要把你们当作盗党处置了!”

话犹未了,只见中间一辆大车,竖起一面大旗,旗上金线绣着一头猛虎,斗大的“耶律”二字,耶律元宜陡然现身,跳了车来,跨上骏马,纵声笑道:“我们岂只是盗党,还要造你们金狗的反呢!看你怎样处置我们?”

数十辆大车的人纷纷涌出,都是扮作客商的辽国武士,赫连清霞紧紧地跟在耶律元宜之后,挥刀杀入敌阵,叫道:“柳女侠,我姐姐在这里吗?”

赫连清云听得妹妹的声音,喜从天降,忙在车厢里应声答道:“三妹,我和你姐夫在这儿。你给我杀了那姓檀的小子。”

赫连清霞又喜又怒,喜者是她姐姐无恙,听她的话,已知她和武林天骄成了婚。怒者是檀家的人如此寡情绝义,尤其是檀世英竟然要来害他兄嫂。

赫连清霞道:“宜哥,你给姐姐解围,我去杀那小狗子!”拨转马头,带领她子下四名女将,立即使向檀世英冲去。

檀世英有五个御林军中高手保护,见赫连清霞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并不放在心上,冷笑说道:“你姐姐嫁给我的哥哥,我可不想再讨妹妹了。”

赫连清霞大怒,快马冲来,挥刀便砍,她的四名女将与邓五名御林军高手混战起来。

有个御林军高手挡住檀世英面前,挥舞长鞭,想把赫连清霞拖下战马。赫连清霞骑术高明,一个“镫里藏身”,坐骑已向前疾驰而过,只见刀光一闪,那名军官的长鞭连赫连清霞的衣角都未曾沾上,脑袋已给她的月牙弯刀劈开两半。

檀世英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赫连清霞的厉害。说是迟,那时快,赫连清霞已是挥刀向他劈去,檀世英举枪一拔,“当”的一声,枪的红缨随刀光而落,另外两名御林军官赶忙过来替槽世英招架。檀世英吓得心胆俱裂,再也顾不得什么“将门之子”的体面,拨转马头,如飞逃回大都。他的坐骑是金主所赐的御马,日行千里,赫连清霞追他不上,恨恨说道:“今日暂且让你这小子逃命,日后待我杀上你们的金殴,再与你们金狗算个总帐。”赫连清霞再杀回来,那五名御林军高手,一死两伤,未死的也都跑了。

檀世英率领的这队御林军不过三五十人,耶律元宜这支人马则有数百之多,这么一来,登时主客势易,是他们反过来包围御林军了。

檀世英一跑,以太乙为首的包围马车的这一伙人亦也无心恋战,太乙着了笑傲乾坤一掌,大吼一声,转身便逃,耶律元宜拦不住他,这队掏林军跟着太乙突围,但虽然是大队突围,死伤的亦已占了三成。

御林军尽都杀退之后,耶律元宜打开车门,将武林天骄扶下马车,赫连清云、赫连清霞姐妹相见,又是欢喜,又是感伤。

姐妹俩拥抱在一起,赫连清云泪湿衣裳,说道:“三妹,想不到还能见着你。这是在作梦么?你们是怎么来的?”

赫连清霞道:“我们是特地为你来的。二姐,我非常担心你们上当,好了,现在总算没事了,咱们姐妹以后永远聚在一起,你别住在大都作什么劳什子的金国王妃啦。”

原来耶律元宜与赫连清霞这一班人,自从赫连清云跟武林夭骄回家之后,便放心不下,经常派有暗探到大都打听消息。

武林天骄与赫连清云的婚讯一传出来,他们听得是金国的皇帝主婚,更是担忧不已,猜想得到其中定有­阴­谋诡计。于是他们立即采取相应的行动,耶律元宜挑选了几百名­精­悍的武士,扮作大帮客商,冒险前来大都。辽人与金人的体形差别不大,他们都懂得金国语言,一路之上,有惊无险地平安度过,终于在这里遇上从大都逃出的武林天骄。

赫连清云把她的遭遇也告诉了妹妹,苦笑说道:“我怎么会做金国的王妃?檀郎从今之后,也不再是金国的贝子啦。他与檀道雄早已断了叔侄之情了。”

耶律元宜这支人马要北返他们原来的地方,他们在祁连山中聚集辽国旧部,已建立了一个不小的基业。但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则要南归,他们还要到桑家堡去打一转,准备会同桑家四老,再攻桑家堡,除掉公孙奇。然后再回山寨。

一方向南,一方向北,笑傲乾坤与耶律元宜走的不是同一条路。走了一程,就必须分手了。武林天骄夫­妇­跟谁走呢?蓬莱魔女邀请他们到她的山寨去住,赫连清霞却想姐姐和她同在一处。

武林天骄失了武功,万念俱灰,无可无不可。他昔日与笑傲乾坤齐名,而今自己失了武功,总是难免有几分伤感。笑傲乾坤安慰他道:“清瑶的师父也失了武功、如今正在光明寺明明大师那儿,从头练起,依明明大师之见,他有上乘的内功根底,虽是从头练起,一年之后,也可恢复原来功力,你也何尝不可如此?”

提起明明大师,赫连清霞眼睛一亮,说道:“对啦,姐夫,你的姐姐就在明明大师那儿,你知道了么?”

武林天骄笑道:“我怎能不知道?还是你的二姐陪着我的姐姐同往光明寺的呢。”

赫连清云知道妹妹的心意,说道:“我们先到你那里,再麻烦你们送我们到光明寺。”赫连清霞道:“好,这样安排再好不过。我们一定照办。姐夫可以与家人团聚,又可以跟明明大师、公孙前辈深造内功,说不定一年之后也可以恢复武功呢。”

武林天骄苦笑道:“我但愿下半生平安无事,一家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于愿已足。至于恢复武功,我已是不存这个奢望了。”

笑傲乾坤舍不得与好友分开,但为武林夭骄着想,也是到光明寺最好,当下上前与武林天骄握千道别,笑道:“我倒希望你恢复武功,一年后到我们的山寨来。”

蓬莱魔女接着笑道:“武功不恢复也不打紧,你们可以与我爹爹一道来。”

武林天骄“咦”了一声,笑道:“你们为什么定下这一年的期限,我两年之后,三年之后来就不行么?”

赫连清云笑道:“檀郎,你聪明一世,可糊涂一时了,柳姐姐,你是不是要我们到时候去喝你们的喜酒?”蓬莱魔女笑靥如花,给他们来个默认。

武林天骄握着笑傲乾坤的手笑道:“我们还没有请你喝喜酒呢。不过,你们这杯喜酒我一定要去喝的,到时再借花献佛吧,华兄、瑶姐,恭喜你们啦。”

两方分手之后,武林天骄目送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的背影消失在黄沙滚滚的路上。心中不无感慨。想道:“世事的变化,当真是出人意料之外。我这盘棋虽然输给了华谷涵,但这样的结局也是皆大欢喜了。”武林天骄得到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妻子,和笑傲乾坤、蓬莱魔女又保全了真挚的友谊,心中充满幸福之感。这幸福之感也就冲淡了他失掉武功的悲哀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按下武林天骄这边暂且不表。且说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这时,和武林天骄分手之后,便兼程赶往桑家堡去。这一次他们大都之行,与武林天骄虽然只能相聚半日,但有了这样的结果,他们心中也是十分满意的了。

目前他们唯一的心事是:再到桑家堡能不能打败公孙奇,救出桑青虹。蓬莱魔女是始终不相信桑青虹是真的甘心情愿嫁给公孙奇的。

为了有充分的把握可以打败公孙奇,一路之上,他们加紧琢磨柳元宗所授的内功心法:公孙隐所指点的本门功夫,他们也反复练习,准备用来对付公孙奇。从上一次离开到他们再来,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他们的本领又己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披星戴月,仆仆风尘,经过了长途跋涉,这一晚他们又来到了孤鸾山了,要进桑家堡,必须经过孤鸾山。

这一晚是个有点微雨月暗星稀的晚上,他们在二更时分入山,踏过了“孤鸾”的左“翼”(凸出的山嘴),进入了林深草茂的腹地,一路没有发现有巡山的人迹。

蓬莱魔女有点担心,说道:“桑家四老不知是否在此山中?他们计划召集桑家堡的旧部,占据此山,监视桑家堡,这个计划也不知实现了没有?”

笑傲乾坤道:“桑家堡的旧部散在四方,四老离山寨不过三个多月,恐怕还未必能够召集起来吧。有四老协助,咱们可以大张旗鼓的讨伐桑家堡,但没有他们。咱们虽然要困难一些,也可以去桑家堡探个虚实,有机会便除掉公孙奇,以咱们现在的武功而论,即使杀不了公孙奇,料想也不至于失陷在桑家堡。”

蓬莱魔女道:“我不是怕势孤力薄,难闯虎|­茓­龙潭,我是担心桑家四老遭了公孙奇的毒手,经过了三个多月,桑家堡旧部纵然不能齐集,也总该有一些人潜藏在孤鸾山,怎的如今兀未曾见着一个人影?这情形只怕有点不对?”刚说到这里,忽然隐隐听得了金铁交鸣之声。蓬莱魔女又惊又喜,说道:“咦,那边似是有人厮杀,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立即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向声音传出的方向赶去,果然发现有四个人捉对厮杀。蓬莱魔女大喜叫道:“两位公公别慌,我和华大侠来了。”原来厮杀的一方,正是桑家四老中的老三、老四——桑弘和桑毅。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刚刚赶到,桑弘发出一声郁闷的呼喊,似乎是业已受伤,和他们交手的两个汉子,一个是短小­精­悍的汉子,使的却是一根又长又租的铁杖;一个是身材高大的大汉,戴着蒙面巾,双手空空,没持兵器,但桑弘就是给他打伤的。

蓬莱魔女喝道:“桑家堡的臭贼,吃我一剑!”不肯偷袭,先喝一声,修地便如燕子掠波,剑光如练地向那蒙面人刺去。

就在此时,只听得“当”的一声,桑毅手中的厚背斫山刀给那短小­精­悍的汉子一杖打飞,那汉子得理不饶人,手起杖落,竟然向着桑毅的天灵盖打下。

蓬莱魔女救人要紧,剑锋一转,向那短小­精­悍的汉子先刺过去,这一剑“攻敌之所必救”,刺那汉子的“愈气|­茓­”。“愈气|­茓­”是人身十二死|­茓­之一。

那汉子身手极是矫捷,倏地一个翻身,杖尾一撩,“叮”的一声,竟然将蓬莱魔女的青钢剑撩开,就在此时,那蒙面汉子掌挟劲风,亦已向蓬莱魔女打来。

蓬莱魔女惯经大敌,早已料到对方前后夹攻。因而她也是攻守兼施,右手的青钢剑向前刺去,左手的拂尘则用来掩护。那蒙面人一掌打来,蓬莱魔女反手一挥,一招“移星换斗”的尘式拂了出去。这是“天罡拂尘三十六式”中的一招杀手,内力贯注,根根尘尾,变作利针,敌人倘若结她拂着,便有“分筋错骨”之灾。

不料那人功力很是不弱,呼的一掌,竟把蓬莱魔女的拂尘荡开,尘尾四散。这一掌虽然打不到她的身上,却是把她这招杀手解了。

就在此时,那短小­精­悍的汉子一招“举火撩天”,铁杖撩开蓬莱魔女的剑尖,接着又是一招“翻江倒海”,铁杖向她拦腰猛扫。

蓬莱魔女心头一凛,喝道:“原来是你这漏网的金狗。好呀,有胆量的你这次可别逃了!”原来这短小­精­悍的汉子乃是檀世英手下的武士,那一次曾跟随檀世英来攻打蓬莱魔女的山寨的。在蓬莱魔女所碰过的金国军官之中,他是仅次于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第二名高手。但最令得蓬莱魔女惊异的还不是他的本领,而是他竟然会使丐帮的“伏魔杖法”。

那蒙面人的本领比这短小­精­悍的汉子似乎还要高强一些,使的竟是正宗的少林派大力金钢掌法。掌法雄劲,蓬莱魔女只以一柄拂尘对付他,颇有遮拦不住之势。

笑傲乾坤起初以为有蓬莱魔女去对付那两个敌人,已是元需他去助战。桑弘受伤不轻,是以笑傲乾坤先去给他疗伤。

桑弘是给那蒙面人打伤的,掌力震伤了内脏,吐出了两大口鲜血。笑傲乾坤用急救法点了他的拥应|­茓­道,先止了他的吐血。跟着把一颗“小还丹”纳入他的口中,这是柳元宗秘制的治内伤的圣药。桑弘喘过口气,说道:“华大侠,你先擒­奸­细要紧。”

笑傲乾坤说了一个“好”字,一声长啸,立即加入战团。使铁杖的那个汉子正在使用“伏魔杖法”中“翻江倒海”的一招,向着蓬莱魔女横扫过去,笑傲乾坤打开折扇,在他杖头轻轻一按,喝道:“撒手!”

这一杖之力何止千斤,但给笑傲乾坤一柄小小的折扇轻轻一按,这股猛烈的力道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笑傲乾坤用了个“卸”字诀,“四两拔千斤”,一举手就把他的力道化解了。

但这人的武功也委实不弱,招数虽给笑傲乾坤破解,铁杖却未“撒手”。就在这时,只听得吆喝声脚步声纷至沓来,原来是桑家四老中的老大名二也都未了。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叫道:“风紧、扯呼。”

蓬莱魔女喝道:“岂有此理,伤了人还想跑么?”那个蒙面人奋力解了她的一招,笑道:“你们人多,请恕我失陪了。”

桑家四老中的老四桑毅刚才给那短小­精­悍的汉子打落他手中的大刀,本已退过一旁,看似无事的,此时忽地摇摇晃晃地转了一圈,“卜通”一声,倒于地下。蓬莱魔女吃了一惊,以为他是受了晴算。四老中的老三桑弘,止了吐血之后,倚着大树喘气,也还未能走动。老大老二的叱喝声虽已传来,但人还未到,蓬莱魔女为了照顾伤者,只能让笑傲乾坤独自去追赴敌人。

桑毅不待蓬莱魔女扶他,自己已经爬了起来,苦笑道:“这厮的杖力好厉害!幸喜我这几根老骨头还算硬朗。”原来那汉子所使的伏魔杖法,一招之中,藏有三重劲道,桑毅大刀脱手之后,用千斤坠的重身法定住身形,脚步仍然未稳,前面两重劲道他勉强可以抗拒,最后一重劲道却化解不了,以致终于跌倒。

不过好在术曾受伤。

笑傲乾坤追上那两个敌人,扇交左手,划了一道圆弧,引开短小­精­悍的那个汉子的铁杖,右手一伸,五指如钩,使出了分筋错骨手法,使向那身材高大的蒙面人抓去。

蒙面人喝道:“你莫要欺人太甚!”反手一掌,隐隐挟着风雷之声。笑傲乾坤心中一凛,想道:“这厮的金钢掌力倒是不可小觑!”双掌相交,“蓬”的一声,蒙面人一个“倒踩七星步”,籍着笑傲乾坤这一掌的震荡之力,倒纵出三丈开外。笑傲乾坤一掌震他不倒,自己的虎口反而有点火辣辣的感觉。原来笑傲乾坤的功力虽然是高于对方,但因他是掌扇兼施,同时对付两个强敌,故而接那蒙面人的掌力,就感到有点吃力了。那蒙面人与他对了一掌,也知道了他的厉害,不敢恋战。

短小­精­悍的那个汉子追上了他的同伴,两人疾逃下山,远远的同声喝道:“笑傲乾坤,有胆的你到桑家堡来,咱们再较量较量!”笑傲乾坤自忖单独一个人决计胜不了他们,同时也记挂着桑家二老的伤势,便不去追。笑了一笑,说道:“桑家堡我当然是要去的,你们可以报给公孙奇知晓,这次我是不会放过他的。你们要想给公孙奇陪葬,那也好,就在桑家堡等着吧!”笑做乾坤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将声音远远送出,音量不大,却震得那两人的耳鼓嗡嗡作响,那两人暗暗吃惊,扔下了两句门面活,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此时桑家四老中的老大桑志,老二桑行已经来到。桑志看见桑弘受伤不轻,吃了一惊,问道:“老三,打伤你的那个人是谁?看来不似是公孙奇。”要知桑家四老跟随桑见田数十年,虽然是桑家的仆人身份,但本领之高,在武林中早已挤进了一流好手之列了,倘若是公孙奇伤了桑弘,不足为奇,如今他却是给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人所伤,桑老大就不能不感到惊诧了。

桑弘内功深厚,得笑傲乾坤替他闭|­茓­止血,又吞服了小还丹之后,­精­神已经稍稍恢复,说道:“今晚来的这两个人是咱们从未会过的,姓名来历不知道,但他们的门派却是瞒不过我的眼睛。”桑志道:“是哪一派的?”桑弘道:“打伤我的那个蒙面人,用的是佛门正宗的大力金刚掌功夫。”

桑志道:“哦,那么这人是少林派的了。”桑毅接着说道:“使铁杖打落我的砍山刀的那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用的却是伏魔杖法,看来应是丐帮弟子。”

桑志吃了一惊,说道:“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少林是天下第一大派。这两大帮派都是光明正大,以‘侠义’两字作宗旨。

领袖武林的帮派。却怎的出了这两个不肖的弟子,竟与公孙奇勾结,作了公孙奇的爪牙?“

桑行道:“树大有枯伎,丐帮不是也曾出过一个身为长老的朱丹鹤,竟是金虏派来卧底的­奸­细吗?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中出了一个叛徒,那也不足为奇。”

蓬莱魔女道:“使伏魔杖法的那个汉子,我倒知道他的来历。他是金国御林军副统领擅世英的随从武土。看这情形,公孙奇与金虏是勾结得更紧密了。”

笑傲乾坤道:“丐帮这个叛徒,已经公然投敌,身份已露,祸患不大。丐帮帮主武士敦是我好友,我向他查问,一定可以知道那厮是谁。少林派的那个叛徒身份未露,倒是一个更大的隐忧。桑老前辈,依我之见,咱们应该派一个人去通知少林寺,一面准备攻打桑家堡。”

此时又已陆续有人来到了,都是桑家堡的旧部。桑老大桑志说道:“华大快之言甚是,让少林派自己派人来清理门户,那是最好不过,既显得咱们尊重他,又可以得少林寺一臂之助。二弟,明日一早,你就快马去少林寺求见方丈无碍禅师吧。三十年前咱们曾跟随老堡主到少林寺拜会过他,想来他还认得你的。”

当下桑志扶桑弘回去养伤,在路上向蓬莱魔女报告经过;原来他们已经招集了过半数的桑家堡的旧人,在这孤鸾山中埋伏起来了。人数约有一百多,经营了十几个住处,桑家四老住的是一个相当宽敞通爽的山洞。

桑志说道:“我们在孤鸾山布置好后,桑家堡没多久就发现我们的踪迹,也曾几次派过人来侦察,不过,公孙奇却从未来过。”蓬莱魔女道:“这却为何?公孙奇这贼子鸩占鹊巢,侵夺了桑家堡。按说他应该害怕桑家的旧人来给他‘捣乱’,却怎的能容得下你们在他卧榻之旁窥伺?”桑志说道:“最初我们也担心公孙奇这厮会自己来的,不过他却无暇及此,这里面有个缘故。”

蓬莱魔女道:“什么缘故?”桑志道:“公孙奇将自己关在静室之内,据说是正在加紧修炼他那两大毒功。”蓬莱魔女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桑志道:“留在桑家堡的旧人虽然不多,也还有几个是和我们相熟,肯听我们的话的,”桑行接着道:“他们秘密送出来的消息,据说公孙奇已委任从前的飞龙岛主宗超岱做桑家堡的总管,在他闭夫练功的期间,任何人都不许去打扰他,桑家堡的事务,完全由宗超岱代为处理。”

蓬莱魔女道:“你们的二小姐呢?”在桑家堡中,蓬莱魔女最拄念的是桑青虹,希望先能知道她的一点消息。

桑志叹了一口长气,说道:“最初我们也不相信二小姐甘心从贼,现在看来,唉——”

蓬莱魔女吸了一口凉气,说道:“怎么,她,她难道竟然忘记了杀姐之仇,真的愿意委身于公孙奇了?”

桑志道:“恐怕正是这样,二小姐有个心腹丫鬟,名叫碧绢,以前遣散了的,如今又已回桑家堡服侍二小姐。她和我们已有联络,据她透露的消息,公孙奇闭关练功,谁也不见,只有二小姐陪伴他,听说还是二小姐指点他的练功秘诀呢。”

蓬莱魔女心里想道:“公孙奇的两大毒功,本来只差半分火候,快要大功告成的了。我以为他对桑家的内功心法,早已尽窥秘奥,还何须如此苦练,这么看来,孟钊临死之言,说他还有一个最后的诀窍未曾知道,这也恐怕是真的了?”

但蓬莱魔女心里仍是不能无疑,又再问道:“那个名叫碧绢的丫鬟,既然是小姐的心腹,你们的小姐可曾对她吐露过心事么?”

桑志道:“听说二小姐自从嫁给原来的姐夫之后,就似完全变了个人。从前她的­性­子很野,半天也不能待在家里的。如今却是话也不喜多说一句,除了一两个心腹丫鬟之外,桑家堡的旧人都见不着她。本来她是桑家堡名正言顺的主人,桑家堡应该由她接管的。但她却也是把自己关闭起来,所以只能由新总管宗超岱掌权了,碧绢也难得有机会出来一次,她没有谈起二小姐可曾向她倾吐心事,只是说二小姐形容憔悴,看得出她心里很不快活。”

蓬莱魔女道:“那么,她何以又甘心情愿陪公孙奇,还指点他的练功秘诀?”

桑志叹气道:“奇就奇在这里,我们猜不着二小姐是何用心。但她是自己愿意嫁给公孙奇的,这却是事实。唉,不管如何,大小姐临终之际,是曾郑重瞩托我们,要照料二小姐的,我们实在不忍见她又落人公孙奇的摩掌。”

蓬莱魔女道:“师嫂(桑白虹)临终之际,把桑家堡和她的妹子付托于我,救出你们二小姐之事,在我也是义不容辞。依我看未,青红虽然是嫁给了公孙奇,在她心中,一定有极大的委屈,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与她一会,探个水落石出。”

桑志沉吟说道:“盟主,此事只伯还要从长计议,不可冒昧造次。”

笑傲乾坤道:“你是怕咱们人力不足?桑家堡中,除了飞龙岛主之外,还有些什么能人?”

桑志说道:“公孙奇意欲在毒功练成之后,开宗立派;又想挟党羽以自重,要挟金虏让他划地封王。其志不小,他自从夺回桑家堡之后,就广招武林败类,其中邪派高手,很是不少。听说‘崆峒二奇’也给他们罗致了。”

蓬莱魔女道:“崆峒二奇?这两个是什么人?”她出道未够十年,虽然身为绿林盟主,熟悉江湖人物,但对于某些久已销声武林的老一辈的邪派人物,还未能尽都知晓。

笑傲乾坤道:“这两个人的来历我倒知道。他们是前任崆峒掌门乌天柱的师弟,一个名叫蒙天庇,一个名叫劳天护。听说本领不在掌门师兄之下。但他们只是偶然在西南、西北一带边僻之地出现,足迹未到过中原的。正派中人,没有谁和他们交过手,因此他们的武功深浅究竟如何,也没有人知道。这两人二十年前早已销声匿迹,不过他们既有崆峒二奇之称,崆峒武功以邪怪闻名,也不可小觑了。”

笑傲乾坤接着道:“那么说来,即以一流高手而论,桑家堡中,除了公孙奇之外,如今我们知道的也有了五个人。飞龙岛主,崆峒二奇和今晚遇上的两个人。咱们这边的力量,也嫌较弱。”

蓬莱魔女道:“咱们既然来到,我不去见一见桑青虹,怎得安心?谷涵,你我暂且不作除掉公孙奇的打算,只去探探消息如何?咱们即使寡不敌众,难道跑还跑不掉吗?”

桑志道:“听说自从你们上次闹了桑家堡之后,公孙奇彻查堡中的建筑,已经发现了他从前所未知道的秘密通道,尽都堵塞了。另外,还说在堡中设下一些秘密机关。依我之见,不如暂缓攻它,待到我的四弟伤好,咱们再请来一些能人里应外合,一举把桑家堡破掉。”

蓬莱魔女道:“我是准备再请几位好友相助的,但这可以双管齐下,并行不悖。谷涵,明晚你陪我去夜探桑家堡,你该不会怕敌强我弱吧?”

笑傲乾坤笑道:“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他本来是主张慎重的,但却不愿违背蓬莱魔女的意思。正是:要施伏虎擒龙手,不许妖氛覆武林。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两番堕涸怜孤女三入龙潭战二奇

蓬莱魔女执意要去,桑家四老劝她不听,也只好罢了。

第二晚三更时分,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悄悄地偷入桑家堡,他们已经来过好几次,轻车路熟,毫不困难。此时他们的轻功又已比上次来时高明了不少,他们从山背进入后园,园中的巡逻虽然也比上次来时增加了不少,却给他们以绝顶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了巡逻的耳目。

他们已经打听清楚,公孙奇仍然住在旧处,那是一座红墙绿瓦的楼房,很容易记认,楼前有一座假山,他们进了后园,一路借物障形,蛇行兔伏,到了那座假山,红楼已经在望,一直没有人发现。但不料就在他们绕过假山之时,忽地中了埋伏。

蓬莱魔女一步踏空,落脚之点,突然裂开一洞,原来是她刚巧踏着机关,幸而蓬莱魔女轻功超卓,造诣非凡,一觉有异,身形平地拔起,没有坠入陷饼。但他踏着机关,已是弄出声响。

就在此时,只听得公孙奇的声音从红楼中传出:“蒙天庇,劳天护,你们给我看看是哪两个小贼来了?顺便给我打发了吧。

我可无暇料理他们!“

红楼与假山之间,距离尚有百步之遥,公孙奇是将自己关闭在房内练功的,居然立即察觉外面的声响,而且他用“传音入密”送出去的声音,就似在他们的耳边说稻一般。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听了他这“传音入密”的功夫,也不禁心头一凛,蓬莱魔女想道:“这贼子得了桑青虹指点他的练功诀窍,果然又已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以他这样的造诣,只怕已不在我的爹爹之下!”

但最令他们吃惊,还不是公孙奇的内功­精­进。而是他直呼“崆峒二奇”之名。试想“崆峒二奇”是何等身份?他们的辈份之高和桑见田、柳元宗等人同一辈的。如今公孙奇直呼其名字,那是将他们当作下属看待,而“崆峒二奇”甘愿做他的下属,这也可以见得,“崆峒二奇”早已慑服于他的惊世骇俗的本领。但即使如此,以邪派中两个辈份极高的高手,肯自居于仆从之属,这种事情,也还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公孙奇话犹未了,只听得两个苍老的声音同时应道:“遵命!”“崆峒二奇”果然立即现出身形,从假山上扑下来。

笑傲乾坤冷笑道:“蒙天庇,劳天护,你们不在崆峒称尊,却到桑家堡来充当公孙奇的奴仆!嘿,嘿,当真是可喜可贺,贺喜你们得到了主子哪。”“崆峒二奇”大怒道:“我们喜欢怎么样使怎么样。我们的名字是你叫得的吗?”“二奇”不知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是何等样人,立即分头向他们扑去。

扑向笑傲乾坤的是“崆峒二奇”中的老大蒙天庇,眼看双方就要碰上,笑傲乾坤倏地塌身斜步,双掌齐出,左手骈指如戟当作五行剑使,指尖直抵敌手额角的太阳|­茓­,左腕一翻,又出一招“金龙戏水”,横掌如刀,惊雷骇电般他猛削蒙天庇的膝盖。

笑傲乾坤是个武学大行家,在未知对方虚实之前,功夫不敢用尽,但他这一招两式,包含了几个复杂的变化,招里藏招,式中套式,沉雄迅捷,兼而有之,等闲之辈,也不足当他一击。

蒙天庇确是名不虚传,武功奇诡,不负“崆峒二奇”的称号。他本来是疾如奔马地跑过来的,猝然遇到笑傲乾坤的袭击,居然能够立即凝住身形,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陡的向后挪了一尺,笑傲乾坤的一掌一指攻到他的身前,就只那么一点毫厘之差,全落了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蒙天庇双掌如环,滚斫而进。饶是笑傲乾坤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如此怪异的掌法!

但笑傲乾坤却也不惧,对方的连环掌虚实混淆,意欲混乱他的目光,叫他分辨不出攻势所向。笑傲乾坤根本就不理他的攻势,身形一起,猛地就向他的琵琶骨硬劈下来,掌力用到九成,恍若排山倒海般地迂压下来,琵琶骨是人身要害所在,笑傲乾坤用的又是最刚烈的掌力,对方纵有护体神功,也难硬挡。

琵琶骨倘被打碎,多好的武功,也要变成废人。

蒙天庇在对方强攻之下,不敢拼个两败俱伤。他的功夫也已到了能发能收之境,双掌向前滚斫之势,倏然变为向上接招。

只听得“蓬”的一声,蒙天庇双掌一合,夹着了笑傲乾坤的手掌。笑傲乾坤内力一震,蒙天庇虎口发热,“啊哟”一声,双掌连忙松开,退了一步。这次闪电般的交手,论招数是蒙天庇胜了一招,但论内功则是他输了一筹,稍稍吃了点亏。笑傲乾坤暗暗叫声“侥幸”,心道:“倘若不是我得了三位前辈高人传授的内功心法,只怕今晚难免吃亏。”

笑傲乾坤这边略占上风,蓬莱魔女那边则打成平手,扑向蓬莱魔女的是“崆峒二奇”中的老二劳天护。他手上拿有兵器,这一对日月双环,在黑夜里发出闪闪金光。

日月双环是专门克刀剑的兵器,蓬莱魔女一剑刺去,劳天护双环一锁,要硬夺她的长剑。蓬莱魔女一声冷笑,拂尘抖开,罩他的顶门。蓬莱魔女的“天罡拂尘三十六式”,柔中寓刚,厉害无比。劳天护双臂一振,挥袖威风,荡开她的拂尘,但因他一方面也在用力夺她长剑。虽然能够挥袖成风,力道终究嫌不足,肩头给尘尾拂过,虽然没有伤着要害,亦已是火辣辣作痛。

蓬莱魔女的长剑被他双环一锁,也损了一个缺口。

一方中了敌招,一方兵器受损,算是拉了个直,两不输亏。劳天护大吼一声,双环平举,又再推压过来。他这日月双环有钩、夺、拿、锁、推、压、圈、转、盘、打十字诀,交互运用,循环反复,妙用无穷。蓬莱魔女失了一招,不敢轻敌,以天罡尘式与柔云剑法并用,柔云剑法每一剑都不用实,一沾即退,翩若惊鸿,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劳天护的双环要再想锁住她的有钢剑,已是不能。蓬莱魔女那柄杯尘忽聚忽散,散开时千丝万缕,每一根尘丝都可以变作梅花针伤人。聚成一束时,又可以当作判官笔来点敌人的|­茓­道。劳天护的双环克不住她的拂尘,反而给她的拂尘所克,转瞬之间,双方拆了十数招,仍然两不输亏。但蓬莱魔女已是稍稍占了一点招数上的上风。

忽听得公孙奇冷冷的声音又在楼中传出,“嘿,嘿,我当是什么人?原来又是柳师妹来了,陪你来的是华谷涵这小子吧?事不过三,前两次给你们侥幸漏网,这一次可不能让你们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了。”

蓬莱魔女大吃一惊,公孙奇在密室中还来露面,只凭听风辨器之术,已听出来者是谁,本领之高,确是足以惊世骇俗,比起数月之前,也确是高明了许多。蓬莱魔女心想道:“听他的口气,似是要出来,有崆峒二奇助他,今晚是决难讨好的了。”

蓬莱魔女此时已知公孙奇的本领远胜于她,但仍是不甘示弱,禁不住骂道:“不错,是我柳清瑶来替师父清理门户来了,公孙奇你出来一战!

公孙奇哈哈笑道:“师妹有请,我还能不出来吗?”

笑声未了忽听得桑青虹柔媚的声音说道:“有崆峒二奇对付他们已经足够了,何须你亲自出手。你练功正到紧要关头,不可误了自己的功行。现在你应该收敛真气,打通十二重关了。嗯。你用心听我说说这个诀窍吧。”桑青虹的声音很小,但蓬莱魔女仍是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甚为惶惑,暗自思量:“青虹似是暗中维护我们,可是她传授公孙奇的练功秘诀又似乎并非假的,要不然公孙奇的功力怎会进得如此之快?她到底是意欲何为?是否真心向着公孙奇呢?呀,这真是叫人难以猜测!”

蓬莱魔女略一分神,青钢剑险险又被对方的双环锁着。此时,堡中人众已被惊动,有许多人已经跑来了。

笑傲乾坤道:“瑶妹,不可恋战,咱们走吧!”他对付蒙天庇本来是稍占上风的,此时猛施杀手,登时把蒙天庇迫退几步。

笑傲乾坤飞身一惊,折扇一按,把劳天护的日月环拨过一边,劳天护大惊之下,也急忙后退。

逼退了“崆峒二奇”之后,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立即施展绝顶轻功,向少人之处逃跑。途中遇上的敌人,能避则避,实在不能避开,就用闪电般的手法,或刺他们的关节,或点他们的|­茓­道。

绕过了两座假山,忽见窄路上有两人把守,正是昨晚在孤鸾山中所遇的那两个汉子。笑傲乾坤狂笑说道:“来而下在非礼也,昨晚你们伤了桑家四老,今晚我来要你们­性­命。哼,哼,你们不是说要在桑家堡中与我们较量较量的么?如今我们来了,有胆的你们别跑!”

笑傲乾坤用他本门的绝顶内功,狂笑慑敌,先声夺人。话犹未了,已冲到了那两个汉子的身前。这两人昨晚见识过他们的厉害,只道狭路相逢,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当真是要取他们­性­命,不敢接战,退过两旁,躲进了花木丛中。其实他们二人的本领,即使打不过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最少也可以接个十来招,那时“崆峒二奇”也可以赶到了。合四个高手之力,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想要突围,殊非易事。

华、柳二人度过一重危机,松了口气,他们的轻功比“崆峒二奇”,高明,不消片刻,已把他们远远抛在背后。

不料刚刚松了口气,忽又听得前方暗处,有个­阴­恻恻的声音冷笑道:“柳清瑶,你这贱婢又来了么?嘿,嘿,你的叔父将你许配与我的,你是愿意与我成亲?还是愿意在我手下受死!”

这是飞龙岛主宗超岱的声音。

蓬莱魔女大怒喝道:“姓宗的,你别走!”飞龙岛主不及“崆峒二奇”,蓬莱魔女听得出该处只有他一人埋伏,若是她和笑傲乾坤联手,可以在“崆峒二奇”未曾追上之前,数招之内,就毙了他。笑傲乾坤刚才是吓退敌人,蓬莱魔女这次却非虚声恫吓,当真是要去杀那飞龙岛主的。

笑傲乾坤心中一动,连忙叫道:“不可中了敌人激将之计!”蓬莱魔女去势如箭,不听笑傲乾坤劝阻。要知蓬莱魔女那次在太湖中的西洞庭山险些遭受柳元甲与飞龙岛主之辱,已是把飞龙岛主恨入骨髓,此时又听了他这番侮辱的话诸,还焉肯饶过了他?蓬莱魔女去势如箭,循追声迹,眼看就要跑进那假山边的暗角揪出飞龙岛主了,就在此时,忽地有暗器破空之声,向她打来。蓬莱魔女听声辨向,心中暗笑:“这人的暗器准头也未免太差了。”

心念未已,那暗器已在她身旁三尺之处飞过,落在前面,只听得“轰”的一声,前面的假山一角,突然塌下,不用说是因为暗器恰巧触着了机关的。但这是“恰巧触着”的呢?还是发暗器之人“有意”给她破了机关的呢?倘若不是有这枚暗器预先触发机关,蓬莱魔女闯到近处,假山一角方始倒塌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蓬莱魔女暗暗叫了一声“侥幸”,这时方始觉得自己的鲁莽。在“轰隆”的山石倒塌声中,饶她一身是胆,也不禁流出冷汗。想道:“若非此人暗助,只伯我纵使不被山石活埋,也要受了重伤了。国中既然发现机关,定然不只一处,我明敌暗,倒是非得分外小心不可!”

心念未已,忽又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和刚才那枚暗器一样,“准头”极差,从蓬莱魔女左千方掠过。蓬莱魔女何等机灵,此时已可断定是有人暗中相助,这枚暗器是给她指路的。

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立即跟着这枚暗器所指示的方向飞跑,果然没有再误踩机关,在“崆峒二奇”等人未曾追上之前。

他们已翻过墙头,逃入山中。孤蛮山已是桑家四老的势力范围,山上这股桑家堡的旧人熟悉地形,占了地利。公孙奇的手下可就不敢冒险深入了。

进入密林,两人解除了紧张的心情,笑傲乾坤笑道:“今晚虽然一事无成,也总算把公孙奇的桑家堡搅得个天翻地覆了。”

蓬莱魔女抹去了额上的冷汗,笑道:“只靠咱们的本领,只怕今晚还未能够有惊无险呢!那枚暗器来得好奇怪。你可注意到了?”

笑傲乾坤道:“看来在公孙奇的心腹之中,就有不顾­性­命的危险要帮助咱们的人。”蓬莱魔女道:“不错,若非公孙奇的心腹,焉能知道园中的秘密机关。但只不知这人是谁?桑青虹一直在密室中陪伴公孙奇,未曾出过红楼,当然下会是她。”

二人回到桑家四老的在处,和桑志、桑弘等人谈起,也都觉桑青虹最是可疑,实是难明她的心迹。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断定,她不是全心全意地站在公孙奇这边。要不然就不会在那最紧要的关头,设法阻止公孙奇出来了。至于那个偷发暗器的人,桑家三老(四老中的老二己去少林寺)也一致认为是暗助他们的人,但也同样猜不出这人是谁。

蓬莱魔女闷闷不乐,说道:“桑家堡聚集了这许多邪派高人,咱们的力量一时胜不过他们,再去也讨不到好处。公孙奇的毒功又将要大功告成,咱们难道坐在这里等池练好本领再来对付咱们?”

桑志道:“二弟已到少林寺去了。柳盟主,你昨晚说要请几位武功高强的朋友前来相助,那就请你发下绿林箭,明日一早,我就派出人去,分头邀请吧。”

蓬莱魔女道:“我的意思最紧要的是想请丐帮相助,对他们可是不便发绿林箭的。其他几个绿林中的高手,也不太好使用绿林箭调动他们。”

笑傲乾坤道:“你留在此地协助四老,我去邀请武士敦如何?”

蓬莱魔女沉吟半晌,说道:“好虽是好,但只怕公孙奇这赋子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到这儿挑衅,咱们两人,还可抵挡,走了一个,就难应付了。经过昨晚这一闹,他已经知道咱们来到了孤鸾山,与桑家堡旧人同在一起。他对这儿,当然更是视同心腹之患,只怕不待他的毒功完全练成,他己是要提前动手,拔掉他所认为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了。”

武学中修炼上乘功夫的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闭关练功”,练功期间,绝不能为外物所扰,也不能和别人动手,否则便有“走火入魔”、半身不遂之灾。一种是虽然也要在静室练功,但却不必等待功行完满,随时告一段落,也就随时可以和别人动手的。公孙奇昨晚曾在重楼之内,以“传音入密”的内功指挥“崆峒二奇”,又曾施以恫吓,说要出来对付蓬莱魔女。根据这些情形看来,似乎是后一种情况。蓬莱魔女在未摸清他的底细之前,自是必须加意提防,不放心让笑傲乾坤离去。

蓬莱魔女说道:“不如再待两天。咱们可以断定,青虹即使是自愿嫁给公孙奇,但至少她还是不愿意与咱们为敌的。希望在这三两天内,咱们能够找到一个机会,跟她联络。”

事情商量不出一个结果,只好依照蓬莱魔女的主张,暂时采取观望态度。

另外,他们还存有一个希望,希望知道昨晚暗助他们的那个人是谁?那人既然能够知道园中的秘密机关,想必是公孙奇的心腹。说不定可以得他之助,透露一点桑家堡与公孙奇的秘密。

但怎样才能够与桑青虹联络上呢?那个人又是谁呢?他们虽然抱着希望,这希望也甚属渺茫。

想不到他们认为是渺茫的希望。第二天便成了现实。暗助他们的那个人是谁?这谜底也揭开了。

这天一早,桑家三老起来未久,桑志正在给桑毅换药,忽听得人声喧闹,说是捉到了一个从桑家堡来的人,是个女子,身份未明,不知是否­奸­细。

桑志连忙去看,只见他的手下背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已经来到,这少女满身血污,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桑志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失声叫道:“这是碧绢!哎呀,她死了?怎么死的?柳盟主,华大侠,你门快快出来!”

将碧绢背来的那个手下说道:“属下奉命巡山,看见这女子飞跑人林,有几个桑家堡那边的人正在追她。我们出来杀退了那几个人,这女子只说得一声‘快送我去见柳女侠!’便晕到了。

不知死了没有?“

说话之间,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已经来到,蓬莱魔女接过碧绢,掌贴她的背心,一股内力输送进去,碧绢动了一下,蓬莱魔女在她耳边低声唤道:“碧绢,是我未了,你还认得我吗?”

碧绢睁开双眼,见是蓬莱魔女,脸上露出笑容,断断续续他说道:“小姐有封书信,在我身上,是给你的,小姐已经知道你的来意,她、她很感激你!”

碧绢说得很是辛苦,脸上则始终保持着笑容,断断续续他说了这几句话之后,如释重负的样子,安详地闭上了她的眼睛。

蓬莱魔女一探她的鼻息,已经断了气了。

蓬莱魔女极是难过,但亦已无暇举哀,当下在她身上搜出了那封信,将尸体放了下来,便请桑家二老(桑志、桑弘)过来一同看信。

桑家二老又惊又喜,说道:“果然是二小姐的亲笔字迹。”抽出信来,只见上面写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一月之内,切勿再来。地图一幅附上,堡中机关均己注明,一月后来,定可如愿。余事由碧绢代陈。”

桑青虹要碧绢“代陈”的是什么呢?是表明她的心迹?是补充信中未尽之意?还是另有其他在信上不便提起的事,可惜碧绢已经死了,不能再说话了。

蓬莱魔女叹了口气,心道:“青虹一生没有交得知己的朋友,却幸而有个知心的婢子,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性­命,给她送来了这一封信。”当下吩咐桑家堡的旧人将碧绢抬去举丧,使和桑家二老与笑傲乾坤回去共商对策。

桑青虹的心迹虽然不是从碧绢口中听到,但在她这封信上已是可以明显地看得出来。她是要在暗中相助,助他们攻破桑家堡的。另一个疑团也解开了,她果然不是甘心情愿地嫁给公孙奇!

但是,随着这封信而来的又有新的疑团。她为什么要郑重叮嘱,一个月之内叫众人不可再来桑家堡?笑傲乾坤说道:“看她信上的意思,一个月之后,她似乎有帮助咱们制伏公孙奇的必胜把握。这就叫我不解了,公孙奇的两大毒功即将炉火纯青,过了一个月,岂非更难制伏?”

蓬莱魔女道:“这个我也猜想不透。咱们先看看这张地图吧。”地图上把桑家堡的各处秘密机关都用箭头指了出来,哪个地方有陷阱,哪个地方有千斤闸,哪个地方装有机关暗器等等,无不注得清清楚楚。熟记这份地图,自能趋吉避凶。

笑傲乾坤道:“这份地图对咱们的攻破桑家堡大有帮助。可是碧绢之事已经败露,公孙奇何等机灵,难道他不会想到青虹身上,而且还会重新换过机关么?”

四老中的老大桑志,曾作过几十年桑家堡的总管,对建筑是个行家,懂得一些机关布置的学问,说道:“这些机关,若要全部翻修,重新换过,至少也得几个月时间。还得那些旧工匠都还留在堡中才行。二小姐是约你们一个月之后再去,一个月的闽间内,公孙奇至多能新添几处机关而已。这份地图还是很有用的。何况碧绢偷送地图之事,公孙奇也还未必知道。”

桑弘说道:“所可虑者就只是咱们的二小姐,碧绢是她心腹的侍女,私逃出堡,公孙奇虽然不知道她是为了何事,猜疑只怕是免不了的了。”

蓬莱魔女心思缜密,暗自想道:“青虹敢使她的侍女偷送地图,想来也应准备好了万一碧绢出事的打算。”于是说道:“你们在堡中不是还有熟人么?无论如何,设法探探消息,青虹若有危险,我与谷涵就拼着再冒一次险,重入桑家堡救她。成与不成,也尽我们一点心意。”

桑志道:“碧绢舍了一条­性­命,带来二小姐的亲笔书信,为的就是阻止你们在这个月内再探桑家堡。我一定设法打听消息,你们可千万别再冒险。”

这次的打听消息很是顺利,傍晚时分,派出去与桑家堡旧人秘密联络的头目回来,说道:“碧绢逃跑之事,堡中都己知晓了。二小姐曾为此召集堡中的丫鬟役仆,宣布此事,大骂了碧绢一顿。说是碧绢未得她的准许,私自回家探母,枉送了一条­性­命,叫众人引为鉴戒,以后若有事要出堡的话,必须得到她和宗总管两人的九可才行。”

桑志补充解释道:“公孙奇篡夺桑家堡后,立下规矩,婢仆下水虽是要听命主母,但若要出去,则必须经过总管。宗超岱在桑家堡的权力是比主母的权力还大的。”

蓬莱魔女道:“青虹的这番做作,是演给公孙奇看的。她当然不是真骂碧绢。她这么做作,我想她的心里也是十分痛苦的。”

那头目道:“二小姐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她整天还是陪伴着公孙奇,在静室里也还是有说有笑的。据服侍她的小丫头透露,他们夫妻的感情似乎比以前还更亲热呢。”

笑傲乾坤道:“公孙奇目前最要紧的是练成他那两大毒功,他要桑青虹指点他的练功决秘,纵有猜疑,也必不至于便对青虹狠下毒手。如今咱们可以继续商量如何对付公孙奇了,青虹的信虽然说一月之后,咱们再去。定能如愿,但咱们还是要作没有意外助力的打算,照咱们原来的计划进行。”

从桑家堡打听来的消息,证实了桑青虹至少在目前尚无危险,大家便都松了口气。蓬莱魔女道:“谷涵,我想过了,还是你留在此地的好。我明日下山。”

笑傲乾坤道:“哦,你要以绿林盟主的身份,自去拜会新任的丐帮帮主,那我就不和你争了。”

蓬莱魔女笑道:“话不是这样说。你的武功比我强,你留在这里协助桑家三老,我可以比较放心。我这次去找武士敦,同时也是想见一见紫烟姐姐,看看他们成婚了役有?”武士敦的未婚妻子云紫烟是蓬莱魔女十分要好的朋友,故而她有此言。

商量定妥,第二天一早,蓬莱魔女便即起程。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但没有固定的总舵的,幸而蓬莱魔女以绿林盟主身份,在江沏到处都可以找到关系,下山之后的第三天,她就我到了一个主持某地分舵的丐帮七袋弟子,打探了确实的消息:武士敦和云紫烟正在南阳,南阳有云紫烟的老家,她父母早已双亡,但在老家仍有长辈亲属。武士敦这次陪她口去探亲的。可能就在云家举行婚礼,不过目前还未见有帖子发出。

蓬莱魔女听到了这个消息,很是欢喜。便即兼程赶往南阳。

这一日,蓬莱魔女自朝至午,赶了一百多里路,感到有点口渴,恰好路边有个茶店,她便进去喝茶,歇息一会,恢复疲劳。

茶店里先有两个客人,是一个发白如银的老婆婆和一个浓眉大眼的粗豪少年。少年的腰间隆起,显然藏有兵刃。老婆婆的坐位旁边倚着一根龙头拐杖,漆黑发光,显然也是铁打的。北地民风好武,出门的人多数带有兵器,男女都习以为常,不足为奇,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使用铁打龙头拐杖在江湖行走,却是有点特别。故而蓬莱魔女不觉多看了她一眼。

这一看,蓬莱魔女看出了一点苗头,不婪多了几分诧异。原来这老婆婆年纪虽老,但双目有神,­精­光内蕴,落在蓬莱魔女这样的武学大行家眼中,一看就知道这老婆婆是内家高手,内功的造诣即使未如蓬莱魔女之达到一流境界,看这眼神,亦是很不弱了。

蓬莱魔女偷看这老婆婆,这老婆婆也在偷看她。两人眼光碰个正着,老婆婆脸上也现出几分诧异的神鱼,不过诧异之中,还含了几分怒意。只见她把茶杯在桌上一顿,“哼”了一声,说道,“这条路上的野狗真多,好在我这老婆子有根拐杖,擅打恶狗。公狗不怕,姆狗更不怕!”

蓬莱魔女一听,就知道这老婆子是绕着弯子骂她。不禁心里生气,想道:“岂有此礼,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怎的出口伤人?”

那少年却听不懂这老婆婆的说话,诧道:“妈,哪里有狗?我怎的没瞧见?”

老婆婆撇了撇嘴,说道:“蠢小子,你有眼无珠!”少年恍然大悟,说道:“妈,你说那个魔头还不肯放过咱们么?”但听说他的老巢已结人捣了,如今也不知他到了哪儿,难道他还有工夫与咱们重算旧帐。唉,大仗打过了,时势也好像太平了些。我还以为这次咱们可以回家了呢!“

少年这番话是用黑道的“切口”(暗话)说的,但却不知蓬莱魔女正是绿林盟主,任何一种黑道上的切口都瞒不过她。

不过,听这少年的口气,他也还未知她母亲所指的“姆狗”就是蓬莱魔女。蓬莱魔女心中一动,想道:“原来他们恐惧仇家,把我当作他们对头派来追踪的鹰犬了。这老婆婆武功不弱,她口中‘魔头’自必是个厉害的人物,却不知哪一个?”

蓬莱魔女细心琢磨他们的说话,在他们的说话里透露出一个事实:这魔头的‘老巢’是给人‘捣’了的。蓬莱魔女心想:“桑家堡并未曾给我们攻破,他们说的这个魔头,似乎不应该是公孙奇。”

蓬莱魔女猜疑不定,想要去与那老婆婆解释误会,但那老婆婆显明的对自己含有故意,而她又没有指明来骂,要解释也不知从何释起?只怕越解释越是缠夹不清。蓬莱魔女是有事在身的,她的­性­子又不耐烦,心想:“还是算了吧。我知道她骂错人也就是了,还值得与她计较么?”

蓬莱魔女喝了茶,吃了儿件点心,­精­神已经恢复,正想离开,忽见外面又有两个人进来。那老婆婆小声说道:“霆儿,你说不见野狗,野狗如今来了,等下我若打这两条野狗,你在一旁小心些,提防那个女的偷袭。”她还是怀疑蓬莱魔女是她仇家一路,但因发现了追踪他们的“正点儿”,所以说话客气了些。

不再暗示蓬莱魔女就是鹰犬了。这么一来,蓬莱魔女又不想走了。她放下茶杯,抬头一看,只见走进来的两个汉子,一式打扮,从服饰和相貌上看,都不似汉人。

这两个人走到了那张桌子,向老婆婆打量了一眼,说道:“孟大娘,躲是躲不开的,我们也不将你为难,只要你们呣子回去应卯。你们是愿意吃敬酒呢?还是罚酒?”那老婆婆冷冷说道:“敬酒怎样?罚酒又怎样?”

为首那个人道:“要吃敬酒,就接下这个铜牌,给主人服役三年。要吃罚酒,嘿,嘿,那就是要我们拘你回去了。”

老婆婆冷笑道:“老婆于乎生独来独往,从未认过主子!你的主子是哪一位?”

那人取出了两截断了的箭,都Сhā在桌上,说道:“孟大娘,你两年前抗命折箭,如今倘若再耿不遵,那就两罪俱发了!哼哼,你还认得这枝绿林箭么?”正是:魔头气焰高千丈,号令强施压绿林。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大娘怒折绿林箭妖女暗施蜂尾针

那老婆婆正眼也不瞧一下,淡淡说道:“不错,这枝绿林箭是老婆子两年之前亲手折断的。这么说,你们是飞龙岛的人了?”

那两个汉子道:“我们的身份沐管不着。我们只问你今次接不按令?”

老婆婆受理不理地道:“你们来得未免不是时候了。”

那两个汉子拧眉毛瞪眼睛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婆婆道:“俺老婆­干­早已金盆洗手,你若是十年之前找上门来,老婆子看在绿林同道的份上,或许会接下绿林箭,如今嘛!嘿,嘿!两年之前我都把绿林箭折了,何况如今?”

那两个汉于道:“老婆子,你知道什么?如今不比前两年了。两年前你抗命折箭,飞龙岛主一时无暇管你,如今嘛,你若拒接铜牌,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蓬莱魔女这才知道这老婆婆的对头原来是飞龙岛主宗超岱。但心里却有点疑惑,想道:“这两个汉子似乎是西域胡人。

不像是飞龙岛的人物。“

那老婆婆不理他们的侗吓,仍然淡淡说道:“是么,们依老婆子看来,如今更不是时候!”

那两个汉子怒道:“怎么不是时候?”看神气他们已经是给了几分面子,否则早已就想动手。

那老婆婆道:“俺老婆子虽然孤陋寡闻,但似乎也曾听得江湖上的朋友传言,飞龙岛的老巢早已给人挑了,飞龙岛主变成了丧家之犬,‘岛主’是早已做不成啦!你要我接绿林箭,等待你们的主子当上了绿林盟主的时候再来也不迟。否则至少也要恢复飞龙岛主原日的威风,那才好发号施令!”

那两个汉子冷笑道:“你自认孤陋寡闻,的确一点不错。宗超岱如今是桑家堡的总管,比原日的飞龙岛主还要威风!这次我们要你接的是桑家堡的铜牌,跟我们到桑家堡去向总管请罪。”

那老婆婆怔了一怔,道:“原来你们的主子不是飞龙岛主。”那两个汉子道:“我们的主人是桑家堡的堡主公孙奇!不过。我们也听宗总管的差遣。你们呣子这次到桑家堡执役,就归我们的差遣。这是桑家堡的铜牌,你瞧个清楚!”

那老婆婆自发摇抖。显是怒极气极,冷笑道:“原来飞龙岛主是桑家的奴才,你们又是奴才的奴才,我孟大娘岂是听凭奴才的奴才差遣的人?两年前我不接飞龙岛的绿林箭,如今也就敢不接你们桑家堡的令牌!”

老婆婆说话之时,把那面铜牌抓在手中,说话完了,掌心一摊,“当”的一声,放在桌上。只见那面铜牌,已变成了一个不大规划的带着棱角的圆球。

那两个汉子呆了一呆,但神­色­依然不变,为首的那个打了个哈哈,说道:“倒也有几分本领。但只凭你这一点点功夫就不接桑家的令脾,那也未免太笑话了!”

老婆婆厉声说道:“是笑话不是笑话,手底下见过方知,我这点微未之技,你老哥不放在限内,那就请教你的吧!”

茶店的店主吓得浑身发抖,远远地打躬作揖道:“求求你们,别、别在小店里动手。”

那两个汉子道:“好,你既是决意下吃敬酒吃罚酒,我们只有奉命拘你回去。你要在哪里动手?”

老婆婆道:“到外面打去!”

那两个汉子道:“好,随你的便,谅你也跑不了,我们在外面先候了。”说话未了,只听得“轰隆”“轰隆”两声巨响,墙上穿了两个洞,这两个洞都作人形,和他们的身材完全一样,原来是他们贴着墙壁,硬生生的就破壁而出的。

路边的茶店半边露天,内进的茶座,也是两面开门的,这两个汉子不走门户,偏要洞穿墙壁,分明是向那老婆婆报以颜­色­。

老婆婆心头微凛,想道:“这两个奴才倒也不可小觑。”但虽是心头微凛。却也不惧。老婆婆悄声嘱咐儿子几句,便即拿起龙头杖,说道:“店家,这面铜牌也值得二三两银子,够你修补墙壁了。我不接他的,就留给你吧。”

老婆婆拐杖一点,身形一掠,已落在路中。这次她并非有意炫耀,但这份轻功,却也足以惊世骇俗。就似从茶店里飞出去一般,那粗豪少年比不上他的母亲,换了两次步紧紧跟在母亲后面。

为首的那个汉子道:“好,孟大娘,你不是说我不配差遣你吗?随便你骂我什么,奴才的奴才也好。就让你见识见识桑家堡中一个不成气候的奴才的本领吧!”

这汉子气这老婆婆轻视于他,挑这老婆婆动手,话一说完。亮出了一对日月双环,蓬莱魔女的座位正好倚窗观战,见这汉子亮出日月双环,不禁心中一动。

心念未已,双方已经交手,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老婆婆的龙头拐杖使出“苍龙出海”的招数,直捣过去,却给那汉子的双环一合,拐杖捣不到他的胸前,便给他阻住。但那老婆婆的拐杖立即抽出来,那汉子想把双环夹着她的拐杖将拐杖夺走的企图也落了空。

另一边,另一个汉子扑向那少年,少年横刀一立,一招“金龙振翅”斜削出去。这个汉子不用兵器,双掌如环,滚斫而进。使的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但手法却与中原的任何一派都不相同。少年横刀疾劈,眼看刀锋就劈看那汉子的手腕,汉子骈指一推,贴着刀背,倏地反推回去。少年这一刀去势很劲,突然给反推回来,险险自己所中自己的额角。

蓬莱魔女两面各看一招,已是知道这两人的来历。心里想道:“原来是崆峒二奇的弟子。看来他们的功夫已得了他们的师父七八成,只怕孟家呣子不易应付。”

蓬莱魔女有心看一看孟大娘的武功,不想立即出手,看了几招,只见孟大娘的那根拐杖横劈直捣,夭矫如龙,劲凤呼呼,招数与武功都是颇为不弱。与她作对手的那个汉子,日月双环的招数更为古怪,或圈、或锁、或压、或推,把孟大娘的猛烈的招数一一挡回去。不过,仍是孟大娘稍稍占了一点上风。

盂大媲这边稍占上风,分一边,她的儿子可差得远了,挡了几招、乎忙脚乱。少年遵守刚才母亲的嘱咐,一见不妙,便使出一路护身刀法,同时向母亲靠拢。

孟大娘一声大喝,龙头拐杖反丰一挑,突然舍了那个使双环的汉子,先救儿子之危,拐杖移转方向,攻她儿子的那个敌手,那个汉子双掌合抱了一个“太极势”,掌力牵引、激荡,把杖头推开。但他的功力究竟不如孟大娘,虽然解了这招,却也禁不住倒退三步。

两呣子会合,并肩御敌。孟大娘的龙头拐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接了对方两个高手七成以上的攻势。少年帮不了母亲多大的忙,孟大娘差不多是以一敌二,三十招一过,孟大娘渐渐招架不住,拐法散乱,顾此失彼,力不从心。

蓬莱魔女心道:“待她略略吃点苦头,我再出手。”心念未已,只听得“当”的一声,空手的那个汉子突出怪招,双双如环地推进,欺到了那少年的身前,小指头只是轻轻一勾,勾着了刀环,把少年的朴刀勾脱了手,跌落地上。老婆婆大吃一惊,连忙护住儿子。

蓬莱魔女正想出手,忽见路上尘头大起,来了两骑快马,骑马的人是一对男女,男的“咦”了一声,叫道:“玉妹,你看,那不是孟大娘吗?”女的快马争先,立即扬声叫道:“­干­娘,让我来替你打发这两个贼子。”那男的也叫道:“孟大哥,别慌,我来帮你!”原来这对男女,不是别人,正是耿照和她表妹秦弄玉。

耿照自从弃官之后,与秦弄玉留在江南,双双行侠江湖,蓬莱魔女与他们许久未见,此时突然见他们出现,颇感意外之喜。

蓬莱魔女心里想道:“一年多不见了,且看看他们的武功进境如何?”蓬莱魔女曾为耿照解决过几件为难之事,又曾指点过秦弄玉的武功,对他们一向是像弟妹一般爱护的。但她躲在茶店里观战,耿、秦二人却尚未发现她。

耿、秦二人来得恰是时候,双剑齐出,替孟家呣子解了险招。秦弄玉道:“­干­娘,你和大哥歇一会吧。我们若是不济,请你再来帮忙。”

孟霆和他们之间有过一段尴尬的事情,秦、耿二人早已不放在心上了,但他则仍是芥蒂不消,他不愿要耿照助他,仍想奋战下去。可是他的兵刃给那汉子夺去了之后,腕臂也受了点伤,此时手腕已红肿起来,只有一条手臂可用。孟大娘瞪了他一眼,说道:“霆儿,别逞强了。我给你敷伤。”将他拉下。

耿照舞起宝剑,剑光溜溜地转了个圆圈,把对方的日月双环碰了回去,蓬莱魔女好生欢喜,心想:“耿照倒是把桑家的大衍八式练得有了八九分火候了。”耿照是桑青虹最初喜欢的人,可惜这只是单方面的相思、以致没有结果,桑家的“大衍八式”就是桑青虹私自偷传结他的。蓬莱魔女见耿照使出这“大衍八式”,想起桑青虹的不幸遭遇,其中一大部份的原因,未始不是失恋所致,故而一面是为耿照喜欢,一面也不禁有点为桑青虹感到难过了。

秦弄玉使的是她家传的“蹑云剑法”,“蹑云剑法”本是一门上乘剑法,以前只因秦弄玉本身功力尚浅,所以剑法的威力未能发挥,在江湖上碰到二流的脚­色­,也往往吃亏。自从她得蓬莱魔女替她打通经脉,又指点了她的内功诀窍之后,如今经过了两年,果然是今非昔比。和她作对手的那个人,已得了“崆峒二奇——乱环掌法”的真传,在江湖上也勉强算得是一流好手了。秦弄玉使出“蹑云剑法”对付他,居然半点也不吃亏。

但耿、秦二人使出全身本领,也不过仅仅能够与“崆峒二奇”的弟子打成平手而已。蓬莱魔女心道:“他们的武功已大有进境,但即使孟大娘喘息过后,再来参战,要打败这两个人,只怕也还得半个时辰。我且助他们一臂之力。早早了结吧。”

蓬莱魔女不耐烦久候,于是随手将桌上的一根筷子拿了起来,折为两段,便当作晴器使用,打将出去。

蓬莱魔女的内功何等深湛,这两截断筷打出,无声无息,却蕴藏着极强的内力。当然“崆峒二奇”的弟子亦非弱者,暗器袭来,他们也及时发觉了。但其时要躲避已来不及,使“乱环掌法”的那个汉子因为蓬莱魔女­射­来的断筷井没有挟着劲风,心中不以为意,便伸手来接。

那汉子把手一抄,冷笑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哎哟。哟!”忽觉掌心剧痛,原来他虽然接着断筷,掌心却给刺穿。那半截筷子在蓬莱魔女手中­射­出、竟是附于利箭。这汉子刚说得两句讥讽的说话,就禁不住疼痛,哀号起来了。

另一截断筷­射­向那个使日月双轮的汉子,这人武功较弱,双轮推挡,把筷子碰落。可是蓬莱魔女在筷子上蕴藏的内力,也把他的双轮震歪,耿照乘机一剑刺去,在他的胳膊上划开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

这两个汉子受了一支断筷之伤,连发暗器的人是谁,都还未知道!但只凭这人的暗器功夫,已是在他们的师父之上。这两个汉了情知碰到了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禁不住心头大骇,连忙拔步飞逃。

秦弄玉叫道:“柳姐姐,呀,你在这儿!”蓬莱魔女从茶店中笑吟吟地走出来,说道:“这两个小贼,值不得追池。照弟,玉妹,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耿照与秦弄玉骤然见蓬莱魔女,喜出望外,连忙上来闲见!

孟大娘已替她的儿子包好了伤,蓬莱魔女刚才用断筷伤敌的时候,也正是她刚刚站起姐去助战的时候。故而蓬莱魔女这手惊人的绝技,她是看在眼中的。此时孟大娘又是惊骇,又是尴尬。心中想道:“这个女子是谁,武功这么了得,糟糕,我刚才还骂了她呢!”

秦弄玉道:“­干­娘,你刚才是和柳盟主在这茶店之内喝茶吗?”孟大娘大吃一惊,讷讷说道:“什么?这位是——”秦弄玉道:“哦,原来你们还未认识。这位柳姐姐正是当今的绿林盟主,柳女侠、柳清瑶。­干­娘,你早已金盆洗手,不过,说起来,也还是同道中人。”

孟大娘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道:“原来是绿林盟主蓬莱魔女!我以前只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怎配当绿林盟主。什么‘魔女’的称号,只怕也是言过其实的。不想她果然是有惊世骇俗的武功。见面还胜以闻名!”

孟大娘极是尴尬,上来施了一礼,说道:“老婆子糊涂,不知是盟主驾临,说错了话,还望盟主不要见怪,”

蓬莱魔女还了一礼,笑道:“我也不知你是秦家妹子的­干­娘,说起来,你是长辈,我没有及时助你,也望你不要见怪。”

秦弄玉不知她们之间的过节,接着向蓬莱魔女解释道:“前两年我初次往江南的时候,不幸误搭了闹海蚊樊通这一艘的贼船渡江。幸而于娘在这船上,救了我的­性­命。我在她家中养病。

她认我作于女儿的。我的­干­娘也正是孟钊的婶婶。­干­爹已经去世,是绿林中的老前辈孟振。柳姐姐,你听人说过吧。“

蓬莱魔女笑道:“这就越发不是外人了。你们的老家是不是在蓬莱,邻居是一位姓玉的人家,主人是退休的老镖头的?”

孟大娘道:“不错,柳盟主,你怎么知道?”蓬莱魔女笑道:“玉家的小姑娘你可还记得?这小姑娘如今是我的副寨主,与我情如姐妹。”

孟大娘道:“哦,你是说珊瑚这小妮子吗?这可真是她的造化了。”但喜欢之中掩不了惆怅的神情,接着叹口气道:“珊瑚这小姑娘本来是要许配我的侄儿孟钊的,后来两家遭了意外的灾难,以至分开。孟钊­阴­差阳错,不知怎的,却娶了大魔头桑见田的女儿桑青虹。这个桑青虹比起玉姑娘可差得远啦!丈夫受她的气,固然不在话下,连我们做长辈的,她也全不放在眼中!”孟大娘曾受过桑青虹的气,及今思之,犹有余愤。

蓬莱魔女心道:“他们本来不是一对佳偶,谁叫你的侄儿用卑劣的手段骗了青虹?”但孟钊已死,人死了也就不必再提了。

蓬莱魔女不给青虹辩白,只是笑了一笑,道:“青虹也是很可怜的。孟大娘,你只当没有这个侄儿和侄儿媳­妇­好啦。你上哪儿?”

孟大娘道:“柳盟主,你的良言劝告,恕我只能听你一半。

桑家堡的二小姐我是不配做她的婶婶的。但我的亲侄儿,我怎能不认?我丈夫的大哥只有孟钊这个孩子,实不相瞒,我正是要去找他。“

蓬莱魔女只好把事实告诉她道:“孟大娘,我本来不想惹你伤心。但事既如斯,让你知道也好。免得你枉费­精­神寻觅孟钊。”

孟大娘大吃一惊,说道:“你是说盂钊,他、他已经——”

蓬莱魔女道:“不错,他已经死了!”

孟大娘吼道:“一定是桑青虹这贱婢将他害的!”

蓬莱魔女正­色­说道:“不是。杀你侄儿的凶手是公孙奇。育虹也给公孙奇掳了。”蓬莱魔女不想引起孟大娘大多的误会,瞒着了桑青虹再嫁给公孙奇这件事。

孟大娘神气诅丧,说道:“罢了,罢了,这仇我老婆于是不能替侄儿报了。”她的儿子孟霆怒道:“不错,咱们是连公孙奇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也打不过,但岂能就任凭大哥任死,不报这仇?报不了仇,咱们也不能失了好汉本­色­。”

孟大娘沉吟半晌,说道:“报仇也不能胡来,我想去请你父亲生前的几位好友。”

孟大娘之言,正合蓬莱魔女心意,说道:“不错,你多邀几个人来,咱们可以合力攻打桑家堡。”

孟大娘道:“江南的萨氏兄弟是先大的至好,我准备先去邀请他们。”

蓬莱魔女道:“萨氏兄弟还在辛弃疾那儿么?”

耿照道:“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的。辛大哥组成了一支飞虎军,萨氏兄弟任军中教头,想必在短期内不至离开。”

蓬莱魔女道:“孟大娘,你去会晤萨氏兄弟,请代我致意,并问候辛将军。这位辛将军是南宋小朝廷中,坚持抗金的少数将领之一,与武林朋友一向是肝胆相照的。”孟大娘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敢以绿林人物的身份,去探访官军中的教头。”

蓬莱魔女接着道:“萨氏兄弟与江南的许多武林朋友相熟,倘若他们一时不能离开职守,你可以请他们介绍你去见江南的新武林盟主文逸凡。文逸凡与我的交情也很不浅的,你可以用我的名义,请他到桑家堡的孤鸾山一叙。”

孟大娘道:“多谢柳盟主鼎力帮忙。”蓬莱魔女道:“公孙奇已是武林公敌,咱们乃是戮力同心除此­奸­贼,谈不上是谁帮忙谁。嗯,这位孟大哥伤势如何?”蓬莱魔女之意若是孟霆伤重的话,就请他留下养伤。

孟霆面上一红,说道:“不碍事。我随家母前往江南。”

孟大娘道:“霆儿,过来向柳盟主和耿大哥道谢。”孟霆的神态甚是尴尬,在向耿照道谢之时,尤其如此。

原来当年秦弄玉在孟家养病之时,孟大娘很想秦弄玉做他媳­妇­,孟霆对她也是十分倾慕,时时献殷勤的。后来耿照来孟家接秦弄玉,孟氏呣子方知秦弄玉早已有了心上人。当时曾经闹过一点小小的不愉快的纠纷。孟霆之所以坚持要呣子同往江南,主要的原因也正就是为了避免与耿、秦二人同在一起。

孟大娘过去曾对秦弄玉有听不满,但此时亦早已看开了,知道婚事不能勉强,于是说道:“玉儿,你当日勿匆离开,­干­娘想给你一件礼物,还没有给你。”当下取出了一支碧绿的犀角,说道,“这是通灵犀,任何毒药,只要将这支通灵犀一试,便会变成黑­色­,可以根据鱼泽的深浅,试出毒­性­的。­干­娘飘泊江湖,只怕不一定能喝你的喜酒,但愿你和耿公子早日……嘿,嘿,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害什么羞?嗯,我没有女儿,你就是我的亲女儿一般,这支通灵犀就权当我给你的压箱子的礼物吧。”这是北方的俗语,母亲在女儿出阁时,所给的最贵重的东西称为“压箱”。

这一下轮到了秦弄玉杏脸飞霞,但见孟大娘盛意拳拳,此情难却,也就只好收了下来。

孟家呣子走后,蓬莱魔女笑道:“怎么,你们还未成婚的吗?我可没有孟大娘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你还是闺女。”

秦弄玉满面通红,娇嗔说道:“柳姐姐说话没好正经,亏你还是绿林盟主呢。”蓬莱魔女笑道:“男婚女嫁,人生大事,有什么不正经的?”秦弄玉道:“那么你呢?”蓬莱魔女爽爽快快地答道:“半年之后,诸你们喝我的喜酒。”耿、秦二人是知道她与华谷涵的事情的,忙即向她贺喜。耿照道:“华大侠呢?怎的你们不是同在一起?”

蓬莱魔女道:“谷涵在孤鸾山。对啦,我正有几件事情要告诉你,咱们进这茶店谈吧。”

茶店主人惊魂初定,见蓬莱魔女回来,怔了一怔,战战兢兢地上来招待。蓬莱魔女笑道:“敌人已给赶跑了,你还怕什么?我的茶钱未付给你,当然是要回来。请你另沏壶茶,多拿几碟糕点。”

知友倾谈,清茶代酒。蓬莱魔女首先告诉他们关于玉面妖狐的结局,耿、秦二人又是欢喜,又是遗憾。欢喜的是仇人已除,遣憾的是他们未得亲手报仇。

蓬莱魔女道:“公孙奇杀了玉面妖狐也好。如此一来,他的­阴­毒险狠的手段就越发令人看得明白,甚至连他的‘自己人’也寒心了。嗯,如今你们的仇人已除了,还等什么?”秦弄玉初时呆了一呆道:“你说什么?”蓦地恍然大悟,嗔道:“你又来了。”

她给蓬莱魔女两番问起她的婚事,禁不住杏脸飞霞。但在娇羞之中,却又似是隐藏着心事。蓬莱魔女是过来人,看了她的神情,心中已有所悟。

蓬莱魔女问道:“你们这次北来,可有何事?”秦弄玉道:“为的就是来向你讨喜酒喝呀。”蓬莱魔女笑道:“不单单是为来探我吧?”侧目斜睨,只见耿照的脸上也出现两朵红晕了。

秦弄玉终于说道:“柳姐姐,听说你的侍女珊瑚已做了尼姑,是真的吗?但我刚才又好像听得你说她还是你的副寨主。”

蓬莱魔女哈哈笑道:“原来你们是为了这个原故,至今尚未成婚。”

蓬莱魔女一言道破了他们的心事。要知珊瑚对耿照恩深义重,与他的交情也非桑青虹可比。所以他对桑青虹并无“负心”之感,但对珊瑚之削发为尼,却深感内疚于心。

蓬莱魔女笑过之后,说道:“不错,珊瑚是曾削发为尼,但如今则是准备做新娘子了。”

秦弄玉又惊又喜,说道:“真的?”蓬莱魔女道:“我骗你做什么?本来他们早就要成婚的,只因官军攻打山寨,我又外出,婚事才耽搁下来。你们若随我同往山寨,正可以赶得上喝她的喜酒。”当下将珊瑚与陆勉的事情告诉他们,听得他们皆大欢喜。

耿照解了心头之结,想道:“珊瑚有了着落,我也可以心安了。”于是转换话题,向蓬莱魔女问道:“柳姐姐,你刚才说及青虹被公孙奇所掳,这,这是怎么回事?”要知耿照虽然不爱桑青虹,但总是受过她的恩惠,对她不能无所关心。

蓬莱魔女叹口气道:“珊瑚有了个好结局,青虹的遭遇可比她惨得多了。她不仅被掳,而且,而且被迫……”说至此处,神­色­惨然,不忍再说下去。秦弄玉已经明白,惊道:“她是被迫做了她姐夫的继室么?有这样的事?”蓬莱魔女点了点头。耿照忍不住骂道:“公孙奇真是畜牲!”

蓬莱魔女把两探桑家堡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他们,说道:“起初我还怀疑不定,不知青虹是否出于自愿?如今则已经可以断定,她之所以嫁给杀害姐姐的囚手,实在是有着无限的委屈,而且一定是别有用心的。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具体计划,但她的忍辱负重,定有图谋,这一点已是无可怀疑了。”

秦弄玉毅然说道:“照哥,桑青虹于你有恩,如今她落在魔掌之中,咱们可不能坐视!”桑青虹与耿照的事情早成过去,所以秦弄玉早就不把桑青虹当作情敌了。

耿照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秦弄玉所说的正是他心里想的。本来他还有点顾虑秦弄玉或有误会,如今听得秦弄玉与他同心,大为欢喜,说道:“不错,莫说咱们欠了桑青虹的人情,即使是个漠不相关的人,咱们也该为武林伸张正义的。公孙奇是武林公敌,咱们的力量除不了他,但也可以为大伙儿尽一点力。咱们这就到孤鸾山去,听华大侠的调度吧。”

蓬莱魔女道:“桑青虹通知我们,是在一个月之后才约我们去再攻桑家堡。现在还有二十天的时间。你们可以绕道登州,到宋金刚那几打个转,请宋金刚也代邀几位朋友同去。”宋金刚是武林中一位颇有威望的前辈,当年曾为了公孙奇威胁云家之事,召集过一班侠义道;替云仲玉、云紫烟父女出头,到桑家堡与公孙奇打过一场的。后来在采石矾之战,他也曾与蓬莱魔女井肩抗敌。

计议已定,蓬莱魔女与耿、秦二人分手,约好了二十天后在孤鸾山再会,便即各自登程。

一路无事,三日之后,蓬莱魔女赶到了南阳,云紫烟的家里她是去过的,这次旧地重来,无须向人打听。

到了云家,只见云家的大门紧闭。蓬莱魔女不禁有点诧异。

这时已是将近午间的时分,按说一般民家,大门都是应该打开的了。蓬莱魔女心想:“难道他们也碰上了什么意外?”

蓬莱魔女思疑不定,随又想到:“以武士敦的武功而论,足可列入天下十大高手之内。邪派中人,胜得过他的,恐怕也只有神驼太乙与公孙奇而已。公孙奇如今正在桑家堡闭关练功,神驼太乙新任金国国师,也绝不会轻易离开大部。何况云紫烟也早已练成了她师门的‘无相剑法’,他们二人联手,那便是神驼太乙到来,也决计讨不了好去。他们何至于遭受意外,或许是他们不在家吧。”

蓬莱魔女根据常理推测,觉得无谓杞忧。但她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却也不能不预防万一。于是不去拍门,使出最上乘的轻功,悄悄无声地便跳了进去。不管武、云二人是否在家,先察看一个究竟。她和云紫烟是最要好的朋友,无须顾虑失礼。

云家的建筑是北方常见的那种“四合院”,前面是庭院,两边厢房,中间客厅,庭院是曲尺形,拐弯进去,时着厢房的后窗。

蓬莱魔女一跳进庭院,便已隐隐听得东面的一间房内有重浊的呼吸声息。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是紫烟病了?”

要知有上乘武功的人,即使是在睡着的时候,呼吸也是很轻的。

呼吸重浊,除非是得了病。

蓬莱魔女正想贴窗偷窥,看看里面是谁。还差两步,未到后窗。蓦地里“喀啦”声响,梨花木的窗裕片片碎裂,一股力道排山倒海地破窗而出,向她猛压。幸而蓬莱魔女早已有提防,拂尘一扫,抵消了对方的一半劲力,随即一个“细胸倒翻云”倒跃闪开。蓬莱魔女又喜又惊,连忙叫道:“武帮主,是我!”武士敦的金刚掌力威猛无比,蓬莱魔女一接触这股金刚掌力,已知是武士敦无疑。

武士敦掌力一发,立即喝道:“好,有胆的你这次莫逃!哎呀,原来是柳盟主,真是天大的误会了,恕罪!恕罪!”他刚骂了一句,已听见蓬莱魔女的声音。

蓬菜魔女诧道:“武帮主,你以为来的是谁?”武士敦道:“请进来说。”蓬莱魔女见他神­色­不对,料知是出了事情,心里着急,不待他开门,便从破了的窗子跳人。

一看之下,吓得蓬莱魔女也不禁大吃一惊,同时也明白了武土敦何以有那样的误会了。原来她的好友、武士敦的未婚妻子云紫烟此时正躺在床上,面如黄蜡,气喘吁吁。她见了蓬莱魔女,双眼微张、嘴­唇­开阖,似乎是想打招呼,但却说不出来。

蓬莱魔女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这两年来又跟父亲学了一些医学,一看之下,已明究竟,连忙摇手阻止云紫烟说话,便问武士敦道:“紫烟姐姐是中了喂毒的暗器,你正在运功为她驱毒么?”武士敦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毒­性­很厉害,我虽然把她救活过来,却还未脱危险。”

蓬莱魔女道:“好,是怎么回事你等下再说。咱们先合力救治紫烟姐姐。你拿一杯水来,我这里有辟邪丹。”

辟邪丹是柳乖宗秘制的灵丹,善解百毒,蓬莱魔女轻轻在云紫烟下已一托,云紫烟嘴巴张开,武土敦把辟邪丹纳入她的口中,和水送下。过了半晌,云紫烟喉头咯咯作响,蓬莱魔女与武土敦各出一掌,抵着她的背心,以本身真力,助她运气行血,同时令药力可以加速发挥功效。云紫烟吐出了两口腥气很重的瘀血,轻松许多,这才说出话来:“柳姐姐,你怎来得这样巧?真是多谢你了!”

蓬莱魔女笑道:“你别担忧,很快就会好的。你再忍耐些儿,我与士敦替你驱除余毒。你好了咱们再倾谈吧。”

武士敦与蓬莱魔女都是第一流的内功造诣,两人合力为云紫烟清除余毒,不过半个时辰,云紫烟大汗淋漓,体中余毒,都已随着汗水蒸发,脸­色­也渐转红润。但她出了浑身大汗,­精­神则是颇为困顿。蓬莱魔女点了她的昏睡|­茓­,云紫烟便即呼呼人睡。本来一般的点|­茓­,是多少都会令对方的身体受到损害的,只有柳元宗从“|­茓­道铜人”所学的一种独门点|­茓­手法,却可以给人治病。蓬莱魔女点了云紫烟的昏睡|­茓­,正是助她酣睡以复­精­神。

云紫烟熟睡之后,武士敦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这才有空告诉蓬莱摩女。原来云紫烟是昨晚三更时分受人暗算的。

蓬莱魔女道:“当时你们不在一起?”武士敦道:“我在隔房。但那贼人是同一时候向我们暗算的。我及时发觉,未给伤着。可怜紫烟却遭了毒手。”

蓬莱魔女诧道:“这贼人是何等样人?紫烟竟会遭了他的暗算?你也没捉住他?”

武士敦面有愧­色­,说殖:“说来惭愧,我连这贼人的面都没见着。当时我正在静坐练功,尚未入睡的。我一掌打落他的暗器,随即向窗外连发两记劈空掌,只听得那贼人哼了一声,踏碎了两片瓦,但待我追出来时,他已是走得无影无踪了。当时我不知道紫烟遭遇如何,不敢再去追他。入房一看。紫烟已是着了一枚毒针。”说罢将那枚毒针取来给蓬莱庞女看,只见针如蜂尾,通体黝黑,制作极为­精­巧,针尖有孔,毒液就是从那小孔中注入人体的。饶是蓬莱魔女见多识广,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哪一派的暗器。

蓬莱魔女心里想到:“这贼人的真实本领不知如何,但他能够接武士敦的两记劈空掌,只踏碎两片瓦,看来即使比不上武士敦,相差亦是不过,”

武士敦道:“可惜我未得与这贼人见个真章,但他的别样功大不知,轻功却是远远在我之上。柳女快,请你从这个线索给我推究一下,邪派中的高手,有谁是轻功特别好的?”

蓬莱魔女道:“邪派中人,大都行踪诡秘,我所知的亦属有限。”武士敦道:“就你所知的而论,你以为嫌疑最大的是谁?”

蓬莱魔女道:“在江湖上露面的邪派中人,轻功最好的是一个采花贼,绰号‘花蝴蝶’的孙灵飞。但此人轻功虽好,武功却也寻常。我本来有几次想除去他的,每次都因另有要事不克分身,才暂时容这小丑跳梁而已。昨晚暗算紫烟姐姐的人,能够接得下你的两记劈空掌力,孙灵飞是不会有这样本领的。除了孙灵飞,轻功内功都好的就只有一个公孙奇了。但公孙奇此刻正在桑家堡闭关练功,也不应该是他。”

对于这桩“无头公案”,蓬莱魔女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武土敦道:“此人既然蓄意要来伤我­性­命,一次不成,想必还有第二次露面。咱们就待他自投罗网好了,不必费神再猜。”

蓬莱魔女道:“我也向你打听一个人。这个人是丐帮弟子,伏魔杖法与金刚掌力造诣都很不错。虽然比不上你,也可以算得是个一流高手。”

武士敦道:“是不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短小­精­悍的汉子。”

蓬莱魔女道:“正是。”武士敦道:“你在哪儿碰上他的?”蓬莱魔女道:“第一次他跟御林军的副统领擅世英来攻打我的山寨,给我打败。第二次在孤鸾山上再度交手,他与另一个武功比他更强的高手同来,这一次,又给他侥幸逃脱。”

武土敦道:“这么说来,此人现在是投奔公孙奇,为虎作伥了。”蓬莱魔女道:“可不是吗?所以我要来告诉你。你知道他是谁?”

武士敦道:“他是朱丹鹤的儿子,朱丹鹤混入丐帮、做过长老。在他入帮之前,业已娶妻生子,但他却是瞒着帮众,不让别人知道他有这个儿子的。此事我也是最近方才打听出来。听说朱丹鹤偷偷将丐帮的武功传给儿子,还把丐帮的一些机密文件、如各地分舵首领的名单等等也给了儿子。他这儿子用的是他全国的姓名麻大哈,是金国的一名卫士,据说朱丹鹤私通金国,也就是由他的儿子暗中作联络的。如今他投到桑家堡,想必是担负金廷与公孙奇之间的联络任务。我正要为丐帮除此祸患,多谢你给我报讯。”

蓬莱魔女道:“我正是来邀请你们到桑家堡合力除公孙奇的呢,如此说来,正是一举两得了。”

当下蓬莱魔女将桑家堡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武士敦。武土敦焦急道:“紫烟如今伤势还未好,会不会耽误你们的事情?”蓬莱魔女道:“还有半个月时间,紫烟姐姐三天内我想是可以好得了的,咱们用十天的时间,就可以赴回孤鸾山了。”

武士敦放下了一重心事,问道:“柳女侠,你是走路来的吧?”蓬莱魔女道:“是的,桑家堡旧人在桑家四老率领之下,在孤鸾山与公孙奇对峙,他们因为势孤力薄,采取是隐藏­骚­乱的成术,故而大家都是没备马匹的。当然,我在下山之后也可以买一匹坐骑,但寻常的马匹,跑得未必比我快。走路还有一样好处,晚上也可以施展轻功,我是日夜兼程,赶到你们这儿的。”

武士敦道:“怪不得你来得这么快。从孤鸾山到这儿将近三千里,你只用十天工夫,轻功之高,当真是令人佩服!”

蓬莱魔女笑道:“每天不过走三百里路,算不了什么。三百里路,比较好的坐骑也可以走的,就只怕它不能连续走这么多天,所以我不用坐骑。”

武士敦谊:“我和紫烟回来之后,有几位朋友送给我们坐骑,都是能走长途的骏马。咱们回去的时候,换乘马匹,就可以更快些赶到孤鸾山了。”

蓬莱魔女正考虑到云紫烟病愈之后,恐怕还未能施展轻功,听得武士敦有足够的骏马代步,喜道:“那就更好了。”

武士敦详细问了蓬莱魔女两探桑家堡的情形,说道:“公孙奇的两大毒功已将练成,又有崆峒二奇、飞龙岛主、麻大哈等人为虎作伥,确是不容小视。嗯,还有一个你说是和麻大哈同在一起,却比麻大哈本领更高的入,这个是谁?”

蓬莱魔女道:“这个人的大力金刚掌十分了得,他接了谷涵的十来招,虽然不敌谷涵,却也没有受伤,看来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我已经请桑二老上少林寺报讯了。”

武士敦道:“哦,原来是少林的叛徒。上月打伤杜永良,想必就是同一个人。”

杜永良是东海龙的太弟子,武功甚高、蓬莱魔女听说他被打伤,吃了一惊,细问来由。

武士敦道:“社永良上月到某处探询一支义军的下落,路上碰上此人,给他打了一掌,听说如今还在养伤。”

蓬莱魔女愤然说道:“想不到在名门正派之中,也出了叛徒。”武士敦道:“龙生九种,各各不同。在敌势猖獗,国家多难的时候,一方面有不畏弓虽暴,一心一意为国为民的英雄儿女;一方面也有贪图名利,认贼作父的无耻汉­奸­。这也不足为奇,但叛徒­奸­贼总是少数,咱们不必为此灰心。”蓬莱魔女道:“你说的是。”

这一晚他们在云紫烟房中守护,一晚平安无事。第二日云紫烟一觉醒来,已好了一半。她是曾经受过公孙奇迫害的人,听说桑青虹如今也落在公孙奇的魔掌,更是不胜愤慨,恨不得立即赶到桑家堡去,报仇雪恨。

蓬莱魔女笑道:“紫烟姐姐,你着想早日复原,那必须听我的话,安心养病,不可动怒,我担保你三日之后,便可恢复如常。”要如蓬莱魔女的父亲柳元宗乃是天下第一榨医,自从她们父女团圆之后,蓬莱魔女不但得她的父亲传以上乘武功,还跟父亲学了一些高明的医术,故而她有把握断定云紫烟三日之后可以复原。

这三日中,武士敦与蓬莱魔女下分日夜,轮班给云紫烟看护,准备那个“飞贼”再来­骚­扰,结果却是平安度过,毫无意外。

三日之后,云紫烟果然恢复如常,于是他们便离开南阳,赶回孤鸾山去。

武士敦挑选的三匹坐骑、都是耐走长途的骏马,他们为了爱惜马力,尚未放尽,每天已可以走上三四百里。估计不到十天的工夫,便可以回孤鸾山。

那“飞贼”始终没有出现,一路上也没有碰到可疑的人。武士敦有点纳罕,也有点“失望”,心想或者是那“飞贼”识得利害,知难而退。桑家堡大敌当前,武士敦也不急于报仇。贼人既没有出现,他也暂且把这事情搁在一边了。

连续三天,一路平安,但想不到第四天却出了一个意外。并不是在路上遭遇袭击,而是在一个小客店中受到暗算。这次,那贼人采取了另一种手段,不伤人而伤马。

前一日的晚上,他们在一个小市镇的客店投宿,晚上他们仍然是轮流守夜,不敢松懈的。这一晚也没有察觉有何风吹草动,不料第二日早晨,他们准备动身之时,却发现他们的三匹坐骑都已给人毒毙!

小客店的马厩是茅草木板搭盖的,很是简陋,但在院子的一旁,是靠着他们所住的客房的。他们晚上竟没有听到丝毫声息,这贼人的轻功之高,可想而知。

陪他们到马厩牵马的店主吓得面青­唇­白,生怕他们追究,讷讷说道:“昨晚在小店投宿的客人,除了你们三位客官之外,只有两名住客,他们都是本地殷商,我都认得的。他们一早赶集去了,你们要不要找寻他们?”店主是既怕武士敦要他赔偿,又怕得罪本地客人的。

武土敦情知不会是店中人下的毒手,反而安慰店主人一番说道:“这都怪我们防范不周,不关你的事。”给了房饭钱之外,武士敦另外还多加了一两银子,作为他埋葬三匹马的酬劳。武士敦特别交代这店主人,马­肉­有毒,绝不可食,只能埋葬。

三人离开了这个小镇,对这贼人的鬼祟手段都是痛恨不已,但对他的来去无踪的轻功也添多了几分戒惧。蓬莱魔女道:“咱们只好走路了。紫烟姐姐,你不必心急。青虹是约一个月之后,但也没有约定确实日期,迟一两天回到孤鸾山,并无多大关系。”

正是:不但伤人又伤马,从来暗箭最难防。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三番毒手弥妖雾三探魔宫下战书

云紫烟痊愈已经三日,不用坐骑,也可赶路,不过她的轻功却是不如蓬莱魔女,比起武士敦来要略差一筹。蓬莱魔女为了迁就他们,只能施展五六分轻功本领,但虽然如此,也已经比常人快许多倍了。

蓬莱魔女一口气走了约莫五十里,已是将近中午时分,时序虽是暮春,中午的阳光也很炎热,云紫烟紧紧跟在她的后面,喘息之声隐隐可闻,蓬莱魔女放慢脚步,说道:“紫烟姐姐,你病体初愈,赶路虽然要紧,也不可过劳了。前面有间茶店,咱们去喝口茶,暂歇一会吧。”

这是一间路边的茶店,卖茶的是个老态龙钟腰背佝偻的婆婆。大约是因为战乱之后而又地非要冲之故,茶店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客人。

平时热闹的路边茶店,大都是在铺面前安置一个大茶缸,炉火终日不熄,随时都有热茶可喝的。这间茶店想是因为生意不好,却是待到有客人来了,老婆婆才进内间用茶壶冲茶的。

老婆婆殷勤招呼说道:“我刚才冲了一壶茶,只是现在恐怕已经冷了,我给你们把茶热一热吧。”武士敦道:“不必费神,生水我们也一样喝的,冷茶更无所谓。”老婆婆道:“大热天时,你们出了一身汗,喝冷茶会感冒的。你们若不是要赶路,还是老婆子给你们热一热吧。我正在煮午饭,炉火是现成的,用不了多少时候。对啦,你们恐怕未吃午饭,要不要我给你们弄点吃的。”上了年纪的老人,欢喜唠叨,可是对人却也特别体贴。

武士敦谢了她的好意,说道:“不必张罗了,有炒米饼就拿两个来吧。我们身体都很好,不怕感冒的。”蓬莱魔女对这老婆婆的盛情难却,说道:“不必烧滚,只要稍微热些就行。”

炒米饼是北方的茶店常备的东西,铺面就摆有现成的。在老婆婆把一盆炒米饼拿来的时候,蓬莱魔女隐约听得里面有悉索索的声音,蓬莱魔女故意走近厨房门口张望,只见一只猫正在捉盐蛇戏耍,老婆婆道:“这只猫很顽皮的,可怜我没有多余的粮食喂他,把它饿坏了。”蓬莱巨女心中暗笑,“这老婆婆怎会是坏人,我倒是疑心生暗鬼了。”

武士敦忽道:“我还是先喝一碗冷茶吧。”老婆婆见他坚持要喝,说道:“好,你是壮汉喝冷茶或无大碍,两位小娘子可要喝热的才成。”云紫烟见他要先喝冷的,橱是有点诧异,当然她不是怕他感冒,而是觉得他一人先喝,对蓬莱魔女似乎不够礼貌。虽说蓬莱魔女是他们极好的朋友;不会计较这点小节。蓬莱魔女则是心中一动,想道:“是了,武士敦为人谨慎,想是另有用意。”

那老婆婆倒了一碗茶出来,赔笑说道:“生意不好,茶叶倒是地道的雨前茶。”

武士敦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蓦地面­色­一变,冷笑说道:“不错,是地道雨前茶。可惜你加了几味毒药,茶的香味可就差许多了!”

云紫姻大惊道:“这是毒茶?”那老婆婆更是吓得呆了,讷讷说道:“客官,你,你说什么?这是我亲自采摘的茶叶,观音菩萨在上,你别冤枉好人。”

武士敦不理她的叨吩,咕咕噜噜的索­性­把一碗茶全都喝光。冷笑说道:“教你见识我的本领,区区一碗毒茶,料想也还伤不了武某!”“砰”的一声,把那茶碗摔得裂成片片,只见他中指一翘,突然一股碧绿的水线从他的指端喷出,热气腾腾的还带茶的香味。

原来武士敦早已起了疑心,是有心试她这碗毒茶的,他以绝顶内功将毒茶循着手少阳经脉从指端­射­出,本来是一碗冰冷的茶经过他本身真气蒸发,­射­出来时,已是变得热气腾腾。蓬莱魔女这才恍然大悟,心想道:“原来武士敦是怕我们一同中毒,故而由他先尝。我若喝了这碗茶,虽然未必中毒,只怕也没有他这样功力。”

这刹那间,那老婆婆吓得呆若木­鸡­,蓬莱魔女冷笑道:“老妖婆,你别装疯扮傻啦,我问你,我们与你何冤何仇,你为什么要暗中下毒?”

那老婆婆惊魂未定,叫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变戏法的?别吓唬老婆子啦!”喝了的茶会从指端­射­出,这样的事,这老婆子活了几十年,莫说没有见过,连听也没有听过。在她以为,武士敦若不是在变戏法,就一定是妖怪了、老婆婆越想越惊,浑身直打哆嗦,要想逃走,双脚却是不听唤。蓬莱魔女见她如此神情,疑心大起,喝道:“还想逃么?你再装糊涂,我就杀了你!”

老婆婆双脚一软,不由自主地噗通跪下,颤声叫道:“观音沓萨保佑,女、女大王饶命!”她在武士敦怒目瞪视与蓬莱魔女的厉声斥责之下,已是吓得语无伦次。

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挥臂划一个圆弧,已是一掌向那老婆婆击下,云紫烟叫道:“柳姐姐,不可,我看其中另有蹊跷!”

话犹未了,蓬莱魔女已是把那老婆婆扶了起来,说道:“不错,不关这老婆婆的事。贼人谅还走得未远,待我去追!”

原来蓬莱魔女这一掌也是故意试那老婆婆的,她使出极厉害的杀手,倘若那老婆婆是懂武功的话,决不会不加抵抗的。蓬莱魔女的武功早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一试出那老婆婆的确是丝毫不懂武功,便立即收回掌力,转而将她扶起来了。

蓬莱魔女把吓昏了的老婆婆交给云紫烟,立即便向屋后追去。事情已经可以判明,既然不是这老婆婆下的毒,当然就是他们对头所做的手脚了。此人想必是一直在暗中窥伺他们,在蓬莱魔女隐约听得厨房有声息的时候,想来也就是此人偷偷下毒的时候。下了毒就从厨房的后窗逃走的。

蓬莱魔女的内功造诣稍逊于武土敦,轻功的造诣却是十分超卓,远在武士敦与云紫烟之上,此时她为了急于追缉贼人,只得把武、云二人撇在后面,单独去追。

蓬莱魔女使出“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一口气追出七八里路,果然发现前面有个人影,披一件黑­色­的斗蓬,身材瘦小,跑得像一溜黑烟。

蓬莱魔女喝道:“鬼鬼祟祟,算得什么好汉?有胆量的敢与我光明正大地较量较量么?”那人“噗嗤”一笑,捏尖了嗓子­阴­阳怪气他说道:“这不是在较量么?有胆量你跟来好了。”这人口中说话,脚板却像抹了油似的,跑得更加快了。

蓬莱魔女冷笑道:“好,我就与你比比轻功。”两人都加快了脚步,风驰电逐般地又跑了几里路,蓬莱魔女始终落后十数丈之遥,看来此人的轻功竟不在她之下。

那人逃入林中,蓬莱魔女艺高人胆大,不顾“逢林莫入”的江湖经验之谈,仍然紧追不舍。追到了密林深处,那人忽地止步磨身,回过头来,笑道:“好,咱们的轻功差不多,可以不必比了,你要比试什么功夫,划出道来,我一一奉陪!”

这人回过头来,蓬莱魔女瞧见了她的庐山真面,这才知道是个女子,年纪约和她差不多,脸似芙蓉,长眉入鬓,带着几分妖艳而又泼辣的邪气。

贼人竟是少女,这倒是颇出蓬莱魔女竟外的事情。要知武林中具有上乘武功的女子寥寥可数,除了几位前辈高人如峨嵋山的无相神尼、八卦掌掌门人沙凌丘的妻子尉迟翠英以及神驼太乙的前妻聂金铃等有限几人之外,小一辈的女中英杰包括赫连清云姐妹在内,恐怕都没有这个少女的本领。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说道:“你是谁?哪一派的?与丐帮有何仇恨,为何要暗算武士敦与云紫烟?”

那少女格格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你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以巾帼压服须眉,倒也算是个女中豪杰。今日既然恰巧碰上了,即使你不想与我较量,我也要与你较量的。我要教你知道,天下之大,女子之中,并非只有你蓬莱魔女就可以目空一切。好吧,咱们分个胜负再说,你何必絮絮不休问我姓名来历?”

蓬莱魔女心头火起,冷冷说道:“你可知道,英雄豪杰,并不是只凭武功。不过,你既只知武功,定要与我较量,邓就请吧!”

那女子道:“好,那我就先试试你的柔云剑法!”蓦地脱下斗篷,一挥一卷,就像一大片黑云似的向蓬莱魔女当头罩下。

蓬莱魔女心道:“她说得出我的剑法名字,我却未知她的家数。倒是不可小觑了。”要知高手比斗,讲究的是知己知彼,蓬莱魔女尚未知对方的底细,自是不能不分外小心,于是先出一招“春云乍展”,试探虚实。

剑光闪处,“嗤”的一声,剑尖刺着了斗篷,却给那少女轻轻一带、剑尖猾过一边。斗篷只是出现针孔般的剑痕,并未刺穿。斗篷扫荡的力道却似狂潮般涌到。

蓬莱魔女叹道:“可惜,可惜!”身形一飘一闪,那少女的斗篷卷了个空,说道:“可惜什么?”蓬莱魔女道:“你的武功倒不错,可惜不肯学好。以你的所作所为,武功再好,也配不上称作女中豪杰!”

那女子冷笑道:“我最讨厌欺世盗名的英雄豪杰。我不要听你的教训,我但知胜者为强!”

蓬莱魔女一声长笑,说道:“你以为我当真是怕了你么?”拂尘一挥,解了斗篷的压力,运剑如风,刹那之间,闪电般地刺出了连环七剑。

这七剑势似疾风,但剑点落处,却是柔如柳絮。那女子斗篷翻飞,蓬莱魔女的长剑贴着她的斗篷,毫不受力。她的剑刺不穿对方的斗篷,对方的斗篷也卷不了她的青钢剑。

那女子心中一凛,想道:“这魔女的柔云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卸’字决的运用出神入化,也是在我之上。”

斗了二十来招,未见胜负。那女子冷笑道:“这样打法打到几时?有本领的你就与我见个真章!”

蓬莱魔女蓦地喝道:“换过一件新的斗篷吧!”陡然间剑光如练,只听声如裂帛,少女的那件斗篷已给当中剖开了一道裂缝,原来蓬莱魔女刚才只是用游斗的方法试探对方虚实,待试出对方的功力与她差不多之后,又故意只用轻灵的剑法但凭“柔劲”来消耗对方的实力,引得对方全力相扑之际,才突然使出最凌厉的一剑。这一剑表面看来仍是柔如柳絮,其实是蕴藏内力,猛若洪涛。对方的斗篷已如风帆涨满,蓬莱魔女只一剑就把它戳穿了。

蓬莱魔女喝道:“好,你说胜者为强,现在如何?”

那女子抛开斗篷笑道:“并不如何,你侥幸胜了一招,难道你就以为已经胜了我么?”

蓬莱魔女道:“好,你不服气,那就再来。换过兵器吧!”那女子双掌一拍,说道:“我就凭这双­肉­掌,再与你见过高低。何需什么兵器!”声出掌发,竟来抢蓬莱魔女手中的宝剑!

蓬莱魔女长剑一圈,划了一道弧形,但却不是刺向敌人,而是迅即纳剑入鞘。不但纳剑入鞘,随即将拂尘也收起来了。蓬莱魔女不用兵器,让了对方一招,这才出掌应敌,淡淡说道:“也好,我就与你较量较量掌法。”要知蓬莱魔女是绿林盟主的身份,对方既是不用兵器,她又岂肯占对方的便宜?那女子冷笑道:“好,你要逞能,可休后悔!”话犹未了,身形已扑上来,身手矫捷之极。蓬莱魔女喝道:“来得好!”一个盘龙绕步,斜身一闪,疾用“斜挂单鞭”的掌式,猛切敌手脉门,那女子也喝了一声:“来得好!”掌势如封似闭,突然一个“肘底看锤”,左拳右掌,刚柔并济,解了蓬莱魔女这一招“斜挂单鞭”。她这一变式,守中有攻,蓬莱魔女的掌缘未切着对方的脉门,对方的拳头已打到她的肋胁。

蓬莱魔女岂能让她打中,忙分左脚,一个滑步回身,便即避招进招,骈指如剑,戳向对方时尖的“曲池|­茓­”。那女子变招极快,一拳打空,立即横掌如刀,反削蓬莱魔女的膝盖。双方以攻对攻的又拆了一招,各无损伤,由合而分,各自退后一步。

不过这两招虽是各无伤损,蓬莱魔女却多闪避了一次,严格说来,是她在招数上输了半招。那女子笑道:“柳大盟主,我看你还是用剑的好些!”

蓬莱魔女不理她的讥刺,仍以掌对掌,凝神应敌。两人再度交锋,那女子着着抢攻,掌法虚实相生,使得奇幻无比。转眼问,但见四方八面都是那少女的影子,掌影重重叠叠,连蓬莱魔女这样的本领,竟也分不清她是哪个方向攻来。但蓬莱魔女不为所动,双脚牢牢钉在地上,兀立如山,使用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见招拆招,见式拆式。

原来蓬莱魔女的“柔云剑法”与“天罡尘式”乃是两大武林绝学,但在掌法上的造诣却不如剑法尘式之­精­。这女子的掌法十分奇诡,和中原各家各派的掌法都不相同,蓬莱魔女识不破她的这路掌法,是以在开头百招之内,就难免有点儿相形见继了。

蓬莱魔女好生诧异,心道:“不知这女子是什么来历?”但过了百招,她渐渐摸到了对方的路数了。

蓬莱魔女蓦地一声长啸,喝道:“你技只此么?看我的吧!”那女子正自一掌向她印下,蓬莱魔女倏地中翁一翘,指尖对准了她的掌心的“劳宫|­茓­”,那女子掌势一惊,避开点|­茓­,蓬莱魔女立即抢了先手,掌指兼施,掌劈指戳。掌劈也还罢了,她的指法更是神妙无方,连指几下,对方的十三处大|­茓­,都在她的点|­茓­指法笼罩之下。那女子也是个武学行家,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蓬莱魔女使的乃是她父亲所授的“惊神指法”,当年她的父亲从金宫中盗出一十二篇“|­茓­道铜人图解”,潜心研究了十年之久,才参透出这一套“惊神指法”的。这是天下第一等的点|­茓­功夫。

蓬莱魔女使出“惊神指法”之后,登时主客势易,攻守逆转。初时是蓬莱魔女识不破对方的掌法,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功。

如今则是那女子识不破她的“惊神指法”,只能着着退让,甚至连招架也感到为难了。

蓬莱魔女看出这个女子有逃跑之意,冷笑说道:“你不是说要与我见个真章么?胜负未分,就想走了?”掌劈指戳,加紧施为,疾如暴风骤雨,把那女子的退路堵住。

那女子纵声笑道:“我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你拦得住么?对不住,你们人多,我少陪了!”

话犹未了,只见武士敦与云紫烟已经出现身形,正在向她们这里跑来。云紫烟喝道:“好狠毒的妖女,你用暗器伤人,侥幸我还未死,如今特来领教你的暗器手段!我们决不倚多为胜,有胆量的你别逃!”武士敦则喝道:“武某与你何冤何仇,你不说个明白,休想逃跑!”

那女子突然使出一个古怪的身法,从蓬莱魔女掌底“嗖”的穿过。这一着冒险之极,蓬莱魔女一指戳去,“嗤”的一声,戳穿了那少女的衣裳,那女子已倒纵出三丈开外。

蓬莱魔女急忙追去,武士敦也飞身扑来。那女子把手一扬,喝道:“你要领教暗器,暗器来了!只听得”蓬“的一声,蓬莱魔女避开暗器,暗器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团烟雾,烟雾中金光闪烁。原来她的这个暗器名为”毒雾金针烈焰弹“,闪烁的金光就是暗器爆裂之后,飞出的一大蓬梅花针了。

蓬莱魔女轻功超卓,身形一掠,闪避出数丈开外。武士敦“呼呼”的发出两记劈空掌,扫荡烟雾。

烟雾迷漫中只听得那女子朗声说道:“你们忙些什么?到了桑家堡我自会恭候你们。那时我也自会与你武大帮主算一算帐!”

武士敦把烟雾扫荡尽净,恢复清明之后,那女子早已踪迹不见,不知她逃向何方。

蓬莱魔女说道:“看来这妖女已知咱们的行止,她既然要在桑家堡等候咱们,咱们到了桑家堡查她的来历吧。”

武士敦问明了蓬莱魔女与她交手的经过,听说蓬莱魔女也要斗到百招开外,使出“惊神指法”方能稍稍占胜,对这女子的武攻也不禁好生诧异。

蓬莱魔女道:“她引我们到这密林较量,听她的口气,只是为了不服气我是绿林盟主。但对你却似有甚深仇大恨,不知这是什么缘故?”

武士敦也是十分诧异,说道:“听你说来,这妖女的武功并不是属于中原任何门派,这就越发叫我猜想不透了。我与塞外关东各处的武林人物素无来往,更谈不上结仇。那些不属于中原门派的武林人物,或者因受金主所用,与丐帮对敌,但那是公仇,而非私怨。这妖女却似与我有甚私人仇恨,口口声声说是要找我算帐,我也不知她要与我算的是什么帐?”

云紫烟道:“咱们虽然不知她的来历,但最少已经知道她是和公孙奇一伙的了。公孙奇­阴­谋篡夺丐帮帮主之位,功败垂成,全都是毁在你的手里,他当然将你恨如刺骨,这妖女和他一伙,怎知他们是什么关系?她来谋害咱们,说不定就是奉了公孙奇之命。总之,此事真相如何,到了桑家堡才能求得个水落石出。”

武士敦道:“不错,大敌当前,咱们赶到了孤骛山再说。”

一行三人,兼程赶路,一路之上,那女子并无再度出现。也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这一日他们来到了孤鸾山下,正好是满了一月之期。倘若是骑马的话,可以早来三日。但如今能够不过限期,大家也都很满意了。

上山途中,蓬莱魔女发现前面有两个人,追上去一看,却原来是宋金刚和杜永良。双方都是不胜意外之喜。

宋金刚道:“我是接了耿照的通知之后,便与仕贤弟结伴来的。想不到你们也是今日回来。”

蓬莱魔女与宋金刚见过了札,便间杜永良道:“听说你曾碰上一个少林寺的叛徒,受了点轻伤。我正想派人探访你呢。”

杜永良面上一红,说道:“伤早已好了。那日我是寻访淮北的义军首领刘侃,途中遇上那厮的。我与那厮对了一掌,给他的金刚掌力破了我的混元一气功,但他似乎也受了点伤,不敢追来。”杜永良是东海龙的首徒,混元一气功可以及得上乃师的八成功力。

蓬莱魔女听他提起刘侃的名字,刘侃正是那个假冒玳瑁的弟弟,后给蓬莱魔女处死的刘滔的哥哥。于是蓬莱魔女便问刘侃的下落。杜水良道,“我受伤之后,回家休养了一个多月,已没工夫再去找他了。不过听说他这支义军早已解散,如今是躲在一个友人家里。盟主可要与他联络么?”

蓬莱魔女不想提及刘侃的弟弟的事,说道:“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目下时机未到,且待桑家堡这桩事情过后,咱们再进行联络各处的义军首领。”

杜永良应了一个“是”字,问道:“原来盟主也知道少林寺出了叛徒之事了?”

蓬莱魔女笑道:“丐帮消息灵通,你的事,是武帮主告诉我的。不过,你所碰上的那个少林寺叛徒我也曾经与他交过了手。”

杜永良喜道:“我正要找那厮报一掌之仇,柳盟主是在哪儿碰见他的?”

蓬莱魔女笑道:“此人如今正在桑家堡。一个月前,我就是在这孤鸾山上和他交过手的。”当下将那晚的经过告诉了杜永良。

杜永良大喜道:“如此说来,倒是可以省得我多费气力寻找他了。”

蓬莱魔女道:“令师近况如何?去年我曾与他在太湖的西洞庭山会了一面,不知他可还是留在王宇庭那儿?”

杜永良道:“家师助王寨主夺回太湖的霸权之后,漫游江南各地,听说他与江南的新武林盟主‘铁笔书生’文逸凡甚为相得,两人结伴同游,乐而忘返。不过,最近他曾托人捎来信息,说是不久就要重履中原,意欲与西岐凤师叔一会。”

蓬莱魔女道:“我日前遇见孟大娘,已托她到江南去邀请文逸凡了。尊师若是和他一起,想必也会与他同来,提早北游。”

东海龙为人慷慨豪迈,古道热肠,蓬莱魔女对这位老前辈也是甚为挂念的。

谈起了西岐凤,杜永良想起一事,说道:“我曾得家师告知,说是西门师叔有一位得意弟子名叫陆勉,已经学成出师,叫我照料这位师弟。可是我和陆师弟直到如今还未曾见过。柳盟主、武帮主消息灵通,可知江湖上已有陆勉此人出现么?”

蓬莱魔女笑道:“你这位未曾见过面的陆师弟,此刻正在我的山寨之中,而且不久就将与我的副寨主成婚。荷咱们破了桑家堡之后,请你到我山寨一起,说不定正可以赶得上喝你师弟的喜酒。”

杜永良不胜之喜,说道:“是哪位副寨主,珊瑚姑娘,还是玳瑁姑娘?”

蓬莱魔女道:“你还未知道呢,你这位陆师弟和我的两个副寨主都是一家人了。他是玳瑁的弟弟,和他即将成婚的则是珊瑚。”

一行人谈谈说说,互相交换所知的旧友情况、江湖新事。不久就到了孤鸾山上。蓬莱魔女是旧地重来,无需觅人寻路,便径自带领武士敦、杜永良等人找到了桑家四老的住所。

这日刚好是满了一月之期,桑家四老正在盼望蓬莱魔女,蓬莱魔女果然依期回到,还请来了武上敦、宋金刚、杜永良等人。

桑家四老皆大欢喜,连忙迎接。

蓬莱魔女见桑家四老齐集,也是大为欢喜,说道:“原来桑二伯(桑行)已从少林寺回来了。三伯(桑弘)四伯(桑毅)也都恢复如初了。”

四老中的老大桑志说道:“柳盟主,你暂坐一会。我去请华大侠过来。老二,你也去请少林寺高僧来与盟主相见吧。”

蓬莱魔女想起一人,说道:“耿照与秦弄玉来了没有?请他们一同来吧!”

桑志道:“耿相公和秦姑娘还没有来。”这一回答颇出蓬莱魔女意料之外。要知宋金刚是接获了耿照的通知之后,才约同了杜永良来的,如今宋、杜二人都已到了,他们却尚未回来。蓬莱魔女心里想道:“难道他们在路上又遇上什么事情以致耽误了行程?但邪派中的高手如今差不多都已聚集在桑家堡,想来他们在路上也不会遇到什么凶险吧?”既然还未知道他们耽搁的原因,忧虑也没有用,于是蓬莱魔女只好把耿、秦二人之事暂放一边,问桑弘道:“不知少林寺是哪位高憎来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有个宏亮的声音哈哈笑道:“老衲来迟了。”话说曹­操­,曹­操­便到。只见桑行陪着一个老和尚已经走了进来。

桑行给他们介绍道:“这位是柳盟主,这位是丐帮的武帮主。”

这老和尚虽是出家人,却有一股豪迈之气,不待桑行介绍他,便先说道:“老衲弥度与柳女侠虽是初见,但说起来也有一段渊源。令尊三十年前曾到过少林寺与老袖见过一面,此事还是在令尊入金宫盗宝之前,柳女侠那时恐怕也还未曾出世呢。三十年来一弹指,人间几度沧桑!想不到今日得见故人之女,而少林寺想不到也竟然出了叛徒,以至有劳柳女侠费神传告,老衲实是不胜惭愧之至!”

蓬莱魔女虽然从未到过少林寺,但对于少林寺的几个高僧,却也是早已闻名了的。少林寺武功最强的四位高僧,第一位是达摩院长老本虚大师,第二位是少林寺主持本无方丈,第三位是监寺弥难禅师,第四位就是这位弥度大师了。本虚、本无是第一代,弥难、弥度是第二代。第二代中武功最高的弥难已提升为监寺,余下的十八个第二代弟子又号称“十八罗汉”,而弥度则是“十八罗汉”之首。少林寺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故所以弥度虽然只是少林寺中的第四把高手,武功的造诣却足以与当世第一流的武学宗师抗衡。

蓬莱魔女听得是弥度大师,大喜过望,连忙以晚辈之札相见。见过礼后,说道:“树大有枯枝,以少林寺憎俗弟子之多,有一两个不肖之徒那是寻常之事。只不知目前在桑家堡的叛徒是谁?”

弥度叹口气道:“说来惭愧,正是我的监寺师兄的弟子。这不肖之徒名唤沙衍流,本来是弥难师兄一位故友的孤儿,想不到他跟弥难师兄学成了金刚掌之后,一出师门,不到两年,就贪慕荣华而变节了。弥难师兄不忍亲自诛他,老袖只好来替师兄清理门户了。”

说话之间,桑行把华谷涵也请来了。他与蓬莱魔女小别一月,此时重见,倍觉喜欢。

蓬莱魔女问道:“这一个月来,桑家堡可有什么动静?”笑傲乾坤道:“公孙奇在大举招降纳叛,这个月来,陆续有人投奔桑家堡。但公孙奇则始终未见露面,据说正在加紧练功,他的手下偶尔也潜入山中侦察,但一给咱们的人发现,就立刻退了。

咱们这边严阵以待,他们那边也不敢来­骚­扰。大体来说,这一个月可以说得上是平静无事。“

蓬莱魔女道:“可有桑青虹的消息?”除了策划如何对付公孙奇之外,蓬莱魔女最关心的就是桑青虹的安危了。笑傲乾坤摇了摇头,说道:“也是毫无消息。”桑家四老中的老大桑志补充道:“桑家堡中的旧人本来是与我们有联络的,自从碧绢偷出桑家堡来给咱们通风送讯的事件败露之后,桑家堡上下人等若要出外,必须取得总管宗超岳的允许,双方的联络就中断了。直到前日,才有人冒险捎个讯息出来,说是二小姐在十天之前就没有在桑家堡公开露面,连她的贴身丫鬟都没见过她。”

蓬莱魔女放心不下,说道:“她上次送信,约咱们一月之后再去桑家堡,如今已满一月之期。我想明晚先去探个虚实。

武士敦道:“不妨双管齐下,一方面是去探个虚实,一方面索­性­就给公孙奇下个战书。”

蓬莱魔女道:“好。这封战书就由你我联名。你和他算丐帮的那笔帐,我则代师清理门户。”蓬莱魔女估计一下双方实力,自己这边的人虽然还未到齐,但有少林寺的弥度禅师助阵,料想也不至于输给公孙奇了。摆开阵势向他挑战,一来显得光明磊落:二来可以有机会尽歼邪派:三来还可以试探公孙奇的两大毒功是否已经完全练成,要是他还未大功告成的话,一定不敢约期应战。

弥度禅师道:“你们下战书的时候,给我也带一封信去。我这封信是代表少林派发出,向公孙奇索人的。”少林寺与公孙奇之间并无直接的纠纷,以弥度禅师的身份,也不适宜亲自潜入桑家堡。故而只能如此。但料想公孙奇一定不肯支出少林寺的叛徒,所以弥度禅师的做法乃是先礼后兵,这一封信也就差不多等于是战书了。

当下商量定妥,第二晚就由笑傲乾坤、蓬莱魔女与武士敦、云紫烟四人去探桑家堡,并给公孙奇下战书。

武、云二人用一日的时间,将桑家堡的地图熟记心中,那份地图是上次桑青虹叫碧绢偷送出来,公孙奇在桑家堡中新设的机关埋伏,地图上都有注明。

这一晚他们四人由蓬莱魔女带路,便去夜探桑家堡。四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蓬莱魔女又是深明虚实,旧地重来,故此风不吹草不动的就悄悄进了桑家堡。

他们按照原定的计划,网个人分为两对,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这一对去给公孙奇下战书,武士敦与云紫烟这一对则在外间给他们把风、接应、并对桑家堡作一巡视,察看堡中虚实。

蓬莱魔女早已知道公孙奇的住处,她与笑傲乾坤施展绝顶轻功,避开巡逻的耳目,绕过一个荷塘,越过一座假山,假山前面,有座红楼,公孙奇的练功静室便是在这红楼之中。

上次他们二探桑家堡之时,便是在这假山前面遭到伏击的,这次他们也准备会有阻拦,但出乎他们的意外,他们越过了假山,一直到了红楼之下,兀是未发现埋伏。楼上悄无声息,也是毫无动静。

蓬莱魔女感到有点诧异,便与笑傲乾坤悄悄说道:“咱们的轻功可以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公孙奇。上次他都能够发现咱们,如今他的武功造诣只有比以前更高,却何以个见他有甚动静?”笑傲乾坤道:“你是怕他楼中没有埋伏么?”蓬莱魔女道。

“咱们是来会他的,管他有没有埋伏?不过,咱们也该多些小心就是了!”

两人施展“一鹤冲天”的轻功,“飞”上楼上,径自进去,深入堂奥,也没碰见有丫鬟婢仆。

烛影摇红,从一个纱窗向着栏杆的房间里隐隐透出他光,纱窗上现出公孙奇盘膝而坐的影子。

两人到后窗一看,只见公孙奇正在静坐练功,头顶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房间里只有公孙奇一人,却不见桑青虹。

公孙奇仍然闭目垂首,就像一尊石像似的,动也不动。似乎对外间的一切全无知觉。

华、柳二人都是武学的大行家,一看就知公孙奇练功正在练到最紧要的关头。蓬莱魔女心里想道:“桑青虹过去一直是陪着公孙奇练功的,不管她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好,公孙奇练这两大毒功得她很大的帮助则是事实,但却何以此际在他练功的紧要关头,又不见有桑青虹在旁照料?难道是公孙奇已经发觉她对己不忠,不敢要她在旁照料了?”

“闭头练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练到紧要的关头,对外间的一切乃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一种是仍有知觉,但若在仓猝之间,来不及“散功”便和人动手,也有真气误走岔道“走火入魔”之险。如今看公孙奇的情形,似是前一种情况,若然如此,他们只要一进去偷袭,立即便可以致公孙奇死命!

但他们虽是与公孙奇势不两立,却也不肯于这种偷袭的鬼祟勾当。于是蓬莱魔女先喝一声,划破了纱窗,这才把“战书”掷了进去。正是:用心良苦人难识,只见魔头苦练功,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宿怨难消迷不悟重楼深锁意何居

公孙奇蓦地一声长啸,喝道:“你们又来了么?我恭候多时了!”啸声中,只见蓬莱魔女掷进去的那封“战书”,未曾落地,就在半空中化成了片片蝴蝶!

一封书信份量极轻,蓬莱魔女能够把它当作暗器飞去,已经是足以惊世骇俗的功夫,哪知公孙奇更为厉害,一口气就把它吹得碎成片片,这分明是已练成了内功中最难练的“护身罡气”,比之蓬莱魔女的功力何止胜过一筹!

饶是蓬莱魔女技高胆大,也不禁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刹那之间,公孙奇盘膝而坐的姿势依然未改,人已离开了蒲团,“飞”了起来。只听得“轰”的一声,劈空掌震破了纱窗,公孙奇破窗而出,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这才伸直了身子,脚未沾地,双掌就分打两人!

蓬莱魔女不敢接他毒掌,百忙中来不及拔剑迎敌,只得挥袖遮拦。只听得“啮”的一声,公孙奇五指如钩,抓裂了蓬莱魔女的衣袖。笑傲乾坤折扇一技,挡了公孙奇的一掌、蓬莱魔女禁不住掌力的激荡,倒退三步。笑傲乾坤使出“四两拨千斤”的上乘武学,但也只能化解对方的六七分掌力,禁不住身形一晃。

公孙奇追了上来,哈哈笑道:“既然来了,何必就走?嘿,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来么?我只是怕你们逃跑!”口中说话,掌底毫不放松,瞬息间已是连发三掌!

蓬莱魔女用拂尘护身,以青钢剑使出最上乘的刺|­茓­功夫,一招之间,刺公孙奇的九道大|­茓­。公孙奇笑道:“小师妹,你这惊神剑法虽是天下第一的刺|­茓­功夫,却也难不倒愚兄了!”说话之间,五指连弹,只听得“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每一下都是恰恰弹中剑脊,破解了蓬莱魔女一剑刺九|­茓­的绝招。而且在破解蓬莱魔女剑招的同时,左掌也以大摘拿手法拨开了笑傲乾坤的折扇,要不是笑做乾坤变招得快,忻扇都几乎被他撕破。

上一次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联手对付公孙奇还是他们颇占上风的,但这一次交手不到十招,却已是公孙奇大大占了他们的上风了!

蓬莱魔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公孙奇已练成了绝顶的邪派毒功,这才有侍无恐的在他楼下毫不设防,有心诱他们上楼的。

蓬莱魔女也不禁疑心大起,想道:“公孙奇布局诱我,难道桑青虹也是有心帮他,诱我上当的吗?”桑青虹那封信说得清清楚楚,她要华、柳二人一月之后再来,“便能如愿”,这分明是说,她有把握可以助他们遂了除­奸­之愿,但如今他们依约一月之后再来,桑青虹却是躲了起来,不见露面。而他们却恰好碰上了公孙奇练那两毒功正是“大功告成”之际。

公孙奇连环发掌,一掌紧过一掌,不但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所发出的毒气腥风,也令人有窒息之感。蓬莱魔女已无暇思量,只好凝神应敌。

笑傲乾坤冷笑道:“公孙奇,你自恃武功,就以为可以横行天下了么?”公孙奇傲然说道:“不错。我正是要横行天下。”双掌齐发,掌力有如泰山汪顶,迫得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又接连的退了三步,已近栏杆。

笑傲乾坤折扇一张,向公孙奇的面门一拨,这一招颇有戏侮之意,公孙奇怒道:“你死到临头,还敢猖狂?”变掌为抓,倒要硬撕他的折扇,蓬莱魔女蓦地一剑刺出,这一剑指东打西,剑势奇幻无比。就在此时,笑傲乾坤的折扇也蓦然一合,扇头对准了公孙奇掌心的“劳宫|­茓­”。

这正是华、柳二人苦心所练的绝招之一,专门用来克制公孙奇的。一扇一剑配合得妙到毫巅。将公孙奇的十三处大|­茓­全都笼罩在他们的攻势之下。

公孙奇是个武学大行家,一见他们使出最上乘的点|­茓­功大,急切间想不到破解之法,连忙回掌护胸,准备与他们硬拼一招。

公孙奇此时的功力己胜于华、柳二人,他以双掌之力全都用来护身,便似在身前堆起了一道铜墙壁。蓬莱魔女一剑刺去,剑尖震得嗡嗡作响,竟是刺不过去,给他的掌力挡回了。

这一下双方都是大出意外。公孙奇想不到他们在败象毕露之际,居然能够突然反守为攻。他们也想不到苦心所练的绝招,依然克制不了公孙奇,只不过把他迫退一步。

笑傲乾坤乘他后退之际,松了口气,说道:“公孙奇,你既然自恃武功,妄想横行天下,有胆的,三日之后,你到孤鸾山来,双方来一场会战。丐帮的帮主,少林寺的高僧都要和你一并算帐!如今,我们可要少陪了。”

公孙奇哈哈笑道:“原来你们是来下战书的。哼,你拿少林寺和丐帮吓人,岂能吓得倒我公孙奇?三日之后,我一定和桑家堡的弟兄到你孤鸾山赴约就是。不过,你们下了战书,现在就想逃跑,可也还没有这样便宜!小师妹,最少你得留下来与我叔叔旧情!”

说到“留下”二字,公孙奇蓦地又发动了攻势,五指擒拿,向蓬莱魔女胸口抓下。蓬莱魔女大怒,横剑削他手掌。笑傲乾坤也连忙使出“惊神指法”,扇头代指,点公孙奇腕脉。

公孙奇大喝道:“下去!”掌为一发,犹如排山倒海,只听得“喀喇”一声,栏杆断折,笑傲乾坤果然立足不稳,一步踏空,从楼上跌下,公孙奇中指一弹,“铮”的一声,将蓬莱魔女的宝剑也弹出了手,一抓抓着她的衣袖。

笑傲乾坤在这危急之际,使出绝顶功夫,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缓慢了下坠之势,把手一伸,恰恰拉着了正在下坠的蓬莱魔女。只听得“嗤”的一声,蓬莱魔女的衣袖给公孙奇扯破,但却没有给他抓着。

公孙奇纵声笑道:“哈哈,你们还想逃吗?”意态骄狂,不可一世,就好像华、柳二人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挽着手,俨如比翼双飞,在公孙奇的大笑声中,已是安全落地。他们是虽败不乱,“比翼双飞”这一招轻功尤其­精­妙绝伦,可以在半空中随时应付敌人的追击。

但公孙奇并没有立即跳下来,待到华、柳二人脚尖着地之后,公孙奇也还没有扑下。蓬莱魔女立即拾起了青钢剑,与笑傲乾坤肩井着肩,准备迎敌。他们虽是输了一招,但井没有受伤,仍堪一战。

按说公孙奇既然口出大言,那是一定不肯放过他们的了。哪知公孙奇在狂笑过后,依然未见追来,却忽地一改腔调说道:“念在师门的情份,我暂且饶你一次。你们走吧!”

这一下倒是大出蓬莱魔女意料之外,心想:“这贼子狠毒无比,怎的忽然会如此好心?他刚才口口声声说是要拿我的,如今却又说是要顾全师门情份了。嗯,这其中定有蹊跷。”蓬莱魔女当然不会相信他的假仁假义,但也猜想不到其中缘故。就在此时,忽听得“嗤”的一声,一道蓝­色­的火焰,从园中的西北角升起,闪电般地掠过空际,一闪即灭。这是一技蛇焰箭,夜行人惯常用来作讯号,以便与同伴取得联络的。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说道:“武大哥与云姐姐想必也是遇了强敌。”原来他们与武士敦早已约好,谁遭遇危险,就立即发出蛇焰箭报讯。

公孙奇既然不来追击,蓬莱魔女也就无暇追究原因,当下说道:“公孙奇,你叛国投敌,杀妻伤父,你与我还有什么师门情份可言。战书已下,三日之后,孤鸾山再决雌雄!”公孙奇没有回答,楼头也不见他的影子,想必是又到他那练功静室去了。

华谷涵道:“咱们战书已下,话也送到,来不来是他的事了。咱们先去援助武大哥吧,”

武、云这一路又碰到什么意外呢?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先说一说他们的遭遇。

巨说武、云二人在园中侦察虚实,兼替华、柳二人把风,他们走到了一座假山附近,按照地图所示,假山内是藏有机关的,所以他们特别小心,准备绕过这座假山,然后去接应华、柳二人。

远处有一两个堡丁巡逻,并没有发现他们。山上静悄悄不见人影,也似无人埋伏。哪知正当他们从数丈之外绕过假山之时,忽地“轰隆”一声,假山塌了半角,一块磨盘似的巨石向他们当头压下。武土敦奋起神力,双掌一托,“轰”的一声,又把那大石抛开,就在此时假山上的乱箭已是纷纷­射­到!

武士敦喝道:“鬼岐伎俩,岂能奈我何哉?”使出金刚掌力,呼呼风响,乱箭落了一地。

假山塌下半角,缺口处突然跳出一人,是个短小­精­悍的汉了,乎中所拿的兵器,却是一根又粗又长的铁杖。

这人跳了出来,怒气冲冲地道:“你暗杀先皇,害我爹爹,巧取豪夺,当上帮主,这才是不折不扣的鬼域伎俩!好呀,今日相逢,吃我一杖!”声到人到,铁杖横挥,便是一招“乌龙摆尾”。

这一杖劲道颇为不弱,劲风起处,沙石纷飞。武士敦道:“哦,原米你是朱丹鹤的儿子。你爹爹把丐帮的功夫偷传给你,可惜你这伏魔杖法,却也还未学得到家。”一掌劈出,硬碰硬接。

那人心里想道:“你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竟敢如此狂妄。”铁杖猛力扫去,想要一杖便把武士敦的手臂打断。眼看就要碰上之际,武士敦小臂划了半道弧形,掌势微弯,掌心向内,一招一引,掌心竟似生出一股吸力。那人杖头打歪,武士敦覆掌一按,只听得“当”的一声,已是把那人的铁杖拨过一边。武士敦用的这招名为“拔云见日”乃是金刚掌中的一招杀手招数,这人也曾学过这招,但却想不到在武士敦手中使出,竟是如此变化莫测,威力惊人,禁不住心头一凛,倒退三步。

武士敦道:“你的功夫虽未到家,练到这个地步,也是颇为不易了。你父混入丐帮,助纣为虐,­阴­谋倾日本帮,身死名裂,罪有应得。但念在你年纪尚轻,恶行未著,只要你把你父窃自丐帮的东西交了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原来此人正是丐帮长老朱丹鹤的儿子麻大哈,朱丹鹤冒充汉人,混入丐帮,他的儿子则在金国御林军中任职,用的是金人姓名。他们父子俩暗通消息,直至到朱丹鹤死后,这秘密才给丐帮查出。朱丹鹤曾把丐帮的几份秘密文件交给儿子,其中包括丐帮各地分舵的名册在内。按说他们父子同谋,罪行如此严重,依照丐帮帮规,这麻大哈也是非处死不可的。如今武上敦抱着与人为善之心,为他剖析是非,晓以利害,只要他交回那凡份文件,便可饶他,实在是格外的开恩的了。

但麻大哈做了这许多年的金国军官,只知为他的皇上尽忠,为他的父亲尽孝。岂是武士敦几句说话所能劝得他醒?他听了武士敦的说话,越发大怒,喝道:“君父之仇,岂能不报?打不过你,也非要与你一折不可!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抡起铁杖,向武士敦猛击。武土敦摇了摇头,说道:“好,你既然执迷不悟,那只好成全你了!”当下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仍用金刚掌力来对付麻大哈的伏魔杖法。

武士敦只凭着一双­肉­掌,对付麻大哈的铁杖,已是把麻大哈迫得只有招架之功。但武土敦要想把他生擒,一时之间,却也不能做到。

云紫烟提剑给武士敦掠阵,她见武土敦已是稳­操­胜算,当然用不着她上去帮忙了。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个娇媚的声音笑道:“两位果是信人,小妹也当一尽地主之谊了。”花树丛中突然窜出一人,正是那曾用毒针晴算云紫烟的少女。

云紫烟大怒,唰的一剑刺去喝道:“好呀,今日你可别逃!”

那少女笑道:“我说过我在桑家堡等你来报仇的,我为什么要逃?”双掌一分,一招“乘龙引凤”,作势来托她的时尖。云紫烟挥剑削下,那少女抢上一步,先发制人,便来点她的“曲池|­茓­”,云紫烟退后一步,横剑一封,那少女虚发一招,将云紫烟的青钢剑引过一边。迅速侧身攻上,一招“手挥琵琶”,拔云紫烟的剑把。云紫烟再退一步,只听得“铮”的一声,这少女改抓为弹,已是把云紫烟的青钢剑弹开。

电光石火之间,双方交了四招。云紫烟虽没吃亏,却也给她迫退了两步。云紫烟禁不住吃了一惊,想道:“怪不得那日柳姐姐与她斗了一场之后,也赞她是劲敌。原来她除了暗器功夫之外,掌法也居然这么了得!”

幸亏云紫烟在丧父之后,重入师门,在峨嵋山无相神尼门下,又再苦练了五年剑法,要不然更难应付。那少女抢攻几招,云紫烟改采守势,防御得绵密非常,滴水不进。那少女赞道:“好剑法!”蓦地掌法一变,虚虚实实,变化莫测。顿时间,四方八面都是这少女的影子。云紫烟连遇了几次险招,险些给她把剑抢去。

这时两方的形势恰好相同。那一边是武士敦空手对付麻大哈,把麻大哈迫得只有招架之功。这一边是这少女以掌敌剑,也是把云紫烟迫得毫无还手之力。少女见麻大哈遇险,偷空向武士敦打出一把梅花针,武士敦的金刚掌正在发挥得淋漓尽致,少女的梅花针焉能近得了他?在高身一丈之外,都已给掌风扫落。

不过要略分心神防备她一下,倒也让麻大哈得以喘过口气。这一边,云紫烟抓着时机,趁着那少女打出梅花针的那一瞬时,挥剑突围,虽然又不过数招,仍给那少女封住去路,但也稍稍解了困势。

麻大哈叫道:“宝珠,不必顾我。你赶快耙对手拿下!”麻大哈自忖还可支持一些时候,只要这少女能够将云紫烟活捉过来,他们立即可反败为胜。

那少女为麻大哈担忧,武士敦更是为云紫烟着急。武士敦初时本是想把麻大哈生擒,故而才空手应敌的,此时急于将他打发,唰的使拔出宝刀。

刀杖相交,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麻大哈虎口酸麻,手中的铁杖几乎把握不住,吓得连忙退后。低头一看,那根铁仗已给宝刀削去了一截。

武士敦疾冲过去,刀交左手,一个“白猿探爪”五指如钩,抓向那少女的后心。那少女竟似背后长着眼睛似的,斜身一闪,恰恰避开。武士敦道:“烟妹退下,待我拿她!”

那少女道:“丐帮帮主武功果然不凡,但你要拿我,只怕也不容易!”转过身来,手中已多了一件“武器”。她解下了束腰的绸带,当作软鞭来使。

武士敦道:“好,那咱们就较量较量!”一刀劈去,少女的绸带矢矫如尤,在半空中一个转折,倏地就向武士敦面门“攒”来。武士敦要想一刀削断她的绸带,却连刀锋也没沾上。

那少女的内功造诣不及武上敦的深厚,但也很不凡。一根软绵绵的绸带,经过她内力的运用,竟然抖得笔直,带着劲风。

倘若给它刺中眼睛,只怕也会刺瞎。

武士敦不敢怠慢,左千护着面门,伸指一抓。少女的绸带俨如毒蛇吐信,啮不着敌人,倏地又缩回去。武士敦快刀挥出,少女的绸带几乎是贴着他的刀背拖过,依然没有给他削着。

武士敦大怒,刀中夹掌,呼呼连发三掌。那少女不惧他的宝刀,却挡不住他的金刚掌力,叫了声“好厉害”一个“黄鹤冲霄”平地拔起了三大多高,避开了武士敦的掌力。武士敦反手一刀“举火撩天”,那少女半空中一个翻身,非常巧妙的用了个“黄莺落架”的轻功式子,轻飘飘地落在武士敦后面,武士敦连劈三刀都没劈着她,反手一掌也给她迸开了。

论真实的本领,这少女自是下如武土敦;但若论轻功,武士敦却又比不上她。因此急切之间,武土敦竟是拿她没有办法。

麻大哈喘息稍定,退而复上,武士敦喝道:“好,你来的好!”猛发三掌,将这少女迫退了三丈开外。武士敦一个箭步迎上了麻大哈,施展出闪电般的快刀法立即向麻大哈猛攻。麻大哈的轻功不及那个少女,只能举杖遮拦。双方以力斗力,当、当、当!

三声巨响,震耳欲聋。麻大哈挡到第三刀,“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铁杖脱手飞去。

武士敦正要扑过去一刀结束他的­性­命,就在此时,忽听得有苍老的声音说道:“待我来会会丐帮帮主!”声到人到,是两个须眉皆白的老者,却原来是崆峒二奇到了。

那个少女使个巧劲,轻轻一掌,将麻大哈推开,避过了武士敦的猛扑,她不敢与武土敦硬拼,见崆峒二奇已到,便即退下,连忙去察看麻大哈的伤势。

跟着来的还有许多人,崆峒二奇的老大蒙天庇喝道:“你们慌乱什么?有职守的各回原地,没职守的三人一队,到别处搜查去。”言下之意,此地有他们兄弟二人,已是足够应付。

蒙天庇遣散众人,换了副笑脸对武士敦道:“久仰丐帮的刀、杖、掌武学三绝,请帮主赐招!”丐帮以“泼风刀”、“伏魔杖”、“金刚掌”、并称武学三绝。少林寺的七十二种绝技之中,虽然也有“大力金刚掌”这门功夫,但与丐帮秘传的“金刚掌”比较,也只能说是“各有千秋”,不能胜过丐帮。至于“泼风刀”

和“伏魔杖”则更是丐帮独有,别派所无。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故此蒙天庇虽然辈分极高,对丐帮的帮主也不能不特别客武士敦Сhā刀入鞘,说道:“老前辈不用客气,贵派的乱环掌法,我也是久仰的了。高人面前,不敢藏拙,请老前辈指点。”

说罢,掌心向内,划了一道圆弧,缓缓推出。武士敦见对方空手,故而舍刀用掌。但他先行出招,则还是谨守晚辈之礼。(武林规矩,长一辈的应让晚一辈的出招。)这一掌去势缓慢,那是让对方有个准备的意思。蒙天庇道:“我这几根老骨头倒还硬朗,武帮主只顾打来!”武士敦道:“好,那就请指教了。”倏然间掌似奔雷,势如骇电,掌心向外一推,掌力便似排山倒海殷的打去。蒙天庇双掌合抱,蓦地一抬,只听得“蓬”的一声,武土敦的手掌并没给他夹着,蒙天庇双掌迅速撤回,后退三步。骇然失­色­,说道:“金刚掌力,果然名不虚传!但来而不往非礼也,卷朽还要请教一招。”原来蒙天庇那双掌的一合一拍,已是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若是换了个功力稍弱之人,一条胳膊,就会硬生生给他拗折,但武土敦天生异莫,内功造诣又高。蒙天庇虽有几十年的功力,还是敌不过他。

不过,武士敦所发的金刚掌力却也给他消解了一半,伤不着他。

蒙天庇尚有另外的杀手未曾使出,不甘认输。他以老前辈的身份,接招之后,也必须还招才能保持体面。于是双掌如环,滚斫而进。他这“乱环掌法”招数极为怪异,和中原各家各派的掌法都不相同。武士敦略占上风,却也不敢应敌。当下,双方各展平生所学,转眼间拆了十几招。蒙天庇胜在掌法怪异,武士敦一时捉摸不透。但武士敦则胜在功力较高,金刚掌以守为攻,以力降巧,蒙天庇连下几次杀手,也是无奈他何。

云紫烟仍然持剑给她未婚夫压阵。崆峒二奇中的老二劳天护说道:“这位姑娘是无相神尼的高足吧?无相神尼的佛门剑法,老朽久欲领教,未得机缘。今日便请姑娘指点凡招吧!”

劳天护说得虽然“客气”,其实就是要迫她动手。云紫烟见他一口道破自己剑法的来历,不禁心头一凛,说道:“长者有命,小辈也只好献拙了。”

无相剑法的奥妙之处在于虚实相生,令人捉摸不透。云紫烟“唰”的一剑刺出,劳天护心里想道:“掌门师兄把无相神尼说得那么厉害,却原来她的独门剑法也属寻常。”云紫烟是晚辈又是女子,劳天护为了保持长辈身份,决意让她三招。当下脚踏五门八卦方位,斜身一闪,淡淡一笑,说道:“姑娘,你尽量施展无妨。”言下之意,即是说她的剑法未曾曲尽其妙,表面是给对方“面子”,实际是自尊自大,也含有要“让招”之意。哪知话犹未了,云紫烟的招数使到一半,剑势突然一变,倏地就从劳天护意想不到的方位攻来。劳天护吃了一惊,连脚踏“坎”位,转出“离”方,这本来是极上乘的腾挪步法,不料云紫烟前招未收,后招续发,如影随形的又是一剑跟踪急刺。

“嗤”的一声,戳穿了劳天护的衣襟。云紫烟“哎哟”一声,说道:“得罪了!”

劳天护虽没受伤,但他以前辈自居,只不过两招,就吃了点不大不小的亏,已是禁不住又羞又恼。本来他是要让三招的,如今按捺不住,立即还招。

劳天护一个“盘龙绕步”,回转身来,双环井举,狞笑说道:“我是有心试试你的剑法的,你以为你的剑法当真是了不得么?好,如今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双环一推一压,猛的就扑过来。

云紫烟赢了一招,不免有点轻敌之意,心道:“崆峒二奇,原来也只是浪得虚名。”当下笑道:“老前辈不必生气,小女子多承相让,哪敢狂妄?”横剑一封,还了一招“长河落日”,意欲封住他的双环之后,后一招便是“大漠孤烟”,剑尖从他环中穿过,叫他吃个更大的亏。

哪知云紫烟的主意打得虽好,对方已是不为所算。劳天护的功力本来就远胜于她,他这日月双环的招数又是十分古怪。云紫烟使出了“长河落日”,根本就封不住对方的双环,也根本来不及变招,就给他的双环克住。只听得“当”的一声,劳天护双环一合,云紫烟的长剑险险给他夺出了手。

云紫烟连忙收剑倒纵,好不容易才躲过了对方的还击。云紫烟这才大吃一惊,知道崆峒二奇确是盛名之下,并无虚士。

劳天护出了口气,哈哈大笑,追上来道:“小姑娘别走,你的无相剑法虽然火候未到,也总算是得了你的师父的真传了。你大约还有许多­精­妙的招数未尽施展吧?老朽还要请教几招呢。”

云紫烟冷笑道:“谁说我要走了!咱们也不过是彼此各胜一招。”

反手一剑,双方又再交锋。

这一番再度交锋,双方都是不敢轻敌。云紫烟使出绕身游斗的战术,剑走轻灵,宛如蝴蝶穿花,蛤蜒点水,见隙即攻,一沾即退,避免给对方的双环锁拿。但劳天护究竟是功力较高、云紫烟的游斗战术只不过能够多支持一些时候,给敌人一些­骚­扰而已,整个局势还是未能扳转过来,云紫烟仍是处在下风。

武士敦猛的一掌把蒙天庇迪退,淡谈说道:“乱环掌法,我已领教过了。如今我再领教贵派的兵刃功大吧,烟妹,退下。我和你换一个对手。”

武士敦声到人到,拔出宝刀,立即便替云紫烟挡住了劳天护的日月双环。劳天护知他是丐帮帮主,见师兄给他打退,心中暗暗心惊,硬着头皮说道:“好,那我也就领教你的泼风刀法。”

双环并举,使了一招“覆盖六合”的招数,锁拿武士敦的兵刃。

日月双环本来是专克刀剑的一种兵器,但武士敦根本不理会对方的锁拿招数,提刀便斩,给他来个硬碰硬接。

转瞬之间,只听得一片断金碎玉之声。震耳欲聋。武士敦的“泼风刀”当真是快得难以形容,一口气就劈出了六六三十六刀。劳天护在他的奔雷骇电般的快刀之下只有忙于招架的份几,哪里还能从容锁拿他的兵刃!

劳天护的功为高于云紫烟,但却不及武士敦,招架了这六六三十六刀,只觉虎口欲裂,双臂酸麻,日月双环都几乎把握不牢。蒙天庇赶了过来,说道:“好,咱们就以二对二,再斗一场。也不必交换什么对手了。”蒙天庇情知师弟不是武士敦的对手,故而必须联手对敌。

劳天护不是武士敦的对手,但云紫烟也敌不过蒙天庇。这么一来,局面就刚好拉千。武士敦刀中夹掌,把崆峒二奇的攻势接了十之七八。云紫烟则以虚实莫测的无相剑法,从旁协助,以收牵制之功。但崆峒二奇同出一门,数十年来朝夕下离;有如一体,在武功上的配合却比武、后二人紧密得多。因此虽然是平手之局,但他们却稍稍占了一点优势。

桑家堡中的巡逻Сhā不进手,都各回原地上了。只留下麻大哈和那个红衣女子。红衣女子把麻大哈扶过一边,小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麻大哈道:“并无大碍,你去助崆峒二奇吧。

咱们不能让人看小了。“那女子道:”好,那么你先回去歇歇吧,待会儿我来给你报捷。“云紫烟看了他们如此亲密的神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一对情侣。这个红衣女子之所以要来暗算他们,都是为了麻大哈与武士敦有仇之故。

红衣女子的武功甚为诡异,论本领也不在崆峒二奇之下。

武、云二人对付崆峒二奇已是感到有点吃力,再加一个强敌,就更是觉得应付为难了。

武、云二人在对方三大高手围攻之下,武士敦要冲出去不难,但却没有把握保得云紫烟平安脱险,武土敦没法,只好与云紫烟背贴着背,坚守御敌,同时发出蛇焰箭报讯,向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求援。但蛇焰箭发出了约有半炷香时刻,还未见他们来到。

且说华、柳二人在见了武士敦求援讯号之后,便立即朝着蛇焰箭发出的方向奔来。正当他们施展绝顶轻功向前疾跑的时候,忽听得有人叫道:“柳女侠!”是个女子的声音,声音极低,但蓬莱魔女已经听见。

蓬莱魔女回过头来,循声觅迹,在一棵大树后面,找到那个躲藏的小丫鬟。那小丫鬟道:“二小姐叫你们今晚不可恋战,三日之后再来。她有一封信托你带给一个人。”

蓬莱魔女知道她是桑青虹的丫鬟,喜出望外,连忙问道:“你们的小姐在哪儿!”那丫鬟道:“小姐不能见你,你三日之后再来吧。”蓬菜魔女道:“不,你必须告诉我:我是来救你们的小姐的!”那丫鬟心意踌躇,决断不下,蓬莱魔女怒道:“你不想救你的小姐吗!快说,快说!我没工夫等待了!”那小丫鬟给她催迫,终于吐出了三个字道:“抱虹楼。”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要知桑家堡中的各处亭台楼阁的名称,她早已从桑青虹送出来的那份地图上得知,而且都已牢记心中的了。但却想不起有一个“抱虹楼”。原来“抱虹楼”原名“抱芬楼”,公孙奇娶了桑青虹之后,这才把它改为“抱虹楼”的。

桑青虹极为讨厌这个名字,故此她所绘的那份地图上仍然写的原名。但丫鬟们在公孙奇威迫之下,不许他们再说旧的楼名,叫开了便成习惯,此时冲口而出说的便是新的楼名了。

蓬莱魔女一怔之后,忙即问道:“抱虹楼在哪儿?”那小丫鬟正要回答,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大喝道:“敌人在这儿!”登时便有乱箭­射­来,莲莱魔女挥舞拂尘,扫荡乱箭,可是那小丫鬟武功太差,全靠蓬莱魔女保护。乱箭如蝗。蓬莱魔女武功再好也是不能兼顾周全,那小丫鬟竟给一枝箭穿过喉咙,想说的话埂在喉中还未曾说出来就已死了。

伏兵杀出,为首的一个汉子洋洋得意地喝道:“大胆贼人,居然敢闯到龙潭虎|­茓­来了。哼,你们已是网底之鱼,瓮中之鳖,还不快快投降!”这人正是少林寺的那个叛徒沙衍流。

当蓬莱魔女和那丫鬟说话的时候,笑做乾坤是在前面给她把风。笑傲乾坤见了沙衍流,心头火起,立即便现出身来,纵声笑道:“什么龙谭虎|­茓­,好小子,我正要揪你去见少林寺的弥度大师!”

沙衍流曾经在笑傲乾坤手下吃过亏,一见是克星来到,而且后面还有一个蓬莱魔女,不由得大吃一惊,心中想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公孙堡主不在这儿,我何必和他们硬拼?”不敢接战,转身便逃。

蓬莱魔女不想滥开杀戒,但因那些人­射­死了桑青虹的那个小丫鬟,蓬莱魔女也禁不住心中气怒,决意要给他们一点薄惩,当下追了出来,接过了几枝乱箭,随接随发,还­射­过去。她的箭­射­得恰到好处,中箭之人,都是给­射­着手足关节之处,­性­命可以无妨,剧痛却是难当,一个个倒在地上打滚呼号。余人吓得魂飞魄散,又见首领已逃,谁还愿意拼命!于是一哄而散。

蓬莱魔女抓着一人,喝道:“抱虹楼在哪儿?快说!”这个人似乎根本没有听过“抱虹楼”的名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胡乱地指了一指。蓬莱魔女怒道:“你若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你说得清楚些,究竟是在哪儿!“那人吓得直打哆咦,这才讷讷说道:”什么红楼白楼,小人是委实不知。“蓬莱魔女气得”啪“的打了他一记耳光,骂道:”不知道你何不早说!耽误了我的工夫!“一把将他推开。

笑傲乾坤说道:“今晚你想大救桑青虹,恐怕是不能的了。

她既然是约咱们三天之后再来,咱们就依她之约吧。桑家四老料想会知道抱虹楼所在,咱们回去之后,再向他们打听,也还不迟。“笑傲乾坤刚才在一边替她们把风,已听见那小丫鬟和蓬莱魔女所说的话。

蓬莱魔女霍然一省,说道:“不错,咱们先去接应武大哥和云姐姐吧。”

武、云二人正在吃紧,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也来得正是时候。笑傲乾坤打开折扇,笑道:“上次咱们还未分出胜负,我再来领教你们崆峒派的乱环掌法。”加入战团,选了“崆峒二奇”

中的老大蒙天庇做他对手。

蓬莱魔女说道:“云姐姐,你歇一会。”她却找上了那红衣女于,说道:“咱们那日也还未曾分出胜负,你的我们到桑家堡来,我如今如约来了。你可别像那日的打未终场,又要溜走!”

云紫烟退过一旁,让蓬莱魔女与那红衣女子交手。武士敦则专心对付“崆峒二奇”中的老二劳天护。每边三个人,捉对儿厮杀,倒是十分公平。

但笑傲乾坤这边的三个人却都要比对手稍胜一筹。劳天护敌不过武士敦的神力,首先露出不支之态,蒙天庇应付笑傲乾坤的最上乘的点|­茓­手法,也只有招架之功。红衣女子忽地笑道:“我不能受你约束,你不许我走,我可偏要走了!”

红衣女子重施故技,把袖一扬,“波”的一声,发出了一团烟雾。“崆峒二奇”在这团烟雾掩护之下,与那红衣女子一同逃了。强敌已退,于是武、云、华、柳四人也就从容地走出了桑家堡。

出了桑家堡后,彼此交换所得的情况。总的说来,他们这次的夜探桑家堡,虽然是受了一点折挫,但亦已达到了目的:给公孙奇下了战书,也探听到了一些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

不过,武士敦听说华、柳二人败在公孙奇手下,还是惊诧不已,说道:“这么说来,公孙奇的两大毒功是确实已经大功告成了。那么桑青虹只怕也是真心实意帮这贼子的了?她上次约你们一月之后再来,会不会是缓兵之计呢?那时,公孙奇的功夫尚未大成;如今你们依约而米,他的功夫却已是炉火纯青!”

言下之意,当然是怀疑桑青虹是和公孙奇串通了来骗蓬莱魔女k当的。

蓬莱魔女说道:“我最初也曾起过一丝这样的疑心。但如今我已确实知道桑青虹还是站在咱们这边的。至于她何以指点公孙奇的练功秘诀,这一点我虽然直到如今仍然弄不清楚,但我想其中一定另有蹊跷。”

云紫烟道:“柳姐姐,你也是太容易相信人了。你怎知道桑青虹是向着咱们?蓬莱魔女道:”不是我轻信吉虹,因为我义收到了她的一封信。“当下,将刚才遇见那个丫鬟的事情也告诉了武、云二人。说道:”我们在那座红楼上和公孙奇打了一场,桑青虹不在那里,可能是给公孙奇关在另一处地方。但想必这一打斗已是惊动了她,她知道我们来到,故而叫她的贴身丫鬟来与我们暗通消息。喏,这封信还在这里呢!“

笑傲乾坤道:“对啦,把这封信打开看看,就清楚了。”不料蓬莱魔女把那封信拿了出来,正想拆开,却忽地“咦”了一声,说道:“这不是给我的。对啦,我记起来了,那丫鬟是说过这封信是要我带给另一个人的。我打得昏了头脑,却把它当作是给我的了。幸好没有拆开。”云紫烟诧道:“是给谁的?”月光虽然不很明亮,但也可看得出信封上所写的名字,蓬莱魔女拿给他们一看,笑傲乾坤道:“哦,原来是给耿照的。”云紫烟和蓬莱魔女虽是姐妹般的知己,但因蓬莱魔女一向不好谈论别人私事,故而云紫烟尚未知道耿照与桑青虹的关系,于是问道:“这个姓耿的是什么人?”

蓬莱魔女叹了口气,说道:“耿照是桑青虹的第一个恋人。不过,她只是片面相思,耿照却已是另有佳偶的。想不到青虹现在还念念不忘了他。但就这一封信也可以证实,桑青虹并非甘心情愿嫁公孙奇的了。”因为这封信不是写给她的,蓬莱魔女不便拆开米看,只能代耿照收藏。正是:自古红颜多薄命,深情难奇旧时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双凤楼头寻怨­妇­孤鸾山上会群雄

云紫烟道:“桑青虹是约你们三日之后再去么?”蓬莱魔女道:“不错。”云紫烟道:“一约再约,会不会又是圈套?”蓬莱魔女道:“我相信这次一定能够得个水落石出。”言下之意,亦是相信桑青虹决不会骗她上当。云紫烟道,“但咱约公孙奇比武的日期,不也是在那一天鸣?这场比武,你和武大哥是咱们这边的主持人,你怎能分出身来又去私会桑青虹?”蓬莱魔女道:“比武是白天比的,当日若然得出结果,咱们打败了公孙奇的话,就可以杀到桑家堡去,救出桑青虹了。倘若当日胜负未分,晚上我再去探一探桑家堡。”云紫烟摇了摇头,说道:“真不知桑青虹弄的是什么玄虚?”蓬莱魔女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蓬莱魔女始终是相信桑青虹决不会愚弄她。

一行人回到了孤鸾山,已是凌晨时分,桑家四老早已在那里等待他们。蓬莱魔女未曾报告经过,便先问桑老大道:“耿照来了没有?”桑老大道:“没有。但昨晚却另外有人来了。”蓬莱魔女道:“什么人?”桑老大道:“是公孙奇派来的人,答复咱们的战书的,他们的人是在四更时分来的。我知道了公孙奇已收到了你们送的战书,却不见你们回来,正在担心你们被困堡中,也正想派人再去探消息,好在你们就回来了。”

公孙奇的复信倒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他本来已在口头上接受了蓬莱魔女的挑战的,派人送这封信来,不过是按照武林规矩,表示“礼尚往来”而已。信上约明:三日之后,在前山的草坪,双方会战。这封信是公孙奇亲笔写的,蓬莱魔女认得他的字迹。

这封信虽然没有新鲜的内容,但公孙奇反应得如此迅速,却也有点出乎蓬莱魔女意料之外。在桑家堡中,公孙奇占了上风之后,却没有追击他们,当时颇令蓬莱魔女大惑不解,如今才知道他是回去写这封信。

笑傲乾坤忽道:“我不相信公孙奇当时突然罢手,为的就只是要赶回去写这封信。”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相处日久,早已心意相通,看她沉吟不语,已是猜到她想的是什么。

蓬莱魔女道:“那么你以为他为的是什么?”笑傲乾坤道:“我也不能确实知道他为的是什么。不过,以公孙奇的为人,他若是有把握把咱们置之死地,他哪有放松之理?这一封复信,对他来说,应该是并非当务之急,迟一些再写只有何妨?所以我隐隐感到,公孙奇那两大毒功,只怕还有什么破绽?当然这也是我的胡猜。好在三日之后,咱们总可以弄个明白。”蓬莱魔女道:“你说得有点道理。不过以他练功的进境如此神速,纵有破绽,三日之后,只怕也能够弥补了。”

桑老大道:“公孙奇的党羽虽多,咱们这边的高手也不少。到时先剪除他的党羽,再合力诛他。”

蓬莱魔女心有所忧,但她不愿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故而只是把忧虑藏在心中,没有说出。当下扭转话题,问桑老大道:“昨晚公孙奇派来送信的是什么人?”

桑老大道:“一个是桑家堡的总管——飞龙岛主宗超岱。”蓬莱魔女道:“怪不得昨晚没有见着他,原来是送信来了。”蓬莱魔女对桑家堡的人第一个痛恨的是公孙奇,第二个就是飞龙岛笑傲乾坤接着问道:“另一个呢?”桑老大道:“是一个不知名的瘦长汉子。这个人的本领不知,但轻功却是十分高明,尚在飞龙岛主之上。他把信送来,交代了两句,我们闻声出视,已是只能隐隐地见着他的背影。”

笑傲乾坤笑道:“公孙奇招降纳叛,看来是聚集了不少邪派妖人。那也好,正可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双方都在准备看三日之后的会战。桑家堡中的动态不知,但孤鸾山则陆续有各路英雄到来。东海龙、西岐凤与“铁笔书生”文逸凡三人在第二日联袂到来,珊瑚和陆勉也在第三日到达,原来陆勉听说群雄大会孤鸾山,想来会见师怕、师父,珊瑚与他同行,留下玳瑁看守山寨。陆勉是西岐凤的弟子,珊瑚与蓬莱魔女则是情如姐妹,相见之下,皆大欢喜。

耿照与秦弄玉这对仍是踪迹杏然,始终不见来到。蓬莱魔女与珊瑚单独相对的时候,把碰见耿阻的事情告诉了她。珊瑚回念前情,仍不免有几分怅惆,不过,她对耿照的感情也只是一份知己的感情而别无他念了。她为耿、秦二人祝福,也为他们迟迟未到而担心。

转眼已到了会战之期,蓬莱魔女估计一下双方的力量,对这一场会战,实是未有必胜的把握。要知公孙奇的两大毒功已经练成,纵然自己这边能够合力除他,只怕伤亡也在不少。不过,蓬莱魔女已打定了主意,倘若弥度大师打不过公孙奇的话,她就准备与笑傲乾坤联手斗他,至少也可以拼个两败俱伤,但却可以避免其他的人多牺牲。

这日一大清早,双方人众依时到了约定的场所——前山的一片大草坪。两阵对圆,蓬莱魔女把眼望去,只见公孙奇以下,“崆峒二奇”,麻大哈、沙衍流、飞龙岛主及那个红衣少女都已来了。但就是不见桑青虹。

武士敦上前说公孙奇的罪状,公孙奇哈哈大笑道:“今日之事,胜者为强,何须逞口舌之利?”武士敦怒道:“好,如何斗法,你划出道来,我们一准奉陪。”武士敦明知公孙奇的两大毒功的厉害,但也打算与他拼个两败俱伤。

公孙奇朗声说道:“你们那边多的是自称名门正派的好汉,我们这边也不乏各大门派之外的异士高人!趁此机会,正不妨彼此印证印证!看一看到底谁是虚名?谁有实学?”若是诸位胜得过他们,我再轮流向各位得胜者领教。嘿,嘿,只要哪一位胜得了我,不劳各位处置,我立即自杀。可是。

倘若我万一侥幸,你们都打不过我呢?那么,只要你们低头认输,我却不要你们的­性­命!嘿,嘿!你们没话说了罢?“说罢哈哈大笑,狂傲之极!

群雄这才知道,公孙奇要藉此一战,称霸武林,无不气得七窍生烟。但也经不住心中惴惴,均是想道:“公孙奇若是没有几分把握,怎敢如此口出大言。”

武士敦怒道:“好,让助拳的朋友先比,比过之后,不论谁胜谁败,都算了结。我只与你单打独斗,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蓬莱魔女也在同时说道:“我旨谷涵受了家师之命,要为师清理门户。公孙奇这贼子由我们与他一决存亡!”

公孙奇嘿嘿笑道:“小师妹,咱们也不止交手一次了。还是让他们先比吧,你们不肯服输,待会儿我再与你玩玩!”

公孙奇这边先出来了两个人,相貌服装都是一模一样,一个左乎持刀,一个右手持刀,两人并肩一立,同声说道:“闲话少说,我们兄弟向各位英雄讨教!你们来一个也行,来十个也行,我们总是兄弟二人。”原来这两个人乃是江湖上颇有名头的巨盗石家兄弟,哥哥名叫石玫,弟弟名叫石错。兄弟二入一个用左手刀,一个用右手刀,练成了一套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刀法,遇敌之时,总是兄弟同上的。

这两个人,名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论本领也只是介乎第一流与第二流之间。但正因如此,蓬莱魔女这边却难以桃出适当的人选。第一流高手不屑与他们对敌,但若是次一等的出去应战,又怕打不过他们。

蓬莱魔女正在思量叫准去好,只见珊瑚与陆勉已是并肩走出,说道:“请盟主准许我们先打这场。”蓬莱魔女心想:“论武功,她与陆勉若与对方捉对儿厮杀,倒也并不吃亏。就只是怕应付不了对方训练有素,配合得宜的那套刀法。”但蓬莱魔女也不愿挫折珊瑚的锐气,当下说道:“好,你们上吧。小心点儿。”

陆勉是初出道的“雏儿”,珊瑚虽是蓬莱魔女的副寨主,但人人知道她的出身只不过是蓬莱魔女的侍女。石家兄弟虽然不算是顶儿尖儿的人物,但兄弟联手,在江湖却也罕逢放手的,见到对方派出两个“小辈”,哪会放在心上?同时也有点生气,觉得对方是“轻视”了他们。

石攻横刀一立,冷冷说道:“刀剑无情,咱们是点到即止,还是生死不论?”比武中赢了一招便即收手是为“点到即止”,但“生死不论”则是­性­命相扑,绝不留情的了。珊瑚气往上冲,淡淡他说道:“随你的便!”石攻哈哈笑道:“好,那就凭刀剑作主吧!”这即是“生死不论”的意思。石错加上两句话催促道:“我们还想打下一场,你们快点进招吧!”言下之意,这一场他们乃是视同“儿戏”,认为他们必胜无疑,胜了之后,还要再找对方的高手比试。

珊瑚冷笑道:“既然是生死不论,那么只怕两位没有机会再打下一场了。我让你们三招,也好叫你门死而无怨!”石家兄弟以前辈自居,让珊瑚出招。珊瑚口气却比他们更为狂傲!

石错大怒,喝道:“不知死活的丫头,你要赶去见阎王,那就看刀!”两兄弟双刀齐出,嗖、嗖、嗖,连劈三刀,但这三刀乃是“虚式”,每一刀都几乎是贴着珊瑚的身体削过,却没有真个斫着她。原来石家兄弟自居于“成名人物”的“前辈”身份,岂能要珊瑚让招,但他们又不愿拖延时间,故而先发三招“虚式”。不过虽是“虚式”,也有着试探对方的虚实的用意,刀势极是凌厉,想吓得珊瑚狼狈不堪。哪知珊瑚却是神­色­如常,从容闪避。场中的武学高手都可以看得出来,即使石家兄弟这三招乃是真斫真劈,也是同样伤不着珊瑚。

珊瑚冷笑道:“你们虚张声势,是自知技仅止此,还是怕我报复?好,再让你们一招!”石家兄弟大怒,双刀一抖,陡地合成一圈,俨如一道银虹,向珊珊、陆勉拦腰卷去,这一招可当真是杀手了。

石家兄弟的联手刀法也的确是名不虚传,双刀合壁,把珊瑚、陆勉的四面的退路全部封着。群雄虽然见过珊瑚的轻功本领,也不禁暗暗为她担心。

哪知珊瑚却并不施展轻功躲避,就在刀光罩体之时,只见她把拂尘一挥,一招“妙解连环”,就把对方双刀合壁的招数解了。群雄喝彩声中,珊瑚的左手剑也闪电般地随着拂尘而出,分袭对方二人。

石家兄弟心头一凛,想道:“这丫头是蓬菜魔女亲手调教出来的,果然已得了那蓬莱魔女天罡尘式与柔云剑法的真传,倒是不可小觑了。这姓陆的小子却似无甚本领,咱们倒不妨先拣软的吃掉!”他们的刀法配得十分紧密,双刀一封,挡回了珊瑚的剑招,刀锋一转,便朝陆勉所来。陆勉使的是空手入白刃的手法,但见刀锋斫来,却连忙手缩不迭,结果还是珊瑚替他解了这招。群雄都是不禁为他感到泄气,同时也觉得有点意外。

要知陆勉乃是西歧凤的弟子,西岐凤在“四霸天”中名列第二,内功外功都有极深的造诣,早已是公认的第一流高手。出此群雄看见陆勉的本领似乎平平无奇,都是颇感意外,“西歧凤的弟子怎的如此不济?”

石家兄弟双刀配合,越斗越狠,转瞬间只见四方八面都是刀光剑影。珊瑚挥舞拂尘护身,一口青钢剑抵住了石家兄弟的双刀,还兼顾了陆勉,陆勉亦步亦趋跟着她,始终未见他出手攻敌。石家兄弟乘暇抵隙,处处找陆勉的破绽想先杀了他,但珊瑚却是处处顾着他,把石家兄弟的攻势差不多全接过去。石攻冷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躲在娘儿们的ρi股后面,羞不羞?有胆你接我两刀吧!”陆勉一声不响,由他嘲讽。笑傲乾坤在蓬莱魔女身旁笑道:“珊瑚的眼力当真不错,似这样锋芒不露、大智若愚的少年人,只怕在千万人中也挑不出一个。”蓬莱魔女也露出欣慰的神情,说道:“是呀,真不愧是西岐凤的弟子,涵养的功夫还在他的师父之上呢。将来的成就定然不可限量。”笑傲乾坤又笑道:“我看你要多传授一点功夫给珊瑚了。要不然小两口子打起架来,恐怕珊瑚要吃亏的。”蓬莱魔女笑道:“陆勉的脾气比珊瑚好得多了,就是珊瑚欺负他,我也敢担保他们不会打架的。”旁人听了他们的议论,都是大惑不解,心中俱是想道:“听他们的说法,难道陆勉的武功还在珊瑚之上?”

此时双方已斗了一住香的时刻,陆勉仍是我行我素,靠着珊瑚替他掩护,他却一直未曾主动攻敌。石家兄弟的双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越斗越见­精­神,珊瑚的一口青钢剑渐渐有些抵敌不住之势。

群雄都在暗暗皱眉,有的且在窃窃私议:“这姓陆的小子也未免太不争气了。”“奇怪华大侠和柳盟主都是武学大行家,却为何那样称赞他?”

就在众人窃窃私议声中,石家兄弟双刀合壁,又是一招极厉害的杀手,双刀扫荡,珊瑚的长剑竟然遮拦不住,石攻切断了他们的联系,石错突破缺口,刀锋直到陆勉的面门,喝道:“看你这小子还躲得开?”

话犹未了,陡听得陆勉霹雳般的一喝道:“去!”场中除了十个八个一流的武学高乎之外,别的人连陆勉的手法都看不清楚,只见陆勉就在那刹那之间,已将石错的身子高举起来,一个旋风急舞,就抛出了三丈开外!

石攻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陆勉又已喝道:“你也去!”一掌拍出,石攻只觉一股柔和之极但又难以抵抗的力道突然攻到,手上的钢刀竟然把握不住,当啷坠地!

石攻正要逃跑,陆勉一把就抓着了他的背心,喝道:“念在你们兄弟尚非十恶不赦之辈,就饶了你们的命吧!”振臂一抛,把石攻也摔出了三丈开外,恰恰跌在他弟弟的身旁。两兄弟爬了起来,灰溜溜地走了。

陆勉以闪电般的手法,一举摔了两名好手。当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原来陆勉刚才的不露锋芒,乃是在留心观察石家兄弟的这套刀法,同时也是有意让石家兄弟对他存了轻敌之心,这才能够不发则已,一发必中。要知石家兄弟并非弱者,陆勉的武功其实也高不了他们多少,若非使用骄敌之计,胜虽可胜,却只怕还得打许多时候,而且也胜不得如此漂亮。

公孙奇见输了第一场,眉头一皱,正在盘算叫谁出去给他挽回面于,只见“崆峒二奇”蒙天庇、劳天护已经走出场来,朗声说道:“我们也是师兄弟二人,特来向中原的武林高手讨教!”

公孙奇松了口气,笑道:“对啦,刚才那场只是小孩子的玩艺,如今才算得是好戏开场!”

石攻石错是亲兄弟,蒙天庇劳天护是师兄弟。但虽然都是兄弟联手,“崆峒二奇”比起石家兄弟却是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崆峒二奇”辈份极高,武功奇诡,武林中久已闻名,他们兄弟联手,足可以对付当世任何高手!

蓬莱魔女心想:“我与谷涵联手,可以胜得他们。”但蓬莱魔女和笑傲乾坤都是准备在最后斗一斗公孙奇的,是以不愿先斗“崆峒二奇”。除开了他们两人之外,蓬莱魔女这边的高手,武士敦可以胜得过“崆峒二奇”中的其中一个,但却胜不过“崆峒二奇”联手,即使加上个云紫烟也还是胜不过“崆峒二奇”,故此武土敦也不愿出场。

东海龙哈哈笑道:“二弟,你的徒弟打赢了一场,你这个做师父的也该露露面啦!”西岐凤笑道:“不错,他们是师兄弟,咱们是异姓兄弟,正好比一比谁强谁弱。”两人手挽着手,一同下场。蓬莱魔女正是想请他们二人打这一场的,见他们不待相请,自告奋勇地出来,心中很是高兴,想道:“这一场鹿死谁手,殊难逆料。不过他们二人纵不能胜,应也不会吃亏。”

双方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比武之前,先见过礼。东海龙笑道:“你们想会中原的武林高手,我们却是来自海外与边陲的俗子凡夫,只怕要令你们失望了吧?”蒙天庇拱手说道:“东园先生的混元一气功,西门先生的太清气功,我们都是久仰的了。今日得会,何幸如之!”东海龙西岐凤的辈份、名望都与“崆峒二奇”旗鼓相当,蒙天庇对他们自是不敢摆出老前辈的架子。东海龙大笑道:“好说,好说。你们崆峒派的乱环掌法我也是久仰的了。不必客气,请进招吧!”

劳天护也道:“不用客气,请进招吧!”双方立好“门户”

(架式),东海龙面对蒙天庇,西岐凤则向着劳天护。东海龙、蒙夭庇是以掌对掌,西岐凤则是亮出一柄软剑,来对付劳天护的日月双环。

双方各自说了一个“请”字。蒙天庇双掌合抱。先出一招,以太极图式的掌势,向东海龙推压。另一边,西岐凤的软剑一抖抖得笔直,也在同一时间,向劳天护点刺,武林规矩,长辈应让晚辈先行出招。若然是平辈比武,则先出招者是表示尊敬对方。如今他们两方,各有一先行出招,那就刚好是扯了个直,完全是按照平辈的身份过招了。

蒙天庇双掌压到,东海尤一声长啸,单掌划了一道圆弧,掌心一翻,便劈出去。一掌劈出,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方圆数丈之内,沙飞石走!蒙天庇道:“混元一气功果然名不虚传!”双掌蓦地一分,左推右挽,只听得“蓬蓬”两声,已是与东海龙对了两掌。他双掌所发的力道一推一挽,方向相反,但却又是相辅而成。东海尤那一股极为猛烈的掌力竟然给他化解于无形。

东海龙“个”盘龙绕步“,右掌未收,左掌又发,呼呼风响,前一股力道加上后一股力道,就似后浪推前浪般地猛压过去。蒙天庇身形一晃,只见掌影重重,刹那间连发四掌,把东海龙第二次的攻势又再化解。第三个回台,蒙天庇不待对方出掌,先抢攻势。只见他脚踏五行八卦方位,登时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一口气连发八掌,俨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东海龙也不禁赞了一句:”好个乱环掌法!“原来蒙天庇这连环四式,有个名堂,第一招是”太极图式“,第二招是”太极生两仪“,第三招是”两仪生四象“,第四招是”四象化八卦“。四个招式一气呵成,掌式一式比一式繁复,掌力也一浪高过一浪。四式连环发出,正是”乱环掌法“的绝妙神招,不传之秘。但东海龙却也傲然不惧,对方从四面八方进攻,他则仍是兀立如山,岿然不动。赞了一个”好“字,瞬息之间,就把对方的八掌全都挡回。

另一边则是西岐凤先行出手主攻,西岐凤生平对敌,极少动用兵器,场中的武林群雄,还是第一次见他使剑,大家更是注目而观。

只见他软剑一抖,抖得笔直,剑尖一点,抖起了七朵剑花,嗤嗤有声,场中的武学行家都不禁暗暗佩服。原来西岐凤是用“太清气功”来运使剑招,内力贯注剑尖,激荡气流,故而发出“嗤嗤”声响的。

劳天护心头微凛,心道:“看来这西歧凤比东海龙更难对付。”当下使出了平生所学,不敢有丝毫大意,将日月双环迎了上去。

劳天护双轮旋转如飞,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刹那之间,西歧凤的长剑已和他的日月双轮碰击了七下。双方各退三步,谁都没有占得便宜。

蒙天庇突然一个“移形换位”,一掌向西吱凤打来。劳天护则补上他师兄的空档,双轮向东海龙攻去。双方都是联手对敌,临时换个对手,不算犯规。

西岐凤喝道:“好,我也领教领教你的乱环掌法。”一剑削出,剑光如练,荡出一丈开外。蒙夭庇双掌如环,倏然抢进,只听得“铮”的一声,剑光流散,西岐风闪过一边,蒙天庇也退了三步。原来蒙天庇的指尖弹中西歧凤的剑脊,不料西岐凤的剑是把软剑,弹­性­极强,剑势一偏,依然向蒙天庇刺去。他这一顺势变招,出乎蒙天庇意料之外,故而给他迪退三步。不过西岐凤的软剑给他弹中在先,这一招只能算是平手。

东海龙对付劳天护则是硬碰硬接,呼呼呼连发三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劳天护的双轮攻到他身前三尺之处,攻不过去,给他掌力震荡,双轮互相碰击,“当”的一声,震得劳天护耳鼓嗡嗡作响。蒙天庇忙抢过来,师兄弟又再换位变招。劳天护棱上了西岐凤的剑招,蒙天庇则解开了东海龙的掌式。

“崆峒二奇”是师兄弟,数十年来形影不离,配合得自是较为紧密。东海龙与西岐凤则是各自为战,但他们都有一身­精­纯的武功,在配合上虽是稍有不如,却也并不吃亏。双方时不时交换对手,但东海龙仍是以对付蒙天庇为主,西岐凤则以对付劳天护为主。

东海龙须眉怒张,越斗越勇,手脚起处,全带劲风,神态威猛之极。西岐凤则是淡定从容,身随剑转,俨如流水行云,显得十分潇洒。笑傲乾坤暗地和蓬莱魔女说道:“东园前辈火气太猛,倘若不能速战速决,只怕会要吃亏。”蓬莱魔女道:“无妨。

蒙天庇要想消耗他的功力至少也得在百招开外,那时西岐凤已经赢了。“此时,双方正在斗到紧处,表面看来,似是东海龙占了上风,西岐凤对劳天护则只是打成平手。但在第一流的武学大行家眼中,却己是可以看得出来,西岐凤更有胜利的把握。

果然话犹未了,只见西岐凤剑招倏变,剑光飞舞,宛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劳天护脚踏五行八卦方位,步步后退,虽然也还未露败象,但双轮的招数已是显然缓慢下来,给对方占了个七八成攻势了。西岐凤剑中夹掌,越攻越紧。东海龙则仍然是强打强攻,不过蒙天庇沉稳对付,东海龙却无可乘之机。

原来西岐凤所练的“太清气功”乃是玄门正宗内功,与东海龙所练的“混元一气功”异曲同工。但“混元一气功”力量威猛,而“太清气功”则是一片柔和,更容易侵袭敌人。“崆峒二奇”中的老二劳天护功力较弱,西岐凤剑中夹掌,使出“太清气功”,他初时还没有什么感觉,打得久了,只觉一阵阵清风吹拂,一丝丝暖气也相继侵来。风虽不劲,气虽温和,但却有令人软绵绵、懒洋洋的感觉。劳天护的日月双轮本来是旋转如飞的,不知不觉之间,渐渐缓慢下米。

劳天护感到下妙,暗暗吃惊,心中想道:“这厮的太清气功果是防不胜防,久战下去,只怕我要吃亏。”

劳天护想要施展败中取胜的杀手,心念方动,招数未出,西岐凤已是制敌机先,妙着抢攻,只见他滴溜溜一个转身,顿时银光遍体,柴电飞空,剑花朵朵,恍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洒落下来!

劳天护喝道:“好,我与你拼了!”双轮飞出,两圈金光,向西岐凤的剑光罩下。这是“乱环决”中最后一招败中取胜的绝招,名为“双环套月”,他的两个轮子里都有十二条牙形轮齿,飞出去套别人的刀剑,可以将对方的兵刃夺出手中。

双方各出绝招,刹那间只听得一片断金碎玉之声,满空飞舞的剑花突然凝聚成一道白光,而那两圈金光陡然飞了回去。劳天护将日月双轮接回子中,只见日轮断了三条轮齿,月轮断的更多,断了五条。原来西岐凤在那一招之间,单剑刺双轮,招两式,剑尖穿轮而过,剑锋翻绞,一下子就把他这“双环套月”的招数破了,而且还断了他八条轮齿之多。出剑之快,招数之妙,当真是难以形容!

西岐凤倏地Сhā剑入鞘,淡淡说道:“多承让了一招,咱们可以收手了吧?”他毁了对方的兵器,Сhā剑入鞘,“点到即止”,便即罢手,好让对方下台。劳天护嗒然若失,无话可说。要知以他的身份,双轮被毁,本来就该马上认输的,但他乃是与师兄联手,要罢手必须得他师兄同意才行,他可不能单独作主人不料西岐凤话声来了,劳天护也正在朝他师兄那边望去,就在此时,忽听得蒙天庇也哈哈笑道:“多承让了一招,不错,咱们是可以收手了!”只见蒙天庇背负双手,立在原地,东海龙却已跄跄踉踉地斜走三步,此际刚刚稳住身形。

原来东海龙见面岐风即将得胜,他一时心急,也想立即把蒙天庇打败,好同时得胜,一齐罢手。不料蒙天庇的功大比他师弟可是老辣得多,东海龙一个躁进,反而给他所乘,轻轻地一拨一带,借力打力,赢了东海龙一招。正是:各逞神功施绝技,双雄恶斗正相当。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寄恨传书求一晤飞珠嵌壁显神通

这一招东海龙是输在轻敌躁进,蒙天庇则全靠见机得早,取巧成功,其实是赢得十分侥幸,并非本领胜过对方。但他赢了一招,却是事实。东海龙是何等身份,岂能与对方晓晓置辩?当下也哈哈一笑,说道:“乱环掌法、名不虚传,佩服,佩服!好,我输了一招,我师弟赢了一招,这一场就算是打和了吧。”

东海龙愿意作和,“崆峒二奇”自是求之不得。但旁观群雄,却有不服的,说道:“这一场作和的话,这可不大公平。东园前辈不过偶然大意,失了一次手而已。即使算是他输了这一招,但他并没跌倒,也算不得怎样吃亏。但劳天护的双轮毁在西门前辈的剑下,这个亏可吃得大了。两相比较,这一场应该是判作他们输了,才得公平。”

公孙奇“哼”了一声道:“当事的东园先生都认作是打和了,你们啰嗦什么?”东海龙哈哈笑道:“崆峒派这两位朋友难得到中原一次,我与他们是以武会友,谁胜谁败,算不了什么,不必斤斤计较了。”东海龙平素嫉恶如仇、火气极大,但他却有个好处,对方若非十恶不赦之辈,他却肯予宽容。他情知“崆峒二奇”只是有点糊涂,给公孙奇所骗,为他效力,和一般甘心为虎作伥有所不同,是以他宁愿失招作输,反正西岐凤已经赢了劳天护,当作和局收场,大家不伤面子,也好让对方落台。

东海龙这么一说,连公孙奇那边的人都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风度,孤鸾山这边的群雄当然也就不再说话了。

风波平息,双方再准备下一场的人选。公孙奇那边,那红衣女子正要出场,忽见一个瘦长汉子站了起来,笑道:“师妹,你已经露了几次面了,这一场还是让给愚兄打吧!”他口中说话,身形已是如鹰隼穿林,海乌掠波,一个起伏,就越过了红衣少女的前头,轻轻一落,已是气定神闲地落在场心。这一手轻灵利落的轻功身法,确是不凡,群雄也暗暗喝彩。

桑老大轻声对蓬莱魔女说道:“这个瘦长汉子就是三日前和飞龙岛主同来,给公孙奇送信的那个人。”

话犹未了,只听得那瘦长汉子己在朗声说道:“西鄙散人古云飞来会列位英雄。古某的师妹曾蒙柳盟主赐教几次,可惜那晚柳盟主光临桑家堡,古某未得与柳盟主相会,实属遗憾,如今趁此机缘,占某拟向柳盟主请教梅花桩的功夫。”笑傲乾坤笑道:“她的师妹比轻功输了给你。如今她的师兄也要在轻功上赢回你呢,你怎么样?”原来梅花桩的功夫乃是一种上乘轻功的较量。可是群雄却暗暗诧异,当地是一片大草坪,可并没有立了什么“梅花桩”。

蓬莱魔女正待回答,忽听得一人哈哈笑道:“古朋友,别来无恙,还认得江南文某么?”大笑声中,只见一人捷如飞鸟,落在场中,轻功之妙,看来似在那瘦长汉子之上。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新任江南武林盟主的“铁笔书生”文逸凡。

古云飞双眼一翻,说道:“穷酸,你要与我较量?十年前,咱们一一”文逸凡道:“不错,十年前咱们打过一架,当时来曾分出胜负,今日正好再作较量!你要知道柳盟主是此会主持,倘若人人要向她讨教,她岂能分出身来?如今掉过头来,就让我这个穷酸向你讨教吧,想来我这个穷酸也还配得上与你比武!”

文逸凡是江南的武林盟主,身份与蓬莱魔女相当,由他出场来替代蓬莱魔女,对方自是不会感到有失面子。

古云飞脸上热辣辣的,此时他也觉得一出场就向蓬莱魔女挑战之举是有点冒昧了,于是说道:“也好,听说你当上了江南的武林盟主,武功想必大为长进了。我就向你再次讨教吧。”文逸凡道:“长进倒没有,只是多学会了几手对付黄鼠狼放臭屁的功夫。不过,今日阁下是要与我在梅花桩较量,我这手功夫可就用不上了。”文逸凡说的话,众人都是听得莫名其妙,只有古云飞自己心里明白。原来十年之前他与丈逸凡打了一架,本来是他要输招的,他仗着独门暗器毒雾金针,在毒雾掩护之下逃走。文逸凡赢了他一招却中了他一枚梅花针,这才算是打成平手的。文逸凡所说的“黄鼠狼放臭屈”,自然是暗讽他所放的毒雾了。

古云飞面上一红,说道:“闲话少说,但我今日摆的梅花桩有点特别,咱们不比则已,一比就是死生各安天命的了。这个我可得先向你言明。”文逸凡笑道:“任凭你刀山火海,我姓文的都一定奉陪就是。你的梅花桩呢?”古云飞冷冷说道:“梅花桩来了!”

只见两个十多岁模样的童了,背上却背了一个比他们的身体还高的大皮袋,此时已走到了古云飞的旁边,那两个皮袋似乎颇为沉重,压得两个童子直不起腰来。不过他们的步履仍然是要比常人矫捷。

古云飞道:“摆一百零八路奇门梅花桩。”那两个童子应道:“是!”打开皮袋,原来皮袋里装的都是明晃晃的刀尖,亦些尖刀的式样也很特别,约有三尺来长,两面都有尖刀的。那两个童子握着中间的刀柄,向地下一Сhā,便竖起了一柄尖刀,不消多久,已把一百零八把尖刀Сhā满地上,布成了梅花桩的阵势,明晃晃的刀尖,映日生辉,令人感到森森的寒意,当真就似是一片刀山。普通的梅花桩都是木头桩子。众人心想:“怪不得他说他布的这个梅花桩是有点特别了。”

在这两个童子布梅花桩的时候,蓬莱魔女向西岐风问道:“西门前辈想必知道这姓古的来历?”西岐凤熟悉西域的武林人物,和文逸凡又是知交,蓬莱魔女看出了古云飞的武功不属于中原门派,蓬莱魔女心想:他既然与文逸凡结有梁子,西岐凤或者会知道这桩事情。是以蓬莱魔女向他发问。

西岐凤果然知道,说道:“这个古云飞是西城灵山派的大弟子。灵山派介于邪正之间,很是特别。它分为南北二支,南支由和尚当家,北支由尼姑当家,都是住在灵鹫山上,一在山南,一在山北。南支的掌门是猛鸳上人,北支的掌门是青灵师太。南北二支都收俗家弟于,品流十分复杂。古云飞是猛鹫上人的首徒,这个红衣女子名叫上官宝珠,则是青灵师太的关门弟于。所以他们师兄妹的年纪相差很远。不过上官宝珠虽是关门弟子,却最得师父的宠爱,是青灵师大门下武功最高的一个女弟子。灵山派的武功特­色­是擅长各种邪门暗器,轻功身法也自成一家,很是不俗。

“十年前文大侠曾远游西域,惩戒了几个胡作非为的灵山派弟子。后来这个古云飞替师弟出头,找文大侠比试武功,听说那次是两败俱伤。古云飞逃回灵鹫山,文大侠不久也回转江南。

他们的梁子就是这样结下的。“

蓬莱魔女道:“原来如此。”心想:“麻大哈是上官宝珠的情侣,由上官宝珠引出了灵山派来和丐帮作对,亦即是和中原的侠义道作对,咱们虽然不惧,却也是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帮敌人了。须得想个办法和灵山派化解才好。可惜明明大师已立誓不再下山,否则他是前辈高僧,请他到灵鹫山一行,那个什么猛鹫上人、青灵师大想必要买他的情面。”

蓬莱魔女尚未想出适合的调停人选,古云飞的那一百零八路“奇门梅花桩”的阵势已经布好了。

古云飞一个“旱地拔葱”,跳上了尖刀所布的梅花桩上,单足点在一柄明晃晃的刀尖之上,作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傲然说道:“请!”

要在这样的刀山上比武,轻功内功都必须炉火纯青才行,否则若是力度稍为用得大一些,脚板便有给尖刀刺穿之虞。场中的各路英雄,什么阵仗都是见过了的,可是就只这种比武方式,大家还是初次见到,虽然大家也都知道文逸凡轻功卓绝,仍是不禁为他暗暗捏一把汗。要知在梅花桩上的比武和在平地上的比武完全两样,这个梅花桩的阵势是古云飞摆的,古云飞当然练习有素,文逸凡却未必长于梅花桩的功夫。

众人心念未已,只见文逸凡把长衫一撩,也跳上刀山之上,却忽地叫了一声“哎哟!”身形晃了几晃。

众人但是一惊,定神看去,只见文逸凡似踩在弹簧上似的,弓着腰“蹦”地跳了起来、手抚脚心,忽地又笑道:“幸亏我的脚底皮厚,没给你的尖刀戳穿。好,你戮不破我的脚皮,我可要戳破你的面皮了。”原来文逸凡生­性­滑稽,喜欢嬉笑怒骂,游戏人间。虽然做了江南的武林盟主,­性­情仍是旧时一样。他是故意和古云飞开开玩笑的。

但他也不只是单纯玩笑,他这“蹦”地一跳,实是一手最上乘的轻功,只见他在半空中一个倒头筋斗翻了下来,已是足点刀尖,同样的也是一式“金­鸡­独立”的姿势,立在古云飞的对面。

古云飞喝道:“好,我就领教领教你的判官笔的点|­茓­功夫!”口中说话,身形却向后跃,落在左斜方的第五柄尖刀之上。文逸凡跟踪追去,笑道:“为何不敢进招。伯我戳破你的面皮吗?”

古云飞蓦地喝道:“看鞭!”把手一张,迎风一展,一条软鞭已是哗啦啦地直抖开来。原来他的这条软鞭名为“蛟筋虬龙鞭”,是用野人山中一种特别坚韧的藤,缠上蛟筋制成的软鞭,软中带硬,可当鞭用,也可当作­棒­使,不用之时,则缠在身上当作束身的围腰,是一样十分厉害的兵器。

古云飞的这条软鞭抖开来是一大多长,文逸凡的判官笔则不过二尺人寸,所以他要先向后跃,把双方的距离拉开,这才可以便于他以已之长,攻敌之短。在梅花桩上过招,不比平地,想要近身缠斗,那是难上加难,鞭长笔短,古云飞在兵器上已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古云飞一声“看鞭!”那条软鞭旋风般的疾卷过来。古云飞的鞭法快,文逸凡的身法更快,鞭风人影之中,只见他身形一晃,已是随着鞭梢直转出去,那条软鞭“唰”的从他脚底下打过,却差几寸,没有打着。

说时迟,那时快,古云飞一鞭打空,鞭未撤回,后招续发。

鞭梢一转,倏地又使出了“回风扫柳”的神鞭绝技,风声响处,卷起了一困鞭影,向着文逸凡闪避的方向猛扫。

文逸凡人在空中,看来已是无法避开,就在这危机瞬息的刹那,只见他蓦地在半空一翻,头下脚上,双笔一挑,“铮”的一声,把古云飞的虬龙鞭挑开。这一招攻得好,挡得妙,观战的双方,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如雷喝彩声。

文逸凡身形一落,脚尖刚刚点着刀尖,古云飞使的是“连环三鞭”的招数,软鞭又打了到来。文逸凡也再次施展超妙的轻功,端的是有若“蜻蜓点水”、“海鸟掠彼”身形一晃,又到了第二柄刀尖之上。可是只听得“铮”的一声,他原来立足的那柄尖刀,已给古云飞的虬龙鞭打折。

文逸凡的脚尖刚刚点着第二柄刀尖,忽地觉得脚底虚浮,禁不住晃了一晃,险些跌倒。说时迟,那时快,古云飞的软鞭又到,文逸凡喝道:“你捣什么鬼?”一提腰劲,使出“黄鹄冲霄”的绝顶轻功,凭空跳起两丈多高。只听得“咔嚓”一声,这一柄“刀桩”也跟着倒了。古云飞运鞭如风,下边的人只见一团鞭影掠过,这一柄刀便倒下,只道这柄刀是给他的软鞭打倒的。但文逸凡却知得清清楚楚,第一柄尖刀的确是给他的虬龙鞭打折,但这一柄尖刀却是自己倒下的。

文逸凡身形一起,俨如鹰隼穿林,逞向古云飞扑去。古云飞的轻功也很不弱,立即斜跃避开,不与文逸凡正面交锋。待到文逸凡落在他原来所立的“刀桩”之上,他又已退到另一根“刀桩”,两人之间仍然隔着五根“刀桩”。群雄心里都是暗暗嘀咕:“鞭长笔短,文大侠打不着人家,只有人家打他,这岂不是大大吃亏?”

心念未已,只听得文逸凡怪声唱道:“有头皆可剃,无剃不成头,惯剃人头者,人亦剃其头。”众人俱是一怔,想不到文逸凡在这样­性­命相扑的时候,竟有闲情逸致来唱歌谣。也不懂他唱的这支歌谣又有什么意思?文逸凡怪声一收,蓦地一喝道:“来而不往非札也!好,且叫你也知道我的厉害。嘿,嘿!我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口中说话,身形便似“蜻蜓点水”般的向前掠去,只见他脚尖点处,刀光晃摇,转瞬间便有六七柄尖刀倒了下来,都是给他踩倒的。文逸凡身法快极,尖刀一倒,他的脚尖又已移到第二柄尖刀之上,故此尖刀虽倒,他却并没有跌下“刀桩”。

根据在梅花桩上比武的规矩,只要不是跌下梅花桩,就不算输。

原来占云飞所布的这些梅花桩,的确是暗中捣鬼,内有玄虚。这些梅花桩用尖刀宋代木桩,共有一百零八把尖刀,布成一百零八路“奇门梅花桩”阵势。其中却有三十六把尖刀只是轻轻一Сhā,人土甚浅的。这么一来,亦即是说古云飞是在明处。

文逸凡是在暗处,古云飞可以避开这三十六把虚Сhā的“刀桩”,文逸凡在暗处可就难免要受到暗算了。

文逸凡识破了他的诡计,反而想出了破敌之法。要知他的判官笔短,敌人的鞭长,他要克敌制胜,必须和敌人近身搏斗。

他想出破敌的方法,便索­性­把“刀桩”都踏倒它,教古云飞根本没有在“刀桩”上的立足之处。

古云飞又惊又怒,骂道:“咱们说好了,是较量梅花桩的功夫的,你这是什么打法?”文逸凡大笑道:“不管什么打法,总之是要把你打下梅花桩!我没犯规,你管不着!”话说之间,一百零八根“刀桩”已给踩倒了一百零六根,只剩下两柄尖刀还Сhā在地上。

文逸凡哈哈笑道:“看你躲到哪里去?我上你这儿来啦!”

“咔嚓”一声把他立足的那柄尖刀折断。身形疾起,扑向最后一根“刀桩”,也就是古云飞立足的那柄尖刀。

古云飞无处闪避,除非跳了下地,可是打梅花桩的规矩,一着地就得算输,他又不甘认谕。

眼看文逸凡已经扑到,来抢他的“刀桩”,一柄尖刀之上。岂容两人立足?古云飞大喝道:“我与你拼了!”抖起了虬龙鞭,呼呼地打了儿圈,就似狂涛骇浪的向文逸凡卷去,文逸凡已经扑到他长鞭可及的范围之内,但身形尚在半空。

双方胜负,决于这最后的一招,彼此都是全力以赴。古云飞占了两个便宜:一是鞭长笔短,二是以逸代劳。他这一招名为“八方风雨会中州”,打了出去,方圆数丈之内都在他的鞭势笼罩之下。文逸凡人在空中,根本亦是无从闪避。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文逸凡喝道:“着!”修然间就抓着了鞭梢!这一招擒拿手法­精­妙之极,拿捏时候,不差毫厘。众人看得惊心动魄,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古云飞惯经阵仗,亦非弱者,当机立断,猛地喝道:“下去!”把软鞭一撒,跟着双掌一推。文逸凡刚刚抓看鞭梢,对方突然撒手,文逸凡果然便似流星殒石般从空中坠下。东海龙和他的交情最好,大吃一惊,叫道:“糟糕,这酸丁可要输了!”

话犹来了,只听得文逸凡也是一声喝道:“下去!”左手的判官笔掷出,­射­向古云飞的肩头。古云飞识得厉害,若给这支判官笔­射­中,琵琶骨必将洞穿,多好的武功也要成残废!此时哪还容得古云飞考虑输赢,只好立即跳下“刀桩”。

文逸凡在半中一个筋斗,翻过身来,阻慢了下坠之势。他在坠地的前一刹邢,还把那支判官笔抄了回来,这才双足着地。

此时古云飞已跌在地上,刚刚爬起。根据梅花桩的比武规矩:先落地者输,当然是古云飞输了。

古云飞满面羞惭地走回自己这边,群雄则是欢声雷动,庆祝文逸凡赢了这场。公孙奇冷笑道:“胜负兵家常事,算得什么?最后赢的那才算赢!”言下之意,待他最后出场就定可以扫荡群雄,稳­操­胜算。武士敦忍不住气,便要出场向公孙奇挑战。

笑傲乾坤道:“武兄且慢,待他出场再说。”蓬莱魔女忽地“咦”了一声说道:“你看是谁来了。”

只见两骑快马疾驰而来,转瞬间已到了蓬莱魔女眼前,一男一女,双双下马,说道:“柳盟主,我们来迟了!”蓬莱魔女又惊又喜,原来这对少年男女正是耿照和秦弄玉。

蓬莱魔女看见他们平安归来,放下了心上的石头,笑道:“回来了就好了,路上的事,慢慢再说。有一件事我先要说给你听。”

蓬莱魔女正要把桑青虹那封信交给耿照,忽听得公孙奇喝道:“好,姓耿的小子你来得正好!快过来!”

耿照怒道:“公孙奇,你要怎地,要动手你就出来!”

公孙奇大笑道:“你怎配与我动手?你还不明白么?我要你过来给我磕头!”

耿照大怒道:“岂有此埋,大丈夫宁死不辱,你武功比我高强,我宁可死在你的手下!”

群雄也都不齿公孙奇所为,纷纷喝骂:“比武有比武的规矩,岂能恃强凌弱,侮辱别人!”

公孙奇朗声说道:“各位有所不知,这并非我公孙奇欺负小辈,而是按照武林规矩,耿照小子理应向我磕头!”

耿照气得几乎炸了心肺,喝道:“你这是什么理?”

公孙奇冷冷说道:“你学了桑家的武功,你总不能否认吧?”

耿照是曾经得过桑青虹传他的“大衍八式”,当下亢声说道:“这又怎样?”

公孙奇冷笑道:“你学了桑家的武功就是桑门弟子,我如今是桑家堡的主人,你就该向我磕头,行过参见之札。并且还应该听我的命令,为我效忠!”

耿照怒道:“胡说八道,放你狗屁。当年也并非是我想学桑家武功,是桑青虹骗我学的。你叫桑青虹出来。”

公孙奇面鱼一沉,说道:“桑青虹是我的妻子,你难道不知道么?据我所知,你当年还曾经向青虹行过谢师之礼的,如今我是你的师公,你敢不听我的命令,我就要按照武林规矩,清理门户了。嘿,嘿,你过不过来?”桑青虹念念下忘耿照,这件事公孙奇早已恼恨于心,是以一见耿照,就立意将他折辱。

耿照岂甘受辱,大踏步走出场去,说道:“你这贼子狗嘴里不长象牙,我不屑与你多说。要嘛你就叫桑青虹出场来和我说个明白,要嘛你自己出来与我决个胜负。”

公孙奇喝道:“欺师灭祖,无法无天!好,不给你一点厉害,你也不知道害怕,沙衍流,你给我把这小子揪过来。”

沙衍流即是那个少林寺的叛徒,他看见师叔弥度大师在场,心里不能不有几分害怕,因此一直躲在人丛中不敢出头的。但此时公孙奇指名要他出去,他却是不能不硬着头皮出去了。沙衍流暗自想道:“丑媳­妇­总得见翁姑,好在投靠了公孙堡主,公孙堡主也总得给我庇护。”沙衍流一出来,弥度大师果然立即发作,喝道:“且住!”

沙衍流见了弥度大师,不能不躬腰答道:“师叔有何吩咐?”弥度大师寿眉一竖,“哼”了一声道:“你眼睛里还有我这个师叔吗?你跟我回去!”沙衍流嗫嚅说道:“这个,这个可要先问过公孙奇堡主。”弥度大师道:“好,公孙奇你怎么说?”

公孙奇道:“大师的法谕我已拜读过了,我是有一事未明,要向大师讨教。请问大师此来,是只为了贵派的弟子呢?还是也想参加比武?”

弥度大师道:“沙衍流是少林寺的弟子,他犯了本门戒律,我要带他回去交方丈处置。少林寺无意卷入纷争,但少林寺也决不怕事。公孙堡主既然出头说话,那么问到老袖要不要动武,那就全看公孙堡主了。”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公孙奇若然拦阻他清理门户,弥度大师就只能和公孙奇动武了。

公孙奇谈淡一笑,说道:“大师的意思,我明白了。那么,贵派的清理门户和此处的比武是两件事情,沙衍流如今是奉我之命去抓这姓耿的小子,这是桑家堡之事,与大师无涉。事情既是两桩,理该分别处理。待这件事情过后,公孙奇自会给大师回话,请大师稍待如问?”

少林寺在武林中一向居于超然地位,弥度大师既然说过“无意卷入纷争”,公孙奇又这样回复他了,弥度大师自是不便立即动手。好在公孙奇已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弥度大师也就不争迟早了。于是说道:“好吧,这一场比武老衲不管,等下老袖恭候施主回话。”

蓬莱魔女道:“好,那么我也要问个明白,这一场算是比武还是算你桑家堡抓人?”

公孙奇道:“小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比武又怎么样?是抓人又怎么样?”

蓬莱魔女冷冷说道:“赋子听着,是比武的话,你们派出一个人,我们也可以派出一个人,不能任由你们指名挑战。你要抓人的话,好,那么我们也可以抓你的人。你说耿照是桑家堡的叛徒,好,这是非姑且不论,但沙衍流更是少林寺的叛徒。你要派沙衍流来‘揪’耿照,我就更可以派人把沙衍流揪回来交给弥度大师。”

原来蓬莱魔女是害怕耿照打不过沙衍流。要知沙衍流的武功已得少林寺的真传,在武林中也算得是一流高手的了。耿照虽然学了桑家的“大衍八式”,功力毕竟尚浅,焉能与沙衍流对敌。

蓬莱魔女说了这活,正在考虑派谁出去与沙衍流对敌为适合,想不到耿照却是不知进退,自动请缨,立即说道:“管他怎么样,耿某决不能受人欺侮,这一场我定要与他们决个雌雄。”

公孙奇哈哈大笑道:“好,这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小师妹,你还有什么说的?”比武规矩,双方同意,旁人即不能胆挠。

蓬莱魔女心里暗暗叫苦,想道:“照弟血气方刚,不畏强敌,­精­神可佩,但却是太鲁莽了。双方武功相差太远,这一场只怕是输定了。”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乃是天下最刚猛的掌力,蓬莱魔女不仅担心耿照战败,还担心他有­性­命之忧。当下暗暗戒备,事急之时,只好不顾比武规矩,救他­性­命。

这一场乃是强弱悬殊的比武,大家都在为耿照担心,不料交手之后,却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沙衍流最初也是丝毫不把耿照放在眼中,侧目斜眼,冷笑说道:“好小子,你的胆量倒不小呀。进招吧!”耿照道:“你不是说要来抓我的吗?有本领你就抓吧!”言下之意,竟是要让沙衍流先行动手。

沙衍流急于交差,懒得多说,果然一抓便向耿照搂头抓下,这一抓看似漫不经意,但却是招里藏招,式中套式的少林寺嫡传的大擒拿手法,对方极难招架。不是给抓着颈项,就要给捏碎琵琶骨。一般的武学之士,对付这样的搂头一抓,多是用“凤点头”的招数避开,但那样一来,琵琶骨就不可避免要给敌人抓裂了。

不料耿照并不闪避,只见他单掌画了一道圆弧,“啪”的一声,竟把沙衍流这一抓荡开。沙衍流这一抓是式中套式,一个恻身,“游龙探爪”,又向耿照前胸抓到。但耿照的“大衍八式”也是连绵不断地发出,只见他一个跨步进掌,这次是双掌合抱,形如太极图式,倏地一囵,反客为主,沙衍流若不是缩手得快,手肘先要给他折断。沙衍流“咦”了一声,退开三步。

耿照喝道:“你不抓我,我可要来抓你了!”一招“弯弓­射­雕”左臂如弓,右掌骈指戳出。沙衍流喝道:“好小子,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使出了金刚掌力,一招“独劈华山”,右掌挟着一股劲风,当头打下!

刚才沙衍流所使的大擒拿手法,虽然­精­妙,还不是他的看家本领。而且初交手的时候,他因为不把耿照放在眼内,只是使出三四成功力,意欲生擒,避免伤命的。如今使的却是最擅长的功夫,也是少林寺镇山绝技之一的大力金刚掌,用到了七八成功力,比刚才那一招当然是厉害得多。用武林术语来说,这一招双方才是“见个真章”了。

蓬莱魔女捏了一把冷汗,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见耿照双掌一立,脚踏中宫,左掌一横,右掌斜劈,用的是“力托千斤”的招数,横掌一托对方时尖,再以一掌助攻。只听得“啪”的一声,沙衍流的这招“独劈华山”,竟然又给他化解开去。

这一招沙衍流攻得急,耿照解得妙,各不相让,见了“真章”,耿照身形一晃,歪歪斜斜地退了两步,但却并没有跌倒。

看来虽然还是耿照稍稍吃亏,但他居然能够硬接沙衍流的金刚掌力,已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沙衍流的擒拿手抓不着耿照,金刚掌又伤不了他,恼羞成怒,趁着耿照身形未稳,追上去义施杀手。耿照使出家传的“蹑云步法”,身形摇摆,脚步踉跄,活像一个醉汉一般。沙衍流闪电般的一掌劈出,掌锋几乎是擦着他的肩头削过,但却依然没有打着他,说时迟,那时快,耿照已是一个“盘龙绕步”,回过身来,还招反攻。右掌向外一挂,吸引沙衍流的目光,左拳翻起,倏地一招“羚羊挂角”,朝着沙衍流的面门猛击!这一招使得大胆之极,沙衍流也不得不倒退三步,这才得有闲隙发出一掌,格开了耿照的长拳。这几下子兔起鹘落,迅如疾风暴雨,双方都是有攻有守,攻守俱臻化境,说来是两不输亏。但人心都是同情“弱者”的,一见耿照有机会反攻,场中掌声舀动。

蓬莱魔女极感诧异,她是深知两方实力的,心里想道:“沙衍流主刚掌的造诣已是第一流的功夫,我要胜他,也不容易。照弟怎的在这短短的半月之内,功力竟尔­精­进如斯!”半月之前。

耿照和“崆峒二奇”的弟子交手,不过略占上风,那是蓬莱魔女亲眼见到的,如今他和沙衍流支手,沙衍流的功力不在“崆峒二奇”之下,而耿照居然可以和他打成平手,蓬莱魔女当然是不能不大为诧异了。蓬莱魔女心想:“他耽搁了几天才回来,莫非就在这几天之内,他有了奇遇?”

蓬莱魔女猜得不错,耿照的确是有了奇遇,遇上异人,给他打通了奇经八脉,使得他的功力大大增强。这件事以后再表。

不过,除了他得着奇遇,功力增强之外,另外还加上一个原因,他才能够在稍处下风的地位,和沙衍流打成平手的。这原因是沙衍流的师叔弥度大师在场,弥度大师已经声言要把他带回少林寺去,按照寺规、清理门户。公孙奇能否庇护他,亦即是能否胜得过弥度大师,这还是一个未可知之数。沙衍流因此而难免心神不安,是以耿照才能够勉强和他打成平手。

可是耿照虽然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地和沙衍流打成平手,毕竟还是略处下风,蓬莱魔女也仍然不能不为他提心吊胆。激战中,耿照突使险招,不知对方是故意露出破绽,诱他上当,一招“叶底偷桃”,欺身进迫,掌击“空门”。沙衍流大喝一声“着!”修然间变斜劈之势力下斩,这一招名为“斩龙手”,乃是“金刚掌”中一招非常厉害的杀手!

此时已成了近身­肉­搏的形势,双方都是无可闪避。耿照大喝道:“我与你拼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倏地变招,身形一斜,手腕一绕,把全身成了侧立的弓形,双掌平推出去。旁人不识得耿照这一招的奥妙,公孙奇则是知道的,经不住“啊呀”一声,身形登时就似箭一般地飞­射­出去。

原来耿照所变的这一招乃是“大衍八式”中最厉害的一招杀手,蕴藏着三重力道,专伤奇经八脉。

双方使的都是杀手,又都是采取攻势。近身­肉­博,彼此也都是无法化解!这一招若然硬拼的话,结果将是:耿照的一条手臂会给对方的“斩龙手”硬生生地斩断,变为残废。但沙衍流给他伤了奇经八脉,则将无法医治,最多拖个一年半载,终必身亡。

沙衍流是公孙奇的得力助手,而且公孙奇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才答应“庇护”他的。这目的就是利用沙衍流来拆少林寺的台,以遂他成为武林盟主的欲望。

由于公孙奇必须“庇护”沙衍流,是以在他这生死关头,便立即抢出去救他。

另一方,蓬莱魔女也不能让耿照变成残废,笑傲乾坤与她心意相通,就在这一刹那间,他们两人也是不约而同地跑出去抢救耿照。

三大高手同时出马,身法都是侠得难以形容。就在沙衍流和耿照即将碰上的这一刹那,只听得“啪啪”两声,掌风人影中,只见沙、耿二人倏地分开,沙衍流向左斜方冲出几步,似陀螺般地转了两个圈囵,“卜通”跌倒地上。耿照向右斜方冲出几步,转了三个圈圈,同样的也是一跤跌倒。而华、柳二人则已与公孙奇打在一起。

原来双方同时赶到,也同时采取了同一样的战略:一面攻敌,一面救友。蓬莱魔女一掌推开了耿照,公孙奇则一掌推开了沙衍流。使的都是巧劲,沙、耿二人并无受到伤害,便即分开。但因他们都是正在用全力扑击对手,故而大家都是收势不住,双双跌倒。沙衍流功力稍厚,少转一个圈圈。不过既然是同时跌倒,这一场也就只能算是不分胜负了。当下秦弄玉跑出来将耿照扶了回去,那一边,飞龙岛主也出来将沙衍流扶了回去。

公孙奇一掌推开了沙衍流,一掌便向蓬莱魔女打去。笑做乾坤折扇一指,疾点他的“劳宫|­茓­”,公孙奇五指一拿,抓仕扇头“乓”的一声,便与蓬莱魔女对了一掌。他因为要分出六成以上的功力对付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对掌的结果,便刚好扯了个直,蓬莱魔女退了三步,公孙奇身形一晃,也不由得不松开了右手。笑傲乾坤身手何等矫捷,一抽出了折扇,立即便是扇掌兼施,掌击他的胸膛,扇点他的要|­茓­!

公孙奇身形未稳,“啪”的就是一弹指,弹开了笑傲乾坤的折扇。脚跟一旋,转了半个弧形,左掌拍出,又解开了笑傲乾坤击向他胸膛的那招“大手印”。

公孙奇被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大连环攻击,刚与蓬来魔女对掌过后,立即又解开了笑傲乾坤掌扇兼施的杀手,所能用得出来的最多也不过六成功力,却居然和他们二人打成乎手,不见吃亏。群雄无不骇异!

当事的三大高手也是各自吃惊,公孙奇虎口隐隐发麻,运气三转,方能活动筋脉,心里想道:“我的两大毒功虽然练成,他们二人联手对我,我只怕也还未有必胜的把握。”笑傲乾坤、蓬莱魔女与他对掌之后,胸口也是隐隐发闷,同样的也是运气二转才能消解。

弥度大师迈步出场,缓缓说道:“华大侠,柳盟主,请让老衲与公孙施主先理一理过节如何?公孙施主,老衲在这儿恭候你的回话了。”公孙奇说过待沙衍流打过一场之后,便给他回复的。

公孙奇说道:“沙衍流是少林寺的门徒,但也是桑家堡的人,如何处置他的事情,我当然应该尊重大师之意,但我却也不能不问个清楚。请问大师,大师口口声声说是要清理门户,却不知沙衍流犯了什么门规?”公孙奇的说话,听来好似“谦虚”,骨­干­里却是十分倨傲。

弥度大师寿眉一轩,淡淡说道:“少林寺的门规,无须外人置嚎。沙衍流,你出未!”沙衍流在师叔喝令之下,不敢不出。

弥度大师喝道:“本门的三大戒律,你还记得么?”沙衍流迟疑了一阵。不敢回答。弥度大师喝道:“你究竟记不记得?”公孙奇笑道:“沙兄,你就回答你的师叔吧,”

沙柄流得了公孙奇的鼓励、撑腰,遂硬着头皮答:“三大戒律,弟子岂能忘记。这三大戒律:一是不许欺师灭祖,二是不做鞑子的官,三是切戒杀害无辜。”

弥度大师冷笑道:“亏你还记得,那你犯了没有?”

沙衍流道:“弟子只是应了皇上之聘,与金国的各派武学名家聚过会,领过御宴,其后就来桑家堡了。算不得是在朝廷为官。其他一、三两条戒律,弟子更是丝毫无犯。应皇上之宴,亦不过是为了宏扬本派武功而已。请师叔鉴谅。”

弥度大师怒道:“还说没犯,你三条全都犯了。你领了金宫侍卫之职,你当老衲不知道么?你是奉命到桑家堡协助公孙奇的,老袖也知道了。公孙奇是什么人?他是金国郡马,你为他效力,亦即是为鞑子皇帝效力,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弥度大师继续骂道:“你犯了戒律,还倚仗外人撑腰,巧言蒙骗本门长辈,这就是欺师灭祖!你给鞑子皇帝当爪牙,又岂能不杀害无辜?三大戒律,你全犯了!还不快快跟我回寺领罪?”

潘痛斥,把沙衍流骂得抬不起头来。

公孙奇忽道:“弥度大师,此言差矣!沙衍流如今投奔了桑家堡,于理于情,我该为他说几句话。不知大师可肯容我说么?”

弥度大师“哼”了一声,道:“我如何差了,倒要请施主指教。”

公孙奇道:“你指责沙衍流所犯的罪,归根结底,其实最重要的就只是第二条,即指责他不该做鞑子皇帝的官,其他什么‘欺师灭祖’,什么‘杀害无辜’,都是从这一条引申的。对吗?”

弥度大师道:“那又怎样?”

公孙奇­奸­笑一声,说道:“请问大师,你们这条戒律是你们的开山祖师传下来的吗?”少林寺的开山祖师是南北朝时代梁武帝之时来华的天竺(今印度)高僧达奘,也当然不可能定下一条“不许做鞑子的宫”的戒律。公孙奇这是明知故问。

弥度大师道:“少林寺的戒律是历代祖师体察当时时势,创订下来的,不时有所增删,但在未变动之前,本派僧俗弟子,必须一体禀遵。‘不许做鞑子的官’这一条,是老衲上两代掌门师祖所订。”原来弥度的上两代掌门师祖乃是百丈禅师,他本来是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少林派俗家弟予,中年之后,才剃度出家。

其时中国的北方已开始为主国所侵占,是以百大禅师定下这一条戒律。

公孙奇冷笑道:“这就着了,既不是贵派开山祖师传下,那就不能算是欺师灭祖。这一条只能算是你少林寺的寺规。但寺有寺规,国有国法,如今咱们都是大金皇帝管辖之下的子民,寺规同法不能兼顾之时,只有先从国法,沙衍流受皇上之聘,宣扬贵派武功,贵派只宜奖饬,岂应责罚?再说贵派认为沙衍流不该做鞑子的官,但贵派的开山祖师达摩老祖,他也是天竺人而非中国人,说来也是‘鞑子’,你们少林寺僧俗徒众都是‘鞑子’的门徒,你们数典忘祖,却来无理责骂沙衍流,这岂不是甚为可笑!”

公孙奇能言善辩,这一番话也当真是尽了“言伪而辩”的能事。弥度大师大怒道:“你说我是可笑,我说你是可耻!达奘祖师来华,是弘扬佛法,普渡世人;传授武功,乃是作为护法之用。达摩祖师在中国传法、创派,对中国有大功而无一害,他也是当时中国人的好友,挞子皇帝强占中国土地,残害中国百姓,岂能与达奘祖师相提并论!”

少林寺这位高僧平时一派慈和,发起怒来,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令人不敢迫视。公孙奇也不禁为之心悸。群雄听了弥度大师这番犀利的言辞,字字如刀,戳中公孙奇的要害,把公孙奇的邪说驳得体无完肽,都不禁为之拍手称快。

公孙奇打了一个哈哈,掩饰窘态,说道:“善未易明,理未易察,各执一辞,多辩无益,如今公孙奇只想请问大师意欲如何?”

弥度大师冷冷说道:“我不是早已说得明明白白了么,少林寺的叛徒我要带回去交给方丈师兄处置!”

公孙奇道:“我也早已说得明明白白,沙衍流投奔了桑家堡,我汞为堡主,决不能将他随便交给别人。”

弥度大师眉一挑,峭声说道:“好,那我只好问公孙施主要人了!”公孙奇道:“好。少林寺武功称雄当肚,小可冒昧,正想惜此机缘,向少林寺的高僧请教。待大师胜了在下,再把贵派弟子带去如何?”

说至此处,双方已是势成骑虎,非比武不行了。群雄都是大为兴奋,人人屏息而观。要看这位少林寺高僧如何与这大魔头比武。

耿照与沙衍流对掌过后,虽未受伤,气血亦觉不舒,此时正在秦弄玉护持之下,盘膝吐纳,调匀气息,活血舒筋。蓬莱魔女本来想把桑青虹那封信交给他的,却怕影响了他的心神,是以暂时不提。待到耿照调匀了气息,场中弥度大师与公孙奇的比武亦已开始了。

弥度大师守着少林寺高僧的身份,说道:“少林寺是以佛法渡人,并非以武力服人。但施主既然定要以武功解决纷争,老袖也只好奉陪了。请施主划出道来。”

公价奇笑道:“大师武功卓绝,天下咸知。咱们总不能似市井之徒打架,一上来就拳打脚踢的。是以小可意欲先与大师文比一场,然后再来武比。文比这场,请大师自行选择,总之是各出看家本领,也就是了。”

弥度大师道:“老衲奉陪。”说罢,面向对方石壁,取下挂在颈上的一串念珠,说道:“老袖只知诵经念佛,如今就用这串念珠,博天下英雄一晒。”

只见弥度大师把手一扬,那串念珠飞了出去,宛如洒下了满天花雨。转眼间一百零八颗念珠都嵌在对面山峰的一块光滑如镜的石壁上,排出了整整齐齐的“回头是岸”四字。

念珠虽然并非一触即碎的东西,但也不是怎么坚硬的暗器,若是换了别人,用力把念珠摔到石上,那也是会碎的。但现在一百零八颗念珠却无一颗破碎,而且都嵌入石壁,排成字体。弥度大师内力之纯,当真是足以惊世骇俗!

老英雄宋金刚赞道:“老禅师好一副菩萨心肠。但只怕是畜牲好渡人难渡。”铁笔书生文逸凡笑道:“这四个字似应改为对牛弹琴。”

原来弥度大师飞珠嵌壁,还不仅仅是显示最上乘的内功而已,念珠在石壁上排出的那四个字——“回头是岸”,其实也是对公孙奇的点化。

公孙奇不理众人的冷嘲热讽,哈哈一笑,说道:“飞珠嵌壁,少林寺的绝世神功果然名不虚传。我就借老禅师这串念珠,来个班门弄斧吧。”

众人一听,公孙奇竟是要惜这串念珠来卖弄武功,不知他能变出什么花样?不禁都起了好奇之心,要看他怎样“班门弄斧”。

公孙奇在那石壁前面三丈之处立足,双手向空中一抓,说道:“我这是班门弄斧,也是借花献佛,请老禅师晒纳!”只听得呼呼风响,嵌在石壁上的一百零八颗念珠都飞了出来,落到公孙奇的手中。公孙奇随接随发,那一申念珠又向弥度大师飞去。每一颗念珠都是丝毫无损,而且也是在空中排出了整整齐齐的四个字,这四个字是“我行我素”。

飞珠嵌壁固然是足以惊世骇俗,但如今公孙奇把嵌在石壁上的念珠再取下来,依然丝毫无损,这手功夫的“难度”即使不在飞珠嵌壁之上,至少也不在其下。群雄虽然鄙视公孙奇的为人,但对他这一手功大却也不能不为之喝彩。

弥度大师收回念珠,也不禁吃了一惊。他这一串念珠本来是洁白无暇的,如今收了回来,只见每一颗念珠都是黯然无光,带上灰中透黑的­色­泽。不问可知,显然是公孙奇在转手接发这串念珠的时候,已经使用上他的邪派毒功。

念珠此发波收,不过是瞬息间事。旁边诸人,十九都未看出念珠己然变­色­。但场中的第一流高手,如笑傲乾坤、蓬莱魔女、武士敦、文逸凡、东海龙、西岐凤等人已是看出来了。这六大高手,也都是暗暗心惊,心中俱是想道:“论内功造诣,弥度大师未必输给公孙奇,但公孙奇的毒功如此厉害,却不知弥度大师是否能以绝世神功来抵御它了?”

弥度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公孙施主既然不愿听老纳逆耳之言,那么老纳只好再与施主武比一场了。如何比法,就请施主划出道儿来吧。”

公孙奇淡淡说道:“这一场武比,请恕小可狂妄,仍然是要向大师班门弄斧。大师是当世高僧,坐禅自是大师的看家本领,小可就向大师请教坐禅的功夫。”群众听了,都是不由一怔,心想这个“坐禅”却不知是如何比法?“坐禅”又如何能够较量武功?正是:嵌壁还珠堪骇俗,且看魔掌斗高僧。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怅望关河空吊影愁生故国念离人

众人正在窃窃私议,只见公孙奇以足为轴,在地上划了一个圆圈,说道:“咱们都在这圈子内坐禅,我顺便领教领教老禅师的绝世神功。谁要是出了这圈子之外,就算输了。如此比法,不知老禅师可肯应承。”

众人这才知道,公孙奇原来是以“坐禅”为名,要在这圈子内与弥度大师对掌。这个圈了仅能容得两人盘膝而坐,比起掌来,根本就没有余地可容周旋,要想闪避,那是决计不能的了。公孙奇已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弥度大师必须在这圈子内硬接他的毒掌,这当然是弥度大师要吃很大的亏。众人俱是想道:“这贼子的心计比他的毒掌还要狠毒!”

弥度大师有言在先,这场武斗,是任凭公孙奇划出道儿(出主意)的。而且以弥度大师的身份,当然也不能示弱。当下弥度大师寿眉一轩,朗声说道:“施主意欲如间,老衲奉陪就是。请。”

两人进了圈子,盘膝而坐。公孙奇道:“小可班门弄斧,请老禅师恕我冒犯了!”左掌一抬,一个“大手印”便向弥度大师胸膛印下。弥度大师和公孙奇的父亲公孙隐是同辈,公孙奇先行出掌,这还说得是按照武林中晚辈与长辈过招的规矩,可是按照这规矩,小一辈的为了表示尊敬长者,这第一招也多是“虚式”,或是为表示礼貌的“起手式”的,如今公孙奇一出手就掌击“洪门”(胸部),这却是对长辈的一种轻蔑。

公孙奇的用意当然是想激怒弥度大师,以便从中取利。弥度大师是有道高僧,丝毫不为所动,气定神闲地抬起掌来,就接了他的一掌。

双掌一交,弥度大师只觉掌心如熨,一股热气就似要从他掌心的“劳宫|­茓­”攻进体内,弥度大师默运玄功,真气凝聚掌心,公孙奇登时也觉得一股无形的潜力,就好似要从对方的掌心涌出来似的,竟然把他的掌力迫回,公孙奇也不禁心头一凛:“少林高僧的金刚掌力果然名不虚传!”

公孙奇右掌未收,左掌又起。他的右掌红若朱砂,左掌却是黑如浓墨,带着腥腐的气味。弥度大师以左掌又接下他的掌力。这次只觉他的拿心其冷如冰,弥度大师有数十年的童子功,金刚掌力又是纯阳的内功,但在化解了公孙奇的掌力之后,身体仍是微感寒意。原来公孙奇右掌使的是“化血刀”左掌使的是“腐骨掌”,前者可令对方血液中毒,后者可令对方骨­肉­溃腐,而且掌力一寒一热,相辅相成,两大毒功互相配合,端的是厉害无比!场中识货的一流武学行家都是不禁相顾骇然,心中想道:“幸亏是这位少林高僧,倘若换了场中的任何一位高手,只怕也决计接不了公孙奇同时使用的这两大毒功!”

只听得“蓬、蓬”数声,公孙奇左右开弓,连击三掌,弥度大师以金刚掌力一一化开。公孙奇突然双掌一压,他的掌心就似有一股无形的吸力似的,把弥度大师双掌吸住。三重掌力,排山倒海般地狂涌过来,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原来公孙奇发的这连环三招,有个名堂,叫做“龙门三鼓浪”,前一重掌力未消,又加上后一重掌力,端的是厉害无比。

弥度大师的金刚掌力本来是天下最刚猛的掌力,但在公孙奇三重的掌力冲击之下,也感到颇为吃力,只有招架之功,竟无还击之力。他的身形仍是纹丝不动,但僧袍却起了一圈圈的皱纹,就似风帆般的涨满起来。这显然是体内真气鼓荡的结果。

场中不乏武学的大行家,见弥度大师应付得如此吃力,都不由得暗暗惊心。

群雄在替弥度大师担忧,殊不知公孙奇也在暗暗吃惊,原来他所练的邪派内功,乃是以霸道取胜的,强攻不进,也有再衰三竭之感。弥度大师的金刚掌力却是少林寺的正宗内功,霸道不如公孙奇,但纯厚沉雄,那却是公孙奇比不上他的。公孙奇心想:“我若和他硬拼掌力,只怕持久不下,最后还是我要吃亏。好,我且尽量发挥化血刀与腐骨掌的两大毒功,看他能不能抵挡。”

过了一会,只见弥度大师头顶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越来越浓,转眼间就在这圈子的上空覆罩了一团浓雾。原来弥度大师正以最上乘的内功,将侵入他体内的毒气蒸发出去。但虽然如此,胸口还是不免有烦闷之感,要默运玄功,才能支持得住。

旁观的人,纷纷退后。原来那些功力较弱的人,呼吸了那股腥闷的气味,已是感到头昏目眩,不能不避到较远之处,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蓬莱魔女不禁优心忡忡,说道:“公孙奇这贼子的两大毒功如此厉害,只怕——”笑傲乾坤笑道:“无妨,我看弥度大师还尽可以支持得住。”蓬莱魔女道:“但只怕弥度大师胜了,也要大病一场。”

公孙奇也在心想:“这老和尚的内功如此坚韧,只怕我纵能胜他,也要大病一场。不如拼着耗损一些元气,早些把他击败。”

群雄屏息而观,忽见公孙奇嘴角沁出血丝。血迹殷红,在浓雾笼罩之下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群雄以为是公孙奇败象已露,不禁欢呼。

此时笑傲乾坤却是面­色­沉重,低声说道:“不好,公孙奇这贼于困出了天魔解体大法,增强了他这两大毒功,只怕、只怕弥度大师是难以支持下去。”话犹未了,只见弥度大师身形摇晃,嘴角也沁出了血丝!

原来“天魔解体大法”乃是一种十分古怪的邪派内功,“施法者”在自残一部份肢体之后,可以将本身的功力至少增强一倍。公孙奇最先嘴角沁出血丝,就是他自行咬破舌尖,来施展“天魔解体大法”的。不过“天魔解体大法”虽然极为厉害,却也颇伤本身元气,所以非到必要关头,是绝不肯轻易施用的。

公孙奇的功力与弥度大师本来相差极微,加上他的两大毒功,已经是略占了优势的了,如今再使出“天魔解体大法”,功力陡然增强一倍,弥度大师当然更是禁受不起,是以他随后嘴角也沁出了血丝,但同样是沁出血丝,却又有所不同,公孙奇是自行咬破舌尖,弥度大师则已是受了内伤。

众雄还以为弥度大师与公孙奇是旗鼓相当,虽然也在担心他们两败俱伤,但还不是怎么特别为弥度大师忧虑。武士敦、笑傲乾坤、蓬莱魔女与大逸凡等人是第一流的武学大行家,却看出了弥度大师受了内伤,再战下去,恐怕就要遭受公孙奇的毒手。

他们虽然着急,却不能上前,要知弥度大师是武林前辈,少林高僧。以弥度大师的身份,岂能破坏了比武规矩,让别人坏了他的名头。

他们在比武之前,是讲好了谁先退出圈子,就当作输的。所以,以弥度大师目前的处境而论,只有自己退出圈子,甘愿作输,这才能保全他的­性­命。可是弥度大师却仍是强力支持,不肯退出圈子。

蓬莱魔女悄声说道:“弥度大师不肯退出圈子,只怕有­性­命之忧,这可如何是好。咱们不如——”

话犹未了,忽见公孙奇双掌一收,突然站起身来,一步就跨出了圈子,冷冷说道:“不必比了,谁弱谁强,你自己知道!”

这一下变化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心想:“难道是公孙奇手下留情,给这位少林高僧几分面子。”但以公孙奇的狠毒­性­情,与急欲称霸武林的野心而论,他己然可以打败弥度大师,却又怎肯手下留情?公孙奇在临胜之际,突然罢手,这情形和上一次他在桑家堡夜战华、柳二人,在抢得了攻势却又突然罢手的情形,如出一辙。因此,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更是大惑不解,感到其中定有蹊跷,却又猜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心中一片茫然。

但无论如何,公孙奇自己退出了圈子,总是输了。桑家堡的人惊疑不定,群雄看得惊心骇目,此时也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

公孙奇不但“自行作负”,还匆匆忙忙地施展轻功飞跑,看情形似乎是要赶回桑家堡。看他满面怒容,又似是要马上赶回去和什么人算帐似的。

飞龙岛主宗超岱是桑家堡的总管,见公孙奇弃众而逃,大为惊诧,连忙问道:“堡主,你没有输,怎么——”公孙奇满面怒容,喝道:“你给我抵挡敌人,不必再管我的事!”一把推开了飞龙岛主,迳自奔回桑家堡。孤鸾山这边的武学高手都在注视着公孙奇的行动,见他健步如飞,却又不似受了内伤的模样。

就在公孙奇退开之后,弥度大师的身形突然向上抛起,他本来是盘膝坐在地上的,这一抛起,就似皮球般地抛出了圈子之外。原来公孙奇在临走之前所发的那一掌十分霸道,蕴藏着三重后劲,弥度大师筋疲力竭,只能消解两重,终于给他的最后一道劲力抛离圈子。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都是大吃一惊,顾不得去追赶公孙奇,连忙抢上前去,把弥度大师接了下来。

弥度大师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涩声说道:“公孙奇说得不错,老衲确是抵挡不了他的两大毒功。但如今却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你们赶快趁此时机,追到桑家堡去,将这­奸­贼除了。”

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各在一边,扶着弥度大师的身子。笑做乾坤手所触及的那半边身子只觉其冷如冰,蓬莱魔女手所触及的那半边身子则觉其热如火,以弥度大师内功的造诣之深,居然出现了如此现象,可知所中的毒实是不轻。华、柳二人怎肯弃他不顾。当下他们各出一掌按着弥度大师的背心,用本身的真气输入弥度大师体内,想为他保存­性­命。弥度大师道:“你门不必照顾老衲,快快去除­奸­赋。”

笑傲乾坤道:“那贼子是否受了大师之伤?若然,迟些时候也是无妨。”要知以弥度大师的金刚拿力,倘若公孙奇是受了他的掌力之伤,绝非一两天之内便能复原。

弥度大师摇了摇头,说道:“快去,快去!这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之后,天下无人能够除他。这贼子并非是受我之伤。”

弥度大师的回答大出华、柳二人意料之外,笑傲乾坤大惑不解,惶然问道:“这贼子不是受伤,那又何以是除他最好的时机。”

弥度大师吸了口气,缓缓说道:“老钠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是从他最后所发的一掌看来,他似乎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桑家的内功心法十分怪异,若不立即去和他缠斗,他可能从容运功,导气归元,解除了这走火入魔之危!”

弥度大师说到此处,突然急声说道:“快去!快去!你们实是无须照顾老衲了,老衲不成啦!”眼皮一阖,登时圆寂。原来弥度大师若得华、柳二人之助,加上本身的功力去除毒质,本来还可以延长五年寿命的,但他却不愿华、柳二人多耗真气,是以在说明了其中的关键之后,便即自断经脉而亡!

华、柳二人是武学的大行家,当然明白弥度大师是为了避免消耗他们的功力,故而不惜自我牺牲。他们明白了弥度大师的苦心,不胜感叹。但此时却不是哀悼死者的时候,笑傲乾坤道:“瑶妹,咱们不能辜负弥度大师临终嘱咐,赶快去除那贼子吧。”

蓬莱魔女道:“是。”正要起步,忽地想起一事,赶忙取出了桑青虹邓封信,递给耿照道:“照弟,这封信是给你的。”匆促之间,她亦无暇说明这是谁写的了。

公孙奇一走,桑家堡这边群龙无首,人心摇动,飞龙岛主是桑家堡的总管,只能替代公孙奇指挥,他安慰众人道:“咱们的堡主神功无敌,弥度大师尚且毙命在堡主的掌下,何况他人。

堡主不过是为了点私事,去去就来的,你们切不可慌乱。“他这么的一说,安定了一部份人的心,但更多的人都是想道:”公孙奇若没受伤,在这决战的关头中,岂能只是为了一点私事弃众而逃。“这些人是倚仗公孙奇壮胆的,公孙奇一走,他们心里早已发慌,打定了”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的主意,武士敦振臂大呼:”咱们杀进桑家堡去!“群雄个个争先,登时展开了一场大混战。依附于公孙奇的邪派妖人,有一半悄悄溜走,但也还有一半抱着侥幸心理,服从飞龙岛主宗超岱的指挥,与群雄接战。

此时耿照已经调匀气息,恢复了­精­神。秦弄玉在他身边,珊瑚与陆勉也正过来与他们叙话。秦弄玉已经知道他们订了婚约之事,相见之下,不胜欢喜。他们来到耿照身边的时候,也正是蓬莱魔女把那封信交给耿照的时候。

耿照拆开这封信一看,大吃一惊。秦弄玉道:“是谁的信?”耿照道:“是青虹的信,你拿去看。”原来在这封信上,桑青虹哀求耿照在见信之后,立即前去看她,她说她有一点私事要拜托耿照。信中语气,极为哀苦,但求一面,以了心愿,颇有点诀别之意。信中附有她所居住的地圄,原来她是被公孙奇囚禁在一座迷楼之中,那座迷楼就在桑家的“藏经窟”附近,耿照从前是曾经在那个石窟被关过多时的。故而桑青虹无须绘出桑家堡的全图,只说明了迷楼的所在和说明怎样进入迷楼的走法。

料想耿照就一定可以找着她了。这封信的最后还以忏悔的口气求耿、秦二人恕她以前的所作所为,给他们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最后还以非常诚恳的口气,为耿照与秦弄玉二人祝福,祝他们早成连理,白头偕老。

秦弄玉折好了信,交还耿照,说道:“那你还不快去!”耿照道:“是。咱们都去吧!”他和秦弄玉、珊瑚二人一同去找桑青虹,心中颇有感触,暗自想道:“人生际遇之奇,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珊瑚已有了好的归宿,偏偏桑青虹却是一再的堕落沾泥。不知她将来的结果又会如何?看她信中颇有诀别之意,难道她果真有­性­命之忧?”

此时双方已在激烈的混战之中,东海龙与西岐凤并肩冲入敌阵,东海龙哈哈笑道:“蒙兄、劳兄,你们本是崆峒前辈,却何苦助纣为虐?但你们若一定要帮公孙奇这一小子,那么说不得我虽是败军之将,也只好与你们再打一架了。”

“崆峒二奇”行事任­性­,不分是非,但却颜重义气。东海龙刚才那一场自认输招,给了蒙天庇面子,蒙天庇心里也是明白的。他们之所以依附公孙奇,有两个原因。其一是他们想把崆峒阑派的武功在中原发扬光大,公孙奇武功高强,又有“势力”,故而他们要仰仗公孙奇之助。另一个原因,则正是因为他们颇重义气,公孙奇投其所好,用手段拉拢了他们。

蒙天庇是人家敬他一尺,他敬人家一丈的脾气。东海龙这么一说,他不由得暗暗面红,心中想道:“公孙奇弃众而逃,竟无片言交代。不管他是否受伤,总是对友不义。今日情势,看来只怕桑家堡难免要瓦解冰消,公孙奇是靠不住的了。东海龙说得对,我是武林前辈,倚靠一个后生小子,纵然能够发扬我派武功,别人也要看我不起。”

蒙天庇主意打定,便即拱手说道:“东园先生,多谢你在我面上贴金,更多谢你的教言。好,就算是交了你这位朋友了。今日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他日若有机缘相见,我再与老朋友切磋武功。如今则恕我们要失陪了。”蒙天庇是师兄,他说要走,劳天护当然是跟着他走。他们这一走,不甩明言当然也就是接受了东海龙的劝告。东海龙目送他们飘然而去,哈哈笑道:“前头自有大路,两位走得好!走得好!可是,我却还未能走呢。好啦,西岐贤弟,咱们失了对手,只能杀进桑家堡去,去会一会公孙奇了。”

另一对,武上敦与云紫烟也是联袂杀入敌阵。麻大哈与上官宝珠双双杀出,和他们交上了手。武士敦掌力沉雄,上官宝珠轻功超妙,武士敦占得上风。云紫烟以无相神尼的独门剑法则与麻大哈恰恰打成平手。武十敦打得兴起,双掌盘旋飞舞,不但迫得上官宝珠不能近身,连麻大哈也被笼罩在他的掌力之内了。武士敦喝道:“麻大哈,我和你再说一遍,你父之死,实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我。我劝你一定要懂得大是大非,切不可执迷自误。否则我也只能对你不客气了!”

麻大哈沉声说道:“杀父之仇,不能不报!”武士敦是个十分豪迈的­性­格,他是因为麻大哈作恶无多,而一身武功又得来不易,所以才有点怜惜他的。但如今既然劝他不醒,武士敦也就绝不婆婆妈妈了。当下武士敦“哼”了一声,喝道:“好,那么你就报吧!”掌力一发,势如排山倒海,麻大哈禁受不起,接连地退了六七步,“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人丛中箭一般地窜出两条大汉,一个喝道:“我正想领教你丐帮的金刚掌力。”一个喝道:“休得欺负我的师弟。”这两条大汉,一个是少林寺的叛徒沙衍流,一个是灵山派的掌门弟子古云飞。

沙衍流先到,“砰”的与武士敦对了一掌。沙衍流身形一退,古云飞的双笔随即点来。好个武士敦,脚步未稳,头也不回,反手一弹,“铮”的回一声,又把古云飞的一枝判官笔弹开了。

云紫烟一招“大漠孤烟”,将古云飞点向武士敦“笑腰|­茓­”

的另一枝判官笔挑开,文逸凡从另一头赶来,哈哈笑道:“原来你也会使判官笔,好,咱们再较量较量!”古云飞擅长的是软鞭功夫,刚才在“梅花尖刀桩”上比武,那条软鞭已给文逸凡夺去,这才改用判官笔的。他的判官笔功夫虽也不弱,却怎比得上号称“铁笔书生”的文逸凡?何况他最拿手的功夫都给文逸凡破了,又怎敢用次一等的功夫来对付文逸凡的看家本领呢?文逸凡来得快,古云飞也走得快,只听得他扬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师弟,师妹,走吧!”说到一个“走”字,身形已在半里开外。文逸凡哈哈笑道:“灵山派的轻功另辟蹊跷,确是颇有可观。我本来想与你再比一比轻功的,可惜我还要到桑家堡去走一趟。没奈何,只好等你十年后来报我的仇吧。”

他的师弟师妹,上官宝珠早已拉着麻大哈走了。灵山派这三名高手一走,桑家堡这边的力量更为削弱。不过他们三人之走却与“崆峒二奇”之走不同,“崆峒二奇”是与对方化敌为友之后飘然远引,灵山派的三大弟子则是扬言报仇,梁子依然未解。

沙衍流与武士敦对了一掌,震退三步,虎口隐隐发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想道:“我只道在少林寺技成之后,一出寺门,便可技压江湖。哪知今日我接连的两战,第一战和一个武林后进的耿照不过打成平手。第二战更糟,只不过一个照面我便吃亏,我苦练多年的少林寺金刚掌力,竟敌不了武士敦所使的丐帮金刚掌力的一掌。看来天下英雄比我高强者还不知多少!不过,好在担当执法的弥度师叔已死,方丈和我的师父不会轻离少林寺,我可以暂时没有麻烦。且待我再苦练几年,若再练成了易筋经,那时再出江湖争胜,也还不迟。”沙衍流主意打定,于是他也走了。

不过,依附于桑家堡的各派妖人未走的也还不少,他们在飞龙岛主指挥之下,抵挡群雄的进攻。蓬莱魔女心头火起,说道:“谷涵,你替我掠阵,我先杀了这厮出气。”两人施展绝顶武功,冲入敌阵,拂尘挥舞,长剑翻飞,折扇点|­茓­,两个人三般兵器杀得群邪辟易。

飞龙岛主见华、柳二人杀来,吓得心胆俱寒,连忙逃走。不料迎头碰上了武上敦,武士敦人来到,掌先发,一股劈空多力俨如排山倒海般地涌未,震得他胸口隐隐作痛,不由自己地倒退三步。飞龙岛主识得武士敦的厉害,忙又掉头,改向西走。

蓦地里一声霹雳,东海龙喝道:“往哪里走!”使出大摔碑手的功夫,一手一个,将桑家堡这边的两个人抓了起来。这两个人都是水牛般身躯的大汉,给他似抓着小­鸡­般的提起,双臂一振,就把这两条大汉当作“人球”抛出,向飞龙岛主撞去。

飞龙岛主不敢硬接,双掌一推,把这两个“人球”反抛回去。西歧风从东海龙背后闪出,笑道:“这两个人罪不至死,待我救了他们吧。”当中加上一掌,两条大汉从半空中分开,各坠一边。原来他们受了东海龙与飞龙岛主这两大高手掌力的挤压,本来是不能活命的,西岐凤当中加上一掌,却把那两股掌力对消了一半,这才能救了他们的­性­命,但虽得苟活,亦已气息奄奄了。

飞龙岛主一见是东海龙与西岐凤同在一起,阻住了他的去路,飞龙岛主自忖可以单独和他们当中的一个打成平手,却决计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连忙又掉转了头,再向南走。

他这么两次掉头转向,笑傲乾坤已经赶到,身形一掠,越过他的前头,折扇一合,当作判官笔使,点他的“华盖|­茓­”。笑傲乾坤的本领更在东海龙与西岐凤之上。使的又是最上乘最狠辣的点|­茓­手法,飞龙岛主焉敢闯他这关,忙又掉头北窜。笑傲乾坤哈哈一笑,收了折扇。原来他是有意把飞龙岛主迫得只有向北北逃走的这一条路的。蓬莱魔女正在那个方向把关,准备迎击飞龙岛主。笑傲乾坤的本领本来可以结束飞龙岛主的­性­命,但他却要认给蓬莱魔女报仇。

蓬莱魔女厉声斥道:“你这为虎作伥的臭贼,今日非杀你不可!”青钢剑寒光一闪,一招“玉女投梭”,直指他的咽喉。飞龙岛主一个斜身滑步,反掌荡开她的剑尖,蓬莱魔女又已展开“天罡拂尘三十六式”中的“背负南溟”,拂尘抖开如鹏翼当头罩下。飞龙岛主以双掌之力荡开拂尘,蓬莱魔女右手的青钢剑又已闪电般地刺到。

两年前在飞龙岛初会时,他们二人交手,那时已是飞龙岛主稍逊一筹。这两年来,蓬莱魔女得了她父亲传授最上乘的内功心法,本门武功又己­精­益求­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飞龙岛主当然更不是她的对手了。

飞龙岛主岩然­精­力充沛,可以抵挡蓬莱魔女的三五十招,如今他在被杀得昏头转向之余,连十招都抵挡不到,便给蓬莱魔女一剑穿心而过,取了他的­性­命。

公孙奇一走,桑家堡这边本来已是群龙无首,如今替代公孙奇作指挥的飞龙岛主又丧命于蓬莱魔女剑下,桑家堡这班乌合之众,当然更是溃不成军,各顾各的夺路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蓬莱魔女拭十剑上的血渍,笑道:“太湖之仇,个日始报,可也报得痛快!好,现在是该杀进桑家堡的时候了。咦,耿照呢?”要知蓬莱魔女杀进桑家堡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要解救桑青虹,但她却不知道桑青虹被囚之所,她料想在桑青虹给耿照的那封信中定有说明,但她刚才匆匆把那封信交给耿照,却还未得向耿照一问。

笑傲乾坤道:“有几个人已杀向桑家堡去了,似乎耿照也在里头。”蓬莱魔女道:“好,那么咱们就到桑家堡再说吧。公孙奇此际正在堡中,咱们须得炔去,以免照弟遭他毒手。”

旦说耿照,秦弄玉、陆勉、珊瑚四人自成一队,直奔桑家堡。耿照急于赴桑青虹之会,故此并不主动找入厮杀。桑家堡那些人忙于逃命,更不会主动的去拦阻他们。是以他们轻轻易易地便闯进了桑家堡。那时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以及东海龙西岐凤等人,还正在围歼飞龙岛主的主力。

留守桑家堡的人在此时亦早已得了失利的讯息,除了一部份桑家老仆和一小撮忠于公孙奇的党羽之外,其他人众,亦已十九散逃。在这大混乱之中,那两部份人又发生了内哄,桑家老仆都知道公孙奇是杀害他们主母的仇人,平日只是迫于公孙奇的­淫­威,才不能不表面装作服从,此时眼看“树倒猢狲散”的时机已到,于是和公孙奇的手下大打起来。这个形势,很有利于耿照他们的行动。他们闯进了桑家堡,两帮人正在打得难解难分,只有几个公孙奇的手下分出身来挡道。

珊瑚道:“你们快去找青虹姐姐吧,我和陆大哥给你们把风。”公孙奇那几个手卜只不过是二三流角­色­,不过片刻,便已给陆勉与珊瑚击倒。

耿照是旧地重来,熟悉道路,他避免耽搁,绕过混战的场所,找寻桑青虹所在的那座迷楼。当耿照经过从前那座石窟之时,心中不禁无限感慨。桑青虹曾经在这座石窟之中,诱他学了桑家的“大衍八式”。也曾在这座石窟之中向他吐露无限痴情。

尽管耿照不能接受她的爱意,却也不能不感激她的情意,感激她的情意,也就下能不更伤感于她目前的境遇。

秦弄玉忽道:“照哥,你一个人上楼去吧!”原来过了石窟,那座迷楼是已然在望了。耿照怔了一怔,说道:“你、你怎么不去?”秦弄玉道:“她只是请你,并没有请我。有些话儿,她也许是不便当着第三者说的。你放心吧,我不会呷醋的。去吧!”

说罢微微一笑。

耿照认清标记,飞身一跃,食指勾着一处菱形的栏秆,飞身超过栏杆,进入迷楼。这座迷楼机关遍布,若是误踏机关,便有­性­命之忧。

“迷楼”名副其实,回廊曲折,门户重叠,幸而耿照知道走法,这才不致会迷失方向。走了一会,只见面前有一座三丈多高的白玉屏风,拦着去路。耿照按照桑青虹信中所教的方法,将屏风左推三转,右推三转,再向中间朝上方轻轻一椎,那座巨大的屏风轧轧旋转,转了一个弧形,现出一道窄门。耿照侧身而入,刚刚可以通过。耿照又依照青虹所教的方法,合上屏风。

耿照松了口气,因为照桑青虹的信上所说,进了这道窄门之后,里面已是再不设机关,无须提防了。只要再经过一道走廊,走廊尽头之处,便是桑青虹被囚的处所。

耿照刚踏上这道走廊,只听得在走廊那头,隐隐的传来了两声的呼唤:“耿照,照哥!”声音幽怨,正是桑青虹的声音在呼唤着他。

耿照心中一阵酸痛,几乎忍不着就要大声回答,但恐怕这座迷楼中另外有人,想了一想,心道:“还是见着了她再说吧。”

于是抑制着情绪的冲动,继续向前行。

不料心念未已,蓦地里听得桑青红一声尖叫:“痛死我也!”耿照大吃一惊,只道桑青虹是已遭杀害,连忙飞跑过去,就在这一瞬间,耿照也还未来得及出声,随即又听碍“呜哇”“呜哇”两声,那是小儿的啼哭声!

此时耿照已到了那间房子的后窗,房内的人在这“紧张”的关头,丝毫也没察党外面有人来到。里面一个­妇­人的声音笑道:“恭喜小姐,是位少爷!”

耿照在窗外发了呆,想不到这么凑巧,正碰上桑青虹产子。

耿照茫然不知所错,是的,他已经米到了桑青虹的身边了,只是一窗之隔,但耿照却是没有勇气推开。桑青虹刚刚生产,屋内又有产婆,他是一个男子,怎能进去?耿照是个守礼的人,连偷看他也是不愿为的。

但耿照也不能走开,桑青虹费了那么大的心力,才把一封密信交到他的手上,约他前来“见最后的一面”,而且还郑重他说明是有要事嘱托他的、他若然违背了桑青虹的嘱咐,这岂不是要令她遗憾终生。

进既不能,退亦不可。耿照只好伏在窗外,心乱如麻,也不知做些什么才好。

房子内桑青虹悠悠醒转,那产婆道:“小姐,你看看,你的少爷好相貌,真像你!”桑青虹道:“讶,抱过来看看!”桑青虹伸出指头,拨弄婴儿的小脸,她自己的脸上也绽出一朵笑容。随即笑容忽敛,说道:“抱开他,我不要看了!”原来产婆说这婴儿似她,但在桑青虹看来,这婴儿却是更似他的父亲——公孙奇。

桑青虹叫那­妇­人抱开了孩子,个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她心中的情绪十分复杂,她痛恨公孙奇,可是这孩子却是她亲生的骨­肉­,她能够因为痛恨孩子的父亲而连带憎恶自己的孩子吗?给她接生的那中年­妇­人道:“二小姐,你不要胡思乱想。有了少爷,总好一些。”这­妇­人是她的­奶­妈,知道她的心事。

桑青虹半坐半躺地靠着床上,说道:“­奶­娘,你给我打开窗子。”­奶­娘道:“不,你刚在产后,不能招风。”桑青虹道:“我想看看天­色­。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奶­娘朝窗一望,说道:“日影西斜,快近黄昏了。”

桑青虹幽幽地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他说道:“耿照,耿照,我的信你接到了没有呢,你怎么还不未呀?”耿照伏在窗外,心头怦怦乱跳,却是不敢答话。

­奶­娘摇了摇头,说道:“二小姐,际的心事我明白。可是我劝你不要痴心盼望了。耿相公、他、他远在江南呢!水远山遥,人事多变,又怎知他,他、……唉,二小姐,别多想了。我真担心堡主知道——”

桑青虹道:“我并没有其他心思,孜只是想见他一面。但恐怕他是不会来的了。­奶­娘,我求你一件事,”

­奶­娘说道:“小姐,你吩咐吧,我一定给你办到。”

桑青虹指一指初生的婴儿,她的­奶­娘正在给婴儿喂­奶­。桑青虹道:“我若果不幸死了,你带这孩子到江南去找耿相公,希望他念在旧日的一点情份,收留我的孩子。嗯,我还没有给这孩子起名呢?对啦,他应该跟我姓桑,继承桑家的香火。名字就叫弃恶吧。你懂得这个意思吗?我是要他弃他父亲之恶,跟耿相公做一个正人君子。”耿照听到这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桑青虹是要向他托孤。

­奶­娘说道:“小姐,你要我做的事我会给你做的。但你却不必胡思乱想,你身体很好,像你这样刚刚生了孩子就能起床的产­妇­还不多呢。你会看到这孩子娶媳­妇­、生孙儿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小姐,你可千万别想到一个死字。我知道姑爷对你不好,但有了孩子,这又不同了。所以你好歹也要活下去。孩子跟着你,他也会成为一个好人的。”

桑青虹道:“不,你不知道。我是活不长的了。可是我却并不是担心公孙奇这贼子害我,他,他也是活不长的!”

­奶­娘吃了一惊,只道这是桑青虹的胡言乱语,一时不知如何答话。桑青虹又道:“­奶­娘,你知道我一生最遗憾的是什么?”

桑青虹最遗憾的是什么?是遗憾不能嫁着自己所喜欢的人吗:是遗憾自己不够坚强,不能力姐­奶­报仇,反而给仇人玩弄吗?­奶­娘对她这个问题更是不敢回答了。

桑旨虹自问自答道:“我最遗憾的是什么?我个人的不幸太多了,遗憾也遗憾不了这许多。但我是汉人,这一生却没有为我的祖同尽过一点力,大宋在江南立国,我连江南的土地也没有踏过。耿相公当年冒尽险艰,投奔故国,我却在金虏的统治下忍辱偷生,腼颜事仇。想想他人,想想自己,你说我怎能不羞惭无比!所以,正是因此,我才要你把这孩子带到江南,交给耿照。我不能让这孩子的将来,也有同我一样的遗憾。”

耿照伏在窗外,听了这一段话,大为感动。心里想道:“原来青虹也不是一个混混炖饨,只知为了自己的女子。她醒悟得虽然迟了一些,但也还不算太迟。”

这一瞬间,耿照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想道:“青虹已萌死志,我一定要挽救她,我也不应该让她失望。这不是避嫌的时候,我也不能拘泥小节了。对,我应该进去,我应该进去和她相会!”

耿照提起了勇气,正想敲窗,告诉桑青虹他已经来了,然后等待那­奶­娘收拾房间,开门让他进去。不料就在他正要敲窗的时候,忽听得“轰”的一声,走廊那头的玉屏风被人冲开,公孙奇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耿照大吃一惊,连忙又伏下去。他不是害怕公孙奇杀他,他是害怕公孙奇发现了他,连累了桑青虹。

原来公孙奇是已面临走火入魔的灾祸,他回到桑家堡后,是先到静室调匀了气息才来的。不过,尽管他已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调匀了气息也只是能够将那即将来临的灾祸拖延一些时刻而已。

公孙奇此时怒火中烧,一心只是想找桑青虹算帐,并没有发觉耿照,他跑了到来,“乓”的一脚就踢开房门。喝道:“小贱人,你想我死,我可还没有死呢:这才是你最大的遗憾了吧?你以为你在那座屏风多加一值机关就能阻挡我吗?哼,你看我还不是进来了!我有本领能够进来,就有本领将你杀死,哼,我就是死了,也要你死在我的前头!”他骂声不绝地冲进房来,可是正当他举手要杀桑青虹的时候,那婴儿也不知是否为他所吓的原放,“呜哇”“呜哇”地又哭起来。公孙奇眼光一瞥,看见了这初生的婴儿,不觉呆了一呆,举起的手停在空中,打不下去。

桑青虹一点也下害怕,说道:“我早准备了今天你来杀我的了,你杀吧!”

那­奶­娘连忙把孩子抱到公孙奇面前,说道:“姑爷,恭喜,恭喜,是位少爷,你看多像你!小乖乖,别哭,别哭,你看,是你的爹爹来看你呢。站爷,你有什么不快意的事儿!可也千万不要在孩子面前发气,他还是刚刚落他的呢,你可不能吓坏了他!”那­奶­娘唠唠叨叨他说了一顿,把婴儿交给公孙奇。公孙奇也不自觉地就接了过来,在满是杀气的面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

公孙奇接过孩子,亲了一亲,这一瞬间,他的心肠倒是软了几分,想道:“这小贱人虽然可恨可杀,却是结我铝下了一条根子。”但一想到自己即将走火入魔,只怕­性­命也难保住,纵有儿子,也是抵偿不了。想至此处,不觉又对桑青虹动了杀机。

那­奶­娘见公孙奇的面­色­­阴­晴不定,连忙堆起勉强的笑容,和公孙奇说道:“请姑爷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们的小姐有什么得罪姑爷之处,请姑爷也要原谅她才好。这孩子还得小姐抚养他呢。”

公孙奇侧目斜腺,冷冷地看了那­奶­娘一眼说道:“你对你们的小姐倒是很忠心啊!不错,看在这孩子的份上,说不定我也许会留你们小姐的一命的。但你这老虔婆知道了我家的丑事,我可不能让你活了。”那­奶­娘做梦也想不到公孙奇竟要杀她,张大了口,还未喊得出声来,已给公孙奇一掌照头劈下,取了她的­性­命。

桑青虹冷笑道:“好威风,好狠毒,再狠毒些吧,把我杀了,把这孩子也杀了!”

公孙奇放下孩子,冷冷说道:“我的孩子,我当然是不会杀他的,但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你可知道孩子并非一定要你抚养才能成|人。”

桑青虹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也早就有了安排,要把他交给别人抚养的了。”

公孙奇道:“交给谁?”桑青虹道:“交给耿照。怎么样,你拧眉毛瞪眼珠­干­吗?交给耿照你不舒服吗?耿照是好人,总比你好得多!”桑青虹乃是拼了一死,存心要气他。

公孙奇果然气得七窍生烟,骂道:“小贱人,简直是不要脸的小贱­妇­。你陪着丈夫,心里却在想念第二个男人。”

桑青虹连连冷笑道:“你才是不要脸,谁是你的妻子?你害死了我的姐姐,又来追我。你以为我当真是心甘情愿做你妻子的吗?老实告诉你吧,我之所以苟活下来,一来是为了肚里有了这个孩子,我要把他生下来。二来,我要给我姐姐报仇,要给我自己报仇,这才装出奉承你的笑脸,叫你相信我是心甘情愿做你的妻子的,要不然你怎会上我的圈套?嘿,嘿,你现在可懂得了么?我压根儿就没有把你当作丈夫,我喜欢想那个男人,你怎么样?”

公孙奇大吼道:“我把你杀了!”

桑青虹哈哈笑道:“杀我?我早就准备让你杀了。不过,你可行快点动手才好。我知道你曾强运玄功,逆行经脉,阻延走火入魔的时刻。但也阻延不了多久的,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你就要发作了。你杀了我,你也不过比我多活半个时辰而已。嘿嘿,杀啊,来示我啊!”正是:深仇难报拼同死,怨毒于人亦甚哉!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四回愧把深情怀故友忍将毒手害亲儿

公孙奇怒极气极,却反而哈哈哈的大笑三声,说道:“我一生智计过人,未逢敌手、想不到今日却折在你这小妮子手里,真是令我不能不佩服呀,佩服!好,咱们棋逢敌手,理该惺惺相惜,讲和了吧?我不杀你,你可有解除走火入魔之法么?”

桑青虹冷笑道:“莫说没有,就是有我也不告诉你。”

公孙奇道:“你再想想,我非但不杀你,而且我还可以让你跟你的心上人去双宿双飞,决不追究。不过,这次你可不能骗我,我也不怕你骗我。我会带你去找耿照,将你亲手交给他。你的方法若是不灵,嘿,嘿,我也自有我的手段炮制你们。”

桑青虹冷笑道:“天下大约没有比你更无耻、更狠毒的人了。你还是赶快动手吧,否则你就来不及了。”

公孙奇狞笑道:“来得及的,你不是说我还可以有半个时辰吗?好,我就与你比比狠毒吧。咱们夫妻一场,不得同年同月同日生,也得同年耐月同日死。我现在要慢慢折磨你,就用‘化血刀’与‘腐骨掌’的两大毒功,叫你在半个时辰之内,形销骨毁,全身溃腐而亡。我会算准时候,叫你在黄泉路上只是比我先走一步。”说罢,双手作势,就要来扼桑青虹的咽喉。蓦地喝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了,你答下答应我的等件?”

桑青虹冷笑道:“你走火入魔而亡,死得不会比我更舒服的。来吧!”说完了话,索­性­闭上眼睛。

公孙奇道:“好,你说我狠毒,际比我更狠毒。那也好,我就成全了你吧,双掌如环,缓缓地向桑青虹的颈项移近。

耿照再也忍耐不住,“砰”的一拳,打开窗子,跳了进来,唰的一剑,疾刺公孙奇的后心大|­茓­。

公孙奇冷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是你这小子伏在外边。”头也不出,反指一弹,“铮”的一声,把耿照的青钢剑弹出了手。

桑青虹蓦地一抬手,一蓬针雨,向公孙奇撒去。公孙奇哈哈笑道:“我反正是要走火入魔的了。也不在乎你这几枚毒针。”

桑青虹产后体弱,毒针­射­在公孙奇的身上,给他的护体神功弹落,没有一枚Сhā进他的身体。

说时迟,那时快,公孙奇一个转身,“蓬”的又与耿照对了一掌。耿照右掌一圈,骈指点他|­茓­道。公孙奇冷笑道:“你在我的面前使这大衍八式乃是班门弄斧!”掌背微弯,一招“轻云出灿”引开耿照的右掌,倏地一变而为“弯弓­射­鹏”的擒拿手法,登时把耿照抓住。耿照全身酥麻,动弹不得。可是公孙奇的|­茓­道却也给他点个正着,虽然立即运气解开,但双腿也有僵硬之感。他给点着的|­茓­道,是主管着足少阳经脉的。不但如此,而巨与耿照对了一掌之后,公孙奇登时感到气血不舒。

原来耿照新近曾得异人传授,功力虽然还是远远不能与公孙奇相比,但亦已能够多少给他一点损害。而公孙责已是即将走火入魔,必须全神贯注,默运玄功,方能勉强支持。故此他与耿照对了一掌之后,走火入魔的时刻,是更加速的就要到来了。

但,虽然如此,耿照毕竟是已为他所擒。公孙奇发出一声狞笑,将耿照提在味前,让他面对着桑青虹。公孙奇狞笑道“你的心上人来了,你该欢喜了吧,嘿,嘿,我先把这小子杀了,叫你瞧瞧他的惨状,然后再叫你与他做一对同命鸳鸯。”

桑青虹光是一声惨呼,垂泪说道:“照哥,想不到我还是连累了你。”但在公孙奇的狞笑声中,桑青虹立即感到不应在他的面前表示怯弱,于是眼泪一收,脸上立即又绽出笑容,说道:“是的,我十分欢喜。照哥,你毕意是如约而来,我死也死得瞑日了。我连累你,是对不住弄玉姐姐,但公孙奇这贼子也决不能活命的,咱们无须别人来替我们报仇。”

公孙奇冷冷说道:“你们的情话留到黄泉路上去说吧。好,姓耿的小子,我先成全你啦!”

耿照道:“大丈夫死则死耳,你要杀就杀,何必多言?”公孙奇道:“你这小子倒是嘴硬,又居然还是拧眉毛、瞪眼珠地盯人。好。我先断你的舌头,再挖你的眼珠。”手掌把耿照的下巴一托,耿照不由自主地把嘴巴张开。舌头吐出。桑青虹闭上眼睛,说道:“照哥,你先走一步了。”

公孙奇正要狠下毒手,忽觉微风飒然,手背突然似给利针侧了一下似的,公孙奇反手一掌,回过头来,只见蓬莱魔女早已穿窗而入,青钢剑剑尖吐出碧莹莹的寒光,指向他胸膛的“璇玑|­茓­”。

原来蓬莱魔女与笑做乾坤赶到了桑家堡之后,见着了秦弄玉,秦弄玉告诉她耿照已经上了迷楼。秦弄玉是看过桑青虹那封信的,于是又把怎样进入迷楼的方法告诉蓬莱魔女。秦弄玉因为耿照许久未出,正自担心,她自己不方便进去与桑青虹会面,正好让蓬莱魔女前去接应。笑傲乾坤留在外面;帮助桑家堡的旧人制伏公孙奇的党羽。堡中的动乱已经接近平定了。

蓬莱魔女来得正是时候,她进用玄功,将尘丝­射­出当作梅花计使用,恰恰及时地救了耿照的­性­命。

公孙奇掌背的|­茓­道给她尘丝­射­着,心头也不觉一凛。原来以他的内功造诣,即使是真的梅花针,也不能刺穿他的皮­肉­的,但如今蓬莱魔女的一根尘丝,竟然能够刺进他的|­茓­道,这就说明他的功力正在消失之中,也就是说走火入魔的危机又接近一步了。

公孙奇提一口气,心中想道:“我必须赶快将这丫头制伏,要死也得多一个人陪我。”

公孙奇接近死亡,越发疯狂,反手一掌,荡开了蓬莱魔女的剑尖,回过头来,狞笑说道:“好呀,你不顾同门之义,竟与这贱人串通来谋害我。可惜你来早了一步,我现在还有能力杀你,你知不知道?”说话之间,连环发掌,两大毒功,尽量发挥,毒气腥风,扑面吹来。蓬莱魔女弄到几乎不能呼吸,幸亏她口中早含了辟邪丹,而此时公孙奇的功力在减了几分之后,也胜不了她多少,故而她还可以支持。

蓬莱魔女拂尘一抖,万缕千丝,迎头下罩。公孙奇一招“拨云见日”,荡得尘尾飘散。突然化掌为指,“铮、铮、铮”三下,在她的剑脊上接连三弹,这一招险中求胜,足见功夫。蓬莱魔女虎口发热,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同时心头发闷,胸中气血翻漏。原来公孙奇是运用“隔物传功”的本领,毒质透过了蓬莱魔女的青钢剑侵入她的体内。

蓬莱魔女运功御毒,剑招稍缓。公孙奇喝道:“撒手!”扬空一抓,抓着了蓬莱魔女的拂尘,这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蓬莱魔女虎口被他的内功冲击,拂尘果然被他劈手夺去。

说时迟,那时快,公孙奇小臂一弯,掌式倏地变为“路转峰回”,从蓬莱魔女意想下到的方位打来。这是桑家“大衍八式”中的一个掌式,但在公孙奇手中使出,却比耿照不知厉害了多少倍,蓬莱魔女要想招架,已来不及。当下,拼着同归于尽,以攻对攻,闪电般地也是一剑向公孙奇刺去。

公孙奇那一掌先击中蓬莱魔女,按说以公孙奇的功力,同时又是使上了“化血刀”的功夫,这一掌击中了蓬莱魔女,蓬莱魔女不死也得重伤。可是,说也奇怪,这一掌打在蓬莱魔女身上,却是软绵绵的毫无力道。蓬莱魔女怔了一怔,只见公孙奇已似一团烂泥似的,瘫在地上。原来正在这关键的时刻,公孙奇的“走火入魔”已经开始发作了。

就在这刹那间,蓬莱魔女剑招如电,剑尖亦已触着了公孙奇的前心,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从公孙奇的前心Сhā入,后心穿出,刺他一个透明的届窿。但此时公孙奇己是毫无抵抗的能力,蓬莱魔女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当然也已看了出来:公孙奇是遭了“走火入魔”之危,变成了废人了。

若是在双方激战的时候,蓬莱魔女可以毫不踌躇地一有机会就一剑杀了公孙奇,但此时公孙奇已是毫无抵抗的能力,蓬莱魔女这一剑倒是刺不下去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想起了师门恩重如山,而且师父只有这一个儿子,于是她把青钢剑缓缓收回,说道:“好吧,我让你自生自灭,不杀你了。你有什么后事要交代的吗?”

公孙奇道:“你把我的孩子抱来,让我最后亲他一亲。这就是我要求你的唯一事情了。”蓬莱魔女见他说得可怜,遂把婴儿抱到他的面前,说道:“你可以放心,你的孩子我们一定尽心尽力地教养他,让他成为有用之人。”

公孙奇道:“多谢你了。不过这责任还是应该青虹多负一些。”桑青虹道:“我的孩子我自有安排,不必你管。”

蓬莱魔女只道公孙奇是出于父子天­性­,临死之前要亲一亲自己的孩子,故而丝毫不以为意。不料公孙奇突然伸出中指,在婴儿吹弹得破的脸上,“卜”地弹了一下。蓬莱魔女大吃一惊,连忙将孩子抱开,低头一看,只见婴儿的脸上,现出一个指头大小的黑纹。婴儿也因被他的父亲这么用力一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蓬莱魔女又惊又怒,气得颤声骂道:“你,你这是­干­什么?虎毒不食儿,你、你简直禽兽不如!”

公体育哈哈笑道:“我的孩子我也自有安排,谁说我是要害我的孩子?哈哈,柳清瑶你不懂,桑青虹是懂的,哈哈,桑青虹呀桑青虹,你的如意算盘是打不成了!”

桑青虹顾不得产后虚弱,连忙跳下床来,把婴儿从蓬莱魔女手中接过,看了一看,说道:“还好。孩子是中了他的‘化血刀’之毒,但也还可以抚养成|人。”说罢,长长地吁了口气。

蓬莱魔女大怒道:“你还说没有害这孩子?好,我不杀你,让青虹杀你!”唰地拔出剑来,把剑交给桑青虹。桑青虹是受害最深的人,故而蓬莱魔女要让桑青虹杀他。

桑青虹一手抱着孩子,一千持着长剑,在公孙奇三尺之外立定、剑尖指着公孙奇的咽喉,骂道:“你这贼子,你临死还要害我呣子!”

公孙奇缓缓说道:“你错了,我只是要害你而已。你害我走火入厦,我就害你多受十八年的磨折,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我平生从不吃人的亏,如今我报复了。你要杀就杀吧。我死在你的手上,也可以瞑目了。“说罢,又纵声大笑。

蓬莱魔女茫然不解,问道:“青虹,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桑青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继继续续他说道:“他,他是狼心狗肺,天下最狠毒之人,莫过于他!”

公孙奇道:“清瑶,你不懂我告诉你吧。这孩子中了我的‘化血刀’之毒,我的功力已消散了十之八九,他中的这点毒是死不了的。但也必须有人给他悉心调护才成。天下只有桑青虹懂得给这孩子化毒,所以这个人也就必须是桑青虹。她要传授这孩子的桑家内功心法,又要日日夜夜看护这个孩子,替他吮毒血换新血,要过了十八年,这孩子脸上的黑纹全消,方能水除后患。哈哈,这么一来,她想要把这孩子交给耿照也不成啦!”

蓬莱魔女这才明白公孙奇用心的险恶,不禁肌肤起栗,说道:“师父一生侠义,想不到生下你这禽兽不如的不肖之子。好,青虹妹子,你要怎样处置他,都由得你了。”

公孙奇冷笑道:“随便你们怎么说我,桑青虹要想把我的儿子交给耿照,那我却是绝不能叫她如愿!嘿,嘿!我反正是要死的了,但青虹你虽然害得我走火入魔,你至少也要受十八年的折磨。这一场斗智,还是我赢了你!哈哈,你杀了我算得什么,可怜你想死也不能够呢!青虹,快把你口中的毒药吐出来吧!”

蓬莱魔女人吃一惊,连忙问道:“青虹妹子,你当真是服了毒药?”桑青虹面­色­灰白,张口吐出一颗蜡丸。

原来桑青虹早已料到公孙奇定要杀她,预先在口中含了毒药,这毒药是包在一颗蜡九里的,她等耿照来,只待向耿照交代了后事,便咬破蜡丸,自行服毒。

桑青虹剑尖指着公孙奇的咽喉,只见公孙奇面如金纸,汗出如浆,脸上的肌­肉­部因痛苦而扭曲变形。他并不是害怕桑青虹杀他,而是由于“走火入魔”已经开始发作才这样痛苦的。

桑青虹的剑尖抵着公孙奇的喉头,倏地义把长剑抽回,恨恨说道:“公孙奇,你害我多受十八年折磨,我最少也要害你多受三个月的痛苦。告诉你,你这走火入魔要三个月之后方始毙命,你已经无力自杀,只能忍受一天比一天更甚的苦痛!哈哈,我何必杀你,一剑杀了你,倒是便宜你了。”桑青虹发出了笑声,但这笑声却比哭还更凄惨,是的,她报仇成功了。但这成功的代价,却是太大了“

蓬莱魔女不忍目睹公孙奇的惨状,说道:“不必再理他了,让他自生自灭吧。青虹妹子,我愿你活下去。你面­色­不好,上床去歇歇吧。”当啷一声,桑青虹手中的长剑坠地,蓬莱魔女拾起宝剑,Сhā剑入鞘,扶桑青虹上床歇息。然后替耿照解开|­茓­道。

耿照目击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一时之间,也不知和她们说些什么才好。

桑青虹叹了口气,说道:“清瑶姐姐,你现在明白我的苦心了吧?我用半真半假的内功心法骗他,他练了之后,功力确是大增,因此他才会相信我的。却不知我已布下圈套,令他必定要在今日走火入魔!清瑶姐姐,你现在不怪我了吧?”

蓬莱魔女十分感动,说道:“我怎会怪你,我从来都不怪你。我早知道你是另有用心了。这次多亏你给我们除了此贼,武林中人都要感谢你呢。”

桑青虹幽幽地又叹了口气,说道:“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无憾,柳姐姐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世上最明白我的人。可惜我本来想一死明志,现在却又是不能死了。”

蓬莱魔女道:“把孩子抚养成|人,十八年的辛苦也是值得的。青虹妹子,你放心,我们一定帮忙你照料这个孩子的。我想这桑家堡你是不能再住的了,我爹爹在明明大师那儿,你的同源异宗的师兄武林天骄和他的姐姐也在那儿,你不如也到光明寺去和他们同住。我爹爹颇通医学,说不定还可以帮你一点忙。”

蓬莱魔女只道桑青虹忧虑的是十八年的辛苦难挨,却不知还有更令她不寒而栗之事情。原来桑青虹要为这孩子化解体中毒质,她自己也必须练那两大毒功。她的内功基础是属于邪派一路,练那两大毒功,将来也难免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亦即是说公孙奇目前的遭遇将是她十八年之后的遭遇,要死得和公孙奇同样的惨!但她为了必须抚养这孩子成|人,却不能不接受这个悲惨的命运。她不愿蓬莱魔女为她伤心,这苫处她还不敢吐露出来,只能自己默默无言地抵受。当下桑青虹叹了口气,说道:“我前生不知作了什么孽,今生要受这许多苦楚。但我非常多谢姐姐你给我的安排,我若能够住到光明寺里,也正好从此青灯礼佛,稍赎前孽。”

耿照在桑青虹房中本来就颇感尴尬,此时听得她呣子已有安排,也就放下了一重心事,当下就想告退,但却还未想好如何措辞方才恰当。桑青红忽道:“耿大哥,你过来!”

耿照怔了一怔,走到床前,说道:“姐姐有何吩咐?小弟倘有可以效劳之处……”桑青虹朝他望了一望,便即打断他的话道:“你伸出来手!”耿照愕然伸出双手,桑青虹禁不住“咦”了一声。

耿照一时未解,蓬莱魔女则已懂得桑青虹诧异的来由,问耿照道:“你刚才不是和公孙奇对了一掌么?”耿照道:“不错,是对了一掌。”蓬莱魔女道:“你觉得怎样?”耿照道:“初时胸口有点儿不舒服的感觉,随即也就过了。”

蓬莱魔女道:“这可当真是有些奇怪了。青虹妹子,你看他可有中毒?”桑青虹说道:“我看不出他有中毒之兆。”

要知耿照与公孙奇对掌之时,公孙奇虽然是功力已经大减,但以耿照的原来本领,还是不足以抵御公孙奇的毒功的。但如今根据桑青虹的判断,则耿照竟然是没有中毒,这就不由得蓬莱魔女也大为诧异了。蓬莱魔女想起一事,说道:“照弟,你今日在与沙衍流比武之时,和他打成平手。想不到你这一个月来武功竟是­精­进如斯!倒令我有点莫测高深了。这——”

耿照道:“我正想禀告盟主,这次我在回孤鸾山的路上,曾遇到一位异人。他教了我一套逆行经脉的吐纳功夫。我没有中毒,也不知是否与此有关?”蓬莱魔女诧道:“哦,有这样的事?那位异人是谁?”

耿照道:“我也不知道这位老前辈姓甚名谁,是何等样人物?”蓬莱魔女道:“那么他何以又会传你这种稀世奇功?”耿照吃了一惊道:“这是稀世奇功吗?他要我学那套吐纳功夫的时候,只说是替我治伤的呢。”蓬菜魔女道:“逆行经脉之法久已失传,据说是与达摩祖师同时的一位西域僧人所创的,其后列为西藏密宗的秘籍之一,至唐初就失传了。这套吐纳功夫虽然不是正宗内功,但因它是逆行经脉,与任何一种内功练法都截然相叵,故此若用于解|­茓­与御毒则最为有效。我爹爹知道有这种功夫,但他也不知道当今之世还有谁人会这种功夫。那位异人是因何传你这套内功的?”

耿照道:“事情是这样的:那一天我与玉姐因忙于赶路,错过宿地,找不着人家,只好在林间露宿。那晚月­色­很好,我们都不想睡觉,玉姐练了一套蹑云剑法,跟着她要我把大衍八式练给她看。我练了一遍,刚刚收式,忽听得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你是桑家的什么人?‘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相貌丑陋的驼背老人,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桑青虹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说道:“这人一定是神驼太乙。他是一个无恶下作的坏人呀,怎会传你功夫?”

蓬莱魔女也感诧异,说道:“青虹妹子,你识得神驼太乙的么?”

桑青虹道:“他是我爹爹的朋友,我小时候他到过桑家堡几次的。我知道我爹爹是给人当作大魔头的,但我爹爹都说他是坏人,那么想来这个驼子一定是比我爹爹更坏的了。”

蓬莱魔女这才恍然大悟,心里想道:“怪不得那次我碰着公孙奇与太乙同行的时候,公孙奇诚惶诚恐地请他原谅他杀妻之事,想来就是因为太乙是他岳父的朋友的缘故,所以他要求他谅解了。但神驼太乙的绝技乃是玄­阴­指,却没听说他会逆行经脉的功夫。”

耿照说道:“不,不是这个驼子教我的。这个驼子几乎杀了我呢。教我的是另一个人。”桑青虹道:“那又是谁?”

耿照接着说道:“那驼子出现在我的面前,突如其来地这么问我,我吃了一惊,无暇思索,就回答他道:”我不是桑家的人。‘他又问我:“那你和桑家有什么关系?’我答:”毫无关系。‘“说至此处,面上一红,觉得有点愧对桑青虹。桑青虹说道:”唉,你这么一说,他一定猜想得到你的来历了。“

耿照说:“一点不错,那个什么神驼太乙听了我的说话,就忽地狞笑说道:”那你一定是公孙奇所说的那个­性­耿的小子了!,这次他不待我回答,就突然向我一掌打来。我还掌抵挡之时,只见冷风如箭,奇寒透骨,不由得我浑身发颤,登时就晕过去了。“

桑青虹“啊呀”一声,连忙问道:“后来怎样?”她明明知道耿照后来是安然无恙的,但听到紧张之处,仍是不禁神­色­惶然。

耿照道:“后来我己是人事不知。到醒来的时候,那驼子已经不见,是另一位神话和蔼的青袍老人在我身边了。”

桑青虹越发诧异,说道:“神情和蔼的青袍老人。哎呀,难道是青灵于还在人间?”

蓬莱魔女道:“青灵子又是谁?”桑青虹道:“也是我爹爹的一位朋友。但我可没有见过。我爹爹生前常常提起他的。据说我爹爹开始练那两大毒功的时候,他曾劝过我爹爹不要练,我爹爹没有听他的活,后来他就绝迹不到我家来了。我爹爹后来走火入魔,这才后悔当初没有听他之劝。”

耿照接下去说道:“我后来也是听得玉姐和我说的,这才知道,原来在我昏迷的时候,那驼子正要把我掳去,这青袍老人就恰巧在这个时候出现了。那驼了似乎很害怕他,一见他就跑。

是这青袍老人把我救醒的。“

蓬莱魔女道:“这么说来,这位老前辈倒是一位古道热肠的人物。”

耿照道:“可不是吗,他把我救醒之后,说我是中了­阴­寒之毒,他可以教我一套吐纳功夫方能保全­性­命,我可一点也不知道这是稀世奇功,否则我还真不敢受他厚赐呢。我问他的姓名,他不肯说,但他却似乎知道我的来历,临走之时,说了几句很令我奇怪的说话,他说:”我知道你是要到桑家堡去的,有你去了,就省得我多跑一趟了。到了桑家堡,见着你所要见的人,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我传你的这套逆行经脉之法,将来也许还有别的用处,你可要牢牢记住。‘我想要问他还有什么用处,可是他交代了这几句话,一个转身,便已走得无踪无影。“

桑青虹听他说到此处,不禁“咦”了一声,说道:“这位老前辈当真有鬼神莫测之机,难道他早已料到有今日之事?”

耿照初时不懂她的意思,怔了一怔,忽地顿然如有所悟,说道:“这套逆行经脉的方法其实也甚简单,我画有一张图解在这里,青虹姐姐,你拿去看看。它既然能解‘化血刀’之毒,或者对你有点用处。”

桑青虹接了过来一看,喜出望外。要知她虽然自己没有练过这两大毒功,但却深悉其中的诀窍,她爹爹当年练功之时无法克服的危险,她也知道。而这套逆行经脉的吐纳方法,是可以帮忙她练这两大毒功而避得过走火入魔之难的。桑青虹咽泪说道:“耿大哥你来看我,我已是感激不尽,你又送我这一份厚礼。”耿照笑道:“我受你的恩惠太多,如今只不过是借花献佛。”

桑青虹望了耿照一眼,试去眼泪,说道:“照哥,我还想求你一件事情。”

耿照道:“请说。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尽力去做。”桑青虹微笑道:“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这孩子十岁的时候,请你来看我们呣子,我要这孩子拜你为师。”这话的另一面意思就是在孩子十岁之前,他们二人最好是避不见面。

蓬桨魔女懂得她的意思,心里想道:“青虹真是用心良苦。

十年之后,照弟和秦姑娘当然也早已是成家立室,有儿有女了。

那时相见,自是不必避嫌。她的孩子拜照弟为师,他日自然也不至于误入歧途。“

耿照惶然道:“我年轻学浅,如何就可以收徒?”蓬莱魔女笑道:“十年之后,你必将是当世闻名的大侠了,如何不可以收徒?你学了桑家的武功,正直藉此报答。这是对两家都有好处的事。”耿照无沽可说,当下只好点头答允。

殊不知蓬莱魔女固然猜得不错,也不过猜中了一半。桑青虹还有两个原因要她的孩子拜耿照为师的,一是由于她替孩子化毒之时,这孩子也必要练那两大毒功,拜了耿照为师,可以消解孩子未来的走火入魔之难,二是她把孩子付与耿照,她自己的感情也可以有了寄托。

公孙奇盘膝坐在一角,正自忍受那走火入魔的煎熬,但他对耿、桑二人的对话,还是留心倾听的。听到此处,不觉叹了口气。心里想道:“早知道青灵子有这个逆行经脉之法,而他又是太乙的友人,我就可以另打主意了,何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

桑青虹不理会公孙奇想些什么,听得耿照答应她的要求,心里十分高兴,说道:“耿大哥,得你一诺千金,我母于感激不尽。

秦姑娘来了么?“耿照道:”她在外面等我。“桑青虹道:”我要和你说的都已说了,没有别的事了。你在这里已久,也该出去了,免秦姐姐等得心焦。“耿照道:”好,那么十年之后,我再依约到光明寺来访你就是。“桑青虹目送耿照的背影出了房门走过角道,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伤,一切恩怨情仇,半生的愁苦灾难,全付于这眼光一瞥之中,而这种种复杂的感情,也在这眼光一瞥之中全都升华了。

耿照走后,蓬莱魔女紧紧握着桑青虹的手,说道:“青虹妹子,你如今已是摆脱了这个贼子,今后将是苦尽甘来,你也不用太难过了。”桑青虹道:“柳姐姐,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这桑家堡……“蓬莱魔女截断她的话道:”青虹妹子,我要送给孩子一件礼物,其实,这也是你们的东西。“桑青虹诧道:”什么?“

蓬莱魔女取出那只犀角哨子,说道:“这桑家堡我请桑家四老给你们看管,待孩子长大成|人,你们可以重回故园。”原来这犀角哨子乃是桑青虹的父亲当年用来指挥他的仆人的,谁保有这个哨子,谁就是桑家堡的主人。

蓬莱魔女把这哨子交到桑青虹手上,说道:“这是你姐姐临终之时交与我的,如今原壁归赵,也算作是了结我的一重心事了。”桑青虹眼中蕴泪,说道:“今日大仇得报,我姐姐若然泉下有知,也当瞑目了。柳姐姐,你替我们夺回桑家堡,我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好,我替弃恶多谢你了。”“桑弃恶”是她替自己的孩子所起的名字。

公孙奇在“走火入魔”发作之后,寒热交作,痛苦不堪。饶是他硬充好汉,此时也不禁发出呻吟。桑青虹既感痛快,又感厌烦,眉头一皱,说道:“柳姐姐,你给我把他扔出去,我不要听他的鬼嚎。”

公孙奇呻吟道:“师妹,看在我爹爹的份上,你做做好事,一剑杀了我吧!”

蓬莱魔女意殊不忍,说道:“青妹,如何?”桑青虹咬牙说道:“他害得我这样的惨,我不能便宜了他。柳姐姐,请你把四老唤来,把这贼子押到水牢里去。我至少要他抵受三个月的煎熬。”蓬莱魔女暗暗慨叹:“怨毒之于人也亦甚矣哉!”但想到桑青虹受害的惨重,也就怪不得她是如此痛恨而定要报复了。

公孙奇冷笑道:“好狠毒的贱人,但只怕不能如你之愿!”桑青虹道:“你害我已经害得够了,如今你还有什么本领可以逃得过我的折磨?”

蓬莱魔女听得外间似有声响,喝道:“是谁?”她虽然如此喝问,但也只道尾桑家的旧仆赶来救他们的主人,说不定就是桑家四老。故此并不怎么在意。

就在这一瞬间,忽听得“呼”的一声,窗外面突然飞进一条绳索,卷着了公孙奇的身子,一下子就把公孙奇扯了出去。变生意外,在这瞬间,蓬莱魔女本能地要保护桑青虹呣子,窗外那人的动作快如闪电,待到蓬莱庞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那人已把公孙奇救出去了。桑青虹叫道:“姐姐,快追,不要顾我。”就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人声纷然而来,是桑家四老的声音同声叫道:“二小姐你没事么?”

是桑家四老跑来保护主人,蓬莱魔女可以放心得下。但桑家四老是从秘道跑来的,公孙奇则是被人从后窗扯了出去,方向相反,这个救他的人,当然不会是桑家四老。

蓬莱魔女无暇思索,挥展拂尘护身,青钢剑使了一招“夜战八方”,身剑合一,立即穿窗而出,要看这个把公孙奇扯了出去的是什么人。

蓬莱魔女穿窗而出,陡然间只觉一股大力推来,伏击她的人竟是一等一的高手!正是:眼看元凶已入网,谁知平地起风波。

欲知公孙奇结局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祸根未绝群魔遁世乱还须国手医

幸而蓬莱魔女早有防备,拂尘一展,将那股突袭她的力道解了一半,同时她那一招“夜战八方”的剑式,也向四面荡开,这才把那人迫退。但饶是如此,蓬莱魔女也要悬空翻了两个筋斗,方能脚落实地。

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脚步未稳,那人又已是一掌打来,而且哈哈笑道:“好侄女,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公孙奇还是你的师兄!”

与此同时,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驼子,把公孙奇背在背上,早已跳下楼头,到了园中了。这驼子远远地也在扬声笑道:“有我在此,焉能叫你们如愿?”

原来用绳索把公孙奇扯出去的是神驼太乙,埋伏在窗外伏击蓬莱魔女的则是她的叔叔柳元甲。

柳元甲是害死蓬莱魔女母亲的仇人,而且他也是一样的通番卖国,罪恶并不在公孙奇之下。蓬莱魔女看见是他,心头火起,喝道:“谁是你的侄女,我爹爹可以饶你,我可不能饶你!”

一招“乱云飞渡”,以“天罡尘式”中的一招­精­妙招数化解了柳元甲的的掌力,同时右手的青钢剑也使出了“柔云剑式”,一招“春云乍展”,剑光如练,疾刺柳元甲的“璇玑|­茓­”。

柳元甲哈哈笑道:“怎么说咱们都一家人,我并不想杀你,佩你要杀我,那也是办不到的。”说话之间,接连使出“绵掌”

和“斩龙手”的招数,把蓬莱魔女的柔云剑法和天罡尘式全都解了。

蓬莱魔女一声长啸,这啸声是向笑傲乾坤报警的。她这里啸声甫起,只听得笑傲乾坤已在纵声笑道:“好呀,你这老贼要来给公孙奇作陪葬,那是来得再好也没有了!看你还能往哪里跑?”原来笑傲乾坤不待蓬莱魔女传音报警,亦已发现了神驼太乙了。而且笑傲乾坤亦已看出了公孙奇是失了武功,只还未知道他是否走火入魔而已。

蓬莱魔女听得笑傲乾坤已去追击敌人,心头一松,全神对付柳元甲,尘剑兼施,仍然以天罡尘式护身,但剑招则已变为她父亲所授的“惊神剑法”,这是从最上来的点|­茓­指法中变化出来的,以剑代指,招数更为凌厉,更为奇妙。这一套剑法正是柳元甲的克星。

柳元甲心中一凛,想道:“这丫头得了她爹爹的传授,武功比半年之前,竟然又增进了这许多了!”不过柳元甲挟着数千年功力,招数虽然被蓬莱魔女克制,蓬莱魔女要想胜他,那也的确是大不容易。

但柳元甲自忖没有取胜的把握,而且他们此来的目的只是要把公孙奇抢走,目的已达,柳元甲便亦无心恋战,当下他以绵掌掌力解开了蓬莱魔女的连环三招,笑道:“一家人何必再打?”身形倒纵,去势如箭,在蓬莱魔女的后招续发之前,跳下楼头。

蓬莱魔女怎肯将他放过?如影随形地跟着也追下去。柳元甲脚先着地,回身发出了一记劈空掌,“喀喇”一声,栏杆断折,这栏杆是藏有机关的,栏秆一折,乱箭纷飞。柳元甲发出了劈空掌,立即向前飞奔,蓬莱魔女身形尚在空中,只能挥舞拂尘,扫荡乱箭。待她落地之时,柳元甲与她的距离已有十数丈之遥。

就在此时,忽又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这啸声中气充沛,内功之深,似乎还在笑傲乾坤之上。柳元甲大吃一惊,回头一望,原来是丐帮帮主武士敦来了。和他同在一起的还有他的未婚妻子云紫烟。原来武士敦是在指挥群雄,把公孙奇的党羽全部击溃之后这才匆匆赶来的,故而此时才到。

柳元甲老­奸­巨猾,登时想到了“声东击西”之策,猛的一掌却向云紫烟击去。掌力一发,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武士敦连忙遮在云紫烟身前,双掌平推了出去。只听得“轰隆”一声,双方功力相当,谁都占不了便宜。但余波所及,云紫烟仍然是禁不住身形一晃,摇摇欲坠。武士敦连忙将她扶稳,云紫烟道:“我没事,际快去追。”但柳元甲却已趁此时机,又已跑开了十数丈之遥了。

武士敦胜在内功深厚,但轻功则非所长,发力飞奔,仍是追柳元甲不上。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已经赶来,说道:“武帮主,请你去助谷涵拿那老驼子,公孙奇已经走火入魔,那老驼子把他枪去了。截住他门要紧。”此时笑傲乾坤已经追到了神驼太乙的背后,太乙背了个人,轻功自是稍受影响。武士敦看清楚了眼前的形势后,说了一个“好”字,便改向太乙追去。

蓬莱魔女口中说话,脚步丝毫不缓,碶而不舍向柳元甲追去,距离渐渐拉近。柳元甲喝道:“你当真要与叔叔为难,可休怪我手下无情!”此时他正越过一座假山,反掌一推,把假山顶端阶缺磨盘似的大石推了下来,向着蓬莱魔女当头砸下。

蓬莱魔女焉能给他砸着,侧身一闪,那块大石从她身边飞过。可是稍受延阻,柳元甲与她的距离又已拉开,转眼间已是越过围墙,逃出了桑家堡了。

柳元甲在外面扬声笑道:“乖侄女,你还要与我比比轻功么?”蓬莱魔女的轻功胜过武士敦,也胜过柳元甲,但也只是仅胜柳元甲一筹而已。柳元甲气力悠长,倘若追出十里之外,追他不上,那就休想追上了。此时孤鸾山的一流高手都已到了桑家堡,外面的人,无人能够拦阻得住柳元甲。蓬莱魔女自忖追上了他,也无取胜的把握,于是只好忍了口气,回过头来,心想:“走了一个老贼,呵不能再让第二个老贼走了。公孙奇这贼子也不能让他们抢走。”此时笑傲乾坤已经与神驼太乙交上手了。

太乙看见笑傲乾坤追到,反手一指,冷风如箭。笑傲乾坤哈哈笑道:“你的玄­阴­指能奈我何?”折扇一拨,只听得呼呼声响,两股风力互相激荡,谁都伤不了谁。

笑傲乾坤迈步欺身,折扇一合,扇头便点太乙后心的“志堂|­茓­”。太乙化指为掌,反手一抓,这一抓使的是“大力鹰爪功”,一把将笑傲乾坤的扇头抓住。

太乙与笑傲乾坤曾经不止一次交手,自忖功力要比笑傲乾坤稍胜一筹,故而才敢用“大力鹰爪功”硬抓他的折扇的,果然一抓就抓个正着。太乙咕哈笑道:“你的折扇点|­茓­又能奈我何?”哪知话犹未了,太乙突然似触电般的松开了手,“哎哟”一声,赶忙倒纵出数丈开外。

原米笑傲乾坤自从得了柳元宗和公孙隐两位武学大师的指点,融会了三家的内功心法(连同他家传的内功),功力已是大胜从前,而他的点|­茓­手法又是柳元宗所授的天下无双的惊神指法,扇头一给太乙抓住,就顺势点他掌心的“劳宫|­茓­”。太乙虽有封闭|­茓­道之能,却也禁受不起。

但太乙的功力毕竟是十分深厚,虽然似触电般的不能不松开了手,也还没有给笑傲乾坤的点|­茓­功大伤及他的经脉,他默运玄功,真气一冲,解开了|­茓­道。居然还能纵跃如飞。笑傲乾坤喝道:“往哪里走?”,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太乙与笑傲乾坤交了两招,阻延片刻,说时迟,那时快,武士敦亦已赶了到来,迎头将他截住。武士敦也是一卢喝道:“往哪里走?”人未到,掌先发,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般地向太乙猛压过去。

太乙避开正面,挥掌击出,两股劈空掌力一碰,发出呼呼轰轰的声响,隐隐便似风雷之声。太乙身形摇晃,又斜跃出一丈开外,心中暗暗吃惊。原来武士敦的大力金刚掌乃是武林一绝,要不是太乙避开正面,只怕已受他的掌力所伤。

武士敦第二掌接着拍出,太乙躲在一块大石后面,武士敦掌力一到,石碎纷飞,那块数千斤重的石头也摇摇欲坠。但有人石给他挡住了,太乙却是毫无伤损。太乙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叫你也见识见识我的功夫。”双指连弹,玄­阴­指力分成三股­射­出。武士敦刚刚跳过大石,人在半空,被这冷风一­射­,不能不以掌护身,但护了上盘,护不了下盘,膝盖的“环跳|­茓­”就似着了一枝冷箭似的,也不能不落下地来,太乙己向前奔出十数丈,脱离了武士敦劈空掌力所能到达的范围。他们这次交手两招,各自吃了对方的一点亏,可说是谁都没有占到便宜。武上敦运气一转,真气自丹田而下,贯穿了足少阳经脉,登时也就把侵入“环跳|­茓­”的­阴­寒之气驱出了。

武士敦膝盖微感酸麻,一时迫不上太乙。但笑傲乾坤却又追上了。太乙背了个人,轻功毕竟是稍受影响。太乙掌劈指戳,化解了笑傲乾坤的几招攻势。武士敦追了到来,喝道:“老贼,接掌。今日非与你决个胜负不可!”

太乙冷笑道:“你们以多为胜,算得什么好汉?我还背了个人呢!”武士敦掌力将发未发,说道:“你把公孙奇这贼子放下来,我与你单打独斗,见个真章。”太乙道:“你倒打得好主意,我岂能把我的好友交与你们?”

蓬莱魔女此时已把柳元甲赶出了桑家堡,自忖追他不上,便回过头来,截住了太乙的去路。与华、武二人形成了鼎足而立。

包围太乙的形势。蓬莱魔女朗声说道:“咱们今日乃是捉拿通番卖国的­奸­贼,和­奸­贼还能讲什么规矩。”

武士敦霍然一省,说道:“不错。你这老贼要把公孙奇带走,那是万万不能。”单掌划了一道圆弧,掌力发出,太乙退后几步,勉强化解了他的掌力,“卜”的一声,肩头却已给笑傲乾坤的折扇打了一下。饶是他练有护体神功,这一下也是痛彻骨髓。

蓬莱魔女劈头将他截住,挽了一朵剑花,分心便刺。太乙刚刚以劈空掌力荡歪她的剑点,说时迟,那时快,华、武二人已是两翼齐上,三面包围之势已成。

太乙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我想在公孙奇身上捞些便宜,想不到反而是给他连累了。”蓬莱魔女运剑如风,笑傲乾坤挥扇疾点,不过几招,杀得太乙手忙脚乱。还幸亏武士敦因见他们二人已把太乙困住,掌力只是蓄势未发,要不然太乙更难对付。

太乙正自心道:“糟糕,糟糕!今番可是真的­性­命休也!”心念未已,笑傲乾坤的扇头已是指到了他的“太阳|­茓­”。太乙正自化解蓬莱魔女的剑招,腾不出于来招架。这“太阳|­茓­”乃是人身死|­茓­之一,以笑傲乾坤的功力,点着了他的“太阳|­茓­”,大乙也是非得丧命不可。

不料就正在太乙的­性­命已悬于俄顷之间,忽见青影一闪,一股力道突然撞开笑傲乾坤的折扇。一个青袍老人突然来到,“铮”的一声,又把蓬莱魔女的青钢剑弹开。

武士敦人吃一惊,连忙一掌向那青袍老人打去。青袍老人抽一拂,赞了一声道:“丐帮的金刚掌力果然名不虚传!”但那青袍老人只不过晃了一晃,武士敦却退了三步。比较起来,还是那青袍老人的功力稍胜一筹。

青袍老人说道:“乙体,你不听我的善言劝告,如今后悔了吧?我只能救你一次,你快走吧!”大乙道:“是,多谢青灵师兄了。”笑傲乾坤给那青袍老人拦住,一时冲不过去。太乙背着公孙奇已是跳出了围墙。

笑傲乾坤怒道:“好,我不管你是何等人物,你放走了这两个­奸­贼,我只问你要人!”折扇一合,欺身进招。他试过一招,已知对方一定是极有来头的武林前辈,于是后招续发,就越发抖擞­精­神,尽履平生所学。折扇一合一张,合起来时,当作判官笔使用,使的是天下无双的“惊神指法”,张开来时,当作月牙刀用,锋利的扇缘削对方腕脉。而那折扇的一拨,却又是公孙隐所传的内功,扇出一股如刀刮面的劲风,小小一柄扇子,在他手中竟然使出三种不同的上乘武学。那青袍老人“噫”了一声,长袖一抖,如灵蛇般地卷来,搭着笑傲乾坤的折扇。他所发的内力比笑傲乾坤更胜一筹,笑傲乾坤登时觉得他的那把扇子便似给巨石压住一般,三种最上乘的武林绝学都发挥不出,但笑傲乾坤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他压服,当下内力直贯扇头,震得对方的衣袖如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似的,起了一圈圈的皱纹。

武士敦喝道:“好功夫,我再领教你的一掌!”他这一掌与笑傲乾坤的折扇同时攻出,使的也是丐帮秘传的金刚掌中的杀手绝招,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龙门三叠浪”,三重掌力,狂涛骇浪般他浦来,一浪高于一浪。青袍老人又“噎”了一声,挥出左掌抵御他的“龙门三叠浪”,这一次因为他是同时抵敌二人,单掌之力,仅能消解“龙门三叠浪”中的前两重力道,蹬、蹬、蹬地退了三步。

笑傲乾坤的折扇摆脱了他袖子的压力,抢先攻上,扇头直指青袍老人背心的“大椎|­茓­”,这一招点|­茓­手法变幻莫测,对方若是反掌化解之时,又可以顺势点他的“曲池”“阳谷”“劳宫”等处|­茓­道。青袍老人脚步未稳,即使能够抵挡,也是一定要被迫暂处下风的了。武士敦跟着再发一掌,青袍老人就一定抵挡不住。

蓬莱魔女本来是迎头截着青袍老人的去路的,她以拂尘护身,也正自使出一招“惊神剑法”,以剑尖刺|­茓­,比之笑傲乾坤的折扇点|­茓­,功力或有未及,而招数的凌厉,则更过之,这一招是同时遍袭青袍老人的九处大|­茓­的。

青袍老人吃惊非小,不禁又是“噫”了一声,心道:“三十年不出山,不料武林中竟然出现了这许多武学深湛的后辈。”正要冒险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开蓬莱魔女的剑尖,蓬莱魔女忽地侧身一闪,青钢剑不是刺向青袍老人,而是“嗖”的从他身旁窜过,替他架住了笑傲乾坤的折扇,说道:“谷涵,不可对肯灵前辈无礼。”笑傲乾坤愕然收扇。武士敦的第三掌刚刚劈出,青袍老人只是化解他的掌力,当然是绰绰有余,当下挥袖拂出,立即将他的掌力消解了。蓬莱魔女道:“青灵前辈,请恕我们不知,冒犯了老前辈了。照弟,快来!”

原来蓬莱魔女是听得太乙叫出了“青灵子”的名号,这才突然变招,不刺青灵子,反而替他格开了笑敝傲坤的折扇的。要不然,即使青灵子的武功再高,也绝难抵挡三大高手的同时攻击。

青灵子一声长叹,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老夫只合名山老,倒真是,何必红尘走一遭了。”

耿照匆匆赶来,叫道:“青灵前辈,你救了我的­性­命,又传授了我的稀世奇功,请稍留步,容晚辈叩谢。”

青灵子道:“这只是一个机缘,我借你的手以报故人之德。

你无须向我道谢,我也不必领你的情。“他口中说话,脚步丝毫不缓。但见一条青影,箭一般地越过围墙。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似从山上传来了。

武士敦愕然道:“这个青袍老者是什么人?怎的他救了太乙,又曾经救了你的­性­命么?”

耿照把日前与青灵子遭遇的经过告诉了武士敦与笑傲乾坤。蓬莱魔女说道:“据肯虹妹子说,这青灵子是他爹爹生前的好友。刚才听这青灵子的口气,似乎他曾受过桑见田的什么恩德,故而要利用照弟来助青虹妹了免那走火入魔之劫。可能是他以为桑见田的女儿必然已练家传的两大毒功,也可能是他已知道公孙奇和桑家二女之事,公孙奇立意要令青虹受难,都已在他意料之中。”

笑傲乾坤说道:“这么说来,青灵子倒是个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说不上是咱们的敌人,也说不上是咱们的朋友。不过,他既然有大恩于照弟,暗地里又帮了桑青虹这样大的一个忙。咱们确也不该与他为难。只是,唉——”

蓬莱魔女当然懂得他的意思,说道:“咱们碍于他的情面。

放走了太乙和公孙奇,这件事当然是一大损失。可是公孙奇已经走火入魔,不用咱们去杀他,他也已是废人一个了。“

武士敦道:“只不知这青灵子与太乙是甚交情,倘若他为了太乙之故,又助公孙奇这贼子解除走火入魔之难,那么这祸根就仍然隐伏,只怕将来还是要有一场武林的浩动了。”

蓬莱魔女道:“听他责备太乙的口气,看来他也是不齿太乙所为。若果他知道公孙奇毒害桑家二女之事,那他更不会帮助公孙奇的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太乙是叫青灵子作“师兄”的,尽管江湖上的称呼,对平辈有时也可尊称为“师兄”,但太乙和青灵子究竟是否“同门”,那却是他们所不能断定的。故而太乙会不会骗取青灵子的逆行经脉之法,去助公孙奇解除走火入魔之难,那也是谁也不能断定的。

武士敦笑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管。咱们今日消灭了公孙奇的党羽,又夺回了桑家堡,总算是大获全胜了。趁着各路英雄在此,正直商量抗金大计。柳盟主,就请你主持此次盛会如何?”

蓬莱魔女道:“不错,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抗金大事,正宜集思广益,但却不必如此注重仪式,就在庆功宴上,大家商量商量吧。也不必推定谁是主持了。”

此时孤鸾山上桑家堡的旧人和前来助战的群雄都已来到桑家堡。于是当晚就大张筵席,款待群雄。席上蓬莱魔女宣布由桑家四者接管此堡,十八年后再交回桑家呣子,此是顺理成章之事,桑家堡的旧人自是一致赞同。桑家四老提出自愿参加抗金事业,并扩充孤鸾山原来已略具规模的营寨,作为一个抗金的基地,与桑家堡配合,成为犄角相依之势。桑家堡在公孙苛窃据的时期,乃是敌人的巢|­茓­,如今把敌人的巢|­茓­,一变而为抗金的堡垒,群雄人人兴奋,欢声雷动。

蓬莱魔女道:“自采石矾一战之后,由于赵宋小朝廷欲求苟安江南,战胜反而撤兵求和,以致金虏得以全力对付义军,咱们颇受了一些挫折。但战争总是有胜有负。一时的挫折算不了什么,最紧要的是不能令民气消沉。”好几位义军首领都道:“是啊,我们所忧虑的就正是民气消沉。去年虞元帅在采石矾大破金兵,人心振奋,义军风起云涌。不料虞元帅大捷之后,反被金牌召回,义军所受的这个打击可真是太大了。许多人的确是因此而失望灰心,就好像是六月天时突然跌到冰窟似的,一下子就由火热而变为冰凉了。请问如何才可以重振民气?”

蓬莱魔女道:“咱们应该和老百姓谈个透彻,赵宋官家所要保全的是他们一姓的尊荣,和老百姓本来就不能同心抗敌的。咱们应该靠自己的力量去打败金寇。假如能够使得大多数人抛掉了对官家的幻想,事情就容易办了。咱们可以选择敌人兵力较薄弱的地方,相机出击,先打几场小胜仗,鼓舞人心。积小胜而为大胜。最后就是各路义军联合起来,给金虏以致命的打击。”

武士敦道:“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可以给各路义军担任联络之责。”

当下大家提出许多具体的办法,彼此举杯互祝,相期痛饮黄龙。这一次在庆功宴上共商大计,所收获的效果,比正式的会议还大得多。

第二日各路英雄各回原地。但武士敦与云紫烟却不准备回转南阳,而是计划到西北一行,巡视各处分舵,并请丐帮中硕果仅存的鲁长老出山。

这位鲁长老是前任丐帮帮主尚昆阳的师弟。去年在首阳山上公孙奇与武士敦争夺丐帮帮主之役,鲁长老正在病中,他把师兄的遗书交给弟子龚浩,龚浩后未在途中给金国的鹰爪所杀,恰值蓬莱魔女路过,那封遗书落在蓬莱魔女手中。武士敦就是靠了这封遗书,才得以洗脱嫌疑,获得帮众的信任。由于这件事情,蓬莱魔女也知道这位鲁长老乃是刚正不阿的一位老前辈。

武士敦提起了这位鲁长老,蓬莱魔女想起往事,说道:“鲁长老的病好了么?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你新任帮主,我也在担心你缺乏可以助你整顿帮务之人,若得这位老前辈出山,正是最好不过。”

武士敦道:“听说鲁长老的病早已好了。大都(即今北京)本帮分舵的三位香主是他的弟子。实不相瞒,年轻一辈可以作我臂助的­干­材也并不缺乏。但以我的身份,却是不大方便进入金国的京都。故而我想错重这位鲁长老给我在大都作个布置。这是准备日后若有事于大都之时,预先布下的一枚棋子。”

武士敦还有一个不便说出的理由,大都的三位香主在丐帮的资望比他深,他不愿意以帮主的身份派人去给他们传达命令。

通过了他的师叔,可以表示武士敦对他们的尊重。武士敦处事­干­练,对许多小节都是注意到的。另外,由于武士敦做了帮主之后,一直未得余暇去探他师叔的病,趁此机会,也正好去拜候师叔。

蓬莱魔女笑道:“你和云紫烟姐姐本来是准备在南阳成婚的,这么一来,可不是把你们的婚期耽搁了。”

武士敦­性­情豪迈,笑道:“我这是向你们效法,你们不也是先公后私么?我已经知道你们的婚期是在三月之后举行的了。待我回来,正好赴得上喝你们的喜酒。喝了你们的喜酒,我就请你们到南阳来作我们的宾客。”原来蓬莱魔女在首阳山那次事件过后,和她的师父说好是在一年之后与华谷涵成亲的,如今已经过了九个月,还有三个月就是婚期了。云紫烟从珊瑚的口中得知此事,是以武士敦也当然知道了。

蓬莱魔女笑了一笑,说道:“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要我先替你们约好宾客。”要知武士敦刚才的那段活虽然没有明白说出,但已是在话语之中有所暗示:待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完婚之后,他和云紫烟也跟着回转南阳原籍完婚。蓬莱魔女的朋友大都也是武士敦的朋友、故而蓬莱魔女和他们开了几句玩笑。

蓬莱魔女想起一事,问道:“对啦,我还没有问你,鲁长老是住在什么地方尸武士敦道,”在固原境内的天狼岭。“蓬莱魔女喜道:”好,那就正好了。“

武士敦道:“什么正好!”蓬莱魔女道:“天狼岭与光明寺相距不过五六百里,桑青虹呣子要到光明寺寄届,我的爹爹和师父都在那儿,还有武林天骄姐弟和赫连清云等人可以照顾她。我就只担心路上没人护送,如今你既然是要到天狼岭去,那就请你多走一程吧。”

武士敦笑道:“我正是想到光明寺去拜见三位武学宗师,顺便去探望武林天骄,看他的病好了没有?我和他的交情虽然不深,但那次首阳山的事,他曾经帮过了我很大的忙。我和他也算得是一见如故,意气相投的好朋友。”

蓬莱魔女喜道:“东海龙应西岐凤之请,将到塞外一游,他们也是要经过光明寺的。有你们夫­妇­和他们二人护送青虹呣子,即使碰上太乙和柳元甲,那也是足可以应付了。”

于是蓬莱魔女上楼去和桑青虹说明此事。桑青虹经过一晚的休息,气­色­很好。她是有武功根底的人,如今摆脱了公孙奇的魔掌,心情舒畅,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当下蓬莱魔女替她收拾行装,桑家四老早已给她准备好了一辆马车,这是一辆四匹马拉的大马车,十分舒适。桑家四老因为有武士敦等人护送她两呣子,他们就不用再抽出入来陪伴了。

耿照、秦弄玉等人都来送行,桑青虹看见他们,心里自是有许多怅触,但想到自己得有今日的结果,亦已算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蓬莱魔女道:“青虹妹子,你到光明寺见了你的师兄师嫂。

请你代我问候。“蓬莱魔女是个爽朗大方的女中豪杰,对于武林天骄过去倾慕于她的一段情事,她与笑傲乾坤之间也早已没有猜疑,故而她毫不避嫌地请桑青虹代为问候武林天骄、赫连清云夫­妇­。

笑傲乾坤笑道:“你的师兄经过了九个月的调治,武功即使未能完全恢复,想来也应该恢复了七八成了。请他不要忘了我们之约。”桑青虹道:“什么约会?”笑傲乾坤笑道:“你只须和他这么一提他就知道了。原来当日在光明寺分乎之时,笑傲乾坤是约武林天骄在一年之后来参加他们的婚礼的。蓬莱魔女粉脸微红,桑青虹一看到她的神情,心中亦已明白。笑道:”我一定替你们把话带到,只可惜我是不能来喝你们的一杯喜酒了。“

言下不禁黯然,心中想道:“檀师兄(武林天骄)当年倾慕于柳姐姐,但他虽然不能如他心愿,如今和赫连清云师姐结了鸳盟,亦算得是美满姻缘,比起了我是强得多了。”

当下桑青虹和蓬莱魔女等人各道珍重,马车就上路了。耿照这对未婚大­妇­目送车尘马迹渐行渐远,想起世事沧桑,变化难测,心中亦是抚然。

蓬莱魔女道:“照弟,你不用赶回江南吧?”耿胆说道:“稼轩(辛弃疾的字)兄如今已是位列闲曹,也无须我去给他帮办军务了。如今我是闲云野鹤之身,往哪儿都可以。”蓬莱魔女叹道:“栋梁之材,投闲置散;谄媚之辈,充塞朝廷。赵宋小朝廷只求苟安,实是令人可叹可恨。照弟,你既然不用赶回江南,那么请到我的山寨去住些时候如何?目下北方的形势是外弛内强,正在酝酿着巨大的风暴,说不定就将有你大显身手之时。”珊瑚也拉着秦弄玉的手道:“秦姐姐,我也正想和你多聚些时,你就到我们的山寨去吧。”

耿照本来有点担心珊瑚心里还有芥蒂的,如今见她和秦弄玉情如姐妹,心里极为快慰,于是笑道:“我只求有杀敌的机会,柳姐姐肯让我到山寨去效劳,我正是求之不得呢。”蓬莱魔女离开山寨已有数月,急于回去,当日便即启程。

他们三对情侣作伴同行,一路上谈谈笑笑,倒是颇不寂寞。

这一次蓬莱魔女夺回了桑家堡,救出了桑青虹,又与群雄商定了抗金的大计,心中自是十分高兴。唯一令她还不能放下的心事只是给公孙奇漏网而已。蓬莱魔女倒不是一定要杀公孙奇,但却担心他给太乙救去,万一逃过了走火入魔之劫,又将成为武林的大患。

公孙奇究竟能不能逃过走火入魔之劫呢?花开两朵,各表一技。暂且搁下蓬莱魔女等人回山寨之事不谈,且先说说公孙奇的遭遇。

话说当青灵子替太乙在桑家堡抵挡追兵之时,太乙背着公孙奇先出了桑家堡。急步飞奔,日落之前,已到了离开桑家堡三百余里的一座山中。太乙这才松了口气,发声长啸。他这里啸声一起,山中便有啸声相应。太乙循声觅迹,找到了一座山神庙,只见柳元甲已在那里等候看他。原来他们是约好了在此山相会的。

柳元甲道:“想不到公孙世兄竟然遭了走火入魔之劫,但得以脱出敌人之手,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公孙奇受了一日的煎熬,痛苦难堪,呻吟他说道:“请柳老前辈救我。”太乙道:“对啦,令兄是当今国手,老弟医道想亦不凡,又曾学过|­茓­道铜人的图解,试试能否助公孙世兄脱难如何?”太乙本来是柳元甲的岳父,但因二人年龄相差不远,故而以“老弟”称他。

柳元甲叹口气道:“只怕小婿也无能为力。”当下替公孙奇诊了一把脉,掌贴他的背心,试以本身真气助他推血过宫。公孙奇练了桑家的两大毒功之后,本身的功力比柳元甲更深,两人的内功并非同一路道,柳元甲掌贴他的背心,双方都受到对方内力的震荡,公孙奇汗如雨下,更觉痛苦。柳元甲连忙把掌移开。

太乙道:“怎么样?”柳元甲道:“恐怕无能为力。”公孙奇忍着了疼痛,说道:“太乙前辈,那位青灵子前辈可是你的师兄么?”太乙道:“不错。”公孙奇道:“他有逆行经脉之法,可以解除我这走火入魔之难。前辈能否为我求援?”太乙道:“你怎么知道?”公孙奇道:“这是耿照那小子和青虹这贱人说的,想不会假。”

公孙奇分神说话,禁不住呻吟出声。柳元甲忽道:“公孙世兄,我替你稍减痛苦。”突然骈指一戳,点了公孙奇的|­茓­道。

太乙吃了一惊,说道:“老弟,你不是点了他死|­茓­吧?”柳元甲笑道:“你这么辛苦将他救了出来,我怎能把他弄死?”太乙松了口气,笑道:“你说替他消除痛苦,我还以为你要让他长眠地下呢。其实他多些痛苦少些痛苦,我倒并不关心,只要他不死掉就好。”

柳元甲恍然若有所悟,却故意说道:“岳父大人,公孙奇走火入魔已是一个废人,你还要拼着­性­命救他,这等侠义行为,小婿十分欣佩。”太乙哈哈笑道:“我的用心,想来也不能瞒过贤婿。哈哈,老弟,咱们既是朋友又是翁婿,索­性­就打开了天窗说亮话吧。肥水不流别人田,有好处也总不能少了你的。老弟,我正要请你帮忙。”太乙和柳元甲相识多年,直到最近才知道他是自己的女婿。而他的女儿又早已不认柳元甲为夫,故而大乙说到“贤婿”二字,不觉有点儿面红,终于还是改回他们平日的习惯称呼,叫柳元甲做“老弟”。

柳元甲却不怕面红,一本正经他说道:“岳丈大人有何吩咐?”太乙凝神一听,说道:“趁着青灵子还没到来,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你。”当下在柳元甲耳边悄悄他说了几句话,“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柳元甲老­奸­巨猾,和太乙正好是旗鼓相当,太乙的计划,其实也早已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了。于是柳元甲微微一笑,说道:“小婿省得。”便揭卅神前的慕幔,躲了进去。他们的计划是什么,请恕作书人暂且卖个关子,以后再表吧。

柳元甲躲好之后,太乙纵声长啸。过了一会,只见一个青衣老人走入这座山神庙,正是他的师兄青灵子来了。

太乙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师兄救助之德。师兄为小弟出山。小弟感激不尽。”青灵子皱了皱眉,说道:“我也并不是只为了你的原故出山。这个以后再说。我只问你,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气力把公孙奇弄出来?”

大乙道:“师兄,你可知道公孙奇是什么人么?”青灵子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是桑见田的女婿,又是给公孙隐逐出家门的逆子。”太乙道:“着呀!”那么,就只看在他是桑家女婿的份上,咱们不是也该救他么?“

青灵子“哼”了一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桑见田的两个女儿都是给他害的,他毒死了发妻又强占小姨,似此恶毒行为,实是令人发指!你还说看在桑家的份上?”

太乙道:“师兄,你是听谁说的?”

青灵子道:“是耿仲的儿子耿照说的。耿仲生前与我虽然不是深交,但我却深知他是个正人君子,料想他的儿子也不会说谎。”

太乙道:“照你这么说法,那么公孙隐素有侠义之名,声誉比耿仲更好。他的儿子也应该是个好人,你为什么不肯救他?”

太乙能言善辩,青灵子给他抓着话柄,一时无言可对。太乙笑道:“师兄,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青灵子道:“好吧。就算‘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不对,但事实总是事实,难道耿照是诬赖他的不成?我不敢说有知人之明,但一个人是好是坏,落在我的眼里,总可以看出几分。不论你怎么说,我还是相信耿照。”

太乙说道:“耿照之言倒也并非全是谎话,但其中另有内情。

不错,桑见田的大女儿桑白虹是给毒死的,但主凶却并非公孙奇,而是一个绰号‘玉面妖狐’赫连清波的妖女。公孙青年少风流,这妖女痴恋于他,公孙奇曾经做过对不起妻子的事那是有的,但在这妖女害死了桑白虹之后,公孙奇不久就醒悟过来,后悔得不得了,终于把那妖女杀了,替发妻报了仇。“

青灵子隐居了数十年方始下山,对这件事情,他只是听来的一鳞半爪。确是未知详情。太乙歪曲事实,轻描淡写地就把公孙奇的罪状减轻了。

青灵子道:“那么青虹之事又是如何?”

太乙笑道:“这可就涉及男女私情了。青虹本来属意耿照,但耿照业已定亲。是以青虹一气之下,才嫁了姐夫的。她嫁了却又后悔,当然也就对公孙奇不满了。”

青灵子道:“那么,你那日想要谋害耿照又是为何?”

太乙道:“就是想为公孙奇出一口气。其实那日我也并不是就要杀他,不过是意欲略施惩戒而已。”

青灵子“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要不是我恰好在那时露面,他早已丧在你的玄­阴­指下了。那时,你为什么不向我解释?”

太乙道:“请师兄恕罪,当时我见师兄怒气冲冲,恐怕难以获得师兄的谅解,是以只好暂且避开。师兄明鉴,耿照那小子其实是伤得并不算重。”

青灵子面挟寒霜,看了太乙一眼,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你的毛病始终未改,还是要文过饰非。”正是:欲逞­奸­谋施诡计,能言鹦鹉毒于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难圆破镜终遗憾斗角勾心各逞谋

不过青灵子虽然是斥责他的师弟,但太乙替公孙奇的辩护,他倒是相信了几分。

太乙接着说道:“师兄,公孙奇纵有不是之处,但他毕竟是桑家的女婿,是当今之世,唯一得了桑家衣钵真传的人。师兄念在桑老堡主昔日与我们的交情份上,似乎也该救他一命。”

青灵子默不作声,太乙又道:“我与公孙奇是忘年之交,朋友间重要的是个‘义’字,我无力救他,只能请求师兄给我帮忙。也请师兄看在家父的份上,帮小弟这一个忙如何?”

青灵子仍然默下作声,但看他低首沉思,已似是给太乙说得有些儿意动。

原来青灵于是个孤儿,蒙太乙的父亲收养,并立为掌门弟子的。他的年纪比太乙大差不多十岁,太乙父亲死的时候,太乙还未成年,青灵子受了师父的重托,悉心照顾这个师弟,教他武功,将他带大,等于是他的父兄一样。

太乙长大之后,恃着他家于青灵子有恩,渐渐就不肯听师兄的教导。青灵子也不便过份地管束他。太乙独自行走江湖,交了一班坏朋友,终于误入岐途。令得青灵于甚是心伤,却又无可奈何。

太乙用卑鄙的手段­奸­污了聂金铃,迫得聂金铃嫁他为妻,聂金铃旧日的情侣一气之下,把太乙打成残废,然后削发为僧,这个人就是后来成为武林三大宗师之一的明明大师。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青灵子替他师弟医好伤,劝告他不要去向明明大师寻仇,其时太乙的玄­阴­指尚未练成,自己也不敢去向明明大师寻仇,但他对于师兄仍是阳奉­阴­违,多行不义。过后几年,聂金铃对这个本来不是自己愿意嫁的丈夫越来越是伤心失望,终于携了女儿弃家远走,而太乙在失意之余越发任­性­胡为,恶行也越来越多了。

青灵子以师恩深重,他的师弟闹到这个地步,他是不能不管了。于是再次出头,把太乙那班狐朋狗党赶跑,将太乙带回山中。太乙向他立誓,从此不再出山,这才免于受师兄的软禁。

但两师兄弟也因此闹得很不愉快,太乙只答应遵守誓言,却不愿受他师兄管柬。于是师兄弟分居,一个住在山南,一个住在山北,相隔数百里。

青灵子年少的时候,和桑青虹的父亲桑见田也是忘年之交,有一次青灵子受几个强敌围攻,还是桑见田给他解围,救他出险的。青灵子为人最重恩怨,是故对桑见田于他的恩德,也念念不忘图报。

桑见田在生之日曾与青灵子谈过他所练的两大毒功,其时桑见田虽然已创出一套内功心法,但还是担忧不能克服“走火入魔”之险。后来桑见田也果然是囵为练这两大毒功,以至“走火入魔”而死的。

当年青灵子为了要报桑见田之恩,曾私下发愿,要钻研出一套可以补救那桑家两大毒功的功夫。而在桑见田死后,他果然也练成了逆行经脉之法,正可以克服练那两大毒功的危险。

桑见田虽然死了,青灵子报恩之念未忘。他这次下山,一来是为了找寻他的师弟,二来是想打探桑家堡的近况,想把这套逆行经脉之法传授给故人之女。

那日耿照和秦弄玉在林中练武,青灵子恰好经过,一看就认出耿照练的是桑家的“大衍八式”,遂怀疑秦弄玉是桑家的女儿,而耿照是桑家的女婿。可是桑家姐妹小时候青灵子都是曾经见过的,虽然隔了多年,依稀仍有一点印象,越看越觉不像。

他心里怀疑不定,遂在旁边愉听他们谈话,秦、耿二人的本领与他差得人远,却不知道有人躲在旁边偷听。

秦弄玉和耿照说起桑青虹之事,青灵子听了,这才知道桑家二女都是受到公孙奇之害。公孙奇声名狼藉,青灵子这次下山,也曾听到一些,当时并不放在心上,现在听说他是霸占了桑家堡的人,就特别留意了。

在秦、耿二人的谈话中,有灵子又知道了耿照的来历,知道他是自己昔年钦佩的朋友耿仲的儿子。同时从秦弄玉调侃耿照的那些说话,青灵子也隐约猜到了桑青虹曾经私恋耿照。而耿照此次到桑家堡的目的是为了见一见桑青奴,他也知道了。

正是因此,故此当太乙要用玄­阴­指来伤害耿照之时,他遂现出身形,把师弟吓跑。救了耿照,并且把这逆行经脉之法传给耿照,以便藉耿照之手,再传给桑青虹。他是以为桑青虹定然已练了那两大毒功的。

也正是因此,太乙诽谤桑青虹和耿照有“私情”的说话,他才会相信。而太乙歪曲事实替公孙奇减轻罪状的说话,他也就不免相信了几分。当然,他也知道师弟的为人,对他的话仍然不能无疑的。

但太乙抬出了自己死去了的父亲来压他,他想起了师门恩重,却是不能不买太乙的帐。同时,太乙劝他念在桑见田份上的这句话,也深深打动了他的心坎。因为公孙奇毕竟是桑家的女婿。

但由于公孙奇的声名狼藉,却令他不能就下决心。他想了一会,对太乙说道:“我可以救公孙奇,怪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情。”太乙喜出望外,连忙问道:“哪两件事情?”

青灵子道:“第一件事,你要随我回山,从今之后,可不要再出来胡闹了。嗯,我们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来日无多,做善事都还来不及呢,怎能再做恶事?难道你还想在江湖上争强夺霸吗?又难道你对明明大师的旧怨尚未能忘吗?你出来了这一趟应该知道,你的玄­阴­指虽然练成,但江猢上却又多了几许少年好汉?莫说明明大师不是你的玄­阴­指所能伤害得了,就说刚才你所碰上的武士敦和笑傲乾坤吧,你也未必就能胜得了他们。收拾起邪念歹心,还是跟我回山吧。”青灵子尚未知道太乙已经去过光明寺向明明大师寻仇之事,只是谆谆告诫,把太乙说得满面通红。

但太乙对他的告诫并不感动,反而嫌他啰嗦。心里想道:“不错,我现在的武功是不及明明大师。但你若给我那逆行经脉之法,待我再练成桑家的两大毒功,活可就不是这么说了。”

太乙满怀邪念,待青灵子的说话告了一个段落,便即说道。“多谢师兄善言相劝,小弟怎敢不从。小弟但求救得公孙奇便于愿已足,以后也不会下山再管闲事了。那么请问师兄,第二件事你要我做的又是什么?”

青灵子道:“这第二件事不是要你做的,是我要做的。我可以答应你救公孙奇,但我这逆行经脉之法只能给他消除走火入魔的痛苦,是否能让他恢复原来的功力,那就说不定了。”

太乙道:“那也好呀。”心想:“枉你与我做了几十年的师兄弟,却还未猜得到我的心思,我岂是要公孙奇恢复原来的功力。”

青灵子接着说道:“你把公孙奇交给我,以后你就不必管了。我拼着耗一年功夫,给他消解走火入魔之难就是。”

太乙道:“不敢有劳师兄,还是你把这逆行经脉之法教会我,待我救治公孙奇吧。这样也算是尽了我一分朋友的心事。”

青灵子道:“不,你学这逆行经脉之法于你无用。公孙奇并非好人,我也不愿意你与他单独相处。你要知道,我救公孙奇只不过是看在你的爹爹和桑见田对我的情份。”

太乙好生失望,但他好在早已设计了另一套计划,当下也就不再强求,说道:“既然这样,随师兄的意思就是。公孙奇忍受不住走火入魔的煎熬,已经晕过去多时了。师兄,你现在就救治他吧。”

青灵子并不知道公孙奇是给点了|­茓­道,信了太乙的活,只道他果然是晕了过去。心道:“走火入魔初起之时,论理是不该发作得这样厉害的。难道是他功力不足,勉强练成的?”于是说了个“好”字,便弯下腰去想把公孙奇扶起来。

正当青灵子弯下了腰,要把公孙奇扶起来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突然发生,太乙忽地骈指一戳,点中了师兄腰背的“愈气|­茓­”。

青灵子做梦也想下到师弟竟会对他偷下毒手,在毫无防备的情形底下,即使他有多么深厚的内功,也不能够立即凝聚真气防护|­茓­道。太乙的玄­阴­指力透过了他的“愈气|­茓­”,一股­阴­寒之气迅即攻了进去。青灵子打了一个冷战,在这刹那间,他几乎是呆住了,茫然的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乙一指戳出,躲在神座内的柳元甲也立即发动,撕开神帐,“呼”的一掌击下。柳元甲的“绵掌”功夫足可裂石开碑,青灵子身躯未曾挺直,背脊又着了一掌,青灵子“哇”的一口鲜血狂喷出来,跄跄踉踉地向前倾跌。就在他摇摇欲坠之时,柳元甲和太乙左右齐下,掌指兼施,又再向他的要害攻击。

青灵子大吼一声,身形蓦地转了过来,反手一掌,和柳元甲碰个正着,双掌相交,发出闷雷也似的声响,柳元甲掌心所触,只觉就似碰着了一块烧江的烙铁一般,柳元甲也不由得“哇”的一声大叫,倒退三步。想不到青灵子在受了重伤之后,居然还有如此功力。但太乙那一指却又点中了师兄胁下的“归藏|­茓­”。“愈气|­茓­”和“归藏|­茓­”都是人身“死|­茓­”。饶是青灵子功力如何深湛,两处死|­茓­被太乙的玄­阴­指所伤,亦已是禁受不起,登时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就要凝固起来。

青灵子接连受了两指一掌之伤,可是这还不是给他最大的打击。令他受到致命打击的是:他的师弟,这是他代师传艺抚养成入的师弟,竟然接连两次向他偷袭,要把他置于死地。这刹那间,他全都明白了。他的师弟只怕偷袭尚未能制他死命,又勾结了柳元甲,用最­阴­毒最卑鄙的手段来谋杀他。刹那间,寒气直透他的心头,人心险恶,人心难测!这是他内心感到的寒冷,比太乙的玄­阴­指所发的­阴­寒之气更为寒冷。

太乙见青灵子一掌迫退柳元甲,倒是不敢立即向前。青灵子回过头来,嘶哑着声音说道:“师弟,你这是为了什么?”太乙武学深湛,一听师兄说话的声音,已知他是内伤极重,再也无能为力了。

太乙哈哈笑道:“师兄,你管束了我几十年,你也该歇息了。你的武功是我爹爹传的,如今也该一古脑儿还给我了。”青灵子双眼翻自,说道:“哦,我明白了,原来是你要我的逆行经脉之法。不错,我受了你爹爹的大恩,无以为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的。但你若是想练那桑家的两大毒功,对你却是没有好处。唉,但你既然想要,那你就拿去吧。反正我也阻挡不住你了!”

青灵子一声长叹,说道:“好吧,你拿去吧。师弟,愿你以后好自为之!”双眼翻白,颓然倒下,脸上一派凄厉的神情,当真是死不瞑目。

太乙纵然是丧尽天良,此时也觉于心有愧,心虚胆怯,不敢正视他师兄的面目。当下,在他师兄身上搜出了一本武学秘籍,便连忙将他师兄的尸体踢过一边,扯下神前的帐馒,把青灵子的面孔盖住。

太乙将他师兄的这本武学秘笼一页页翻过,前面都是他的本门武功,不过也有青灵子数十年的心血在内,多了若­干­­精­微的变化。太乙好生欢喜,心道:“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不过,这是他本门的武学,他不必急于细读,于是飞快地翻阅过去,翻到最后两页,才是他师兄完全自创的逆行经脉之法。

柳元甲笑道:“这逆行经脉之法、不过两页,倒也简单。想来以我们的武学根底,用不了几天功夫,也就可以运用自如了。

哈哈,配上了我这点粗浅的医道,何愁不把公孙奇玩弄于股掌之上?“原来他早已靠拢过来与太乙一同观看。

太乙哈哈笑道:“当然少不了老弟的一份。”原来他们的计划乃是要用这逆行经脉之法来骗取公孙奇那两大毒功,柳元甲学过十三篇|­茓­道铜人图解,两样配合起来,就可以将公孙奇完全控制,可以使他暂时解除走火入魔的痛苦,也可以令他的痛苦加剧。当然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是绝下会让公孙奇恢复原来的武功的。柳元甲恐怕太乙独占他师兄的武学秘籍,是以又故意地提醒了他一句。

太乙道:“你瞧瞧,公孙奇的身上是否也有桑家的武学秘籍?若有,我们也就用不着他了,­干­脆将他弄死。”

柳元甲搜了一遍,笑道:“不知是他来不及携带还是他根本就把桑家的武学秘籍毁了。”公孙奇最工心计,他们素所深知,是以有此猜想。

太乙笑道:“饶他­奸­似鬼,总逃不过我们的掌心。毁了也是无妨。老弟,你先给他解了|­茓­道吧。”|­茓­道解开,片刻之后,公孙奇神智恢复,清醒过来,一眼看见地上青灵子的尸体,不觉大为惊诧。

太乙淡淡说道:“老弟,你可知道我的师兄是怎么死的吗?”公孙奇何等聪明,稍稍一想,已经明白,说道:“敢情是两位老前辈所杀?但,这,这却是为了什么?”其实公孙奇早已猜到了几分,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太乙道:“不错,是我们杀的。我师兄不肯把那逆行经脉之法支出来,我们杀他,这都是为了你的缘故。”

公孙奇道:“两位老前辈对我如此大恩大德,我真不知如何报答。”太乙哈哈笑道:“要报答么,那也容易。”公孙奇道:“请老前辈明言,小可无不遵从。”心中却想:“我早知你们是定有所求的了,要不然怎肯如此为我卖力?”

太乙道:“我们用这逆行经脉之法,可以助你免除走火入魔之难,三年之后,你可以恢复原有的武功。不过,我们也必须懂得你所练的那两大毒功,这才可以更有效地为你医治,这也都是为了你的缘故。”

柳元甲接着道:“我们是先小人而后君了。你说是交换也好,但这却是对我们都有好处的。从今之后,我们是三位一体,患难同当的了。我们三人都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联起手来,岂不是天下无故?”柳元甲更熟悉公孙奇的为人,知道太乙口口声声说的是为了公孙奇,公孙奇一定不肯相信。索­性­与他明言。当然柳元甲的说话亦只是貌作坦率,实则中藏欺诈的。

公孙奇忙不迭地点头道:“当然,当然。莫说对我们都有好处,即使我公孙奇只能得回一条­性­命,也必须报答两位前辈救我之恩。好吧,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公孙奇口里是这么说,说得极为漂亮,心里却那么想:“你这两个老贼竟想分享我这两大毒功,有那么容易?我不会弄假的吗?”

柳元甲好似猜到他的心思,接着说道:“听说这两大毒功十分奥妙,我们集思广益,彼此切磋,说不定还可以青出于蓝,胜过桑见田当年的造诣。嘿,嘿,我们的本来所学,虽然各有不同,但经过我的揣摩,相信我也能懂得其中奥妙。”这话无异告诉公孙奇:“你可不能想歪了心思,拿假的骗我,以我的武学造诣,是真是假,我是一定可以看得出来的。”

公孙奇道:“是啊,这两大毒功的确是十分奥妙,我也还有未能参透周全之处,将来正好向两位前辈请教。”此话也无异告诉柳元甲:“你放心,我绝不会拿假的骗你。”心中却在暗暗好笑:“普普通通的武学当然骗不过你们,这两大毒功可就不同了。

我尚且上了桑青虹这贱婢的当,难道你们的武学造诣就能高过我么?桑青虹怎么骗我,我就怎么骗你,我的骗术可以比她更高明!“

双方各怀鬼胎,于是太乙背起了公孙奇,便即离开神庙。他的计划是在回山苦练三年之后,再出来争霸武林,并报那明明大师一指之仇。柳元甲与公孙奇也是怀着同样的幻想。

太乙在他师兄身上搜出武功秘籍之时,青灵子早已断了呼吸,太乙以为师兄已是必死无疑,由于心虚胆怯,不敢作仔细的检查,就把他师兄的尸体踢开,用神幔盖着他的脸孔。此时他们匆匆地离开了这座神庙,太乙在踏出庙门之时,回头看了青灵子的“尸体”一眼,不由得有点内疚于心,自言自语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师兄,你可休怪小弟的辣手!”

太乙以为师兄必死无疑,谁知青灵子却还没有死。

不错,青灵子的确是受伤极重,而当他倒地之时,太乙曾经探过他的鼻息,那时,他也的确是已经断了呼吸的。但他毕竟是个内功极为深厚的人,呼吸的暂时断绝,那是由于极度的悲痛以及怒火攻心所至。生机还是没有完全断绝的。其实当太乙尚未离开这座庙时,他的呼吸已经恢复,不过因为气息太弱,太乙又用神幔蒙上他的脸,故此没有发觉罢了。

太乙与柳元甲走后,青灵于渐渐苏醒过来,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才稍稍恢复记忆,一时也还未知道是否一场恶梦。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只觉浑身无力,就像坠入冰窖里似的,冷得他十分难受,不觉呻吟出声。这是由于太乙用玄­阴­指两次点着了他的|­茓­道,­阴­寒之气从死|­茓­之中侵入,而此时他的功力已是不足抵御了。青灵子这才知道并非恶梦,的确是受了师弟所害。

青灵子没有死,可是这一时的苏醒,也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已说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耿照、秦弄玉、陆勉、珊瑚等人,一路上谈谈笑笑,很是热闹。这次除了逃脱了公孙奇之外,可说是大获全胜。但也正因为公孙奇是太乙和青灵子救走的,笑做乾坤、蓬莱魔女二人还是不能不担着一份心事。

蓬莱魔女道:“听桑青虹所说,这青灵子倒也不是坏人,可惜不知道他是住在哪儿,要不然我们倒不妨去拜访拜访他,顺便打听公孙奇的结果。”

笑傲乾坤道:“你高开山寨已久,如今正是要与各方豪杰联络、重谋大举之际,玳瑁留守山寨,她可是挑不起这重担子的。”

蓬莱魔女笑道:“我当然是要先回山寨,拜访青灵子之事,不过说说罢了。这样的武林异人,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日若有机缘,再去探访他吧。”

耿照说道:“我受了他的厚赐,很是过意不去。也不知何日方能再遇,也好答谢这位前辈。”

蓬莱魔女道:“这也是你的机缘,适逢其会,青灵子要借重你来报桑家之恩。”

耿照道:“虽然如此,我还是要感激他的。”

他们在谈论着青灵子,却不知青灵子就在离他们不远之处。原来他们此时正经过那座山下,青灵子所在的山神庙就在这座山上。

笑傲乾坤忽道:“咦,似乎是有什么人发出呻吟之声。”在这一行六众之中,他的内功最深,青灵子的呻吟虽然微弱,随着山风吹送下来,却也给他发觉了。

蓬莱魔女凝神一听,说道:“不错,是有人在山上呻吟。”珊瑚道:“莫非是山上的一个猎人突然得了急病?”陆勉道:“不,听来似是那人受了重伤。”此时他们已在上山,珊瑚和陆勉也听见青灵子的呻吟了。

蓬莱魔女道:“不管这人是得病也好,是受伤也好,我们既然碰上,总要救他。”于是众人循声觅迹,找到了那座山神庙。

青灵子脸上还盖着神幔,他没有半点气力,肌­肉­也僵硬了,一幅霉烂了的神慢,盖在他的脸上,也抖脱不落。蓬莱魔女把神幔揭开,不由得大为惊诧。耿照吃惊更甚,“咦”了一声,叫出来道:“这,这不是青灵子老前辈么?他怎的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笑傲乾坤把青灵子扶了起来,手指触着他的身体,只觉其冷如冰。笑傲乾坤大惊说道:“他是受了太乙的玄­阴­指力所伤。

奇怪,太乙不是叫他做师兄的吗?“蓬莱魔女愤然说道:”柳元甲这老贼也是凶手,青灵前辈除了身遭寒毒之外,还受了绵掌之伤。“他们二人都是武学的大行家,一察看了青灵子的伤势,便知他受伤的由来。

蓬莱魔女跟她父亲学过一点医学,当下给青灵子把了把脉,笑傲乾坤问道:“怎么样?”蓬莱魔女背着青灵子摇了摇头,悄悄说道:“若是我爹爹在这儿,或者会有办法的。不过,我们试一试吧。”

蓬莱魔女用父亲所教的最上乘手法,在“伏兔”“玉渊”

“大椎”三处|­茓­道上,给青灵子推血过宫。青灵子“哇”的一口瘀血吐了出来。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各伸一掌向着他的背心,把本身真气输送进去。过了一会,青灵子忽地叹了一口长气,说道:“你们其实是不必这样耗费­精­神的了。死生有命,老朽大限已到,迟走早走,在我都是无所谓的了。不过,我还是感激你们的。”青灵子得了他们输进体内的真气,稍稍有了一点气力可以说话了。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现象。

蓬莱魔女说道:“前辈大恩,无以为报。老前辈可有什么未了之事,要我们效劳的么?”蓬莱魔女自知无法救他,而且青灵了亦知自己的大限已到,武林中人­性­情豁达,是以蓬莱魔女也就不再忌讳了。她这几句话就是请青灵子“交代后事”的意思。

青灵子抬起头来,望了蓬莱魔女一眼,说道:“你的爹爹可是柳元宗么?”他从蓬莱魔女救治他的手法,已是隐隐请到了她的来历。

蓬莱魔女道:“不错,正是家父。”青灵子又道:“我有一事未明,我于你又有何恩?”

蓬莱魔女道:“家师是公孙隐。公孙奇万恶不赦,我可以不认师兄,但不能不认师嫂。桑白虹逝世之前曾托我照顾她的妹子。前辈有恩于桑青虹,我也是感同身受的。”

青灵子道:“哦,原来如此,你倒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青虹的父亲于我亦有大恩,既然你与青虹有那样的关系,那么我可以放心托你了。”

蓬莱魔女道:“老前辈尽管吩咐。”青灵子又叹了一口长气,说道:“我这次很后悔救了公孙奇。”蓬莱魔女道:“过去的事不必提了。老前辈说自己的来了之事吧。”

青灵子道:“我说的正是由于我的过错,我所未能了结的事。大乙已然取去了我的武功秘籍,还有一个柳元甲是他们的帮凶,他们三人若然狼狈为­奸­,都可以练成桑家的两大毒功。”

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都是大吃一惊,心中想道:“倘使公孙奇恢复了原来的本领,那已经是武林大患。太乙与柳元甲若也练成,只怕集各大门派的高手之力,也难以制止他们为恶了。”

笑傲乾坤问道:“他们何时可以练成?”青灵子道:“公孙奇在一年之后,可脱走火入魔之难,那时他便可以恢复原来的武功。太乙与柳元甲则必须公孙奇先教他们桑家的内功心法,对那两大毒功也需要从头练起,故而时间要用得多些。不过,以他们的武学造诣,大约有三年的功大也总可以练成了。”青灵子所作的推断,是假设他们三人­精­诚合作的。青灵子当然不会知道,在他们之间实乃是勾心斗角,各怀鬼胎。

青灵子接着说道:“是以你们若要防止他们为患武林,必须在一年之内处置他们,不过,我却希望你们能对我的师弟稍稍留情,只废去他的武功,让他得终天年吧。”青灵子临死还是顾念师恩,太乙谋杀了他,他仍然要替太乙求情。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蓬莱魔女,笑傲乾坤若再加上了武士敦和云紫烟,在公孙奇未恢复本领之前,是可以将太乙与柳元甲除掉的。但人海茫茫,却不知他们躲在哪个隐僻的地方练功?青灵子歇了一歇,脸上现出似是尴尬的神情,说道:“柳女侠,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蓬莱魔女道:“老前辈不用客气,吩咐便是。”青灵子道:“说起这件事,我先要向你告罪。”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说道:“此话从何说起?”

青灵子道:“女快有所不知,灵山派的女弟子上官宝珠是,是我的女儿,我直到最近才知道她助麻大哈向丐帮寻仇,得罪了武帮主,又得罪了柳女侠。刚才在桑家堡中使大力金刚掌的那位英雄是武帮主吧?这件事还请柳女侠原谅小女无知,并代为向武帮主说项。”青灵子是如今才知道蓬莱魔女是谁,丐帮的金刚掌功夫则较易看得出来,故而他在桑家堡与武士敦对了一掌之后,已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了。

蓬莱魔女听说上官宝珠乃是青灵子的女儿,倒是颇感意外,心里想道:“青灵子的武功这么好,她的女儿却不知何以要另拜别人为师?”蓬莱魔女曾经与上官宝珠几度交手,每次虽然都能获胜,但也只是稍占上风而已。不过,上官宝珠的武功虽然是邪派中的一流功夫,却不是属于青灵子这一家数。

时间已不容许蓬莱魔女向青灵子细问,当下答道:“令媛丐帮其实并无直接的冤仇,武帮主是我们的好朋友,这一点误会一定可以化解的。老前辈放心。”

青灵子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难得柳女侠如此热心,老朽的家事本来不应该麻烦外人的,如今也只好一并拜托柳女侠了。”

蓬莱魔女道:“些须小事,何足介怀。”她以为青灵子说的还是他女儿的事情。

青灵子接着说道:“我是想请柳女侠给我报一个讯。柳女侠身为绿林盟主,事情想必很忙。这件事也无须马上就办,一年之内,柳女侠倘若能够为我代传此讯,我就感激不尽了。”

蓬莱魔女道:“不知是要传给何人?”

青灵子道:“我与令尊昔年曾见过一面,并无深交。但我知道他是个古道热肠的大侠,而且与明明大师相交甚厚。不知柳女侠可认识明明大师么?”

蓬莱魔女道:“家父如今正是住在明明大师光明寺中。”

青灵子道:“这就最好不过了。老朽逝世之后,请柳女侠告诉明明大师。这半边镜子请明明大师代送山妻。”说罢抖抖索索地在身上摸出半边破镜。

蓬莱魔女接过那半边破镜,心中颇有疑问,但却不便探询别人的私事。青灵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此时我亦无暇细说了。明明大师是知道我的事情的。我,我是怕她们母女误人吱途,而且若不早为之计,将来只怕还有一场灾难……”

说至此处,青灵子已是气喘吁吁,蓬莱魔女心想:“反正明明大师知道,他实在是无须多说了。”当下说道:“我一定替老前辈办到,者前辈放心、放心……”“去吧”二字。她却是不忍心宣之于口了。

青灵子吸了口气,却又挣扎着说道:“听说明明大师曾发誓不再下山,要是他不能去的话……”蓬莱魔女立即说道:“我去!”

青灵子道:“好,柳女侠若肯为我到灵鹫山去走一趟,那我也就放心去了。”青灵子其实是请蓬莱魔女的父亲柳元宗去的,蓬莱魔女已然抢先许诺,青灵子也就无须多说了。当下徐徐阖上双眼。

蓬莱魔女轻声说道:“老前辈放心去吧。”正要与笑傲乾坤商量为他办理后事。不料青灵子忽地又张开眼睛,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几乎忘了,耿少侠,你过来。”

耿照上前说道:“晚辈深受大恩,老前辈有何吩咐,晚辈定当做到。”

青灵子道:“你的大衍八式如今只有五分火候,必须再练三年,到了有七分火候之时,才能练得那两大毒功,否则你虽然懂得逆行经脉,也会有走火入魔之祸。紧记,紧记。”

耿照说道:“前辈放心,我根本不想练那两大毒功。”

青灵子道:“好,那我就无须为你担心了。”说罢,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是当真“去了”!

耿照大为感动,说道:“这位老前辈在临死之时,还记挂着别人的祸福,一定要把话交代清楚。真是难得!可惜这样的好人,却给坏人害死!”

蓬莱魔女道:“太乙害死他的师兄,真是禽兽不如。即使不是为了公孙奇给他救走,我也要为青灵子报仇,杀掉太乙这个老贼。”

当下众人合力在山上掘了一个土坑,把育灵子埋了。他们与青灵子虽然非亲非故,但眼看这一位武学大师身遭惨死,埋骨荒山,心中都是十分难过。

葬了青灵子之后,一行六众,继续赶路。路上笑傲乾坤说道:“如今有两件事情要办了。一件是必须在一年之内,探听出太乙、柳元甲和公孙奇藏匿的所在,在他们未练成那两大毒功之前,将他们除掉。一件是给明明大师报讯。”

蓬莱魔女道:“给明明大师报讯容易。爹爹三个月后,就要来我们的山寨。请他捎个信回去就是。明明大师若不肯下山,我就到灵鹫山去。倒是那三个贼子的行踪,却是不易打听。”

笑傲乾坤道:“丐帮消息最是灵通,反正还有一年期限,待武土敦回来、咱们可以请他代为打听。”

蓬莱魔女忽地想起一事,说道:“上官宝珠是灵鹫派的弟子。我听西岐凤说过灵鹫派的事情,据说灵鹫派分为南北两宗,南宗的掌门是猛鹫上人,北宗的掌门则是一个尼姑,法号青灵师太。”

笑傲乾坤道:“不错。但这又如何?”

蓬莱魔女道:“那个尼姑既然号称青灵师太,莫非她就是青灵于的妻子?夫妻分手之后这才出家的?”

笑傲乾坤道:“你的猜测很有道理。看来这位老前辈定有一番伤心之事。好,这倒引起我的好奇心了。将来我陪你到灵鹫山走一趟吧。”正是:人间多少伤心事,埋骨荒山恨不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塞外传书邀旧友桃林练掌复神功

蓬莱魔女离开山寨三个多月,时序已从白雪纷飞的冬日转为莺飞草长的春天。这日他们一行六众,来到了金­鸡­岭下,从山脚望上去,只见山花遍地,万紫千红。山峰上挂下的瀑布,在丽日晴空飘洒着金­色­珍珠的泡沫。金­鸡­岭形势险峻,蓬莱魔女的山寨就在金­鸡­岭的主峰。山上有数千亩梯田,大致可以自给自足。蓬莱魔女的寨规最严,从未是不劫山下路过的客商的。所以山下并无巡逻的兵,山腰以上才遍设哨岗。

蓬莱魔女回到“老家”,又恰值风景绝佳的春日,­精­神爽快,一时兴起,说道:“谷涵,我和你比试轻功。不必惊动巡逻的弟兄,且试试他们可能发觉?照弟、珊瑚,你们也跟着来吧。出其不意地到了大寨,给玳瑁一个惊奇。”

蓬莱魔女本来擅长轻功,父女团圆之后,又得她父亲所传的心法,轻功更是­精­益求­精­,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笑傲乾坤的轻功稍逊一筹,亦自不弱。两人以“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上山,越过了十几重哨岗,无人发觉。蓬莱魔女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而担忧的心情更多于欢喜。她欢喜的不过是个人的轻功有了进步,担忧的却是整个山寨的守卫问题。心里想道:“山寨还须训练一些本领更高的兄弟,哨岗和巡逻也必须加强。否则倘有高手上山偷袭,我若不在山寨中,岂不危险?”

此时蓬莱魔女正绕过了那道瀑布,大寨已经在望,心念未已,忽听得有声喝道:“是谁?”两枝袖箭,跟着­射­到。听声音是个女子,颇为熟悉。

这两枝袖箭从十数丈外­射­来,劲道依然甚强,而且是对准了蓬莱魔女的两处|­茓­道­射­来的,蓬菜魔女好生惊诧,心道:“玳瑁的功夫还未到如此境界,这却是山寨里的什么人呢?”蓬莱魔女当然不会给她­射­中,拂尘一挥,就把这两枝袖箭打落了,那人已现出身来。

蓬莱魔女笑道:“霞妹,原来是你。你几时来的,可真是稀客啊!”那女子也笑道:“柳盟主,原未是你回来了。我这个客人倒是反客为上,来迎接你啦。”笑傲乾坤跟着上来,笑道:“你用袖箭,可真是别开生面。”

这个女子乃是赫连清霞,她以前是没有到过蓬莱魔女山寨的。蓬莱魔女正想问她来意,忽听得响箭飞过,号角鸣呜声响。

赫连清霞道:“还有别人和你们一同来么?”蓬莱魔女道:“不错,耿照、秦弄玉这对,和陆勉、珊瑚这对部一同来啦。他们想必是已经给巡逻兵发现了。”说话之间,玳瑁已率众出迎,见蓬莱魔女和笑傲乾坤等人都已回来,喜出望外,说道:“赫连姑娘来了两天了,正等着盟主回来。”蓬莱魔女道:“好,咱们进里面说话去。弟兄们的参见之礼,可以免啦。”

坐定之后,蓬莱魔女道:“光­阴­过得真快,大都(金京)一别,转眼又已是八九个月了。你姐夫可好?”当日是赫连清霞和耶律元宜护送武林天骄到光明寺的,是以蓬莱魔女有此一同。

赫连清霞道:“好。而且好得还出乎我意料之外。”蓬莱魔女笑道:“此话怎说?”赫连清霞道:“姐大被他的叔父用化功散化去了他的内功,心灰意冷,本以为是难以恢复的了。后来你的爹爹和明明大师给他诊断,担保他一年之后可以恢复武功。”

蓬莱魔女喜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赫连清霞道:“你还没有料中呢。三个月前,我又到光明寺看他一次,见他进境神速,据明明大师说,只怕用不了一年,他便可以恢复武功了。”蓬莱魔女大为欢喜,说道:“那就更好了。”赫连清霞笑道:“姐夫知道我要到你们的山寨来,托我捎话给你,说是一定可以来喝你们的喜酒了。”蓬莱魔女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心中却是十分高兴。

闲话叙过,蓬莱魔女道:“对啦,我还没有问你,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探询她的来意。赫连清霞道:“你猜。”蓬莱魔女道:“是不是你们亦已佳期有日,来请我们喝喜酒的?”赫连清霞大大方方他说道:“不是。我是来请救兵的。”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说道:“怎么?金虏已经出兵攻打你们么?”

赫连清霞道:“这倒未曾。不过,我们已经听到风声,完颜长之认为我们是金国的心腹之患,准备动用御林军来攻打我们,并且还准备抽调幽州、衮州和济州的兵马合围。可能就在一两个月之内,向我们动手。”

蓬莱魔女道:“你们在祁连山,与此地相距离数千里,这个——”赫连清霞道:“我知道要你们直接救授,实是不易。但元宜却想到一个办法。”

蓬莱魔女翟然一省,说道:“我也想到了,是不是要我们行围魏救赵之策?”赫连清霞道:“正是。”

蓬莱魔女道:“你来得正合时机,实不相瞒,我和中原的各路义军领袖已有联络,正拟在这两个月内,共图大事。有你们在北方配合,那就最好不过了。咱们是彼此呼应,说不上是谁求助谁?”

玳瑁说道:“怪不得这几天已经有好几处派人来,和我谈举义之事。我因为兹事体大,盟主尚未回山,我一时不敢自拿主意。”

蓬莱魔女道:“好,明日我会见他们。今后我把我们商量好的做法告诉你,要是我不在山寨,你和珊瑚也可以作主。”

玳瑁笑道:“还有三个月,就是盟主的大婚之喜了。盟主刚刚回来,难道又会下山么?总要待我们喝了喜酒之后吧?”

蓬莱魔女道:“目下风云急变,这可怎么说得定?”

赫连清霞想起二事,说道:“你说到风云急变,我与元宜也正有同感。对啦,我正想告诉做一个消息。”

蓬莱魔女道:“什么消息?”

赫连清霞道:“蒙古出了个英雄,名叫铁木真(作者注,即后来的成吉思汗),统一了蒙古的各个部落,东征西讨,辟上开疆。铁木真的父亲是给金兵杀死的,听说他计划联宋灭金,一来以报金人杀父之仇,二来也想入主中原,建立他的大帝国。”

蓬莱魔女沉吟半晌,说道:“我听说蒙古兵很是残暴,铁木真的野心这么大,联宋灭金,恐怕只是利用宋国而已,未必就是宋国之福。”

赫连清霞道:“元宜因此也是举棋不定,他托我问你的意思,咱们好不好与蒙古联络?”原来耶律元宜因为急于恢复辽国,铁木真虽然未有派人和他联络,他却颇有与铁木真先通款曲之意。

蓬莱魔女道:“恕我直言,此事恐怕不可为。你们是想复国,蒙古是想并吞中华,辽国故土当然也是包括在内的。若是让他得逞,将来只怕是以暴易暴而已。倒不如咱们靠自己的力量,推翻金虏的统治。”

赫连清霞道:“那么若是蒙古进兵攻金,咱们应该如何?”蓬莱魔女道:“要先看他们对你如何?他若犯你,你就犯他。他不犯你咱们就乐得让金国和蒙古火并,咱们的兵少,恐怕也只能如此吧?”

赫连清霞道:“多谢教言。柳姐姐不愧是盟主之才,果然是见识比我们高明得多。”蓬莱魔女道:“我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哪说得上是什么见识了。”

赫连清霞又想起一事,说道:“柳姐姐和华大侠见闻广博,武林中人也相识得多。我想向你们打听两个人物。”

蓬莱魔女道:“什么样的人物?”

赫连清霞道:“是一男一女,都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本事可是相当高明。男的长得短小­精­悍,兵器是一根铁器,看来似是丐帮的伏魔杖。女的是鹅蛋面儿,长眉入鬓,姿­色­俊俏。轻功非常之好。”赫连清霞仔细的描画了这一男一女的相貌和本领,蓬莱魔女已经知道一定是麻大哈与上官宝珠无疑。心里想道:“青灵子托我将他的女儿引回正路,我正苦于无法知道他们的消息。”当下便问:“你是在哪儿碰见这两个人的?”

赫连清霞道:“在祁连山宜哥的营帐之中。”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说道:“敢悄是他们想行刺耶律元宜?”

赫连清霞道:“可不是吗?幸好我的帐营与宜哥相邻,他们来的时候,我还没有入睡,帐幕上现出他们的影子,给我发觉了。好险,他们刚刚挑开宜哥的帐幕,正在发出毒针,给我一喝,哪妖女可能是吃了一惊,毒针失了准头,没有打着宜哥。”

蓬莱魔女听了好生难过,心里想道:“我只道麻大哈与上官宝珠在桑家堡一败之后,或者会知难而退,回灵鹫山再练功夫。

哪知道她又是故伎重施,重演行刺武士敦的一幕。但行刺武士敦还可以说是为了情郎报仇,行刺耶律元宜则是甘口作金虏的鹰爪了。麻大哈在金虏的御林军中任职,想来这都是麻大哈拖她落水之故。蓬莱魔女是曾经受了青灵子之托,要把他的女儿挽回正路来的,故此她听了上官宝珠又闯此祸,心里就不禁十分难过,生怕上官宝珠给麻大哈牵累,越陷越深。

赫连清霞看了看蓬莱魔女的禅­色­,说道:“柳姐姐,你认得这两个人?”蓬莱魔女道:“不久之前,我还和他们交过手。等下我再给你说他们的来历。后来怎样?”

赫连清霞接下去说道:“这女的武功很是厉害,我和她仅仅打成平手。那男的也不弱,不过轻功却差一些。宜哥也还未睡着,跑出来与他动手。过一会儿,营帐里的守卫都赶出来。惭愧得很,我缠不紧那个女的,给她脱出身来,用暗器打伤了两个卫士,就逃跑啦。这时大营的士兵都已醒了,乱箭纷飞,攒­射­他们。那女的轻功好俊,越过几重帐幕,竟没有一技箭­射­得中她。那男的则中了两枝箭,但似乎中的不是要害。那女的还有一套本领,会放毒烟。也不知她发的是什么暗器,烟雾弥漫,他们就在烟雾的掩护下逃得不知去向了。我们的兵士却给她的毒烟熏倒了十几个人。”

蓬莱魔女道:“珊瑚、玳瑁,若是这女的潜入咱们的山寨,你们可要小心了。她的轻功不在我之下,今日我越过几十重哨岗,巡山的弟兄们也没有发觉。”

玳瑁面上一红,说道:“像盟主的轻功,普天之下,本来就没有几个人。我今后自当更加强警卫就是。”

蓬莱魔女道:“我考察过桑家堡的机关,公孙奇用来为恶,咱们则可以用作正途,防备轻功高手潜入大寨。明天我把图样画给你。”

当下蓬莱魔女把上官宝珠的来历说与赫连清霞知道,赫连清霞嗟叹不已,说道:“这么说来,看在她父亲的份上,咱们倒是不便太过与她为难了。柳姐姐,但愿你能劝得她醒悟回头。”

赫连清霞的事情都已交代清楚,本来就要走的,但蓬莱魔女却要留她多住几天。

赫连清霞与蓬莱魔女­性­情相投,难得有这机会相聚,也舍不得马上分手,于是就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不过因为耶律元直也是急着要等她回去报讯的,因此她只能答应多留三天。

在这三天之中,蓬莱魔女日间巡视山寨,指点防务。晚间则与赫连清霞谈沦江湖异事,切磋武功。很快的三天就过去了。

第四日赫连清霞占辞卜山,蓬莱魔女一定要给她饯行。赫连清霞以盛清难却,只好多留半个时辰,喝过了饯行洒才走。不料席还未散,蓬菜魔女却接到一封意外的来信。

这是丐帮帮在武士敦的亲笔书信。丐帮有飞鸽传书,这封信是用信鸽带到邻近的丐帮分舵,由分舵的香主快马送上山寨的。

因为是飞鸽传书,所以只是一张纸条,寥寥数字。请蓬莱魔女或笑傲乾坤立即赶到天狼岭与他相会。当然若是能够两人同去,更是最好不过。

蓬莱魔女有点诧异,说道:“武士敦不知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咱们赶去相助?”要知丐帮人才济济,武士敦本身的武功又是顶尖儿的角­色­,倘若不是碰上了为难之事,鲍不至于要用飞鸽传书来请蓬莱魔女。

笑傲乾坤道:“我记得在桑家堡与他分手之时,他似乎说过想到天狼岭去请他们丐帮中的那位硕果仅存的鲁长老出山。”

蓬莱魔女道:“不错。但这件事情。咱们可帮不了他的忙呀。

鲁长老是他师叔,想来也不至于有令他难为之事。“

笑傲乾坤笑道,“我不是请葛亮,这个我可是猜想不透了。

不过,以武士敦和咱们的交情,他有所求,咱们是一定要赴约的。“

蓬莱魔女道:“当然,当然。”忽地想起一事,接着说道:“聂老前辈母女所住的那条山村与天狼岭似乎距离不远?”蓬莱魔女所说的“聂老前辈”即是太乙的妻子聂金铃,她的女儿就是柳元甲妻子石瑛。两母女同一命运,都是不齿丈夫所为,与丈夫分手了的。

笑傲乾坤道:“不错,他们往的石家庄在天狼岭之南,距离大约不到二百里。”

蓬莱魔女道:“说不定太乙、柳元甲与公孙奇这三个贼子就匿伏在天狼岭。”

笑傲乾坤道:“你的猜测有点道理。太乙要抢回女儿,柳元甲也想得回妻子,他们匿伏在距离石家庄小远之处,伺机面动,大有可能。如此说来,咱们须得同去,才能对付得了那三个贼予。”但蓬莱魔女却摇了摇头,说道:“不,你在山寨留守,我一个人去。”

笑傲乾坤怔一怔,说道:“我以为还是我去的好。目下正是密云待雨,你是绿林盟主,理该坐镇山寨:”

蓬莱魔女道:“我正想趁此时机,察看外间形势。顺道也好拜访几位义军领袖。你说得不错,日下正是密云待雨,依我看来,义师大举,至少也得在两个月之后。我到天狼岭打了一个来回,大约也出不了一个月。”

珊瑚笑道:“姐姐,你这次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当真是席不暇暖了。但愿你如期归来,莫要误了佳期才好。”

蓬莱魔女笑道:“你是怕我误了你的佳期吧?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给你办喜事的。”原来蓬莱魔女早已与珊瑚说好,她们的婚礼将在同一日举行。到时由蓬莱魔女给珊瑚作主婚,待珊瑚成了婚礼之后,蓬莱魔女才与笑傲乾坤拜堂成亲,为武林创一佳话。

珊瑚面上一红,说道:“咱们说正经的,这山寨之事——”

笑傲乾坤也逍:“是呀,这副担子——”

蓬莱魔女道:“就是要你们来挑呀。谷涵,你替我代行盟主之职。珊瑚、玳瑁辅助你。还有照弟也可以帮你们的忙。照弟曾在虞允文元帅帐下多时,又曾经作过飞虎军的统领,对行军用兵之道,想来也该是个大行家了。倘若在我高山的时间,有战事的话,照弟可以给你们作参谋。”

耿照说道:“姐姐夸奖了。说到兵法,我只是粗通而已,怎敢说是行家?不过,若是有事,我当然要尽力而为。”

蓬莱魔女道:“至于与各路义军联络之事,谷涵、珊瑚都是曾经参与桑家堡的群雄会的,应该怎么做法,你们就照大家商议好的办法做就是了。山寨的事,玳瑁多负点责,好在有什么应该注意的地方,我这几天也都对你说了。”

玳瑁忽道:“柳姐姐,这次我想跟你出去。珊瑚姐姐对山寨的事务也很熟悉。多偏劳珊瑚姐姐一些,回来我再向你道谢。”

珊瑚如有所悟,笑道:“咱们姐妹说什么客气话。对啦,你这几年都是困守山寨,没有到过外间,静极思动、也该下山跑跑了。此去天狼山,可以顺道经过你的家乡。”

蓬莱魔女看了她们说话的神气,心里想道:“莫非玳瑁有什么私事,这几年来还没工夫去料理的?她对珊瑚说了却没有对我说。”但蓬莱魔女此时却无暇向她探询,当下说道:“不错,我记得你的家乡在固原,正在天狼岭西南一百余里。咱们去的时候可能没有时间到固原了,但回来的时候,我却是可以和你一道回乡的。好,你就跟我去吧。”玳瑁得如心愿,大力欢喜。

各事安排妥当,蓬莱魔女笑道:“霞妹,我本来是给你饯行的,如今我也要走了。”

赫连清霞喜道:“我正舍不得离开姐姐啦,如今咱们又可以多聚几天了。”原来她们一个去天狼山,一个回祁连山,可以同行一千多里的路程,到南郑才分道扬镳。

笑傲乾坤、耿照、珊瑚等人送她们三人下山,临别之时,笑傲乾坤说道:“武士敦是送桑青虹赴光明寺的,按说他一定是先到了光明寺,然后才往天狼岭。他应该见过武林天骄的了,却不知何以他的信中没有提及?”

蓬莱魔女道:“那张字条是他匆匆忙忙写的,且又是飞鸽传书,当然只能是尽量简略的了。”

笑傲乾坤说道:“咱们大家都在记挂着武林天骄,武士敦没有提及,可能是由于匆忙所致,但却教我放心不下。天狼岭离光明寺有千里路程,普通人要半个多月才能来回,但你们有三五天工夫就可以了。要是你们有时间的话,倒不妨到光明寺看看。

蓬莱魔女道:“如今山寨里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若是没有特别意外之事,我是可以放心到光明寺去走一趟的。我想,爹爹和师父若是见我突然来到,不知道该多惊喜呢。蓬莱魔女也是记挂着武林天骄的,但笑傲乾坤已经说了,她就不必再提了。

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都在记挂着武林大骄。武林天骄的情形怎么样呢?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现在就先且按下蓬莱魔女赴天狼岭之事慢表。先说一说武士敦和武林天骄会见的经过,以及这一个月来他们的遭遇。

且说武士敦、云紫烟这一对未婚夫妻把桑青虹呣子达到了光明寺,那一日是中午时分到达的。武林天骄的姐姐慧寂神尼闻讯出来迎接,见了桑青虹极为欢喜。武上敦由于礼貌的缘故,当然要拜见明明大师,慧寂禅尼说道:“他和柳前辈、公孙前辈每一日都要在静室里做例行的功课,也一同钻研最上乘的武学。

公孙前辈已经差不多可以痊愈了,你要拜见这三位武学大师,可得稍候些时,待我去看一看他们是否正在闭关练功?“

武士敦说道:“既是如此,那就不必去扰乱他们的清修了。

反正我还有几天逗留的,今晚待他们的功课完毕,开关之时,我再去拜见也还不迟。对啦,令弟怎么样了?清云姑娘也何以不见?“

慧寂神尼道:“他们是到后山练武功去了。”武士敦大喜说道:“令弟已经可以练武了么?那么,他的身体想来是早已复原了?”

慧寂神尼笑道:“你自己去看看吧。我要接待桑师妹,恕我不能奉陪了。”慧寂神尼已知桑青虹的遭遇,对她甚为怜惜,当下就忙于安顿她们呣子了。

武士敦与云紫烟信步向后山上去,此时正是暮春三月,江南花谢,北国正花开。山头白雪皑皑,山坡则是野花遍地。红里参白像大红玛瑙的是茶花,吐着金丝花蕊的是杜鹃花,青丝花蕊镶着|­乳­白­色­花瓣的是报春花。密密丛丛,满眼都是。

云紫烟赞叹道:“真是如人山荫道上,令人应接不暇。顾得看茶花,又顾不得看杜鹃花了。好美,好美!”武士敦笑道:“还有更美的呢!”山风吹来,花香如酒浓。转过山坳,只见眼前万紫千红,原来是一片桃林。盛开的桃花,灿若云霞。云紫烟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这景­色­不亚于江南,想不到野生的桃花也这么美!”

武士敦悄声说道:“武林天骄正在桃林里练功夫,咱们走轻一些,别扰乱了他们。”云紫烟道:“我怎么听不到声息?”武士敦道:“你瞧那水中倒影。”有一条山溪穿过桃花,云紫烟凝神望去,只见溪水的上游,果然有一男一女的倒影。

两人放轻脚步,缓缓走入桃林。只见武林夭骄果然是在林中空旷之处挥拳舞掌,赫连清云则倚着桃树旁观。云紫烟悄声说道:“这套掌法姿势极为美妙,就不知他的功力恢复厂几分?”

原来武林天骄使出的这套掌法丝毫不带风声,令云紫烟捉摸不透。

桃林里一片嗡嗡之声,那是来采花的蜜蜂。武林天骄全神贯注地在练他的功夫,在桃衬底下轻登巧纵,步如流水行云,双掌盘旋飞舞,个人看得目眩神迷。但在他双掌飞舞之中,树上的桃花没有落下一片,采花的蜜蜂也没有给他吓得惊飞。武士敦心里想道:“内功­精­纯之士,发掌无声无息便可伤人,这本来是武学的一种上乘境界。但却不知武林天骄是到达了这个境界呢,还是由于病后体虚,以至发掌无力?不过,这套掌法的招数却确是­精­妙之极,人生罕得一见。”心念未已,武林天骄己收了拳脚。武士敦正要出去与他相见,忽听得武林天骄说道:“云妹,你嫌群蜂喧闹。我给你惩戒一下它们。”随手在地上拔起一丛青草,揉碎了把掌一扬,只见满空飞舞的蜜蜂纷纷落地。

最上乘的武学本有“摘叶飞花,伤人立死”的功夫,用碎草打落群蜂,在武士敦这等高手看来,原也不足为奇。但武林天骄显露了这手功夫,最少可以证明他已是恢复了相当高明的内功了。

武士敦大喜,正想出声道贺。哪料还有更令他惊奇之处!此时赫连清云正在说道:“这却是何苦呢,伤害了无辜的小生命?”

武林天骄笑道:“谁说我伤害它们了?”话犹未了,只见坠地的群蜂,又再纷纷飞起,初起时低飞无力,不过一会,也就恢复了原状,飞上桃梢了。

武士敦惊喜交集,不禁失声赞道:“妙啊!”要知内家高手,用“摘叶飞花”的功夫,伤人不难,打死蜜蜂更不难。但难就难在武林天骄所用的内力恰到好处,把群蜂打落,却又都保全了它们的­性­命。内功的造诣,当真可以说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武林大骄哈哈一笑,说道,“教武帮主见笑了。”原来武林天骄亦已发觉了他们,当下双方出来相见,不胜欢喜。武士敦道:“恭喜檀兄又练成了一项神功,不仅恢复了原来的本领,而且更胜从前了。”武林天骄道:“这都是得三位老前辈指点之功。

武兄新任帮主,何以有空来此?可是有什么紧要之事,要请哪一位前辈出山么?“

武士敦道:“我是护送你的师妹上山来的。”武林天骄怔了一怔,道:“我的哪位师妹?”武士敦道:“你的师伯桑见田的女儿桑青虹。”武林天骄颇感意外,说道:“怎么是她?不是听说她,她已经被公孙奇——”武士敦道:“不错,她是被公孙奇用卑劣的手段强娶为妻,但这内中却还有复杂的因由。如今桑家堡已经被我们破了,你的师妹也可说是报了仇了。”武林天骄大为诧异,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可说是报了仇’,这又是什么意思?”

武士敦笑道:“稍安毋躁,且待我仔细道来。”当下把桑青虹如何设计,假传“­肉­功心法”,令公孙奇“走火入魔”之事与及他们怎样大破桑家堡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武林天骄。武林天骄听了,又是欢喜,又是感伤,说道:“桑师妹报仇报得痛快,只是她的命也未免太苦了。”赫连清云道:“不过桑师妹如今亦算得是苦尽甘来,咱们也可以了结了一重心愿了。”原来武林天骄的师祖传下二个不同国籍的弟子,武林天骄是金国弟子这支,桑青虹是宋国弟子这支,赫连清云姐妹是辽国弟子这支。

师祖遗命,是要他们三支弟子将来能够聚在一起,为消饵三国之间的纷争而努力的。不过,他们的师祖武功虽然极高,这理想却不切实际。要知所谓“纷争”,实是金国的统治者推行侵略政策所致,断不是无原则可以调解的。但,虽然如此,他们师祖的这个理想,却可以用于百姓之间,金、宋、辽三国的老百姓,绝大多数还是利害相同的。武林天骄在接受了许多教训之后,已经懂得这个道理。因此他多年来也曾奉行他师祖的遗命。

去觅寻宋、辽两国的同门。如今他和赫连清云结为夫­妇­,辽国这一支已是和他合而为一。所不放心的只有宋国这一支硕果仅存的师妹桑青虹了。现在听得桑青虹已经脱出魔掌,来到此间,故此赫连清云也是和他一样欢喜,认为是了结了一重心愿。

武林天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那么咱们现在迁快回去,看看桑师妹吧。”

于是一行四人走出桃林,向光明寺走去。走到洗剑池边,忽听得有个男孩子的声音说道:“妈,婆婆为什么不来看我,下次你和她一同来好吗?”他的母亲说道:“婆婆老了,怕出远门。再过几年,待你长大了,我和你回家去看婆婆。”那孩子道:“我不相信,婆婆能够上山打猫,难道还不能够跑路吗?”他的母亲道:“从咱们家里到这儿来,要走一千多里呢,怎比得上山打猎?你挂念婆婆,婆婆也挂念你的。她叫你用心踉伯伯练武,练好了武功,你就可以回家去看她了,用不着妈再背你。”那孩子道:“是。妈,你几时再来?”做母亲的道:“过两个月我再来看你。”

那孩子道:“听说有个云姐姐米了,你不等见了云姐姐才走么?”

做母亲的叹了口气,说道:“我、我本来应该见一见她的,但我等不及了。你给我向她道个歉吧。”那孩子道:“这个姐姐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做母亲的笑道:“傻孩子,你不认得她,大伯自然会说给你知的。好,我去啦!”

只见一个中年美­妇­走出树林,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孩于送她出柬。那­妇­人道:“小南,你回去吧?”她大约是怕孩子纠缠,一个转身便从石崖跃下,轻功身法,十分美妙。

武士敦悄悄问道:“这女人是谁?”武林天骄在他耳边说道:“这女人是太乙的女儿,柳元甲离异了的妻子。”武士敦怔了一怔,就在此时,那中年夫­妇­已经看见武士敦他们向她走来,不觉十分尴尬,说道:“这位是云姑娘吗?可真是不巧,我,我就要走了。”云紫烟道,“这位想必是石家婶婶了?清瑶姐姐很挂念你,叫我代为问候。”

原来这个­妇­人正是太乙的女儿石瑛(她用义父的姓氏,直到去年才知道生身之父是太乙的)。她的母亲聂金铃乃是明明大帅少年时候的爱侣,后来上了太乙的当,没奈何才嫁给太乙的。

婚后五年,太乙越来越坏,大妻终于反目,聂金铃带了女儿寄居她的好友石家。石家没有儿女,把她的女儿认作义女。前几年石庄主夫­妇­双亡,聂金铃母女仍然在石家居住。

去年太乙与柳元甲找到了她们,恰巧蓬莱魔女奉了父命,与笑傲乾坤也来探访他们母女。太乙意欲与妻子破镜重圆,柳元甲也想得回儿子,正在纠缠不清。幸得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相助,这才把太乙与柳元甲赶跑。事后,蓬莱魔女取得她们母女的同意,由石瑛把儿子送到光明寺跟她父亲练武。聂金铃因为与明明大师少年时候有过那一段不寻常的关系,所以始终不肯到光明寺来。石瑛与母亲是同一遭遇,母女相依为命,她把儿子送来之后,仍然回去侍奉母亲,不过,每隔数月,息要来看儿子一次。

云紫烟早已从蓬莱魔女口中得知聂金铃母女之事,不过她并不知道石瑛就在这儿,而刚才到光明寺的则候,又因急于去看武林天骄,所以没有向慧寂神尼打听。慧寂神尼忙着招呼桑青虹,也就忘了向她说了。光明寺有数十间房子,分为五进。石瑛呣子住在最后一进,待她出来会见桑青虹的时候,云紫烟与武士敦已经到后山去了。

石瑛知道云紫烟与蓬莱魔女情如姐妹,当然知道她的往事。

她一来因为感怀身世之痛,不愿与知道她往事的人晤面;二来她与云紫烟只是一面之交,心中的难言之隐也不便向她吐露;三来她也的确是急着要赶回家去,所以才想避开云紫烟。不料仍然是碰上了。

云紫烟代表蓬莱魔女向她问候之后,说道:“石婶婶不能多留一天么?”石瑛说道:“不了。我有点事情,须得回去料理,十分抱歉。清瑶好么?”云紫烟道:“好。她上个月破了桑家堡,已经回转山寨了。”石瑛问了几句关于蓬莱魔女的事情,说道:“云姑娘可还要到清瑶那儿么?”云紫烟笑道,“柳姐姐三月之后大喜,我当然是要去喝喜酒的。”石瑛道:“要是云姑娘在这个月内见看清瑶的话,请她在婚期之前到我家里一趟,我有点事情要与她商量。”石瑛言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云紫烟因为与她并不相熟,不便探询,于是两人就分手了。

武士敦笑道:“咱们过两天要到天狼岭去,离石家村不远,倒是可以去拜访她们母女,可惜她没有邀请咱们。”武林天骄道:“哦,你们要到天狼岭去?”武士敦道:“丐帮有位鲁长老住在天狼岭,我想请他出山。”武林天骄道:“石瑛是昨天来的,听说她在天狼岭上曾发现太乙和柳元甲的踪迹,石瑛当时躲了起来,幸亏没有给他们发觉。”武士敦道:“这件事情已经说给柳老前辈知道了么?”武林天骄道:“柳老前辈要伴公孙隐前辈养病,她不便打扰他们。这件事她是说给我姐姐知道的。”武士敦道:“哦,原来如此。”云紫烟道:“什么原来如此?”武士敦道:“想必是因为她发现了这两人的踪迹,所以才急着要赶回去帮她母亲。她怕这两个老贼会到她们家里­骚­扰。”云紫烟道:“咱们到天狼岭去请鲁长老,正好趁这机会把这两个老贼除掉。听说石瑛的母亲聂金铃的武功不在太乙之下,咱们去助她一臂之力,除这两个老贼想也不难。”

他们四人回到了光明寺,明明大师、柳元宗和公孙隐已经做完了当口的功课,“开关”见客。武士敦参见了三位武学大师,并特别向公孙隐问候。公孙隐笑道:“我多得明明大师和柳兄的相助,半身不遂之症已是有望痊愈了。再过两个月,相信我可以去主持清瑶的婚礼。武帮主此次到来,可有什么消息见告么?”

武士敦道:“我是护送桑姑娘来的,正要禀告前辈。”公孙隐双眉一轩,说道:“哦,是桑青虹么?那么桑家堡怎么样了?”

武士敦道:“柳女侠与谷涵兄招集群雄,上个月已夺回了桑家堡,暂时交给桑家四老掌管。令郎——”公孙隐面­色­一沉,说道:“什么令郎?我那不肖之子,清瑶是否已经代我清理了门户?”公孙隐勤问外间的消息,其实就是想探听关于他儿子的事情。他一方面是痛恨这不肖之子,恨不得蓬莱魔女代他清理门户,但公孙奇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也不禁有点惴湍不安。总之,心情是十分矛盾。

武士敦道:“公孙奇练桑家的两大毒功,不慎走火入魔。但却给太乙救了出去,不知去向。”公孙隐已经不认逆子,武士敦只好直呼其名。武士敦人情练达,怕令公孙隐为难,所以他虽然知道公孙奇可能是与太乙同在天狼岭上,却也不便向公孙隐吐露。天狼岭与光明寺距离不到千里,公孙隐半身不遂之症在两个月后可以痊愈,他若知道逆子是在天狼岭,到时要不要亲自去除逆子,这对他就将是一个难题了。是以武士敦宁可轻描淡写他说是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公孙隐叹了口气,说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逆子作恶多端,也理该有此一报。”武士敦不便作声。公孙隐歇了一歇,说道:“桑青虹呢?”

慧寂神尼说道:“在我房中。她请我先行禀明,等候公孙前辈召见。”原米桑青虹因为与公孙奇有一段不正常的夫妻关系,殊觉尴尬,是以不敢就来拜见“公公”。

公孙隐说道:“我不认儿子,媳­妇­还是认的。叫她明天抱了孩子来见爷爷吧。”公孙隐已知桑青虹是母于同来,他竟想不到桑青虹给他家留下了血脉,自己失了儿子却得回了一个孙子,心里十分高兴。

慧寂神尼说道:“说起这个孩子,也真不幸。我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狠心的父亲。”

公孙隐道:“怎么?我那逆子难道对他的亲生骨­肉­也、也加以毒害么?”

慧寂神尼道:“正是。他给初生的婴儿沾上了毒质,必须青虹妹子给这孩子日夜调护,待他长大之后,才能逐渐化去。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折磨青虹妹子十八年。”

公孙隐咬牙道:“这逆子真是丧心病狂。好,理该他受走火入魔之报。”

柳元宗道:“待明日我去给这孩子诊治,说不定可以早些替他化去毒质,不必要等他到十八岁之时,就可以成为武林高手了。”柳元宗是当今国手,医道通神,他敢于说出这样的话,当然是有相当把握。众人听了,都为这孩子暗暗庆幸。

柳元宗不愿多谈公孙奇的事情,免得老朋友心绪不宁,于是转移话题说道:“檀贤侄,听说你刚才出去练那套新创的落英掌法,进境如何?得心应手了么?”

武士敦道:“檀兄的掌法何止得心应手,我刚才在旁偷看,令我惊佩不已。”当下将武林天骄在桃林练掌,桃花一瓣不落,而树上的群蜂却给他用草屑打落,这两样惊人绝技,说了出来。

柳元宗微笑道:“恭喜,恭喜,如此说来,你的功力已是完全恢复了。落英掌法也已经练成了。”

公孙隐笑道:“武帮主,你还不知道桓贤侄是多么用功,在病中也还不忘钻研武学呢。二个月前,他才开始走动的时候,每天在桃花林里散步,看桃花在风中飘落,在风中飞舞的姿态,便不断地琢磨一套掌式。从初练之时,桃花给掌风扫落,直至练成了每一掌打出都无声无息,枝头纹丝不动,桃花一瓣不落才算成功,”

武林前辈是最喜欢夸奖有武学天才而又能够勤学苦练的青年人的,不过武林天骄的落英掌法得到如柳元宗和公孙隐这样的武学大师夸奖,也可以说明他这套掌法的确是可以自创一家,造诣不凡的了。

武林天骄说道:“两位的辈过奖了。这都是柳老伯给我费尽­精­神治病,和公孙前辈与明明大师的指点之功。”

赫连清云笑道:“是呀,我当初还担心你一年之后还未必能痊愈的呢,想不到如今只是九个月的时间,你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功力了。”

武林天骄趁机会说道:“我的病已经好了,我想明日和武帮主一同下山。”

赫连清云道:“我们都在挂念着清瑶姐姐,早些到她的山寨去,也好帮忙她打点婚事。”

柳元宗笑道:“好,好。你们小一辈的气味相投,早日相聚也好。你告诉瑶儿,我和她的师父随后就来,一定能够如期赶到,给她主持婚礼的。”

于是第二日一早,武林天骄夫妻便拜别了三位武学大师,与武士敦、云紫烟一行四人,一同离开了光明寺。

路上,武林天骄说道:“武帮主可是要先到天狼岭的,是么?可许小弟随行,趁趁热闹?”武士敦笑道:“求之不得!”云紫烟道:“我们正愁人手不足,有贤伉俪同往,就不怕对付不了那两个老贼了。”

武林天骄道:“我卧病将近一年,只怕功夫都已荒废了,正想趁这机会找那两个老贼试试。”

武士敦道:“檀兄客气了。你那新创的落英掌法,三位武学大师都赞扬备至,怎说是荒废了?”

武林天骄笑道:“武帮主有所不知,我创这落英掌法,其中有个缘故。”

武士敦道:“哦,这个倒要请教。”武林天骄道:“三年前我在千柳庄曾与柳元甲交过一次手,虽然不至受他所伤,却也是我稍稍吃了点亏。这三年来,我一直在想用什么方法可以胜他。

他的掌力沉雄,掌法绵密,我用玉箫点|­茓­是攻不破他的。直到三个月前,我在桃林散步,才悟出一个道理,要破他的掌法,必须另辟蹊径,用轻灵飘忽的掌法,或者恰好可以克制他,因此苦思数月,才创出这套落英掌法。“

云紫烟笑道:“原未你这套掌法是特地用来对付柳元甲这老贼的,这可不正好吗?天狼岭上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可能他还未离开,此去正用得着。”武林大骄笑道:“就是呀。要不是我知道天狼岭上发现了那两个老贼的踪迹,我还没有这样热心陪你们去走一趟呢。”原来武林天骄的­性­情十分好胜,他平生罕逢对手,若是输给什么人,必定要想法胜他。“在什么地方跌倒就在什么地方爬起。”他是在柳元甲的掌下吃了亏,故此就一定要和他对掌来赢他。武林天骄这几年经过许多锻炼,狂傲之气是减了不少,但内心的好胜却还是依然存在。

四人一路同行,谈谈说说倒是不寂寞。千里路程,在他们以超卓的轻功赶路之下,不过三天功大就到了天狼岭卜了。

天狼岭十分险峻,主峰高Сhā入云。此时虽是暮春时节,山头上仍是白雪皑皑,远望上去,就像神话中的琉璃世界一般。云紫烟赞叹道:“江南的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固然是风景宜人。但此处的霜刀雪剑,玉宇琼台,却也是别有一番景­色­,既清丽而又雄奇。”武士敦笑道:“别只顾欣赏景­色­了,咱们上山吧。”

上到半山,云紫烟已是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但见山腰上有冰河交错,浮冰缓缓流动,在阳光之下,蔚成七彩,奇丽无比。但浮冰在阳光之上消融,寒气也越来越重。

武士敦道:“烟妹,你加一件衣裳吧。”正想把自己的皮外套脱下给她,忽觉冷风之中,有一股温暖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给人的感觉登时就似由寒冬回到了和煦的春日。云紫烟笑道:“这可有点像江南的暮春三月了,我可不用再加衣裳啦。”

赫连清云道:“奇怪,这里的地气何以如此温暖?”走了不久,抬头一看,原来前面有一股喷泉,这是温泉,灼热的水花被风吹散,映着阳光,形成一圈圈橙­色­的、淡紫的和浅红的花朵,就像元宵佳节所放的烟花一般。温泉的泉水喷落在附近的一条山溪里,散发出一团团的白雾。那条山溪曲折如带,其中有一段是在参天的古树遮蔽下的。正是:塞北江南景­色­殊,冰峰忽见桃源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竟有狂徒窥出浴何来小子下游辞

赫连清云笑道:“喷泉旁边的清溪倒是天然的浴池,我真想跳下去洗一个澡。”

武林天骄忽地“嘘”了一声,低声说道:“那边似是有人,咦,好像还有人在溪中洗澡呢,我听得哗啦哗的水响。”

赫连清云道:“真的有人洗澡,你不是骗我的吧?我刚刚动这念头,你就和我开玩笑了,是么?”

武士敦面­色­凝重,说道:“我也听得有人说话,听这声音似乎还是相识的人。”

原来他们距离那个喷泉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程,武林天骄与武士敦内功深厚,听觉要比常人敏锐得多。清溪旁边有人说话,他们在这边已是隐约可闻。赫连清云与云紫烟却没有他们的功力,只听得见潺潺的水声。

武士敦这么一说,赫连清云才相信了,说道:“那么,咱们过去看看。在这样险峻的高山上,一定不是寻常之人。”

武士敦道:“不要走得太近,先看清楚了是什么人再说。”云紫烟悄声说道:“是太乙和柳元甲么?”武士敦道:“听来不是。

其中一人似乎还是个女子。“

众人都起了好奇之心,于是走入密林之中,跳上一棵大树上,枝叶茂密,正好遮蔽身形。众人居高临下,向喷泉那边看去。此时不但看得见人,连声音也可以听得清楚了。

只见清溪之旁,有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背向清溪,面前Сhā着一根铁杖。清溪里果然有人洗澡,而且当真是个女子,她的头脸露出水面,正在和那男子说话。

云紫烟怔了一怔,悄声说道:“想不到是他们二人。”赫连清云道:“是什么人?”云紫烟道:“迹个女子是曾经用毒针暗算过我的人,那个男子是她的师兄。他们是灵山派门下。”

原来这一男一女正是麻大哈与上官宝珠。

武林天骄道:“既是你们的仇人,你们还不过去?”

武士敦道:“檀兄有所不知,这女于的父亲就是青灵子。柳女侠曾托人捎信给我,叫我对这女予手下留情的。”那日青灵子在桑家堡把太乙救走,武土敦是在场的。当时他虽然不知道青灵子的用意,但青灵子借耿照之手,传给桑青虹逆行经脉之法,可以令她将来免受走火入魔之苦,从这件事情看来;武土敦可以判断青灵子即使不是侠义之辈,至少也不会是个好恶之徒。后来蓬莱魔女托丐帮的分舵,用飞鸽传书给他,武士敦才知道青灵子是太乙的师兄,他之救走太乙与公孙奇,全部都是为了师弟的原故,想不到后来却被师弟所害。

武林天骄曾听得明明大师提过青灵子之事,对青灵子的为人略有所知。此时无暇细问武士敦的原委,说道:“既然如此,且听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得上官宝珠格格笑道:“溪水暖和合度,洗得真是舒服。水里还有游鱼呢,我捉一尾给你,喷泉的泉水是灼热的,放进去把它煮熟,倒可以换换口味。”

麻大哈道:“亏你还这样开心,咱们奉了师父师伯之命,到这里找了两天,还找不着那两个老家伙,却怎的回去复命?”

上官宝珠道:“用得着你拒什么心?我回去和妈一说,她绝不会责怪的。我叫妈自己来找。”

麻大哈道:“你妈不是说过不下灵鹫山的吗?”

上官宝珠笑道:“她想得到公孙奇那两大毒功,说过的话也可以收回的。我看你的师父也会来呢。”

麻大哈道:“我的师父和你的师父各怀心病,这次咱们是各自奉命来打听公孙奇的下落的,假如将来他们自己来找,说不定还会因为要抢夺那两大毒功,翻起脸来呢。”

上官宝珠笑道:“但他们却想不到咱们是早已串通好了,竟会结伴同来。你放心,我会劝我妈的。”

武士敦听了他们的谈话,已知道了一个大概。听来上官宝珠的母亲乃是麻大哈师父猛鹫上人的师姐。他们到这天狼岭来要我的“那两个老家伙”,一定是太乙和柳元甲无疑。

上官宝珠问道:“狼牙峰上那间石屋,住的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远远避开?你怎知道那两个老家伙不会藏在里面?”

麻大哈道:“石屋里的人是丐帮的鲁长老,一来他早已不过间丐帮的事务,咱们无谓惹他;二来他毕竟是我的长辈,你知道我和丐帮已经结了仇,何苦跑会见他?咱们两人虽然未必怕他,却也没把握胜他。他既然与世无争,撩拨他作甚?”

上官宝珠道:“哦,原来是丐帮的鲁长老。这么说来,太乙和柳元甲是不会躲在他那儿的了。”

武士敦心里想道:“原来鲁师叔就是在狼牙峰上,倒省得我多费力到各处峰头寻找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麻大哈喝道:“什么人鬼鬼祟崇地躲在林予里?滚出来!”

武士敦吃了一惊,只当是已给他发觉,颇觉奇怪。因为他们藏得很好,距离又远,以麻大哈的本领而论,是不应该发现他们的。

麻大哈话犹未了,只听得一个人哈哈大笑,从清溪旁边的树林里走出来。这个人头带凤帽,脚蹬马靴,披着白狐裘,看装束是个蒙古武士。武士敦这才知道麻大哈并没有发现他们,而是发现此人。

上官宝珠刚刚浮出水面,仰起头来和麻大哈说话。那蒙古武士突然来到,上官宝珠又羞又恼,喝道:“狂徒敢尔!大哥,快把衣裳给我!”

那蒙古武土走近两步,哈哈笑道:“温泉水滑洗凝脂。哈哈,好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好一幅清溪出浴的画图!”武林天骄在赫连清云耳边悄声笑道:“想不到这个相貌粗鲁的蒙古武士,居然还会念一句唐诗。”赫连清云道:“啼,蒙古鞑子欺侮女人,你还好笑呢!还不快去帮她?”武士敦道:“麻大哈的武功下弱,蒙占武士未必斗得过他,”武林天骄笑道:“那女于还未穿好衣裳,咱们怎好现在过去?而且人家是灵山派南支掌门的女儿,也不见得就非要咱们帮忙不可。”云紫烟道:“不错,且让他们先斗一斗,斗不赢咱们再过去也还不迟。”要知云紫烟曾受过上官宝珠的暗算,害得她病了一场。虽说云紫烟看在蓬莱魔女的份上,可以不再计较旧仇。但她也不想马上就去向上官宝珠讨好。

他们在这里小声谈论,那一边麻大哈已是七窍生烟,怒火大发。“嗖”地拔起铁杖,上官宝珠的衣裳放在山溪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他先把上官宝珠的衣裳一挑,叫道:“师妹,接着!”随即一杖向那蒙古武士迎头痛击。

上官宝珠露出个头,伸双臂接了衣裳,她当然不敢上岸穿衣,只好潜入水中,借芦苇作为屏障,偷偷穿上衣裳。

麻大哈怒极气极,那一杖迎头击下,用尽了浑身气力。蒙古武土哈哈一笑,说道:“想不到你这小子居然有两下于,这一杖的力道倒也不弱。是丐帮的伏魔杖法么?”麻大哈的父亲朱丹鹤本是金人,换了汉人的名字混入丐帮,做到丐帮长老的。麻大哈所使的这一招,正是他父亲私自传给他的,伏魔杖法中的一招杀手。

说时迟,那时快,蒙古武士话犹未了,麻大哈的铁杖疾击下来,距离他的天灵盖已是不到五寸。那蒙古武士居然并不问避,也不亮出兵器招架,空着双手,就迎上去。这一下连武上敦也大感意外。要知伏魔杖法乃是丐帮的镇帮三大武功之一,杖法刚猛绝伦,以武士敦的功力,也未必就敢空手接麻大哈的一杖。想不到这蒙古武士屠然如此大胆。

只见那蒙古武土一掌斜掠,拿捏时候,妙到毫巅,掌缘与铁杖一触,轻轻一带,铁杖已是歪过一边。原来他用的是上乘的“卸”字诀,四两之力能拨千斤。借力打力的功夫,武林的一流高手都是会的。但难就难在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否则对付这样刚猛的伏魔杖法,差之毫厘,就要被打得头破血流了。这蒙古武士把“卸”字诀运用得如此神妙,武士敦也自愧不如,几乎赞出声来。

武士敦这才知道蒙古武土是一流高手,他最初以为麻大哈武动不弱,未必会输给这蒙古武士,如今也方始知道这估计乃是错误的了。但因麻大哈曾与父亲串同,偷窃丐帮的机密,而且又是主国的御林军官。虽说他们父子的­阴­谋早已给丐帮发现,麻大哈窃取的机密,对丐帮实际并无多大影响,但也毕竟是丐帮的对头。武士敦心想:“让这厮吃点苦头也好。”

不料这蒙古武士的手段竟是十分狠辣,麻大哈吃的不仅是二点点苦头而已,几乎给他取了­性­命。只见这蒙古武土双掌齐飞,一掌拨开了麻大哈的杖头,一个迈步欺身,另一掌就向铁杖中间斩下。

麻大哈使的这一招伏魔杖法的杀手,乃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被蒙古武士以上乘的“卸”字诀把他的铁杖带过一边,身躯的重心已是不稳,再给他在铁杖中间一击,麻大哈虎口迸裂,铁杖登时“当啷”坠地。说时迟,那时快,这蒙古武士闪电般的双臂一伸,连武士敦都还未曾看得怎么清楚,麻大哈已是像一只小­鸡­似的,给他抓了起来。

本来武士敦看了他们交手一招之后,已经知道麻大哈不是这蒙古武士的对手的了。但麻大哈输得这么快,却也还是武土敦始料之所不及。原来蒙古人最擅长摔角之技,这个武土尤其是个中翘楚。故此一到近身­肉­搏,麻大哈仅是照面一招,便给对方举起。

上官宝珠在水底穿衣,自然要慢一些,一见麻大哈遇险,匆忙扣上钮扣,穿着湿漉漉的衣裳便跳上岸来。此时麻大哈已被那蒙古武士抓在乎中了。

上官宝珠的暗器囊湿了水,但暗器却还可用,当下取出一件暗器,把手一扬,喝声:“照打!”蒙古武土把麻大哈举起,挡在面前,哈哈笑道:“你打!”

不料上官宝珠的暗器手法十分怪异,她打出的是一枚“九子连环子母弹”,母掸是酒杯大的一个圆球,在离开麻大哈身前三尺之处突然爆裂,九枚铁莲子升高尺余,飞过蒙古武士的头顶,忽地拐弯打了回来。西南苗民猎兽有一种特殊的器具叫做“回旋器”,或称“飞去来器”,打出去又可以飞回来,还可以拐弯打中目的物的。灵山派这子母弹的打法,便是从西南苗民的“回旋器”学来,但加以改进之后,则是比“回旋器”厉害得多了。九枚铁莲子拐弯打了回来,每一枚铁莲子都是打向蒙古武士背后的致命|­茓­道。这么一来,决不会伤着麻大哈,而对蒙古武士则有极大的威胁。

蒙古武士不料她有此一着,他知道灵山派的暗器都是淬过剧毒的。饶是他内功深厚,也不敢让有毒的暗器打着他的|­茓­道。

上官宝珠九枚铁莲子拐了个弯,从他背后打来,蒙古武士听风辨器,情知躲口不开,无可奈何,只得放松了麻大哈,好腾出手来抵挡。

可是这蒙古武士心狠手辣,虽然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之下迫得放开麻大哈,却仍然要令他吃个大大的苦头。只听得他大喝一声:“去!”把麻大哈高高举起,作了个旋风急舞,竟然把他抛进了那灼热的喷泉之中。

蒙古武士抛开了麻大哈,头也不回,立即便是反手一掌,掌风呼呼,九枚铁莲子全部都给他击落。

上官宝珠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想道:“麻大哈不知是否给点了|­茓­道,倘若他动弹不得,抛进了这灼热的喷泉,焉能还有命在?”连忙朝那喷泉跑去,叫道:“麻大哥,麻大哥!”此时她已知道这蒙古武士的本领远胜于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麻大哈没有受伤,他们二人联手,或者还有取胜的机会。

蒙古武士哈哈大笑,说道:“小娘子,你这麻大哥才不惊人,貌不出众,有什么好?不如跟了我吧!”笑声中身形一晃,拦住上官宝珠的去路,一抓就向她抓下。

上官宝珠斥道:“滚开!”只听得“唰”的一声,蒙古武士着了她的一鞭。原来她早就把软鞭卷作一团,握在乎心,此时突然抖开,一鞭打下,快如闪电。蒙古武士冷不及防,着了她的道儿。侥是他内功深湛,皮­肉­却也不免受伤,手背上起了一条血痕。

蒙古武士恼羞成怒,手背一翻,动作也是快到极点,上官宝珠的软鞭未及收回,已是给他一把抓着了鞭梢。蒙古武土冷笑道:“野丫头不识抬举,我看得起你,是你的造化,你敢打我。

好,打吧!我看你可逃得出我的掌心?“上官宝珠的气力不及他大,给他夺去了软鞭。但蒙古武士的一抓,却也落了个空。上官宝珠的轻功造诣极高,别的本领地不如这蒙古武土,但轻功却要胜这蒙古武士一筹。

蒙古武士“咦”了一声,说道:“你这丫头倒跑得好快呀,嘿,嘿,你喝我滚开,你自己反而先滚开了?羞不羞?有胆的你敢和我再试几招么?”

上官宝珠冷冷说道:“有什么不敢?你以为我当真是怕了你么?”话声未了,把手一扬,一枚暗器在这蒙古武士的面前炸裂,登时飞出一团烟雾,烟雾中金光闪烁,发出“嗤嗤”声响。

原来上官主珠情知打不过他,只有希望用暗器来侥幸取胜。

是以她必须退开数丈,让两人中间有一段距离,才能使用暗器。

她所发的乃是灵山派最­阴­毒的一种暗器,名为“毒雾金针烈焰弹”,不但烟雾有毒,而且其中有许多细如牛毛的梅花针,也是淬过毒的。

细如牛毛的梅花针裹在烟雾之中­射­出,叫人防不胜防。上官宝珠发了这样歹毒的暗器,满以为蒙古武士至少也要中她几支毒针,即使不能取他­性­命,也可以令他中毒受伤,知难而退。

哪知这蒙古武士的本领之高,竟是出乎上官宝珠惫料之外。

只听他一声长啸,那一团烟雾已是两面分开。接着,这蒙古武士连续地发出了劈空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倒卷过来,那一团烟雾就像潮水一般,来得快,退得也快,上官宝珠反而给自己所发出的这一团烟雾笼罩了。那一把细如牛毛的梅花针,则早已在掌风之中化成粉未。

上官宝珠连忙以超卓的轻功,一惊数丈,脱出了毒烟的笼罩,可是已经吸进了少许,还未来得及取出解药,只觉头晕目眩,地转天旋,一跤跌到地上。

蒙古武士哈哈大笑,说道:“害人不成反害自己,倒省得我费许多气力。”要知上官宝珠倘若是只顾逃走的话,这蒙古武土未必追得上她。但如今她给自己所发的毒烟迷倒,蒙古武土自可以手到擒来。

蒙古武士正要上去擒拿上官宝珠,笑声未已,忽听得有人霹雳似的一声大喝道:“欺负女流,要不要脸?”原来是武土敦与檀羽冲等人来了。武、檀二人先到,赫连清云与云紫烟跟在后面。武林大骄道:“谁去会他?”武士敦道:“让我先试试他的掌力。”要知武士敦的大力金刚掌乃是武林一绝,平生罕逢对手,如今见这蒙古武士的掌力很是不凡,不由得见猎心喜,有意要和他较量较量。

这蒙古武士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见武、檀二人的身法,已知乃是一流高手,下由得心中一凛,想道:“想不到这荒僻的天狼岭,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有这许多异士高人!”但这蒙古武士艺高胆大,虽然有点惊诧,却也并不怯惧,当下哈哈笑道:“阁下既然划出道儿,小可敢不奉陪?发招吧!”

武士敦也不客气,单掌划了一道圆弧,一招“神龙摆尾”,便向蒙古武士的胸瞠劈去。蒙占武士侧目斜腕,冷冷说道:“原来阁下是丐帮高手。”当下右掌斜掠,左掌微弯,骄指如戟,指向武士敦时尖的“曲池|­茓­”,他这一招乃是攻守兼备的招数,右掌斜掠,用的是“卸”字诀,意欲以四两拔千斤的手法,借力打力。若然得手。左掌或用擒拿手法,或用点|­茓­功夫,连接进招,便可以拗断敌人的手臂,即使临时有甚变化,也可以点中敌人|­茓­道。刚才他对付麻大哈的伏魔杖法,就是用这一招的。他以为武士敦和麻大哈都是丐帮弟子,他这一招既然可以破解伏魔杖法,自必也可以破解丐帮的金刚手法,于是就依佯画葫芦地使将出来。

哪知武士敦的功力岂是麻大哈所能相比,一掌劈出,俨如巨斧开山,铁锤凿石。蒙古武士右掌斜掠,想用“借力打力”的功大,却只能卸去武士敦的三分力道。武土敦喝道:“你单掌来接不成!”掌力未衰,荡开蒙古武士的右掌,依然向他的胸膛劈下。

蒙古武士赞道:“好功夫!”右掌立即变招,横削出去。双掌如环,这才解开了武士敦这一招“神龙摆尾”的招数。在武士敦强劲的攻劲之下,他原来所打的如意算盘——用擒拿手法来拗折对方的手腕或点对方的“曲池|­茓­”,都落了空。

蒙古武士退后三步,说道:“你是丐帮中的汉人吧?”武士敦道:“是汉人又怎么样?”蒙古武士道:“我国大汗正拟联宋灭金,你是汉族英雄,想必也是反金的了。我国大汗广招天下英豪,不级你就到我们那儿去,咱们共图宫贵,你又可以为国报仇,岂不美哉?你若答允,我可以代铁木真大汗下聘。”

武士敦冷笑道:“不错,金国乃是大宋的仇敌,但你们蒙古鞑子与金虏也同是一丘之貉,同样的狼子野心。哼,哼,我武某人岂能作你们蒙古鞑子的鹰犬?”

蒙古武士道:“好,你既不肯为我所用,我只能杀你了!”声出掌发,猛地就扑过来。

武士敦大喝一声,双掌推出,骂道:“你有多大本领,胆敢口出狂言!”四掌相交,发出闷雷也似的声响,这一次是双方各以全力相拼,武士敦只觉掌心所触,就似烧红的铁块一般,不觉吃了一惊,心道:“这人的掌力好生怪异,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当下默运玄功,身形滴溜溜地一转,摆脱了对方双掌。

蒙古武士笑道:“怎么样,咱们才只拆了两招呢,你就要走了么?”话犹未了,他自己却蹬、蹬、蹬地接连向后退了三步。

原来武土敦的大力金刚掌早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运用之妙,人所难测。他所发的一掌,有三重劲道,收掌之后,第二重第三重劲道这才发生效果。那蒙古武土识得他的掌法,却未深悉其中奥妙,饶是他功力深湛,也给这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劲道震退三步。不过,他一来没有受伤,二来武士敦先退一步,虽然是稍吃点亏,也还可以说是未分胜负。

武士敦冷笑道:“怎么,你也要走了么?咱们才拆了两招呢,再来,再来!”

武林天骄笑道:“武大哥该让给小弟接这一场了。哼,蒙古鞑子,我告诉你,我是金人。”蒙古武土道:“是金人又怎么样?”

武林天骄道:“你们要灭金国,我岂能容你横行?我要叫你知道,汉人中有英雄豪杰,金人中也有英雄豪杰,决不能让你这蒙古鞑子目中无人。”

蒙古武士纵声笑道:“好,很好!我们的大汗正要灭金,你既自称是金国的英雄豪杰,我倒要看看你的本领了。”说罢,一掌就向武林天骄打去。

这一掌隐隐挟着凤雷之声,委实不可小觑。幸而武林夭骄见过他与武士敦对掌,心中有数,于是使出了新创的“落英掌法”,左一招“杨花扑面”,右一招“柳絮轻飚”,掌劲飘忽无方,当真是有若落英缤纷,瑞雪飘降。蒙古武士但觉四面八方,都有他的掌风人影,不觉吃了一惊,喝道:“你是谁?全国有一个人称‘武林天骄’的檀贝子,敢情就是你吧?”

武林天骄道:“不错,但那是武林朋友给我面上贴金,我可不敢以天骄自命。金国胜过我的英雄豪杰不知多少,我只是要让你知道,金国的人,宋国的人都是不好欺侮的!”武林天骄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接连攻了他一十八掌,这蒙古武士虽然功力深湛,但初遇“落英掌法”,却是不懂如何应付,给武林天骄迫得步步后退。

蒙古武士双掌平推,武林天骄的掌法告一段落,不愿硬接他的掌力,身形一飘一闪,迅速避开。蒙古武士喘过口气,说道:“原来你就是武林天骄,果然名不虚传,算得是个好汉。但我有一事不明,倒要向你请教。”这蒙古武士口中说话,手底也是丝毫不缓。双掌如环,采取攻中带守的战术,虽然是步步后退,武林天骄却也攻不破他的防御。

武林天骄道:“你有何事不明?”蒙古武土道:“听说你是反对本国暴政的,何以却又要与我为难?俗语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不如你归顺了我国大汗,将来灭金之后,可以封你作个藩玉。”

武林天骄大怒喝道:“住嘴!我反对本国国君,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焉能与你们蒙古的侵略联在一起?檀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敢把我当作卖国求荣之人么?”说话之间,双掌盘旋飞舞,接连又攻了六六三十六招。

那蒙古武士倒也不恼,哈哈一笑,说道:“失敬,失敬,可惜,可惜!”武林天骄道:“什么可惜?”蒙古武士道:“敬的原来你还是个爱国志士。惜的是你贪了虚名,却失掉了藩王之位了。好,你既然要与我国为敌,我可不能与你客气了。又即使我今日杀不了你,将来你也难免死无葬身之地,你可不要后悔了。”

武林天骄大怒道:“谁要你客气了?”掌法一变,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那蒙占武士拆了十来招,说道:“比掌你胜不了我,我也胜不了你。不如再见个真章,我请教你的兵刃功夫!”

说罢把掌一收,却取出了一时金环。

武林天骄道:“好,比兵器就比兵器,谁还怕你不成?”取出一支五箫,凑到口边就吹起来,萧声清冷,响遏行云。蒙古武士听了他的萧声,不觉心神为之一乱,急忙运气凝神,喝道:“你敢藐视于我!”双环一个盘旋,立即就向武林天骄打去。

武林夭骄道:“不敢!”箫声蓦地转为高,从容地吹完一句曲调,这是唐诗中的一句——“一片孤城万侧山”。蒙古武土不懂唐诗,但觉萧声中似有森森的剑气,心神几乎又为之一乱。

蒙古武士双环连进三招,都给武林天骄以绝妙的轻功身法避开。蒙古武士喝道:“你接不接招?”第四招使出杀手,双环影日,荡起一片金光,把武林天骄的身形都笼罩在金光之下,任他向哪边躲闪,都难免要受金环击顶之灾。

此时武林天骄刚好奏完一曲,玉萧一挥,登时幻出于重箫影,碧绿­色­的箫影反而把金光裹住,使的正是“紫府神箫”中的“一片孤城万初山”的招数。原来武林天骄的师祖乃是个文武全才的异人,当年创造这套“紫府神箫”的箫法之时,每一记招数都用一句唐诗为名,出招之时也都暗合节拍。武林天骄先奏此曲,倒不是轻视这蒙古武士,而是培养自己的感情,到兴会淋漓之际,再行出招,这才收得上乘武功中“心物合一,意与神会”之妙。

这蒙古武土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在对方的于重箫影包围之下,虽然吃了一惊,却并不慌乱。赞道:“好功夫!”力振双环,一片金霞从一团绿影中冲破出来,只听得断金碎玉之声,不绝于耳,就在这瞬息之间,蒙古武士的金环已与武林天骄的玉箫碰击了十七八下。武林天骄倒退三步,但蒙古武士头上的皮帽却给他的土萧扒落。原来若论功力是这个蒙古武士较高,但若论招数,他却不如武林大骄之神炒。

蒙古武士突然把一只金环抛出,武林天骄听风辨器,知道这只金环飞来的劲道极强,不敢硬接,当下也使出上乘武功中的“卸”字诀,玉萧横挥,轻轻一带,金环登时改了方向。反飞回去。这蒙古武士在抛出金环的时候,腾出手来,呼的发了一记劈空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汹涌而来。幸而武林天骄已经击退金环,随即又把玉箫凑到口边,吹将起来。

这一次他吹的不成曲调,但却吹出了一股热风。原来这暖玉箫是件宝贝,武林天骄默运玄功,从洞萧中吹出纯阳罡气,威力凭添了两分。蒙古武土心头一震,连忙也要运功抵御他的纯阳罡气。这么一来,蒙古武士的掌力也就减了几分,在内功的较量上双方也扯个直了。正是:天狼岭上双雄会,且看金环斗玉箫。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打狗­棒­中藏秘密天狼岭上看奇花

这蒙古武士的飞环袭敌,发掌攻坚,本来是他最得意的平生绝技,不料却给武林天骄只凭着一支玉箫,就轻描淡写地将他的杀手绝招化解开去。双方以兵器较量的结果,还是分不出输赢。这蒙古武士本来以为凭着自己的武功可以压倒中原武土的,怎知在今日一日之内,他接连碰到的两个敌手一一武士敦与武林天骄,他都占不到半点便宜。这蒙古武士锐气受挫,不觉有点茫然。

在武林天骄与这蒙古武士交手的时候,武士敦和云紫烟则忙着分头去救人。麻大哈给抛进灼热的喷泉之中,武土敦要设法将他捞上来。上官宝珠给自己所发的毒雾迷倒,云紫烟也要设法将她救醒。

云紫烟在上官宝珠的暗器囊中找到了几瓶丸散,不知哪样才是对症的解药。武士敦笑道:“你等一会儿,自然有人会告诉你。”

麻大哈正在那喷泉之中挣扎,幸亏他未曾给点着|­茓­道,双手紧紧抓着石壁凸出的棱角,这才没有沉到水底。可是他大半个身子泡在沸烫似的温泉中,温泉的热气又令得他的呼吸不舒。十分难受。幸好武土敦来得及时,倘若迟来片刻,他就要晕厥了。

武士敦以劈空掌力荡开喷泉口热腾腾的水蒸气,看清楚了麻大哈所在的方位,立即使出绝顶内功,虚空一抓,喝声“起!”麻大哈双手一松,登时被武士敦所发的这股力道吸了起来,可是却也只能上升三尺,不过上升三尺之后,武士敦的手臂已经可以抓着他的身子了,一抓着了他的身子,无需怎么费力就把他拉出了喷泉。

麻大哈出了喷泉,冷风一吹,片刻就恢复了清醒。他双眼一睁,看见是武士敦在他的旁边,不觉吃了一惊,讷讷说道:“是你,是你救我?”

武士敦道:“有话以后再说。你的师妹着了自己的毒烟,你快指出解药。”云紫烟已把那几瓶丸散摆在麻大哈的面前。麻大哈说道:“用这羊脂瓶中的红­色­药丸,只须一颗便行。但在服食之前,必须给她推血过宫。这个,这个——”原来麻大哈刚刚苏醒,有气没力,不能替师妹推血过宫。但在他的心目之中,武士敦、云紫烟二人乃是仇敌,向“敌人”求助,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故而呐呐不能出之于口。

云紫烟说道:“好,我知道啦,我给她推血过宫。”

上官宝珠眼下解药,过了一会,也醒了过来。她一有知觉,便张开眼睛叫道:“气死我也!那蒙古鞑子呢?麻大哥,咱们联手把他­干­掉!”上官宝珠晕迷之后,初初醒觉,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周围的人物和情势,只道是麻大哈救她的。麻大哈被抛入喷泉之事,她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蒙古武士把手一招,将飞出去的那只金环接回手中,朗声说道:“青山处处堪埋骨。好,你们并肩子上吧,咱们决一死战!我字文化及何幸,今日一日之内,得会你们两位金宋两国的大英雄。我即使死在你们子下,死亦可以无憾了。”这蒙古武士自报姓名,众人才知道他是复姓宇文,双名化及。

宇文化及说得豪迈之极,但内心却是颇有怯意,恐惧武土敦与武林天骄联手攻他。武士敦哈哈一笑,说值:“武某有心与你一决雌雄,但你今日已打得累了,强弩之未,胜之不武。你去吧!”

宇文化及正好趁机自下台阶,当下,双环并举,荡开武林天骄的玉萧,说道:“好,那么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他日相逢,我再向两位请教吧。”说罢,回身便走。只见他健步如飞,转眼之间,已是不见踪迹。武士敦与武林天骄对这蒙古武士的武功,也不由得不暗暗佩服。

此时上官宝珠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一看麻大哈落汤­鸡­似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而扶着她的却是云紫烟,不觉大吃一惊,讷讷说道,“是你,是你救我?”

云紫烟笑道:“不,是你自己的解药救了你的。”上官宝珠道:“你怎么知道解药?”云紫烟道:“这是麻大哥告诉我的。”

上官宝珠一时还不明白,把眼望着麻大哈,满含诧异。麻大哈涩声说道:“不错,你是云姑娘救的。我也是这位武帮主救的。不管他们是出于义侠心肠,以德报怨也好;或是出于化敌为友之念,市恩卖好也好。咱们总该感激他们。”

上官宝珠做梦也想不到云紫烟会救她,纳罕问道:“我曾用毒针伤过你,你为什么救我?”

云紫烟道:“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你若是从今之后,不再与抗金的志士为敌,咱们就交个朋友。”

上官宝珠神态述茫,再次把眼望着麻大哈,似乎是要麻大哈给她作主。

麻大哈冷冷说道:“武帮主,我劝你不如一掌把我打死的好。我这条­性­命是你给我拾回来的,你打死我,我死而无怨。”

武士敦道:“你这话说得太怪,我若要打死你,何必救你?”麻大哈道:“好,那么你莫后悔。你今日不杀我,他日我若有机会杀你,我可还是要杀你报仇的!”

云紫烟不觉有了气,说道:“我的武大哥救了你,你还要杀他?你有良心没有?”

麻人哈道:“我若有机会杀得武帮主,我会立即自尽,偿他一命,以报他今日相救之恩,这也算对得住他了。明人不做暗事,我的打算就是这样。杀不杀我,随你们的便。”

云紫烟道:“你又何必定要害人害己?”

麻大哈道:“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是金国军官,我爹爹义是死在武帮主手上。此仇不报,何以为人?报仇之后,我即自尽。公义私恩,两皆了结。我认为我是只能如此做法,才能求得心之所安。至于上官师妹,她和你们,并无直接的冤仇,她喜欢怎么样做,随她的使。”

上官宝珠好生为难,她的武功虽然比麻大哈高出许多,但她少经世事,一向是对麻大哈服从惯了的。麻大哈要她为他报仇,她早已把此事当成自己的义不容辞的任务。于是她想了一想,说道:“云女侠,我的麻大哥和你们作对,我也是要和你们作对的。你今日救了我的­性­命,他日倘若你落在我的手上,我可以饶你三次不死。”

灵山派本来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一个武林宗派,上官宝珠的母亲脾气又极怪僻,是以上官宝珠也沾染了一身邪气,而另一方面,她又因少经世事,人甚单纵她想出这个办法,自以为可以“两全其美”,既无负于师兄,而“饶云紫烟三次不死”,也可以无负于云紫烟救命之恩了。云紫烟听了,啼笑皆非。

武士敦道:“麻大哈,你是在金国的御林军中任职吧?是几品武官?”

麻大哈道:“五品带刀侍卫,你问这个做什么?”

武士敦冷笑说道:“这位檀贝子想来你该认识,他是你们金国的贝子,可以继承亲王之位的。他现在就与汉人中的侠义道同在一起,反抗金国的暴政。事情要分清大是大非,仅知愚忠愚孝,只能说是糊涂。”

麻大哈道:“人各有志,他是他,我是我。武帮主,你若怕我报仇,现在杀我,也还不迟!”

武士敦本来想尽最后的努力,劝他一劝的,见他执迷不悟,也不觉心中有气,于是“哼”了一声,说道:“好吧,我武某人做事,也是但求心之所安。你他日杀我也好,不杀我也好,都不放在我的心上。我既然救了你的­性­命,就决不能与你为难,你走了。”

麻大哈道:“多谢了。”上官宝珠服食解药之后,功力已经恢复,于是就与麻大哈携手同行,助麻大哈一臂之力。

云紫烟忽道:“麻大哈,你等一等,有一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

麻大哈并不停步,漫声应道:“何事?请说!”

云紫烟道:“你知道你爹爹是怎样死的?”

麻大哈道:“我当日虽不在场,但也知道是武帮主所杀。你如此问我,难道还想为你的武大哥抵赖不成?”

云紫烟正要说话,武士敦已是很不同烦,说道:“不错,是我杀的。我等你报仇就是,去吧!云妹,你也不必多说了。”

云紫烟怔了一怔,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麻大哈朗声说道:“多谢武帮主肯放我走,有生之日,必报盛德。”他这活含有两个意思,所谓“必报盛德”,其实乃是反话,即是要报父仇的意思。不过他在报仇之后,已决定自刎以报武士敦今日救他之恩,所以也可以当作正面的话来解释。他说的这两重意思其实也是重复他刚才说过的话。武士敦当然听得憧他话中含意,冷冷一笑,由得他去。

云紫烟忽地想起一事,叫道:“且慢!”麻大哈傲然回顾,说道:“你们后悔了,是不是?对啦,你们还是杀了我的好!”

云紫烟柳眉一蹙,说道:“你莫多疑,谁要杀你?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上官姑娘。”

上官宝珠诧道:“何事?”在上官宝珠心目之中,她曾用毒针打过云紫烟,云紫烟对她定无好感,这次救她,在她看来也是别有用心的。她实在不懂云紫烟何以会关心她。而且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她也想不出还有何事是与云紫烟有­干­连的。

云紫烟道,“你可知道你的爹爹——”上官宝珠更是惊诧,不待她把话说完,并即问道:“你说什么:我的爹爹?”

云紫烟道:“不错,你的爹爹青灵于前辈,遭了他师弟太乙的毒手。临死之前,曾托柳女侠柳清瑶捎信给你妈,并托她照顾你,希望你慎交益友,不可误入岐途。”

上官宝珠面­色­倏地一变,说道:“什么青灵子?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哪里来的这个爹爹?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要什么人照顾?”

这一次轮到云紫烟大为惊愕了,她知道其中定有隐情,说不定上官字珠当真是不知青灵于是她的爹爹,要不然决无女儿不认父亲之理,但云紫烟却不便去探问别人的隐私。

麻大哈冷笑道:“慎交益友?不可误入岐途?嘿嘿,那是说你误交坏人,是我把你引人歧途了!”

上官宝珠连忙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管别人说些什么,麻大哥,你别多心了!”麻大哈此时已恢复了几分功力,上官宝珠与他手挽着手,助他一臂之力,两人施展轻功,急步而去。

武林天骄摇了摇头,说道:“这姓麻的执迷不悟,亏你们有这许多­精­神去劝说他。”

云紫烟道:“武大哥,为什么你不许我说明朱丹鹤之死的真相?”

原来朱丹鹤(麻大哈父亲的汉名)当日在首阳山之战,虽然是被武士敦所擒,但却不是死于武士敦手下的。

当时朱丹鹤被武士敦所擒,只是受了一点轻伤,本来不至于死的。但那次丐帮的纷争,是由于公孙奇要篡夺帮主之位而起。公孙奇与朱丹鹤、风火龙(武士敦师兄)等人串通,意欲陷害武士敦,好令公孙奇继承帮主之位。公孙奇见朱丹鹤被擒,恐防他把自己的好谋和盘托出,是以趁看混乱之中,打了朱丹鹤一掌。朱丹鹤年老体衰,抵御不了剧毒,这才毙命的。所以朱丹鹤实在是死于公孙奇的毒掌之下。

刚寸云紫烟本米要把真相说明,但武士敦却不许她说。云紫烟莫名其妙,故此要请武士敦解释。

武士敦道:“那麻大哈既然一口咬定是我,又怎能相信咱们的说话?何况朱丹鹤罪大恶极,本来就是死有余辜,不过不应该由公孙奇杀他罢了。麻大哈执迷不悟,定要走上歧途,那也只好由他去吧。”

云紫烟叹道:“我只是可惜上官宝珠。当初我以为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妖女,如今看来,却是个未经世故的少女,可惜没有人带她走上正路”“

武林天骄道:“麻大哈不足为患,我最担心的倒是那蒙古武土,此人武功极高,此次奉命前来,定有所图。蒙古的大汗铁木真雄才大略,他既夸下海口要吞金灭宋,倒是不可等闲视之。”

赫连清云道:“却不知这个蒙古武上到天狼岭作甚?难道他也要寻访太乙等人吗?”

武土敦道:“待咱们见了鲁长老,或者可以打听到一点消息。

鲁长老虽然是多年隐居,不问世事,但太乙、柳元甲与这蒙古武士等人在天狼岭上出现,想来他总会知道。“武士敦已经从麻大哈的口中知道鲁长老的住处,于是一行四众继续登山。

走过了喷泉。忽闻得风中送来的花香,云紫烟道:“此处地气温暖,有花不足为奇。但这花香气清幽,沁人脾腑,却是少见,不知是什么奇花?”众人循着香风来处走去,只见山顶一处人家,是用山上的青|­乳­石建筑的,与山顶的积雪相衬,­色­调十分谐和。石屋的后面是一个小小的花圃,围墙只有人高,花枝低桠,绿叶红花,隐约可见。花香就是从那里随风飘来。

武土敦道:“想来鲁长老就是住在这间石屋的了。你想知道这是什么奇花,等下可以请鲁长老带你去看。”云紫烟笑道:“这位鲁长老倒是很会享福。可惜咱们都是世务纷繁,要不然选择一处好所在,结庐隐居,好友相邻,也是人生一乐。”

武士敦笑道:“年纪轻轻,就想避世隐居?”话犹未了,云紫烟忽地“咦”了一声,跳了起来,说道:“血,血!咦,雪地上哪来的血迹?”

武士敦吃了一惊,连忙跟着血迹追踪,到了血迹最浓之处,只见积雪堆起,武士敦拨开积雪,发现两条大狼狗的尸体,这两条狼狗脑门都开了个洞,落在武学行家的眼中,一看就知是给内家高手用掌力震裂的。想来是这两条狼狗死了之后,天上下了一场大雪,掩盖了它们的尸体,狗血却渗透出来,化成了血水。

武士敦呆了一呆,说道:“不好,汐两条狼狗正是鲁长老所养的灵獒。”原来“灵獒”乃是藏边出产的一种猛兽,是野狼与姆狗交配所生的变种,似狼非狼,似犬非犬,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狼狗,这种狼狗凶悍非常,但经过了训练,却又极通人­性­,所以又名“灵獒”。鲁长老因为独居无伴,在藏边带了两条灵英回来,加以训练,不但可以作伴,而且变成了他的两个最好的助手。它们可以看门,可以打猎,还可以拉车,拉着长老自造的木头车于,到树林里拾柴火搬到车上拉回来,完全不用主人在旁监督、指挥,它们自己就会完成这些工作。

这样凶悍而又经过武学名家训练的“灵獒”,武功稍差一点的碰上了它,都会给它咬死。来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两条“灵獒”击毙,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但这还不足以令武土敦惊骇,武士敦惊骇的是,这两条灵獒是在鲁长老的门前给击毙的,倘若鲁长老安然无恙,焉能容他人击毙自己心爱的灵獒?所以这只有两个可能:要吗就是鲁长老得了重病,否则就是鲁长老受了重伤。

众人都是同样心思,于是连忙跟着武士敦走进那间石屋。武士敦正想通名求见,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来了么?好吧,我正等着你来杀我。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我杀掉。哼,哼,好威风呀好威风!”声音若断若续,上气不接下气,就像一个病人膏盲的老人,随时都可以断气的样子。

武上敦大吃一惊,顾不得礼貌,连忙推开房门,说道:“鲁师叔,是我!”只见鲁长老躺在床上,面如黄蜡,眼睛尚未张开。

鲁长老似是想张开眼睛,但力不从心,好一会才见他眯成一线,但仍然看不清楚面前的事物,有气没力地又断断续续他说道,“你、你叫我师叔,你是谁?”

武士敦知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当下不敢和他说话,先把他扶了起来,与武林天骄合力,各出一掌抵着他的背心大|­茓­,以本身真气灌输进去,又过了好一会,鲁长老的脸上才有了一点血­色­,缓缓的张开了眼睛。

武士敦道:“弟子武士敦拜见师叔。”鲁长老道:“哦,原来是你。听说你已经继任了本帮帮主。好,很好,有你接任帮主,我可以放心了。”

武士敦道:“这都是全靠师叔主持正义,小侄的沉冤才得昭雪。”说罢恭恭敬敬地给鲁长老磕了三个响头。原来当年武土敦奉师父之命,投入金国的御林军中,伺机刺杀金主完颜亮。这个秘密只有他的师父尚昆阳和师叔知道。尚昆阳预先立下遗嘱,声明倘若武士敦能够刺杀金主,成功归来,就由他继承帮主之位。这是尚昆阳恐防自己年纪老迈,万一不幸逝世,无人知道这个秘密,只怕丐帮弟子要把武士敦当作叛徒,故而预先立下遗嘱,以免口说无凭。这份遗嘱就由鲁长老保管。后来武士敦成功归来,恰值他师父尚昆阳逝世之日。尚昆阳的大弟子风火龙与朱丹鹤串通,陷害于他,果然引起极大的纠纷。其时鲁长老正在天狼岭养病,得知消息,遂遣弟子龚浩将尚昆阳的遗嘱藏在打狗­棒­中,携回丐帮,给武士敦作证。龚浩途中被金国武士所杀,几经波折,打狗­棒­落在蓬莱魔女手中,最后才在丐帮的大会上给武士敦洗脱冤情。所以这次武土敦前来天狼岭,一来固然是有事要请鲁长老出山,二来也是要来给他叩谢大恩的。

鲁长老道:“我受了你师父的重托,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但你这次万里远来,想必还有别的事吧。“

武士敦见鲁长老刚刚恢复了两分­精­神,恐防他说话吃力,说道:“师叔,你先歇歇。待你养好了伤,小侄向你请教不迟。”

鲁长老苦笑道,“我是受了混元一气功掌力所伤,哪能够这样快就养好了伤?莫耽搁了你的正事,说吧。”

武林天骄忽道:“我这里有柳老前辈所炼的小还丹,据柳老前辈说,这小还丹功能固本培原,对医治内伤,最有功效,清云,你倒一杯水来。”

鲁长老道:“柳老前辈?是不是在二十多年之前偷入金宫盗宝的那位柳元宗柳大侠?”

武林夭骄道:“正是。柳老前辈不但武功绝世,而且医学也是当世一人。”

鲁长老道:“我知道。那么你是他的什么人?”

武林天骄道:“我与他非亲非故,但承他青眼有加,将我视同于侄。”

武士敦道:“这位就是金国大名鼎鼎的‘武林天骄’,金国的贝子檀羽冲兄。他虽是金国的贝子——但却是反对本国暴政的。他是弟子的知交,这一年来他在光明寺和柳老前辈、公孙隐老前辈等人住在一起。”接着替赫连清云与云紫烟介绍:“这位赫连姑娘是槽兄的夫人,这位云姑娘是无相神尼的弟子。”赫连清云听了,加上一句:“也是武帮主的未来夫人。”

鲁长老大为高兴,说道:“你有良师益友,又有无相神尼的弟于作你的贤内助,真是福份不浅。”

说话之间,赫连清云已经把水取来,鲁长老服下了小还丹,果然见效甚快,只过了半炷香的时刻,他的脸­色­己由苍白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精­神也好得多了。

武士敦这才问道:“鲁师叔,伤你的是什么人?混元一气功又是哪一派的功夫?”

鲁长老说道:“你们在这山上,有没有碰见一个蒙古武士?”

武土敦道:“是不是复姓宇文,双名化及的那个蒙古武士?我们刚才正是碰着他,还和他打了一架。难道就是字文化及鲁长老道:”不错,我就是给这厮所伤。只恨我年纪老了,若是我年轻三十年,绝不能让他活着下天狼岭。你们义是怎样碰着他的?如今他往哪里去了?“

武士敦将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可惜我不知道就是这厮伤了师叔,要不然我也不必顾什么江湖规矩,就与檀兄联手,定能把他除掉。”

鲁长老叹口气道:“还是让他走了的好。”武士敦怔了一怔。

问道:“为什么?”

鲁长老说道:“他走了,若有后患,最多是老朽承当。你们若杀了他,事情泄漏出去,麻烦可就大了。他的师父一定要找你们算帐。”

武士敦道:“他的师父是什么人?”

鲁长老说道:“他的师父是蒙古的国师,受蒙古大汗铁木真之封号称‘尊胜法王’。中原的武林人土不知他的名头,但他的武功却是深不可恻。三十年前我曾到过蒙古,那时我正在巅峰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和他的大弟子打成平手。尊胜法王有五个弟子,听说这个宇文化及乃是他的关门弟子。”

武士敦与檀羽冲听了鲁长老这番说话,都不禁相顾骇然,心里想道:“宇文化及是尊胜法玉的夫门弟子,已经这么了得,那么倘若是碰着了他的师父、师兄,岂不是更难应付?只怕非把柳老前辈与明明大师请出山不可了?”殊知宇文化及虽然是关门弟于,但他的武功,在同门之中却是坐第二把交椅的,只逊于他的大师兄。不过他的师父尊胜法王武功却确是深不可测,足以与公孙隐、柳元宗及明明大师等武学宗匠并驾齐驱。

不过,武士敦虽然是惊骇于尊胜法王的武功,但却并无怯惧之意。说道:“蒙古近年崛起,铁木真野心极大,从宇文化及所透露的口风,蒙古已是定下了吞金灭宋的计划,只怕丐帮迟早都要与他为敌。弟子若然碰上尊胜法王,打不过也是要和他打的,怕他什么祸患?”

鲁长老笑道:“好,你有这番志气很好!那么我也做得对了!”武士敦问道:“宇文化及这厮何以会来伤害师叔?师叔做对了的又是什么事情?”

鲁长老道:“我也不知道这厮是怎的知道我的隐届之所的。

他找上门来,先是来一套说辞,意图分裂我们的丐帮。他知这大都(即今北京)的本帮舵主是我的弟子,他要我写一封信给他,倘若将来蒙古发兵灭金,希望北方的丐帮弟子给蒙古效力,即使不愿效力,也绝下与蒙古作对。他以为丐帮是反金的,蒙古要灭金,丐帮理应与他们合作。“

武士敦道:“师叔怎么答复?”

鲁长老道:“我当然拒绝了他。不错,我们是要反金,但却不等于就要受蒙古利用。若上了他的圈套,那不就正如俗语所说:”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了吗?只是以暴易暴而已!“

武士敦道:“师叔做得对。宇文化及这厮也曾向我与檀兄下过如此说辞,我们也是这样拒绝了他的。”

鲁长老接着说道:“他劝说不成,马上就和我翻脸,动起手未。我受了他的混元一气功掌力之伤,但我强行忍着,不让他看出我是受了伤。我以毕生功力,作最后的一击,用金刚掌力,也伤了他,终于把他吓走的。这是昨天的事情。我虽然伤了他,但我自知年老力衰,他受的仅是轻伤,以他的内功造诣,只须一天功夫,就可以养好伤的。而我受伤之后,却是动弹不得,连自杀也不能够。所以我是准备他今天来杀我的,却想不到你们恰好今天到来,把他赶走了。”

武士敦道:“等师叔养好了伤,我们一同下山。如今有了小还丹,想来用不了几天师叔就可以痊愈了。”

鲁长老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是决意不再下山的了。多谢你们的好意。但倘若尊胜法王要来找我晦气,那么下山不下山都是躲避不了的。”他懂得武士敦邀请他下山的意思,为的是要保护他,但却不便明言。

鲁长老又道:“你远道而来,必然还有别的事情。我不下山,也可以办得到的,你说吧。”

武士敦道:“我正是想请师叔出山,同往大都,整顿北方的帮务。”

鲁长老深通世故,一听就知道武士敦是因为新任帮主,恐防北方的丐帮弟子不肯眼他。于是说道:“这个你放心,我把我的打狗­棒­给你,你拿到大都见你的曲师兄,他一定听你的吩咐。”

原来丐帮中的八袋弟子以上,都有一根帮主所赐的形式特别的打狗­棒­,大都的丐帮分舵舵主曲山是鲁长老的弟子,当然认得师父的打狗­棒­。武士敦若持鲁长老的打狗­棒­去见他,那就等于是他的师父亲临了。

鲁长老一说便做,把自己的打狗­棒­拿来给武士敦。武士敦躬腰谢过,说道:“小侄要等师叔伤好了才走,到时再把师叔的法杖带走不迟。不过,我还是希望师叔与我们一同下山。”

鲁长老道:“我说过不下山就是不下的了。但你也无须等我伤好,我怕误了你的正事。”

武士敦道:“也不迟在这三两天。”鲁长老道:“那么也好,你就陪我几天吧。自从那年你去大都之后,咱们就没有见过面,算来也有十几年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云紫烟与赫连清云到厨房里去烧饭做菜,她们怕鲁长老病体初愈,­干­饭难以下咽,还特别给他煮了一锅稀饭。

鲁长老已有一日一夜滴水不进,此时恢复了几分­精­神,正自感到肚饿,笑道:“多谢你们了。”

云紫烟道:“米、菜、柴火都是现成的,我们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鲁长老想起他的那两条“灵獒”,不觉有点黯然。原来他们吃的野味就是那两条“灵獒”猎回来的,烧饭的柴火也是它门拖回来的。

武上敦道:“明日请檀嫂子和紫烟陪伴师叔,我和擅兄出去搜查,看看宇文化及这厮走了没有,若然未走,我们就把他揪回来交给师叔发落。”

鲁长老道:“不必这样费力气了。他若再来,我已经有把握可以打败他了。”武士敦听了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武功之道,必须有­精­神、气力来运用的,鲁长老因为年迈,昨天才输给字文化及,怎么今天又有把握可以打败他?但以鲁长老的身份,是绝不会胡乱吹牛的,武士敦又是小辈,更不便多问。

吃完了饭,武土敦笑道:“紫烟,你怎么好似神思不属的样子?连吃饭都好似无心。”

鲁长老笑道:“让我先猜一猜。云姑娘,你是不是觉得这里的花香有点奇怪?”

云紫烟道:“正是。我在半山嗅到花香,只是觉得香气清幽沁人脾腑。但到了这里,花的香气也好像有点变了。清幽之中又似有点浓烈的酒味,这两种香气本来是相反的,却又混合在一起,叫人说不出是什么味儿。我刚才从走廊经过,越发感觉这种花香是清中有幽,令我奇怪极了。不过,这只是我的感觉,不知你们有否同感?”

云紫烟一说出来,武士敦和武林天骄都道:“奇怪,确是如此。不知是一种花还是两种花?”

鲁长老哈哈笑道:“好,你们随我到花园去,我叫你们见识世所罕有的两种奇花。”

武士敦、云紫烟等人随着鲁长老走进花园,首先映入眼帘是一树奇花,每朵花都有普通的茶杯大小,­色­泽鲜红如血,发出一股浓香。云紫烟吸了口气,皱着眉头说道:“这花香是香极了,但却不知怎的,我闻了这花的香气,心中就有烦闷的感觉。”

鲁长老笑道:“幸亏你是在这花园之中,倘在别的地方闻着这种花香,只怕你会昏迷过去,”

云紫烟道:“这是什么花,如此厉害?”

鲁长老逍:“这花本名叫做阿修罗花,只是在喜玛拉雅山的珠穆朗玛峰上才有的,是我将它移植到此间,好几年没有开花,想不到昨晚下了一场大雪,今天它却开了。”

云紫烟道:“哦,是今天才开的花?”鲁长老道:“我今日清晨才闻到这花特殊香味。当真是侥幸之至!”

赫连清云莫名其妙,说道:“这花昨天开与今天开有何不同?何以今朝开就是侥幸?”

鲁长老说道:“这花可以制炼最厉害的迷香,内功造诣除非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否则闻了这种迷香,便会筋酥骨软,气力消失,任人所为。昨日字文化及这厮在这里伤了我,若然这花是昨日开的活,他一定拼了命也要窃取阿修罗花的,那就不容易给我吓退了。阿修罗是梵语,即是‘魔鬼’的意思,所以又名魔鬼花。尊胜法王见闻广博,据说他也曾到过珠穆朗玛峰寻觅此花。宇文化及是他弟子,想来是一定知道此花的来历的。

幸好它昨天没有开花,这不是侥幸之至吗?“

云紫烟道:“厦鬼花既然如此厉害,何以我们在这园中没有昏迷?”

鲁长老道:“你随我来。”走到一个池子旁边,池中尽是浮冰,冰层里却绽开一朵朵雪白的花。云紫烟一到池子旁边,登时闻得淡淡的幽香,­精­神为之一振,胸中的烦闷,也尽都消解了。

云紫烟道:“这是莲花吗?”鲁长老笑道:“也可以说是莲花,但不是普通的莲花。它叫做天山雪莲。普通的莲花是夏天开的。

天山雪莲则是在寒冷的高山上,在冰雪中绽开的。“

云紫烟曾听得师父谈过此花,说道:“哦,原来这就是天山雪莲。听说此花能解百毒,可是真的?”

鲁长老道:“当然是真的。止因为园中有这天山雪莲,所以才把魔鬼花的毒香解了。这花只是蓓蕾初绽,倘若已然盛开的话,你连烦闷的感觉也不会有的。”

云紫烟道:“这么说来,天山雪莲是比魔鬼花更难得了。”

鲁长老道:“各有各的功能,都是世间罕见之物。你们来得适逢其时,老朽也可以惜花献佛了。”

武士敦道:“借花献佛。嗯,师叔的意思是——”

鲁长老道:“我的意思是想托你们把这两种奇花送给柳大快柳元宗。一来是酬谢他的小还丹活命之恩;二来柳大侠是当今国手,这两种奇花在他的手上比在我的手上有用得多。”丐帮中人最讲究的是恩怨分明,武林天骄用柳元宗所赠的小还丹救活了鲁长老,“投桃报李”,故而鲁长老要把阿修罗花与天山雪莲赠与柳元宗。

武上敦道:“对,宝剑赠侠士,红粉赠佳人。这两种奇花正该送给柳老前辈。师叔,这一件事情我一定替你办到。”

鲁长老说道:“阿修罗花现在就可摘下了。但天山雪莲只是蓓蕾初绽,却必须再等两天,待它盛开。”

武士敦道:“再多几天也是无妨。师叔,你安心养病,我们在这里替你看守花园。”

鲁长老道:“也好。我最担心的是宇文化及这厮去而复回,有你们在这里,就不怕他来侵犯了。”

武士敦道:“师叔可知道神驼太乙与柳元甲这两个人吗?”

鲁长老道:“神驼太乙三十年前我曾与他见过,当时他的玄­阴­指还未练成,恶行也尚未昭彰。我代表你的师父去告诫他。他答应不与咱们丐帮作对,我也就没有和他动手了。但听说去年你接本帮帮主之任时,他却纠合了一些邪派妖入前来捣乱,是么?”

武士敦道:“正是。”当下将首阳山那次丐帮大会的经过告诉了鲁长老。

鲁长老道:“想来他当时的答应实是心有不甘,你师父死后,他以为丐帮无人,故面前来捣乱了。”

武士敦道:“这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已得主国国师的封号,故而立心要铲除咱们丐帮。”跟着把太乙、柳元甲与公孙奇等人勾结的事情,也都对鲁长老说了。

鲁长者接着说道:“原来如此。柳元甲的名头我是听过的,却没和他会过面。不过我知道他是柳元宗大侠的弟弟。想不到兄弟二人,一正一邪,差别是如此之大。但你何以特别提出他们二人来谈,可是有什么事情­干­连的?”

武土敦道:“听说他们曾在这天狼岭上出现。”

鲁长老道:“是么?我却没有碰见他们,也可能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是隐居此地。”

云紫烟笑道:“有檀师兄和檀嫂子在这儿,即使碰上这两个老贼,他们也决不能讨了好去。就只怕他们和字文化及联手,就有点难以对付了。不过,宇文化及已经给咱们吓走,想来早已下山去了。”

云紫烟只猜对了一半,宇文化及是要下山,但只是下到半山,又回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字文化及接连与武士敦、檀羽冲打了两场,都没有讨到好处,不禁气沮神伤,只好逃走。

不过,他却没有远去,而是躲在树林里面。原来他这次本来是想去再次向鲁长老挑战的,他虽然不知道鲁长老业已受了重伤,但料想鲁长老年迈苍苍,即使他受的伤和自己一样,在一天的时间之内,他决不能像自己一样便即复原。故而他还在打着如意算盘,想等待武士敦与武林天骄等人走后,再去伤害鲁长老。

不料他躲在树林里面,却看见武、檀等人走进鲁长老那间石屋,这一下可把他的如意算盘打乱,有武、檀等人在那石屋,他当然是没有胆量再去的了。

他走出树林,刚要下山,一阵风吹来,送来了魔鬼花和天山雪莲的花香,这两种奇花的香气温在一起,但宇文化及还是能够分别出来。

宇文化及又惊义喜,又是后悔,心里想道:“原来鲁老头儿的花园里竟有这两种稀世奇花,可惜我昨天不知道。千不该,万不该,刚才我不该贪恋美­色­,看那小妖女出浴。要是我不是因此耽搁,径直去找鲁长老头儿晦气,我早就把他杀掉了。如今有武林天骄等人陪着这夏老头儿,这两种稀世的奇花,我只是可望而不可及了。今次到中原一趟,一事无成,却叫我有何颜面回去见师父和大汗。”

原来字文化及这次是奉了铁木真大汗之命,前来中原,一来是探听金国的虚实,二来是替铁木真招揽能人,三来是替铁木真收买一些有势力的帮会,将来蒙古起兵灭金之时,可以作为内应。收买丐帮,便是其中最主要的目标。

当然宇文化及也知道丐帮是不能收买只能说服的,因此他才跑去见鲁长老。却不料任他花言巧语,鲁长老非但不肯听他,反而严词拒绝,以致弄到翻了脸动起手来。他又不能把鲁长老杀掉。秘密已经泄露,杀不掉鲁长老,就要留下无穷后患。

另外两件任务他也没有完成。金国的虚实,他所能打听得到的只是一些普通的情报。至于招揽能人,他看得上眼的如武上敦、檀羽冲等人非但不受他的招揽,反而变成了他的仇敌。

宇文化及心里想道:“这山上我是不能再留的了。但好在我已发现了这两种稀世奇花,回去告诉师父,师父总有办法取得。

这也算得是我的一件功劳。“

于是,宇文化及决意下山,赶回蒙古,不料刚下到半山,却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他正在怅怅惘惘之际,忽听得有暗器破空之声。正是。

屡遭强敌谋难遂,忍舍奇花铩羽归?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回祸生荒谷追穷寇乐在天涯战恶风

人影未见,暗器先到。宇文化及听这暗器破空之声极为强劲,心中一凛,连忙拾起一颗石子,也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将石子弹出。只听得“卜”的一声,两颗石子在空中撞个正着。宇文化及所发的那颗石子被击成粉碎,对方所发的那颗石子也被撞得失了准头,未到宇文化及的身前便坠下了。不过却并没有碎裂,显然这人的功力是比宇文化及更胜一筹。

宇文化及大吃一惊,骂道:“什么人偷施暗算?”话犹未了,只见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番憎哈哈大笑地走了出来。

这红衣番僧翻起一双瘆瘆的眼珠,滴溜溜的在宇文化及身上打了一转,­阴­阳怪气地笑道:“我这颗小小的石子不过是试试你的功力而已,当真暗算,你还有命么?不过,你能够打落我的石子也算不错了。”

宇文化及面上一红,心里想道:“这和尚虽然狂妄,但本领却确实了得。听他口气对我也不敢轻视,倒不妨与他交交。”于是问道:“请问大师法号,何以要试在下功力?”

红衣番僧冷冷说道:“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你是不是叫做宇文化及,从蒙古来的?”字文化及喜道:“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那就好说话了。”不料那红衣番僧面­色­一变,冷笑说道:“谁与你套什么交情,好,你既然是宇文化及,我就没有认错人了。吃我一掌!”

红衣番僧出声掌发,一掌劈去,呼呼风响,宇文化及身形一闪,避开正面,连用“三环套月”、“风拂垂杨”两招,才堪堪的把对方的招数解开。但虎口亦已隐隐作痛。宇文化及又惊又怒,喝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何冤?何仇?你为什么如此蛮不讲理?”

红衣香僧“哼”了一声说道:“你欺负我的徒弟,还敢怪我不讲道理么?哼,你自恃武功,辱我门下弟子,我就非把你的武功废掉不可。”

原来这红衣番僧正是麻大哈的师父——灵山派南支的掌门人猛鹫上人。麻大哈与上官宝珠逃到山下,恰好遇上师父,免不了要请师父报仇。

猛鹫上人此次来天狼岭怀着两个目的,一来是为了打听太乙与公孙奇的下落,意欲取得桑家的两大毒功秘籍。二来是侦察他的徒弟,看他是否有背师的行为。原来猛鹫上人与北支的掌门人青灵师大面和心不和,多年来都是各怀心病的。猛鹫上人遣麻大哈往天狼岭之后,放心不下,他听得消息,说是青灵师人也派遣了她的女儿上官宝珠前往大狼岭,他恐怕麻大哈若然取得那两大毒功秘发,只怕会送给青灵师太,以讨好她们母女,故而自己亲自赶来。

猛鹫上人到了天狼岭,果然就遇上麻大哈与上官宝珠二人,猛鹫上人本来心中有气,可是一看他的徒弟已受了伤,而且他对青灵师太怀着心病,也不便在上官宝珠面前公然发作,于是只好隐忍不提。他盘问了麻大哈,知道了他们在天狼岭未找着太乙与公孙奇,他心上的一块石头先放下地。于是再问明了伤他的人是谁,便上山来了。

猛鹫上人其实并不知道宇文化及的来历,但见他穿着蒙古武士的服装,又试了他的功力,果是不凡,断定他就是打伤自己徒弟的人,一问之下,果然不错。猛骛上人­性­情凶暴,别人软负他的徒弟他认为就是看不起他,于是问明之后,立即便下杀手。

宇文化及功力稍逊一筹,但亦非弱者。猛鹫上人一掌伤他不了,宇文化及想要求和,刚刚说了两句:“大师息怒,我并不知道是大师的弟子……”话犹未了,猛鹫上人喝道:“好,你既然知罪。那就给我磕头!否则,我还是非把你的武功废掉不可!”

宇文化及几曾受过如此闲气,心中也不禁火起,冷冷说道:“大丈夫宁教头断,不能折腰。我口头向你赔个礼已是给了你的面于了。你知道我是谁?”

猛鹫上人大喝道:“管你是谁?”呼的一掌,又劈过来。这一掌他用上了八成内力,掌风呼呼,当真是有若排山倒海。宇文化及这次有了准备,真力凝聚掌心,使出了“混气一气功”,硬接了猛鹫上人的一掌。

“混元一气功”是宇文化及的师父尊胜法王所传的武林绝学,掌力之霸道足以与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抗衡,在邪派中乃是第一等刚猛的掌力,而且能伤奇经八脉,比正派中的大力金刚掌尤为­阴­毒。可是由于猛鹫上人的功力实在太高,双方对了一掌,“轰”的一声,宇文化及仍然给他震退三步。

猛鹫上人是占了上风,但对掌之后,他亦感到脉息受了对方掌力的震荡。猛鹫上人吃了一惊,连忙默运玄功,调匀气息。

喝道:“你这混元一气功是跟谁学的?”

宇文化及冷笑道:“天下有几人会使混元一气功?”言下之意,猛鹫上人既然识得“混元一气功”,就应该知道他的师父是谁了。

猛鹫上人心中一凛,想道:“听说尊胜法王有个关门弟子,本领甚为了得,莫非就是此人?”瞬息之间,他心中转了几个念头,先是想与宇文化及讲和,但随即想道:“尊胜法王若知我欺侮了他的弟子,只怕他也不肯­干­休。不如就把这厮杀了,免除后患。”于是猛鹫上人佯作不知,也不再问。迈步上前,猛的又向宇文化及施展杀手。这一次出手更为凌厉,双掌擒拿,宇文化及的七处大|­茓­都在他的掌势笼罩之下。

宇文化及使出浑身解数,仍是有一处|­茓­道避不开他的擒拿,只好再以“混元一气功”与他硬拼一掌。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宇文化及倒纵出一丈开外,但觉胸中气血翻涌,好不容易才稳得住身形。

猛鹫上人跟踪追击,宇文化及忽地叫道:“且慢动手,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灵山派南支的掌门猛鹫上人。”原来用一招大擒拿手擒拿对方的七处|­茓­道,这是只有灵山派才有的独门武功。

猛鹫上人大为得意,哈哈笑道:“算你有点见识,看得出我这一招大擒拿手法,但你知道我的来历又怎么样?”

宇文化及说道:“我看得出你的来历,想来你也应该看得出我的来历。若是上人不嫌在下高攀的话,咱们倒不妨交个朋友。”

猛鹫上人“哼”了一声,说道:“你倒说得容易,你打不过我,才与我套交情,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么?”

宇文化及淡淡说道:“不错,以你的本领,你可以把我杀掉。但你杀了我,你必有后祸。而且即使除掉这层不说,你要杀我,你至少也得耗掉五年功力。那时只怕你这掌门人的位子也坐不稳啦。”

宇文化及的混元一气功能伤奇经八脉,倘若他拼死一斗的话,猛鹫上人的确是要大伤元气,说不定还不只耗损五年功力。

猛鹫上人心里想道:“这厮倒不是虚声恫吓,我若耗损五年功力,是斗不过青灵老乞婆的了。”原来灵山派自分为两支之后,彼此都想兼井对方,但由于猛鹫上人与青灵师太功力悉敌,彼此都不敢抢先发难。这就是他们二人各怀心病的由来。

可是猛鹫上人一来是为了面子攸关,二来也怕留下了宇文化及,将来字文化及可能唆使尊胜法王出来与他为难。因此他还硬着口气,冷笑说道:“你欺负了我的弟子,还要我把你当作朋友,天下有这样便宜的事?”

宇文化及笑迫:“我是误伤了你的两个弟子(他以为上官宝珠也是猛鹫上人的弟子),那是我事前不知他们的来历之故。我想送给你两件稀世奇珍,略表歉意。你意下如何?”

猛鹫上人道:“什么稀世奇珍?”

宇文化及说道:“阿修罗花与天山雪莲,这两样奇花,别人也许不知它的珍贵之处,你是一定知道的。”

猛鹫上人双目闪闪放光,说道:“你有这两样奇花?我不相信!拿出来给我看看。”

灵山派擅于使用毒药晴器,这两样奇花,一样可以制炼极厉害的迷香,一样则是解毒的圣药。正合猛鹫上人之用。

宇文化及说道:“上人想要这两种奇花,请随我来。”猛鹫上人随他走了一程,果然闻得阿修罗花与天山雪莲的香气。猛鹫上人又惊又喜,心里又是怀疑不定,突然停下脚步,说道:“你既然发现此处有这两种奇花,为何你不自取?”

宇文化及说道:“实不相瞒,这间屋子内有几个武林高手,我一个人敌不过他们,咱们二人联手,方可­操­胜算。”

猛鹫上人道:“是些什么人?”宇文化及道:“一个是丐帮的鲁长老,一个是新任丐帮帮主的武士敦,一个是在金国有武林天骄之称的檀羽冲。还有两个女的,尚未知道她们的来历,武功也很不差。”

猛鹫上人有数十年未曾下山,只知道鲁长老的来头,当下哈哈笑道:“鲁阳戈的功夫虽然不错,也还未算得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其他几个是他的晚辈,武功再高,料想也高不到哪里去。”

宇文化及道:“上人不可轻敌。不错,鲁阳戈是年纪老迈,武功消退了。但武士敦与檀羽冲却是不能小觑,我和他们单打独斗,也只能堪堪打个平手。”

猛鹫上人冷笑道:“这几个人是你的仇敌吧?哼,哼,原来你是借花为饵,要我助你报仇。”

宇文化及道:“这是对你我都有好处的事情。不错,你是助我报仇,但我也助你取得这两种奇花,说不上是谁利用谁。而且,你我联手,把这几个人除掉,还有大大的好处。”

猛鹫上人道:“还有什么好处?”

字文化及道:“想来你应该知道我的师父就是尊胜法王了?”宇文化及既然说出了本师的名字,猛鹫上人再不能佯作不知,便道:“这又怎样?尊师武功盖世,我是仰慕己久,但我可不想向他讨取什么好处。”

宇文化及说道:“我的师父已受铁木真大汗之聘,当上了蒙古的国师。”猛鹫上人道:“哦,这个,我倒尚未知道。但这又怎样?”

宇文化及道:“铁木真大汗雄才大略,不久就要起兵吞金灭宋,统一中华,实不相瞒,我就是受了大汗与师父的差遣前来金国,一来打探金国的虚实,二来给大汗招揽高人异士的。这几个人不肯受聘,定要与蒙古作对。上人若能助我除掉他们,功劳非小。那两种奇花自然归上人所有,另外大汗也必定厚礼上人,各种珍宝,随上人所欲。将来统一中华,上人可以做一个‘汗国’的国师。上人要想光大贵派,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猛鹫上人本来是还有些担心尊胜法王会对他不利的,听了字文化及的说话,这才知道他们是要图谋大事,决不会计较这些小节,心上一块大石放了下来。于是哈哈大笑。

猛鹫上人哈哈笑道:“老弟台,你何不早说。早知你是尊胜法王的弟子,义是替铁木真大汗办事的人,咱们就不致发生这场误会了。好,咱们今日算是应了一句俗话:不打不成相识。他日在大汗跟前,还得请你美言几句。好,咱们这就去吧。”

且说鲁长老正在园中讲解那两种奇花的效用,忽听得外面的雪地上有轻微的积雪爆裂的声响,鲁长老心中一凛,喝道:“是什么人!”

话犹未了,只听得宇文化及大声笑道:“鲁老头儿,你真好雅兴,你的伤恐怕还未好吧,就在园中赏花了?可是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园中有这两种稀世奇花,理该公诸同好才是。对不住,我擅自替你邀了一位朋友,如今我们是不请自来啦。希望你不把我们当作恶客。”

宇文化及说到“恶客”二字,猛鹫上人已是越过墙头。武士敦大喝一声:“下去!”劈空掌发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掌力排山倒海般地向猛鹫上人涌去,猛鹫上人哈哈一笑,说道:“丐帮的大力金刚掌确是不凡,但要想把我打出墙外,你却还差几分功力。不错,我是要下来啦!”笑声中脚已落地,进了花园。

饶是武士敦艺高胆大,也不禁吃了一惊。心中想道:“他居然没有还掌,就硬接了我的劈空掌力。看来是比宇文化及那厮还要高明几分了。”殊不知猛鹫上人乃是故作从容,他受了武士敦的一记劈空掌,胸口也是有点隐隐作痛。不过,他的本领也的确是比宇文化及高明几分,受了掌力之后,立即默运玄功,依然行若无事。宇文化及跟在猛鹫上人身后,也越过了墙头。

猛鹫上人脚一落地,就朝着阿修罗花跑去,哈哈笑道:“何必和他们多说废话,我不只是要赏花,还要来采花!”鲁长老守护在花树之前,正要出招,武林天骄说:“请让擅某替主人驱逐恶客!”

武林天骄声到人到,一招“分花拂柳”,双掌一虚一实同时拍出,无声无息,掌力却是如狂涛突发般地卷来,猛鹫上人猝不及防,连亡后退三步,挥袖一拂,这才解了他的掌力。

猛鹫上人双眸炯炯,大声说:“你就是号称武林天骄的檀羽冲吗?好,我让你三招,折折你这‘天骄’的傲气。”

武林天骄冷笑说道:“什么东西?胆敢狂妄!我只是一招就要你非还手不可。”他已知猛鹫上人的功力在他之上,他所创的“落英掌法”,用来对付功力差不多的如柳元甲之辈可以收效,对付功力比他高的猛鹫上人则必须另出心裁。于是舍掌用箫,暖玉萧“呜”的吹出一口罡气,迅即一挥,幻出了千重箫影。

箫影千重,变幻莫测。但猛鹫上人乃是一派的武学宗师,却看得出武林天骄这一招乃是同时指向自己的九处|­茓­道。饶是猛鹫上人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如此奇妙的点|­茓­功大,原来这是武林天骄得自柳元宗所授的“惊神指法”,这是天下无双的点|­茓­功大,武林天骄以箫代指,又加多了许多变化,更见神奇。

猛鹫上人无法闪避,只好出掌相抗,他双掌一扬,使出“大擒拿手法”,掌风呼呼,不但抵消了暖玉箫中吹出的那股罡气,而且也是在同一招之内,抓向武林天骄的七处关节|­茓­道。双方以攻对攻,猛霸上人功力稍胜一筹,武林夭骄展开了行云流水般的身法,在紧要的关头,一闪闪开,双方均无伤损。可是猛鹫上人大言在先,说是要让他三招的,如今却给他在一招之内迫得还手,在面子上已是先输了一招了。

那一边,武林天骄挡住了猛鹫上人,这一边,鲁长老就向宇文化及迎上,厉声斥道:“恶贼,你敢欺我老迈,我虽老迈,一样还可废你武功。好,今日须报你一掌之仇!”宇文化及哈哈笑道:“老匹夫,你侥幸未死,还敢口出大言。好吧,你要送死,那就来吧。”

武士敦哪肯让鲁长老去冒险,说道:“师叔,让我来!”抢在鲁长老前头,一招“横云断峰”,掌如刀劈,登时堵住了宇文化及的去路。鲁长老深知他这位师住之能,以鲁长老的身份,也不便以二敌一,武士敦既然卜前,他也只好让他了。

宇文化及与武士敦对了几掌,情知在掌力上无法占武士敦的便宜,便取出了日月双轮,说道:“武帮主,我再与你比一比武器上的功夫。”

武士敦道:“管你用什么兵器,我都是一双­肉­掌奉陪!”宇文化及双轮井举,一招“双龙出海”,平推过去。武士敦呼呼两掌,将他双轮拨开。

宇文化及在这日月双轮上曾下了十年苦功,双轮盘旋滚上,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武士敦使出了丐帮的武林绝学大力金刚掌,使到兴酣之处,劲如骇电奔雷,也是厉害之极!论掌力武士敦稍胜一筹,但宇文化及却占了武器上的便宜,双方恰恰打成平手。

那一边武林天骄与猛鹫上人也展开了一场激烈非常的恶战。武林天骄以天下第一的点|­茓­功夫对付猛鹫上人,猛鹫上人则使出本门的大擒拿手法。灵山派以轻功、暗器与大擒拿手并称三绝。猛鹫上人是掌门的身份,不屑使用暗器,这数十年来,他特别用心苦练的是大擒拿手法,早已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双方以绝顶武学较量,在招数上谁也占不到便宜。但猛鹫上人功力较高,过了数十招之后,武林天骄却是自先额头见汗了。

赫连清云见丈夫陷于困境,拔出了月牙弯刀,说道:“你是一派宗师,我们小辈向你请教,算不得是恃强欺弱,以众凌寡。”

原米江湖上的规矩,平辈的只能单打独斗,倘若以二敌一,便是自贬身份。但猛鹫上人高于武林天骄夫妻一辈,晚辈与长辈交手,单打独斗,反而是轻蔑长辈的表现。不但可以以二敌一,以三敌一,以四敌一都可以的。赫连清云因为恐怕她的丈夫心高气傲,不愿要她帮忙,故而先交代几句。

猛鹫上人哪里把一个少­妇­放在心上,哈哈笑道:“你们尽管都来,省得我费事。”赫连清云冷冷一笑,说道:“是么?那就休怪小女子无礼了,看刀!我告诉你,我这一招刀尖要刺你的风府|­茓­!”

双方交手,从没有先告诉对方自己要怎么出招的。猛鹫上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冷笑道:“好吧,我倒要看你怎样刺我的风府|­茓­?”要知“风府|­茓­”是在后心,敌人迎面出招,那是绝不能刺着“风府|­茓­”的。猛鹫上人只当她是胡说八道。

赫连清云把月牙弯刀划了一道圆弧,唰的向猛鹫上人劈去,武林天骄跟她配合,萧中夹掌,同时发出了一招“力劈华山”,掌力用到了九分。暖玉箫也同时点他胸前的“愈气|­茓­”。猛鹫上人单掌接了武林天骄的掌力,左掌一伸,便要硬抢赫连清云的月牙弯刀。哪知赫连清云的刀法奇诡绝伦,刀锋一转,刀尖竟自转到猛鹫上人的背后,果然就是刺他的“风府|­茓­”。

原来赫连清云的本领虽然不及丈夫,但他们是同派异流的师兄妹,差也差不到哪里。赫连清云的月牙弯刀式样特别,形如钩镰,她这套刀法是在光明寺的时候向柳元宗学的,揉合了本门的武功,这刀法就特别以奇诡见长。普通长刀刺不到敌人的背后,她的月牙弯刀,只要微一侧身,刀尖却正好可以刺到敌人背心的“风府|­茓­”。

当然,若是单打独斗的话,赫连清云是决不能得手的。但此际,猛鹫上人要分出六七分­精­神、功力应付武林大骄的策中挟掌,他那一抓抓空,力道可就荡不开赫连清云的月牙弯刀了。

只听得“嗤”的一声,刀尖划破了他的衣裳,刺着了他的“风府|­茓­”。

“风府|­茓­”本来是人身死|­茓­之一,但赫连清云的刀尖刺着猛鹫上人的“风府|­茓­”,对他却是毫无伤损。原来猛鹫上人练有护体神功,赫连清云的功力不如丈夫,还够不上破他的护体神功。

在刀尖触着猛骛上人身子的那一刹那,他的背部肌­肉­突然凹陷半寸,就差那么半寸,已是消解了赫连清云的劲道。刀尖虽然触着身体,也不能伤人。但虽然如此,对猛鹫上人来说,这一招也是危险之极。死生之际,真可以说得是间不容发。

猛鹫上人大怒,呼呼两掌,左一招“五丁开山”,右一招“仙人指路”,猛攻赫连清云。武林天骄“呜”的一口纯阳罡气从暖玉箫中吹出,饶是猛鹫上人内功深湛,也觉触体如烫。猛鹫上人只得挥抽成风,抵消他的纯阳罡气。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一招“斗转星横”,把玉箫当作判官笔使,又指到了猛鹫上人脑后下三寸的“玉枕|­茓­”,“玉枕|­茓­”是人身死|­茓­之一,而巨是最脆弱的一个部位。这一招乃是攻敌之所必救,猛鹫上人只好转过身来,对付武林夭骄。那两招杀手,也就给赫连清云从容化解了。猛鹫上人力敌武林天骄夫­妇­,不免处于下风。但他功力深厚,七十二招大擒拿手法又极其厉害,武林天骄夫­妇­在急切之间也是胜他不了。

鲁长老凝神观战,见武林天骄夫­妇­已是占了上风,武士敦和宇文化及也打成平手,这才松了口气。蓦地省起,说道:“云姑娘,你去采那雪莲,我把这魔鬼花摘下。”鲁长老是怕他们在激战之中,可能损伤这两种奇花,也伯他们续有党羽来到,为了谨慎起见,当然是先采下为宜。他知道云紫烟怕嗅魔鬼花的气味,故而叫她去采天山雪莲。

云紫烟道:“天山雪莲,蓓蕾初淀,现在采下,不是太可惜了吗?”鲁长老说道:“有两朵已好了几瓣,先采下来,我将它养在冰魂瓶中,可以用人工方法将它催开。还有三朵含包未放的,暂时不采。在湖边的假山洞中,有一支竹钩,你可以用竹钩把雪莲钩下来。但可要特别小心,别把它弄坏了。”

原来雪莲是在冰湖之中开放的,湖中浮冰片片,以云紫烟的轻功,踏在浮冰之上,也许勉强可以,但总是有几分冒险。鲁长老怕她跌下湖中,因此还是叮嘱她用竹钩摘花较为稳妥。

魔鬼花已经开了的有十三朵,鲁长老刚刚采了七朵,忽听得有人哈哈大笑,说道:“我道是什么人在这里打架,原来是你这个狗­肉­和尚!”声到人到,是个身材高大的驼子,正是神驼太乙。

禅驼太乙和猛鹫上人是旧相识,猛鹫上人一见是他,真是喜从天降,连忙说道:“驼兄,你帮个忙,快抢天山雪莲和魔鬼花,咱们两人平分。”

太乙正是因为闻得这两种奇花的香气来的,大笑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抢的了!”

魔鬼花是长在树上的,采它不必怎么费力;采天山雪莲则费力得多。云紫烟小心翼翼地刚用竹钩摘下一朵,太乙就猛地向她扑来。太乙是个识货的人,知道雪莲更为难得,而且只有两朵,生怕云紫烟再摘下一朵之后,就要溜走,故而先向她动手。

鲁长老大喝一声,截住了太乙,怒道:“这花是我种的,岂能任你要取便取?”太乙冷笑道:“原来你是主人,失敬,失敬!”

暮地一指点去。鲁长老呼的一掌劈出,掌力大于指力,太乙身形一晃,从鲁长老身旁惊过,哈哈笑道:“原来是丐帮的鲁老前辈,好,好,回头我再领教你的金刚掌法。对不住,你种的天山雪莲,我可要不问自取啦!”

鲁长老年老气衰,在掌力上虽然稍占了一点上风,但给太乙的玄­阴­指一戳,却也不由得机怜伶地打了一个冷战,这刹那间,血液都似乎要冻得凝结起来。鲁长老连忙默运玄功,气纳丹田,把体中所受的­阴­寒之毒炼化。回头一望,神驼太乙已经在冰湖之旁与云紫烟交手了。

云紫烟的本领自然是远不如神驼太乙,但她近年苦练无相剑法,在二三十招之内,却也还勉强可以抵挡。

鲁长老讽得玄­阴­指的厉害,自忖无法破他。叫道:“武师侄,你去对付那老残废,让我来打发这厮。”武士敦与宇文化及正自打得吃紧,听得鲁长老要来替他,吃了一惊,说道:“师叔,你先歇歇。小侄若是不行,再请师叔接下。”要知鲁长老昨日刚败在宇文化及的掌下,几乎送了­性­命,武士敦岂敢让他冒险?鲁长老顿足说道:“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再歇?你不快去。

云姑娘只怕就要­性­命难保了!你放心,我已经跟你说过,我自有办法胜得这厮!“一面说话,一面就抢上前去,挥掌接过宇文化及的招数,不山分说地硬替了武士敦。

武士敦抬眼一望,只见云紫烟已给太乙追得手忙脚乱,果然是非他马上去援救不可。武士敦心里想道:“武学之道,相生相克。鲁师叔深通武学,或者经过了昨日一败,他真的已想出了克敌制胜之道。”在这样紧迫的形势之下,已不容他多作考虑,只好让鲁长老和宇文化及交手,自己则抽出身来赶去援救云紫烟。宇文化及笑道:“你当真是寿垦公吊颈嫌命长了。昨日一战,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么?”鲁长老淡淡说道:“我正是要报你昨日的一掌之仇!”宇文化及大笑道:“好,你不怕死,那就来吧!”

正要收起日月双轮,与鲁长老对掌,鲁长老道:“今日我与你较量兵刃。”抄起了打狗­棒­,便即进招。

宇文化及“哼”了一声,说道:“随你的便。兵器没长眼睛,只怕你死得更快。”经过昨日一战,宇文化及已知道鲁长老的功力虽深。但因年纪老迈,却没有足够的气力可以发挥,不论比什么他都可以稳­操­胜算。于是漫不经意地便把日月双轮向鲁长老推去。

哪知鲁长老举起了打狗­棒­,只是轻轻一拔,宇文化及的日轮已给荡开,“当”的一声,与月轮撞上,说时迟,那时快,鲁长老的打狗­棒­已是闪电般地指向了他的胸前大|­茓­。

宇文化及吃了一惊,连忙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三丈开外。鲁长老跟踪追上,宇文化及用月轮护身,日轮反手推压,这一推一压,乃是他得意的杀了绝招之一,此时他已不敢轻敌,用足了气力,势道凌厉之极,哪知鲁长老的打狗­棒­只是滴溜溜一转,轻描淡写地又把他这一推一压化解升了。

原来这打狗­棒­法乃是丐帮的决不外传之秘,与大力金刚掌及伏魔杖法并称“丐帮三绝”。大力金刚掌以刚猛见长。打狗­棒­法则以­阴­柔制胜。大力金刚掌还比较易练,打狗­棒­法则极难练到炉火纯青之境。打狗­棒­法分圈、转、推、磨、粘、引、勾、连八诀,纯以借力打力为主,八决互用,伸妙无方。既是以借力打力为主,本身就无须使用多大的气力。昨日鲁长老猝然遇敌,又不知道对方的深浅,一时来不及用打狗­棒­,这才吃了宇文化及的大亏的。如今双方使用兵器,宇文化及可就要吃他的大亏了。

但宇文化及也是个武学大行家,接连吃了几次亏之后,蓦地一省,收起了日月双轮,说道:“念你年纪老迈,我让你占一点便宜。管你用什么兵刃,我都是用一双­肉­掌奉陪。”原来他已看出鲁长老的­棒­法的奥妙之处,自己若用兵器,反而给他可收借力打力之效。如今他改用劈空拿力,只要打狗­棒­点不着他的|­茓­道,鲁长老就无计可施,非得凭着本身功力和他硬拼不可。

鲁长老心头一凛:“这厮可也真够眼力,今日我是非与他拼老命不可了。”原来鲁长老另有个“两败俱伤”之法可以制敌,但非到极紧要的关头,是不轻易使出来的。当下鲁长老神­色­不露,淡淡说道:“好,随你的便,我这打狗­棒­一样打你。”

话虽如此,宇文化及改用了劈空掌力之后,鲁长老的打狗­棒­要打到他的身上,那也是大不容易了。宇文化及的混元一气功可以用来护身,也可以用来攻敌,掌力使开,周围三丈之内,如同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鲁长老的­棒­法纵然神妙,却近不了他的身。但宇文化及使用劈空掌力,也是有一利另有一弊。弊病在于他在三丈之外发出的掌力,对鲁长老也同样伤害不了。本来,鲁长老的气力大不如他,若是双方硬打硬碰的话,鲁长老必然支持不住。如今宇文化及怕了他­棒­法的神妙,不敢让他近身,鲁长老就可以支持更多的时候了。

他们虽然不是近身搏斗,但也处处透看凶险。只要哪方稍有疏忽,另一方就可以立即欺身进招,取他­性­命。

这一边,鲁长老与宇文化及打得难分难解。那一边武士敦也正在与太乙展开了一场恶战。

且说武士敦赶去援救他的未婚妻子,到得恰是时候。其时云紫烟和太乙已经斗了二三十招,气力渐感支持不住,太乙把她迫到了湖边,喝道:“撒剑!”五指如钩,朝着云紫烟搂头抓下。云紫烟身形已在他掌势笼罩之下,除了一招脱手掷剑,迫退敌人之外,必然要给他挤下湖中。但若掷剑退敌,以太乙的本领也断不会受她所伤。退而复进,云紫烟依旧脱不开他的魔掌。

就在太乙大喝“撒剑”之时,武士敦也是一声喝道:“看掌!”人未到,掌先发,武士敦的大力金刚掌何等厉害,五丈之外,遥遥一掌,掌力已及到太乙身上,太乙陡然一震,连忙闪开。云紫烟一招“玉女投梭”,剑尖划过,把太乙的衣油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幸而太乙功力远胜于她,当她剑锋触及之时,衣袖一挥,消解了她的六七分劲道,这才只是给划破衣袖,没有伤着皮­肉­。

说时迟,那时快,武士敦劈空掌一记打出,人亦已赶了到来。挡在云紫烟前面,呼呼两掌,把太乙迫退。云紫烟惊魂稍定,想起刚才的险处,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只觉手足无力,倚着山石歇息,她暂时只能抽手旁观,看武士敦与太乙恶战了。

太乙反手一指,一股冷风,如箭疾­射­。武士敦微感寒意,冷笑喝道:“你的玄­阴­指又能奈我何哉?”武士敦正当年富力强,旦又天生异禀,内功造诣,比鲁长老还更深厚。太乙的玄­阴­指只能使他稍受影响。却是伤他不了。

但太乙挟着数十年功力,也是非同小可。他掌指兼施,寒风激荡,武士敦一面运气护身,一面以金刚掌应敌,双方旗鼓相当,恰恰打成平手。

武士敦记挂着师叔,说道:“烟妹,你去助鲁师叔一臂之力。”云紫烟练的是峨嵋派的玄门正宗内功,歇了一会,行大周天吐纳之法,真气流转全身,气血畅通,­精­神己是渐渐恢复。当下答了个“是”字,便即向鲁长老那边跑去。

可是她刚刚跑过一座假山,距离鲁长老还有数丈之遥,忽地听得有人哈哈笑道:“还好,我也赶得上这场热闹!”声音初发之时,在花园之外远远传来,说到了“热闹”两字之时,人已越过围墙,进入了花园之内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太乙的女婿柳元甲。虽是女婿,两人的年纪可差不多,柳元甲的本领并不在他岳父之下。柳元甲进了围墙,张眼一看,只见园了里八个人,分成三处厮杀。鲁长老这边的人,他全都认得。与武林天骄夫妻激战的那个猛鹫上人,他也是早就认识的了,但宇文化及是何等样人,他却未知。

正是:天狼岭上群魔会、血雨腥风又一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回长老自残施怪术魔头得逞夺奇花

猛鹫上人连忙叫道:“柳兄,这位是尊胜法王的高足,铁木真大汗的金帐武士,都是自己人。请你帮一个忙。”猛鹫上人被武林天骄夫妻攻得几乎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地把话语说得清楚。其实最需要帮忙的是他,只是他不好意思向柳元甲求援,于是抬出了尊胜法王与蒙古大汗的招牌,含含糊糊地只说请他帮忙,却不指明要他帮谁。从上下的语气听来,似乎是要他帮宇文化及,骨子里则是希望柳元甲前去帮他。

柳元甲随着太乙之后来到,对猛鹫上人等人来说,固然是喜出望外;但对柳元甲来说,他听了猛鹫上人这一番话,也是感到了意外之喜。你道为何?原未柳元甲自从他的哥哥柳元宗还俗之后,他闩知罪孽深重,即使柳元宗旨饶他一命,蓬莱魔女也不肯放过他。柳元宗爱女情深,蓬莱摩女不肯放过他,柳元宗终须也会改变主意,取他­性­命的。当今之世,柳元甲最最惧怕的就是他的哥哥,这也是他要骗取公孙奇的毒功秘父的原因之一,即使如此,他也怕练成了那两大毒功仍然放不过他的哥哥。

如今他听得宇文化及是尊胜法王的弟子,又是铁本真大汗的心腹武士,不由得顿然一喜,心里自思:“铁木真大汗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将来代主而兴的必定是他。当今之世,能够与我的哥哥匹敌的,也只有铁木真大汗的国师尊胜法王。我何不趁此机会结交此人,将来可以托庇于铁木真大汗与尊胜法土,那就不怕我的哥哥与笑傲乾坤这一些人了。何况这还是求得莱华富贵的好机会。”

此时云紫烟正向宇文化及杀去,柳元甲是个武学大行家,一眼就看出宇文化及对付鲁长老可以稍占上风,若加上了一个云紫烟,他就决难抵御。于是柳元甲一跃而前,喝道:“我不许你们以多为胜,你这丫头给我滚开!”呼的一掌,向云紫烟劈下。

柳元甲的大碑手比宇文化及的混元一气还要霸道,幸而云紫烟的轻功不弱,给他掌力一震,登时一个“细胸巧翻云”,借着这股猛力,整个身了反弹起来,半空中一招“鹰击长空”向柳元甲刺下,柳元甲焉能让他刺中,左掌的劈空掌力接续发出,把云紫烟震荡出三丈开外!

猛鹫上人见柳元甲不来帮他,心头暗恨,想道:“这姓柳的也不是好东西,只知趋炎附势。好,将来再慢慢地炮制他。”

猛鹫上人正自吃紧,武林天骄忽地放松了他,叫道:“武大哥,咱们都来掉换对手。清云,你去与云姑娘联手;武大哥你来斗这个秃驴,我和这姓柳的老贼算一算帐。”于是赫连清云和云紫烟合斗神驼太乙,武士敦则替换了武林天骄,与猛鹫上人交手。

猛鹫上人刚自松了口气,武士敦已是补上空档,呼的一掌打来。猛鹫上人“嗖”的审起一丈多高,五指如钩,向武士敦的天灵盖抓下。武士敦喝声“去!”掌风震荡,猛鹫上人在半空中一个“鳐子翻身”,斜斜落下。武士敦也接连蹬、蹬、蹬地退了三步。原来猛鹫上人那一抓,乃是他的杀手绝招之一,五指鹰扬,冷风疾­射­,就似发出了五枝无形的冷箭,刺向武士敦的五处大|­茓­。故而武士敦也不能不给他迫退几步,避开他的锋芒。

这一招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猛鹫上人“噎”了一声,似乎有点惊诧,两人一退复进,这次是猛鹫上人先行出招,一个“大擒拿手法”,双臂箕张,招里藏招,式中套式,猛扑过来。武士敦上半身的三处关节、七处|­茓­道。都在他的掌指擒拿之下。这样复杂奥妙的大擒拿手法,倘若用普通的招数化解,无论如何总会有一两处防御不到的地方会给他抓着。武士敦喝声“好!”

不退不闪,也不出招化解。却是和他对抢攻势,硬攻过去。只见他身形一斜,手腕一绕,把全身成了侧立的弓形,两掌平推似箭,力猛如山。掌力大于指力,这一下硬碰,倘若猛鹫上人不变招的话,虽然可以扭伤武士敦的关节,但本身也必定要被武士敦的掌力震伤。

猛鹫上人不傀是一派的武学宗师,就在这双方都是如箭在弦,一触即发之际,蓦地化抓为劈,轩眉绕掌,双掌如环,一冲一绕,疾如闪电。在掌法之中仍然藏有擒拿手法,不过却是以掌力为主,左掌那一绕一扭,则是助攻了。

双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接着“嗤”的一响。猛芒上人倒纵出一丈开外,武士敦则被他撕烂了一幅衣襟。原来武土敦是以双掌之力和他硬碰,而猛鹫上人则因用了擒拿手法助攻,故此在掌力的比较上稍稍吃亏。但他乃是掌指兼施,在招数上却又稍稍占了便宜。一个要倒纵退避,一个被撕烂衣裳,大家都吃了点亏,算起来还是打成了平手。

猛鹫上人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想道:“想不到这些后辈英雄。一个强于一个,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了。”

武土敦也是不由得不心头微凛,想道:“这秃驴与武林天骄夫­妇­打了半天,届然还能够硬接我的大力金刚掌,我竟自讨不到他的半点便宜。”

双方都是不敢轻敌,交手的情形又与刚才大大不同。两人并不近身搏斗,猛鹫上人倒纵出一丈开外之后,就在原地发掌,一掌劈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武士敦双掌一合一张,也是遥遥发掌。两股掌力在中途一撞,登时卷起了一股旋风。

掌风激荡,砂飞石走,但在两人之间,却总是隔着几步距离,双方的拳脚都没有沾着对方的衣裳。虽然隔着几步,每一招数,又都是带攻带守,应付对方的。武士敦依然是用大力金刚掌,猛鹫上人则用七十二招擒拿手法配合着他的五禽掌,两人每一举手一投足,全都暗藏着几个变化。这样的打法比近身的搏斗还更凶险,除了比掌法之外,还含有较量内劲的功夫,因为距离数步,谁的内力充沛,掌风凌厉,谁就可以占到便宜。这种上乘武学的较量,若是哪一方稍有疏漏,对方只要身形微动,便可抢进身来,立下杀手。

猛鹫上人是一派宗师,有数十年的武学造诣,论火候差不多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但武士敦则胜在年富力强,而且是天生异禀,在大力主刚掌上更有独到之处。是以他虽然比猛鹫上人小一辈,但打起来却是难分高下。猛鹫上人因为与武林天骄夫­妇­先打了一场,耗损的真力较多,这也是他的一个吃亏之处。

武土敦是以刚猛的打法对付猛鹫上人,另一边,武林天骄旨柳元甲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打法。

柳元甲的功力不在猛鹫上人之下,他的绵掌功夫乃是武林一绝,柔中寓刚,有击石如粉之能。以往武林天骄与他几次交乎,都是不免稍处下风,这一次武林天骄用新创的“落英掌法”来对付他,落英掌法轻灵飘忽,正是绵掌的克星。

柳元甲不知他新创的落英掌法的奇妙,见他上来,冷笑说道:“你这小子,放着现成的贝子不做,却来武林争雄,几次三番与老夫捣乱。嘿嘿,可惜你还差几年火候,不配做老夫敌手。

回去再练几年吧1“

武林天骄淡淡说道:“是么?我只练了一年,但可以先让你三招。”武林天骄的脾气是别人骄傲,他则更为骄傲。

柳元甲大怒,左掌一晃,引开武林天骄的目光,右拳劈面捣出。武林天骄使出“风刮落花”的身法,柳元甲的右拳左掌全都打空。柳元甲心头微凛:“这厮的轻功的确是大为­精­进了!”

反手立即又是一掌,武林天骄腾身飞起,说道:“还有一招,用心打吧。过了三招,就没有你的便宜了。”这一招他避得恰到好处,柳元甲的掌锋刚刚从他的脚下削过。

柳元甲也真厉害,算准了武林天骄落下的方位,抢过去先占了有利的形势,待他身形一落,柳元甲倏地平地拔起,便是一招“举火撩天”,掌Сhā他的丹田要|­茓­。武林天骄人在半空,谅他躲避不了。即使是用“鹞子翻身”的身法冲击下来,那也是势非还招不可了。

柳元甲是个武学大行家,不出他的所料,武林天骄果然是用“鹞子翻身”的身法;但出乎他的意料的却是:武林天骄并没还招。

一般的“鹞子翻身”是直线卜落的,武林天骄的“繇子翻身”却是斜飞出去,恰恰避开了柳元甲的这一招“举火撩天”。

但虽是避开,他的丹田亦已被掌风所触,感到隐隐作痛。武林天骄心道:“好在我只是说让他三招,再让多一招可就不行了。”

要知柳元甲的功力尚在他之上,他让这三招实已是竭尽平生本领。为了争一口气,几乎伤在柳元甲掌下。

幸亏武林天骄这一年未,得了三位武学大师的亲传,内功心法早已参透,就在身形落地之时,他已是运气三转,真气直透丹田,登时痛楚消失。

柳元甲如影随形,跟踪追到。武林天骄喝道:“三招已过,我还招了!”柳元甲是前辈身份,意欲让回三招,活未出口,武林天骄闪电般的一掌已是打了过来,这一掌无声无息,看似漫不经意,毫不着力,掌力二到,却似暗流汹涌,突如其来。

柳元甲大吃一惊,只好出招化解。武林天骄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掌法轻灵飘忽,奇幻无方,叫他捉摸不透,一口气连攻了十七八招。

柳元甲毕竟是个经验丰富的大行家,对敌人的掌法一时捉摸不透,便以绵密的掌法护身,只守不攻。待到武林天骄的落英掌法告个段落,柳元甲倏地猛施杀手,一招“金龙探爪”,唰地抓向武林天骄的面门,左掌则从时底穿出,仍然是用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但掌势则变为“印掌”,“印”向敌胸。这一下掌抓兼施,倘若给他得手,武林天骄不死也受重伤。

武林天骄一声冷笑,说道:“老贼你再凶狠,亦岂能奈我何哉?”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只见他身如彩蝶穿花,恰到好处地先避开了柳元甲的一抓。但柳元甲是一流高手,右手的一抓落空,左手的“印掌”依然“印”到,不过是改变了个方位而已。

柳元甲正以为对方无可逃避,武林天骄身形一转,轻飘飘地反手一掌,双掌一交,已是化解了柳元甲的掌力。原来武林天骄费尽心力,用一年的工夫。刨出了这套落英掌法,就是为了要破柳元甲的绵掌的。柳元甲这招杀手,也早在他意料之中。

柳元甲这一惊更甚,这才知道武林天骄不但是轻功大进,内功也是远胜从前。要知他能够化解柳元甲的掌力,虽说是用个“卸”字诀的巧劲,但没有相当功力,还是不能化解的。轻功与内功的­精­进也还罢了,尤其令得柳元甲吃惊的是,武林天骄的落英掌法竟似是专克他的绵掌的,他每出一招,都似是在对方所算之中。

柳元甲经验丰富,看破了这一点,登时改用另一种掌法。但他最擅长的乃是绵掌功夫,如今舍长用短,武林天骄就更是可以应付裕如了。不过,武林天骄的功力虽是大胜从前,比起柳元甲来还是稍逊一筹。好在他在掌法上占了便宜,双方恰恰打成了平手。柳元甲还给他迫得只能防守。

另一边,云紫烟与赫连清云双战神驼太乙,又是一种打法。她们二人的功力自是不及神驼太乙,但却也各有独斗的武技。云紫烟的无相剑法得自峨嵋派无相神尼的衣钵真传,当年无相神尼面壁十年始创出这套剑法,以轻灵奇变见长,最适合于女子使用。赫连清云的弯刀点|­茓­,也是武林一绝。

太乙要抢云紫烟已采下的那朵雪莲,一上来便对她猛施杀手。

云紫烟给他的掌力一震,跄跄踉踉地倒退数步,太乙正要向她抓下,忽觉背后微风飒然,赫连清云的刀尖从他意料不到的方位刺来,这一刀径刺他的背心的“风府|­茓­”,正是攻敌之所必救。太乙反手一挥长袖,裹住了她的刀锋,喝声:“撒手!”不料云紫烟唰的一剑,也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太乙只得回掌护身,用到了八成功力,荡歪她的剑尖,可是这么一来,他的衣袖就裹不牢赫连清云的弯刀了。只听得“嗤”的一声,大乙的衣抽被削去了一截,赫连清云的刀尖往前一送,点着了太乙肘尖的“曲池|­茓­”。还幸太乙闪避得快,刀尖点着,内力尚未能贯注,太乙功力深湛,立即运气解|­茓­,这条手臂才不至于残废。但饶是如此,也已感到一阵酸麻。

太乙大怒,双指一弹,使出“玄­阴­指”的功夫,冷风如箭,向赫连清云­射­去,赫连清云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但却也没有受伤。原来赫连清云这一年来在光明寺得有接近三位武学大师的机会,武学亦是大有增益,尤其在内功的造诣上更是大胜从前。虽不及太乙,却可以抵御他的玄­阴­指所发的寒气。太乙的玄­阴­指除非是触着她的身体,否则便不能令她中毒。

云紫烟的功力不及赫连清云,可是她身法轻灵,比赫连清云也更机警。一见太乙接着向她指来,立即一个“移形换位”,避开正面,而且马上便以奇诡绝伦的剑法向他的们面袭来。大乙的一条左臂酸麻未过,只能以右臂发出玄­阴­指,威力自是打了几分折扣。云紫烟与赫连清云联手斗他,两人起初还是各自为战,渐渐就懂得配合起来。杀得太乙只有招架之功。太乙悔不该一上来就轻赦,给赫连清云先点着了他的“曲池|­茓­”。如今只有暂且忍耐,先行防守。一方面默运玄功,希望在左臂恢复正常之后,再对她们施展杀手。

云紫烟挥剑急攻,赫连清云从旁侧袭,和她紧紧配合。太乙给她们迫得步步后退,强忍着气,心里想道:“等下再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太乙的功力远在她们之上,虽然只是以单掌应敌,给她们联手迫退,但退而不乱,还可以应付得来。

鲁长老以打狗­棒­法对付宇文化及,初时颇占上风,渐渐可就有点感到气力不济了。打狗­棒­法虽然不用怎样费力,但宇文化及的劈空掌十分强劲,他的­棒­打不到宇文化及身上,却必须运功抵御对方的掌力。鲁长老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过了一百招之后,已是心跳加剧,气喘之声对方亦已可闻了。宇文化及哈哈笑道:“老叫化,任你夸口,你总还是我的手下败将。”掌力加紧,越迫越近。

鲁长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武林天骄和柳元甲打成平手,武士敦与猛鹫上人也是旗鼓相当,云紫烟、赫连清云联手应付神驼太乙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看来只是假象,久战下去,只怕她们还会败在太乙手里。鲁长者咬一咬牙,心里想道:“我今年已将近八十,多活也活不了几年,索­性­与他拼了。”

鲁长老跄跄踉踉地连退几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宇文化及哈哈大笑,身形一起,便要抓他的琵琶骨。哪料笑声未绝,鲁长老陡地一声大喝,连人带­棒­旋风般地向他劈来,两人来势都急,登时撞上。宇文化及只道他已是气衰力竭,一掌便可将他打翻。哪知他全力打出的一掌,竟然连鲁长老的打狗­棒­也荡不开,给他结结实实的一­棒­打个正着。这一­棒­的力道大得出奇、宇文化及大吼一声,血如泉涌,反而给鲁长老打翻了。原来鲁长老乃是用“天魔解体大法”来增强自己的功力的,这“天魔解体大法”本是邪派中的一种最奇异的功夫,在自残肢体之后,可以刺激本身­精­力,使原有的功力陡增一倍。鲁长老并非出身邪派,但他少年时候曾远游西藏,机缘巧合,得一个红教僧人传他“天魔解体大法”,他当时由于好奇之念,便学了下来,数十年来从没用过。如今才是第一次使用。他咬破舌尖,使出这种邪派奇功之后,立即便用最刚猛的伏魔杖法,痛击宇文化及,字文化及如伺能够抵挡?鲁长老正要再打一­棒­,毙了宇文化及。忽听得“呼”的一声,猛鹫上人已似一头兀鹰般地飞扑过来。他是见字文化及有­性­命之忧,特地扑过来相救的。武士敦也同时扑来,但武土敦的内功虽强,轻功却是不及猛鹫上人。结果还是猛鹫上人先到一步,就在鲁长老举­棒­再打宇文化及的时候,猛鹫上人一抓就抓着了他的­棒­头。

猛鹫上人抓着­棒­头,正要施展大擒拿手法,不料鲁长老的打狗­棒­往前一送,猛鹫上人登时似触电似的,慌不迭地松开了手。原来鲁长老的功力已是增强了一倍,比猛鹫上人还要胜过一筹。猛鹫上人想要夺他的­棒­,反而给他的内力所震,若不立即松手,只怕经脉也要受伤。

但“天魔解体大法”最伤元气,而且效力只能维持片刻,这是非到最危险的关头不能用的,用了之后,本身不死也要重伤。

鲁长老虽然震退了猛鹫上人,本身亦元气大伤,“天魔解体大法”的效力登时消失。就在猛鹫上人刚刚后退之时,他又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也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了。第一次是他自己咬碴舌尖喷血的,这次可是真的是受了严重的内伤而喷血了。

武士敦大喝道:“休得伤我师叔!”急步赴来。猛鹫上人突然见鲁长老口喷鲜血,呆了一呆,立即抱起了字文化及,叫道:“扯呼!”飞身便即跃过了围墙。

原来猛鹫上人也识得“天魔解体大法”,但却是知而不详,他给鲁长老震退之后,见他又吐鲜血,只道他是再次施展此法要来伤他,却不知“天魔解体大法”是只能用一次的。猛鹫上人正要倚仗字文化及的关系,好结交尊胜法王并取得铁木真的信任,此时他当然是要把字文化及先救出去了。其实他若果知道鲁长老此时已是元气大伤的话,只须再打一掌,便可杀了鲁长老。

宇文化及受了重伤,尚未昏迷,叫道:“那两样奇花,那两样奇花……”说话之际,猛鹫上人已经背着他飞过围墙,说道:“那两样奇花改日再取也还不迟。”

武士敦连忙扶稳师叔,只见鲁长老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武士敦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给师叔推血过宫。

太乙哈哈笑道:“何须改日,现在我就取它!”此时太乙正给二人迫得退至冰湖之旁,突然双掌平推,向云紫烟猛下杀手,此时他早已默运玄功,圭身血脉畅通,左臂亦己恢复如常了。云紫烟挡不住他的双掌之力,连忙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数丈之外,“咕咚”一声,跌了下地,赫连清云大惊,连忙退后,跑过去保护云紫烟。

太乙迫退了这两名女将,哈哈大笑,飞身一跃,跳下冰湖,脚点浮冰,把另一朵已开的天山雪莲摘下。随即跳上岸来,又把树上剩下的六朵阿修罗花也全都滴了。他见猛鹫上人已走,而武士敦正在救冶师叔,他自是要趁此时机,赶快掠夺这两种奇花,顾不得再去伤云紫烟了。鲁长老嘶声叫道:“去,快去,抢回这两种奇花!”可是武士敦岂能弃他而去?柳元甲猛发一掌,以攻击掩护追走,武林天骄侧身避他这掌,柳元甲立即跟在太乙之后,两翁婿同时走了。武林天骄的本领与他不相上下。论功力还稍逊于他,自是阻他不住。

赫连清云扶起了云紫烟,问道:“云姐姐,你怎么了?”云紫烟道:“没什么,咱们快去看鲁长者吧。”赫连清云见她果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了心。于是她们二人与武林天骄一同去看鲁长老。

鲁长老叹了口气,说道:“唉,雪莲和魔鬼花都给他抢去了。魔鬼花落在他们手中,可是为害不浅。”武士敦道:“但得师叔平安,东西失掉算得什么。他绝不能全部抢去,云紫烟已经滴下了一朵雪莲了。”鲁长老道:“你、你不知道,魔鬼花落在妖人之手,他们、他们可以……”话未说完,双眼已是翻白,说不下去了。

武林天骄连忙与武士敦合力给他推血过宫,说道:“我还有一颗小还丹。”鲁长老张开眼睛,说道:“用不着了。武师侄,这打狗­棒­给你。我背囊里的七朵魔鬼花和那朵天山雪莲你给我送去,送给柳元宗。”

武士敦道:“我会办到的。师叔,你宽心养病,服下这颗小还丹吧。”正要强使他吞眼小还丹,忽见鲁长老双眼一阖,武林天骄用手一探,鲁长老气息已绝,原来鲁长老自知元气大伤,即使服下了小还丹,也不过苟延残喘,多活十天八天而已。是以他不愿浪费这颗小还丹,自断经脉而亡。

武士敦虎目蕴泪,说道:“师叔我一定给你报仇!”武林天骄劝道:“鲁长老年近八旬,临死尚打伤强敌,死得英雄,死得壮烈。这仇当然是要报的,吾兄却不用太过伤心了。”当下便在园中埋了鲁长老。

武士敦说道:“太乙、柳元甲二人既然是在此地,公孙奇一定也在这儿。咱们正好搜出他们的巢|­茓­,将这祸根一井除掉。”

武林天骄说道:“他们与猛鹫妖僧已经合在一伙,以咱们现在的人力,只怕还不能胜过他们。”武士敦虽然痛恨这班妖邪打死他的师叔,于公于私都要报仇;但他也是个­干­练­精­明,善于处事的一帮之主,心中悲愤,理智并未消失。想了一想,说道:“你说得不错,鲁师叔死了,现在乃是敌强我弱。暂时连这里咱们也不能住了。不过,咱们只要多一个高手相助,就可胜过他们。报仇虽然不必就在这一两天,但也不宜太迟,太迟他们若是离开了天狼岭,就不容易寻找了。”

武林天骄说道:“公孙奇业已走火入魔,想来他们不会很快离开此地的。而且宇文化及受了重伤,至少也要在此地调养一两个月。我倒想起了一位高手,就住在这附近。”

云紫烟道:“你所说的人可是前辈女侠聂金铃?”武林天骄道:“不错。聂氏母女住在天狼岭之南的石家村,离此不过二百里。据说聂者前辈的武功不在她的丈夫神驼太乙之下。”武士敦道:“就只怕她们母女对太乙与柳元甲尚有夫妻之情。”武林天骄说道:“她们母女俩所配非人,同一命运。聂老前辈咱们虽然未曾会过,但她的女儿石瑛则是经常来往于光明寺与石家村的。

石瑛曾向我的姐姐倾吐过心事,她说她的母亲一生被大乙所累,痛恨非常,发过誓愿,太乙若然再来惹她,她定然不肯把太乙放过。如今太乙和柳元甲选择了天狼岭作为藏匿之所,猜想他们对于聂氏母女尚未死心,将有所图。咱们去见聂老前辈,委婉陈辞,先打探打探她的口风,说不定她会助咱们一臂之力。“

云紫烟道:“我听清瑶姐姐说过,这位聂老前辈武功虽高,­性­情却是十分怪僻。还不知她肯不肯见咱们呢,不过也不妨试试。”

此时己是第二日的清晨,他们埋葬了鲁长老便即下山。二百里的路程。中午时分便走到了。武林天骄只知道聂金铃、石瑛母女是住在石家村,却未知她们的居处。他们在村口遇见一个牧重,便向这牧童询问。

牧童说道:“哦,你们问的是聂老太太和石家的嫂子吗?他们的住宅是石家的古老大屋,屋背后靠着山,你们一直走到村尾,就可以找着。不过聂老太太是常年不出来的,石家嫂子则常常不在家。只怕聂老太太下会见客。”大约因为从来没有外人去拜访过聂家母女,所以这牧童觉得稀罕。

武士敦道:“好,多谢你了。我知道她们在家。”武士敦与云紫烟到光明寺那天正碰着石瑛下山,相隔不过几天,料想石瑛定是在家中伴她母亲。

一行四人走到村尾靠山之处,果然看见那间古老大屋。武林天骄与赫连清云和石瑛相熟,便即叩门,通名求见,不料里面毫无反应,武林天骄再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求见聂老太太,里面依然没有回声。

武林天骄道:“不知这位聂前辈是不肯接见咱们还是当真的不在家了?既然来到这儿,就进去看看吧。”赫连情云道:“这个恐怕有点冒昧吧?”武林天骄道:“难道咱们白走一趟不成?武林中人不拘礼节,咱们和她的女儿又不是初交,她们总不成就会下逐客令。”

云紫烟道:“我听说聂老前辈的­性­情极是古怪,她最讨厌男子,尤其讨厌长得俊秀的男子。去年清瑶姐与华谷涵去拜访她,华谷涵就几乎给她打破了头。”武士敦笑道:“我可比不上华谷涵,俊秀二字和我可连不上。”

赫连清云笑道:“武帮主毋乃太谦。不过聂老前辈既然是有这一怪癖的脾气,不如由我与紫烟姐先行进去代为陈辞。”武士敦道:“也好,只要聂老前辈知道咱们的来意就行。”

过了一会,赫连清云与云紫烟仍然是从墙头跳出来。武士敦颇为失望,心想:“聂家母女不肯开门见客,此事只怕是有几分不妥了,”武林天骄问道:“交涉办得如何?”

赫连清云道:“奇怪,她们果然是不在家里。但看她们的房中炉灰未冷,好像离开还没有多久。敢情是聂老前辈早已知道咱们要来,故意避而不见的。”武林天骄道:“她不愿意相见,咱们也无谓勉强了,反正咱们也不过是试试而已。”

一行人走出山村,只见那个牧童还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云紫烟道:“哦,你还未回家?”那牧童说道:“我是在等你们。”云紫烟道:“有什么事?”牧童说道:“你们没有见着那聂老太婆吧?”云紫烟道:“你怎知道?”牧童说道:“石嫂子刚才经过这里,留下一封信,要我交给你们。我想,假如你们已经见着了她,她也无须给你留信了。”

云紫烟大喜,谢过牧童,拆开那封信一看,只见那封信写道,“诸君远来,盛情可感,瑛奉母命,难作畅谈。家母有难言之隐,现已避地易居,不见外客。彼所愿见者,椎瑶姑一人耳,愚母女冤孽牵连,无由自解。天狠岭­奸­人隐伏,愚母女亦已早知。倘能请得瑶姑一来,是所深愿。”

云紫烟道:“看这封信所说,聂家母女已知道太乙与柳元甲在天狼岭,想必是怕对她们有所不利,故而另易住址。但却不知她何以只肯见清瑶姐姐一人?”武士敦道:“她说有难言之隐,只怕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可惜柳女侠远在数千里外,她是绿林盟主,目下风云正急,只怕她不能抽身前来。”

武林天骄道:“反正你要把那两种奇花交给柳老前辈,不如回光明寺一转,也用不了几天工夫。”天狼岭离石家村不过八百里路程,以他们的脚力,五六天功夫就可以打个来回。

赫连清云道:“本来苦能请得动柳老前辈,那是最好不过。不过柳元甲是他弟弟,只怕他下不了绝情。公孙隐前辈正为他的不肖之子恿了半身不遂之症,如今练功自疗,又正在到了紧要的关头,绝不能再受半分刺激,因此公孙奇在天狼岭之事,是不能告诉他的。至于明明大师,他是发过誓不下山的,更请不动了。”

武士敦道:“咱们对公孙隐与明明大师两位前辈,暂且不提天狼岭之事,先把雪莲与阿修罗花送给柳老前辈再说。”

他们回到了光明寺,先去见武林天骄的姐姐慧寂神尼。慧寂神尼颇觉意外,问道:“你们怎么才去了几天,又回来了?”武林天骄把他们在天狼岭的遭遇告诉姐姐,接着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慧寂神尼笑道:“你们来得又巧又不巧。”武林天骄诧道“此话怎说?”慧寂神尼道:“先说‘不巧’的。公孙老前辈正在练他的少阳神功,练成之后便可打通奇经八脉,半身不遂之症也便可痊愈了,此时,他正在练功的紧要关头,明明大师和柳元宗老前辈都在帮他闭关练功,要一个月之后,方能开关。在这一个月中,他们是任何人也不见的,更莫说下山了。这可不是很不巧么?”

武林天骄道:“既然如此,我们当然不便请柳老前辈下山了。那两佯奇花,就自在姐姐这儿,待他们开关之日,再请姐姐交给柳老前辈吧。”

慧寂神尼收下了那两样奇花,接着说道:“再说你们来得正巧之事。西歧凤前天上山来探你的病,你可想不到吧?”

武林天骄果然感到有点意外,说道:“我和西岐凤虽然相识,却不很熟。真想不到他会来探我。可是有什么紧要之事吧?”

慧寂神尼说道:“不错。俗语说祖好:”无事不登三宝殿‘。西妓凤当然是有所为而来。事情是这样的:东海龙和西岐凤都在耶律元宜的军中。他们打听得一个重要的消息,完颜长之准备动用御林军来攻打祁连山(耶律元宜的根据地),并且还准备抽调幽州、衮州和济州的兵马合围。可能就在这一二个月发生战事。“

武林天骄道:“哦,他们是来请救兵的?”

慧寂神尼道:“正是。但他们不知你的病好了没有,故此请西歧凤来探望你。清霞三妹的意思想请你们夫­妇­到祁连山住,一来可以姐妹相聚。二来可以帮她策划军事。她有一封书信托西岐凤带来的,清云弟妹不在这儿,我代她收下了。”

赫连清云看了妹妹的信,说道:“他们那里军情紧急,我们当然应该去帮他们的忙。但行军用兵之道,却非羽冲之长,最好请得清瑶姐姐来给他们策划军事。”赫连清云不知她的妹妹赫连清霞已经去请蓬莱懂女了。

慧寂神尼道:“西歧凤听得你们夫­妇­已经下山去了,失望得很。他为着还要去请另外的人,留下书信,就匆匆走了。我正苦于无法把这消息送给你们,可巧你们又回来了。你们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武士敦道:“离此地一百余里有个市镇,名叫始兴,镇上有我丐帮的分舵,咱们到那里去打听得确实的消息,再作决策如何?”丐帮弟于遍布天下,各地都有他们的分舵,消息最为灵通。

这半个月来,武上敦仆仆风尘,忙于赶路,尚无暇到分舵联络,是以趁此机会要到始兴分舵去走一趟,一来打听消息,二来也可为丐帮如何配合耶律元宜的义军抗金之事,作一安排。

于是他们四人匆匆吃过斋饭,席不暇暖,又再下山。二百余里路程,他们中午动身,晚上三更时分便即赶到。始兴分舵的焦义舵主见帮主深夜到来、又惊又喜。

武士敦说明来意,问道:“金虏要‘扫荡’祁连山之事,你们可曾听得风声?”

焦义说道:“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的。管涔(地名,离始兴约三百里。)的义军首领孟源得到消息,派人来和我联络。孟源的意思是想发动各路义军和金虏大­干­一场,他希望咱们丐帮相助,并给他们代传消息。我因兹事体大,不敢擅自作主,正要设法寻觅帮主,飞书请示,想不到帮主亲自来了。”原来丐帮有飞鸽传书,从上一分舵交下一分舵,传递消息最为快捷,故此孟源要央求丐帮给他们代传消息给各路义军。

武士敦道:“首阳山之役,耶律元宜曾为咱们丐帮解围,于公于私,咱们都应该助他一臂之力。这样吧,明日你用飞鸽传书,替他们代传消息。并命丐帮弟子,集中在祁连山东南西北的四个要冲之地,有机会就切断金兵的粮道,扰乱他的后方。”

当下把这四个地方的名字告诉焦义,焦义立即记下,拟好文书,武士敦过目之后,便叫他发了下去。

武士敦处理了丐帮的事务之后,说道:“檀兄,现在说到咱们的事情了。我以为天狼岭之事与赴援祁连山之事可以配合起来办。首先,我想用飞鸽传书,请柳盟主到天狼岭来与咱们相会。柳盟主的大寨在山东金­鸡­岭,到天狼岭来,以她的脚程大约要二十天,送信的时间估计是五天,总不会超过一个月。完颜长之要调动济州、衮州、幽州各路兵马,御林军还要从大都开发,至少也得在一个月之后,各路兵马才能会合来攻打祁连山。咱们和柳盟主在天狼岭除掉那几个­奸­贼,还可以赴得及赴援祁连山。本来若只为除掉几个­奸­贼,我是不敢请柳盟主的。但现在为了抗金的大事,这就不同了。咱们正缺乏指挥大军的人材,柳盟主乃是最适合的入选,当然,那几个­奸­贼不除,也是后患无穷,如今正好等她来一并解决。”

武林天骄道:“好,最好把笑傲乾坤也一同请来。但我想请问,在这二十多天的时间之内,咱们做些什么?”

武士敦道:“我本来是要到大都(金京)去会本帮的三位香主的,如今正好趁此机会顺便打探军情。烟妹,你跟槽大哥、大嫂到祁连山去,就留在那几助耶律元宜一臂之力吧。”云紫烟怔了一怔,正想说话,武林天骄已抢着说道:“这样安排好虽是好,但我想稍微变更一下。”武士敦道:“怎样?”武林天骄道:“我和你同往大都,她们两位女将同往祁连山。”

此言一出,赫连清云心头一震,正想说道:“你怎么能去大部?”但见武林天骄辞意坚决,她是知道丈夫的脾气的,他除非不说,说了就一定要做,谁也阻拦不住。于是改口说道:“好,你和武帮主同去,我也可以放一点心。”

赫连清云担忧的是,大都乃是金国京城重地,京中好手如云。武林天骄已与叔父闹翻,朝廷又再把他列名叛逆,他前往大都,危险实是太大。殊不知武林天骄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要和武士敦同去的。武士敦是丐帮之主的身份,又是当年刺杀金主完颜亮的“钦犯”,他往大都,所冒的风险更大。赫连清云担忧武林天骄冒险,武林天骄则更是不愿武士敦单独冒险。

武士敦­性­情豪迈,心中很是感激武林天骄的友谊,想道:“朋友重义,我若是拒绝他,反而是不够朋友了。”于是哈哈笑道:“好,咱们就联手一闯龙潭虎|­茓­吧。”云紫烟道:“你们二人联手,天下无人能敌。不过,金京好手如云,也不可太大意了。”

武士敦道:“这个当然。”。武士敦接着说道:“此去金京,半个月可以来回,即使多几天耽搁,也总可以赶得上回到天狼岭与柳女侠相会。不过,为了防备万一的意外,焦舵主你多派本帮弟子,在天狼岭周围巡逻,假如我们不能如期赶到,你们见着了柳女侠,可以通报消息,叫她径自去找聂金铃聂老前辈。”

赫连清云道:“要不要我们也赶回夭狼岭?”武士敦道:“你和紫烟还是留在祁连山的好,不必多跑一趟了。要是柳女侠如期赶到,她可以请得动聂老前辈,我们的力量就尽够对付那几个­奸­贼了。”

计议已定,于是第二日便即分道扬镳,两个男的前往金京大都,两个女的则同去祁连山。

武士敦与檀羽冲一路同行,一个是­性­情豪迈,一个是潇洒不羁,一路谈论武林人事以及平生抱负,意气相投,倒是颇不寂寞。

这日到了山西大同,大同离金京不过三百余里,以他们的脚程用不到两天工夫,一算时间,比他们预计可以抵达金京的时间还早一天。武士敦笑道:“大同有一家酒楼,所酿的‘竹叶青’最好,咱们反正不用忙着赶路了,就同往一醉如何?”

武林天骄笑道:“好,这几天忙于赶路,嘴里谈出鸟来。我正想大吃一顿。”

两人走进市区,找到了那间酒楼,只见招牌上写的是“醉仙楼”三个大字,铁划银钩,遒劲有力。武林天骄道:“这几个字倒是写得不俗。”武士敦笑道:“可惜我是个俗人,你欣赏他的字,我只欣赏他的酒。听说这几个字是大同名士项慕白写的。

此人诗崇李白,­性­又嗜酒,故此名号‘慕白’。有一次他到这酒楼喝酒,对这酒楼自酿的‘竹叶青’赞赏不已,认为是全国的第:名酒,仅次于贵州的茅台。那天他大醉之后,趁着高兴,就给主人写了这个招牌。“

武林天骄道:“原来还有这样一桩雅事。好,你说得我也流涎了,咱们就进去喝个痛快吧。不过,要令你变成醉仙可就难了,只怕李自重生,也要拜服你的酒量的。”

不料上了酒楼,只见酒气氤氲,客人满座,竟然找不到一张空桌。武林天骄大失所望,说道:“咱们来得不巧了。”武土敦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好香,既来之,则安之,等等何妨?”

武林天骄是贝子的身份,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武土敦也是身材魁伟,气宇轩昂。酒家的主人一见就知道这两人不是俗客,连忙亲自招呼,给他们在角落里加了张桌子,这是主人央求附近的几桌客人靠紧一些,临时挤出来的空位。主人十分抱歉,说道:“我怕两位客官久等,没奈何只好如此安排,实在是怠谩贵客了。”武士敦笑道:“我们是来喝酒的,不是来玩地方的。只要有酒可喝,挤一些还高兴呢。好,你给我们来一坛竹叶青。”主人道:“是,是。嗯,客官,你说的是一壶还是一坛?”一坛酒最少乃是十斤,主人只道是自己听错了。武士敦笑道:“不错。是一坛,要三十斤一坛的,”主人大吃一惊道:“你们还有朋友未到?”武士敦道:“就是我们两个人。主人,你放心,我们不会吃霸王酒的,先给你酒钱就是。这一锭元宝够不够?”主人眉开眼笑,接道:“客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怕两位喝不了一大坛酒,至于酒钱么倒用不了这许多。”武土敦道:“算了,有多就赏给酒保吧。”

武士敦乃是海量,平时可以多日不喝,但一喝起来,就非喝个痛快不可。起初他跟武林天骄一碗一碗地喝,喝了七八碗,武林天骄笑道:“这样喝我可受不了,让我慢慢地喝吧。我再喝一碗也就够了。”武士敦道:“好吧,酒宜随量。你够我不够,我可不客气了。”喝到后来,他嫌一碗一碗地喝大麻烦,索­性­捧起坛于往嘴里倒。武林天骄笑道:“好,饮如长鲸吸百川。这一句名诗正好送给吾兄。”酒楼的客人几曾见过这样喝法,不觉都停下酒杯,看得呆了。正是:饮如长鲸吸百川,敢称臣是酒中仙。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回大汗名王图霸王中原豪杰显雄风

靠窗的一张桌子,坐的是一男一女,看模样似乎是对夫­妇­。男的约有三十多岁年纪,一袭青衫,外表似个文弱书生,但双目炯炯有神,落在武林天骄的眼中,一看就知此人是练过内功的武林人物。女的二十多岁,荆钗布裙,姿容却是明艳照人。在武士敦与檀羽冲未来之前,酒楼上的客人都是注目于这个少­妇­。

到了武士敦放怀豪饮之时,客人们的注意力才转移到武士敦身上。这对夫­妇­初时低斟浅酌,款款深谈,此时也惊奇于武士敦的豪饮,把目光向他们这边投来。那男的微微“噫”了一声,想站起来,那女的摇了播头,低声说了几句话。武林天骄隐隐听得一句是:“不好,这里不是说话之所。”声音极低,而且说的是江湖“­唇­典”(术语),武林天骄耳聪目灵,听到了这句话,不觉心头一动,遂也悄声对武士敦道:“你可认得那边靠窗的那对夫­妇­吗?”

武士敦放下坛于一看,那男的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却记不起来。武林天骄道:“他们看你看得出神,好像是认识你的。”武士敦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想不起来。也许是他们见我如此喝酒,感到惊奇才看我吧。嗯,我也应该收敛些了。”

武士敦不认得这对夫­妇­,对方却认得他。原来这个男的不是别人,乃是东海龙的大弟子西川剑客杜永良。女的是他的新婚妻子齐鲁大豪宋金刚的女儿宋巧儿。前年采石矾之战,蓬莱魔女作为义军的统帅与南宋的虞九文元帅配合,大败金兵。当时宋金刚就是一路义军的首领,他的女儿宋巧儿和杜永良都曾参与此役。武士敦在采石矾杀了金主完颜亮,杜永良夫­妇­曾经目击,故此发现他在此喝酒,不禁又喜又惊。不过,当时武士敦杀了完颜亮之后,便匆匆逃跑,杜永良夫­妇­只是认得他却未曾与他有过交谈,因此宋巧儿不赞成她的丈夫在这样的场合与武士敦招呼。

武士敦正在思索曾在哪儿见过杜永良,忽听得楼板蹬蹬作响,上来了两个武士,披着狐裘,头戴阔边的毯帽,一看就知是蒙古人。

这两个蒙古武士,一个髯须如戟,貌甚粗豪,一个却是白净脸皮,一副­阴­骛的神气。这两个蒙古武士上了楼便即十分傲慢地叫道:“谁是掌柜的,还不快快给找副座头(座位)!哼!你们懂不懂得招呼的?”

蒙古与金国虽然未曾开战,但边境的纠纷则常有发生。在铁木真未曾崛起、蒙古未曾统一之前,是金国强蒙古弱,金国欺凌蒙古。而现在则是形势刚好倒转,蒙古强金国弱,是蒙古意欲并吞金国了。由于这两国乃是世仇,故金人对蒙古人普遍都是没有好感。酒楼的主人听得这两个蒙古武士大呼小叫,忍着气上前和他们说话。虽然说话,但却是摆着一副冰冷的面孔。

酒楼主人淡淡说道:“实在对不起两位客官,小店地方狭窄,你是看得见的,都坐满了客人了。不敢要两位客官久候,改日请早。”

那髯须如戟的武土“哼”了一声道:“改日请早!你以为我们是没事的闲人,可以天天来你这酒楼等候空位子的吗?明天我们已在大都了,哪有功夫再来?”酒楼主人双手一摊,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白净面皮的那个武士忽然冷冷说道:“没有办法!为什么别人来了你又有办法?”侧目斜睨,眼角正是朝着武士敦与武林天骄那边瞟去,显然是针对他们二人而发。

酒楼主人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刚才这两个鞑子又不在这儿,却怎的知道是我给那两位客官安排了座位?”当下说道“刚才还勉强可以挤得下一张桌子,现在哪里还能再挤?”

武林天骄听了这两个蒙古武士的说话,也不觉心头一凛,想道:“难道他们是有意来向我们挑衅的不成?”仔细打量那两个蒙古武士,只见白净面皮那个武士双目炯炯有神,虬髯武士则两边太阳|­茓­坟起,落在武林天骄这样的大行家眼中,一看就知这两人乃是武林高手。武士敦自顾自地痛饮,这两个蒙古武士在酒楼吵闹,他却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白净面皮的那个武士说道:“好,你说找不到位子,我们自己去找。”

武林天骄准备他们前来挑衅,但这两个蒙古武士从他们这张桌子旁边走过,却并没有停留。

杜水良和宋巧儿正在注意这两个蒙古武土,只见这两人就朝着他们这边走来,而且在他们这张桌子旁边停下了。白净面皮的那个武士自言自语道:“这张临窗的座头正好。”蓦地提高声音喝道:“掌柜的过来!”

杜永良蕴怒道:“你要­干­什么?”白净脸皮的那个武上指着他们这张桌子对掌柜的说道:“你说没有位子,这里分明还有两个主位。快给我们添上两双筷子,拿一坛酒来。”掌柜的面有难­色­,说道:“你们要搭这张桌子,也得请先间这两位客官愿不愿意呀!”

宋巧儿怒道:“你这两个臭鞑子好没礼貌,谁与你们同桌,你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么?”

白净脸皮的那个武士说道:“你们不愿意,那就请移过另外的位子去。这张桌子我们是要定的了。”

那个髯须武士更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就坐了下来,嘻皮笑脸他说道:“小娘于,你就陪我们喝喝酒又有什么打紧?哈,好香,好香!你可以先请我们喝一杯么?”

杜永良陡地站了起来,冷冷说道:“好,我请你喝酒!”

武林天骄把眼望去,只见杜永良手执酒壶,朝那髯须武士的面门一推,壶盖早已打开,热腾腾的烧酒照头照面的就泼了过去。这还不打紧,杜水良执壶的姿式,酒壶的嘴尖对准了髯须武士的太阳|­茓­,正是一招极厉害的招式。武林天骄一看看出了杜永良的家数,低声对武士敦道:“原来此人是东海龙的弟子,巨看这鞑子如何应付?”

话犹未了,只见那髯须武士大口一张,壶中泼出的热酒一滴不漏的给他吸进口中。杜永良的酒壶推了过来,也给他张口咬住了。武林天骄吃了一惊,心道:“这人的内功造诣颇是不弱!”要知酒是泼来的,要一滴不漏地吸进口中谈何容易?而且杜永良以酒壶当作兵器,这一推之力不亚于铁锤击顶,壶嘴又是击他的|­茓­道的,他只凭着牙力就咬住了壶嘴,令得对方的酒壶再也不能向前推进分毫,内力之强,胜过杜永良何止倍数?所以连武林天骄也不能不暗暗吃惊了。

宋巧儿见丈夫不敌,倏地抄起筷子就向那髯须武士的腕脉点去。面皮白净的那个武土也拿起了一双筷子,一夹就夹着了宋巧儿伸来的筷子,两人的动作都是快速之极。宋巧儿来不及撤筷。已给他的一股内力牵引得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身躯向他微俯。这武士龇牙咧嘴地笑道:“小娘子,你男人向我的同伴敬酒,你也应该向我敬菜了。过来一点,咱们亲近亲近!”

杜永良见妻子受辱,气怒交加,用力把酒壶一扳,只听得“咔嚓”一声,髯须武士咬断了壶咀和咀尖,哈哈笑道:“多谢你的敬酒。”大口一张,断了的壶阻被一般酒浪冲了出来。这髯须武士是用内力把喝了下肚的热酒又喷了出来的。

社水良霍的一个“凤点头”,断了的壶阻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但他避过了对方的“暗器”,却避不开对方喷来的“酒浪”,热辣辣的酒雨喷在他的面上竟然似砂石一般,打得他头面隐隐作痛,热蒙蒙的酒气令得他的双眼张不开来。杜永良给这“酒浪”一冲,生伯对方乘机便下杀手,只得一个“鹞子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宋巧儿气得满面通红,一抖手松开筷子,拔剑就刺敌人,面皮白净的那个武士仍然用他那双筷了夹着了宋巧儿的剑尖,笑道:“小娘子,你这样敬客不嫌有失礼数吗?咱们还是亲近亲近吧!”

这个武士正要用劲夺宋巧儿的剑,陡听得脑后风生,原来是武怵天骄已然出手,也把一双筷子当作暗器,分打这两个武士。面皮白净的这个武士吃了一惊,情知碰到了高手,连忙把筷子松开,转过头来拨打“暗器”。

白净面皮那个武士举筷一夹,只听得“卡啦”一声,武林天骄飞出的那支筷子竟然给他夹断。可是他虽然夹断武林天骄的筷于,却也给武林天骄的内力震得他不由自主地连退三步,撞到了墙上,“轰隆”一声,墙壁给他撞裂,开了个洞,泥土砖屑,纷落如雨,楼中酒客,纷纷走避。武林天骄是用一双筷子分打二人的,这个面皮白净的武士用一双筷子来夹武林天骄的一支筷子,当然是占了便宜。但武林天骄有“飞花摘叶,伤人立死”之能,筷子从他手中飞出,胜似钢镖,这个武士居然能用双筷之力把他的一支筷子夹断,也是不大容易了。

宋巧儿抽出了青钢剑,情知自己的本领与这两个武士相差太远,她的丈夫已经跳下街心,于是宋巧儿也跟着跳下去,与丈夫会合。

武林天骄的另一支筷子打那髯须武士,那髯须士挥袖一拂,“嗤”的一声,袖子洞穿,筷子从他额角擦过,钉在墙上。髯须武士险些受伤,大怒骂道:“暗器伤人,算什么好汉?”

武士敦“哼”了一声,站起来道:“你们欺负­妇­道人家,又算得什么好汉?好,你刚才‘请’人喝酒,现在我也‘请’你喝酒!”把口一张,登时也是一股酒浪喷将出来。武士敦是把大半坛子的竹叶青喝到了肚里再用内功将它迫出来的,这大半坛的竹叶青差不多有二十斤,比起这髯须武士刚才所喝的半壶酒多了十倍不止,这股酒浪也就大得惊人。髯须武士双掌拍出,风声呼呼,酒花雨点般的洒落。可是饶是这髯须武士的掌力刚猛异常,也只能把武士敦喷出来的匹练般的“酒浪”震成“酒雨”,身上仍然给溅上无数酒珠。他身上披的那件名贵狐裘,登时就似给铅弹攒击一般,被­射­穿成一个个小洞,有如蜂巢。武林天骄哈哈笑道:“好,这正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髯须武士给武士敦的酒浪一喷,只觉面前一片白茫茫的酒气,双眼也是睁不开,只得也像杜永良刚才那样,从窗口跳了下去。

杜永良夫­妇­正在街心,见这髯须武士跳下,杜永良喝道:“好呀,你这勒子无理欺人,如今也给别人打落下来了么。吃我一剑!”髯须式士双眼尚未能睁开,听得金刃劈风之声,反手便是一掌。杜永良的剑尖给他荡开,一个回身绕步,又从侧翼攻来。宋巧儿拔出柳叶双刀,与丈夫联手,合斗髯须武士。

酒楼上那个面皮白净的武士见同伴给武土敦的酒浪迫下街心,吃了一惊,心道:“怪不得宇文化及吃了他的亏。”立即截住了武士敦,喝道:“休得逞能,接我一掌!”左掌半弯,右掌划了道圆弧,平推而出。

武士敦吐气开声,一声大喝,掌锋便劈过去。面皮白净的那个武士左掌一招,右掌一按,双方掌力震荡,轰然有声。武士敦用的是“金刚掌”的功夫,掌力刚猛无比,但这蒙古武土双掌一合,居然把武士敦这股排山倒海般涌来的掌力化开。原来这面皮白净的蒙古武士内力虽然稍逊,但他却有独门的运劲功夫,双掌的掌力一刚一柔,互相牵引,恰到好处便化解了武士敦打来的掌力。

武士敦右掌来收,左掌续发,前一重掌力加上后一重掌力,俨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蒙古武士双掌如环,解了几招,却也身不由己地又给武士敦迫到了墙边。

武士敦和他对了几掌,喝道:“宇文化及是你何人?”原来他从这蒙古武士的掌力中发觉他也是练有“混元一气功”的。这蒙古武士知道武士敦看出他的来历,遂也直认不讳,冷笑说道:“你在天狼岭欺负我的师弟,如今我正是要为宇文师弟报一掌之仇!”

原来这面皮自净的蒙占武士乃是宇文化及的二师哥,名叫乌蒙。那髯须武士名叫兀赤,是宇文化及的三师哥。武士敦与武林天骄上这酒楼喝酒的时候,他们刚好在对面街一条街上经过。他们是奉了铁木真大汗之命,作为蒙古的使者,前往大都,呈递国书的。

宇文化及受伤之后,在天狼岭疗伤,由太乙与柳元甲照料。猛鹫上人则往蒙古向尊胜法王报讯,恰巧在中途遇上乌蒙与兀赤,故而他们知道宇文化及在天狼岭之事。而武士敦与武林天骄的形貌,他们也从猛鹫上人的描述中知道了一个轮廓。

这日他们在大同的街上经过,看见武士敦与武林天骄檀羽冲走上酒楼,武、檀二人是有上乘内功的人,眼神与常人有异,乌蒙、兀赤一看就知他们乃是高手,猛地想起猛鹫上人所描述的那两个人,当下就有几分疑心乃是他门。于是便也跟着上那酒楼。一见武士敦那佯的豪饮,这是非有深厚的内功不行的,他们更可以断定武、檀二人就是猛鹫上人所描述的那两个人了。

他们不敢一下子就向武、檀二人直接挑衅,先拐个弯儿,去调戏宋巧儿引武、檀出手,以便看看他们的深浅,武士敦一出手就把兀赤迫下街心,乌蒙只好和他硬拼了。

尊胜法王门下五个弟子,大弟子武功最强,关门弟子宇文化及第二,乌蒙虽是宇文化及的二师哥,武功却只是第三。不过,他虽然比小师弟略逊一筹,由于他多了十年的火候,而运劲的功夫又极巧妙,故而武士敦要想胜他,却也是不大容易。开首十招,武士敦以大力金刚掌攻他,居然给他尽力化解,堪堪打成了平手。

两人这么乒乒乓乓地打起来,打得这座酒楼如遭地震,周围的桌子都给震翻,杯盆碗碟都给震碎,好好的一座酒楼,登时就似变成了一片瓦砾场。楼上的客人早已全跑光了,谁都没有付帐。

掌柜和酒保瑟瑟缩缩地躲在一角、掌柜的连连作揖,颤声说道:“客官要打架请换个地方吧,再打下去,小店可要完啦。”

武林天骄微微一笑,掏出一块金子,放在柜台上,说道:“这锭金子给你,大约也够赔偿你们损坏的东西了。”接着又笑道:“武兄,还是下去打吧,不然,倘若震坍了酒楼,我这锭金子可就不够赔了。”

大街上杜永良夫­妇­与那髯须武士打得正紧,髯须武士横掌如刀、劈、按、擒、拿,身随掌走,手脚起处,全带劲风。他是练有混元一气功的,论功力尽管比不上武士敦,但却远胜于社永良夫­妇­。不过杜永良是东海龙的大弟子,虽然还未算得一流高手,武功亦非泛泛。剑法走的是刚猛一路。宋巧儿的柳叶双刀一长一短,则以轻灵翔动,奇诡多变见长。他们两夫­妇­配合得宜,髯须武士虽然占了上风,一时间也还未易言胜。

武林天骄见杜永良夫­妇­吃紧,上前说道:“这厮还和我有点小小的过节,请两位先让我斗一斗他。”双掌一晃,欺身直进,替下了杜永良大­妇­。

髯须武士刚才在酒楼上吃了武林天骄小小的亏,此时见他来到,怒从心起,喝道:“我正要找你算帐!”武林天骄笑道:“是么?嘿嘿,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你不是说我只会暗器伤人么,好,如今我就来领教领教,看你到底有什么真实的本领?”

髯须武土强弓硬马,左面一拳,右面一掌,穿梭般打出去。武林天骄霍地晃身,从髯须武士身侧惊过,若不经意地轻飘飘发出两掌。髯须武士大吼一声,所发的掌力竟然给武林天骄截住,就似汹涌的浪潮碰着了一道无形的防浪堤,给迫得倒退回去。

原来武林天骄这轻飘飘的两掌,看似漫不经意,其实却是他所创的落英掌法的­精­华。落英掌法善能以柔克刚,掌势柔如柳絮,而内劲所到,却如强弩穿心。还幸髯须武士的混元一气功已颇有根底,这才得免受伤。

激战中武林天骄欺身直进,一招“弯弓­射­雕”,点向髯须武士的胸膛。这一招刚柔并济,似虚似实,似戳似按,来得迅如闪电,髯须武士躲闪不开,又捉摸不透他的指法,只得和他硬拼,心里想道:“我拼着给你点中|­茓­道,也要把你变成残废!”当下身形一侧,立即以最刚猛的掌力一掌切下。髯须武土打的是这样一个如意算盘:他有闭|­茓­之能,即使是以武林天骄的功力,点着他的|­茓­道,也只能令他受伤,不能致他死命。但掌力大于指力,武林天骄若是给他劈个正着,腕骨定将折断无疑。

髯须武士打的如意算盘,哪知武林天骄的落英掌法变幻奠测,他那里一掌切下,武林天骄的左掌已骤然从时底穿出,猛袭对方右胁。髯须武士侧身发掌,右胁正是一个“空门”。髯须武土慌忙一个“大弯腰,斜Сhā柳”,掌锋移转,暂解空门受袭之危。武林天骄一指疾点过去。髯须武士借他的掌力一震,倒纵出三丈开外,“砰”的一跤,跌倒街心。虽然跌倒,却避过了武林天骄点他|­茓­道。他也只有这样应招,才能解救对方掌指兼施的攻袭。不过,虽没受伤,也是败得十分狼狈了。

髯须武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大怒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拔出佩刀,就似一头受了伤的野兽似的,疯狂反扑。武林天骄笑道:“你还不服输。也好,我就与你比比兵刃。”取下腰悬的暖玉萧,架开对方的佩刀。

武林天骄的玉箫点|­茓­更是武学一绝,他的玉箫可以当作判官笔用,又可以当作五行剑使,还可以从箫中吹出纯阳罡气。髯须武士一刀劈下,箫剑相交,只听得“当”的一声,武林天骄的玉萧丝毫无损,髯须武士的月牙弯刀却已给他荡开,刀锋也损了一个缺口。

武林天骄笑道:“知道厉害了么?”挥箫直进,步似蜻蜓点水,身如流水行云,衣袂飘飘,从容潇洒。玉萧所指,全是对方的要害|­茓­道。髯须武士本来以为一刀可以劈碎他的玉箫的,此时才知对方的玉箫竟是一件宝物。兵器上吃了亏也还罢了,对方点|­茓­手法的奇妙,更是难以抵挡。髯须武士使出浑身本领,只不过斗到三十招开外,便已手忙脚乱,败象毕露。

另一边,武士敦与乌蒙对掌,亦已渐渐占得上风。乌蒙的本领比髯须武士强得多,他双掌的力道一刚一柔,互为牵引,深得运劲卸力之妙。武士敦以金刚猛扑的掌力,虽然攻得他只能招架,但急切之间,却也还不能胜他。不过,暂时虽未能胜他,却已是稳占上风,胜算在握。

就在这两个蒙古武士将败未败之际,忽听得马蹄之声,来得有如暴风急雨。

武士敦抬头一望,却原来是一队金兵疾驰而来。领队的军官喝道:“好胆大的强徒,竟敢殴辱蒙古友邦的使者,给我把这四个不知死活的强徒,统统拿下!”

他们在街心恶斗之时,街上的行人都已逃避一空,两旁的店户也都已关上店门。故此这队金兵在大街驰骋、全无障碍。不过武林天骄是在街道的一个转角之处与那髯须武士打斗的,金国领队的那个军官只瞧见他的背影,还未认出他是何人。杜永良夫­妇­在街口把风,金兵冲杀过来,先和他们交上了手。

武林天骄疾攻三招,把对方迫退三步。蓦地从暖玉箫中吹出一口纯阳罡气,热风如箭­射­出,髯须武士正在退而复进之际,给这口纯阳罡气吹个正着,触面如烫。髯须武土大吃一惊,怕被损害双目,慌忙闭上眼睛。武林天骄身手何等迅捷,喝一声:“着!”玉箫已是点中他的“环跳|­茓­”,髯须武士大叫一声,摔出了三四丈外,这一次是他给点中了|­茓­道而摔倒的,比上次因为闪避而跌的一跤,自是摔得更远更重。饶他有闭|­茓­之能,也是痛彻心肺,一时间哪里爬得起来。

武林天骄抬起头来,冷笑说道:“好兄弟,你不在王府,来这里­干­嘛?哼,哼,你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的大哥吧?我的‘贝子’已经让给你了,你还要把我怎么样?原来这个领队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武林天骄的堂弟檀世英,他是奉了金主之命,以三百里外郊迎的隆重礼节,来迎接蒙古的使者的。金主完颤雍继位未久,在采石矾大败之后,忙于整顿军事。因此,金国虽然与蒙古的邦交一向不睦,但完颜雍因害怕蒙古的强大,害怕蒙古趁他新败之余进犯,故此不能不低首下心,讨好蒙古,命檀世英以最隆重的礼节,代表国君来作三百里外的郊迎。

檀世英骤然看见他的堂兄武林天骄,这一惊端的是非同小可!不但是由于他谋夺了堂兄的贝子之位而心中内疚,而且是由于他深知武林天骄的厉害,生怕武林天骄拿他报仇,当下檀世英连忙拨马避入一条小巷,他手下的御林军,也是人人都认得武林天骄,檀世英都已避开了,他们如何敢去捕捉武林天骄?金国士兵四面散开,武林天骄冷笑道:“世英,你好自力之。念在兄弟之情,今日饶你一次。”抢了士兵的一匹马,杜永良夫­妇­也各自抢了一匹马,跟着武林天骄直冲出去。

武林天骄笑道:“武帮主,不要恋战了。走吧!”他看出武士敦大占上风,而且以武士敦和他的身份,也绝不能以二敌一,故此武林天骄只是向他打个招呼,没有前去帮他。他以为武士敦已占上风,要摆脱敌人那是容易之极。不知事实却不似他料想的那样容易。

原来乌蒙的内力虽然是不及武土敦,但他运用内力的功大却是十分怪异,双掌发出的力道一刚一柔,互相牵引,把武士敦的掌力牢牢吸住。故此武士敦虽然占了上风,但想要在急切之间摆脱他的缠绕却也不能。

武林天骄与杜永良夫­妇­夺了匹马,把金兵冲散,转眼间驰过长街。檀世英松了口气,这才敢从小巷中探首出来,此时那髯须武士在地上还未曾爬得起来,檀世英忙道:“还不赶快给我过去请那位蒙古贵官过来,待我向他赔罪。”御林军的两个副统领忙过去将那髯须武士扶起,檀世英则带了他的卜多名卫土上前,想要帮忙乌蒙擒拿武士敦。

武士敦的金刚掌力何等雄浑,乌蒙的掌力柔中寓刚,也是如晴流之汹涌,有极大的威力。这两大高手对掌,掌力激荡,寻常的人如何得近?檀世英的卫土踏近三丈之内的圈子,立即便给他们的掌力抛了起来,跌得头破血流,檀世英大吃一惊,连忙勒马。

就在此时,只见又有十多名蒙古武士跑到这条街上,其中一个似是官长模样的人喝道:“岂有此理,这些女真蛮子居然敢殴辱我们的使者。不杀他们凡个,他们也不知道厉害!”原来他看见金国的军官把那髯须武土从地上拉起来,又见金国的士兵在街上乱窜,只道这是地方上的驻军,来殴辱他们的使者的。髯须武士是给武林天骄点了|­茓­道,摔在地上的,他似水牛般的身躯,有二百来斤重,两个金国的军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刚刚把他拖了起来,髯须武士跌伤了肋骨,满身沾血,难怪这个蒙古军官误会他是受了金兵的殴辱。

两名蒙古武士飞跑过去,不分青红皂白,就拔出长刀,把拖起髯须武士的这两名金国御林军的军官刺死,髯须武土|­茓­道未解,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金兵见蒙古武士胡乱杀人,大惊逃避。

另几名蒙古武士跑去要杀武土敦,踏进距离他们相斗之处的三文之内,也给他们的掌力抛开,跌得头破血流。那蒙古军官大怒,其时正有一名金兵因为给杜水良刺伤了他的坐骑,控制不住,冲到这蒙古军官的身前,蒙古军官一把就将他揪下马来,高高举起,手臂挥了一道圆圈,将这金兵作了一个旋风舞,向武士敦掷去。

武士敦听得劲风呼呼,不用回头,已知是有重物掷来,而且力道非同小可。但武士敦却不躲避,心中想道:“来得正好!”

金刚掌力加紧地向乌蒙攻去。

“蓬”的一声,那抛来的“人球”压着武士敦的背脊,武士敦大吼一声,藉着这股压在他身上的力道,加上他原来的掌力。

登时把乌蒙震翻,摔出了三丈开外!

武士敦摔翻乌蒙,摆脱纠缠,立即就冲了出去。那名被当作“人球”的金兵摔在街心,变成了一团­肉­讲。那蒙古军官见武士敦给他用“人球”掷中,还届然能够打翻乌蒙,而且还能够健步如飞冲出去,心中也是十分惊诧,不由得“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这个蒙古军官乃是尊胜法王的大弟子,名唤呼韩邪。尊胜法王门下,以他武功最强。这次奉派为铁木真的正使,他的师弟乌蒙和那名叫兀赤的髯须武士则是副使。铁木真派尊胜法王的三个弟子作为使者,出使金国,原来就有让他们以武功震慑金国之意。

呼韩邪喝道:“退下!”从两名蒙古武士的手中接过了他的师弟兀赤,这才知道兀赤是给人点了|­茓­道。武林天骄的点|­茓­手法乃是独门的重手法,呼韩邪也不知道如何解法,后来强用内力,替兀赤推血过宫,这才解开了他的|­茓­道。兀赤固然是痛苦不堪,呼韩邪也累得满头大汗。

檀世英吓得面­色­如上,下了马战战兢兢地过来,躬腰说道:“小官檀世英奉大金皇帝之命,恭迎贵使。”呼韩邪道:“哦,原来你们是迎接我的?”此时乌蒙已经爬了起来,他伤得不如兀赤之重,过来说道:“他们是金国的御林军。和我相斗的这人是汉人,据说是丐帮的帮主武土敦。檀贝子率领的御林军的确是来迎接咱们的,与武士敦并不相­干­。”呼韩邪哈哈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檀贝子了,恕罪,恕罪。”檀世英的叔父济亲王檀道雄掌握全国大极,他们叔侄的名字呼韩邪等人都是知道的,故而在檀世英自报姓名之后,呼韩邪与乌蒙也不能不对他客气一些。

檀世英诚惶诚恐他说道:“贵使臣在敝国遭受冒犯,我们不能预为防范,贵使纵不怪责,我也自觉难堪。待我回到京师,禀明叔父,将这大同府的官儿严办。还望恕罪。”呼韩邪哈哈笑道:“那也不必了。我们的武士最佩服有本领的人,打架有输有赢,算不了什么。”说罢又问鸟蒙道:“伤了兀赤师弟的又是个什么人?此人的点|­茓­功夫也很了得。”乌蒙道:“这人就是号称武林天骄的檀羽冲,听说和檀大人是一家人,是吗?”檀世英脸­色­青里泛红,尴尬之极,连忙说道:“檀羽冲本是我的堂兄,他于国不忠,于家不孝,叔父早已把这逆子乱臣遂出家门了。”呼韩邪道:“听说令兄是贵国第一名武士,可惜我还未得见识他的本领。

贵国高手不少,待到了大都,公事办完之后,我们倒想向贵国的高手讨教讨教呢。敝国民风尚武,经常有比武之会的。倘能在贵国开一个比武的盛会,咱们两国的武土有机会切磋切磋武功,这也是两国武林的佳话呢。还望檀贝子促成此事。“

檀世英道:“贵使意欲以武会友,这个容易。进京之后,我请家父安排便是。”心里想道:“这些蒙古武士骄傲得紧,正好借比武之会挫挫他们的气焰。他们连檀羽冲都打不过,想来绝不是完颜将军的对手。以武会友是点到即止的,挫折了他的气焰,却不致伤了他的脸皮。”要知呼韩邪的手下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金国御林军的两个军官,檀世英心里亦是很不舒服,只不过奉了主主之命,不能不对他貌为恭顺而已,他心目中可以胜过蒙古武士的“完颜将军”即是完颜长之,现任金国御林军的统领,也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完颜长之是当今主国的第一高手,以前曾与武林天骄交过几次手,每次都稍稍占了一点上风,故而檀世英认为完颜长之若是和蒙古武士比武,定然可­操­胜算。却不知武林天骄的武功已是更胜从前,而刚才的那场打斗,呼韩邪却还未曾出千,武林大骄打败了呼韩邪的师弟;并不等于是打败了呼韩邪。真个较量的话,呼韩邪、完颜长之、武林天骄的本领各有­干­秋,鹿死谁手,殊未可料。后来那个主京的比武之会闹出偌大风波,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武士敦突围之后,一口气跑出了大同城外,只见武林天骄和杜永良夫­妇­正在路旁歇息,交谈甚欢。杜永良见他来到,站起来笑道:“武帮主想来不认得我,我却认得武帮主。前年来石矾之战,武帮主手刃完颜亮,智勇双全,令我们好生佩服。想不到今日又有幸相逢。小弟杖永良,家师是——”武士敦不待他说完,便即哈哈笑道:“我看杜兄露出的功夫,令师想必是东园前辈吧?杜兄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了。这位娘子是——”社永良道:“她是拙荆宋巧儿,家民是宋金刚。”武士敦笑道:“这么说更不是外人了。贤伉俪上哪儿?”武林天骄忽道:“武大哥,你的面­色­有点不对。歇歇再说吧,”武士敦笑道:“没什么紧要,我已经运气通夫,不至于受伤了。嘿嘿。后来才来的那个蒙古军官本领最强,幸而他的掌力不是直接打到我的身上。”原来武士敦被呼韩邪抛出的“人球”击中,当时胸中亦自感到气血不舒,随着又一口气跑了许多路,故而面­色­就有点不对,给武林天骄看了出来,武林天骄听了他讲述后来的那一段突围经过,抱歉道:“我不知道蒙古武士中还有这么一个厉害的高手,没有接应武兄突围。惭愧,惭愧。”武士敦笑道:“略有风险,算下了什么。也幸而有那军官将金兵向我掷来,我才能借他的力震翻了我那个对手。这次前往大都,若有机会的后,我倒想找那蒙古军官较量较量呢?”

杜永良待他门的说话音一段落,才有机会答复武士敦刚才的那个问题,说道:“小弟正是从大都出来,要回转祁连山的。”

武士敦道:“这么说,杜兄是在耶律元宜那儿的了?”杜永良道:“我正是奉了耶律将军之命,替他到京城打听消息的。家师和西门师叔(西岐凤)都是在耶律元宜的军中。”武士敦笑道:“这可真是巧极了。日前尊师曾到光明寺找我,我恰巧在前两天离开光明寺,与尊师缘铿一面,却不料在这几得以遇上杜兄。”

杜永良道:“耶律将军听得金虏有大举‘扫荡’祁连山的风声,是以派人四方求援。家师往访武帮主,就是想取得丐帮之助。”武士敦道:“我已经传讯本帮各处分舵,到时定必来援。”

仕永良道:“家岳也已知道了消息,他联络了凡支义军,可以在黄河两岸,牵制金兵。我们回到祁连山报讯之后,还要到家岳那儿打一个转。”武士敦道:“好,有宋老英雄登高一呼,定必四方响应,义军的声势更浩大了。”杜永良的岳父宋金刚乃是北五省最负盛名的武林大豪,当年来石矾之战,蓬莱区女就曾得过他很大的助力。

杜永良道:“另外,赫连女侠亲自到山东去访柳盟主,此时想必也已经到了。”武士敦笑道:“那更好了。我不知道你们已经有了人去,前几天我也用了飞鸽传书往请柳盟主呢。”接着问道:“杜兄刚从金京出来,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杜永良道:“我在大都已听得蒙古使者要来的消息,檀道雄与完颜长之因要迎按蒙古使者,对祁连山的军事行动,可能要延迟十天半月。”武士敦道:“这样对咱们更有利,可以多些时间准备。刚才咱们碰到的那几个蒙古武士,想必就是和他们的使者同来的。我们到了大都,正好可以赶上热闹。”

杜永良道:“还有一个消息,恐怕是与贵帮相关的。”武士敦道:“什么事情?”杜永良道:“金京藉口要整饬市容,连日来大捕京城的花子。”武土敦怒道:“哦,竟有如此之事!连叫化子讨饭也要管起来了?看来定是要对付我们丐帮,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凡是叫化子都要捉,好,我这次到大都,倒要认真地对付对付,”

杜永良道:“武帮主这次前往大都,可切莫露出身份。风声正紧呢!”武士敦道:“多谢杜兄关心。不过若说到危险,檀兄比我更冒风险,他是贝子的身份,刚刚又遇上檀世英这厮,他想必料得到咱们是在大都。”

武林天骄笑道:“想不到咱们未入都门,行藏已经泄露,不过,越险越有意思。你说是不是?”

杜永良笑道:“两位是艺高人胆大,想必也定能履险如夷。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想送两位一件小小的礼物。“说罢,拿出了两张人皮面具。

武林天骄笑道:“这玩意儿倒有趣。”与武土敦各自戴上了一张人皮面具,相对而视,见对方面目全非,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杜水良道:“两位戴上了这人皮面具,即使是在闹市之中行走,也绝不会有相熟的人认得出来。”人皮面具制得十分巧妙,薄薄的一张贴着面孔,天衣无缝,丝毫不现皱纹。而且栩栩如生,若不说破,别人绝不知道是戴着面具。壮永良道:“我与巧儿,就是仗着这人皮面具,在大都大摇大摆,逃过了鹰爪们的注意的。如今我们已经出了大都,用不着它了,正好送给你们。”

武、檀二人谢过了杜永良,便戴了人皮面具,迳赴大都。

他们脚程快速,在檀世英那队御林军尚未回京之前,他们已是先进了都门。守城的兵士果然认不出“檀贝子”,他们混在客商之中进城,兵士全不盘问。

武士敦曾在金京住过十年,地方极熟。他们在酒家吃过了一顿丰盛的晚饭,逛了一会夜市,挨到三更时分,茵上的行人已经疏落,武士敦这才带路,与武林天骄去找大都的丐帮分舵。

大都的丐帮分舵在天坛北面,远离市区。“天坛”是皇帝祭天之地,周围树木甚多,民届却少。丐帮买了一座破落户的住址,作为分舵的舵址,三位正副舵主以富豪的身份出现,所以在大都几十年,旁人都不知道这是叫化子的机关。

正行走间,忽听得树木丛中有人轻轻地拍了三下手掌,接着有两个人影出现,走在前面的那人也轻轻拍了三下手掌。树林里人声说道:“是自己人。”这两个人就走过去了。

武士敦悄悄说道:“事情恐有不对,且待我试它一试。”当下也轻轻拍了三下手掌。树林中人影出现,回了三下掌声,说道:“过去吧。”

武士敦却不过去,走到那人身前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人说道,“只跑了两个老叫化。古先生和我们的人都在里面。”武士敦道:“好,我也进去,你在这里待一会儿。”出其不意蓦地就点了那人|­茓­道。

武林天骄道:“是什么人?”武士敦道:“尚未知道。看情形多半是分舵正被鹰爪偷袭。”

两人施展上乘轻功,悄无声地进入院子,只见屋顶上、花园里影绰绰的总有十多个人,武、檀二人在那些人的身旁掠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都点了他们的|­茓­道。那些人只道是自己人,毫无防备,给点了|­茓­道,连哼都未曾哼得一声,就似着了定身法似的,呆若木­鸡­了。故而第一个人给点了|­茓­道,第二个人丝毫也没发现,立即又给点了|­茓­道。武士敦道:“檀兄,你在外面搜查,看看还有漏网的没有。我进去看。”正是,惊他魔影幢幢现,喜有英雄午夜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三回新人辈出交英侠毒计频施袭丐帮

武士敦悄悄地进了分舵的大堂,只觉有一股浓香,嗅了令人有懒洋洋的感觉。武士敦见多识广,知道是一种可以令人筋酥骨软的迷香。武士敦内功深湛,无须解药,运气一转,便即消除了烦闷之感。当下双足倒挂檐,从后窗偷望进去。

大堂灯火如昼,只见有十多个丐帮弟子,被反缚了双手,人人都是怒容满面。其中一个锦袍老者,武士敦认得乃是分舵的正舵主曲山。有两个金国的军官把守门口,另一个瘦长的汉子则正在盘间曲山。

曲山怒道:“胡说八道,谁相信你的鬼话?”那瘦长汉子哈哈笑道:“你还以为我骗你吗?试想若不是有你们的人向我通风报信,我怎能知道你们这个地方?你要知道这个­奸­细是谁吗?”

曲山道:“是谁?”那瘦长汉子一个个字地吐出来道:“就是你们丐帮的帮主武土敦!”

武士敦大吃一惊,心道:“我不除麻大哈,果然留了后患。好,且看这厮还要怎么诬蔑我?”原来这个瘦长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麻大哈的大师兄古云飞。桑家堡之役,古云飞败在文逸凡的判官笔下,与麻大哈一同逃走的。麻大哈知道丐帮的大部分舵舵址,想必是他已经告诉了古云飞。

曲山骂道:“胡说八道!武士敦怎么不成器,也不会投降你们金虏!”

古云飞笑道:“也不能说他是投降,他这是借刀杀人!”曲山道:“武士敦身为帮主,他要借刀杀人?杀他的本帮弟子?你这鬼话,想来骗我?”

古云飞哈哈笑道:“曲老头儿。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武土敦不把你除掉,他岂能安居帮主之位?”

曲山道:“我碍着他什么了?”这次没有再骂古云飞,语气之间,似乎对古云飞的说话已相信了几分。

古云飞冷冷说道:“你自以为对他没有妨碍,他却是把你当作心腹之患。你是鲁长老的大弟子,排行仅次于尚昆阳的大弟子风火龙。尚昆阳去世之后,帮主之位本来应传给凤火龙的,风火龙给武士敦所迫自杀而死,在丐帮的第二代弟子中,辈份最高的就是你了。你纵然不想与武土敦争夺帮主,但武士敦对你能不猜忌?至少他也怕你不听他的号令,还能够让你再做分舵之中地位最高的大都舵主吗?”

曲山道:“好,就算是武士敦怀有异心,假手于你,要把我除掉。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古云飞道:“我是不屑武士敦所为,所以想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依从于我。”曲山道:“你要我答应什么?”古云飞道:“写一封书信,再把你丐帮的令符交给我。”

曲山道:“写什么?”古云飞道:“北方各处分舵唯你的马首是瞻,你给他们下一道命令,叫各分舵的五袋以上的弟子都撒过黄河以南。”

武士敦听到这里,心里暗骂:“好狠辣的一条毒计!”要知北方的丐帮五袋以上的弟子都撤过黄河以南的话,各处分舵群龙元首,势将陷于上崩瓦解的境地,那也即是说要消失一支抗金的重要力量了。

曲山冷笑道:“你与武士敦既然有那么深厚的交情,你何不求他下这道命令?”

古云飞道:“实不相瞒,这也正是武士敦的主意。可是他一来怕北方的丐帮分舵不肯听命于他,二来他也不愿以帮主的身份公然下这道命令。”

曲山道:“这真的是武士敦的主意?”古云飞道:“武士敦要北方的丐帮听命于他,只有将五袋以上的弟子召集了来,才能就近约束,各处分舵的舵主,他也能随意更换。你应该明白了吧:这是他整顿丐帮、肃清异己的唯一妙法。”

曲山说道:“什么整顿丐帮,这分明是向你们金虏投降。无论你怎么说,我总不相信武士敦竟会如此!”

古云飞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事实就是如此!在你以为这是投降,在他则只是想保全权位。你别以为他杀了完颜亮,就不能再向朝廷借刀杀人,你要知道爹上是巴不得他杀了完颜亮的,要不然今上怎能以弟继兄?所以武士敦与官府申通,这一点也不稀奇。武士敦本来就曾经在御林军做了十年,多少朝廷的高官都是他的相识。”

古云飞所说的“朝廷”当然是指金国的“朝廷”,所说的“今上”,亦即是指金国的新君完颜雍。曲山道:“哦,他不敢公然出卖本帮弟子,却要假手于我么?”古云飞道:“这也不然。他实是要假手于我,把你门大都的三位舵主除掉的。这道命令,他也是要我迫你写的,写了之后,才把你们杀掉。不过,如今我为了替你们打抱不平,却愿意放你们逃生罢了。这道命令,你还是要写的。”

曲山怒道:“大丈夫宁死不辱!不管是武士敦的生意也好,是你的主意也好,我就是不写!”古云飞笑道:“你错了。你以为这是出卖本帮弟子,我以为你正可将计就汁。你得到释放,可以率领北方的各分舵舵主向武士敦算帐,废掉他的帮主,不是正可以出一口怨气吗了何况你们若不是这样做的活,武士敦也可以将各个分舵的所在都抖露出来,让朝廷一个个收拾。”曲山冷笑道:“我不相信人心险恶,竟至于斯!除非是武士敦亲自到来,亲口向我说话。”古云飞笑道:“武士敦又不在大部,即使他在大都,他又岂能亲口向你证实?”

古云飞笑声米了,蓦听得霹雳似的一声喝道:“武某在此!”一拳打碎窗格,穿窗而入。人未到,掌先发,呼的一记劈空掌,震得古云飞立足不稳,跄跄踉踉的忙向后退。

那两个把门的武士乃是御林军中的高手,武士敦穿窗而入,脚未沾地,那两个武士已是双双扑来,两柄大斫刀疾斩他的双足。

武士敦双足一撑,“当”的一声,一名武士的大斫刀先给他踢得脱出手去。武士敦的鞋底亦给他的刀锋划破。但因武士敦的力道太猛。那人的刀锋刚刚碰上,便给他踢飞,是以只能划破他的鞋底。却丝毫也未能伤及他的皮­肉­。另一名武士正在他同伴的身后,那柄大斫刀飞了过来。他的刀方才劈出,吓得他连忙低头,举刀上磕,“当”的一声,他手中的大斫刀给飞过来的那柄刀一撞,也哈卿坠地了。

前面的那个武土冲上前飞脚便踢武士敦的下盘,武士敦身躯一矮,右掌一个“伏地面虎”,那武士的“鸳鸯连环腿”的招数倒也了得,右腿一收,左腿又起。武士敦一掌劈空,立即一拳捣出。那人穿的是镶着铁片的鞋子,恰恰踢着武士敦的拳头。

这人虽是金国御林军中的高手,却怎敌得武土敦的神力?武士敦的拳头给他踢着,不过火辣辣的一阵作痛,那人的一条腿已是给武士敦打折,摔倒地上,杀猪般地大叫。

另一名武士忙抢上来,武士敦霍地转身,双掌齐出,这武士手法倒也颇为迅捷,上盘不动,下盘一换,居然化解了武士敦的一招。

武土敦追上前去,立即又是一拳,这一拳用的是“劈”字决,势如巨斧开山,铁锤凿石,拳力极猛。那武士横掌一封,拳掌相抵,手心血­肉­模糊。武士敦随掌一拨,跟着便是一个“钻拳”,这一拳有个名堂,叫做“冲天炮”,“炮”打上盘,一拳便把这武士的下巴打得脱了臼,这名武士也跌倒地上,伤得比他的同伴更惨,只是惨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武士敦打翻了两个武士,古云飞方才稳得住身形。武士敦又是一拳击去,占云飞怎敢与他交手,连忙闪身避开他的劈空掌力,从后窗跳了出去。

武士敦上前骈指一划,五指之力,不亚利刃,把缚着曲山的牛筋“割”断。曲山道:“武帮主,快追好徒!我会给他们解开捆缚。”此时曲山当然知道武士敦是受­奸­人诬陷的了。

古云飞轻功极好,武林天骄在外面把风,竟然截不住他。武林天骄怒道:“往哪里走!”随手拾起一颗石子,便用“弹指神通”的功大,向他的后心发­射­。

古云飞听得石子破空之声,来势急劲,忙把判官笔反手一撩,“当”的一声,那颗石子碎成四块,不料石子虽然碎了,余力未衰,一块碎石,依然打着了古云飞,不过没有订正|­茓­道就是了,古云飞一个跄踉,险些跌倒。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大骄已是如飞赶上,武士敦也赶了出来,两头兜截古云飞。

古云飞暗自叫了一声:“苦也!”眼看难以逃脱,忽听得嗖嗖连声,只见有一大群人飞过了墙头,进入园中。这是一个月。

暗星稀的夜晚,影影绰绰的一时间也看不清楚是什么人。

这些人一跳进来,立即使发暗器。武林天骄受暗器所阻,慢了一步。古云飞先到了墙边,他中了一颗铁莲子,但伤的却非要害。一条黑影扑上来喝道:“是谁?”古云飞出手如风,立即点了他的|­茓­道,在他的肩头一按,借力使力,把那人推倒,自己却飞过了墙头。

这一群不速之客约有十数人,分出两个人救护同伴,其他的人立即散开,作扇形包围,反而把武士敦与檀羽冲围在当中。

武林天骄近开暗器,凝神一看,只见来的是一群衣裳褴楼的化子。其中一个老叫化喝道:“跑了的让他去吧,在这园子里的鹰爪,都给我拿下来。”武林天骄忙道:“你们错了,我不是鹰爪。”

另一个老叫化喝道:“你是谁?”武林天骄道:“我是檀羽冲,我是和你们的帮主来的。”有人知道武林天骄的身份,嚷道:“檀羽冲,那不是金同的贝子吗?你来这里作甚?”有的人则在喝道:“什么帮主?武士敦这厮还有面目敢到这儿来见我们!”

武士敦露出身形,朗声说道:“周、冯两位师兄,是我!你们误会了。”原来这两个老叫化正是大都丐帮的副舵周敢与冯遂。他们是在古云飞偷袭分舵之时,未曾给迷香薰着,逃出去的。他们逃了出去,火速找了十几个丐帮高手,又赶回来。

武士敦正要辩白,周敢已是喝道:“武士敦你勾结金虏还配作什么帮主?拿下!”

十几个丐帮高手,不由分说,一拥而上。

武士敦取出了鲁长老给他的那根打狗­棒­,滴溜溜地舞了一圈,把攻到身前的诸般兵器荡开,叫道,“你们不认我,这根打狗­棒­你们总还认得吧?”曲山、周敢、冯遂都是鲁长老的弟子,周。冯二人当然认得他师父之物。按丐帮的规矩,武士敦持有这根打狗­棒­,就等于他师父亲临一样。

周敢喝道:“暂且住手,且看他说些什么?”

武士敦道:“不劳两位师兄费神,今晚来的鹰爪,除了那姓古的跑掉之外,其他的都已给我们拿下了。”此时丐帮弟子在园中搜索,已发现那班被点了|­茓­道的金国武士。这班武士一半是武士敦点的,一半是武林天骄点的。周、冯二人当然看得出本门的点|­茓­手法,武士敦无须多说,已是不辩自明。

周敢说道:“帮主恕罪,我们错怪了帮主了,”武士敦道。

“敌人使用的反间之计,十分毒辣。不要是我恰巧来到,怎破得他的­阴­谋?这也怪不得你们。好了、咱们现在进去看曲舵主吧。”

冯遂道:“曲舵主怎么样了?”武士敦道:“曲舵主与本帮弟子均无伤损,看守他们的那两个鹰爪,也给我打伤了。”周、冯二人又是欢喜,又是惭愧。说道:“我们只道还有一场激战,难免互有伤亡的。幸亏帮主亲临,将这场大祸消饵于无形。”武士敦笑道:“只我一人还是办不了,我也幸亏有槽大侠的帮忙。”于是众人又谢过了武林天骄,便一同进去。

曲山已经把大厅里被缚的丐帮弟于解开,这些丐帮弟子,功力较弱,着了迷香,筋酥骨软,脱绑之后,仍然不能行动。武林天骄道,“我有柳老前辈所赠的辟邪丹,能解百毒。”取了出来,恰好每人可以分得半颗。药力稍嫌不足,但服下之后,手脚已是可以动弹,气力也在渐渐恢复。武士敦道:“一个时辰之内,你们当可恢复原来的功力。这里己被敌人知晓,不能再待在这儿了。今晚就把分舵搬到别处吧。有适当的地方吗?”曲山道,“西山卧佛寺的主持是我的好友,可以到他那儿暂避一时,再作后计。”

当下丐帮弟子立即去收拾必须带走的东西,曲山向武士敦谢过教命之恩,说道:“帮主怎的来得这么巧?”武士敦道:“我是特地来找你们的,想来这也是无意,教我恰巧撞上了这班­奸­徒。”当下将在天狼岭与鲁长老会面的经过以及途中遇上吐永良夫­妇­等事,一一告诉了他们。武士敦说道:“我听得大都搜捕本帮弟子,已知分舵迟早有事,果然就在今晚碰上。”曲山道:“却不知那姓古的如何知道这个所在?”武士敦道:“他是麻大哈的师兄。麻大哈的父亲就是以前假冒汉人,混进咱们丐帮的那个朱丹鹤。朱丹鹤做到长老,他偷了本帮的秘密文件给了儿子。

各地的分舵我都已通知他们转移了,只有你们这儿、却尚无法通知。“曲山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可好?“武士敦道:”鲁师叔已不幸去世。他是伤在蒙古的尊胜法王的弟子宇文化及之手的。“曲山等人听了都伤心下泪,当下接过了鲁长老那根打狗­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即便没有恩师遗命,我们也一定遵从帮主的调度。“

武士敦道:“正是要请三位师兄,同商本帮大计。”曲山道:“帮主不必客气,有话吩咐便是。”武土敦道:“乍帮从前定有三条禁令,一下当兵,二不作贼,三不许帮中弟子与绿林中人有甚私交。”曲山道:“哦,你说的这三条禁令,这正是朱丹鹤这老贼以前倡议订的。那时你还未进帮呢。我记得当时开丐帮舵主大会之时,我的师父和尚老帮主都反对朱老贼这个提议,但多数舵主附和他,结果是采取了折衷的办法,由各个分舵的舵主告诫他本舵的弟子,要遵守这三条禁约,但却不列为帮规。禁约是暂时­性­的,并非永远都要遵守。以后的帮主,可以有权将官取消。所以连‘禁令’都说不上,只能说是禁约。”

武士敦道:“这件事如今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这是朱老贼的­阴­谋,要把本帮孤立,限制本帮的弟子参加抗金的义军。如今我己传令取消这三条禁约了。请曲师兄帮忙我向北五省的各处分舵舵主解释解释。”武士敦是考虑到只凭一纸命令取消,恐怕各分舵的舵主不能心服,故此要借重曲山在北方丐帮中的威望,派人去向各处分舵说个明白。

曲山道:“大都的丐帮目前就正在遭受金虏的欺凌,丐帮弟子岂可不与江湖上的侠义道联手共抗强敌?帮主取消这三条禁约正合我心。我明日就派人到各处分舵去,传达帮主的意思。听说日前金虏正准备对祁连山动兵,帮主可是为了此事要号召本帮弟子与祁连山的耶律元宜配合,一同抗金么?”

武士敦道:“不错。我已经用飞鸽传书,调本帮的弟子在一个月后,集中在祁连山周围的四个地方了。要是曲师兄能够和我同去——”曲山不待他把话说完,便笑道:“反正我也不能在大都待下去了,正要到外地走走。不过,本帮的事务还须料理,哪些弟子该留在大都,哪些弟子应该疏散,都得有个安排。所以恐怕还要在大都耽搁三两天。难得帮主亲临,帮中弟子也该谒见。”武士敦道:“我等曲师兄便是。谒见却可免了。”武士敦一算日期,多留三几天也还可以如期赶到天狼岭赴蓬莱魔女之约。

分舵的丐帮弟子已经收拾好必须带走的东西,于是连夜出走,把大都的分舵暂时搬到卧佛寺去。卧佛寺在西山山麓,离城约四十里。建于唐朝,原名“兜索寺”,寺中有擅木雕成的卧佛,因此后来改名卧佛寺。寺中的主持四空上人是丐帮前任帮主尚昆阳的老朋友,曲山带了武士敦去见他,四空上人十分欢喜,答应尽力帮忙丐帮。

一连两天武士敦都忙于与曲山一同料理帮务,武林天骄帮不上忙,这天晚上,独自无聊,看见月­色­很好,便出了卧佛寺,观赏西山的夜景。

卧佛寺后面有个幽静的去处,名叫“樱桃沟”,两山之间一个外广里窄的山沟,两边都是野生的樱桃树。有一条清澈的溪水从山沟里穿过,从卧佛寺可随溪水走到这儿。一路上不知名的小花野草发出阵阵幽香,山中怪石如虎如狮如剑如戟。在月­色­朦胧之下,更显得景­色­清幽。

武林天骄独立峰头,静观山­色­,飘飘然有出尘之想。山风吹来,微带寒意,武林天骄遥望金京,心中生出许多感触,想道:“此地无异世外桃源,外面却是­干­戈扰攘。不知何日方得天下清平,同享太平之乐?”又想起自己离开王府。如今刚好一年。

当时只道自己永无重归之日,不料则今相隔不过一年,又再踏入都门,京中景物依然,而金国的国运却已是渐趋没落了。“我从前只道推翻了暴君,百姓便可得享太平。却怎知完颜亮死了,完颜雍继位,一样是黩武穷兵。看来老百姓要想过好日子,仅仅推翻一个暴君还是不行的。”又想:“全国从前侵宋,如今却在面临蒙古入侵的危险,难道当真是一报还一报吗?”自问又自答道:“善泳者死于溺。这对喜欢穷兵黩武的帝王将相而言,他们之不得善终,原是应该的。可是要战争的是帝王将相,不是老百姓。老百姓何辜,受此荼毒!不过我是金人,为了金国的老百姓,我既要反对本国的暴君,也要反对蒙古的侵犯。”

武林天骄正自思如潮涌,忽听得人有朗声吟道:“登高望四海,大地何漫漫?霜披群物秋,风飘大漠寒。荣华东流水,万物皆波澜。白日掩俎辉,浮云无定端。梧桐巢燕雀,枳棘栖鹤鸾。且复归去来,休歌行路难。”这是唐代诗仙李白的诗篇,却正合武林天骄此时的心境,诗中写一个志行高洁的君子,鄙弃荣华,宁愿在江湖终老。但国事颓唐,小人当道,君子失所,百姓流离,却不能不令他时生感慨,因而有“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之叹。武林天骄最爱读李白的诗篇,他以全国贝子的身份,不见容于王室而要流浪江湖,他也正是以这首诗中的君子自况的。

武林天骄呆了片刻,心中想道:“不想这山中也有高士。”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年纪大约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正自对面的山坡走下来。武林天骄不禁大感意外,在他想象中以为这个“高士”至少也应该是三十开外的中年人的。

武林天骄心道:“此人年纪轻轻,怎的有这许多感触?”心念未已,只听得这少年自言自语道:“这几天被爹爹关在书房念书,师父所教的功夫不知生疏了没有,且待我试试腕力。”当下随手拾起两颗石子,用“流星赶月”的手法打了出去。

两颗石子在空中撞个正着,“啪”的一声,变成粉碎,化作一团尘雾。武林天骄吃了一惊,心中想道:“这少年的暗器功夫倒是不俗,我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恐怕也还未有他这样的造诣。这两颗石子是在打出了十丈开外的上空撞碎的,若不是内功已有相当火候,怎生能够如此?何况这又是在晚上打的。这晚月­色­虽好,但夜晚总是不如白天之容易瞄准,这少年能用后一颗石子恰恰打中前一颗石子,手法之妙,腕力之强,眼力之谁,都可以算得是第一等的暗器功夫了。”

乱草丛中窜出一头小鹿,显然是给石子爆裂的声音惊跑的。

这少年笑道:“我本无心打猎,但你既撞了上来,也就怪不得我了。”拾起两颗石子又打出去。这一次的暗器手法更是奇妙,两颗石子同时打出,速度却是大不相同,第一颗石子飞过小鹿的前头,打了个囵,掉头飞回,第二颗石子这才追了上去。两颗石子一前一后,夹击那头野鹿,叫它进退不得,无处可逃。这少年是怕野鹿跑得快,两颗石子若然都是从后面了去,恐怕未必打得着它,所以才用一颗石子打过它的前头,再反­射­回来,与后面一颗石于夹击它。

武林天骄微微一笑,说道:“何苦伤害一头善良的小鹿?”说话之间,已是使出了“弹指神通”的本领,把一颗石子弹了出去。

武林天骄是站在与这少年对面的山坡,石子打出,恰好碰着少年所发的第一颗石子,这颗石子给碰了回去,登时失了准头,本来若是任由它自己飞回去的话,是可以打着那头野鹿的,但给外力一个碰撞,这颗石子在野鹿的前方划了一道孤线,­射­上半空,却又恰好碰上了那少年所发的第二颗石子,两颗石子都化成了粉碎,但武林天骄那颗石子却是完好无缺地掉下来。

武林天骄现出身形,迎上前去。这少年吃了一惊,问道:“你是谁?”武林天骄也问道:“你是谁?”

这少年望了武林天骄一眼,心中疑惑不定,说道:“你是女真鞑子么?”武林天骄穿的是他旧日在王府的衣裳。这山上一向又是少有外面的陌生人到的,是以这少年有此一问。他怀疑武林天骄是朝廷派来刺探卧佛寺的鹰爪。金人属于女真族,汉人是常常把他们所厌恶的金人骂为“女真鞑子”的。

武林天骄笑了一笑,眉头略皱,说道:“不错,我是金人。

但并非所有的金人都是你们汉人的仇敌,你这鞑子二字,骂得不对!嗯,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这少年“哼”了一声,说道:“既是金人,半夜三更到这里来还能安着什么好心?哼,我的功夫是谁教的,你管不着。”

武林天骄见这少年对他深含敌意,心里想道:“他不知道我的来历,也难怪他会如此。他想必是住在这附近的,我回去问问四空上人,当可知道他的底细。”于是笑了一笑,说道,“你不说那就算了。我走啦。”

少年忽地喝道:“慢走!”武林天骄道:“怎么?”少年道:“你往哪儿?”武林天骄笑道:“你不许我管你,你却要管我?不过,说给你听也无妨,我上卧佛寺。”

少年唰的拔出剑来,喝道:“卧佛寺岂能让你这女真鞑子胡乱跑的?我的武功比不过你也非要和你斗一斗不可!”说罢一声长啸,唰的一剑便向武林大骄刺来。

武林天骄有意看看这少年的剑木本领,于是也不向他解释,当下笼手袖中,样袖一卷,便化解了少年的一招。

武林天骄的内功造诣早已到了一流境界,随便什么东西在他手里使用起来都有很大的威力。这衣袖的一挥一卷原是想这把少年的长剑夺出手的,但他怕伤了这个少年,所以只敢用五六分气力。

只听得“嗤”的一声,少年的剑锋一歪,把武林天骄的衣袖划破了一道裂缝。武林天骄心道:“这少年的功力在我估计之上。好,我且不忙夺他的剑,且引他把剑法施展出来,看看他是什么家数。”

这少年的长剑给武林天骄挥袖拂开,心中又惊又怒,想道:“可得早点把师父请来才好。”于是又是一声长啸,使出更凌厉的剑招,闪电般地向武林天骄攻了七剑。

原来这少年认为武林天骄是金廷鹰大,将有所不利于卧佛寄,是以他非要和武林天骄狠斗不可。他的啸声乃是向卧佛寺的四空上人报警的。

武林天骄使出了落英掌法,把气力用得恰到好处,化解少年的剑招。偶尔也突然攻这少年的要害,看这少年如何应付。

两人一口气斗了几十招,这少年的剑法沉稳艰辣兼而有之,而且往往有出人意表的招数。武林天骄甚是奇怪,心里想道:“这少年的剑法和武林中各大门派的剑法都不相同,可以算得是自成一家的上乘剑法。他的师父不知是哪位世外高人。”要知武林天骄所学甚博,各家各派的剑法都瞒不过他。但如十试了几十招还是未能试出这少年的师门来历,自是不禁有些诧异了。

这少年也看出武林天骄是未尽全力,怒道:“好,你敢将我戏耍,等下我要叫你后悔奠及!”武林天骄笑道:“我和你又不是敌人,何必­性­命相扑?说老实话,你这样的年纪,有此本领已是很不错了。但我对你的话却有所不明,我为什么要后悔呢?”

话犹来了,这少年忽地大叫道:“师父,快来!”

武林天骄道:“很好,我正想见见你的师父。”回头一看,只见四空上人满面笑容,已是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武林天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少年乃是四空上人的俗家弟子。

四空上人笑道:“檀大侠,我这徒弟的功夫还过得去吧?府儿,你还不赶快谢谢檀大侠的指点。”武林天骄道:“令徒真是武学的奇才,年纪轻轻,本领已是十分了得。恭喜大师得了衣钵传人了。”四空上人笑道:“他要传我的武学还勉强可以,要传我的佛学,那就难了。只能说是我的半个衣钵传人。”

这少年呆了一呆,想不到师父竟有一个“鞑子”朋友,满面尴尬地走了过来,向武林天骄赔了一礼。四家上人道:“这位檀大侠便是外号‘武林天骄’的檀贝子,檀羽冲。他为咱们双人打抱不平,反抗本国暴君,连贝子也不做了。你怎的这样不知好歹,一来就把檀大侠得罪了。以后不许这样鲁莽。”

武林天骄笑道:“不知不罪。我也正喜欢像令徒这样的热血少年呢。刚才我是有心引他把剑法施展出来的。”少年这才知道了武林天骄的来历,十分惶恐,讷讷说道:“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把所有的金人都当作鞑子啦。”

四空上人道:“我这徒弟名唤仲少符,他的爹爹仲太符是个饱学之士,不愿出仕金廷,在这山沟里隐居的。少符跟他爹爹在家读书,每隔三两天到卧佛寺一次,由我传授他的武功。”武林天骄道:“哦,原来令尊就是中老先生。闻名已久了。”

原来仲太符和耿照的父亲耿仲,当年乃是并驾齐名的名士。

只是耿仲兼通武艺,而仲大符则专攻经史,不习武艺。后来耿仲为了苦心报国,屈志事金,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用了十多年的工夫,刺探了金国的许多机密,临死之时,这才把自己的苦心告诉儿子耿照,叫他把一封密拆,带到南宋。耿仲当时决意出仕金廷之时,他的这番苦心是连好友仲大符也没告诉的。仲大符一怒之下,与耿仲割席断交,从此隐届在西山的樱桃沟。武林天骄曾听得耿照说过他这位世叔的名字,故此知道仲太符之名。

四空上人道:“符儿,你怎的半夜三更出来?”仲少符道:“我听说有许多叫化子到了卧佛寺,不知是什么事情,想来看看。”四空上人道:“丐帮的武帮主正在本寺,是和檀大侠一同来的。你去认识认识武帮主也好,将来在江湖上可以有个照顾。”

于是三人一同回转卧佛寺。

路上仲少符忽地问道:“师父,我的本领可以行走江湖了么?”正是:人在深山怀四海,少年壮志欲凌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四回飞书邀友同御敌比武打擂各逞能

四空上人道:“本领二字,难说得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是没有止境的。江湖上藏龙卧虎,能人甚多,胜过你的,当然不知多少。但你若是小心谨慎。也未尝不可到江猢走走,历练历练。怎么,你是有意下山了么?”

仲少符道:“爹爹想叫我到江南找寻耿照大哥,为他代致歉意。”原来仲大符如今始知耿照携了父亲的遗书前往江南之事,对自己当年错怪老友之事,甚感内疚于心,但耿仲已死,自己是不能再起老友于地下,向他道歉的了,所以只能叫儿子去找耿照,重修两家之好。

武林天骄道:“哦,原来你是想找耿照。耿照如今在蓬莱魔女的山寨,下个月或许会跟蓬莱魔女到祁连山。我和耿照也是很熟的朋友。”

四空上人道:“这就再好不过了。符儿,我许你下山。过两天你就跟檀大侠同走吧。有檀大侠与武帮主照料你,我也可以放心。”仲少符得到了师父的答应,十分欢喜。

他们回到了卧佛寺,武士敦还没有睡,见四空上人回来,连忙问道:“来了什么敌人??”四空上人说道:“没有敌人。这是我的徒弟仲少符,他没有见过幢大侠,错把檀大侠当作了敌人了。

符儿胡乱发啸报苔,倒教我虚惊一场。“武林天骄笑道:”四空上人的这位高足很是了得,刚才我还和他比了一场武呢。长江后浪推前浪,年少的英雄辈出,这真是可喜之事。“

武士敦笑道:“檀兄,你喜欢比武,目下倒有一场大比武可以瞧瞧热闹。你有意思去趁这个热闹么?”武林天骄道:“哦,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武士敦道:“蒙古使者带来了铁木真的国书,要金国向蒙古称臣,并割让凉州与陇西三郡。金主完颜雍正在和朝臣商议,未肯依从。看来他是想推得一时便是一时。那几个蒙古使者在京中坐候,也不肯走。他们自恃武功,想以武力震慑金廷,于是建议要开一个比武大会,由他们会一会金国的高手。此会便由你的叔父济亲王檀道雄主持,凡是金国的人都可以进场。但却并非任何人都可以和蒙古使者交手,要先经过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考问,合格了才许上台。听说这是为了两个原因,一来完颜长之要亲目选拔一批武土,留为己用,二来他也怕有厉害的高手,误伤了蒙古使者,那可就闯了大祸了,所以上台之前,要经过他的考问。”

武林天骄怒道:“好,蒙古使者如此目中无人,我倒要挫折挫折他们的威风。咱们先进场,假作是瞧热闹的,不经过完颜长之的考问。要是蒙古使者在擂台上已给打败,咱们就不用出手。否则我还是要替国人争一口气的。在这样的场台,完颜长之料也不敢赶我下台。”要知武林天骄虽然反对本国暴政,但在蒙古与金国之争中,他当然还是维护本国的。

武士敦道:“我正是想在这场比武中掀起风波,不过咱们在进场之前还要办一些事,明天我去安排便是。”原来武士敦有个计划,不但要在比武中挫折蒙古使者的威风,而且要闹出事来,打乱完颜长之进攻祁连山的军事步骤。计划如何,后文再表。

武林天骄道:“比武之会,何时开始?”武士敦道:“后天开始。明天有整整一天给咱们安排,足已够了。”武林天骄道:“要安排些什么?”武士敦道:“大会规定,必须金人方能进去。

而且还必须是被认为‘良民’的金人。“武林天骄笑道:”这可是他们自制麻烦了。大都的汉人会说我们女真话的很多;哪一个是‘良民’,哪一个不是‘良民’,完颜长之又怎能讽别?“武士敦道:”完颜长之是有办法的。他规定每个进场看比武的人都得具备一张证明,普通的居民由保长发给,在官府中做事的由长官发给,证明他是‘良民’,这才可以进场。“武林天骄道:”哦,原来还有这么些麻烦。“武士敦笑道:”也不怎样麻烦。贪财的保长多着呢,明天我叫人去买几张证件回来,证件上预留空白,随便咱们填上什么名字。“

仲少符忽道:“这样容易,我也想去看看热闹。武帮主,你可以给我弄一张证件,也带我进场吗?”武士敦道:“不知令师意下如何?”四空上人道:“好吧,让他去见识见识也好。”于是事情便这样决定下来,到时由武士敦与仲少符冒充金人,和武林天骄进场。武士敦第二日就去备办文书之事,井调动在大都的丐帮弟子,准备掀起一场风波。

武士敦与武林天骄戴上了人皮面具,比武之日,大摇大摆地进入会场,守门的卫士哪里知道他们的身份,一看他们的证件无误,就放他们进场了。武士敦曾在金京十年,女真话说得很流利,仲少符也可以混得过去,跟着武土敦入场,也没人对他起疑。

他们到场之时,台上正由那个蒙古的髯须武士与一个御林军军官比武,不到一盏茶的时光,髯须武士就把那个军官打下台来。武林天骄听得旁人谈说,知道这个髯须武士已经胜了两场,但他自恃勇武,却不肯休息换人。

武林天骄笑道:“这厮那日给咱们打得狼狈不堪,如今却在这里逞能。”武士敦道:“本领最高的是那个正使呼韩邪,咱们且不忙去打这个败军之将。”

说话之间,只见又一个御林军军官跳上擂台,武林天骄认得是御林军的副统领班建侯。武林天骄心想:“班建侯只怕还不是这厮的对手,不过髯须武士要想胜他,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髯须武士哈哈笑道:“对啦,你们早就该让班将军出场了。素闻贵国的两位御林军统领武艺高强,我就先会班将军再会完颜将军吧。”言下之意,金国的高手只有完颜长之与班建侯可堪一战,但班建侯也还不是他的对手,是以他早就准备在胜了班建侯之后,再战完颜长之。金国武士听他大言炎炎,无不气愤。

班建侯却是个稳重的人,沉住了气,说道:“请贵使赐招。”髯须武士笑道:“不必客气!”嗖的一拳便打过来。班建侯小臂一弯,使了一招“弯弓­射­雕”,左掌一托时尖,右掌骄指如戟,点对方的胸膛。

髯须武士一个“狮子摇头”,拳头一晃,上击面门,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冲天炮”,是极为刚猛的拳法。班建侯掌背一挥,用“崩掌”往外一挂。髯须武土化拳为掌,形如雁掌斜掠,双方“乓”的对了一掌,各自退了一步。班建侯的右手双指点了个空。

班建侯心中一凛,想道:“这厮的气力倒是不小。”髯须武士也是吃了一惊,知道班建侯的功力与他乃是在伯仲之间,要想克敌制胜,也怕不能单纯以力取胜。

玑建侯采取小心翼翼的打法,“不求胜,先防败”。招数使得十分严密,髯须武士究竟是先打了两场,屡攻不下,气力不加,渐渐变成了强弩之未。武林天骄台下观战,心里想道:“班建侯的功夫比前几年好猖多了,看来他或有可胜之机。”

五十招之后,班建侯果然转守为攻,他的“五行拳”极为纯熟,用“劈、钻、炮、横、崩”五字诀,五行生克,变化无穷,拳拳有力。战到分际,班建侯突发一拳、用“劈”字诀,直劈下去。这一拳之力极猛,髯须武土横掌一挡,拳掌相抵,掌心疼痛,玑建侯随掌一拨,把髯须武士的右掌引出外门,顺掌一推,髯须武士回掌已是不及,只好横肘一撞,化解敌招。班建侯“啪”的一掌“削”着他的臂弯,立即退回,说道:“贵使还是歇歇吧。”原来他这一削本是可以“切”断髯须武士的一条臂膊的,但却怕伤了蒙古的使者,两国失和,事情非小,是以“点到为止”,立即收招。他叫对方“歇歇”,那是给对方面子,好让对方下台的。

哪知髯须武士却不领情,“哼”了一声道:“胜负未分,焉能罢成?”扑上前来,竟然是狂风暴雨般的猛攻。原来他看出班建侯不敢伤他,这次退而复上,就完全采取攻势,不再防守了。

班建侯忍住了气,只得见招拆招,见式拆式。他有顾忌,不敢伤敌;髯须武士则是毫无顾忌,招招都是杀f.这么一来,班建侯当然是大大吃亏了。

金国的武士看得都是气愤不已,有的忍不住出声叫道:“班将军你不能老是退让啊!”班建侯苦笑一声,在髯须武士的攻击之下,连连后退。

髯须武士得理不饶人,蓦地喝道:“谁要你让?”此时他已占得了先手攻势,脚跟一转,一个“怪蟒翻身”,轩眉绕掌,一个“冲天炮”,拳击班建侯下已,班建侯臂膊往外一弯,待要化解他的招数。髯须武士喝声“着!”一冲一绕,疾如闪电般地抓着了班建侯的小臂,只听得“咔嚓”一声,班建侯的右臂关节已是硬生生地给他拗脱了臼,手臂吊了下来。痛得汗如雨下。他怕丢了金国武士的面子,咬实牙根,忍着疼痛,不哼一声,跳下擂台。金国武士,人人气愤,心里都在骂这蒙古鞑子太不要脸,可是蒙古势强,金国势弱,他们还不敢真的骂出声来。

髯须武士得意洋洋,在台上抱拳作了一个“罗圈揖”,说道:“得罪,得罪!小可侥幸胜了班将军,如今可得请完颜将军指教了。”完颤长之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却粑眼睛朝着正使呼韩邪看去,笑道:“令师弟胜得这场当真是不大容易啊?”这一句话包含了两重意思,一来是讥讽这髯须武士以无赖的手段取胜,二来是表示自己不屑于和一个斗得疲了的人交手。

呼韩邪面上一红,心里怪责师弟不知进退,正想叫他下台,忽地有个魁梧汉子飞身跳上擂台,说道:“完颜将军岂能占你的便宜,还是让我这个无名小卒陪你玩几招吧。”这人穿的是金国御林军的服饰,但却可以看得出是个汉人。

武林天骄认得此人乃是少林寺的叛徒沙衍流,心里想道:“沙衍流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完颜长之,却比班建侯胜过不止一筹。若这髯须武士不知进退,就定要大吃苦头了。”原来沙衍流害怕少林寺的人捉他,索­性­逃到金国的御林军中,既可避难,又可当官。完颜长之正要招降纳叛,难得有个少林寺出身的人来投奔他,因此特地为他破除了御林军的旧例,御林军本来是只许金国人当的,完颜长之则让他以汉人的身份做了一个队长。

髯须武土不知沙衍流的来历,冷笑说道:“你们的副统领都已输了,你是何人,敢来向我挑战?”沙衍流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我说过我是个无名小卒,‘挑战’二字言重了,我只是陪你玩玩的。不过,我虽是无名小卒,也不能占你便宜,十招之内,要是我侥幸还没给你打下擂台的话,我自己跳下去!”

这句话乃是“反话”,言下之意,是他自侍有把握可以在十招之内打败这髯须武士的。髯须武土不由得给他气得七窍生烟。

髯须武士在苦斗了班建侯之后,自己也知道气力不济,应该乘胜罢手,趋势收篷的。但因他有言在先,不得不向完颜长之挑战。他也料得到完颜长之为了保持身份,多半不会接故,这么样他便可以自下台阶了。

却不料斜刺里杀出一个沙衍流,反过来向他挑战,而且大言炎炎,话中之意竟是要在十招之内把他打败。髯须武士气得七窍生烟,心中想道:“我虽然气力不济,但对付你这样的无名小卒,最不济也能接你十招。”

髯须武士大怒之下,吸一口气,喝道:“好吧,既要较量,那也不必限定十招。”双掌相交,“蓬”的一声,髯须武士身形一晃,沙衍流倒退三步。表面看来,还是沙衍流稍稍吃亏。但髯须武士却是不由得心人一震。原来在双掌相交的那一刹那,他感到对方的力道如狂涛汹涌,迫得他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但这股惊涛骇浪般的力道来得快退得也快,他一个运劲反击,对方便退下去了。髯须武士定下心神,暗自想道:“对方的功力是高过我,但想必是他火候未够,功力虽高,却是后劲不继。”他作了这样的估计,登时­精­神复振,反过来想要一鼓作气,在十招之内把对方打下擂合了。

殊不知这是沙衍流欲擒先纵的战略。原来沙衍流也怕打伤了蒙古使者,闹出大事,讨不了好反而有罪。故此他必须把力道使得恰到好处,使对方不致受伤而自己又能取胜。不过,他也不想自己受伤,所以一开首便用到了八九分气力。好在他的武功造诣已是到了能发能收的境界,一发觉对方有禁受不起的迹象,便立即收回了几分力道,可是未能调得恰到好处,是以倒退了三步。

沙衍流心头微凛,想道:“尊胜法王的门下果然非同小可,这厮已连打三场,居然还有如此能耐。若然他气力丝毫未耗的话,鹿死谁手。殊未可料。”

沙衍流试探了一招,对髯须武士的虚实已是摸得清清楚楚,于是按照原定计划,和髯须武士交手。台下的观众跟着数道:“第一招,第二招……”

沙衍流有意引发对方的内力,前面几招,让这髯须武士逞能,髯须武士发觉对方的力道是在逐步减弱,心中大喜,想道:“这厮果然是后劲不继!”当下把混元一气功运足,狂风暴雨般地猛攻,台下急速地数:“第七招、第八招、第九招,哎呀,只有一招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又是“蓬”的一声,髯须武士蹬蹬蹬地连迟三步,刚刚要稳住身形,却似给无形的巨手推了一把似的,接着又是蹬蹬蹬地连退三步,这样接连的退了三次九步,退到了擂台边缘,兀是未能稳住身形,一步踏空,四脚朝天地就跌下了擂台,恰好是第十招。

原来沙衍流最后这一招用的是“大力金刚掌”,少林寺嫡传的金刚掌乃是最刚猛的掌力,沙衍流使得恰到好处,一掌之中蕴藏了三重力道,髯须武士刚要站稳脚步,第二重、第三重力道相继发生作用,是以他身不由主地连退三次、九步,终于自己跌下了擂台。

金国武士在接连败了三场之后,人人都是心中气愤,如今才得沙衍流替他们赢回一场。沙衍流虽是汉人,但却也是他们金国御林军的军官,算得是“自己人”。于是金国的武士都为他捧场,登时彩声如雷,有的还在人叫大嚷道:“说十招就是十招,打得真是妙呀,妙呀!”髯须武士在地上爬了起来,幸好没有受伤,灰溜溜地溜进了后台。

喝彩声中忽听得一个人冷冷说道:“沙大人好功夫,我也来领教领教。”声音似一技利箭­射­出重围,满场的彩声竟然压它不下,刺得沙衍流的耳膜隐隐作痛。沙衍流心头一凛,睁眼看时,只见那人已上了擂台,是蒙古的副使乌蒙。乌蒙面白无髯,身披锦袍,脚穿乌靴,不似武士,倒似文官。但他这手“传音入密”的功夫一露,沙衍流已知他的功夫远在适才那髯须武士之上。

比武的规矩,得胜的一方可以再打下去,也可以换人。但那髯须武士是连打了三场的,沙衍流不肯示弱,只好再打一场。

心中想道:“我只要保持得在百招之内不输给对方,也已是足够面子了。”

沙衍流道:“贵使远来是客,请先赐招。”乌蒙微微一笑,说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说话温文有礼,与适才那髯须武士的剑拔弩张之态大不相同。当下漫不经意地一掌拍出。

沙衍流看他这掌轻飘飘的似乎毫不着力,不知他是弄什么玄虚,当下还了一掌“白猿探路”,合着双掌,倏然左右一分,双“剪”乌蒙双肩。这一招是少林寺“罗汉掌”的­精­妙杀手,但合着双掌,也是表示向对方敬礼的意思。沙衍流已知他比那髯须武士高明,是以开首一招,就用足全力。

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何等刚猛,这一掌发出,隐隐带着风雷之声。岂知乌蒙仍是漫不经意地随手一拨拨开,微笑说道:“沙大人不必客气。”

掌力一碰,沙衍流只觉对方的掌上似乎有个吸盘似的,不但把他这股刚猛的掌力一举化开,而且还将他牵引过去。沙衍流大吃一惊,连忙用千斤坠的重身法稳住身形,但已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盘皎。原来乌蒙练的是­阴­阳掌的功夫,掌力一刚一柔,互相牵引,甚为怪异。沙衍流的金刚掌虽是上乘功夫,却还未到一流境界,一比之下,就相形见继了。

乌蒙冷冷说道:“沙大人站稳了!”脚踏五行八卦方位,从“良”位踏上“离”方,一记“铁琵琶”,手背向外一择,迅如闪电般地向沙衍流面门掴来。这一招十分凌厉,而掌掴面门,对敌人又不啻为一种侮辱。沙衍流又惊又怒,可又不敢发作,只好沉住了气,连用“三环套月”“风拂垂柳”两招,这才堪堪的把乌蒙的这一招攻势解开。台下的蒙古武士数道:“第二招。”蒙古武士人数不多,嗓子却是十分响亮。

说时迟,那时快,乌蒙身形一晃,从“离”位奔“坎”方,呼的一声,双掌又向沙衍流夹击,掌力刚柔兼济,沙伤流身不由己的又打了一个盘旋。蒙古武士齐声叫道:“第三招!”

沙衍流一被对方抢了先手,就只有招架之功。乌蒙攻势一发,俨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台下的蒙古武士口不停声地在叫:“第四招、第五招、第六招……”激战中乌蒙使了一招“龙门鼓浪”,一招三式,向沙衍流猛攻,沙衍流见他来势凶猛,急退一步,左拳变掌向内一囵,右臂一滚一拧,用“鹤膊手”消解对方来势。哪知乌蒙掌法可刚可柔,右臂已被圈住,他却趁势一带,左拳疾发如风,一个“攒拳”,自右臂的勾手圈中直“攒”上来,冲击沙衍流的太阳|­茓­。沙衍流躲闪不开,肩头一转,“蓬”的一声,硬接了乌蒙这拳。乌蒙微笑道:“对不住,你的琵琶骨没给打碎吧?”口中客气,招数却是狠毒之极,双掌一合,猛的又是一推。沙衍流挨了这拳,痛得眼前金星乱冒,气力已是使不上来,哪能够再接乌蒙的掌力,给他一推之下,向后急退。

他这一退和刚才那髯须武士又不相同,只见他身似陀螺,不停地旋转,一连转了七八个圈子,转到了擂台的边缘,仍是不能停止,于是也像刚才那髯须武士一样,“噗通”一声,跌下擂台去了。台下的蒙古武士哗然大笑,数道:“第九招!”沙衍流把髯须武士打下了擂台用了十招,如今他给乌蒙打下擂台,只不过九招,败得比髯须武士更为狼狈。

乌蒙作了一个“罗圈揖”说道:“侥幸,侥幸。承让,承让。

还有哪位要来赐教么?“金国武士都感颜面无光,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但见乌蒙如此厉害,却是没人敢上台去和他交手。

乌蒙慢条斯理地收了式子,转过身来,面向着完颜长之作了一揖,说道:“久仰完颜将军武功盖世,不知可肯赏面赐教?”

完颜长之笑了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好吧,我就陪乌将军走个十招八招。”

乌蒙心中一凛:“难道他也想把我在十招之内迫下擂台?”乌蒙知道完颜长之是金国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却不相信他能够将自己在十招之内打败。当下抖擞­精­神,说了一句:“请完颜将军指教。”便即进招。

完颜长之兀立如山,待乌蒙掌劈到跟前,这才轻轻地一指戳出。只听得“啮”的一声,乌蒙连忙缩手,原来完颜长冒练过|­茓­道铜人的七篇图解,点|­茓­的功夫天下第二(第一是柳元宗),这一指戳出,恰恰是对准了乌蒙掌缘的“冷渊|­茓­”。这是手少阳经脉的起点,倘被点中,乌蒙这条臂膊势将残废。

乌蒙变招也好生迅速,立即五指合拢,教他点不着“冷渊|­茓­”,使出了蒙古武土擅长的摔跤功夫,倏地从“劈掌”变为“勾手”,只要一抓一勾,就可将对方的中指拗折,但乌蒙变招固然迅速,完颜长之也并不慢,就在他化劈为勾的刹那之间,完颜长之一个“登山跨虎”,迈步向前,倏然间也己从“朝天一住香”的指式,变为“童子拜观音”的掌式,双掌合拢,硬劈乌蒙的拳头。

双方动作都快,此时正面相向,谁也不能闪开,乌蒙右拳一伸,左掌横扫,变成了“­阴­阳双掌”,“蓬蓬”两声,声如擂鼓,乌蒙退出了三步,完颜长之则只是身形一晃。

乌蒙心道:“无论如何,不能给他在十招之内打败。”于是只守不攻,以脚跟为轴,转了一圈,消解了所受的力道。凝了身形,双掌合抱,注视对方的来势。

完颜长之心里暗笑:“你想以静制动,对付沙衍流那还可以,对付我却如何能够?”当下掌指兼施,掌劈胸膛,指点脉门。鸟蒙双掌划了一道圆弧,护着胸膛要|­茓­。

乌蒙的掌力一刚一柔,互相牵引,对方若是以猛力进攻,反而会给他借力打力。但完颜长之乃是武学大行家,岂能为他所算?只听得“嗤,嗤”声响,完颜长之连戳三指,以指代剑,指法凌厉,力道却是凝成一线。乌蒙无法消解他的指力,不由得又是连退几步。金国武士看得眉飞­色­舞,人人喝彩。

转眼已过了六招,乌蒙心想:“我只要再挡得四招,就满了十招之数了。”当下沉住了气,依然只守不攻。完颜长之一声笑道:“乌将军请站稳了!”猛地一掌劈下,这一掌却是用的极为刚猛的力道。

乌蒙心里晴晴高兴,心想:“你用猛力攻我,正着我道儿。”

于是使出他最擅长的借力打力本领,双掌一牵一带,要把完颜长之反摔出去。哪知他双掌一出,对方的那股猛力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武学高手可以收发随心,乌蒙也勉强可以,但却不如完颜长之已臻化境。完颜长之所发的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大大出乎乌蒙的意料之外。身体重心一失,急切之间收不住势,脚步不由得一个踉跄。说时迟,那时快,完颜长之顺手一指,闪电般地就点了他的|­茓­道,这一招刚好是第八招。乌蒙刚才胜沙衍流用了九招,如今完颜长之胜他又少用了一招。

只见乌蒙就似一个醉汉似的,手舞足蹈,而且嘻哈哈地笑个不停。众人见他这个怪模怪样,又是惊奇,又是好笑。登时台上台下笑成一片。乌蒙转到了台边,依然是手舞足蹈,于是一跤就跌下去了。台下的蒙古武士将他扶了起来,纷纷问道:“你怎么啦?”乌蒙双眼翻白,汗如雨下,但却不会回答,仍然是笑个不停。原来乌蒙是给完颜长之用独门手法点了他的“笑腰|­茓­”。“笑腰|­茓­”并非死|­茓­,不过若然得不到解|­茓­的活,笑个不休也会气绝而亡的。

台下的蒙古武士中也有懂得点|­茓­的,但却解不开完颜长之的独门点|­茓­手法。呼韩邪在台上面­色­铁青,叫手下扶乌蒙上来,在他后腰的“伏兔|­茓­”一拍,乌蒙这才止了笑声。他的|­茓­道是解开了,胸中的那口气却是难消,对完颜长之怒目而视。呼韩邪道:“你不要在这里给我丢人现世了。”一把将他推入后台。

完颜长之用的独门点|­茓­手法,本来以为蒙古武士非求他解|­茓­不行,他可以更赢足面子。不料呼韩邪居然能够解开他的独门点|­茓­手法,完颜长之也不由得心中一凛,想道:“听说这个呼韩邪乃是尊胜法王的大弟子,在同门之中,武功最高。果然非同小可。嗯,我也不该贪一时的痛快,折辱了他的师弟的,不过,他们目中无人,若不杀杀他们的骄气,也是不行。”要知完颜长之以全国御林军统领兼皇叔的身份,在这场比武中实是最感为难。一方面他不能示弱于人;但另一方面他又必须顾全大局,不能太过得罪蒙古使者。

呼韩邪把师弟推入了后台,随即又走出来,面若冰霜,冷冷说道:“久仰完颜将军是贵国第一高手,果然名下无虚。我向将军请教请教。”完颜长之道:“不敢当。令师徒武功绝世,我也是久仰了的。”呼韩邪道:“好说,好说。咱们亲近亲近!”说罢伸出手来,旨完颜长之行握手礼。

完颜长之情知他是藉握手为名,试探自己的深浅,不愿示弱,便大大方方地伸手出去,与他一握。不料一握之下,双方都是缩不回去。原来他们的内力恰好是旗鼓相当,双方较量上了,谁先缩手,便要给对方的内力所毁,不死亦伤。

呼韩邪的混元一气功早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掌力一发,霸道无比。完颜长之气沉丹田,抱元守一,紧紧防御。双方一攻一守,呼韩邪力透掌心,忏如惊涛骇浪,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冲击完颜长之的手少阳经脉。但完颜长之守得极稳,却似江心巨石一般,不为惊涛骇浪所撼。而且他不仅仅是防守而已,还蕴藏一股随时可以反击的潜力。

不过片刻,双方都是额头见汗,心中暗暗叫苦。要知内功的较量最为凶险,双方若是旗鼓相当,就谁也不能罢手。呼韩邪的内力较为刚猛,完颜长之则较为­精­纯。完颜长之在未能消解对方的内力之前,若然缩手的话,经脉必将被对方震断。但若久战下去,呼韩邪则势将被对方的反击之力伤了内脏。

两人都是武学的大行家,这两败俱伤之局已成,他们心中也都是明白的。心中明白,而又没有办法挽救,其苦可知。本来,他们是藉握手行礼为名来比拼内力的,是以脸上都装出一份笑容。如今他们脸上的笑容都好似变得“僵硬”了,看起未简直是比哭还要难受。台下的武士们莫名其妙,见他们握了手迟迟不放,人人感到诧异,窃窃私议之声四起。

忽听得一个人放声笑道:“两位大人大多札了。”台下的两国武士都是完颤长之与呼韩邪的部属,他们虽然窃窃私议,却谁也不敢大声他说出来。如今有一个人居然放声笑语,众武士都不禁愕然,想道:“是谁这样无礼?”众目睽暌之下,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己是在笑声中飞上了擂台。这一个人除了武士敦和仲少符认识之外,满场武士谁也不知道他是谁。大家都是更感诧异了。

武林天骄戴了人皮面具,飞上擂台。完颜长之也认不得他,只道他是呼韩邪的手下要来暗算自己的。呼韩邪也害怕是完颜长之的手下来施暗算。两人不约而同,都是心中一凛,喝道:“什么人敢来捣乱?”但他们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不敢有丝毫放松,生怕被对方乘虚而入。高手比斗,哪容得心神分散?由于他们两人都有恐惧,登时都是汗如雨下。

武林天骄在他们面前站定,合掌一揖,说道:“请两位大人恕我冒昧,小的这厢有礼了!”

他这合掌一揖,表面看来是向完颜长之与呼韩邪致敬,表明他井非“捣乱”,实在则是替他们解开这一两败俱伤的困局的。

完颜长之与呼韩邪的两股内力正在相持不下,得武林天骄所发的这股劈空掌力一撞,恰好起了缓和的作用,两人松了口气,双手自然而然的就分开了。

武林天骄的功力本来未必胜得过他们二人,但因用得恰到好处,却替他们消去了一场难以避免的灾殃。这么一来,完颤长之与呼韩邪都是不由得暗暗对他感激,又不由得暗暗惊异。呼韩邪心想:“这人倒是公平得很,并没有们袒哪方。只不知他是何来历?”暗暗起了延揽之心。完颜长之则在握道:“看来他井非蒙古武士,但我手下有如此能人,我却怎的一点也不知道?”

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武林天骄行了一礼,说道:“我是金国一介小民,请两位大人恕小民无礼,小民有不情之请。”完颜长之道:“你意欲如何?恕你无罪,说吧。”武林天骄道:“小民不配上这擂台的,只因看了告示,知道今日之会,许可百姓参加比武,小人见猎心喜,是以冒昧上来,不知完颜将军可否准许小人向蒙古人讨教?”

完颜长之有意藉这次比武之会选拔能人,不错是出过这个告示。但他也规定了若要上台和蒙古武士交手的话。必须经过他的考试和问话。但如今武林天骄突如其来,按规矩他是不能容许的。

但一来武林天骄于他有救命之恩,二来他也起了好奇之心,想看一看武林天骄的真实本领。于是便道:“贵使臣意下如何?”

呼韩邪也因武林天骄替他消解了一场灾难,对他颇有好感,于是哈哈笑道:“今日之会,乃是以武会友,何须拘论是官是民?我正想遍会贵国高手,就请这位壮士喝教吧。”完颜长之道:“好,蒙古贵人已经答允,那你就小心讨教吧。不可太放肆了。”

完颜长之是怕武林天骄不知天高地厚,误伤了蒙古使者令他为难,是以话中向他暗示,那是要他“点到即止”的意思。完颜长之交代之后,退过一旁。

呼韩邪眉头一皱,笑道:“壮士尽管把本领都使出来,不必有什么顾忌。”要知呼韩邪是极为自负的人,他听出了完颜长之话中之意,心中极是不悦。他知道武林天骄本领不凡,但他仍然以为自己可以取胜。而且从刚才武林天骄替他化解而并无偏袒任何一方的举动看来,他又认为武林天骄对他并无恶意,心想:“此人身怀绝技,在金国未得一官半职,想必是对本国不满的了。我正好藉此机会笼络他,令他为我所用。”他作了这样的估计和判断,就乐得表示大方了。

武林天骄哈哈一笑,说道:“好,那么小人就拿三脚猫的功夫,来博贵人与天下英雄一笑了。”说罢便与呼韩邪交手。开首一招,竟是完颜长之刚才对付乌蒙之时所曾使过的招数,是|­茓­道铜人的“惊神指法”中的一招,骈指如戟,戳向呼韩邪的胸膛,一招之间,遍袭呼韩邪的七处大|­茓­!同样的一招,他使得比完颜长之还要高明!正是:昔日王孙归故国,金京来去几人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五回大漠称雄来汗使金京争胜打擂台

呼韩邪喝声:“好!”双掌如环,一分一合,使出了一招极厉害的大擒拿手法,也是在同一招之间,遍袭武林天骄的七处关节要|­茓­!武林天骄衣袂飘飘,俨如蜻蜓点水,海燕掠波,一飘一闪之间,早已是移步换招,化解了对方的强攻,中指仍然对准呼韩邪的“愈气|­茓­”,双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合即分,稍沾即退,招数都没有使老,以免为对方所算。但彼此乘暇抵隙,却是比硬碰硬接的蛮打凶险得多。武林天骄占了先手之利,着着抢攻。呼韩邪见活化招,见式解式,虽不至于只有招架之功,但也给武林天骄迫得他不住退守。

转眼之间过了二十多招,呼韩邪兀是未能扳成平手。武林天骄的“惊神指法”越出越妙,也越来越狠,所指之处,不是死|­茓­,便是残|­茓­。呼韩邪沉住了气应付,可是心中亦不由得暗暗吃惊。心想,“此人分明是想伤我­性­命,哪里是‘点到即止’的比武?我可不能有丝毫大意了!”呼韩邪在吃惊之中,又觉得奇怪、心想:“他的态度何以一变如斯?刚才他初上台之时,本来有机会伤我的,他却并不偏袒任何一方,替我们化解,如今却又这样的­性­命相扑,是何道理?嗯,莫非是受了完颜长之的暗示?”想至此处,不禁向完颜长之怒目面视。

呼韩邪哪里知道,这并不是武林天骄的态度有所变更,而正是他的光明磊落之处,当呼韩邪和完颜长之刚才各以内力相拼之时,不错,武林天骄是大可以暗算他的,但武林天骄乃是明人不做暗事,他谨守着侠义道的规矩,故此替他们二人化解,并不暗助完颜长之。到了他和呼韩邪直接交手之时,这就不同了。此时他已把呼韩邪当作死敌,当然是手下绝不留情,招招­性­命相扑了。

完颜长之此时还未躲入后台,正在台边观战。呼韩邪向他怒目而视,完颜长之也是不禁又是吃惊,又是诧异。

完颜长之心中隐隐起疑,要知他和武林大骄本来是很熟的朋友,当武林夭骄还是“檀贝子”的时候,他们是常相往还的。

武林天骄说话的声音,尽管是捏着嗓子,也还是不能完全改变的。当时完颜长之已经觉得这个声音好熟,不过急切间想不起来;如今一看了武林天骄使出的功大,完颜长之登时就恍然大悟了。

完颜长之的“惊神指法”是从“|­茓­道铜人”图解中学来的,但他学得并不完全,后来那十三篇图解就给柳元宗盗去了。当年金主完颜亮招集金国的一流高手,钻研|­茓­道铜人的图解,武林天骄也是其中之一。完颜长之知道武林天骄比他领悟得多,而后来武林天骄又得到柳元宗的传授,十二篇图解都已学会。故此完颜长之一见武林天骄的指法比他高明,也就知道他是谁了。

完颜长之认出了武林天骄,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想道:“想不到檀羽冲这么大胆,竟然敢来比武!糟糕,他若是伤了蒙古使者,这可就要闯出了大祸来,连我也受他牵累了。”完颜长之心情矛盾,极感为难。一方面他也是受不了蒙古人的气焰,希望有人出来给金国的武士挣个面子,出一口气,但另一方面,他更害怕武林天骄“闯出大祸”,连累于他。

完颜长之正白忐忑不安,忽地又发觉呼韩邪向他怒目而视,完颜长之更是恐慌,心做“檀羽冲丝毫不让,招招都是杀手。

这哪里是比武,简直是­性­命相扑的央战了。呼韩邪向我怒目而视,一定以为是我授意他的,岂知我也是有苦说不出来。“完颜长之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看得出武林天骄已是逐渐取得上风,呼韩邪本领不凡,暂时还能招架,但久战下去,只怕终归是避不开武林夭骄的杀手。”我一定得想个办法出来,好让呼韩邪下台。“完颜长之心想。可是急切之间,他又哪里能想得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檀世英也在后台的角门观战,他悄悄使了个眼­色­,请完颜长之过来,和完颜长之咬耳朵说道,”完颜将军。情形似乎有点不对。这个人,这个人好像是我的堂兄。“完颜长之道:”不错,他正是檀贝子。“话出之后,方才想起,如今已是檀世英做了”贝子“了。

檀世英面上一红,说道:“我井非想谋他的贝子之位,但他是国之逆臣,家之逆子,这次来打擂台,分明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此人若不早除,你我的锦绣前程,都给他断送。”

完颜长之怦然心动,说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停止这场比武,檀贝子,你有什么主意?”檀世英道:“你喝他住手。咱们暂且当作不认识他,诱他进后台,咱们乱刀将他宰了。”

完颜长之道:“要是他不肯住手,那又如何?”

檀世英道:“你出去把他们分开。你的武功在他之上,他若是不肯依从,你在他的背后给他一掌,一样可以令他毙命。”

檀世英说完颜长之的武功在武林天骄之上,这当然是奉承的说话,完颜长之自己明白,他现在的本领已是比不上武林天骄的了。

但檀世英的办法倒是可以行得通的,他若然肯偷袭武林天骄的话,那就等于是和呼韩邪联合起来对付武林天骄,武林天骄双拳难敌四手,纵然避得开他的偷袭,也避不开呼韩邪的杀手,一定会丧生在他们的手下。

但完颜长之毕竟是大将的身份,檀世英要他做这样卑鄙的勾当,他一时还是决断不下的。

一来武林天骄于他有效命之恩,刚才他与呼韩邪比拼内力之时,本来是要两败俱亡的,全靠武林天骄给他们化解了这场灾祸。倘若他出手偷袭,杀了武林天骄,这岂不是恩将仇报?二来更令他为难的是,蒙古与金如同敌国,他若帮忙敌人杀了本回武上所崇拜的“武林天骄”,这就要比“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要严重,有失金国的体面还不打紧,只怕自己的手下也要不齿他的所为!手下离心,那时只怕这御林军统领的宝座也坐不稳了。

正因为完颜长之有这许多顾虑,所以心中还是七上八落,一时决断不下。檀世英催促他道:“完颜将军,不早下手,后悔不及!”完颜长之低声说道:“我且再看一看。”

这一看只见擂台上的形势又已有变,呼韩邪突然采取攻势,双臂箕张,窜起一丈多高,一招“鹰击长空”,猛扑下来。四掌相交,声如擂鼓。武林天骄身形一晃,以脚跟为轴,转了一圈,这才消解了他的这股猛劲。呼韩邪如影随形,跟踪扑到,着着抢攻。完颜长之心里暗暗欢喜,想道:“呼韩邪胜得了他,可就不用我出手了。”檀世英则暗中吩咐自己的心腹武士准备,准备武林天骄一败之后,立即将他拽入后台,活生生把他打死。

完颜长之是武学的人行家,但这次他却是走了眼了。他以为呼韩邪已经扭转局面,反败为胜可期,哪知这却是武林天骄的“骄敌”之计。

原来呼韩邪的确是力求一逞,希望败中取胜的。他这双掌猛扑,乃是想迫武林天骄与他比拼内力。比拼内力虽然凶险,但他自忖即使胜不了武林天骄,至少也可以支持一时半刻,那时完颜长之怕出祸事,必定会来给他化解,至不济也可挽回颜面,各自下台。而且比拼内力,还可以避免受武林天骄那出手伤残的点|­茓­手法的威胁。

呼韩邪打得如意算盘,武林天骄却不为他所算。武林天骄并非怕与他比拼内力,但在未探知对方虚实之前,他却不愿孤注一掷。

武林天骄使出上乘的卸力化劲功夫,故意隐藏了自己的几分实力,不与敌人硬碰。一试之下,只觉敌人的掌力虽然极为霸道,但却有后劲不继的迹象。

原来呼韩邪的功力本是可以和武林天骄匹敌的,但因他与完颜长之先拼了一场,内力多少有了损耗,放此就显得后劲不继了。

武林天骄探明了对方的虚实,情知即使比拼内力,自己也可以稳­操­胜算,但他却采取了另一种打法。

武林天骄掌法一变,身如流水行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任对方强攻猛扑,他却是衣袂飘飘,从容应付。他舍弃了凌厉的“惊神指法”改用他自刨的“落英掌法”,这正是以柔克刚的有效战术。

两人越打越紧,只见满台都是武林天骄的影子。呼韩邪高呼酣斗,手脚起处,全带劲风!这一场­精­彩绝伦的恶斗,看得台下的两国武士都是眼花缭乱,屏息呼吸,简直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待到双方换招之际,这才爆出了如雷的喝彩声!

武士敦与仲少符混在人丛之中观战,渐渐也是看得全神贯注,心神如醉。后面的人群争着挤上前头,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已是给后面涌来的人挤开了。

武士敦内功深厚,兀立如山,旁人挤他不动。仲少符却像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还抵御不了浪潮的冲击。他给挤开了好几步,猛一回头,已看不见武士敦了。仲少符心里有点着慌,连忙用千斤坠的重身法定住身形,叫道:“武帮主,武帮主!”恰巧这时正是台上两人换招之际,台下发出如雷的喝彩声,把他呼唤武士敦的声音淹没了。

忽地有个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把仲少符用力一撞,仲少符本来是用了“千斤坠”的重身法的,竟然给他撞得立足不稳,又跄跄踉踉的退了几步,旁边有个人将他一扶,说道:“小哥儿,站稳了。”

仲少符扭头一看,只见是一个个书生模佯的人,眉清目秀,态度温文。仲少符未经世故,对他颇有好感,说道:“多谢了!”但心里也有些儿奇怪,想道:“那个撞我的不知是什么人,我用了千斤坠的重身法居然给他撞动,本领可是不小。这人看来是个文弱书生,但他一出手就将我扶稳,看来也是练过武功的人,造诣非比寻常。想不到在台下看比武的,也有这许多能人。”

那书生模样的人微微一笑,说道:“这台上两人打得真是­精­彩绝伦,你可认得和蒙古使者交手的这个人么?”仲少符心中一凛,说道:“我怎会知道?”那书生笑了一笑,又道:“我听得你叫武帮主,这位武帮主又是谁?是什么帮的帮主?”仲少符霍然一惊,这才有起自己说错了话,只好支支吾吾他说道:“兄台听错了吧,我是说的傅庄主,是和我同来的一位农庄庄主。”

那书生笑道:“兄台不必惊疑,说出来咱们或者还是朋友呢。你说的恐怕是丐帮的帮主武士敦吧!”仲少符究竟是年轻识浅,听这书生如此言语,心中想道:“武帮主交游广阔,这人或者是他的朋友也说不定。”于是问道:“兄台高姓大名,和武帮主有什么关系?”话犹未了,突然觉得胁下一麻。

仲少符张开了口,却是叫不出声,原来他已被点了麻|­茓­和哑|­茓­,那两个人挟持着他,挤在人丛之中。渐渐挤出了外面一圈,武士敦全神观战,竟没发觉。

台上武林天骄改用轻灵飘忽的“落英掌法”和呼韩邪游斗,形势似乎比刚才稍微缓和,其实却是外弛内张,隐藏杀手。武林天骄所用的奇妙战术,完颜长之一时间还未看得出来,武士敦则因曾见过他的“落英掌法”,早已看出来了。

呼韩邪使了“鹰击长空”一招,将武林天骄迫退,抢得了主动,转守为攻,心中暗暗欢喜,想道“原来他果然是不敢伤我。”这一对掌,武林天骄未用全力,呼韩邪是察觉得到的。他怎知这是武林天骄的“骄敌”之计,只道武林天骄是顾忌他的蒙古使者的身份,只望求胜而不敢伤他。

呼韩邪得理不饶人,着着抢攻,心里想道:“你手下留情这是你的事,我可不领你的情,不把你打下擂台,我焉能保持颜面尸武林夭骄正是要他如此,好消耗他的气力。呼韩邪攻击一发,俨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但武林天骄满台游走,衣袂飘飘,呼韩邪一口气攻了二三十招,却是连他的衣角也未沾上。呼韩邪渐渐觉得气力不加,心内暗暗吃惊,”莫非这厮是施用诡计?他不要手,再过三五十招,只怕我始终是难逃一败。“

心念未已,武林天骄突然欺身发掌,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呼韩邪挡得了东面挡不了西边,“乒”的一声,肩头着了一掌。

幸亏“落英掌法”是以轻灵飘忽见长,掌力并不十分刚猛,呵韩邪有护体神功,未受内伤。但饶是如此,他也不禁跄跄踉踉地连退几步了。

完颜长之希望武林天骄给他挫折呼韩邪的骄气,却又不愿武林天骄伤了他。如今武林天骄胜了一招,若然便即罢手,这正是最合他的理想,但台上两人却是彼此不肯罢休。

完颜长之走出去喝道:“住手!”武林天骄哈哈一笑,说道:“不错,点到即止,在下侥幸得贵人让了一招,是可以罢手了,”

他不说也犹罢了,这一说,呼韩邪的面子怎抹得下来?呼韩邪大吼一声,趁他收招之际,一掌就劈过去。哪知这是武林天骄有意布下的陷阱,武林天骄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在收招之际,便准备好了“后发制人”的战术的。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武林天骄一个“旋转乾坤”,回过身来,只听得“咔嚓”一声,呼韩邪的右臂关节,已给他拗得脱了臼。

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已是使出了擒拿手法,抓着了呼韩邪的双臂,将他举了起来,作了个旋风急舞,朗声说道:“各位都看清楚了,这是他不肯罢手,并非我无理取闹!”

完颜长之大吃一惊,喝道:“檀羽冲,你疯了!”骈指如戟,冲出去点武林天骄背心的“大椎|­茓­”。武林天骄正在向台下说活,对完颜长之的偷袭,似乎未曾留意。这“大椎|­茓­”乃是奇经八脉的中枢,倘被点看,多好武功,也难禁受。

武士敦一声大吼,跳上台来,来得恰是时候,挡任了完颜长之。完颜长之见他一掌打到,隐隐挟着风雷之声,不禁又是大吃一惊,生怕指力不敌他的掌力,连忙化指为掌,使出以柔克刚的绵掌功夫,接他一招。哪知武士敦的金刚掌力十分霸道。

完颜长之的绵掌功虽然­精­妙,也只能消解他的五成力道。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完颜长之竟给震退三步。

完颜长之沉声喝道:“武士敦,你好大的胆子,敢在京城胡闹!”武士敦戴着人皮面具,但完颜长之接了他的金刚掌力,已知他是何人。

武士敦哈哈大笑,索­性­除去了面具,说道:“完颜将军。你以御林军统领的身份,竟然用这等卑劣的手段偷袭一个救过你­性­命的人,羞也不羞!”完颜长之面上一红,喝道:“武土敦,你大逆不道,朝廷正要缉你归案,你还要来多管闲事?哼,哼,当真是不知死活了!”武士敦笑道:“你们在大都欺压我的丐帮弟于,我正要来找你算帐: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要怎样,尽管来吧!”完颜长之愉袭不成,已是气沮,不敢和武士敦交手。

在武士敦截住完颜长之的这段时间,呼韩邪的两个师弟乌蒙和兀赤己冲出台前,檀世英也率领了手下武土,把擂台围住,张弓搭箭,对准了武林天骄。

武林天骄把呼韩邪高高举起,横扫出去,喝道:“有胆的就来吧!檀某若活不成,也总有这蒙古鞑子给我陪丧了!”呼韩邪给他用重手法扭脱了日,饶是功力深湛,也痛得哇哇大叫。乌蒙、兀赤见师兄落在他的手上,生怕他一发狠就要了呼韩邪的­性­命,心中有所顾忌,哪里还敢向前?台下的金国武士,人人都是又吃惊、又兴奋。此时他们已经知道擒住了呼韩邪的人是武林天骄,不由得都是心头大快。武林大骄是金国武士所崇拜的人物,如今这个不可一世的蒙古使者折在他的手里,金国武士出了心头之气,都有“与有荣焉”之感。不但不愿与武林天骄为敌,而且有些武士还不禁为他喝起彩来!

在这样的形势下,完颜长之纵有­干­军万马,也是无计可施,只好忍气吞声,说道:“檀羽冲,你别胡来,有话好说。”武林大骄笑道:“对啦,咱们还是好好地商量商量吧。你想怎样,我们先听你的。”完颜长之道:“你把呼韩邪放下来,我放你们出去,绝不动你们分毫。”武林天骄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完颜长之道:“你要知道你们乃是钦犯身份,你若定要胡未的话,你以为你们可以逃得出大都么?”武林天骄冷冷一笑,说道:“我们本来就是舍了­性­命来的,还会怕你的威胁么?不错,你的弓箭手都已对准我们了,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将我们­射­死。你要杀我们是容易的,但你们这位蒙古贵人可也活不成啦!你敢闯这个祸,就尽管杀我们好了!”

完颜长之怎敢闯这样大祸,连忙说道:“好,那你说吧,你又打算怎么样?”武林天骄道:“这件事我也不能擅自作主,武帮主是来和你算帐的,你该问问武帮主,待你们的帐算好了,我自会放人。”

完颜长之无可奈何,只好向武土敦说道:“请武帮主高抬贵手。”武士敦“哼”了一声,说道:“高抬贵手?哼,你对我们的丐帮弟了,可是下得毒手啊!”完颜长之道:“过去我对贵帮不住,那也是我必须听命朝廷之故。武帮主,过去的是非咱们暂且不论,只请武帮主启示,咱们如何解这梁子?”

武上敦道:“好,只要你依得我们两件事情,我们就放回这蒙古鞑子,咱们的梁子也就算解了。”完颜长之忙道:“哪两件事?”

武士敦道:“第一件事,你们在大都捉了我们丐帮的许多弟于,你把他们都放出来,你依得么?”完颜长之暗自思量,在监牢里的丐帮弟子约有千人之多,这是费了许多气力才拘捕来的。

可是用一千个叫化交换一个蒙古使臣也还值得,于是说道:“依得。”

武士敦接着说道:“既然依得,限你在一个时辰之内,将狱中的丐帮弟子送到东门。”完颜长之道:“第二件事呢?”武士敦道:“你还要送我们出城,在城外五里之地,咱们换人。”

完颜长之咬了咬牙,说道:“好吧,都依你就是。”立即下令,叫手下拿他的令箭,快马驰赴九城提督的衙门,吩咐提督释放狱中的丐帮弟子,送到东门。场中武林天骄挟着呼韩邪下了擂台,在完颜长之陪送之下,走出校场。檀世英不能不依从完颜长之的命令,把埋伏在台下的弓箭手撤退。眼睁睁地看着(此处缺损半页)准备若然场中发生打斗,他们就来接应的。现在事情出乎意外地完满解决,他们得到了消息,遂执行第二套计划,和帮主一道,暂时撤出大都。这两套计划,都是武士敦预先安排好的。完颜长之这才知道武士敦今日来是有心和他“捣乱”,但呼韩邪在他门手上,完颜长之虽然气恼,也是无可奈何。

武士敦以为仲少符一定是混在人堆之中,与丐帮弟子一同进退,因此也就没有特别查问。此时他是在完颜长之等人的监视之下走的,仲少符还没有暴露身份,武士敦当然也不想要他站出来和自己同行了。

到了东门,九城提督果把牢中丐帮弟子用马车都送了来,在那里等候他们了。这些丐帮弟了有些在狱中被打伤,有些不堪折磨而上了病,由壮健的同伴将他们背出城。

双方约好了在城外五里之地换人。武林天骄只准完颜长之与几十名蒙古武士出城,乌蒙道:“我们怎么信得过你?”请求完颜长之把御林军带去。武士敦怒道:“我们中原的好汉说话,说一句就是一句。你信不过,那么咱们的交易只有吹了。”完颜长之不敢多事,两方劝解,结果大家退让一步,武林天骄准他带一千名御林军出城“护送”。这样双方的实力大致相等,丐帮也不怕交人之后,御林军未攻击他们。

到了约定的地点,武林天骄哈哈一笑,说道:“不劳远送,后会有期。你们蒙古武士要来比武,我是随时奉陪。”说罢,把呼韩邪放了回去。

乌蒙不会解“惊神指法”所点的|­茓­道,连忙叫道:“且慢,我们的师兄还没有恢复原状呢?”武林天骄笑道:“脱臼可以接骨,我点的|­茓­道,你不会解,完颜将军会解。”武士敦道:“我们的丐帮弟子许多人都是未复原状,你们若是要我把原来的呼韩邪交给你们的话,你们也得把丐帮的弟子医好了再说。”完颜长之道:“算了,算了,我会解|­茓­。”乌蒙也怕再有变化,不敢作声。武林天骄哈哈笑道:“你们自恃是尊胜法王的弟子,目中无人。如今你可知道金宋两国也并非没有能人了吧。嘿,嘿!哈,哈!这场比武,你们又是输了!”

武林天骄交人之后,与武士敦在大笑声中走了。这一边完颜长之则在替呼韩邪解开|­茓­道。不料,|­茓­道一解,呼韩邪却突然做出了一件非常出人意外的事情!

呼韩邪大笑三声,忽然拔出佩刀,一刀Сhā入自己的腹中!完颜长之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自杀,抢救已来不及。乌蒙、兀赤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将他扶住,大叫:“师哥,师哥!”你,你这是于嘛?“呼韩邪双眼圆睁,犹自狞笑说道:”我绝不能让女真鞑子平白侮辱,誓必叫他们国亡家破!“乌蒙、兀赤垂泪说道:”师兄有什么遗嘱?“呼韩邪道:”我有辱使命,无颜回国。你们归报大汗,请大汗速灭金国为我报仇!“说罢,亲自把血刀放出,交给了乌蒙。这一刀刺得太深,拔出之后,血流如注,不过片刻、气绝身亡!完颜长之不错委屈求全,好不容易,才把呼韩邪换了回来,不料却落得如此收场。完颜长之下禁呆若木­鸡­,顿足叹道:”罢了,罢了!“

乌蒙、兀赤怒道:“什么罢了?还不赶快追上前去,替我们把檀羽冲和武士敦捉了回来?我们要将他们剖腹剜心,生祭师兄!”

丐帮弟子的人数比御林军还多,而且金国的御林军也不愿追捕他门所崇拜的武林天骄。武林天骄与武士敦的本领又极高强。要将他们二人生擒谈何容易?武林天骄朗声说道:“这是你的师兄自己寻死,与我何关?。

嘿嘿,你们要想报仇,我奉陪就是!“乌蒙、兀赤追了一会,见金国的御林军只是虚张声势,摇旗呐喊,却不肯向前,他们二人情知不是武林夭骄的对手,只好退回。

武林天骄见追兵已退,松了口气,苦笑说道:“想不到呼韩邪竟是如此烈­性­,这场战事恐怕是不可避免了。”武士敦道:“蒙古早想并吞金、宋,统一中华。即使没有发生这件事情,他们也会南侵的。”武林天骄道:“不错。但发生了这件事情,战争则是会提前爆发了。”武士敦道:“反正是不可避免的,早来迟来都是一样。提前爆发,也有好处。完颜长之围袭祁连山的计划,恐怕只能放弃了。”

此时他们已是离开大都十多里了。武士敦这才有空查点自己的人,诧道:“咦,仲少符哪里去了?”武林天骄道:“仲少符年纪虽轻,人颇机灵,武功也很不弱,想不至于遭意外,或者是一时失散,跟不上大队吧?”

武士敦道:“可是咱们却没工夫找寻他了。”要知武士敦与蓬莱摩女所定的约会还有十天就到期了,他们要赶到天狼岭去与蓬莱魔女相会,在大都是不能耽搁了。

当下武士敦吩咐大部分舵的舵主曲山将仲少符失踪的事告诉四空上人,并叫曲山留心寻找。另外又吩咐副舵主周敢率领大都的丐帮弟子前往祁连山,他和武林天骄则联袂往天狼岭去赴蓬莱魔女之约。正是:塞外胡骑思逐鹿,中原又见战云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六回玉女有情怜侠士­奸­徒无义叛红妆

花开两朵,各表一技,暂且按下天狼岭之会不表,且说仲少符的遭遇。

混战中,仲少符给那两人推推拉拉地拖出了校场,那两人离开人群,把仲少符拉入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仲少符已被点了|­茓­道,只能任由摆布。

那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笑道:“咱们可不能把他扛出城去,还得做一番手脚,珠妹,施展你的看家本领吧。”那个相貌清秀的少年笑道:“好,你看我的。”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儿,手掌只是在仲少符的鼻端一抹,仲少符只觉一缕幽香沁人如醉,迷迷糊糊起来,在这刹那,他感到似有一只麻袋向他当头罩下,登时就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仲少符悠悠醒转,只觉一团漆黑,用手一摸,才知是给装在一只麻袋里面。仲少符虽然有了知觉,但还是浑身乏力,不能挣扎,也不想说话。心里又惊又恼,想道:“这两人不知是什么人,我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们何故这样摆弄我呢。”

心念末已,只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这小子不知是什么人,糊里糊涂的给咱们捉了来,可是有点冤枉呢。”仲少符听得出这是那个相貌清秀的少年口音,刚才她在校场里是捏着嗓子装着男声说话的,现在恢复了女声,但还是听得出是同一个人。仲少符这才知道她是个女子,心里想道:“我糊里糊涂。但你们既然不知道我是谁,却无故把我拿来,这简直是太岂有此理了。”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的口音说道:“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他是武士敦的朋友,咱们把他捉了来,也算是交了差了。”

那女子道:“我可是不懂,为什么你不把这小子交给你们的御林军?”

那男子道:“如果是由得我作主的话,我当然是要把他交给完颜长之的。大功劳没有,小功劳也可以领赏。可惜我的师父早有交代,不论捉到了谁,都要交给他的,而且还不许我让别人知道。”

那女子道:“这却是为何?你的师父不是准备来受聘做金国的国师的么?完颜长之正要对付丐帮,你捉到了丐帮帮主的朋友,何以你的师父却要你秘密交给他?直接交给御林军不是更省事么?”

那男子道:“你不知道,我的师父早已改变了主意了。他现在不想做金国的国师,却想为蒙古的大汗效力了。”

那女子道:“铁木真答应他做蒙古的国师么?”

那男子道:“不是,蒙古的国师早有其人,那是大名鼎鼎的尊胜法王。我的师父效忠蒙古,至多只能做尊胜法王的副手。”

那女子道:“这我可真不懂了。为什么有国师不做,却要当人家的副手?”

那男子说道:“你不明白,蒙古的国势如今是比金国强盛得多,人往高处,水向低流,我的师父也不能例外。”

那女子笑道:“怪不得我妈说你的师父是个反复小人,相貌看似粗豪,内心实是­奸­险。”

那男子道:“嘘,噤声!”那女子笑道:“你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她忘记了装在麻袋里的仲少符。

那男子道:“你怎能在我的面前说这样的话?要是给我的师父听见,这可不得了。”

那女子道:“听见了也不打紧,你的师父也知道我的母亲是常常骂他的。”

那男子道:“你母亲骂得你可骂不得,你要知道,咱们的事情还要他老人家点头答应呢。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师父已经回心转意了。”那女子顿足娇嗔:“我不要听,嗯,麻大哥,我还是不明白。我的脾气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我又要问你了。”

那男的笑道:“好吧,你有何事不明,问吧!但可不许讲我师父的坏话了。”

那女子道:“对不住,我还是要问你师父的事情。他既然要效忠蒙古,那么咱们捉来的这个小子,为什么又不能交给蒙古人呢?蒙古的使者不是都在场么?”

那男的道:“这有什么难明,我的师父要拿丐帮的人去做见面礼。倘若交给了呼韩邪,转了一手,就显不出是自己的功劳了。”

那女子道:“你的师父心计真多!嘿,你别误会,我这可不是说你师父的坏话。”

那男的道:“也幸亏没有交给在场的蒙古人。呼韩邪在擂台上给武林天骄擒了,武林天骄与丐帮乃是一伙,他们拿了呼韩邪作为人质,此时正在迫完颜长之换人呢。刚才咱们若是露了痕迹,丐帮的人焉能放得过咱们?”

那女子笑道:“你又想捉武士敦,又怕武士敦。真是没用!”

那男的道:“我现在的本领还打不过他,当然只能用暗算的法子。暗算不成,也就当然只好避而远之,不过此次不成,还有下次。有师父给我撑腰。我这个仇总是报得成的。”

原来这一男一女,正是麻大哈和上官宝珠。麻大哈的师父猛鹫上人已知武士敦与檀羽冲潜入了大都,因此派了几个弟子,由麻大哈率领。跟踪到大都来打听他们的下落,伺机活捉他们。灵山派擅于使用毒药、迷香,他们早已准备了是要施暗算的,灵山派分南北两支,上官宝珠的母亲青灵师太是猛鹫上人的师姐,两人面和心不和,各领一支。上官宝珠使毒的本领在灵山派第二代弟子中首屈一指,是以猛鹫上人虽不喜欢她的母亲,却也默许麻大哈带她同行。

麻大哈到了大都,恰逢比武之会,他预料武、檀二人很可能到场观看比武,于是便与一众同门埋伏场中,伺机而动。结果是捉不到武士敦,却出乎意外地捉到了与武士敦同来的仲少符。

仲少符听了麻大哈和上官宝珠的谈话,这才明白了自己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不禁大叹倒霉,心念未已,只听得上官宝珠笑道:“这小子糊里糊涂地给咱们捉了来,也真算得是无妄之灾了,要是他知道个中原委的话,一定会骂咱们的手段大过卑劣呢。”上百宝珠好像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似的,把他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麻大哈道:“骂自由他骂去,我为了向师父交差,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上官宝珠道:“但他与咱们无冤无仇,咱们这样害他,于心何忍?”

麻大哈“哼”了一声道:“你的心地倒是慈悲得紧,哼,你可知道‘无毒不丈夫’这句说话?”

上官宝珠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师父要把他交给蒙古人作见面礼,万一蒙古人把他杀了,咱们这个孽可就造得大了。你笑我懦弱也好,我总觉得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心中实是难安的。不过,你既然定要如此,我也只好由你。总胜过捉到了武士敦。”

麻大哈怔了一怔,瞪眼说道:“为什么?武士敦是我的仇人,难道你不想我报仇?”

上官宝珠道:“但武士敦也曾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记得你和武士敦说过这样的话:有朝一日,万一武士敦落在你的手里,你杀了他之后,就要跟着自杀的。你说这是恩仇俱了,这样做就对得住他了。可是我却不愿意你死去呢,所以我也就宁愿你不报此仇了。”

麻大哈纵声大笑,说道:“宝珠,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我是当真的么?”

上官宝珠道:“什么?难道你这是骗武士敦的假话吗?”

麻大哈道:“当然,我若不是这样冒充好汉,我还有什么面子,当时武士敦释放了我,我不是这样说话,怎能落台?”

上官宝珠呆了半晌,说道:“麻大哈,我,我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麻大哈道:“怎么,你后悔和我要好了么?哼,我若不把你当作知心朋友,我也不会把心腹之言告诉你的。”

上官宝珠道:“我心里乱得很,你容我静想一会。”麻大哈又“哼”了一声道:“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子,上官宝珠缓缓说道:“麻大哥,我想再问你一桩事情。”

麻大哈道:“你今天怎的这么多话,我还有事情要做呢。”言中已露厌烦之意。上官宝珠柳眉一扬,噘着小嘴地道:“好,你不想听我也不要问了。”麻大哈双肩一耸,作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气,说道:“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我磨你不过,你要问就问吧。”

上官宝珠道:“你是金国人,又曾经做过御林军的军官的,如今你的师父帮了蒙古人,假如将来蒙古兴兵来打金国,你怎么办?那时你是跟你师父呢,还是和你师父作对?”“

麻大哈怔了一怔,似乎是想不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呆了半晌说道:“未必就会打起来的。”上官宝珠道:“如果打起来呢?”麻大哈道:“那就到时再算了。金国是我父母之国,但师命亦是难违,所以我只能、只能……”上官宝珠道:“只能怎样?”麻大哈道:“我只能见机行事,顺势而为了。”上官宝珠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叫做见机行事,顺势而为?”麻大哈苦笑道:“你真是打破沙锅问到底,非得我明白说出来不可么?好,那我就告诉你吧,到了那时,哪一边得势我就帮哪一边。”

上官宝珠道:“哦,原来你也是像你师父一样,是——”麻大哈道:“是什么?”上官宝珠道:“不说了,说了你会生气。”原来她想要说的是:“原来你也是像你师父一样,是个反复小人。”

上官宝珠虽然没有说出,但麻大哈已是明白,笑道:“既然不是好话,我也不要听了。好了,我现在要出去看看了。你在这里看守这个小子,可不要跑开。我带东西回来给你吃。”原来这次是由他作为首领,率领同门到大都行事的,他的师父认为他最能­干­,所以由他发号施令。他和上官宝珠逃到了这座破庙,他的一众同门,却还未见踪迹,是以他要出去探听,以便接应。

仲少符在麻袋里听了他们的谈话,心里想道:“这个女的似乎心肠还好一些,这个男的却是­阴­险狠毒,坏得透了!可惜我不知着了他们什么道儿,力气都使不出来。要不然倒可以趁这个机会逃跑。”他试运真气,一点一滴地把真气力积聚起来。

麻大哈走后,上官宝珠芳心混乱,许多从来没想过的问题一霎时都想起来了。原来她之所以爱上麻大哈,只是因为她自幼与他相处,从来没有与第二个男子接近过的关系。后来她长大了,渐渐发觉麻大哈有许多令她不能满意的地方,但也还是对他百依百顺。可是到今天,她把麻大哈的面目看得更清楚了,心中可就禁不住有些儿动摇了,暗自想道:“原来他也是个反反复复的小人,这样的人,我把终身付托与他,靠得住么?”

上官宝珠心里自思:“他可跟他师父叛国求荣,将来若是另有好处,又何尝不可抛弃我呢?”想到终身大事付托非人,不禁悲从中来,难以继绝。

仲少符在布袋里听得她抽抽咽咽的声音,竟也不自禁地对她起了同情,忍不住就说:“姑娘,你不要哭啦!”但他有气没力,话虽然说得出来,却似蚊叫一般,又因为隔着一层布袋,上官宝珠更是听得不清楚了。

但是上官宝珠虽然听不清楚,却也察觉了布袋中似有声息。上官宝珠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难道已经醒过来了?”于是走过去把布袋解开。

仲少符出声之后,心中也是蓦地一惊,想道:“这女子心肠似乎是要好一些,但他们毕竟是同一伙的。她因何而哭,我也不知。我怎能就把她当作好人,谁知她是不是要来害我?”他本来是计划在自己气力恢复之后,再行破袋而出,伺机逃走的。但如今给上官宝珠发觉他已经醒了,料想上官宝珠定有防备,即使不是加害于他,也可能再用迷香将他熏倒。因此上官宝珠在给他解开布袋的时候,仲少符的心里着实是忐忑不安。

上官宝珠解开了布袋,仲少符装作仍然昏迷。他怕上官宝珠发觉他是弄假,屏息了呼吸不敢动弹。上官宝珠在他鼻端一探,吃了一惊,自言自语道:“糟糕,糟糕!这布袋密不通风,时间太久,恐怕是把他闷死了!”

仲少符突然觉得一股辛辣的气味冲进鼻子,原来是上官宝珠给他闻了解药。仲少符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喷嚏,双眼也就睁开来了。

上官宝珠吁了口气,笑道:“还好,还好。我只当你是断了气呢。”

仲少符诧道:“你是给我闻了解药?”上官宝珠点了点头,说道:“呀,你说话有气没力,一定是饿得软了?”仲少符道:“你为什么将我弄醒,放我出来?”

上官宝珠不答这话,却对他打量了好一会,忽地笑道:“原来你早已是醒了的,是不是?”仲少符见她似无恶意,便承认道:“我听见你似在哭呢。你一哭我就醒了。姑娘,你为什么要哭?”

上官宝珠面上一红,说道:“我也不管你是几时醒来的,你醒了就会更感到饥饿的,你先吃一点东西吧。”

上官宝珠把水壶给他,让他喝了两口水,又给他吃了两个大饼,仲少符吃了东西,­精­神好了许多,说道:“姑娘,多谢你了。你,你为什么这样?”

上官宝珠仍然不答,却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武士敦的好朋友吗?”

仲少符道:“我姓仲,伯仲的仲,名叫少符,多少的少,符咒的符。我还未够资格做武帮主的朋友,武帮主是我师父的方外之交。”仲少符见上官宝珠待他甚好,因此也就实话实说,并不隐瞒。

上官宝珠道:“哦,你的师父是个和尚吗?”仲少符道:“不错,我的师父是西山卧佛寺的主持四空上人。”上官宝珠怔了一怔,说道:“啊,原来是四空上人!”仲少符见她神­色­有异,问道:“姑娘知道家师?”上官宝珠道:“我没有到过卧佛寺,但听人说过令师。”心里想道:“母亲常说明明大师和四空上人乃是当世的两位高僧,这小子是四空上人的徒弟,想必是个好人。”

上官宝珠如有所思,过了一会,又问仲少符道:“蓟州有位仲老先生,名叫太符,是你的什么人?”仲少符道:“正是家父。但我们早已从蓟州搬到大都了。姑娘,你怎么知道蓟州有位仲老先生?”上官宝珠笑道:“令尊是位有气节的读书人,武林中人也有许多人是知道他的名字而且佩服他的。”其实上官宝珠与武林中人甚少来往,关于仲少符父亲的事情也是她母亲告诉她的。她的母亲青灵师太和仲太符有过一段渊源,以后再表。上官宝珠不愿在仲少符面前提起她的母亲。因此就只说是听来的了。

仲少符听得她称赞自己的父亲,心里很是高兴,说道:“姑娘,你把我捉了来我不怪你,但你可以代我托个人给我的师父报个讯吗?”上官宝珠听了他的话低首沉思,并不回答。仲少符霍然一省,心中暗笑:“我也未免太天真了,这姑娘心地虽好,毕竟也还是他们一伙,要将我提去献给蒙古人的。我怎能托她报讯?”

上官宝珠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你的气力恢复了一些没有,再吃两个大饼。”仲少符实在肚饿,也就不客气地接了她的大饼,说了一声“多谢。”猛一抬头,只见红日当中,不觉有点诧异,心想:“我在校场的时候,日头已经过午,难道现在已是第二天了?”上官宝珠似乎已知他在想些什么,笑道:“此地已是离大都三百多里的地方了,你也已经在布袋里整整一天啦。”

仲少符吃完了大饼,说道:“你要把我再装进布袋么?”上官宝珠忽地笑了一笑,说道:“你如果已经走得动的话,就赶路吧。不必我再找人代你报讯了。”

仲少符吃了一惊,道:“你放我走?”上官宝珠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不忍害你。”仲少符倒不觉代她担心,说道:“你放我走,你的伙伴回来了怎么办?”

上官宝珠心中极是混乱,但却也并没有向仲少符表露,咬了咬牙说道:“我自会应付他的,趁他尚未回来,你赶快走吧!”

仲少符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姑娘恩德,不敢请教芳名。”上官宝珠道:“唉,你这人好婆婆妈妈,再不走就来不及啦。我复姓上官,双名宝珠。你走吧。”仲少符应道:“是。日后上官姑娘若有差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仲少符是个­性­情容易激动的人,此时倒是有点不忍撇下上官宝珠了,他心里自思:“人家对我好,我就应该对她更好。她为我担当风险,放走了我,她的同伴回来,不知要如何难为她呢!”

仲少符踌躇不决,走两步,停一停。又回头望望上官宝珠。上官宝珠也不禁深为感动,心里想道:“这小子倒是有良心的。麻大哈倘若因此而不理我,我也不会后悔了。”心念未已,忽地隐隐听得有脚步声音,上官宝珠大吃一惊,顿足叹道:“糟糕,糟糕!我叫你走,你不肯走,现在可走不成啦。快快钻进布袋,今晚有机会我再放你。”

仲少符此时虽能行动,功力尚未恢复,如果打架的话,只怕连一个普通人也打不过,心想:“也好,且待我养足气力,再帮忙她。”他只道上官宝珠是在麻大哈的威胁之下才作他的帮凶,却不知他们乃是情侣。

仲少符钻进布袋,上官宝珠匆匆地打了个结,只听得那脚步声已到门前,上官宝珠故作镇定,说道:“麻大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上官宝珠以为是麻大哈回来:不料话犹未了,只听得那人哈哈笑道:“哦,你还在等着麻大哈么?可惜麻大哈却是只顾自己,他把你抛了,独自溜啦!”那人在大笑声中推开庙门,走了进来,双眼贼溜溜地盯着上官宝珠。

上官宝珠一看,只见来的是个魁梧的汉子,双眼朝天,相貌十分凶恶。上官宝珠认得他就是昨天在擂台上打败蒙古髯须武士的那个沙衍流。

上官宝珠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沙衍流打了个哈哈,说道:“我是你的麻大哥的旧同僚,奉命捉拿他的。他跑了,现在只好请你跟我回去交差啦!”

上官宝珠道:“他犯了什么罪,你要拿他?”

沙衍流道:“麻大哈犯的罪可多啦,第一、他保护主帅不力,吃了败仗,弃职潜逃。第二、他私投敌国,图谋不轨。第三、他捉了丐帮的人,私自带走,不肯交给官衙,因此檀副统领下了严令,非把他拿回去重重惩罚不可。”原来麻大哈本是檀世英的手下,那次他们夜袭蓬莱魔女的山寨,吃了败仗。麻大哈因恐檀世英怪责,不敢回去,准备立一两件功,这才回去请罪的,将师父请来做金国的国师,就是他计划中的一件“功劳”。不料猛鹫上人临时变卦,改投蒙古,令他的计划落了空。

昨日麻大哈与上官宝珠绑架了仲少符,逃出校场的时候,给沙衍流瞧见,于是沙衍流禀告了檀世英,檀世英就命令沙衍流带领多名武士去追捕麻大哈。沙衍流追到此地,适逢麻大哈出去寻找同门,双方遇上,麻大哈不敢与他对敌,仗着烟雾弹逃走。沙衍流叫手下追赶,自己则来搜索麻大哈昨日所绑架的人,他们以为这人是丐帮中的重要人物。

上官宝珠听了沙行流的说话,好不气恼,柳眉倒竖,说道:“即使是麻大哈犯了罪,关我什么事?”

沙衍流贼溜榴的一双眼睛盯着上官宝珠,忽地纵声笑道:“我早已听说麻大哈有个非常漂亮的师妹,嘿,嘿,如今见了,果然名不虚传!你还说你没有关系?嘿,嘿,恐怕他就是因为你的缘故,这才宁愿有官也不做呢!”

上官宝珠又羞又怒,骂道:“放你的屁,你要怎样?”

沙衍流笑道:“我劝你不要惦记着麻大哈了!麻大哈碰到危险,就不顾你,实在不是个东西!你跟我走吧,我不会将你难为的。不仅不将你难为,还可能给你天大的富贵!”上官宝珠冷笑道:“什么富贵,我不稀罕?”

沙衍流道:“你听我说了再讲也还不迟。我们的檀副统领是贝子的身份,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就做到御林军的副统领。这样的人你说是不是点了灯笼也难找到的?”

上官宝珠冷笑道:“他有他的富贵,与我何关?”

沙衍流笑道:“檀贝子素来怜香惜玉,见了你一定喜欢,本来你与麻大哈同谋,麻大哈有罪。你也是个从犯。哈,但只要你得到了檀贝子的欢喜,那就非但没有罪反而有天大的富贵了。你是聪明人,这你还不懂吗?”

上官宝珠冷笑道:“哦,原来你是想给你的长官拉皮条!”

沙衍流哈哈笑道:“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你们昨日捉到的是什么人,现在哪儿?咱们把他带回去,也算你一份功劳。”

上官宝珠气得七窍生烟,斥道:“好呀,你的算盘倒打得好!”蓦地金光一闪,一蓬梅花针就向沙衍流撒去。

沙衍流不愧是少林寺出身的高手,距离这样近,梅花针的数量又多,本来是非中不可的,他一跳跳起一丈多高,梅花针都从他的脚底­射­过去了。

沙衍流一个鹞子翻身,凌空扑下,说道:“好狠的丫头,你不肯依从,对不住,我只好动粗了!”

上官宝珠亦非弱者,青光一闪,刀已出鞘,一招“举火撩天”,截斩沙衍流的手腕,抄衍流翻了一个筋头,脚尖一蹶,“铛”的一声,把上官宝珠的柳叶刀踢得险些脱手,身形落地,立即进招。

上官宝珠虎口酸麻,心中一凛,想道:“这人的功力在我之上,打恐怕是打他不过的了。但我若逃走,姓仲的这小子就要落在他的手中啦。”

灵山派弟子有两门看家本领,一是轻功,一是使用毒药暗器,上官宝珠得她母亲所授,尤为擅长。在室内搏斗。暗器不易施展,逃走还是有机会的。但她想起了仲少符适才对她感激的神情,又不忍将他抛下独自逃走了。

沙行流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呼呼呼呼,接连拍出四掌,掌力四面挤来,上官宝珠不由得打了几个盘旋,步步后退。沙衍流趁她无力反击之际,倏地就关上了庙门,哈哈笑道:“你不用打逃跑的主意了,把那小子交出来吧!”眼光一瞥,瞧见墙角的布袋,沙衍流心中一动,说道:“布袋里装的就是这小子吧?解开来给我看看!”

上官宝珠道:“你打赢了我,再发施号令也还不迟!”沙衍流笑道:“这还不容易!”一记劈空掌荡开了上官宝珠的柳叶刀,跟着就去抢那布袋。

上官宝珠举脚一拨,把布袋拨过一边,同时解下了束腰的绸带,迎风一抖,当作软鞭使用,向沙衍流扫去。沙衍流笑道:“你宽衣解带做什么?我可是个不懂温柔的莽汉!”伸手抓她的绸带。不料上官宝珠的手法极为奇妙,绸带夭矫如龙,沙衍流一抓抓空,那条绸带竟然向他的鼻孔钻来。沙行流突然闻到一股异香,心神一荡,连忙退后几步,默运玄功,这才消除了晕眩之感。原来上官宝珠这条绸带是蘸有药粉的,但因沙衍流内功深厚,药粉的效力尚不足令他昏迷。

沙衍流冷笑道:“区区迷香,岂能奈我哉?你还有何伎俩,尽管使出来吧!”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使出少林寺真传的七十二式大擒拿手法,把上官宝珠迫得只有招架之功,更腾不出手来施放暗器了。此时沙衍流已试出了上官宝珠的虚实,掌力也加强了几分,绸带随着他的掌风飘荡,虽然没有给他抓去,却是难以发挥效力了。

上官宝珠心道:“这厮本领高强,只可智取,不能力敌。”激战中突然掉转刀头,刀柄向外,刀尖对着自己胸口。

沙衍流只道她要自戕,他可是不愿意这美艳如花的少女自戕的。沙衍流吃了一惊,叫道:“快别这样!”伸手夺她的刀。不料话犹未了,手刚伸出、突然间觉得掌心刺痛,原来上官宝珠这口刀的刀柄也是藏有机关,内贮毒针的。

上官宝珠笑道:“你中了我的毒针。十二个时辰之内­性­命不保,快快回去交待后事吧!”笑声中反手就是一刀!

沙衍流大喝一声“撤刀”右掌一挂,托起上官宝珠的肘尖,左拳翻起,一招“羚羊挂角”,恶狠狠地就照她面门打来。上官宝珠想不到他中了毒针之后,居然还使得出如此狠毒的招数,大吃一惊,慌忙闪躲。说时迟,那时快,沙衍流已是倏地变招,一记“手挥琵琶”,五指并拢,拂着上官宝珠的手腕,“当啷”一声,上官宝珠的柳叶刀果然脱手飞去。

沙衍流狞笑道:“小小一支毒针能奈我何?只凭这支毒针,就想要我­性­命,那是做梦!不过你这丫头也是够狠的了,不给你一点苦头尝尝,你也不知我的厉害!”上官宝珠身形未稳,立即又是一把毒针撤去,冷笑说道:“一支毒针你不害怕,就给你十支百支!”这次她是有备而发,毒针如网撒开,不论沙衍流向上跳跃或向旁边闪躲,都是难免要中几支。而且料想沙衍流在已经中了一支毒针之后,轻功身法,绝不能矫捷如前。

哪知沙衍流练的是少林派正宗内功,他中了毒针之后,立即闭了|­茓­道,上乘的轻功虽然不能施展,一时间内力依然未减。就在上官宝珠撒出一把毒针的时候,沙衍流亦是一声大喝,双掌齐出。

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岂比寻常?沙衍流初时因为想要活捉上官宝珠,故而一直不敢使用,只怕打伤了她。此际他已中了毒针,必须速战速决,也就顾不得上官宝珠的死活了。掌风激荡之中,只见金光闪烁,那一大把淬过毒的梅花针纷纷坠地,没有一支打到他的身上。

上官宝珠晃了几晃,但还没有倒地。沙衍流喝道:“好,打伤了你,再给你医!”划了上道圆弧,呼的又是一掌推出,这一掌的劲道又加了几分。上官宝珠连退几步,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仲少符在布袋里面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也听见了上官宝珠吐血的声音。仲少符心急如焚,狠狠撕这布袋。可是他因在布袋之中,手脚不能舒展,难以用力,急切之间,哪能破袋而出。

布袋在地上滚动,沙衍流哈哈笑道:“果然是那小子。”一迈步便踏下去。上官宝珠紧咬银牙,手中的红绸带用力一抖,抛了出去,缠着了沙衍流的腿。沙衍流大怒道:“你这不知死活的野丫头还要纠缠!”使劲踢出,绸带寸寸碎裂,可是他那一脚也踏空了。布袋在地上滚过,恰巧触着了上官宝珠被打落在地上的那口柳叶刀。刀锋在布袋上划开了一道裂缝,仲少符指甲Сhā进裂缝,用力一撕,把布袋撕开,跳了出来,立即便抓起了柳叶刀,向沙衍流斫去,上官宝珠叫道:“你快跑吧,你打不过他的。”

仲少符道:“打不过也要打!”说话之间,已是呼呼呼的连劈三刀。

沙衍流一个“盘龙绕步”,避开了第一刀,反手一弹,喝道:“撤刀!”只听得“铮”的一声,仲少符劈来的第二刀。给他弹开。可是仲少符仍然紧紧握着刀柄,仲少符喝道:“未必!”第三刀又斫过来。

沙衍流刚才那一弹用的已是上乘的佛门武学“一指禅功”,内力凝成一线,可以“隔物传功”,许多江湖好手,都经不起他的一弹。他见仲少符年纪轻轻,满以为一弹之下,定可以把他的兵刃弹出去,哪知仲少符的兵刃非但没有脱手,还可以立即进招。沙衍流大感意外,满面通红,冷笑说道:“你不撤刀,我就要你倒下!”陡地一声大喝,双掌齐出,痛下杀手,竟然施展了少林寺的镇山之宝——威猛无伦的大力金刚掌功夫。

刚才上官宝珠就是伤在他的金刚掌之下的,此时见他又用金刚掌伤害仲少符的­性­命,上官宝珠不禁失声惊叫!声犹未了,掌风刀影之中,只见仲少符疾退三步,哈哈笑道:“你别吹大气啦,对不住,我还是没有倒下!”上官宝珠又惊又喜,倚着墙直喘气。

原来这倒不是因为仲少符的功力在上官宝珠之上,而是因为沙衍流中了毒针之后,这大力金刚掌的威力已是大大打了折扣了,沙衍流虽曾口出大言,说是上官宝珠的毒针无奈他何,其实却是极有影响的。

而且还不仅是功力打了折扣而已,由于沙衍流,强运玄功,封闭|­茓­道,防备毒气上升,侵入了心房。故此就不能与对方久战,时间越久他中毒的危机就越大。可是仲少符年纪虽轻,却已得到了当代高僧四空上人的衣钵真传,沙衍流在中了毒针之后,想要将他击倒,谈何容易。不过,在沙行流强攻猛打之下,仲少符暂时也只能采取守势,沉着应付。

仲少符本来是使剑的,如今用上官宝珠的柳叶刀,刀法非他所长,使来自是不能得心应手。这也是他不能不暂时采取守势的原因。

上官宝珠惊魂稍定,看出了这一点。仲少符的宝剑在他被擒之后,已被麻大哈缴去,放在一旁。

上官宝珠忍着疼痛,打了个滚,拿起仲少符的宝剑,叫道:“接剑!”咬紧银牙,用力抛出。

沙衍流一个“横江截壁”,双掌一封,把仲少符迫过一边,急着就去抢剑。仲少符喝道:“撒手。”一退复上,柳叶刀闪电般地劈所沙衍流的手腕。沙衍流的手指已经触着剑柄,也不能不立即缩手,说时迟,那时快,那柄宝剑已是落在仲少符的手中。仲少符一刀一剑,如虎添翼,登时反守为攻。

激战中沙衍流忽地感到胸口烦闷,不由得暗叫“不妙!”要知他乃是一面作战,一面运功抗毒的,如今感到了胸口烦闷,这已是毒气逐渐侵入体内、向心房上升的迹象了。沙衍流寻思:“我必须速战速决,十招之内,我若不能取胜,那就唯有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了!”

沙衍流虽是强弩之末,但这十招攻势仍是甚为凌厉。仲少符在他强攻猛扑之下,刚刚取得的一点上风又告消失,步步后退,似乎就要招架不住的样子。上官宝珠倚在墙角喘气,触目惊心,暗自想道:“仲少符若是打他不过,我只有自尽而亡,以免受他所辱。诸天菩萨保佑、保佑……”

心念未已,忽见仲少符一个跄踉,接连退出了五六步,上官宝珠大吃一惊,就在这瞬息之间,只见沙衍流扑了上去,蓦地刀光一闪,沙衍流大叫一声,肩头上已是一片鲜红。

原来仲少符看出了对方乃是“回光返照”的现象,故意采取“以退为进”的战术,引他来追的。仲少符飞出了柳叶刀,接着便是反手一剑,沙衍流打落了他的刀,却避不开他­精­妙的剑招。他肩头上的重创,受的乃是剑伤。但因双方动作极快,在上官宝珠眼中,但见刀光一闪,沙衍流的肩头已是一片鲜红,看起来倒似是受了刀伤了。

仲少符如影随形,追上去又是一剑,登时攻守易势,轮到沙行流给对方追击了。沙衍流不敢恋战,大吼一声,尽最后的气力,发出了一记金刚掌,荡开了仲少符的剑尖,一个倒纵,“乒”的一声,撞开了庙门,急忙飞跑。

上官宝珠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抖手从窗口打出了一件暗器,是个拇指般大小的弹丸,一打出去,便即爆裂,喷出了一团烟雾。这暗器名为“金针毒雾弹”。毒雾之中还杂有细如牛毛的梅花针,毒雾可以令人昏迷,梅花计也是淬过毒的,能伤奇经八脉,在屋内发这暗器,可能令自己人也要受害,故而上官宝珠要待沙衍流逃出外面之后,才用这最厉害的暗器伤他,免得他跑回去召集党羽去而复来。

饶是沙衍流跑得快,也给这一团毒雾罩着,又中了几枚毒针。上官宝珠叫道:“倒,倒!”可是沙衍流也没倒下,只见他摇摇晃晃地从烟雾中冲出,居然还是脚不停步地飞跑,转眼间跑得无影无踪。

仲少符笑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上官姑娘,你怎么了?”上官宝珠涩声说道:“你别顾我,快快将他追杀,不能留下祸患!”

可是话犹未了,上官宝珠却是“咕咚”一声,先自倒下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宝珠悠悠醒转,发觉自己竟是倒在仲少符的怀中,不禁羞得满面通红,要想挣扎,却哪里使得出气力?仲少符道:“好了,你醒过来了!我刚才给你推血过官,你吐出了许多瘀血,真是把人吓坏了。我、我怕地气潮湿,不敢把你放下。”

上官宝珠睁开眼睛,只见光线黯淡,已是将近入黑的时分了。上官宝珠又是感激,又是害羞,低声说道:“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仲少符道:“你伤得这样重,我怎能离开你?你先别说话,我给你吃一颗药丸。”说罢,脱下了外衣,铺在地上,让上官宝珠躺卞,随着把上官宝珠的水囊拿来,说道:“这是我师父给我的小还丹,据说医治内伤最好不过。”

上官宝珠服下了小还丹,过了一会,­精­神渐渐恢复了几分,说道:“仲少符,多谢你了。”仲少符道:“多谢什么,咱们是同舟共济,患难相扶,若不是你用暗器打伤那厮,我也是逃不过他的魔爪的。”

上官宝珠道:“有人来过没有?”仲少符道:“沙衍流这厮一去无踪,敢情是中途毒发了。他的党羽也没有到这儿搜查真是邀天之幸。”上官宝珠道:“那么另外的人呢?”仲少符怔了一怔说道:“什么另外的人?哦,你是说你那个伙伴吗?他也没有来过!”

上官宝珠心中无限感触,暗自想道:“麻大哈平日和我这么要好,想不到到了紧要的关头,他竟然只顾自己逃命,不来理我。倒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且是无辜给我捉来的人,反而不怕危险,小心地看护我。”

仲少符忽道:“上官姑娘,请恕无礼,我……”上官宝珠心头一跳,说道:“你,你要怎么?”仲少符道:“你受的外伤虽然不重,但也要敷药才好。”原来上官宝珠的背心给沙衍流抓伤,要敷上金创药,必须解开衣裳,上官宝珠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暗笑:“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当下背转了身,说道:“你这个人真是有点迂腐,这个时候,还讲什么避嫌呀?你撕开我背心的一片衣裳,敷药就是。你年纪比我小,我不客气就当作是你的姐姐好啦。”仲少符道:“是。你待我这样好,我是巴不得有你这样的一个姐姐。”

上官宝珠道:“我把你捉了来,你不恨我,反而感激我么?”冲少符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主意,你是一片好心的。要不然你怎会放我呢?”上官宝珠道:“那也值不得你要为我拼命啊。你知不知道。你守着我实在是危险得很呢?倘若沙衍流那班人再来,你就要给我连累了,你为什么不逃?”仲少符愠道:“上官姐姐,你把我当作什么人,这岂是侠义道之所当为?”

上官宝珠哽咽说道:“仲弟,你对我这样好,我是毕生也忘记不了。但我的伤不知要什么时候才好,这里是不能再留的了,我总不能拖累你呀。”

仲少符道:“你当然不能在这庙里养伤,我带你走。”上官宝珠道:“上哪儿?”仲少符道:“你在我家中养病好吗?”上官宝珠道:“你家住在哪里?”仲少符道:“在西山。”上官宝珠道:“是大都城外的西山吗?”仲少符道:“不错。我的师父是西山卧佛寺的主持,也可以就近照顾你。”上官宝珠笑道:“到你家养病虽然是好,可惜咱们是不能再回大都的了。你已经亮了相,金虏正要抓你,你这一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仲少符想了一会,说道:“我和你找武帮主去。”上官宝珠道:“你上哪儿找他?”仲少符道:“我知道他是要到祁连山去的,咱们也去吧。”上官宝珠沉吟半晌,说道:“在路上也难免有危险的,不过要比回大都好些。但我不能走动,这、这……”仲少符道:“这个容易,我去找辆车子。”上官宝珠道:“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如此了。好吧,你快去快回。”仲少符应了一个“是”字,忽地面上一红,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上官宝珠道:“你还不快去?”仲少符道:“我怕你独自留在这儿,会有危险。”上官宝珠笑道:“我不能走动,你若把我背出去找车子,那更引人注目,更招危险了。”仲少符道:“上官姐姐,你在这神龛里躲躲,生人进来,你不出声,他们未必会发觉你。不过,可又要请你、请你恕我无礼了。”说罢,将上官宝珠抱了起来,将她放在神龛的神像后面。上官宝珠与他肌肤相贴也禁不住满面通红,但心中却是对他十分感激。

仲少符走后,上官宝珠先思后想,越发觉得麻大哈不能与仲少符相比。麻大哈虽然是青梅竹马之交,但从今日之事看来,他这十几年的“情意”竟然都是假的。上官宝珠越想越不是味儿,不禁潸然泪下。“想不到仲弟和我相识不到两天,却是这么真心实意地待我!”她想到了仲少符对她的真挚,辛酸之中有了甜蜜,心里感到一股温暖。

正当上官宝珠芳心荡漾,思如乱麻之际,忽地听得有轻微的脚步声走到庙前。上官宝珠听得出那两人是用轻功悄悄走来的,不禁心头鹿撞。

“卜”的一声,从外面抛进了一颗石子,这是江湖上“投石问路”的方法,试探屋内有没有人的。过了一会,那两个人听不到声息,大约他们也是窥探过了,于是便走了进来。上官宝珠从神像背后偷偷望出去,只见是两个金国武士。

只听得一个武士说道:“庙里没有人,看来那小子是已经走了。”另一个武士道:“不见得,还是搜一搜吧。”

上官宝珠心头卜卜乱跳,只听得那武士笑道:“乌大哥,你这样认真做什么?找不着那小子,这正是咱们的造化啊!咱们到这庙里看过,已经可以回去交差了,还搜它作甚?”姓乌那武士道:“哦,萨老二,你的意思是——”姓萨的武士道:“你想想,沙衍流的本领比咱们高强得多吧,他倘且受了重伤,要人抬回大都,咱们把这土地公公的一条手臂折断,拿回去作为证据,证明咱们曾到过这座土地庙搜查,也就可以交得了差了。”

听了这两人的谈话,上官宝珠可以料想得到,沙衍流走到中途已是毒伤发作给他们发觉的,沙衍流告诉他们是在这庙里出事,故此他们不能不来搜索。上官宝珠心里是又喜又惊,喜者是沙衍流已受毒伤,要人抬回大都,自己少了一个强敌。惊者是这两人要来折断神像的手臂,自己躲在神像的背后,焉能不给他们发现?这两人的本领虽然平庸,可是自己毫无力气,却怎生对付?

上官宝珠咬紧牙关,待那两个武士来拉开神幔,就一把金针撒出,冷笑说道:“不知死活的狗贼,嘿,嘿,你们可着了我的道儿了,我这毒针见血封喉!”她是使出了最后的一点气力来撤出这把金针的。

那两人大吃一惊,连忙跑出庙门。上官宝珠正自暗道:“侥幸!”不料忽又听得那姓乌的武土哈哈大笑,说道:“萨老二,咱们现在可以放心进去捉人啦!那小子已经跑了,只有一个受伤的丫头,咱们还怕不能手到拿来吗?”原来上官宝珠所发的梅花毒针虽有几支打到他们的身上,但因气力太弱,梅花针连他们的衣服也未刺穿,这一来上官宝珠未能打伤他们,自己却露了底了。

那两个武士又再进来,上官宝珠道:“好,你以为我伤不了你们吗?你可知道灵山派毒雾弹的厉害?”蓦地一团烟雾从神龛里散发出来。这两人吃了一惊,又忙逃走。

姓乌的那个武士逃出庙门,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忽地又在哈哈大笑,说道:“萨老二,咱们中了那丫头的诡计了。她是虚声恫吓的,这并非毒烟!”

姓萨的那个武士胆子较小,他逃得快,并没有吸进烟雾,说道:“你怎么知道?而且,即使这一次不是毒烟,说不定下一次就是呢!”

姓乌的那武士笑道:“不会的。你想那丫头她自己已是受了重伤,她不能走出这个庙字,若放毒烟,她自己就要首先中毒了。受了重伤的人,纵有解药,也是无济于事的!”姓萨的那个武士想了一想,胆气复壮,说道:“不错,咱们进去拿人吧!”正是。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七回满怀心事羞难说一点灵犀已暗通

屋内浓烟未散,姓萨的那个武士道:“待会儿再进去吧,反正她跑不了的。”姓乌的那个武士摇了摇头,说道:“事不宜迟,迟恐生变。这烟是没有毒的,你怕什么?”姓乌的这个武士在御林军中地位较高,姓萨的只好听从他的主意。但烟虽无毒,熏目呛喉,也是很不舒服。这两个武士眯着眼睛,摸索进去。

忽听得车声辚辚,姓萨的那个武士道:“乌大哥,你去看看,是什么人来了?”姓乌的道:“不必理他,多半是赶集的乡下人。”话犹未了,马蹄声戛然而止,那辆车子正停在门前。

仲少符跳下马车来,见庙里烟雾弥漫,大吃一惊,叫道:“宝珠姐姐,你怎么啦?”上官宝珠用气力叫道:“仲弟快来,把这两个鹰爪杀了!”

姓乌的那个武士正把神幔撕下,心里想道:“我且把这丫头拿到手中,再去对付那个小子,也好叫他有所顾忌。”上官宝珠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神像一推,姓乌的武士一招“天王托塔”,将神像抛开,可是气力已经给阻迟了片刻,姓萨的那个武士伸手一抓,“嗤”的一声抓裂了上官宝珠的袖子。说时迟,那时快,仲少符已是一声大喝,冲了进来,挥剑便刺。

姓萨的这武士胆小,他一想以沙衍流的本领也给这“小子”所伤,如何还敢抵敌?仲少符的剑未刺到,他己先自倒下,一个“鲤鱼打挺”,滚过一边。姓乌的那个武士将神幔向仲少符当头一罩,立即便是一招“叶底偷桃”,五指如钩,要用大擒拿手法抓裂仲少符的胸膛。

仲少符抢过了神幔,反手一卷,那武士一抓抓空,反而给仲少符罩住。仲少符穿掌一格,扣着了那武士的脉门,“咔嚓”一声将他的手臂拗断。这武士杀猪般的一声惨叫晕了过去。姓萨的那个武士吓得魂飞魄散,站都站不起来,只知在地上打滚,刚刚滚出庙门,上官宝珠叫道:“仲弟,不能让他跑了,必须杀掉!”仲少符应了声“是!”一剑刺下,剑尖点了他的“晕|­茓­”,姓萨的这个武士也登时晕过去了。仲少符道:“好,都了结了,咱们可以走啦!”原来仲少符一念慈悲,不愿杀人,只好把那两个武士击晕,骗过上官宝珠,保全了他们的­性­命。

上官宝珠惊魂未定,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仲少符的怀中。仲少符抱她上了马车,说道:“我给你买了一套衣裳,在车厢里,你歇一会,试试合不合身?附近几个村子都是穷村,我好不容易才买得这辆马车,回来迟了,累你受惊,实在抱歉。”

上官宝珠哽咽说道:“仲弟,你,你别说客气的话儿了,你对我这么好,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应该抱歉的是我啊!”

仲少符笑道:“咱们已经脱险,应该高兴才是,你怎么反而哭起来了。好吧,咱们走吧!”

上官宝珠心事如潮,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起伏不定。她的这副眼泪还不仅仅是因为“感激涕零”而已,仲少符对她的体贴更显出了麻大哈对她的寡情,她想起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不禁悲从中来,难以断绝。

上官宝珠与麻大哈乃是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从懂人事的时候起,十几年来,她除了麻大哈之外,从没有接触过第二个男子,在她的心中,早已认为自己“应该”是属于麻大哈的了。可是现在她与仲少符不过相识两天,这个“陌生”的男子却“突然”闯开了她的心扉,进入了她的内心深处。

尽管她觉得仲少符要比麻大哈好得多,但她与麻大哈这十几年的感情,也不是立即便能连根斩断的,“麻大哈纵然寡情,我可不能无义,即使要与他分手,也得讲个清楚。他只顾自己逃生,抛下我不管,比起仲弟之甘愿与我同生共死当然是大大不如,但这还不是他立心抛弃我的,只要他以后对我好,我还可以原谅他。至于仲弟,我只能将他当作弟弟看待,可不应该另有杂念。”上官宝珠心想。但她随即又想:“麻大哈能够原谅我吗?我放了仲弟,又与仲弟作伴而行,他能不误会?要是他不体谅,那又如何?”上官宝珠心事如麻,越想越乱,受伤之后,­精­神不支,渐渐也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揭开车帘一看,只见已是红日高照,是第二天的近午时分了。马车停在林边,仲少符在林中生了一堆火,正在烤一只­鸡­,见她醒来,仲少符笑道:“我刚在路旁的农家买了一只­鸡­,还有一罐羊­奶­,羊­奶­已弄热了,你先喝吧。”

上官宝珠道:“这是什么地方?”仲少符道:“这里是青州地界,离大都已有五百里了。”上官宝珠吃了一惊,说道:“你昨晚竟然一晚没睡,赶着马车,走了二百里的夜路吗?”昨日他们所在的那座土地庙是离大都三百里的,驾车的马并非骏马,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走二百里,那一定是要马不停蹄的了。

仲少符笑道:“不,清晨的时分,我也曾打了个吨。我是想离开大都越远越好,现在咱们是可以安心了。”上官宝珠道:“唉,你也太辛苦了,一晚赶车。”仲少符道:“算不了什么,昨晚月亮很好。嗯,现在­鸡­也烤熟了,你吃吧。”上官宝珠和着眼泪,喝了羊­奶­,吃了烤­鸡­,心中极为激动,想道:“要是麻大哈不原谅我,我只好与他一刀两断了!”

吃过早餐,又再赶路,走了一程,忽听得后面蹄声忽骤,有三骑快马追来!

前面的一骑人还未到,“呜”的一枝响箭就­射­过来,厉声喝道:“好小子,往哪里逃?给我停下!”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麻大哈。后面两骑,则是他的师弟,一个名唤苏赫,一个名唤博图。武林规矩是以入门先后为序的,麻大哈自幼跟随猛鹫上人,故年纪虽然较小,却是师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仲少符想起被擒之辱,不由得怒火勃发,喝道:“好呀,姓麻的,我正要找你算帐,来吧!”麻大哈冷笑道:“帐当然是要算的,你把我的师妹怎么样了?先把这笔帐算一算,我的师妹少了一根毫毛我就要你­性­命!”仲少符冷笑道:“亏你还有脸皮问你师妹!你的关心未免太迟了吧?”麻大哈大怒道:“你把她害了是不是?苏赫、博图,你们两人搜车,看看车上是谁?”他自己则提起了铁杖,要来打仲少符。

就在麻大哈挥杖欲击之际,上官宝珠蓦地揭开车帘,喝道:“是我,麻大哈,你给我住手!”

麻大哈怔了一怔,说道:“师妹,你受伤了!好,我给你报仇!”上官宝珠淡淡说道:“你要给我报仇,那你就去找沙衍流吧!”麻大哈道:“什么?不是这小子伤你的么?”上官宝珠道:“伤我的人是沙衍流。这位仲少侠么,恰恰相反,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麻大哈疑惑不定,双眼盯着了上官宝珠说道:“这小子怎会变成你的救命恩人?他不是着了你的迷香装在袋中的吗,他要救你,先得从布袋中出来。是谁把他放出来的?”上官宝珠双眉一场,说道:“是我!”

麻大哈登时变了面­色­,说道:“是你将他放出来,你又跟着他走。”上官宝珠淡淡说道:“一点不错。我若不是得他照顾,早已没了命。你不替我谢他,反而要打他么?”仲少符道:“上官姐姐,我不要他道谢,我照料你只为了你对我好,与他无关!”

麻大哈咬了咬牙,说道:“宝珠,你上了这小子的当了!苏赫、博图,你们来替我把这小子拿下。”麻大哈是想亲自打仲少符一顿泄愤的,但此际他更急于要去劝服上官宝珠,把上官宝珠的芳心再夺回来,这个差事却不是师弟所能替代的。

苏赫、博图正想摆脱这个尴尬的局面,仲少符年纪轻轻,他们根本就没把仲少符放在眼内,麻大哈改变命令,要他们去捉拿仲少符,他们正是求之不得。于是回转了头,双双扑上,一个亮出了虎头钩,一个抡起了藤蛇­棒­,夹击仲少符。哪知仲少符年纪虽轻,剑法却是极为­精­妙,苏赫的虎头钩先到,给他一招“横江截壁”,横剑一封,双钩拦过一边。博图的藤蛇­棒­打来,“当”的一声,和虎头钩碰个正着。

仲少符唰的一剑刺出,剑尖点向博图的脉门。博图­棒­重力沉。但身手却稍欠灵活,他的藤蛇­棒­碰着了同伴的虎头钩,一惊之下,急切之间已是来不及变招,眼看就要给仲少符挑了他的腕脉,幸亏苏赫的虎头钩顺势划了一道圆弧,反圈回来,替他化解了仲少符这招的攻势,但虽然如此,仲少符的剑尖划过,还是在博图的小臂上划出了一条血痕。

这一下不但是大出苏、博二人意料之外,也是麻大哈始料之所不及。他以为有两个师弟去对付仲少符,即使不能手到擒来,也不会容许仲少符走到十招开外,哪知只是照面一招,他的一个师弟竟然先受了伤。麻大哈是要把仲少符拿去给蒙古人作见面礼的,他生怕仲少符伤了他的师弟之后便即逃走,这么一来,他虽然急于要重获上官宝珠的芳心,但更急于要把仲少符擒下,以免变生意外了。

博图轻敌受挫,咆哮如雷,他左臂受的只是轻伤,并无影响,当下,抡起了藤蛇­棒­,拦腰又扫过来,仲少符平剑一拍,卸了他的猛劲。另一边苏赫的双钩亦已攻到,虎头钩有克制刀剑之能,仲少符的剑尖险些给他钩上的月牙锁着,幸好仲少符应付得宜,使出­精­妙解数,一招“三转法轮”,剑锋翻绞,“当”的一声,削断了他钩上的两齿月牙,这才摆脱了他的纠缠。这几招迅如电光石火,较量之下,还是仲少符占了一点上风。不过由于苏、博二人已经去了轻敌之心,仲少符要想速胜也是不可能的了。

麻大哈回过身来,铁杖一顿、冷笑说道:“好小子,你已是瓮中之鳖,网底之鱼,还要逞能?”迈开大步,跑过去围攻仲少符。上官宝珠忽地一声喝道:“麻大哈,你住不住手?你要杀他,先杀了我!”麻大哈回头一看,只见上官宝珠手中倒持利剑,明晃晃的剑尖正对着自己的咽喉,麻大哈大惊道:“你­干­什么?”上官宝珠道:“你再进一步,我便死在你的面前!”麻大哈心里酸溜溜的好不难受,苦笑说道:“这是何苦?快快把剑放下!”上官宝珠道:“你们让他走了再说!”麻大哈道:“我答应你不伤他的­性­命就是。两位师弟,暂且住手!”仲少符叫道:“上官姐姐,我决不走。要走咱们同走!”仲少符并不知道她与麻大哈乃是情侣,只道她是受了麻大哈的胁迫,决意要助她脱出魔掌。“

上官宝珠极为感动,叹了口气,说道:“仲弟,你还是走的好。你不知道——”仲少符道:“我知道,上官姐姐,你是个好女子,何必和这些坏人混在一起?”仲少符不肯走,上官宝珠无可奈何。手中的利剑仍然贴在喉咙,心里则是乱成一片。苏、博二人也仍然紧紧盯着仲少符,防他逃走,不敢放松。

上官宝珠道:“仲弟,我不想拖累你,你还是走吧。”仲少符仍是摇头,坚决说道:“不走!”上官宝珠又再劝说:“仲弟,你有远大的前程,何苦为了我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甘冒不测之祸?你知道他们是要拿你当作礼物送给蒙古鞑子的!”仲少符道:“咱们已经结为姐弟,还怎能说是不相­干­的人?我打不过也要打!”仲少符因为刚才颇占上风,不免起了轻敌之心,以为对方即使再加上一个麻大哈,自己也未必就打他们不过。

麻大哈面­色­难看之极,不住地发出冷笑。上官宝珠不理会他,依然对仲少符柔声说道:“仲弟,你听我说,你有你的家人、朋友,我有我的家人、朋友,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偶然相聚,就要散的。你我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啊!你明白没有。”仲少符道:“我知道,但只要你摆脱他们、咱们就是一条路上的人!”

麻大哈忍无可忍,冷笑道:“你们的情话说完了没有?宝珠,我现在只是问你一句话,你要我还是要他?”上官宝珠满面通红,说道:“胡说八道,我和他只是姐弟之谊!”麻大哈见她剑尖指着咽喉,倒也不敢动粗,当下顺着她的口气便转圜道:“宝珠,你骂我不打紧,只要你还记得咱们的情份。这么说,你和他是并无私情的了?”上官宝珠道:“你自己心邪,仲弟救我,可是一片侠义心肠!”麻大哈道:“好,好!侠义也好,心邪也好,既然你和他只是姐弟之谊,我也未尝不可原谅。你把剑放下,跟我走吧!”上官宝珠道:“你答应我不再为难他了?”麻大哈道:“当然,只要你跟我走!”仲少符道:“上官姐姐,你当真是心甘情愿跟他走么?”仲少符从他们的谈话之中,已听出他们并非一般的师兄妹关系,不觉心里一酸,暗自想道:“若然真是那样,倒是我不知趣了。”上官宝珠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我的师兄是自小与我一同长大的,我跟他走,他不会难为我的。”

仲少符苦笑道:“好,既是如此,那我放心了。”说罢,迈步便走。苏赫、博图紧握兵器,把眼望着麻大哈,麻大哈道:“让他走!”苏、博二人退过两边、让出了一条路。

麻大哈冷冷说道:“宝珠,可以把剑放下了吧?别吓人了!”上官宝珠道:“待他走过那边山拗,咱们再走!”她是怕麻大哈变卦,故而必须等待仲少符走得远了才肯把剑移开。但,虽然如此,戒备已是松了一些。麻大哈趁她把注意力集中在仲少符身上之际,突然出其不意地就抢了她的宝剑,骈指一点,点了她的|­茓­道。上官宝珠尖叫一声。倒了下去。知觉未失,却又不能动弹。麻大哈故意扯下车帘,冷笑说道:“好呀,我要叫你亲眼看我怎样折磨这个小子,方能泄我心头之恨!”仲少符本来走得未远,听得上官宝珠的叫声,吃了一惊,愕然止步。

说时迟,那时快,麻大哈已然赶到,手挥铁仗,卷地扫来。这一杖猛烈之极,劲风起处,沙石纷飞!仲少符吃了一惊,心想:“这矮子貌不惊人,气力却是好大!”剑杖相交,火星四溅,仲少符虎口隐隐作痛,急忙使个“黄鸽冲霄”的身法,身形平地拔起,麻大哈的第二枚打来,呼的一声,从他脚底扫过。麻大哈也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身手委实不弱,怪不得苏赫、博图会吃了他的亏!”

麻大哈的杖法是他父亲私自传授的丐帮的“伏魔杖法”,杖法一展,势如惊涛骇浪,滚滚而来,仲少符连避三杖,险象横生,拼着豁了­性­命,冒险抢攻,“唰”的一剑,一招“仙人指路”,疾刺麻大哈胁下的“愈气|­茓­”。麻大哈立起铁杖,一个翻身,“乌龙盘树”,横扫仲少符中路,仲少符托地一跳,剑随身进,一招“李广­射­石”,指向麻大哈右肩,剑尖吐出碧莹莹的寒光,直刺麻大哈的“肩井|­茓­”。麻大哈铁杖沉重,伏魔杖法虽然刚猛绝伦,却是不如仲少符的剑法灵活,他招数已老,来不及撤回,听得“叮当”一声,仲少符的宝剑虽然给他荡开,但麻大哈肩上的衣裳也已给仲少符的剑尖挑破,只差半寸,险些就要戳穿他的琵琶骨。麻大哈退后两步,吓出一身冷汗。仲少符硬接了他的两招,胸口气血翻涌,也是暗暗吃惊,这么一来,双方都是各具戒心,不敢轻敌。

此时苏赫、博图二人亦已赶到,一左一右,侧翼助攻。仲少符和麻大哈只不过勉强能够打成平手,论真实的本领还是麻大哈稍稍胜他一等。此时再添上苏、博二人,仲少符使出浑身解数,也是应付为难。苏、博二人刚才吃了他的亏,都是咬牙切齿,立心报复。苏赫的虎头钩有克制刀剑之能,尤其厉害。激战中苏赫的双钩盘旋飞舞,一招“回风扫柳”,在仲少符的小臂勾裂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伤虽不重,亦己挂彩,鲜血染红了衣裳。麻大哈胜券在握,神­色­转为从容,笑道:“这小子咱们是要交给师父拿到蒙古去作见面礼的,可不能伤了他的­性­命!”苏赫、博图应了一个“是”字,步步紧迫,但已是避免施展杀手。也幸亏他们要想活擒仲少符,仲少符还可以周旋较多的时候。

上官宝珠给点了麻|­茓­,身子不能动弹,眼睛还可以看得见。她见仲少符受了伤,不由得心痛如割,想叫叫不出声,眼中满是泪水,一滴一滴地沿着面颊流下来。

仲少符见此情形,心里又是酸痛,又是欣悦,想道:“上官姐姐对我的关怀原来还是胜于对她的师兄。可惜我本领不济,却是自身难保了。心念未已,只听得马铃声响,有两骑快马从路上经过。

骑在马上的是一男一女,看见树林里有人厮杀,不约而同地勒住了坐骑。那女的:“咦”了一声,说道:“照哥,你看这人是不是麻大哈?”那男的道:“不错。被他们围攻的那个少年我也似乎是在哪儿见过似的,却想不起是谁?”话犹未了,只听得仲少符已在大声叫道:“是耿大哥吗?小弟是仲、仲……”正要自报姓名,麻大哈连环三杖,打得仲少符手忙脚乱,只说出了自己的姓,胸中气血翻涌,“少符”二字哽在喉头,急切间说不出来。

那男的听了一个“仲”字,已知道他是谁了,登时又惊又喜,叫道:“原来是符弟!”翻身下马立即跑去助战。

原来这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耿照和秦弄玉。耿、仲二家本是通家之好,比邻而居,后来因为耿照的父亲出仕金国,仲少符的父亲不明他的苦心,这才与好友割席,易地而居的。耿照比仲少符年长五岁,仲家搬家那年,耿照十二岁,仲少符只有七岁,隔别了十一年,故此耿照乍见仲少符之时,已经是认不得了。

麻大哈去年在桑家堡的一战中,曾见过耿照的本领,见他来到,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说不得只好先伤了这姓仲的小子了。活的捉不了,死的也好。”他是想先击倒仲少符,再合力对付耿照。

麻大哈一招“毒蛇出洞”,杖尾起处,直取仲少符的“血海|­茓­”,仲少符腰向后弯,铁杖掠面而过,当真是隆到了极点!身形未定,麻大哈一招“横扫千军”,铁杖又已拦腰扫到,剑杖相交。“当”的一声,仲少符的宝剑脱手飞去。麻大哈举杖便戳他胁下的“愈气|­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耿照已是如飞赶到,一剑拍下,压住了麻大哈的铁杖,耿照自从得了青灵子所传的运功秘诀之后,功力大增,比起在桑家堡斗沙衍流之时,又已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使的是桑家的“大衍八式”,隔物传功,麻大哈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登时虎口酸麻,好不容易使出了一招“夜叉探海”,这才把铁杖抽了出来,当然是无暇去伤害仲少符了。

秦弄玉挥剑敌住苏、博二人,仲少符抬起了宝剑,上来助战。耿照道:“符弟,你歇歇吧!这贼子不是我的对手!”仲少符道:“不,我还可以再战。这位女侠,请你去照料上官宝珠,好吗?”他不知道秦弄玉是谁,只能以“女侠”相称。

秦弄玉在桑家堡的那一仗中是见过上官宝珠的,也知道她是麻大哈的师妹,此时见上官宝珠倒在马车上,头倚着车辕,眼中泪水打滚,向着这边凝视,好像是受了重伤,心中奇怪,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情,想道:“她的父亲于照哥有恩,若是受伤,我倒应该救她。且过去看看。”过去一看,这才知道她不但受伤,而且给点了|­茓­道。

秦弄玉解不开灵山派的独门点|­茓­,只得守护在上官宝珠身旁。

仲少符得了耿照之助,­精­神抖擞,一口剑力敌苏、博二人,攻多守少。耿照单独对付麻大哈,更是把麻大哈杀得手忙脚乱。麻大哈咬紧牙根,不惜消耗真力,把最凶狠的伏魔杖法施展出来,横挑直格,左挡右架,上下翻飞,一条镔铁杖宛似毒龙,张牙舞爪。但耿照运剑如风,鹰翔隼刺,不到半柱香的时刻,便把麻大哈的凶焰压了下去,麻大哈倒吸一口凉气,暗自想道:“今日只怕是难讨好处的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我却不能便宜了这姓仲的小子,我捉不了他,反而让宝珠落在他的手上,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麻大哈气恨不过,心中暗暗盘算对策。

激战中仲少符卖了个破绽,博图恃着力大,以为有机可乘,立即挥­棒­猛击,哪知仲少符正是要他如此,博图欺身急进,仲少符一个闪身,青钢剑反圈回来,剑光闪处,血花飞溅,在傅图的肩头划开了一道伤口。苏赫双钩刺到,仲少符反手一剑,又削去了他钩上的两齿月牙。

麻大哈见两个师弟即将落败,又惊又急,这么一来,心浮气躁,更是难以支撑。耿照趁势猛攻,接连几剑“狂风扫叶”、“高祖斩蛇”、“猛­鸡­夺粟”、“龙顶摘珠”,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把麻大哈杀得透不过气。麻大哈大叫一声,忽地一个倒纵,落在马车旁边,突然挥杖向秦弄玉袭击。

原来麻大哈是想把上官宝珠抢回去作为人质,他以为秦弄玉是个女流,容易对付。倘若能在三招两式之内把秦弄玉伤了,耿照必须照料他的未婚妻子,自己便可以抢回了师妹,逃之夭夭。

哪知秦弄玉这几年来勤练峨嵋派的无相剑法,剑术­精­妙,尤在耿照之上,不过功力稍逊而已。麻大哈在接连两场恶斗之后,气力不加,即使单打独斗,也未必是秦弄玉的对手,要想在三招两式之内伤她,当然更是梦想了,秦弄玉一声冷笑:“来得好!”青钢剑扬空一闪,一招“玉女投梭”,反刺过去,麻大哈身形未稳,一杖击空,只好挥袖拂挡。倘若他内力未曾消耗,还可以拂歪秦弄玉的剑尖,但如今他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能够?只听得“嗤”的一声,秦弄玉的剑尖刺穿了他的衣袖,把他的虎口也刺伤了。

说时迟,那时快,耿照亦已赶至。麻大哈大吼一声,又是一个倒纵,斜掠出三丈开外。灵山派长于轻功,麻大哈急于逃命,已是顾不得抢他的师妹了。

耿照正要追去,麻大哈忽地把手一扬,发出了一枚烟雾弹,登时一团烟雾,扩散开来,遮住了耿照的视线。

苏、博二人趁着烟雾弥漫之际,也乘机逃走,苏赫还打出了一把毒针。仲少符舞剑防身,耿照连发了三记劈空掌,掌风呼呼,把烟雾扫荡得随风而逝,但待到烟雾尽散之时,麻大哈、苏、博等人也早已不见踪影了。

仲少符本来是要去寻访耿照的,想不到在这样的境遇下相逢。双方都是欢喜得难以形容,敌人一退,这两个分别了十多年的儿时朋友就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仲少符道:“耿大哥,多亏碰上了你!”耿照笑道:“符弟,你长得这么高了!幸亏你还认得我,要不是你刚才叫我一声,我可还不敢和你相认呢。”仲少符道:“两年前我看见过你的图像,要不然说不定我也认不得你的。耿大哥,认得你的人多呢,此地离大都不过五百余里,你在这条路上行走,可也太大胆了。”原来耿照因为是金国的“钦犯”,金国朝廷绘了他的图形在各地张挂,出了重赏要缉拿他,是以仲少符曾经见过。

耿照笑道:“怕什么?我虽然是金虏的‘钦犯’,但还不是最重要的‘钦犯’比我更重要的‘钦犯’例如金国的武林天骄和丐帮的武帮主,他们还敢大摇大摆地进了京城,而且还大闹了校场呢。金虏目前头痛的事多着呢,他们要应付蒙古的进侵,又要对祁连山的辽国旧部动兵,对我们这些二三流的‘钦犯’,那已是无暇‘缉拿’了。”

仲少符怔了一怔,说道:“武帮主他们大闹京城之事你已经知道么?”耿照道:“不错。你也知道么?”仲少符道:“当日我就是和武帮主同进校场的。”耿照诧道:“那么,你怎的又在这儿,却与灵山派的上官宝珠同在一起?”仲少符道:“说来话长,咱们回去看看上官姐姐再说,哦,原来你和我的上官姐姐也是认识的,这就更好了。”耿照听得他叫上官宝珠做姐姐,更为诧异,笑道:“看你的武功,你并非灵山门下,却怎的和上官宝珠做了结拜姐弟了?好吧,咱们且先把你的上官姐姐救醒过来再说。”刚在此际,秦弄玉已在大声叫道:“快来,快来!她的|­茓­道,我解不开!”

仲少符曾跟四空上人学过解|­茓­的本领,四空上人武学渊博,对正邪各派的点|­茓­功夫都有研究,仲少符一看,说道:“点的是‘伏兔|­茓­’,待我来解。”可是他按照师父所教的手法来解,都依然是解不开。“上官宝珠脸上的肌­肉­起了一阵痉挛,似乎有点痛楚的感觉,仲少符连忙缩手,说道:”师父没有教过我解灵山派的点|­茓­功夫,可是我是按照正宗的解|­茓­要决解的,按说正邪各派所点的|­茓­道都能解开,奇怪,却何以失灵了?“耿照忽道:”符弟,你以内力拍她的环跳|­茓­试试。“仲少符吃了一惊,说道:”这不是令她的经脉逆行了吗?“

解|­茓­的原理在于使血脉畅通,必须顺着经脉运行的路线,以内力刺激相应的|­茓­道才能推血过宫。“伏兔|­茓­”属于“厥­阴­脉”,“环跳|­茓­”属于“阳矫脉”,经脉运行的路线恰好相反,以内力冲击“环跳|­茓­”,那就是使“经脉逆行”,若依正宗的解|­茓­要诀,非但不能推血过宫,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是以仲少符听了耿照的话,惊疑不定。

耿照笑道:“你试一试,即使不能通解|­茓­道,我也敢担保没有后患。”仲少符心想耿照决无暗算上官宝珠之理,于是便大胆一试。一试之下,上官宝珠的被封闭的|­茓­道果然立即解开,“嘤”的一声,坐了起来,说道:“你是何人,你怎么懂得我灵山派的独门解|­茓­功夫?”

仲少符道:“他是我的耿大哥,金虏所要缉拿的‘钦犯’耿照就是他。我们两家乃是世交。”

上官宝珠道:“蓬莱魔女大破桑家堡的时候,耿大侠,你是和她在一起的吧?”耿照道:“不错。可惜当时在混战之中,我不得机会和上官姑娘说话。”

上官宝珠颇觉奇怪,心想:“我与你素昧平生,你要和我说什么话?”于是说道:“耿少侠,我和你们本来是作对的,这次多承你看在仲弟的份上,给我解了|­茓­道,我是又惭愧,又是感激。但我却不明白你怎么会知道我派的解|­茓­的不传之秘?”

耿照笑了一笑,说道:“不,我并非是为了仲弟的缘故才给你解|­茓­的。我是为了报今尊的大恩,这解|­茓­的方法也是令尊传授给我的。”

上官宝珠更是惊诧,道:“你说什么,你见过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谁?”

上官宝珠问得大怪,耿照怔了一怔,说道:“令尊青灵子老前辈曾救过我的­性­命,又曾传我逆行经脉之法,令尊大恩,我无以为报,怎敢受姑娘之谢?”

上官宝珠道:“你说的那个青灵子是什么人?他现在哪儿。”

耿照大为惊愕,说道:“上官姑娘,你们父女大约是自小分开的吧?你没有见过令尊?呀,令尊不幸,已经死了。他是给他的师弟太乙害死的。”

上官宝珠道:“不错,我自懂人事,就没有见过父亲。但我却没有听过青灵子的名字。我的父亲名叫上官复,听妈说,他是到海外去了,将来还会回来的。那个已经死掉的青灵子是谁,我一点也不知道。”耿照心想其中定有缘故,想了一想,说道:“可能青灵子就是令尊的道号吧?青灵子老前辈临死之前与柳女侠说得清清楚楚,说你是他的女儿的。他还有信物交给柳女侠,托柳女侠上灵鹫山交给你母亲的呢!”

上官宝珠道:“什么信物?”耿照道:“半边破镜,背面搂有龙纹。”上官宝珠心头一震,想起了一件往事。记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她还是一个十分顽皮的小姑娘,大约只有七八岁吧。有一天她在母亲的妆台里东翻西抄,无意中发现了半边破镜,镜子背面有龙纹,她奇怪母亲为什么珍藏破镜,就拿去问她母亲,母亲面­色­十分难看,拿着破镜,看呀看的就流下了泪来。母亲没有告诉她这面破镜的来历,只是告诫她以后不可随便乱抄大人的东西。以后这面破镜就不见了,她虽然不懂事,但也知道母亲是因见了这面破镜而伤心,以后她也不敢和母亲再提起这面破镜了。

上官宝珠想起了这件往事,惊疑不定,暗自寻思:“青灵子手上有这样的一面破镜,难道这个青灵子当真就是我的父亲?”但是其中还有许多难以索解之处,她想了一会,问耿照道:“你说的这位青灵子老前辈是神驼太乙的师兄,是么?”耿照道:“不错。他就是给太乙和柳元甲串同谋害了的。太乙那日潜入桑家堡,劫去公孙奇。不过,那时候你已经走了。你知道太乙这个人吗?”

上官宝珠道:“太乙和我的师叔猛鹫上人是好朋友,曾上过几次灵鸳山的。但我的母亲似乎是很讨厌他,从来不肯与他见面。麻大哈知道太乙有个师兄,但却不知道太乙的这个师兄姓甚名谁。他是偷听猛鹫师叔和太乙的谈话,隐约知道一些。据他说太乙很忌惮他的师兄,而他的师兄乃是隐居在一个什么山上,许多年来,足迹未下过山的。我母亲说我的爹爹是到海外去了。如果母亲不是骗我的话,我的爹爹似乎又不应该是这位青灵子了。”耿照也是猜想不透,当下说道:“柳女侠将来是会把这件信物送还你的母亲的,事情的真相如何,到时总可以明白。”

上官宝珠疑云满腹,恨不得马上回灵鹫山去问她母亲,但当她想到要回灵鹫山之时,心中又是不禁一阵辛酸,想道:“回到灵鹫山,我怎能避免与麻大哈相见?”唉,经过了今日之事,我和他相见,还有什么意思?“

耿照道:“仲弟,你和上官姑娘又是怎样相识的?”仲少符望了望上官宝珠,笑道:“可以告诉耿大哥吗?”上官宝珠满面通红,低头说道:“你说好了。”仲少符笑道:“我是给她捉来的,想不到却成了结拜姐弟。”当下把这两日来的遭遇都对耿照说了。

耿照喜道:“这个麻大哈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上官姑娘,你这次和师兄决裂,我以为这倒是因祸得福呢。有一件事情我还要告诉你的,青灵子老前辈临终之时,曾拜托柳女侠务必找着了你,将他的遗言告诉你。”上官宝珠道:“什么遗言?”

耿照似乎有点顾虑,迟疑片刻,说道:“我只是把令尊的遗言原封不动地告诉你,这些话可能不大中听,你可不要生气。”上官宝珠是个七窍玲珑的人,猜到了几分,笑道:“是责备我行为不当吧。其实我也知道江湖上的侠义道是把我当作邪派妖女的。”耿照道:“也不尽然!”上官宝珠笑道:“若是责备我的,我就更应该听了。但说无妨。”

耿照说道:“令尊是、是怕你误入歧途,他要柳女侠将你带到正路来。他对你的终身大事很是关心,听他的口气,他对麻大哈是很不满意的,希望你不要和他混在一起。”上官宝珠面上一红,说道:“我与麻大哈不过是同门关系,自小一同长大,比较亲近而已。哪就谈得上什么终身大事呢?”口里这么说,心里却是十分惭愧,想道:“我现在才知道麻大哈的本来面目,虽然迟了一点,也算得是幸运了。”原来她虽然未曾与麻大哈谈及婚嫁之事,但由于除了麻大哈之外,她从无与第二个男子接触,故此在昨日之前,在她的心里,还一直以为自己的终身是非麻大哈莫属的。

上官宝珠听了耿照转述的“遗言”,心中很是感动,说道:“我不知道这位青灵子老前辈是不是我的父亲,但不论如何,他这样关心我,我终是感激的,可借我已不能再见他了。但我倒很想见见柳女侠,一来看一看那半边破镜,二来我也应该向柳女侠道歉,过去我辜负了她的好意,好几次冒犯了她”

耿照道:“你们本来准备上哪儿的?”仲少符道:“想往祁连山去找武帮主。”耿照道:“武帮主恰好和柳女侠有个约会,地点是天狼岭,武帮主要先赴这个约会后才到祁连山去。咱们不如一同去天狼岭吧。”上官宝珠喜道:“这样最好不过,仲弟可以找着武帮主,我也可以见着柳女侠了。”

于是一行四众便即登程,仲少符驾驶马车,耿照骑马与他同行,两从在路上交谈,彼此询问别后的遭遇。仲少符这才知道耿照来到此地的原因。

原来耿照本是在蓬莱魔女的山寨的,蓬莱魔女与玳瑁离开了山寨没有几天,山寨接到消息,说是宋金刚的那路义军要一个懂得兵法的人帮忙,于是笑傲乾坤就叫耿照前往。

宋金刚的女婿杜永良往大都打探消息,迟迟未归,耿照到了宋金刚那儿,知道此事,便自告诉奋勇,要去接应。其时义军的军事行动尚未展开,故此耿照可以抽身前往。耿照未到大部,却碰上丐帮从大部撤退出来的弟子,知道丐帮大闹金京之事,又知道杜永良已经回去。所以他和秦弄玉也就回来了。

耿照说到此处,秦弄玉上来重新与仲少符行过相见之礼。秦弄玉笑道:“仲弟,你不知道我是谁吧,你小时候我见过你的,你忘记了。”仲少符想了起来,说道:“哦,你是乡下住的那位秦家姐姐,是么?我真的认不得了。”原来耿、仲二家是在蓟州城内比邻而居,秦家则是在城外的一个村子住的。秦弄玉的父亲是耿照的姨父,亲戚时常往来,作为耿家邻居的仲家,也就和秦家相熟了。不过仲少符年纪小,他七岁的时候就搬了家,对秦弄玉的印象则早已模糊了,此时提起,他只记得小时候是把秦弄玉叫做“乡下的秦姐姐”的,他小的时候从没有出过城,不知道“乡下”是怎么样的地方,时常好奇地向秦弄玉问一些有趣的问题,例如“种田是怎样种的,牛为什么会听人的话?”“乡下的女孩子是不是和男孩子也打架的?”等等。逗得秦弄玉和耿照发笑。秦弄玉就把他叫做“邻家的多嘴的小弟弟。”

秦弄玉笑道:“我也认不得你了。不过,耿大哥是时时提起的,你们搬到了什么地方,是城里还是乡下?”

仲少符笑道:“我们搬到了山里去呢。在大都的西山居住,我拜了卧佛寺的方丈四空上人为师。十年来没有下过山。变成了山里的野人了。嘿,嘿,如今我是不敢再笑你是乡下的姐姐了,秦老爷子好吗?”

秦弄玉道:“我爹爹早已死了。”仲少符抱歉道:“对不住,我不知道。我爹爹时时挂念你们两家,尤其对耿伯伯之事抱歉,说是当年误会了他。要我见着了耿大哥务必替他谢罪。”耿照道:“这怪不得你爹,当年我也曾误会过我爹的。事情都过去了,也不必再提了。”

仲少符忽地笑道:“秦姐姐,你小时候不是把我叫做‘邻家的多嘴的小弟弟’么?我现在又要多嘴了,不知我应该如何称呼你才合适?”秦弄玉怔了一怔,一时不明其意,说道:“你不是叫我秦姐姐么,又要怎么称呼?”仲少符笑道:“我就是怕这样的称呼错了。恐怕是应该叫做嫂子吧?”耿照与秦弄玉小时已有婚姻之约,仲少符是知道的。

秦弄玉面上一红,说道:“哦,原来你是绕着弯儿打趣我。”耿照道:“还早呢。明年你再叫她嫂子吧。”耿照倒是和他说了实话,仲少符忙向他们二人贺喜。

秦弄玉向马车一指,悄声说道:“我也要向你贺喜呢,你们订了……”仲少符吃了一惊,连忙“嘘”了一声,摇了摇手,随着揭开车帘一看,却见上官宝珠已经睡着了。秦弄玉道:“你怕她听见?”仲少符道:“我们相识不过两天,只不过是患难中结拜的姐弟,哪谈得到其他,给她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秦弄玉笑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古人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哪在乎相识时日的短长?你若不好意思和她去说,我替你做个媒吧。”仲少符满面通红,忙道:“秦姐姐快别说笑了。”话虽如此,仲少符心里却是突然有了奇异的感觉,本来他从没有想过他与上官宝珠将来要如何的,如今却是不能不想起来了。“她为了我与师兄决裂,我应该怎样好好待她呢?秦姐姐说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不在乎相识时日的短长,这倒是真的。我受麻大哈等人围攻之时,她为我那样着急,显然她对我的关心已在对她师兄之上,嗯,难道她,她……”仲少符面上发烧,回头看着车上的上官宝珠,只见她熟睡的面上绽出一朵笑容,似乎是在做着一个好梦,仲少符意乱情迷,连忙赶车前行,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仲少符哪里知道,上官宝珠乃是假装熟睡的。他们的谈话,上官宝珠都已听见了。尤其是秦弄玉那番话语,每一个字都好似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上官玉珠细细咀嚼“人之相知,贵相知心。”这八个字,不禁也是芳心荡漾,不能自休。但却是喜悦多于烦恼,她的心头热烘烘的,麻大哈给他的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就像是淡云遮盖不住燃烧的太阳。

上官宝珠心情欢畅,病也就好得多了。仲少符给她服的小还丹本是治内伤的圣药,郁闷一除,药力运行功效大显,第二日已经好了五六分。

这天傍晚到了蓟州,他们本来是可以绕道经过,不必进城的。耿照主张进城去住一晚。秦弄玉有点担心,说道:“城里热人太多,何必冒这个险呢?”耿照叹了口气,说道:“在江湖流落了这几年,如今到了故乡,岂能过门不入?嗯,我也想医医我的思乡病了。”秦弄玉懂得他的心情,说道:“好吧,那就去吧。”

进了城已是入黑时分,幸好没有遇上熟人。他们在横街冷巷,找了一间小客店投宿,要了两间房子,耿照和仲少符同房,秦弄玉则陪伴上官宝珠。

秦弄王与上官宝珠并头而睡,细谈心事,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忽听得有轻轻的叩门声,秦弄玉跳了起来,只听得是耿照的声说道:“是我。你们睡了没有?”奏弄玉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耿照道:“仲弟,你也进来吧。”原来耿照是和仲少符一同来的,仲少符躲在耿照的背后,一直没有作声,好像很难为情的样子。上官宝珠心头噗噗乱跳,她心中的疑问却已由秦弄玉说了出来:“这么晚了,你拉仲弟到我们的房里来作什么?”这晚有半钩新月,耿照作了个手势,叫秦弄玉不必点灯,低声说道:“我想回家去看一看,你陪我去,好吗?”

秦弄玉吃了一惊,道:“你要回家?”耿照道:“我想到妈的坟前撮土为香,祭告她在天之灵。”秦弄玉道:“姨妈死了,我也应该到她墓前磕个头的。只是我和你去了,谁陪伴上官姐姐?”耿照笑道:“当然有人。仲弟,你看护你的上官姐姐,不可离开这个房间,我们天亮之前,定然可以回来。”

仲少符满面通红,说道:“我也应该去给伯母磕个头的,秦姐姐,不如你留在这儿,我和耿大哥去吧。”秦弄玉笑道:“我和你的耿大哥去祭坟,你不能替代我的。”耿照说道:“你的好意,我会替你禀告母亲的。他日有机会时,你再给她上坟吧。今晚你必须看护你的上官姐姐。”

仲少符一想,秦弄玉是以姨甥又兼未来媳­妇­的身份去祭坟的,她当然应该和耿照同去,可是让自己和上官宝珠独处一室,即使他胸怀磊落,也总是觉得难以为情。

上官宝珠坐起来说道:“我已经好了,让仲弟和你们同去也不妨事。”秦弄王道:“不,你的伤虽然好了大半,武功尚未恢复。倘若有意外,叫我哪里找一个上官姐姐来赔给仲弟?”上官宝珠杏脸飞霞,嗔道:“我和你说正经事,秦姐姐,你却又来取笑我了。”秦弄玉道:“我说的是正经事呀。我们去了,这里虽然未必有事,但总是小心一点。提防意外的好。”耿照说道:“江湖中人,哪能讲究许多细节?何况你们又是结义姐弟,曾同患难,更是无须避嫌!”仲少符一想若再推托,反而显得自己心有杂念,于是只好答应,说道:“好吧,我留在这儿,但你们天亮之前,可一定要回来的呀!”秦弄玉笑道:“当然。难道我还会丢下你们不成?”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夜市早已散了。耿、秦二人悄悄地回到耿照的故居,幸喜无人发觉。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见大门上还贴着封条,经过了五年,封条上的大红朱印也早已褪­色­了。耿照苦笑一声,便与秦弄玉施展轻功,跳了进去。

惨痛的往事重上心头,耿照想起了五年前出事那个夜晚。那天白天,他到北芒山与秦弄玉约会,准备向秦弄玉告别,不料等不见秦弄玉,却碰上了早就在那儿埋伏的金国武士,一场厮杀,好不容易尽毙敌人,回到家时,却发现母亲已死在床上,脑门钉着一支透骨钉。这是秦家的独门暗器,他还因此而怀疑表妹是杀他母亲的凶手。却不知是玉面妖狐赫连清波所为。

耿照想起往事,紧握着秦弄玉的手道:“当年我误会了你,接连做出许多错事,现在还是惭愧不已。”秦弄玉道:“这都是玉面妖狐害我们的,现在仇也早已报了,你就想开点吧。”耿照道:“我妈的坟现在不知怎么样了?我却实是难以心安。”

出事的那天晚上,耿照发现母亲惨死之后,不到半注香的时刻,金国的官兵就来围屋搜人,所以他只能把母亲草草埋在后园,说是坟墓,其实只是黄土一抔而已。经过了五年的岁月,在耿照的想象中,以为这一抔黄土,定然已是淹没在荒烟蔓草之中。

哪知到了后园,定睛一看,却不由得耿照不大为惊诧起来!只见当年他埋葬母亲之处,那一杯黄土已变成一座坟墓,而且还立有墓碑,上书“耿门楚氏之墓”。不错,园中到处是野草丛生,但在这坟墓的周围一丈方圆之内,却是一片净土。似乎不久之前,还有人来过扫墓。

耿照又是吃惊,又是欢喜,说道:“奇怪,我们在蓟州并无亲友,却不知是谁肯冒这样大的危险给我妈妈建坟?”要知耿家是已经被抄了的,大门口还贴有官厅的封条,这人潜入耿家筑坟,倘被知晓,就是灭门之祸。

秦弄玉在朦胧的月光之下,仔细看那墓碑上的书法,觉得这笔迹有点儿熟识,但却想不起是谁。秦弄玉说道:“这人想必是个熟人。”

耿照笑道:“他知道我母亲的姓氏,当然应该是熟人了。只可惜不知道他是谁,却叫我无从道谢。”秦弄玉道:“以后再打听吧。咱们先给妈上香。”

耿照说了个“好”字,当下撮土为香,拉了秦弄玉一同跪下,便在墓前禀告:“妈,你生前的心愿是想要表妹做儿媳,今晚我和表妹给你叩头,让她叫你一声婆婆。你一定很欢喜吧!”秦弄玉满面通红,心中却是甜丝丝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婆婆,可惜儿媳不能奉侍你,但我和照哥必定遵从你生前的教导,继承耿家忠孝传家的家风,以慰你老人家在天之灵。”

耿照再禀告道:“第二件事,妈,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大仇已经报了。仇人虽然不是儿子亲手所杀,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耿照想起了玉面妖狐杀害他母亲的狠毒手段,余愤未息,恨恨说道:“可惜我不能带了她的首级来祭奠。”

话犹未了,忽听­阴­侧侧地一声冷笑,有人说道:“你报了仇,清波的仇却向谁报?嘿嘿,你以为这样就算了结了么?”

耿照、秦弄王都是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跳起来,向发声之处扑去。

只见一条黑影已经越过墙头,此时正在墓旁冷笑。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手中拿着一条软鞭。这装束正是玉面妖狐赫连清波生前最喜欢的装束。

耿照乍眼一看,几乎以为是玉面妖狐又从坟墓里跑出来了。正是:午夜坟前伤往事,惊心墓地现幽灵。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八回坟碑知是何人立客舍难堪故侣来

秦弄王打了一个寒噤,喝道:“你是谁?”她提高了声音喝问,其实是给自己壮胆,声音已是不禁有点抖颤。

那女子­阴­侧侧他说道:“我是索命无常,嘿,嘿,你抢了清波的情郎,她变了野鬼游魂,无依无伴,要我勾了你的魂去和她作伴的。”声到人到,唰的一鞭就向秦弄玉打来!秦弄玉使了一招“长河落日”,青钢剑划了一道圆弧,圈削对方的长鞭。这一招剑法本来极是­精­妙,可惜秦弄玉惊魂未定,剑势圈得不圆,劲道也嫌不足,那女子软鞭一抖,一招“毒蛇吐信”,钻出了她的剑光圈子,“嗤”的一声,将秦弄玉的衣襟下摆撕去了一幅。这还是秦弄玉用家传的“蹑云步法”闪避得宜,这才侥幸没有伤在她的鞭下。

耿照大怒道:“装神弄鬼,你想吓谁?哼,就算你是玉面妖狐复生,也得吃我一剑!”那女子“哎哟”一声叫道:“想不到你这样狠心!不管怎样,清波姐姐对你总是付出过真情的。俗语说:一死百了。清波姐姐因你而死,你居然还是不肯饶她?哼,我也要为她抱不平了!说不得只好请你去陪她啦!”

这女子鬼话连篇,可是她口中胡言乱语,手上的鞭法却是丝毫不乱。耿照的连环三剑竟给她用“回风扫柳”的鞭法连消带打,反攻过来。玉面妖狐生前最擅使鞭,曾胜过“四霸天”中号称“北神鞭”的北宫黝,在武林中号称一绝。耿照此时见了这女子的鞭法,不禁吃了一惊,心道:“这妖女扮作玉面妖狐的家数,可真是有点邪门!好在我是绝不相信鬼神的,否则还真会当她是玉面妖狐借尸还魂呢!”

耿照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再歪缠,可体怪我宝剑无情!”那女子噗嗤一声笑道:“你本来就是负心汉子,不用我说也知道你是无情的了。我替清波姐姐向你索命,你要知道我是谁,你到黄泉路问她去吧!”耿照怒道:“你一再戏弄,你当我是怕了你么?好,且看是谁索了谁的命?”使出了“大衍八式”中的一招剑式“星海浮磋”,剑光似匹练般的向前卷去,力透剑尖,“咔嚓”一声,把这女子的鞭梢削去了一段。这女子也真了得,鞭梢被削,居然能够还招,以攻为守地虚晃一招,引开耿照的眼神,倒纵出三丈开外。

秦弄玉已经看清楚了这女子只是扮作玉面妖狐生前的模样吓人,惊魂已定,追上前来,喝道:“你是玉面妖狐的什么人,不说明白,就想跑么?”说时迟,那时快,耿照亦已赶上,双剑合壁,前后夹攻,截了这女子的退路。

这女子哈哈一笑,说道:“谁说我想跑了?好呀,你们夫妻联手,难道我就没有人么?”

这女子笑声未绝,墙头上突然现出幢幢黑影,了一个个捷如鹰隼地扑来,霎忽之间,已把耿、秦二人围在当中。为首的一人接声笑道:“鼎娘,你这场戏演得­精­彩极了!但也应该到了煞科的时候啦!”耿照定睛一看,认得这人是柳元甲的大弟子­宮­昭文。

原来宫昭文早已做了金宫的侍卫,这女子名叫金鼎娘,是祁连老怪金超岳的女儿。金超岳曾经当过金国的国师,而玉面妖狐则是金主御封的“郡主”,在金宫的时候,她和金超岳的女儿是常在一起的。她们二人经常切磋武功,故此金鼎娘懂得玉面妖狐的武功家数。不过玉面妖狐多在外面活动,而金鼎娘则一直是躲在宫中,是以不为江湖中人所知。

玉面妖狐与金超岳相继死后,金鼎娘嫁了宫昭文,夫­妇­同为金廷效力。这次是金鼎娘第一次随丈夫出来“办案”,除了他们夫­妇­之外,还有五名金宫侍卫。他们最初的目标本来是追踪仲少符的,后来追到了将近蓟州之时发现了耿照,耿照是金廷钦犯,比仲少符重要得多,他们当然是要转移目标了。但他们是跟在后面追踪的,耿照这一行人早些时候进了城,在一个横街冷巷的小客店投宿,待到他们也进了城,追踪的线索已断。

蓟州是个大城,大大小小的客店少说也有几百间,要遍搜所有的客店实是不易。宫昭文颇富智计,料想耿照到了蓟州,定然会回家一看,于是先到耿家埋伏,果然给他料着。

宫昭文等人一到,立即把耿照和秦弄玉包围起来。金鼎娘­阴­侧恻地笑道:“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嘿,嘿,你们现在想逃跑也跑不成啦!”耿照大怒,一招“白虹贯日”,长剑刺胸,便下杀手。这一招是“大衍八式”中最凌厉的招数,耿照用上了内家真力,力贯剑尖,一剑刺出嗡嗡作响。

金鼎娘不敢硬接,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避开,笑道:“当真要拼命呀?别忙,别忙,清波姐姐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呢,你总可以赶得上和她相会的。”

宫昭文喝道:“姓耿的小子休要逞能!”判官笔左右一分,左点“期门|­茓­”,右点“白海|­茓­”。宫昭文是柳元甲的大弟子,已得乃师衣钵之传,这一“惊神笔法”使得­精­妙之极。耿照不敢轻敌,用足内力,倏地变招,变为“横云断峰”的招数削出。

“铛”的一声,火花四溅。宫昭文左手的判官笔和耿照的宝剑碰个正着,判官笔损了一个缺口。

但他右手的判官笔则几乎是擦着耿照的肩膊刺了过去,笔尖挑破了耿照的衣裳。两人都是晃了一晃,耿照也不禁大吃一惊。

双方见面一招,各有惊险,当真可以说得是旗鼓相当,功力悉敌。但官昭文的判官笔被耿照的宝剑削了一个缺口,却是稍稍吃亏。

宫昭文喝道:“布七煞阵!”和他同来的那五个侍卫已是各自站好位置,加上宫昭文和金鼎娘,七个人用七种不同的兵器,从七个不同的方位,同时向耿照与秦弄玉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秦弄玉的“蹑云剑法”以飘忽见长,虚实莫测,她觑准了一个使护手钩的汉子,一招“玉女投梭”。刺去,剑到中途,剑锋倏地一转,又指向了一个使链子锤的汉子胁下的“愈气|­茓­”这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的剑招,使得出神入化,受她攻击的这两个汉子本来最少有一个要中剑的,不料一剑刺出,阵势已转,另外两名侍卫从秦弄玉意想不到的方位攻来,登时化解了她这一招“玉女投梭”,原来那两个汉子已是绕到了她的两侧,要不是耿照给她荡开那双钩一锤,秦弄玉就非但伤不了对方,反而要给对方所伤了。

原来这“七煞阵”是柳元甲的镇山之宝,他门下诸弟子只有大弟子­宮­昭文会这阵法。“七煞阵”按着“八卦”的方位布置,即坎、离、兑、震、巽、乾、坤、艮八门,其中离门乃是“生门”,“震门”‘乃是“死门”。己方七个人占着七门,只把“死门”空出来让给敌人。敌人一被迫进死门,不懂阵法奥妙,那就是万难脱身的了。

以耿照和秦弄玉的本领,对付宫昭文夫­妇­,至多也不过是略占上风而已,加上了另外五名侍卫,他们已是难以抵挡,更何况宫昭文又布下了如此狠毒的阵势,不消片刻,耿、秦二人已被困入“死门”。

耿照咬牙道:“好,姓宫的,我和你们拼啦!”与秦弄玉背靠着背,拼死力战,对付四面八方轮流攻来的敌人。幸在耿、秦二人配合得宜,而那五名侍卫则是宫昭文临时训练的,对“七煞阵”的运用尚未十分纯熟,是以耿照虽被困入“死门”,暂时间还可支持,不过形势也是越来越为凶险了!

此时已是残星月灭的五更时分,耿照心中一动,想道:“我和仲弟说好,五更时分就回去的。他等不见我们回去,不知多心焦呢!他们会不会到这儿来找我呢?”仲少符本领不弱,若他来到,自然是个很好的帮手。上官宝珠的病情也是在好转之中的,昨日已经恢复了四五分,过了一晚,想来已经可以行动如常。上官宝珠擅于使用暗器,即使功力未曾复原,不能与敌人动手过招,但凭着她那各式各样古怪的暗器,若然到来。也是一个很好的帮手。不过这七煞阵实在太厉害,他们到来。是否便能反败为胜,耿照亦无把握。故此耿照心情甚为矛盾,又盼他们来,又希望他们能够避开。

耿照在家中遇险,盼望仲少符,他哪里知道,仲少符在客店中也遭遇了危险,同样的在盼望他回去解救。

花开两朵,各表一技,耿照这边,暂且按下,先说一说仲少符在那客店中的遭遇。

且说耿、秦二人走后,仲少符独自在房中,心头噗噗乱跳。上官宝珠“噗嗤”笑道:“仲弟,你怎么不说话呀?”仲少符道:“你好好的睡一觉吧,咱们说话的时候多着呢。”上官宝珠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你怎能说得那样肯定,说不定明天我就和你分手了呢?”仲少符道:“你不会的。”上官宝珠笑道:“你怎么知道?”仲少符道:“如果你要与我分手,你早就可以跟你师兄走了。”

上官宝珠芳心荡漾,说道:“别提他了。仲弟,你过来。”仲少符道:“上官姐姐,你要什么?”上官宝珠道:“倒杯茶我喝。”仲少符想要擦燃火石,上官宝珠道:“不可点灯。”仲少符蓦地省起,点着了灯,倘若给店中的旅客或是伙计,发现他是在上官宝珠的房中,孤男寡女,谁能相信他们不欺暗室?这嫌疑只怕跳到黄河里去也洗不清!仲少符脸皮发烧,连忙把火石收起,摸到了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上官宝珠。黑暗中两人的手碰着了,仲少符道:“上官姐姐,你的手心好像发烫。”上官宝珠道:“是么?不过我自己觉得我的病已经是好了。”仲少符道:“还是好好保重才是,时候不早了,你睡吧。”

上官宝珠道:“我不想睡。但是我却想问你……”仲少符道:“问什么?”上官宝珠道:“仲弟,秦姐姐在路上和你说了些什么来着?”仲少符道:“没什么呀,你以为她和我说了什么话?”

上官宝珠默不作声,仲少符想起秦弄玉说要给他做媒的话,脸上更热辣,心跳也更加快了,不觉问她道:“今晚你一直没有睡过么?”上官宝珠道:“没有。”仲少符道:“那么秦姐姐和你又说了些什么来了?”上官宝珠学他刚才的口吻道:“没什么呀,你以为她和我说了些什么话了?”

仲少符也是默不作声,半晌,涩声说道:“上官姐姐,你还是睡吧。你听,已经打四更了。”

仲少符背转了身,守在门口。心事如麻,不知不觉便听得五更鼓响,上官宝珠翻了个身,幽幽地叹了口气,仲少符回头道:“你还没睡?”上官宝珠道:“我睡不着。”仲少符道:“呀,天都快亮了,你还在想些什么心事?”上官宝珠道:“我是在想,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仲少符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在想着你的师兄呢。不用担心,耿大哥说过天亮之前回来那就一定回来的。嗯,你听,这不是他们回来了吗?”

话犹未了,只听得“乓”的一声,房门已被踢开,有个人冲了进来,张口就骂:“你们这两个狗男女­干­的好事!”仲少符大吃一惊,一股劲风已是迎面扑来!

仲少符不愧是名家弟子,猝然遇袭,虽惊不乱,一招“见龙在田”,双掌一挡,把对方那股金刚猛扑的掌力化开,这才知道是麻大哈。

麻大哈使的是大力金刚掌,火候未到,猛而不纯,被仲少符这么一牵一带,掌力打不到对方身上,自己却反而煞不住猛扑之势,向前一冲,险些跌倒。仲少符用的是以柔克刚的上乘掌法,可惜功力也嫌不够,虽然化解了麻大哈的七成力道,本身仍是不禁晃了两晃。否则他若趁势追击,早就可以把麻大哈击倒。

上官宝珠几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惊之后,气上心头,立即回骂:“麻大哈,你这才是狗嘴里不长象牙!”

仲少符刚刚稳住身形,正要过去保护上官宝珠,忽觉劲风飒然,又是一条黑影窜了进来,冷冷说道:“麻师弟,我来收拾这个小子。至于怎样处置那个丫头,那就是你的事了!”这人是猛鹫上人的掌门大弟子,麻大哈的师兄古云飞。

麻大哈妒火如焚,嘿、嘿、嘿的冷笑几声,就向上官宝珠走去。

上官宝珠又是伤心,又是气愤,说道:“麻大哈,你也来欺负我了?”麻大哈冷笑道:“你和这小子­干­的好事!哼,你既无情,焉能怪我无义?”上官宝珠气得声音打颤,说道:“好呀,麻大哈,现在我才算认识你了!我危难之时,你不理我。如今我受了伤,人家好心的照料我,你却反而含血喷人!你说的还是人话吗?”麻大哈冷冷说道:“你骂够了没有?乖乖地跟我走吧!”说话之时,已是走到床前,一手向上官宝珠抓去。

黑暗中忽见金光一闪,上官宝珠斥道:“滚开,要我跟你,今生休想!”金光耀眼,好像一条彩­色­斑斓的长蛇突然从床上窜了出来。原来这是上官宝珠的一件独门暗器,名为“金蛇带”,是一条三尺多长,用金属制成的蛇形带子,带上有毒,打到人的身上,可以令人浑身发痒,四肢无力。

麻大哈以为上官宝珠病倒床上,已是失掉了抵抗的能力的,这一下奇袭,倒是颇出他意料之外。此时麻大哈正弯着腰向她打来,上官宝珠的“金蛇带”若是打他面门,非中不可。可是上官宝珠念着青梅竹马的交情,“金蛇带”打着他的面门,只恐把他的眼睛弄瞎,于是把“金蛇带”上扬之势改为下卷,改打他的脉门。

麻大哈身手不弱,上官宝珠这么略一迟疑,变招打出,可就给了他反攻的机会了。说时迟,那时快,麻大哈己是把手缩进袖管,长袖一挥,卷着了上官宝珠的“金蛇带”。上官宝珠病后乏力,“金蛇带”反而给他夺了过去。

麻大哈冷笑道:“好狠呀,你这贱人!”他非但不感激上官宝珠手下留情,反而破口大骂。上官宝珠拔出了柳叶刀,喝道:“麻大哈,是你迫我和你动手,从今之后咱们恩断义绝!”刀头上发出蓝湛湛的光华,麻大哈知道这是一把毒刀,上官宝珠拼了命向他斫来,麻大哈不敢空手夺刀,侧身一闪,上官宝珠从床上跳起,穿窗而出,她想引开麻大哈,好让仲少符单独对古云飞,那就有较多的机会可以逃走了。

上官宝珠的轻功比麻大哈高许多,若在平时,她是一定可以跑得掉的。但此际她功力未复,轻功已是大打折扣,麻大哈跟踪追出,一记劈空掌向她打去,上官宝珠刚刚跳出院子,脚尖沾地,那股劈空掌力已是打到她的身上。上官宝珠晃了两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强自支持,这才没有跌倒,麻大哈已经追上她了。

上官宝珠喝道:“麻大哈,你敢伤我,我妈不杀了你才怪!”上官宝珠的母亲是青灵派北支掌门,手段毒辣,武林知名,连麻大哈的师父猛鹫上人也要怕她几分的。麻大哈一见上官宝珠口吐鲜血,心里不禁一惊,第二掌就不敢再打下去。

麻大哈不敢再使金刚掌力,改用擒拿手法来斗上官宝珠。上官宝珠发了狠,一口刀乱劈乱斫,她这口乃是毒刀,麻大哈不无顾忌,急切间竟是夺不下她的兵刃。但上官宝珠想要跑出这间客店,也是不能。她在受伤之后,轻功根本就不能施展,不到三丈高的屋顶也跳不上去了。

上官宝珠本来是想引开麻大哈的,力不从心,大为着急,只能希望仲少符赶快逃跑。心念宋已,只听得“呼”的一声,仲少符从窗口跳了出来,可是仲少符却并没逃跑,他是来解上官宝珠之危的。

仲少符一剑向麻大哈背心刺去,麻大哈一跳闪开,冷笑说道:“好呀,你们两个倒是同一条心,居然联手来对付我了。”说话之间,古云飞亦己追了出来,判官笔点向仲少符背心的“风府|­茓­”。这是人身死|­茓­之一,仲少符不能不回身招架。麻大哈立即反扑。

上官宝珠叫道:“符弟,你赶快跑吧。他不敢把我怎样的。”仲少符道:“不,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奋力一剑,荡开古云飞的判官笔,但背脊却着了麻大哈的一抓,衣裳碎裂,登时起了五道血痕。幸而未抓伤他的琵琶骨,否则更是不堪设想。

麻大哈妒火攻心,又气又怒,纵声笑道:“你们想做同命鸳鸯,我偏叫你们不能如愿!”麻大哈刚才来的时候,因为想要活捉上官宝珠,故此没有动用兵器,他的那根铁杖,是Сhā在院子里一棵槐树旁边的。此时麻大哈拔起了铁杖,如疯似狂的就向仲少符猛击。

仲少符单独对付古云飞已是感到吃力,怎禁得起麻大哈又来夹攻,不过数招,已是险象环生,仲少符拼着豁了­性­命,奋力死战。古云飞笑道:“师弟,这小子是师父要拿去给尊胜法王当作见面礼的呵,你可不要把他打死了。”麻大哈咬牙道:“除非他立即弃剑投降,还得乖乖地给我磕上三个响头,否则我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哼,管他是死是活!”仲少将怒道:“放你的屁!大丈夫宁死不辱,死则死耳,岂能屈膝投降?”唰唰两剑,狠狠地向麻大哈反击,可惜力不从心,都给麻大哈架开,还险些给古云飞点着了他的|­茓­道。

上官宝珠与仲少符相处的时日虽然不多,却已深知他的­性­格,他说了要与自己共死同生,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劝他逃走的了。上官宝珠又是感激又是焦急,终于把心一横,说道:“好,人生得一知己,同死何憾!”于是也拼着豁了­性­命,一口毒刀盘旋飞舞,狠攻麻大哈。她虽是气力不济,但凭着毒刀,麻大哈也不能不顾忌几分,在她牵制之下,麻大哈不能全力攻击仲少符,仲少符所受的压力略减,又可以勉强支持了。正是:甘作鸳鸯同命死,人生知己最难求。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九回幻化妖狐施杀手重逢故友说前情

他们在院子里乒乒乓乓的一场大打,把这旅店的客人都惊醒了,胆小的缩在被窝里不敢出头,但也有几个胆大的开窗偷看。麻大哈挥杖一击,仲少符闪了开去,“轰”的一声,铁杖击着了院子里那棵槐树。老槐树根深抵固,粗可合围,没有给他击断,但树枝则纷纷断折,转瞬之间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残枝落叶,满空飞舞,声势也是极足骇人,麻大哈喝道:“老子是江洋大盗,在这里作案,识趣的快快躲进被窝里去。谁敢多事出头,我这根铁杖可就要把他的脖子打断!”经他这么一喝,那几个胆大的客人也吓得连忙关窗,不敢再偷看了。

麻大哈心里想道:“我虽然不怕这店子里的客人多事,但惊动了官府,却也不妙。这丫头舍了命护这小子,我可不能让她再纠缠下去了。否则天一亮事情就不好办啦。”要知麻大哈是畏罪潜逃的金国军官,他也是害怕御林军的高手来追捕他的。麻大哈喝道:“宝珠,你再胡闹,可你怪我手下无情!”上官宝珠道:“好,有胆你就打杀我吧!”话犹未了,麻大哈当真一杖就打下来,“铛”的一声,上官宝珠的毒刀脱手飞出,麻大哈纵声笑道:“我还舍不得杀你呢,哼,给我倒下!”上官宝珠晃了两晃,果然应声倒地。原来麻大哈使用的气力恰到好处,只是将她震倒,却没令她受伤。

仲少符这一惊非同小可,可是他在古云飞双笔笼罩之下,急切之间,却是冲不过去援救上官宝珠。

麻大哈正要去抓上官宝珠,忽闻得一丝淡淡的香气,麻大哈连忙闭了呼吸,挥袖一拂,跳过一边,然后笑道:“宝珠,你这本门使毒的功夫怎么对我施展起来了。”原来上官宝珠爬不起来,自知已是无力抵抗,迫得使用毒药,她弹出一撮药粉,可以令人昏迷。但可惜她气力太弱,药粉还未沾着麻大哈的身子,已是给他衣袖一拂,随风飞散。

麻大哈也害怕上官宝珠的使毒功夫,不敢触着她的身体,当下将铁杖一举,向上官宝珠戳去,他是想用铁杖点上百宝珠的麻|­茓­,用意只在不让她动弹,倒不是要伤害她的。

古云飞忽地喝道:“来的是那条线上的朋友?”麻大哈隐约也似听到一丝声息,但他以为是哪个客人起来偷看,并不放在心上,铁杖仍然向上官宝珠戳了下去。

古云飞话犹未了,麻大哈的铁杖也还未曾戳到上官宝珠的身上,忽听得“哗啦”一声,一片瓦飞来,竟然把麻大哈的铁杖荡开,普通的一块瓦片,碰着铁杖无异以卵击石,但却居然能够把铁杖荡开,这人的内功之深也就可想而知了。

麻大哈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屋顶上已经跳下两个人来了。前面的那个闪电般的就来到了麻大哈的面前,喝道:“你这厮为何对师妹也施展毒手?好呀,碰上了我,可要叫你难逃公道!”麻大哈使出全身气力,用最刚猛的伏魔杖法猛击那人,那人将手中的拂尘轻轻一拂,拂尘卷住了杖头,麻大哈使了九牛二虎之力。铁杖竟是不能再向前移动半分。

麻大哈这才看清楚了来的竟是两个女子,用拂尘卷着他的铁杖的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对头克星蓬莱魔女。跟在她后面的那个女子则是她的心腹侍女玳瑁。

麻大哈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他曾屡次吃过蓬莱魔女的苦头,焉敢和她对敌?忙不迭的就抛了铁杖,跳上瓦面,一溜烟的逃之夭夭。蓬莱魔女忙于救护上官宝珠,也就顾不得追他了。

玳瑁见猎心喜,笑道:“让我也试试新学会的剑法,喂,这位朋友你歇歇吧,这高个子让我打发好啦!”仲少符正在苦于无法脱身,得玳瑁前来替他,仲少符也就不再客气,连忙抽出身来,过去察视上官宝珠。

蓬莱魔女不认得仲少符,但见他一把将上官宝珠抱了起来,满脸惶急的神情,心中已是猜到了几分。上官宝珠被仲少符抱在怀中,满面通红,说道:“仲弟,我的伤不打紧,你快将我放下,先谢谢恩人吧。这位恩人正是你想要拜谒的绿林盟主柳女侠!”

仲少符又惊又喜,放下了上官宝珠,说道:“柳盟主,这可真是巧极了。上官姐姐和我正想到天狼岭去见你的呢!”蓬莱魔女怔了一怔,微微一笑,说道:“我还未请教你的高姓大名,嗯,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到天狼岭去的?”

仲少符拍了拍脑袋,说道:“我可真是乐得糊涂了。我姓仲,名叫少符,我是和耿大哥耿照同来的。耿大哥和我是邻居、世交。”

蓬莱魔女听了大为欢喜,心里想道:“看这情形,他们似是一对情侣了。青灵子嘱托我要将他的女儿引上正路,我只怕她摆脱不了麻大哈,想不到事情有了这样意外的变化,她和麻大哈变成了敌人,和耿照的义弟却变成了情侣了。青灵子托我的两件事情,第一件己是不必我再费气力了。”

蓬莱魔女给上官宝珠把了把脉,说道:“你不久之前曾受过内伤,是吗?好在旧伤已好,新创倒是无关紧要。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仲少侠,你给她敷敷。”

上官宝珠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柳女侠,我真不知该怎样报答你才好。我、我以前——”蓬莱魔女笑道:“过去的事别再提啦。令尊是个好人,我也曾间接受过他的恩惠的。嗯,我曾受令尊之托,找着了你,我就放心了。”

蓬莱魔女看见上官宝珠脸上有惶惑的神气,遂问她道:“你可是有什么想要问我。”仲少符笑道:“上官姐姐,你的事情慢慢再谈吧。你瞧,这位姐姐使的好剑法!”

此时玳瑁和古云飞已经过了二三十招,玳瑁使出新学会的柔云剑法,与古云飞打得难解难分。

以古云飞的本领,本可以略胜玳瑁一筹的,但一来他已先打了一场;二来有蓬莱魔女在旁,虽然蓬莱魔女并不出手,古云飞心里亦有恐惧,暗自想道:“麻大哈已经走了,有这魔女在此,我是决计讨不了好处。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

古云飞以攻为守,双笔疾点玳瑁的“期门|­茓­”和“白海|­茓­”。玳瑁一个侧身,青钢剑轻轻一推,古云飞立即从空门抢出,哪知柔云剑法的­精­妙之处就是以柔制刚,古云飞这么使劲一冲,给玳瑁轻轻一推,借力打力,“铛”的一声,双笔反打回来,古云飞的额角给笔尖挑破,血流如注。但古云飞的轻功甚是了得,受伤之下,仍然跳过了墙头。蓬莱魔女笑道:“他已受了惩罚了。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此时已是斜月沉西,曙光初现的黎明时分。蓬莱魔女道:“你们不是说耿照也在这儿的么?怎不见他?”仲少符蓦然惊觉,说道:“对呀,耿大哥说过至迟五更就会回来的,现在天都已经亮了,却还未回来,只怕是出了事了?”蓬莱魔女道:“哦,他到哪儿去了?”仲少符道:“他和秦姐姐回家去了。”

蓬莱魔女又惊又喜,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到他家里看看。上官姑娘,你走得动吗?”

上官宝珠本来已好了六七分,新受的外伤,并不严重,敷上了金创药,流血已止,站了起来,说道:“柳盟主,你们尽快赶去,不必等我。我是走得动的,只怕追不上你们。”

蓬莱魔女到过耿家,不必仲少符带路,于是四个人分作两批,蓬莱魔女与玳瑁先走。仲少符在后面照顾上官宝珠。

且说耿照与秦弄玉被困在七煞阵中,正自脱身不得,眼看就要­精­疲力竭,伤在宫昭文的判官笔下。忽听得“嗖嗖”两声,两条黑影飞过墙头。耿照刚叫了一声“仲弟……”蓬莱魔女接声笑道:“是我!照弟,莫慌,待我来破他这七煞阵。”耿照看见是蓬莱魔女,大喜过望。

宫昭文领教过蓬莱魔女的厉害,见她突如其来,这一惊非同小可。金鼎娘未曾见过蓬莱魔女,见她闯阵,便即迎上前去。虬龙鞭一抖,向蓬莱魔女扫去。

一鞭打出,宛似平地上卷起了骇浪惊涛,一圈接着一圈的向蓬莱魔女卷去,这一招正是金鼎娘所学的“天龙鞭法”的­精­华所在,名为“八方风雨会中州”。当年玉面妖狐就曾仗这一招,打败过许多江湖的好手。

蓬莱魔女颇为奇怪,心想:“难道她是玉面妖狐的师妹?”当下将拂尘一挥,说道:“你的鞭法倒还不错,可惜功力未够!”蓬莱魔女的“天罡尘式”乃是武林一绝,柔中寓刚,拂尘倒卷出去,隐隐挟着风雷之声!金鼎娘的软鞭,反而给她的拂尘卷住了。

金鼎娘禁受不起蓬莱魔女的内力,虎口一麻,软鞭登时给她卷去,只听得僻僻啪啪的一连串炒豆似的连珠密响,蓬莱魔女的拂尘抖开,那条软鞭已是断成了十几段!

宫昭文大吃一惊,冒险冲出“离门”,来救妻子。蓬莱魔女的本领远远在他之上,不过对他的惊神笔法却也不敢小视,当下反手一剑,解开了他双笔点|­茓­的招数,身形一展,踏进巽门,拂尘仍然向金鼎娘罩下。

金鼎娘双掌齐发,这一次却是用的家传本领——“­阴­阳五行掌”的功夫,左掌发出一股热风,右掌却是一团冷气,她的功夫不过是五成火候,当然伤不了蓬莱魔女,不过却也荡开了她的拂尘。

蓬莱魔女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是祁连老怪的女儿。你的父亲作恶多端,身遭惨死。你可不能再蹈他的复辙了。”蓬莱魔女念在金鼎娘年纪轻轻,这身武功得来不易,因此,她本来是要连续使出三招杀手的,只使了一招,后两招便即缓发。

宫昭文叫道:“退入离门,倒转阵势!”这“七煞阵”是按着“八卦”的方位布阵的,其中“离门”乃是生门,金鼎娘退入了“离门”,玳瑁跟着追来,已给旁边两个大内高手挡着。宫昭文接着也退入了“离门”。

“七煞阵”的阵势是必须按照一定的方位转动的,宫昭文刚才为了急于救妻,冲出离门,虽然不过交手一招,立即退回,但已乱了阵法。宫昭文要想倒转阵势,围着蓬莱魔女,急切之间,却是不能。

蓬莱魔女挥尘运剑,立即便闯“离门”,原来她曾经从华谷涵那儿懂得这阵法的秘奥,华谷涵当年在千柳庄吃过这七煞阵的亏,“吃一堑,长一智”,钻研出了破阵的诀窍。“离门”乃是此阵枢纽,蓬莱魔女倘能占据“离门”,这七煞阵便要土崩瓦解。

此时阵虽未破,阵脚已乱,耿照与秦弄玉本来已是被困“死门”的,此时亦已冲了出来,与蓬莱魔女会合。蓬莱魔女懂得破阵的诀窍,不待此阵合围,使即发动攻势。

蓬莱魔女迳袭“离门”,按照阵势,把守“兑”“震”两门的人应当从两翼兜上,但因阵脚已乱,一时未能合围,蓬莱魔女身手何等矫捷,身形一掠,已是掠过“震门”,“坎门”的那个卫士蓦地发觉蓬莱魔女到了面前,大吃一惊,慌慌张张的一刀砍去,蓬莱魔女喝声“撒手”!拂尘一绕,缠着刀柄,只是照面一招,就把那人的大刀夺出了手,一挥拂尘,大刀飞入“离门”,宫昭文双笔一架,大刀虽是给他打落,但亦身不由已地连连后退。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已从空档抢入“离门”。

耿照冲出,一个使狼牙­棒­的卫士挡着他的去路,蓬莱魔女叫道:“走乾方,转巽位!”耿照依言移形换位,果然不费什么气力就杀了出来。把守“兑门”的那个卫士此时刚好转到他的前面,耿照使出“大摔碑手”,一抓抓着了这名卫士的后心,举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将这卫士扔入了“离门”,金鼎娘首当其冲,连忙闪避,这卫士给摔个半死。耿照随即也抢入了“离门”。

“离门”被占,“七煞阵”登时瓦解。金鼎娘慌忙逃跑,迎面碰上玳瑁,金鼎娘一掌拍出,使的是“修罗­阴­煞功”,金鼎娘的“修罗­阴­煞功”虽然不过五成火候,但玳瑁已是禁受不起,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刺出去的一剑也就刺了个空。金鼎娘从缺口冲出,宫昭文用“惊神笔法”迫退耿照,秦弄玉一招“玉女投梭”向他后心疾刺,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剑尖刺穿他的衣裳,未伤着他。宫昭文紧跟着妻子,也逃出去了。

蓬莱魔女忙于破阵,无暇去追。当下将拂尘一甩,喝道:“今次姑且饶你一命,但也不能让你走得这样容易!”宫昭文的身子刚刚飞过围墙。陡然觉得胁下一麻,就像给利针刺了一下似的。原来是蓬莱魔女飞出一根尘丝,当作梅花针来使。尘丝比梅花计更细,无声无息,但经过了蓬莱魔女的玄功运用,却比梅花计还要厉害。宫昭文给这根尘丝­射­入了胁下的“愈气|­茓­”,真气一散,轻功登时失灵,从空中摔了下来。幸好是摔在围墙之外,金鼎娘将他背起,慌忙逃跑。

可怜那五名金宫卫士却是不能逃脱,转瞬间都已中剑倒地,血溅尘埃。玳瑁说道:“可借走了宫昭文。”蓬莱魔女笑道:“他已给我­射­着|­茓­道,至少也得养伤半月。金鼎娘必须给他治伤,今晚他们总是不能通风报讯的了。”

敌人死的死了,逃的逃了,一场血战,归于平静。耿、秦二人与蓬莱魔女见过了礼,耿照说道:“柳盟主,你怎么会到我家里来的?难道你有先知之能?”蓬莱魔女道:“我到过你住的那间客店了,上官宝珠和仲少符随后就来。”耿、秦二人听她说了经过,不胜欢喜。

蓬莱魔女道:“我也应当给令堂上一炷香。”当下撮土为香,在耿母墓前拜了三拜。耿、秦二人墓旁陪礼。

行过了礼,蓬莱魔女道:“三年前我路经蓟州,曾到过你的家里探望,那时好像还没有这座坟墓,是你托人营造的吗?”

耿照道:“我在蓟州并无亲友,而且我又身为钦犯,怎敢连累他人?”蓬莱魔女道:“我就是因为这样想,所以觉得奇怪。这么说,是什么人造的坟墓,连你也不知道的了。”耿照叹口气道:“不知是谁甘冒这样大的危险,安葬我的母亲。我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真是惭愧得紧!”

蓬莱魔女忽地喝道:“谁躲在那儿?”只听得“咕咚”一声,一个人从墙头上跌下来,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大孩子。这面墙是和邻家相连的,墙头野草丛生,耿照没有留意。蓬莱魔女则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墙头野草无风自动,已知有人隔墙偷窥。

耿照“啊呀”一声叫了出来,慌忙过去将这少年扶起,说道:“你不是钟家的小牛儿吗?跌伤了没有?”·小牛儿双手沾满污泥,拉着耿照咧开嘴说道:“不痛,不痛。耿大哥,你回家了。难为你还记得我小牛儿。”耿照笑道:“原来你们还没有搬走。我怎能不记得你这顽皮的小牛儿呢?”

这小牛儿是邻家的孩子,小时候很喜欢跟耿照玩的,耿照离家那年,他不过是十岁刚出头的孩子,现在则是长得和耿照差不多一样高的少年了。

小牛儿道:“耿大哥,你们这一架打得多凶,我,我几乎给吓死了!我听到你的声音,不敢过来帮你,你不怪我吗?”原来他给隔邻打斗的声音惊醒,躲在墙后面偷窥,直到耿照大获全胜之后,才敢露面。

耿照笑道:“你有这番心事,我已是很感激你了。小牛儿,我问你一桩事情,这坟墓是谁建造的,你可知道?”

小牛儿道:“是李家哥哥建的,我也有份帮他的手呢。”耿照瞿然一省,说道:“哦,你说的是李大哥李家骏?”

小牛儿道:“不错。那时候家骏哥就住在我的家里,半夜悄悄地带着我爬过来建这坟墓。不过,我可没有做多少事情,只能替他堆堆土,搬搬石头。”

耿照笑道:“原来是李师兄,我真是糊涂了,早应该想到是他的。”秦弄玉道:“他平时不大说话,好像是很怕事的。我以为他早已跑了,谁知还留在这儿,难得他这样义气,真是令我料想不到。”原来这个李家骏乃是秦弄玉父亲秦重的弟子,又曾跟耿照的父亲读过书。所以和秦、耿两人都算得是同门。

耿照叹了口气,对秦弄王道:“记得那日出事之后;我因为上了玉面妖狐的圈套,错把你当作杀母仇人,上你家去和你理论,在路上碰见李师哥,他正挑着两大箩银子。……”秦弄玉Сhā口说道:“那是金虏送来给我爹爹作聘礼的,金虏要请他出山当禁卫军的教头,送来了白银千两黄金百镒,还有其他珠宝绸缎,我爹爹佯作答应,那送礼的官儿一走,他就叫李师哥把银子挑到村里去分派给穷人。其他黄金珠宝则准备以后再到钱庄换掉。想不到你却因此而又起了误会,是吗?”耿照道:“不错。但这事的真相,不久我也就明白了。玉面妖狐偷施暗算,假我的手杀了姨父,那时我几乎失了理智,出村时又碰上了李师哥,这才知道其中原委。我痛不欲生,急急忙忙去追赶你。”这件事耿照早已对秦弄玉说过,秦弄玉道:“过去的事,你还一提再提作甚?”耿照道:“今晚我才知道是李师哥替我母亲建坟,不由得又想起这件旧事来了。但还有一点我来曾告诉你的,李师哥当时还说有件事情要我帮忙,那时我已经差不多疯了。赶着去追你,并没有听完他的说话,却不知他要我帮忙的是什么事情。”

秦弄玉道:“我爹爹的后事也是他料理的,既然他还留在这里,咱们就一同去找寻他吧。一来要向他道谢,二来你也可以问他那件事情了。但却不知他是否还住在他以前的家里?”

小牛儿道:“家骏哥现在做了斩柴的樵夫,每隔五天一次挑柴到城里来卖,我知道他已经搬到山里住了。”耿照连忙问道:“你可知道所在?”小牛儿道:“我只知道是在北芒山中,但我没有去过。”北芒山绵延百里,山深林密,山中猎户不止千家,要找寻一个隐姓埋名的人,虽然不至于难似“海底捞针”,却也不是一件易事。耿、秦二人有事在身,不能在蓟州久留,听了小牛的话,不觉黯然。

玳瑁一直在旁静听他们的说话,默不作声。蓬莱魔女眼光一瞥,忽见她眼角有晶莹的泪珠,蓬莱魔女怔了一怔,道:“玳瑁,你怎么啦?”

玳瑁抹­干­了眼泪,忽他说道:“耿大哥,你这位李师兄可是信州人氏?”

耿照诧道:“你怎么知道?”

玳瑁紧跟着又问:“令堂和令姨父也是信州人氏,对吗?”耿照道:“不错。你——”玳瑁又问:“李家骏大约是十多年前到蓟州来投奔你姨父的,对不对?”耿照更为诧异,说道:“一点不错,你和我的姨父和家骏哥都是相识的吗?”蓬莱魔女如有所悟,忽地问道:“莫非这李家骏就是你要寻找的人?”

玳瑁道:“不错,这李家骏,他,他正是我失散的表哥。”

原来玳瑁和李家骏,都是信州人氏;两家乃是中表之亲。玳瑁和他且还自小订有婚约。其后遭逢世乱,玳瑁的父母死于兵火之中,和表哥也失散了。那时玳瑁不过七岁,几经辗转,落到一个大户人家做了丫头。后来那大户被绿林好汉抄了家,玳瑁也被救了出来。因那好汉与蓬莱魔女的师父公孙隐相识,公孙隐正要为蓬莱魔女找个女伴,玳瑁这才变成了蓬莱魔女的侍女的。十多年来,玳瑁无时不在思念她的表哥,却苦于无法得到他的消息。她知道李家骏有个远房亲戚叫做秦重,却不知秦重就是耿照的姨父,也不知秦重是搬了家到了蓟州。

这次玳瑁跟蓬莱魔女下山,为的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可以到各处去打听李家骏的消息。前几天她经过蓟州,曾到故乡探望,故乡相熟的人家早已毁于兵火,成了一片瓦砾了。玳瑁以为是找不着李家骏的了,不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耿照的家中,却获得了李家骏的确实讯息,知道李家骏不但活在人间,而且还跟秦重练成了一身武艺,是秦弄玉的师兄。玳瑁之喜可想而知。可是在欢喜之中却也担着一重心事,时间紧迫,不知能不能够在北芒山上找得着他?

蓬莱魔女问明了玳瑁之后,很是替她欢喜,说道:“我到天狼岭赴武士敦之约,无须你陪我去,你可以留下来寻找你的表哥。”

玳瑁踌躇未决,蓬莱魔女笑道:“隔别了十几年,你怕认不得他了?是么?那也无妨,叫照弟和秦姑娘陪你去吧。天已亮了,咱们可以走了。”

耿照道:“柳姐姐,你不是说仲少符与上官宝珠也都是要到我家里来的么?”

蓬莱魔女瞿然一省,说道:“不错。上官宝珠伤病初愈,不能施展轻功。不过,这个时候也应该到了。难道路上又出了什么事情?咦!外面似是有人厮杀!”

众人赶忙出去,一看,只见大门之外;仲少符和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在恶斗。那个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所要找寻的李家骏!

原来李家骏这天早上来找小牛儿,恰巧在耿家的大门前碰上了仲少符与上官宝珠。李家骏看见两个陌生的人要进耿家,只道他们是金廷的鹰犬,便即盘问他们的来历。仲少符焉肯对他实说,同样的也是怀疑李家骏是金廷鹰犬。双方一言不合,动手就打起来。

仲少符剑法­精­妙,李家骏则胜在气力沉雄,刀法也很不弱,双方旗鼓相当,打得难分难解。

蓬莱魔女等人出来之时,仲少符正使到一招“斗转星横”,倒转剑锋,自下而上地斜剖李家骏的小腹,剑尖指向他胸口的“璇玑|­茓­”,剑柄又撞向他胁下的“愈气|­茓­”,一招三式,同时攻向对方的三处要害,这是四空上人所传的佛门“伏魔剑法”中一招最­精­妙的招数,当真是厉害无比!李家骏喝道:“好狠!”他的招数不及仲少符的­精­妙,百忙中不知如何破解,只好“以力降巧”,“呼”的一刀硬劈过去。仲少符的气力不及他,这一下各打各的,眼看就要两败俱伤。

上官宝珠大吃一惊,生怕仲少符被快刀劈中,难免­性­命之忧,急切间不假思索,一蓬梅花针­射­了出去。她的梅花针是淬过毒的。

这一边玳瑁也是不由得吓得尖叫起来,想要跑过去把李家骏拉开,已是来不及了。

幸亏蓬莱魔女身手矫捷,来得正是合时,只见她拂尘一展,快如闪电,把那一蓬毒针拂得零星四散,没有一枚­射­到李家骏的身上。

上官宝珠怔了一怔,叫道:“柳姐姐,你——”蓬莱魔女微微一笑,说道:“都是自己人,这位李兄是耿照的师哥。”耿照也上前说道:“师哥,你还记得小弟从前的邻居仲老伯吗?他就是仲家的小弟弟。”李家骏“啊呀”一声叫了起来,说道:“真是料想不到,耿贤弟你回来了,还有仲家小弟弟也一同回来了,这不是做梦吧?”仲家父子搬离蓟州之时,李家骏刚到蓟州投奔秦重,他和仲家父子只见过两次面,那时仲少符年纪很小,只有几岁,隔别了这许多年,彼此都不认得了。

耿照道:“青天白日,怎会是做梦?还有更巧的事情呢,你瞧瞧,这位姑娘是谁?”

李家骏听得玳瑁刚才那声尖叫,对她已是留心,只觉这女子十分眼熟,心中自然而然的似有亲人的感觉,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寻思:“她是谁呢,为什么对我这样关心?”

玳瑁心中酸痛,说道:“骏哥,你连我也不认得了么,我是——”名字未曾说出口,李家骏已是“啊呀”一声叫了出来,立即冲上前去,紧紧地握着玳瑁的双手,叫道:“玳瑁,你、你还活在人间!你长得这么高了!”他们是从小订婚的,李家骏长玳瑁三岁,被乱兵冲散之时,李家骏已有十岁,玳瑁不过七岁,俗语说“黄毛丫头十八变”,李家骏怎想得到眼前这个标致的女子就是自己从前那个“|­乳­臭未­干­”的未婚妻?而且他们是被乱兵冲散的,一个稚龄女子在那样兵荒马乱的年头,与家人失散,生存的机会实是微乎其微。故此李家骏虽然念念不忘“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却不敢对她的生还抱着希望。

正因为李家骏以为玳瑁早已不在人间,故此他虽觉似曾相识,却做梦也想不到是她。

劫后相逢,浑如一梦。两人喜极忘形,感极而泣,顾不得是在众人面前,不知不觉地便紧紧相拥了。蓬莱魔女笑吟吟道:“乱世姻缘,每多奇遇。这正是:历劫了无生死念,经霜方显傲寒心。冬风尽折花千树,尚有幽香放上林。玳瑁妹子,我真是替你们高兴!”

玳瑁瞿然一省,说道:“骏哥,你是来给师母扫墓的吧?”李家骏道:“不错,我是来找小牛儿一同去给师母扫墓的。你知道照弟的家已被官府封了,我不能从大门进去,每次都是从小牛儿那边逾墙潜入的。”玳瑁道:“小牛儿也正在墓园里呢,咱们都进去吧,你和照弟已有五年不见,你们两师兄弟也应该谈谈了。”

众人逾墙而入,重回墓园。李家骏在耿母墓前行过了礼,耿照答谢师兄代营母墓的大恩,便问李家骏道:“当年我走得匆忙,你好像有件事情要和我说,是么?”

李家骏笑道:“不只一件,是有两件事情要和你交代的。”耿照道:“哪两件事情?”李家骏道:“第一件是有一百两金子要交给你。”耿照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说道:“哦,可就是金虏送来给我姨父的那一百两金子?”李家骏道:“正是。金虏送来的有白银千两,黄金百镒。银子我已经散给村里的穷人了,金子我却是不便拿到城里兑换。那天师父本来是叫我拿给你处置的,如今还藏在山上。”耿照苦笑道:“如今我已是在江湖飘泊之人,我既不能在蓟州久留,将它分给穷人,我要这黄金复有何用?”

玳瑁笑道:“不,还是有用的,宋金刚的那支义军正缺军饷,这百镒黄金,给了他们,用处可就大啦!”

耿照道:“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李家骏道:“师父生前,曾秘密结交各方反金的志士,本来是想联络好了,就起义的。只因发生了那件意外之事,那天他匆匆要走,将一纸名单交了给我,上面就是那些志士的姓名和地址,也是要我送给你保管的。这张名单,如今也还在我那儿。”

耿照大为后悔,说道:“原来姨父也是如此苦心孤诣,可叹我当年还误会了他。”秦弄玉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李家骏道:“那是师父因为你年纪较小,平时闲话家常,就无谓说了。他也是那天临走之时,才付托与我和照弟的。”

蓬莱魔女道:“我们正要联结各方抗金的志士,这张名单很有用处。好,照弟你就跟你的师兄回去一趟吧。”

蓬莱魔女接着说道:“近来局势虽然较为平静,但祁连山那边仍是随时可能有战事发生,你们在这里的事情办妥之后,立即到祁连山去。大狼岭之约,我独自赴会,你们不用去了。”

上官宝珠说道:“柳女侠,我想跟你到天狼岭去,你肯要我作伴吗?”蓬莱魔女知道她是想向自己探询身世之秘,只怕有些说话是不便当众说的,于是说道:“好吧,只是如此一来,你和仲少符可要暂时分手了。仲少侠,你放心得下吗。”蓬莱魔女早已看出他们是对情侣。

仲少符面上一红,说道:“宝珠姐姐有盟主照顾,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耿照笑道:“反正盟主赴了天狼岭之约也就要到祁连山的,暂时分手也不过是几天而已。”

李家骏道:“小牛儿,你们恐怕也不能在这里住下去了。”小牛儿道:“我正想和你说呢,你可肯带我出去?”李家骏道:“你先和家人商量,搬出了城再说。”耿照道:“这样吧,你安顿了家人之后,就动身到祁连山去,路上一定可以碰见义军的。你说出我的名字,义军会收留你的。这里五十两银子,给你路上使用。”小牛儿道:“要不了这许多。”耿照说道:“我知道你的家境并不怎么宽裕,我连累你们不能在此安居,这点银子你们搬家也要用的。”小牛儿十分感激,说道:“耿大哥,难为你为我想得这样周到。”拿了银子,便爬过围墙去了。

此时天已大亮,蓬莱魔女等人计议已定,离开耿家,出了蓟州城,便即分道扬铆。耿照、秦弄玉、李家骏、玳瑁和仲少符五人随李家骏上北芒山取那名单与金子;蓬莱魔女带了上官宝珠往天狼岭赴武士敦之约。

路上蓬莱魔女才有余暇和上官宝珠说起她与青灵子相遇之事,上官宝珠从耿照口中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此时听了蓬莱魔女所说的全部事实,心中更多疑惑,对于青灵子临终之际的遗言,也是极为感动。

蓬莱魔女道:“我有一事未明,你何以不相信青灵子是你爹爹。”

上官宝珠道:“不是不相信。只因我听得妈妈说过,我的爹爹是遁迹海外、还在人间的。却不知我的爹爹和那位青灵子前辈是否就是同一个人?听说青灵子前辈给了你半面破镜——”

蓬莱魔女道:“不错。现在就交给你吧。”上官宝珠接过那半面破镜子仔细一瞧,果然是和她小时候在母亲妆台所见的那半面破镜相同。

蓬莱魔女道:“令尊本来是要我将这半面镜子送还你的母亲的,如今给了你,你将来回山之时,就可以问个明白了。”

上官宝珠道:“此去天狼岭须得几天工夫?”蓬莱魔女道:“你的轻功现在已经恢复了五成,过两天就会完全恢复了。以咱们的脚程而论,到天狼岭去,依我看走个十天八天大约也可以到了。”

上官宝珠微微一笑,说道:“如此说来,说不定咱们到了天狼岭就可以见着我的母亲了,用不着我再回去灵鹫山啦。到灵鹫山打个来回,至少也得半年呢。”

蓬莱魔女诧道:“哦,你的母亲也要到天狼岭么?”

上官宝珠道:“柳姐姐,你大约还未知道,神驼太乙和公孙奇就是躲在天狼岭上。”

蓬莱魔女本来亦是有此怀疑,如今从上官宝珠口中得到了证实,怔了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令堂将有天狼岭之行敢情就是与此事有关?”

上官宝珠道:“神驼太乙与我的师叔猛鹫上人相交颇厚,猛鹫师叔得知他们躲在天狼岭上的消息,曾派遣麻大哈去寻访他们。那时麻大哈和我还未翻脸,他瞒着师父,私自带了我去。猛鹫师叔其实是在觊觎公孙奇那两大毒功,所以才叫麻大哈先去打探他们的住址。他是准备在得到确实的消息之后,就要跟着去轧上一脚的。”

蓬莱魔女道:“你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母亲了?”

上官宝珠道:“不错,这样一件大事,我当然是不敢瞒着妈的。妈和师叔一向是面和心不和,各怀心病的。妈要我打听到确实的消息之后,立即回去告诉她。妈也是想取得公孙奇那两大毒功。”

蓬莱魔女叹了口气,说道:“原来还有如此这般复杂的勾心斗角情事,桑家那两大毒功真是害人不浅!”

上官宝珠面上一红,说道:“妈是怕师叔得到那两大毒功,我们这一支就难免要受师叔所制,所以不得不参加争夺。”其实上官宝珠的母亲青灵师太乃是一个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她擅于使毒;对桑家那两大毒功慕名已久,即使不是为了同门之争,她也是要想取得那两大毒功的。

上官宝珠接着说道:“我离山已有数月,妈见我久不归来,一定会到天狼岭找我的。”

蓬莱魔女道:“这么说,你们是已经到过天狼岭的了。可曾见着武帮主么?”

上官宝珠道:“不但见着,而且我还多亏武帮主和云紫烟女侠救了我的一命。可惜那时我还在受着麻大哈的欺骗,对武帮主怀着敌意,他救了我的命,我却不肯听他的善言。”

当下上官宝珠将她在两个月前在天狼岭的遭遇一一告诉了蓬莱魔女。蓬莱魔女这才知道猛鹫上人早已到过天狼岭,同时也知道武士敦约她赴会的原因了。正是:破镜难圆遗恨在,天狼岭上探奇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回明月有情堪作伴雪莲无主为谁开

蓬莱魔女心里想道:“武士敦约我到天狼岭来,那一定是为了公孙奇的缘故了。”要知武林中的规矩,清理门户之事,外人是不便越俎代庖的。蓬莱魔女是公孙奇的师妹,武士敦要除掉公孙奇,当然是以请蓬莱魔女出来代师执行清理门户之事为宜。

蓬莱魔女屈指一算,从大破桑家堡到现在已有八个多月,公孙奇是在桑家堡被破之日开始遭受走火入魔之劫的,走火入魔比任何一种惨酷的刑罚还要厉害,“公孙奇受了这八个多月的折磨,即使还能活在人间,也应该多少有点侮意了吧?”蓬莱魔女心想。蓬莱魔女本是嫉恶如仇的­性­格,但公孙奇是她师父唯一的独子,蓬莱魔女念着师门的恩义,还是希望她的师兄有所侮改的。

上官宝珠道:“据我所知,太乙和柳元甲这两个老贼都在天狼岭上,如今又多了我的猛鹫师叔和蒙古尊胜法王的弟子宇文化及,他们四个人一伙,都是想要公孙奇那两大毒功,利害相同,绝不能让别人把公孙奇除掉。看来咱们到了天狼岭,恐怕还有一场剧斗呢。”

蓬莱魔女已经知道武林天骄与武士敦同在一起,说道:“他们有四个人,实力不会相差很远。若然不敌。我还可以就近请一位老前辈帮忙。不过——”上官宝珠道:“不过什么?”蓬莱魔女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却有点为难之处。到时再见机行事吧。”蓬莱魔女心目中可以帮忙她的那位老前辈,就是住在离天狼岭不到二百里的石家村中的聂金铃,聂金铃是太乙的妻子,又是她叔父柳元甲的岳母,聂金铃是否愿意出头,蓬莱魔女殊无把握。再加上她与公孙奇的一段师门恩怨,心中不免十分烦乱。上官宝珠亦知公孙奇是她师兄,听她这么说,也就不便再问下去了。

过了两天,上官宝珠伤病已愈,果然只不过用了八天工夫,就赶到天狼岭。

公孙奇遭受了八个多月走火入魔的灾难,目前是死是生,还是个谜。蓬莱魔女急于要会见武士敦,也急于要揭开这一个谜。

武士敦与武林天骄早已离开大都往天狼岭去了,这是蓬莱魔女知道了的。蓬莱魔女以为他们必然早已到了天狼岭等她,不料却是遍寻不见。

蓬莱魔女疑虑不定,心想:“难道他们在路上又出了事情,遭了意外?还是他们躲在什么地方,我还未找到呢?”天狼岭山高林密,蓬莱魔女又怕他们尚未来到,不敢用啸声传音报信。因为倘若他们未到,啸声一发,反而就要招来强敌了。

上官宝珠道:“武帮主有个师叔在这儿,说不定他是在师叔家里。咱们不妨去看一看。”

蓬莱魔女想了起来,说道:“不错,他的这位师叔是丐帮中硕果仅存的鲁长老,隐居在这天狼岭上。武士敦本来是要请他下山的,不知他是否在家?你知道他的住址吗?”上官宝珠道:“知道,是麻大哈告诉我的。我们寻找太乙的时候,曾经过他的门前。”

当下上官宝珠在前头带路,此时是初秋时节,山下残暑未消,山上却是白雪皑皑。怪石奇峰,在冰雪覆盖之下,恍如霜刀雪剑,玉宇琼台。蓬莱魔女笑道:“这里倒是绝妙的避暑去处,你冷吗?”蓬莱魔女极为欣赏这冰天雪地的奇景,却担心上官宝珠病体初愈,耐不住山上的严寒。

上官宝珠笑道:“不冷。前面还有奇景呢,过了这个山坳,就暖和了。”蓬莱魔女走过山拗果然觉得冷风之中似有一股温暖滋润的空气,把寒意冲淡了不少。抬头一看却原来有一个温泉,灼热的水花从温泉喷出,散发出一团团的白雾,水气在阳光下幻成七­色­的彩虹,端的是奇丽无涛。

上官宝珠道:“那日,我就是在这里遇见武帮主和那蒙古武士的。”上官宝珠想起那日之事,自己在温泉旁边的清溪戏水,麻大哈在旁边给她守护,那时怎料得到会有后来的这场情变?上官宝珠不禁感慨万端。

过了温泉之后,狼牙峰上鲁长老那间石屋已然在望,山风吹来,蓬莱魔女嗅到一股清香,香气当真是清幽之极,沁人肺腑。蓬莱魔女深深吸了口气,赞道:“好香,好香!却不知这是什么奇花?”

上官宝珠道:“是鲁长老从天山绝顶移植到他园中的雪莲。”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说道:“是天山雪莲?”蓬莱魔女见闻甚博,平生却没见过天山雪莲,不过,也知道天山雪莲是能解百毒的奇花。

上官宝珠道:“麻大哈学过丐帮的武功,算起来鲁长老还是他的长辈。实不相瞒,我当时是想偷这天山雪莲的,但麻大哈不敢惹他师叔,我才把这意念打消了。”

蓬莱魔女沉吟片刻,说道:“此事却是有点奇怪。”

上富宝珠道:“什么奇怪?”

蓬莱魔女道:“你不是说你的师叔已经上了山吗?你们灵山派的人擅于使毒,你知道这是天山雪莲,你的师叔当然也会知道,他为什么不来抢这雪莲?他们人多,鲁长老武功纵好,也是抵敌不住的。”

蓬莱魔女不知,猛鹫和太乙等人已经是来抢过雪莲的了。他们来抢雪莲那日,麻大哈和上官宝珠已经下山,所以上官宝珠也不知道鲁长老已经死在宇文化及之手。

到了鲁长老的故屋,蓬莱魔女谨遵武林礼节,站在门前,以传音入密的内功,通知求见。过了许久,不见有人回答,上官宝珠道:“鲁长老想必是下山去了。”蓬莱魔女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心里想道:“几个大魔头都在山上,鲁长者按理不应轻易离家,留下这珍贵的雪莲无人看守。”

蓬莱魔女料想事情定有蹊跷,说道:“咱们进去看看。”进了屋后面的花园,见有一座新坟,墓碑写的是“丐帮长老鲁阳戈之墓”八个大字,蓬莱魔女这才知道鲁长者已经死了。

蓬莱魔女说道:“看这情形,武士敦和檀羽冲是还未曾来到了。他们是比咱们早来两天的,却不知在路上又有了什么耽搁了?”

上官宝珠道:“武帮主来了,一定会到这儿的。咱们就在这里等他吧。”

蓬莱魔女纵目四看,只见园中残花败叶,野草丛生,一片荒凉景­色­。但园中有个池塘,池中尽是浮冰,有三朵雪白的莲花在浮冰中绽开,十分清丽,那淡淡的幽香,就是从冰湖中来的。

上官宝珠道:“这就是天山雪莲了,咱们来得合时,正好赶上雪莲开放,把它摘下来吧。”

蓬莱魔女道:“这虽是无主之物,但咱们也不宜擅取,还是等待武帮主来再摘吧。”

上官宝珠笑道:“姐姐有所不知,雪莲盛开之后,最宜立即采下。否则过了三天,它就会枯萎的。开时采下,功效最大。”

蓬莱魔女一看,池边有支竹钩,正好作采花之用,便道:“既然如此,我就替武士敦把它先摘下来。”心里却不禁有点疑惑,因为池边有竹钩,还有淡淡的足印,这足印绝不会是几个月前留下来的。

看这情形,一定行人经常到这园中查看,看这雪莲开了没有的。所以采花的工具就放在池边,准备随时可以采摘。

蓬莱魔女刚刚采下了三朵雪莲,果然便听到外面雪地上有悉悉索索的声响,来人用的似是“踏雪无痕”的轻功,但其中一人火候未到,不免有雪片破裂,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倘若不是蓬莱魔女这样的武学大行家,还当真听不出来。

蓬莱魔女把雪莲交给上官宝珠,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你暂且躲一躲。”她是顾虑上官宝珠病体初愈,不宜与强敌交手。

只听得有个熟悉的苍老声音喝道:“谁在里面?”来人本领高强,也听出了园中有人了。

声还未了,只见两条人影已经飞过墙头,落在园中,是一个青袍老者和一个装古武士。

这青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蓬莱魔女的叔父柳元甲。那蒙古武士则是宇文化及。

原来鲁长老冰湖中的天山雪莲本来共有五朵的,上次他们来抢雪莲与魔鬼花之时,雪莲只有两朵已开,云紫烟摘了一朵,另一朵给太乙抢去。湖中还留下三朵只是蓓蕾初绽的雪莲。雪莲是必须在冰湖之中才能生长的,因此猛鹫、太乙、柳元甲、宇文比及等人每日轮流到这园中查看,只待雪莲一开,就要采下。今日正好轮到柳元甲与宇文化及前来,猛鹫上人与太乙则留守老巢保护公孙奇。

柳元甲看见蓬莱魔女站在园中,怔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原来是你,我早料到你会到这儿来的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你对我纵有敌意,我却不愿将你难为,这湖中的三朵雪莲是你采去的不是?你把雪莲交出来,我让你走。”

蓬莱魔女斥道:“你这老贼,谁和你是一家人?我爹爹手下留情,饶你一命,原望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谁知你还是贼­性­不改,又要勾结妖入来作浪兴波,如今还想来抢雪莲。哼,我认得你,我手上的宝剑可不认得你!”

柳元甲笑道:“乖侄女,何必这样生气?好吧,你不肯走,咱们就叙叙叔侄之情吧。”

蓬莱魔女柳眉一竖,厉声说道:“你要怎样,并肩子上吧!”

柳元甲笑声未歇,陡地面­色­一沉,说道:“清瑶,你要教训叔父,只怕还不配吧。你如今已在我的掌握之中,还敢猖狂,那只是自讨苦吃了。好,我先给点厉害让你看看!”说罢随手一劈,把一块假山石劈下来,就像快刀切豆腐似的,当中剖开两半,整整齐齐,割切的石面十分光滑。

有上乘内功的人,用掌力劈开石头并不难,难的是石头毫不碎裂,连石屑也没有半点。内家真力之用得恰到好处,这是蓬莱魔女也做不到的。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老贼的功夫比起一年之前是高得多了。按说他已到了六旬开外的年纪,这样年纪的人,内功是很难增长的了。而他却进展如此之速,莫非他已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要练桑家的两大毒功,必须练成桑家的内功心法。桑家的内功心法是桑见田当年穷一生心力,另辟蹊径所创的“正邪合一”的练功方法,极为霸道,最易见效。

蓬莱魔女虽是暗暗吃惊,却也不甘示弱,当下拔剑出鞘,一手执着拂尘,一手拿着剑,便要上前与柳元甲动手。柳元甲哈哈笑道:“乖侄女当真要和为叔的动手么?”宇文化及蓦地抢上前去,截住蓬莱魔女。

字文化及喝道:“你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情理难容。柳老前辈不屑与你动手,让我来教训你吧!”蓬莱魔女冷笑道:“你这胡狗也配说什么情理?”宇文化及大怒,一掌就劈过去。

一掌发出,热风呼呼,就像从鼓风炉中喷出来似的。蓬莱魔女虽不畏惧,心中也是一凛,想道:“这厮掌力好生怪异,莫要着了他的道儿。”当下默运玄功,将拂尘一甩,喝道:“你这狗爪没用,亮出兵器来吧!”

宇文化及一掌击空,陡然间只觉掌心好像给利针刺了一下似的,原来是蓬莱魔女甩出的一根尘尾,刺着了他掌心的“劳宫|­茓­”。经过蓬莱魔女的玄功运用,这一根细如牛毛的尘尾,不亚于一枚梅花针。

“劳宫|­茓­”是人身大|­茓­之一,倘被刺穿,内家气功就要给对方破掉。宇文化及练过铁掌的功夫,皮粗­肉­厚,幸而没给刺穿。但亦已不禁大吃一惊,慌忙缩掌,倒退三步。心里想道:“听说这妖女是中原的绿林盟主,果然名不虚传。”

宇文化及一握拳,一伸掌,发出一缕青烟,蓬莱魔女那根尘尾被他的手指一搓,化成了飞灰。蓬莱魔女也吃了一惊,心想:“这厮的纯阳罡气火候倒也不浅,不可小觑他了。”

字文化及情知空手打不过蓬莱魔女,取出了日月双轮,喝道:“好,我就与你较量较量兵刃的功夫。”月轮护身,日轮反手推压。这一推一压,乃是他得意的杀手绝招之一,劲道凌厉之极。

蓬莱魔女喝道:“来得好!”唰的一剑刺出,其直如矢,看似平刺字文化及胸口的“璇玑|­茓­”,剑势却忽地中途一变,从宇文比及意想不到的方位突然刺到。宇文化及日轮已经推出,急切间只能用护身的月轮抵挡。他的变招也算得是机警快捷的了,可是由于他的气力大部份用在攻出去的那只日轮之上,急切间转换攻守之势,护身的月轮气力就嫌不足了。只听得“铛”的一声,蓬莱魔女一剑Сhā进他的月轮当中,一翻一绞,削断了两齿月牙。

宇文化及的日月轮本来是擅于克制刀剑的一种奇门兵器,不料锁不着蓬莱魔女的剑,反而给她伤了月轮,宇文化及又惊又怒,双轮并举,向蓬莱魔女猛攻。希望能够抢到攻势,就不能分心防守了。

殊不知他若然全力防守,还可以多支持一些时候,一展开了猛攻,却反而自促其败。蓬莱魔女的轻功远远在他之上。一柄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轻灵翔动,矫若游龙,宇文化及想用双轮砸折她的宝剑,哪里能够?根本连她的剑尖都未碰着。但觉剑光飘忽,剑花错落,四面八方都是蓬莱魔女的影子。

字文化及给她转得头晕眼花,但见四面八方都是蓬莱魔女的影子。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幻,糊里糊涂的就猛扑过去。蓬莱魔女喝道:“来得好!”身形平地拔起,一招“鹰击长空”,使出了“天罡尘式”中的杀手,拂尘凌空拂下,宇文化及用力太猛,收势不住,左手的月轮给她的拂尘搭上,只是轻轻一带,宇文化及已是身不由己地向前倾侧,月轮脱手,飞上半空。

柳元甲见他形势不妙,叫道:“老弟歇歇,待我来教训这个丫头吧。”话犹未了,只听得宇文化及一声大吼,跌翻出数丈开外!原来蓬莱魔女这招“鹰击长空”,乃是招里藏招,式中套式,宇文化及的月轮一脱手,她的拂尘跟着就罩下来,一罩一提,宇文化及的一丛头发被她绞脱,痛不可当!本来他是要用“鹞子翻身”的身法倒纵出去的,抵受不住,在半空中先自跌下来了。

蓬莱魔女飞身扑去,柳元甲迎头堵截,两人身法都快!眼看就要碰上,柳元甲喝道:“鬼丫头,你在叔叔面前还敢逞能。”大袖一挥,蓬莱魔女的拂尘反而给他拂得尘尾飘散。蓬莱魔女一剑刺过去,柳元甲中指一弹,“铮”的一声,又把蓬莱魔女的青钢剑弹开了,这两招解得妙到毫巅,蓬莱魔女连忙用个“风刮落花”的身法,一飘一闪,暂避他的攻势,蓬莱魔女自从父女团圆,得她父亲传授上乘的内功心法之后,功力大为增进,和柳元甲已是相差不远。在桑家堡之战,她就曾经和柳元甲打成平手。不料如今相隔未到一年,柳元甲的功夫又再胜过了她,而且还不止胜过一筹!蓬莱魔女给他迫退,心头一凛,想道:“这老贼果然是已经得了桑家的内功心法。”

柳元甲得理不饶人,呼呼呼呼,向东南西北四方连续发出四掌,掌力从蓬莱魔女的四周向中央挤来,蓬莱魔女被他的掌力所困,想要逃跑亦已不能。

柳元甲冷冷说道:“鬼丫头,你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的了,天山雪莲拿出来吧。”右掌划了一个圆弧,作势向蓬莱魔女当头抓下。掌心红若涂脂,这是“化血刀”已练到了七成火候的征象。“出血刀”乃是桑家的两大毒功之一,公孙奇曾经花了几年工夫。尚未完全练成,如今柳元甲才不过八个月,便练到了七成火候。那是十分难能的了。

蓬莱魔女冷笑道:“你专会偷人武功,羞也不羞?可惜你虽擅于偷盗,也还未曾学得到家。”唰的一剑刺出,抖起三朵剑花。这一招名为“三星聚会”是惊神剑法中一招极为­精­妙的招数,可以同时刺对方三处|­茓­道。柳元甲识得厉害,化抓为劈,横掌一扫,荡开蓬莱魔女的剑尖,“哼”了一声,说道:“不错,我是未学得到家,但要对付你这鬼丫头已是绰绰有余!”

柳元甲催紧掌力,每发一掌,隐隐挟着风雷之声。当真是有若排山倒海之势,风雷挟击之威。蓬莱魔女沉着了气应付,兀是好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轻舟似的,颠簸不已。好在她的惊神剑法能伤奇经八脉,柳元甲也不能不有几分顾忌,故此还能勉强支持。

上官宝珠躲在假山后面,这座假山是用一块块的太湖石堆砌成的、柳元甲掌力所及,假山的石基都受到了激烈的震动,假山上的碎石泥士更是籁籁落散。上官宝珠心里暗暗吃惊。想道:“这样下去,只怕这座假山也会给他震塌。这老贼如此厉害,我出去也是无济于事,除非用毒药暗器伤他。可是我若使用毒药暗器,只怕柳姐姐也会受到误伤,这却如何是好?”

形势越来越是危急,眼看蓬莱魔女就要支持不住,上官宝珠忽地心念一动,想起了自己怀中那三朵天山雪莲,心中一喜,暗暗说声“有了!”就在此时,只听得“轰”的一声,假山上的一块石头滚了下来,露出了上官宝珠的半头秀发。

且说宇文化及跌翻地上,伤得颇为不轻,挣扎了起来,盘膝坐在地上,正自运气调元,他所坐之处正是面向假山,不过数丈之遥,忽见假山上的石头滚下,假山后面,露出了上官宝珠半头秀发。宇文化及吃了一惊,喝道:“谁躲在那儿?”跳起来就要过去察看。

字文化及话犹未了,上官宝珠喝道:“你这贼子还认得我么?”不待他过来,立即出手。

上官宝珠所发的乃是灵山派一种最­阴­毒的暗器,名为“毒雾金针烈焰弹”,不但烟雾有毒,而且其中夹杂有许多细如牛毛的梅花计,也是淬过毒的。

宇文化及呼呼两记劈空掌发出,他的功力也确是不凡,受伤之后,居然还能凭着劈空掌力荡开烟雾。可是毕竟是受了伤的缘故,功力打了几分折扣,虽然荡开了烟雾,却不能够尽数扫荡那一把细如牛毛的梅花针,左胁,小腹、膝盖都已着了一枚。

上官宝珠冷笑道:“有本领你就再破解我的暗器吧,我可要告诉你。我的梅花针是有毒的,毒气攻上心房,你就要准备后事了!”

上次上官宝珠的“毒雾金针烈焰弹”曾被宇文化及所破,这次终于仍是用这门暗器伤了他,上官宝珠报了窥浴之仇,大为得意。

宇文化及喝道:“好狠的丫头,这笔帐我记下来了!”口中喝骂,脚板底则已是抹油逃走。只是他膝盖已着了一枚梅花毒针,刚跳起来,“咕咚”一声又跌下去。

柳元甲连忙跳出圈子,向上官宝珠遥发一掌。距离在数丈之外,但那股掌力已是足以阻止上官宝珠。上官宝珠在那股掌力的推压之下,不由得不倒退几步。

上官宝珠给柳元甲挡了一挡,宇文化及便有了逃跑的机会,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以掌支地,闷哼一声,登时便像皮球般弹了起来,飞过围墙去了。上官宝珠想不到他在膝盖受伤之后,居然还能够利用掌心按地的弹力,施展轻功,眼睁睁地看着他飞出围墙,想发暗器都已来不及了。

三方面动作都是快如闪电,柳元甲转身发掌阻挡了上官宝珠;宇文化及腾身飞起越过围墙;蓬莱魔女在这同一时间之内,亦已是运剑如风,一招“玉女投梭”,剑尖指到了柳元甲背后的“风府|­茓­”。

柳元甲一个“大弯腰,斜Сhā柳”,身形前俯,反手挥袖拂开蓬莱魔女的剑点。说时迟,那时快,上官宝珠亦已到来,把手一扬,一条五­色­斑调的彩带便似毒蛇昂首一般。啮到了柳元甲的面门。

柳元甲喝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他身形未稳,双掌还要对付蓬莱魔女,只凭吹出一口罡气,居然把上官宝珠这条“金蛇带”吹开。可是他张口吹气之时,忽觉一股辛辣的气味直冲口鼻,非常难受。不消片刻,连喉咙里面都感到火辣辣的作痛了。

原来上官宝珠这件奇门暗器,有个名堂,叫做“金蛇带”,是一条三尺多长,用金属制成的蛇形带子。带内镂空,分为三节,每一节都贮有一种毒粉,药力各有不同,可以按动机关喷出伤敌。柳元甲如今所着的药粉,乃是苗山特产的一种药物,名为“天辛子”所制炼成功的。这是药­性­最为辛辣的药物,平常人沾上了一点,皮肤就会立即起泡,不久便要溃烂。是以以柳元甲这样深厚的内功也感到辛辣难堪。他张口喝骂,药粉随之喷入了口腔,舌头和喉咙里的­嫩­­肉­乃是内功练不到的所在,当然是更感到苦楚了。

但这药粉也只是使柳元甲感到难受而已,尚未足将他制服,柳元甲反手一掌,又把上官宝珠推开了。上官宝珠按动机关,第二种药粉喷出,和刚才那种药粉的辛辣气味完全相反,这次喷出的药粉带着浓烈的异香,吸了进去,令人感到非常舒服,随即就昏昏思睡起来,原来这是一种功效特强的闷香。

柳元甲是个大行家,吸进了一点闷香已知不妙,立即闭了呼吸。他内功深厚,闭了呼吸也可以支持一些时候,但毕竟也是受了一点影响,一身上乘的武功已是不及原来那样的可以运用自如了。

蓬莱魔女也吸进了一点闷香,但她练的是正宗内功,所受的影响不如柳元甲之大,只要放慢呼吸就可支持。这么一来,登时变成了此消彼长的形势,柳元甲在她尘剑兼施的攻击之下,已是只有招架的份儿。

上官宝珠按动机关,“金蛇带”一扬,“蛇”头昂起,喷出第三种药粉。柳元甲在蓬莱魔女猛攻之下,已是无法闪避,挥袖成风,虽然吹开了十之八九,毕竟也还沾上了一些。这种药粉着体即发奇痒,“痒”比“痛”更难抵受,柳元甲双手只想抓痒,但给蓬莱魔女迫得极紧,却又腾不出手来,当真是难受之极!

不消片刻,柳元甲已是再也忍耐不住,百忙中腾出左手抓了一抓痒处。蓬莱魔女身手何等矫捷,乘隙即进,唰的一剑,指到了柳元甲的前心,柳元甲疾忙后退。蓬莱魔女闪电般的连环七剑,柳元甲就接连地退出了七步。他们本是在冰湖之旁剧斗的,柳元甲退到了第七步,已是退无可退,一脚踏空,跌下冰湖。

柳元甲也是当真了得,只见他身形一起,便似掠波巨鸟一般,脚点浮冰,竟然“飞”过了这个冰湖。而且他还随手一抓抓起了一块浮冰,向对岸一洒。碎裂的冰片就似冰雹一般向着蓬莱魔女和上官宝珠落下。

蓬莱魔女挥舞拂尘,冰雹纷落,化成了蒙蒙的雾气,蓬莱魔女只是衣袖微湿,并没给他打着。上官宝珠身上则着了几点冰雹,只觉奇寒彻骨,不由得机伶怜地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向前追去。转眼之间,柳元甲已是飞过冰湖,出了这个园子。

上官宝珠叫道:“好厉害!”蓬莱魔女拉着了她,说道:“你怎么了,没受伤么?”上官宝珠吸了口气,笑道:“倒没受伤,只是冷得难受。你呢?”要知天狼岭高耸入云,高山上本来就比平地冷了几倍,上官宝珠的内功不及蓬莱魔女,身上的“冷渊|­茓­”又恰恰被冰雹打着,当然觉得难受了。还好在冰片的力道不大,打着了“冷渊|­茓­”只是令她感到奇寒彻骨,未至于受伤。蓬莱魔女助她推血过官,上官宝珠自运真气,真气一转,下沉丹田,身体也就渐觉暖和了。

蓬莱魔女笑道:“我倒没有什么,只是胸口有点发闷。”上官宝珠歉然道:“你是吸进了我的闷香了。好在咱们有天山雪莲,你嗅一嗅花香,就会好的。”天山雪莲能解百毒,蓬莱魔女深深吸了一口花香,果然­精­神顿爽。

蓬莱魔女说道:“武帮主与檀大侠未见到来,这里可是不宜久留的了。”上官宝珠道:“不错,他们一定会去而复来的,要是他们把我的猛鹫师叔与神驼太乙都招了来,咱们就决计不是他们的对手了。可是就这样下山了么?”

上官宝珠是希望在这天狼岭上可以会见她的母亲的,就此回去,心实不甘。

蓬莱魔女说道:“咱们去找一位老前辈,找着了再来,并非就此回去。”蓬莱魔女想找的就是住在天狼岭脚石家村中的太乙前妻聂金铃。

聂氏母女住的是一间古老大屋,蓬莱魔女到了门前,只见大门紧闭,门上有个掌印,入木三分。门前的一对石狮掉转了头,一只狮子断了耳朵,一只狮子裂了鼻子,额角也都凿穿。把一对本来是威风凛凛的石狮弄得形状十分可笑。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说道:“看这情形,敢情是那老驼子已经来过了。”当下用“传音入密”的内功通名求见,半晌不见回答,蓬莱魔女与上官宝珠便即跳过墙头,迳自进去。

只见屋内的杂物凌乱不堪,似乎曾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蓬莱魔女惊疑不定,直奔后院,她是来过聂家的,知道聂老婆婆住的房间。房门虚掩,蓬莱魔女推门一看,哪里有半个人影,就在此际,蓬莱魔女忽地闻到一缕似香非香似臭非臭的气味,登时心头作闷,凡欲作呕。

上官宝珠随后来到,嗅了一嗅,连忙拿出了天山雪莲,给了蓬莱魔女一嗅,蓬莱魔女对着雪莲深深吸了口气,烦闷之感,方才解除。

蓬莱魔女退出了聂金铃的卧房,问道:“这是什么闷香,如此厉害?”屋内无人,这闷香当然是早就已经留在屋内的了。蓬莱魔女虽然不知道它已经留了多少时候,但闷香的气味迄未消散,而且以她这样深厚的内力也抵受不了这股闷香,那药­性­的厉害也就可以想见了。

上官宝珠道:“这不是寻常的问香,这是魔鬼花所炼的迷香。”蓬莱魔女道:“魔鬼花?嗯,好怪的花名!”上官宝珠道:“鲁长老的花园里有两种奇花,一是天山雪莲,另一就是这魔鬼花了。那日给猛鹫师叔摘去了六朵,想来早已将这魔鬼花炼成了迷香了。魔鬼花本名阿修罗花,原产天竺,也是鲁长老费了许多心力才移植成功的。魔鬼花的香气能令人筋酥骨软,历久不解,是天下最厉害的迷香。只有天山雪莲才能解它。”

蓬莱魔女道:“原来如此。却不知聂氏母女是否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既然找不着她们母女,蓬莱魔女也就只好和上官宝珠出去了。

蓬莱魔女本来是想找聂金铃帮忙的,如今连聂金铃也遭了意外,反而要令蓬莱魔女为她担忧。蓬莱魔女心中闷闷不乐,出了聂家,想来想去,兀是想不出个好主意,不知是回天狼岭的好,还是留在石家村,待打听得聂氏母女的确实消息然后才走的好?

聂家的屋后是座高山,虽然不及大狼岭之高耸入云,也是甚为险峻。蓬莱魔女正自惘惘前行,忽听得一缕萧声,从山上随风飘来。萧声清冷,宛如游丝袅空,若断若续。蓬莱魔女听了又喜又惊!正是;故人在何处?忽闻萧笛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一回破镜难圆犹有恨画图传讯费思量

这是武林天骄的萧声。蓬莱魔女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得来全不费功关”,焉能不喜?但听这萧声宛如游丝袅空,若断若续,分明是有中气不足的征象,蓬莱魔女又不能不暗暗吃惊了。要知武林天骄是个内功深厚的人,他吹出来的萧声绝无中气不足之理,除非他正在和强敌搏斗,那人的本领在他之上,他的真气大受消耗之后才会如此。武林天骄那支暖玉萧是件宝贝,从萧中吹出来的罡气可以克敌制胜,故而武林天骄对敌之时常以萧声助攻,这是蓬莱魔女知道的。但如果对方的本领比他高强,他制不了敌人的话,自己便有可能反受内伤。

蓬莱魔女是个武学大行家,一听便明其理。一惊之下,连忙施展“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飞奔上山。山上雪滑,上官宝珠的轻功虽也很是了得,但在大病初愈之后,却赶不上蓬莱魔女,转眼间她给远远甩在后面。

蓬莱魔女上了山头,面前是一个形如笔架的山峰,到了这山峰中间的一个凸出来的坳口,仰头上望,已经可以看见峰顶的情况。

只见和武林天骄交手的是一个老婆婆,这老婆婆使的是一根龙头拐仗。蓬莱魔女站立之处距离峰顶还有十数丈高,已是可以听得见沙飞石走的呼呼风响,搏斗的激烈可想而知。

峰顶上共有五个人,除了正在剧斗中的武林天骄和那老婆婆之外,还有三个人。站在武林天骄后面给他掠阵的是武士敦,在老婆婆那面的两个人,一个是身材高大的番僧。一个是白衣老者,这老者宠手袖中,意态悠闲地旁观,颇有几分儒雅之气。

看这情形,对方乃是胜算在­操­,故而并不倚仗人多,就让这老婆婆和武林天骄单打独斗,武士教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身份,对方既非群殴,他也当然只能给武林天骄掠阵了。

蓬莱魔女发出一声长啸,加快脚步,飞跑上去。此时武士敦亦已发现了她,这一喜非同小可,连忙叫道:“柳盟主快来!”心里想道:“柳盟主来到,以三对三,纵然未能取胜,也不怕他们恃众凌家了。”

那老婆婆横仗一扫,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武林天骄举萧一架,只听得一片铿锵,武林天骄斜跃三步,反手一指,正要施展“惊神指法”,用玉萧来代替判官笔点那老婆婆的|­茓­道,那老婆婆却已是跳出圈子。

只听得那老婆婆­阴­阳怪气他说道:“来的原来就是名震中原的绿林盟主柳清瑶么?俺老婆子倒想会会这位女中豪杰!”在她说话之时,那袖手旁观的白袍老者已是填上她的空档。挥袖一拂,便拂开了武林天骄的玉萧,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那一招点|­茓­绝招。

蓬莱魔女暗暗吃惊,心道:“哪里来的这几个武林高手,如此厉害!这老婆婆的功力已似比武林天骄稍胜一筹,那白衣老者的本领又还似在她之上,还有这未曾出手的番憎,看来也是一个劲敌。”要知武林中顶尖儿的高手寥寥可数,蓬莱魔女纵然不尽相识,亦知他们的家数来历、但这老婆婆和这白衣老者的武功她却是丝豪也看不出他们的门派渊源,心里自是不能不暗暗吃惊了。

上官宝珠此时尚未来到,蓬莱魔女心里自思:“那番僧只怕就是宝珠的师叔猛鹫上人了。这老婆婆莫非,莫非就是……”她想起一个人来,心中疑惑不定。

心念未已,这老婆婆已经到了地的面前,蓬莱魔女退后一步。老婆婆说道:“柳女侠有何吩咐,俺老婆子让你划出道儿好了。”意思即是蓬莱魔女想要如何比试,她都可以奉陪。

蓬莱魔女道:“老前辈肯赐教,晚辈理该奉陪。但晚辈尚未识荆,却是不敢冒昧。”蓬莱魔女的意思是即使要打,也不该糊里糊涂的就打起来。因此要请这老婆婆说个明白。

老婆婆哈哈笑道:“以武相会,何必留名?我的名字说给你听,你也不会知道。你若不愿与我见个真章,咱们‘点到即止’也行。俺老婆子只是想会一会后一辈的绿林盟主,并非是定要将你难为,你放心划出道儿来吧!”言语之间,傲气十足。

武林中人较技有两个方式,一个是必须分出胜败,死伤在所不论的,称为“见个真章”;倘若只是在招数上分出胜负,并不伤人的,或只是用文比来定强弱的称为“点到即止”。这老婆婆以为蓬莱魔女是心存畏惧,害怕受伤,故而如此说法。

其实这老婆婆也是有几分怯意,不想与蓬莱魔女“见个真章”。原来她和武林天骄斗了一场,甚是吃力。武林天骄的功力虽然稍逊于她,但武林天骄那变幻莫测的各种神妙武功却是非她所及。她一来是因为没有必胜武林天骄的把握,怕在猛鹫上人面前丢脸;二来她也是一向自负,以为在当今天下,她的武功纵然不能胜过所有的人,至少在女子之中己是无人能及她的了。因此当她知道柳清瑶是中原的绿林盟主之后,就存心要和她较量。由于这两个原因,她才舍了武林天骄,改斗蓬莱魔女的。不过,她也顾虑自己在斗了一场之后。未必就一定打得过蓬莱魔女,所以她也愿意只是“点到为止”。

这老婆婆是如此想,却不知蓬莱魔女并非是如她所想象的那样要自己“划出道儿”。蓬莱魔女微微一笑,说道:“文比武比倒无所谓,不过,我有一件东西,想请老俞辈认一认。免得有甚误会,那就不好了。”

老婆婆怔了一怔,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蓬莱魔女心想:“我且试她一试。”于是拿出青灵子给她的那半边镜子,在老婆婆面前晃了一晃,说道:“老前辈可认得这面镜子么?”

老婆婆变了面­色­,说道:“这面破镜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蓬莱魔女道:“是青灵子前辈交给我的。”老婆婆道:“你为什么要拿给我看?”蓬莱魔女诧道:“这不是本来是你的东西吗?青灵子老前辈要我送还给你的呀!”老婆婆冷笑道:“胡说八道。青灵子早知道我已经死了,他会要你将东西送给死人么?”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心道:“莫非这老婆婆是神经病?”心念未已,这老婆婆却又问道:“你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情?”蓬莱魔女寻思:“想必是他们夫­妇­之间的宿怨尚未消除。”当下说道:“我并不知道你们当初是因何分手的。不过一死百了,青灵子老前辈生前纵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应该原谅他了。他临终之时,对你倒是义重情深,极为牵挂的,请你看在你们女儿的份上,……”

话犹未了,那老婆婆忽地喝道:“住嘴,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竟敢来侮辱我!”举起拐仗,突然就是一拐击下!

蓬莱魔女想不到她会突然动手,冷不及防,饶是闪避得快,亦已给她打着。只听得“当啷”一声,蓬莱魔女手上的那半面镜子给她打成粉碎!这老婆婆的武功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境界,只打碎了镜子,却并未伤及蓬莱魔女。

蓬莱魔女不觉也自有气,一个倒纵跳出三丈之外,说道:“夫妻总有夫妻之情,你怎么可以如此寡情绝义!”

和武林天骄交手的那个白衣老者忽地发出一声怒吼,喝道:“美娘,你怎容得这妖女胡说八道?哼,哼!当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蓬莱魔女运剑格开那老婆婆的龙头拐杖,向那白衣老者斥道:“你是什么人,要你多管闲事?”

那白衣老者冷笑道:“我是她的丈夫!哼,我好端端的在这儿,你竟敢诅咒我死了!”

那白衣老者冲出来要打蓬莱魔女,武林天骄奋力遮拦,竟是遮拦不住。

武士敦道:“你们这种车轮战法不太公平。让我来会会这位高人。”武士敦内功深厚,金刚掌的威力无人可与比伦,他替下了武林天骄,“砰”的和那白衣老者对了一掌,白衣老者晃了一晃,不由得不倒退两步。白衣老者怒道:“好,我就与你见个真章!”左掌划了一道圆弧,右掌穿出劈斫武士敦的胸口要害,一掌用的是阳刚之劲,一掌用的是­阴­柔之劲,刚柔合济,这才把武士敦接连三记的大力金刚掌解了。

这白衣老者的内外功夫都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武士敦的金刚掌力虽然刚猛无论,竟也难奈他何。不过白衣老者想要冲破他的掌力封锁,急切之间,亦是不能。

白衣老者虽然冲不过去,蓬莱魔女听了他的说话却已是大吃一惊,心里想道:“难道我当真是错把冯京作马凉了?这老婆婆并不是青灵师太?”

心念未己,这老婆婆的龙头拐仗又打了到来。本来她与蓬莱魔女只是存着争胜之心,双方都是无甚敌意的。如今在这白衣老者催逼之下。老婆婆已是下手毫不留情,好像把蓬莱魔女当成了强仇大敌一样。

幸而蓬莱魔女也有了准备,凌空一跃,龙头拐杖“呼”的一声从她脚底扫过。说时迟,那时快,老婆婆一击不中,又把拐杖向前一指。杖尾起处,已是“毒蛇寻|­茓­”的招数,直指蓬莱魔女的脐眼。蓬莱魔女见她出手如此很辣,不觉也是动了怒气,说道:“好,老前辈既然定要伸量我,来而不往非礼也,晚辈也只能舍命奉陪了!”一个倒翻,落在地上,老婆婆的拐杖掠面而过。蓬莱魔女不容她后招续发,立即剑随身进,还了一招“玉女投梭”,剑尖吐出碧莹莹的寒光,刺那老婆婆的“肩井|­茓­”。“肩井|­茓­”正当着琵琶骨锁肩之处,倘被刺穿,多好武功,也成残废。老婆婆招数已经使老,难以回杖护身,在这瞬息之间,只见她蓦然一抖,仗尾一翻,只是凭着那杖尾翘起的一点力道,就把蓬莱魔女的宝剑格开了。

这一招老婆婆险些给蓬莱魔女刺中,心里也是不禁吃了一惊,想道:“怪不得中原绿林豪杰,肯让这样的一个女娃儿做他们的盟主。”当下不敢轻敌,把内家真力都使了出来。抡起龙头拐杖,呼呼轰轰,沙飞石走,声势的猛烈,严如排山倒海,风雷交击。平常的人,休说吃她一仗,只受杖风震荡只怕也要五脏俱伤。蓬莱魔女仗着绝顶轻功,上乘剑法,也是只能闪展腾挪地招架,无法反攻。杖风震荡之下,蓬莱魔女身如一叶轻舟,在波涛汹涌、巨流急湍之中,震得飘摇不定,起伏回旋。激战中,一片叮叮当当之声宛如繁弦急奏,蓬莱魔女的青钢剑和龙头拐杖碰上,那老婆婆用“颤杖”手法,闪电之间,便和蓬莱魔女的青钢剑碰击了十七八下。蓬莱魔女玉臂酸麻,但她的剑也未曾脱手,银牙一咬,想道:“我若是只是闪让,倒教这老婆婆小视我了。”心念一动,剑招立变,把柔云剑法中的­精­妙剑招全都使了出来,左手又挥舞拂尘助攻,只听得唰唰连声,蓬莱魔女浑身上下,登时便似闪起了千百道冷电­精­芒,迫得那老婆婆眼花缭乱。在蓬莱魔女全力抢攻之下,双方打成了平手。

双方正打到吃紧之际,上官宝珠方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了到来。

山上观战的那个番僧正是上官宝珠的师叔猛鹫上人。看见上官宝珠来到,猛鹫上人勃然大怒,喝道:“你这贱婢还有脸来见我么?我问你,你为什么勾结外人,反而把麻大哈伤了?哼哼,你纵然不念旧情,也该顾着同门之谊!你伤了他,是何道理?你说,你说!”

可是上官宝珠并没回答,她对猛鹫上人的呼喝好像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原来她的全副心神都给那老婆婆吸住了。上官宝珠喘过口气,惊喜交集地叫道:“妈,快快住手!这位柳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心里则在想道:“妈怎的和师叔同在一起?却与柳姐姐打起来了?”猛鹫上人与她的母亲一向不和,这是她素所深知的。不过她的母亲分属师姐,猛鹫上人在表面上还不能不恭敬几分。如今猛鹫上人竟敢当着她母亲的面,对她破口大骂,丝毫也本留情面,这倒是大大出乎上官宝珠意料之外!

上官宝珠不理会师叔,那老婆婆也不理会她。上官宝珠叫她住手,她可并没有住手,不过招数稍稍缓慢几分。她把拐杖横架蓬莱魔女的宝剑,这才侧目斜睨,向上官宝珠发话。蓬莱魔女非常留意注视她神情的变化,只觉她的拐杖微微颤抖,但脸上的神­色­却是如常。只是当上官宝珠叫出一个“妈”字的当儿,她似乎是愕了一愕。

那老婆婆侧目斜睨,迎上了上官宝珠投­射­过来的目光,缓缓说道:“小姑娘,你在叫谁呀?”上官宝珠大吃一惊,叫道:“妈,你——”突然好似发觉有什么不对,一个“你”字声音摇曳,想说的话已是接不下去。

那老婆婆淡淡说道:“你恐怕是认错人了吧?你的妈妈不在这儿!”

这时上官宝珠方才发现,这个老婆婆和她的母亲相貌十分相似,但却是另外一个人。她说话的口音和她的母亲更不一样,一听就听得出来。

上官宝珠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那老婆婆却微微一笑,说道:“你这小姑娘倒是怪逗人欢喜的,这个柳盟主是你的救命恩人吗?好,就看在你的面上,我也不能与她过份为难了。”说罢收回了拐杖,看神气,她似乎是想过去和上官宝珠说话。

这时猛鹫上人已然赶到,冷笑道:“你这丫头胡乱认娘,却不认师叔,当真是可笑可恼!我非得按本门戒律惩治你不可!”

声到人到,一抓向上官宝珠抓下。猛鹫上人的大擒拿手何等厉害,眼看上官宝珠难逃他的魔掌,那老婆婆忽地遮在她的身前,拐杖一横,拦住了猛鹫上人,说道:“我虽然不是她的母亲,但看在她叫我一声娘的份上,你也就给我一个面子吧!”猛鹫上人愕然缩掌,说道:“好,看在你的份上,我不伤她就是,但我总还是要把她抓回去的。”

那老婆婆淡淡说道:“哦,真对不住,我倒忘记了她是你的师侄了。好吧,你要怎么样处置就怎么样处置吧!”老婆婆这么一说,倒是弄得猛鹫上人惊疑不定,暗自想道:“难道这丫头当真是她的女儿?”此时那老婆婆已经收回拐仗,不再拦他。但猛鹫上人却因心里惊疑不定,面对着上官宝珠,不知是抓她的好还是不抓的好。

武林天骄歇息已过,一声长啸,便到了猛鹫上人面前,说道:“欺负一个女娃儿算得什么本领?你我胜负未分,咱们再较量较量。”猛鹫上人正自下不了台,乘机便转移目标,怒声说道:“我本门之事与你何关?好,你既要多管闲事,那么咱们就见个真章!”他这话有一半也是说给那老婆婆听的。

猛鹫上人身形一转,化抓为掌,本来是要抓向上官宝珠的一抓改向武林天骄打来。武林天骄横萧护胸,一掌拍出,这一掌轻飘飘的若不经意,劲力却大得出奇,恰似暗流汹涌,突然涌来。猛鹫上人那一招势道极为凌厉的“鹰爪功”竟然给他荡开,饶是用了千斤坠的重身法仍是不免微微一晃。

原来武林天骄的功力虽然稍逊于白衣老者和这老婆婆,但与猛鹫上人却是不相上下。他所创的“落英掌法”善能以柔克刚,他与猛鹫上人虽曾数度交手,但这落英掌法却还是第一次使用。猛鹫上人不懂得如何破解,登时给他反客为主,抢了攻势。

武林天骄荡开了猛鹫上人的一抓,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还招!”玉萧一挥,幻出千重碧影,一口气攻出了六六三十六招,遍袭猛鹫上人的三十六道大|­茓­。猛鹫上人使出了浑身本领,好不容易才应付过去,已是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了。武林天骄招数的­精­妙,那是世罕其伦的。

那老婆婆看着猛鹫上人处在下风,仍然袖手旁观。上官宝珠喘过口气,说道:“老婆婆多谢你啦!”她越看越觉得这老婆婆似她母亲,而这老婆婆对她的态度又极慈详,令她不禁的起了亲热之感。

那老婆婆凝视着上官宝珠,伸出手去给她拢了拢乱了的头发,上官宝珠也不知不觉地偎在她的身旁,两人的态度都很自然,看在旁人的眼里,当真便似两母女一般。蓬莱魔女暗暗奇道:“这老婆婆既然不是她是母亲,却为何对她如此亲热?”

那老婆婆微笑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很像你的亲娘吗?”上官宝珠道:“我叫上官宝珠,老婆婆,你和我的妈妈真是相像极了。要不是——”老婆婆轻轻念了“宝珠”二字,说道:“要不是,怎么样?说下去呀!”

上官宝珠道:“要不是我早已知道我外公只有我妈一个女儿,我一定以为你和我妈是孪生姐妹了。”那老婆婆似是怔了一怔,吁了口气,笑道:“哦,原来你妈是并无兄弟姐妹的。你见过你的外公吗?”看来她的神情倒似轻松了不少。上官宝珠道:“我外公早已死了,外公家里的事情,都是妈告诉我的。”不解这个“陌生”的老婆婆何以会问及她的外公。

上官宝珠茫然不解,蓬莱魔女也是深感疑惑。起初蓬莱魔女以为这个老婆婆是宝珠的母亲,上官宝珠来到之后,她始知不是。接着她又怀疑这老婆婆和青灵师太是姐妹。如今从上官宝珠口里说了出来,她的母亲乃是独生女儿,这个假定又给推翻了。“奇怪,天下怎的竟有这样相似的人?”蓬莱魔女心想。

上官宝珠忽地抬头问道:“老婆婆,你有女儿吗?”老婆婆望着她苦笑一声,说道:“我是个没儿没女的孤老太婆。不,现在我倒有一个了。你不是叫了我一声‘妈’吗?我就当你是我的女儿吧!”

上官宝珠跳起来笑道:“好呀,那我就有两个妈了。难得两个妈妈又都是长得一模一样。好,我给你磕头。”那老婆婆架着她不让她行礼,神情有点尴尬,说道:“我是和你说笑的,我哪有这个福气?”突然间脸上又恢复了原来的那种漠然神态。

上官宝珠道:“你住在什么地方,你不会这样快走吧?”老婆婆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上官宝珠道:“我妈来了,我可以和她一同找你。让她见一见相貌和她十分相似的人,她一定会又惊又喜的。”老婆婆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不,不必了。我、我就要走了。”

她们说话之时,那白衣老者和武士敦已经斗了二三十招。白衣老者不时向她们这边注目,神情很似不安。高手比斗,哪容得稍有分神?只听得“砰”的一声,白衣老者给武士敦击中一掌,白衣老者晃了一晃,面­色­苍白,叫道:“美娘,你们的话说完没有?我可要走啦!你若是想留下来,我单独走也行。”

武士敦虽然击中了这白衣老者一掌,但也给他的内力弹开两步,显然这个老者并没受伤,他面­色­那样难看,并非是因为受了一掌的缘故。

老婆婆如梦初觉,把上官宝珠推开,说道:“不错,咱们应该去找那老驼子啦!”猛鹫上人与武林天骄交手,此时正处下风,无心恋战。老婆婆与那白衣老者一走,他也跟着走了。三个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转眼间已是没入林中,不见踪影。上官宝珠怅然若失,好像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蓬莱魔女道:“好了,宝珠,你过来和武帮主、檀大侠重新见过礼吧。”

武士敦很是诧异,问道:“你们两人怎么会在一起?那麻大哈呢?”上官宝珠杏脸晕红,说道:“我和他早已分手了。”蓬莱魔女笑道:“上官姑娘现在已经是自己人啦!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她和仲少符早已结为姐弟了。”当下将在蓟州碰到耿照和仲少符等人的事情告诉他们,上官宝珠也简单地报告了她与仲少符的遭遇。武、檀二人自那日在金京大闹校场之后,一直为着仲少符的失踪担着心事,如今听了上官宝珠的报告,方始放下心上的石头,两人都是大喜过望。

蓬莱魔女道:“我叫耿照与仲少符先往祁连山赴援,上官姑娘为了早日揭破她的身世之秘,跟我到天狼岭来。她的母亲青灵师太据说也是要到天狼岭来的。我们已经到过天狼岭了,并没有发现青灵师太。不料在这里却碰上了这个和她母亲相貌十分相似的老婆婆。”

上官宝珠说道:“可惜那老婆婆走得太快,柳姐姐,那——”说至此处,声音顿止,眼光注视一个所在,忽地“咦”的一声叫了起来,“那半面镜子怎么都跌碎了?”直到此时,地方始发现草丛里的镜子破片。

蓬莱魔女道:“不是跌碎的,是给那老婆婆打碎的。我保护不力,有负你爹爹之托,镜子交不到你母亲手上,真是对不住你们母女了。”

上官宝珠大为惊诧,说道:“这怪不得你,我都以为她是我的母亲呢。你把镜子给她看,这是应该的,我就是奇怪,她为什么要打碎这半边镜子?当时她的神气如何?”

蓬菜魔女道:“起初也似有点惊诧,随后就怒气冲冲地一拐杖打过来了。”上官宝珠惊疑不定,说道:“这老婆婆真怪!她对我也是一会儿冷冷淡淡,一会儿又亲亲热热,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心思?最奇怪的是这镜子既然不是她的东西,她为什么又要将它打碎?”蓬莱魔女沉吟半晌,说道:“我看这件事情只怕要等你的母亲来了,才能给咱们解惑了。”上官宝珠百思不得其解,缓缓地把那些破片拾了起来,用手巾包好,说道:“恐怕也只能如此了。说不定我妈会知道她来历。”这老婆婆虽然说是不认得她的母亲,但从这许多迹象看来,上官宝珠与蓬莱魔女都有点疑心,疑心她们两人应该相识。

谈完了上官宝珠的事情,蓬莱魔女这才有空问武士敦道:“听说你们早已出了大都,怎的这个时候才到?你们又是怎样碰上这老婆婆的?”

武士敦道:“就是因为碰上这几个人,要不然我们在三天之前,已经到了天狼岭了。”蓬莱魔女道:“你和他们在三天之前已经碰上了的吗?”武林天骄笑道:“不错,就在此地打了三天三夜呢!倘不是你今天来到,恐怕还要再打下去。”·蓬莱魔女道:“敢情你们是要来石家村探访聂老前辈的,是么?”

武士敦道:“不错。一个多月之前,我们曾到天狼岭搜查公孙奇这厮的下落,碰上了宇文化及和猛鹫上人这几个魔头,我的师叔鲁长老就是死在他们之手的。这些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蓬莱魔女道:“宝珠妹妹与我说过你们与宇文化及遭遇之事。至于你师叔那儿,我前天刚去过,在他的坟前也曾上过香了。”

武林天骄接着说道:“对方人多势盛,鲁长老死后,我们已是难以在天狼岭立足,更谈不到去对付公孙奇了。当时我就想起聂老前辈住处不远,可以请她相助。”蓬莱魔女道:“那么你们已经是来过一次的了,可见着了聂老前辈没有?”

武林天骄道:“不料聂老前辈避而不见,不过在我们出村的时候,她的女儿石嫂子(即柳元甲之妻石瑛,因为她不愿别人将她的姓名与柳元甲相连,她的年纪比武林天骄也大不了多少,不愿以长辈自居。故此武林天骄习惯了称她为‘石嫂子’。)却托了一个牧童捎了封信给我,说是她的母亲不见外人。除非是请得你来,她或者会见。信中又透露出她们有为难之事,只有你能相助。我们就是因此才用飞鸽传书请你来的。”

武士敦接下去说道:“三天前我们路经此地,因为时候还早,遂再度入村,探访聂老前辈。事隔一月,希望她能改变心意,接见我们。即使不能,知道一点消息也是好的。”

“哪知我们刚刚到了前面的山坳,还未曾看见她的那间屋子,就碰上了猛鹫上人、那老婆婆和那白衣老者了。没有办法,只有接受他们的挑战。我们两个人和他们三个人轮流比武。一连打了三天三夜。幸而他们遵守单打独斗的规矩,打了三天三夜,还只能算是打了个平手。不过,他们多了一个人轮换,当然也是稍占便宜的。若不是你今日到来,久战下去,我们定然难免一败。”

蓬莱魔女道:“我明白了,他们是要阻止你们到聂家的。看来就正是你与他们相遇那天,他们另外有人,掳了聂氏母女。”

武士敦吃了一惊,说道:“什么,聂老前辈那样高强的武功,也给人俘虏了么?”武林天骄则问:“你怎么知道,你到过她家了?”

蓬莱女道:“不错。”当下将在聂家所见,一一的告诉了他们二人。

武林天骄道:“哦,原来他们已经用魔鬼花制成迷香,怪不得聂老前辈也受了他们的暗算了。”

武士敦也道:“是了,怪不得前天你和猛鹫上人作对手之时,我隐隐听得山下似有金铁交鸣之声,还传来了一声飘忽不定、似有如无的长啸,要凝神细听,才能听见。那是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武林天骄道:“是么?我那时正在全神应战,却是毫不知道。”武士敦道:“现在想来,那一定是他们的人正在绑架聂氏母女了,她们着了魔鬼花的迷香,所以只是交手片刻,便遭所算。那声啸声,则是他们发出的讯号,报告同伴已经得手了。在那啸声传来之时,那老婆婆和白衣老者都是神­色­紧张、全副戒备的神气。”武林天骄道:“你这一说,我也明白了。他们截住了咱们,在这里和咱们作车轮战,为的正是要阻止咱们前往赴援,以便他们的另一批人绑架聂氏母女。”蓬莱魔女道:“绑架聂氏母女的人,不问可知,一定是太乙与柳元甲这两个老贼。哼,他们的计划倒是周密­阴­毒得很哪!”

上官宝珠神­色­黯然,半晌说道:“这么说来,那老婆婆也是和他们一伙的了。唉,她怎的会和那些魔头混在一起的?”不知怎的,上官宝珠对那老婆婆已是发生了感情,把她当作了自己的一个亲人似的,因此虽然明知那老婆婆和猛鹫上人乃是一伙,但听得蓬莱魔女说了出来,心里仍是不禁十分难过。

蓬莱魔女道:“你不要难过,事情总会查得个水落石出的。你的母亲不是就要到天狼岭来的么?刚才那老婆婆临走之时,说是要去找老驼子。这老驼子定是神驼太乙无疑。这亦是说,那老婆婆和那几个魔头都是要回天狼岭去的。”上官宝珠道:“柳姐姐,你的意思是咱们也立即赶回天狼岭去?”蓬莱魔女道:“不错。到了天狼岭,说不定你们可以母女相会。我们也可以搜查公孙奇和那几个魔头的踪迹。事不宜迟,否则只怕他们得手之后,就会离开天狼岭的。”

上官宝珠道:“可是天狼岭山高林密,绵延百里,我和麻大哈曾在天狼岭寻找太乙的住址,找了半个月还是毫无线索。”蓬莱魔女道:“成功与否虽属渺茫,但咱们总要尽力而为。”

于是一行四众便即下山,一路上众人都是默不作声,觉得事情棘手。

非但是找不找得到那几个魔头事属渺茫,即使已经打听出他们的住址,只怕也是难­操­胜算。对方有太乙、柳元甲和宇文化及三个高手,如今又加上了白衣老者和那老婆婆,公孙奇的武功是否恢复也未知道,即使未曾恢复,论实力也是不及对方。

正在走出石家村口之时,忽见一个牧童横吹短笛,骑牛而来,正是武、檀二人上次碰见的那个替石瑛捎信的牧童。

武林天骄道:“小哥,你好,你还记得我吗?上次咱们在这里相遇,如今又在这里相遇。真正巧极了!”

那牧童放下了苗子,嘻嘻一笑,说道:“我是特地在这里等你们的。”武林天骄怔了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会来?”

那牧童笑道:“你的萧吹得真好听,我听见你的萧声了。可是你们在山上和人打架,我不敢上去看。今日许久听不见萧声,料想你们这一架已经打完,所以我就先到这里等你。”他们相遇之处,乃是出村必经之路。

武林天骄道:“哦,原来如此。但你在这里等我作甚,难道又是石姑姑有信托你来吗?”

武林天骄本来是当作玩笑说的,不料那牧童却一本正经他说道:“不错,正是石姑姑有信给你!”

武林天骄惊喜交集,说道:“真的?”那牧童已是把信掏了出来,满不高兴地道:“谁还骗你不成。这村子里石姑姑对我最好,要不是为了她,我还不会在这里等你呢。”武林天骄连忙把信接了过来,信封上并没有写字,武林天骄一面拆借,一面说道:“小哥,多谢你了。不是我不信你,我想不到你的石姑姑还会有信给我的。”说至此处,武林天骄忽地“咦”的一声叫了起来,原来他拆开信封一看,里面只是一张图画,一个字都没有。

画面有五棵松树,松树后面是一大片荆棘,这样的构图在山水画中是从所未见的,毫无美感可言。而且笔迹凌乱,墨迹浓淡不一。看得出是匆匆画就,草草涂鸦,蓬莱魔女与武士敦看了,也都是不解其中之意。

武士敦连忙问道:“你的石姑姑在什么地方?”那牧童耸了耸肩,说道:“她早已不在家了,我怎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武士敦道:“那么她这封信是怎样交给你的?”那牧童道:“是昨天一个小叫化交给我的。”

武士敦大为诧异,问道:“这小叫化是谁?”那牧童道:“我又没有问他名字,怎会知道?他昨天到村里来,说是要找我看牛的钟小三,他见着了我,匆匆的就把信给我,只说了一句:”你的石姑姑要你把这封信交给上次来过的那两个外乡人。‘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就走了。“

武士敦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谢过了那个牧童,一行四众,仍然按照原来的计划,重上天狼岭。

路上众人议论纷纷,都是深感诧异。按说聂氏母女若然已给捉去,石瑛这幅画又怎能传出来?在那几个大魔头监视之下,那小叫化又有什么神通可以给她带出这幅画呢?小叫化是什么人?这幅画又是什么意思?这种种问题,大家都是百思莫解。

上官宝珠忽道:“檀大侠,请你把这幅画给我再看一看。”

上官宝珠把这幅画仔细地看了又看,忽他说道:“嗯,我明白了!”蓬莱魔女大喜,连忙问道:“你看懂了这幅画了?”上官宝珠道:“画中之意,我依然未解,不过她所画的这个地方,我却是到过的,我想起来了。”武林天骄吁了口气,说道:“只是知道这个地方,就有线索可寻了,这是什么地方?”上官宝珠道:“这是在天狼岭北峰的一处所在。我还曾经在其中的一棵松树之下乘过凉的。”原来上官宝珠与麻大哈曾在天狼岭有半月之久,寻觅太乙的行踪,许多偏僻的所在,他们都曾到过,包括画中所画之处。不过也正因为他们到过的地方太多,所以上官宝珠一时想不起来。

第二天,他们回到了天狼岭,迳上北峰。一路都没有碰到什么意外的事情,既没有遇上太乙那一伙,也没有见着上官宝珠的母亲。他们走到了那幅画中的处所,已经是三更的时分。

这晚月­色­很好,众人凝神细察,眼前的景物与画中一模一样,五棵松树平排并列,枝杈交结,后面是一大片荆棘,藤蔓纠缠。那一大片荆棘是在一座如剑如戟的峭壁下面,峭壁上只有苍苔,滑不留手,看来只怕连猿猴也难爬上。

凝神细察之后,四人都是大感疑惑。石应送出这幅图画,当然是希望他们按图觅址,到此地来找寻她了。可是此地既无房屋,亦没发现岩洞,她在何处藏身,若说她并非藏在此地。却又何故将他们引来这样一个荆棘丛生的荒凉所在?

到底是蓬莱魔女心思较细,她用剑鞘拨开荆棘,终于发现了一个淡淡的足印,这足印只有四寸来长,显然是女子的小脚。而石瑛正是缠过足的小脚。

蓬莱魔女道:“荆棘之中定有秘密,咱们再仔细瞧瞧。”众人披荆斩棘,至了尽头之处,又是大为失望。尽头处是一面峭壁,连裂缝都没有一个。

武士敦并不灰心,随手摇撼那些凸出来的岩石,忽然发现有一块石头有松动的迹象,武士敦道:“这块石头不是连着石壁的,看来似是有人移来的。檀兄,你帮忙我推一推。”武、檀二人合力一推,那块大石头骨碌碌地滚过一边,果然露出了一个洞口!

众人大喜过望,说道:“聂氏母女一定是被囚禁在这洞中的了!”可是大喜过后,大家随即也就想到,聂氏母女若果是在洞中、那几个魔头当然也是在这里面,洞中说不定还有什么机关埋伏,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之下,能够将她们救出来吗?蓬莱魔女道:“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处所,不论事情如何艰险,好歹也是要进去看一看的了。”武士敦笑道:“这个当然,难道咱们还能空手而回不成了”正是:画图隐秘谁人识?异境天开洞府寻。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二回异境天开窥隐秘奇情莫解斗魔头

洞口打开,月光照了进去,洞中景物,已是隐约可辨。众人一踏进去,登时就像进入了神话的世界!全世界的珊瑚、翡翠、琉璃、玉石似乎一下子“堆”到了眼前,说“堆”,这只是霎时的印象,仔细看时,可就要惊诧于这天开异境,神工鬼斧、匠心独运的安排了。——那是石钟|­乳­构成的各种奇景!那些­干­奇百怪的钟|­乳­石,如珊瑚,如翡翠、如琥珀、如玉石,如玛瑙,如真珠,虽然不是真的,却比真的似乎还美,给神工鬼斧“雕塑”得如狮,如虎,如美女,如夜叉,如高僧扶杖说法,如仙女翠带迎风……种种景物,奇丽无俦!在月­色­朦胧之下,更箫得神秘幽美!

这刹那间,众人都是惊喜交集,上官宝珠更是忍耐不住,张口赞叹,几乎叫出声来。蓬莱魔女连忙将她的嘴掩住,在她耳边悄声说道:“禁声!别忘记了洞中可能藏有敌人!咱们虽然避免不了要和他们动手,却不宜过早打草惊蛇!”

这神秘的岩洞幽深广阔,只是洞口的那个广场,就像一座宫殿一般,摸不着边,望不尽头。月光只能照进数丈之地,再进去就是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了。上官宝珠悄声说道:“里面还不知有多少奇妙的景物,我真想擦燃火石瞧瞧!”蓬莱魔女笑道:“待咱们赶走了盘踞洞中的魔头,这个洞天福地就是咱们的了。那时你若欢喜,我可以陪你在这洞中住上一个月!”

武士敦拔出宝刀,宝刀发出的闪光照得见眼前尺许之地,众人小心翼翼地探索前行,行了约有一里多路,仍是未曾发现有任何的建筑物,也未发现人影。武林天骄道:“这洞也不知有多大多深?奇怪,那几个魔头若是藏在洞中,为何不见有人巡逻?”蓬莱魔女道:“想必是他们决计料想不到咱们会发觉这个洞的。这几个魔头都是一等一的武功,又由巨石封了洞门,自不怕有人偷进了。”蓬莱魔女猜得不错,但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来那几个魔头,此际正是各人忙着各人的事情。

再走了一里多路,面前出现两条岔道,原来乃是洞中有洞,东西各自一边。蓬莱魔女道:“我和宝珠走东面,你们两人走西面。若是发现敌人,以啸声呼应。”力量分散,若遇强敌,自是不利,但好在是在岩洞之中,岩洞虽大,估量也不过是方圆数里,彼此照应,不过片刻也就可以到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技。武士敦与檀羽冲这一路暂且不表。且说蓬莱魔女与上官宝珠进了东面的“洞中之洞”,走了没有多久,就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果然是聂金铃在和神驼太乙说话!蓬莱魔女又惊又喜,悄悄地拉了上官宝珠一把,便即施展绝顶轻功,加快脚步进去!

洞中的钟|­乳­石时不时有水珠滴下,发出“滴嗒”的声响,里面的太乙等人,绝对想不到会有外人进来,加上这些“滴嗒”的声响,又等于是给蓬莱魔女和上官宝珠作了掩护,纵有些微的声息也给掩盖过了。

陡然间眼前一亮。蓬莱魔女抬眼看时,只见前面有个石头搭盖的小房子,房中透出灯光。里面的人也可以看得见了,一边坐的是太乙和柳元甲,一边坐的是聂金铃这老婆婆和她的女儿石瑛。蓬莱魔女心里想道:“这两对已经变成了仇敌的夫妻,想不到竟会在这秘密岩洞里‘团圆’,不知他们可有什么话说,倒不妨先听一听。”

石屋前面是一块巨大的屏风似的石壁,浅红­色­的石壁上出现一组|­乳­白­色­的“浮雕”,中间仿佛有仙子一人,坐在汉白玉砌成的宝座上,冰纨雾鬓,长裙曳地,翠带迎风!当真是美到了极点,那神情、那体态,只怕是丹青妙笔,也画不出来!但此时,她们二人已是无心欣赏,这块屏风似的石壁正好作了她们的屏障,可以让她们藏在后面,偷听屋中的谈话。

只听得太乙低声下气他说道:“咱们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好坏也做过一场夫妻,如今到了暮年,还有什么仇怨不可解的?”

聂金铃冷笑道:“你要与我做夫妻,莫说今生,来生也不要想!”

太乙苦笑道:“想不到你竟是这样恨我。难道你还在念着、念着那人?可惜他已经做了和尚,变作了明明大师啦!”

聂金铃斥道:“胡说八道!我是、我是在恨你,你也不想想你这许多年来做了多少坏事!”

太乙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答应你从今之后改邪归正就是。往者已逝,来者可追,咱们还可以好好地过下半辈子。”

聂金铃不觉又是怒从心起,“哼”了一声道:“你用这样的手段将我缚来,还要我和你过下半辈子?”

太乙赔笑道:“你不要生气,我若不是如此,怎能请得你来?你又怎肯听我说话?只要你答应与我和好如初,我就给你解药。”

聂金铃道:“我不答应!”太乙料不到她一口回绝,答得如此爽脆,倒是不觉一怔,急切间不知如何续下说辞。

柳元甲站了起来,走到石瑛面前,轻轻抚她头发,石瑛把手一推,斥道:“走开!”可是她中了魔鬼花的毒;毒­性­未解,有气没力,哪里推得动柳元甲分毫。

柳元甲柔声说道:“瑛妹,你纵使怪我,也应该看在咱们的孩子小南份上好吗?听说你已经把地送到光明寺去了,是么?”

石瑛听他提起孩子,不觉心里一酸,说道:“你可以放心,小南跟他大伯,比在我的身边要好得多。”

柳无甲听她口气有点松动,心里一喜,却装作很是为难的神气说道:“你不知道,我的大哥对我有点误会,我的侄女更是把我当作敌人。”

石瑛道:“那都是你的不好。”柳元甲道:“谁是谁非,一时间也难说得很。我现在只是想和你说小南的事情。”

石瑛冷笑道:“怎么,你怕你的哥哥害了小南么?”

柳元甲道:“我的大哥是正直人,这决不至于。”石瑛道:“你知道就好,那你还有什么顾虑?”柳元甲道:“但我哥哥对我误解太深,小捏镖他身边长大,日后是只知道有大伯,不会知道有父亲了。”

石瑛眉毛一扬,说道:“那你想怎样?”

柳元甲道:“把小南接回来,咱们一家子团圆可不是好?”

石瑛道:“那你就别作梦了。老实说我根本就不想让小南知道你还活在人间?”

柳元甲苦笑道:“小瑛,你真的这样狠得下心?你不可以原谅我么?一家人何必弄得骨­肉­分散!”

石瑛心肠比母亲软,给柳元甲这么一说,不觉眼睛有点红润。太乙说道:“是呀,瑛儿,骨­肉­之亲总是骨­肉­之亲。我纵然有愧为父之责,咱们总有父女之情。你就帮忙劝劝你的妈吧。父女、夫妻、呣子阖家团圆,这是天大的喜事,全在你们的一念之间了。”

聂金铃忽道:“太乙,你给我说老实活,你把我们母女绑架来,恐怕不单是为了家人团圆吧?”

太乙道:“你以为我是想要怎样?”聂金铃道:“恐怕还是为了你自己打算吧?废话少说,你从实道来!”

太乙笑道:“你我几十年夫妻,我是瞒不过你。我的仇人很多,我现在虽然练成了桑家的毒功,只怕也是应付不了。但你我若是夫妻和好,咱们一家人同心合力,就可以天下无敌了!”

聂金铃道:“你是要对付明明大师?你以为我会帮你?”

太乙道:“我知道他曾经是你喜欢过的人,我怎会要你对付他?”

聂金铃道:“我不怕你含血喷人,你是怎样想法那也只是你的事,我决不帮你。”

太乙道:“不,不。我与明明大师的宿怨早已化解了。”

聂金铃道:“那么你心目中的大敌是谁?是柳元宗么?因为他的女儿蓬莱魔女要杀你们翁婿,到了紧要的关头,柳无宗是会帮他女儿的。”

太乙道:“说老实话,我对柳元宗的确是有点忌惮。不过,他不来犯我,我也不会惹他。但若你我联手,咱们就不用忌惮任何人了。”

聂金铃淡淡说道:“恐怕还不能算是老实的话吧?你想要无敌于天下,为的何来?”

太乙打了个哈哈,说道:“我都对你实说了吧,这也是为了你的好处。你知道我已受了金主之聘,当上国师,树大招风,若然压服不了群雄,如何坐得稳这个位子?你我和好,一来可以阖家团圆,二来可以天下无敌,有什么不好?你们母女受苦了半辈子,下半世也应该享福享福了!”

聂金铃冷笑道:“多谢,这个福我不想享。不过,依我看来,你也只是痴心妄想。什么功名富贵,转眼间就将云散烟消!”

太乙道:“你我毕竟是数十年夫妻,你不帮我也还罢了,怎么诅咒起我来?”

聂金铃冷笑道:“你以为这是诅咒么?你不出三个月必将走火入魔,哈哈,你还想天下无敌?”

太乙大吃一惊,叫道:“你、你胡说八道!我好端端的怎会走火入魔?”

聂金铃淡淡说道:“可笑你们梦想天下无敌,却连自身的走火火魔的征兆也未能察觉!不但是你,你的宝贝女婿也将在三个月内走火入魔!不信你们试运真气,玄关|­茓­是不是有点隐隐作痛?你们彼此相对仔细瞧瞧,眉心是不是有一抹淡淡的黑气!”

太乙与柳元甲相对而视,彼此又试运真气,果然是如聂金铃之所言。翁婿都是大大吃惊,做声不得。聂金铃道:“我着了你的魔鬼花之毒,武功虽失,但观察你们几时将要走火入魔的这点道行我还是有的。但愿我说得不准,否则你们必将遭受无穷无尽的痛苦,方能惨死!哼,我劝你们还是早些打点后事,别要费尽心思去算计人家了!”

太乙与柳元甲面面相觑,忽地不约而同地叫出来道:“不好,咱们是受了公孙奇这厮的暗算了!”

聂金铃道:“谁叫你们挖空心思去骗取他的两大毒功?你算计他,他也算计你,彼此同归于尽,嘿,嘿!这正是谁也怪不了谁!”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裂人心肺的呼号,像是受伤野兽的狂曝,不似人类的声音!蓬莱魔女躲在石屏风后面偷听,也不觉为之悚然心悸!公孙奇的声音完全变了,不过蓬莱魔女也还可以听得出是他的吼声。

太乙面上现出又是得意又是愤怒的神­色­,说道:“公孙奇这小子如此狠毒,他活该多受点罪,好,咱们找他算帐去!”

太乙与柳元甲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走得匆忙,忘记把灯火熄灭,但却随手在外面将房门反锁了。本来聂金铃母女已是武功消失,在这岩洞中Сhā翼难飞,关不关门,都是一样。但太乙因为是去对付公孙奇,不愿意给她们看见,也不愿意听她们在旁边冷言冷语,所以还是把她们关在斗室之内,不让她们出来。

这间石屋有三间房子,太乙翁婿住在当中,聂氏母女与公孙奇各住一边厢房。太乙翁婿走出她们母女的房间,转一个身就走进公孙奇的房子。此时公孙奇的嗥叫还在断断续续之中。

他们虽然只是转了个身,却给了蓬莱魔女一个绝好的机会。就在这转眼之间,蓬莱魔女一跃而出、悄无声地到了聂氏母女那间囚房的窗下。这个窗口是作通气用的,不到一尺高,只有五寸阔,是在石墙审镤开的一个洞口,武功多好也决不能从这个窗口进去。不过蓬莱魔女把脸贴在窗口,聂氏母女却是可以瞧见她了,蓬莱魔女也并不是想进去这间囚房的。

石瑛瞧见蓬莱魔女,大吃一惊。蓬莱魔女摇动手指,示意叫她们噤声。随即把两朵天山雪莲从窗口抛了进去。此时恰巧公孙奇的嗥叫之声又起,蓬莱魔女贴在窗口,把声音凝成一线,送进里面,说道:“这是天山雪莲,可解魔鬼花之毒。”她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内功,在公孙奇嗥叫的声音掩盖之下,太乙与柳元甲都是丝毫未觉。聂金铃拾起了天山雪莲,点了点头,表示她已经懂得了蓬莱魔女的意思,跟着把雪莲的瓣一片片剥下,送入口中。蓬莱魔女放下了心,便即贴着墙角悄悄移动,转到了公孙奇那间房间的后窗。

偷偷一望,只见公孙奇发似飞蓬,面如黄蜡,憔悴得不似人形。嗥叫声已经低沉下去,但那是力竭声嘶的表现,从那扭曲变形的脸部神态看来,箫然他正遭受着更大的痛苦。蓬莱魔女虽然对他痛恨,见他如此形状,也不禁有点恻然。

公孙奇呻吟道:“柳、柳老前辈,快、快快救我!”柳元甲发出嘿嘿的冷笑,动也不动。公孙奇叫道:“你、你不肯救我,那就杀了我吧!”柳元甲笑道:“杀你?没那么便宜!”

再过一会,公孙奇已是痛苦不能呻吟,额上的汗珠似黄豆般大小,一颗颗滴下来。

太乙这才说道:“贤婿!看来已是够他受了,别让他死去。”柳元甲道:“好,我就对你再施恩一次。”以逆行经脉之法替公孙奇推血过宫,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刻,公孙奇长长地吁了口气,平静下来。

柳元甲皮笑­肉­不笑他说道:“怎么样?今天好了点吧?”当然他是明知故问,故意气公孙奇的。

公孙奇愤然说道:“不知小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两位前辈,请柳先生明言。”柳元甲暗暗冷笑,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孙奇道:“小可若是没有得罪前辈之处,何以你们将我戏耍?”柳元甲道:“公孙兄何故竟出此言。”

公孙奇听言辨­色­,心中已知不妙。强作镇定,说道:“小可有一事未明,两位老前辈说过,可以给我消除走火入魔之难的,现在医治了将近一年,何以我每次发作都是比上一次更为厉害?”

柳元甲冷冷说道:“你要知道其中缘故?”公孙奇道:“正是要向两位前辈请教。”“

太乙按捺不住,冷笑说道:“好呀,你要向我们请教,我也正是一事未明,要向你请教!”

公孙奇横了心,说道:“好,那咱们就打开天窗明说了吧,你要知道什么?”

太乙大声说道:“你所传授的那两大毒功的内功心法,是真?是假?”

公孙奇道:“你们两位说是给我治病,这又是真是假?”

太乙大怒道:“这么说,你是存心报复的了?”

公孙奇道:“不错。我早知道你们存心不良,要想骗取我的两大毒功,所以我也不能不使一点手段,保护自己!”

太乙气得七窍生烟,盛怒之下,一抓就向公孙奇抓去,喝道:“好小子,你竟敢害我,我毙了你!”

柳元甲连忙把太乙拉开,说道:“岳父大人息怒,公孙奇虽然是对咱们不住,但这事也还可以好好商量。”

公孙奇捧腹大笑,说道:“你杀了我,使我免受走火入魔之苦,我正是求之不得。你们将来要死得比我更惨,我是无须请人报仇的了。”

太乙气得说不出话来,柳元甲却哈哈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公孙兄,真有你的。现在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倒是可以推心置腹地好好谈谈了。”柳元甲是一头老狐狸,比太乙­阴­沉得多。太乙得他一言点醒,立即把手缩回……

公孙奇占了上风,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说道:“好吧,你们要谈什么?”

柳元甲淡淡说道:“你也别要得意。我们不杀你,但可以使你越来越为痛苦,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要知道,你遭受了走火入魔之灾。本来早就应该死了的,是我费尽心力,才让你话到现在。因此,我也可以凭我的医术,延长你的死期,叫你受尽折磨,死在我们的后头!怎么样,你是愿意大家一同受苦而死呢,还是愿意大家都得免除灾难而生?”公孙奇听得毛骨悚然,但仍是强自镇定地冷笑道:“废话少说,把你的条件提出来!”

柳元甲道:“咱们公平交易,你把桑家的内功心法一字不瞒的写给我们,三个月之后,我们一定替你医好走火入魔的半身不遂之症。”太、柳二人懂得逆行经脉之法,这是太乙的师兄青灵子穷毕生心力,钻研所得,专为消除练那两大毒功所引起的后患的。所以只要他们得了真正的桑家内功心法,就可以化解走火入魔之难。他们本身都有一身上乘的内功,而走火入魔的征象不过刚刚箫露,“病向浅中医”,有三个月的时间已经是足够的了。

公孙奇冷笑道:“你这主意倒是打得不错。不过,却谈不上是什么公平交易吧?”

柳元甲道:“我以为公平得很,为什么你说不是公平?”

公孙奇道:“我把桑家的真正内功心法写给你们,三个月之后,你们是无须顾虑再有走火入魔之难了。那时你们不替我医,我岂不是还要忍受走火入魔的折磨?”

太乙怒道:“说来说去,你只是不相信我们。”公孙奇嘿嘿冷笑,说道:“我受了一次教训,还不够么?”

柳元甲道:“好,那么,你以为怎样才算公平?”

公孙奇道:“你们先医好我的病,我才可以把真正的桑家内功心法告诉你。”

其实公孙奇对桑家的内功心法也未曾学得完全,因此即使他尽其所知告诉太、柳二人,而太、柳二人也真的尽心替他医治的话,他们三人所受的深浅不同的走火入魔之难,还是不能完全消除的,只不过可以苟延时日罢了。

这其中的关键,太、柳二人固然不知,公孙奇也不知道。可笑他们还在尔虞我诈,各有所恃似地要挟对方,同时又怕为对方所算。

太乙冷笑道:“我们又怎能相信得过你?必须我们走火入魔的病象消除之后,证明你交出来的内功心法是真的了,我们才能给你医治。”

双方争吵,彼此都是不肯相让,正争吵间,忽听得“乒”的一声响,太乙回头一看,只见聂金铃、石瑛两母女走了出来。原来她们吃了天山雪莲。功力已经恢复,于是立即破门而出。

太乙大吃一惊,跳出来叫道:“金铃,你们怎么走出来了?”

聂金铃淡淡说道:“我不耐烦听你们争吵,我要与瑛儿回家了。”

太乙喝道:“哪能走得这样容易?给我回去!”一抓抓去,聂金铃举起拐杖一扫,喝道:“滚开!”太乙的手指一触枝头,登时如同触电一般,忙不迭地缩手。聂金铃的内力震得他虎口隐隐发麻!

太乙方才知道妻子的功力已是完全恢复,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当下一声长啸,紧接着又是一掌。这一次却轮到聂金铃的拐仗给他的掌力荡开了。

原来他们夫妻俩的功力本是相差不远的,在太乙练桑家的两大毒功之前,聂金铃胜他少许。如今在太乙练了这两人毒功之后,情形恰倒转过来,是太乙胜她少许了。桑家的毒功是大下最霸道的功夫,练之不得其法便会走火入魔,但在走火入魔未发作之前,功力却是会突飞猛进的。幸而太乙只不过练了几个月,走火入魔的迹象也不过刚刚箫露,要不然金铃更非其敌。

太乙定下了心,笑道:“金铃,你的功力虽然恢复,也还是跑不了的。夫妻团圆有什么不好?回去吧!”说话之间,已是接连攻了三招,两记劈空掌,中间夹了一记玄­阴­指。玄­阴­指是他的绝技,在他全力施为之下,冷风如箭地向聂金铃­射­来,聂金铃也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

柳元甲把公孙奇反锁在石室之中,也跳了出来追捕石瑛。石瑛刚刚走出门外,险些给他抓住。聂金铃大怒,一个移形换位,躲开了太乙的攻击,冲过去喝道:“你敢伤我的女儿!”迎头便是一拐。柳元甲笑道:“岳母大人何必生气?我也只不过是想夫妻团圆罢了。”随手一拨,用了一个“引”字诀,竟然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聂金铃这一猛招,将她的拐杖拨过了一边。原来柳元甲因有正宗内功作为某础,所以在练了桑家的两大毒功之后,功力的增进比太乙更速。更是胜过了聂金铃了。

太乙哈哈笑道:“不错,夫妻吵嘴,事属寻常,就是打上一架,那也个算什么。元甲,你去劝你妻子吧,但对岳母大人嘛,却是不可无礼!”柳无甲道:“是。小婿不敢!”他们翁婿俩年龄相若,这么油嘴滑舌的一说,令人听了,只觉恶心。聂金铃骂道:“不要脸!”柳元甲已是越过了她的前头。又堵住了石瑛的去路了。太乙也拦了聂金铃,迫她交手。

石瑛的本领差得更远,不过几招,便给柳元甲迫得手忙脚乱。柳元甲笑道:“娘子,有话好说,何必就要跑呢?是谁给你解药的,你可以告诉我么?”

话犹未了,蓬莱魔女一跃而出,应声说道:“是我!”柳元甲做梦也想不到蓬莱魔女竟会找到这个秘密的所在,吃了一凉,不由得他不放松了石瑛,倒退两步。蓬莱魔女道:“二婶,你歇歇。”唰唰唰连环三剑,向柳元甲疾刺。柳元甲凝神应付,见招解招,见式解式,把蓬莱魔女的招数尽数化解,定下了心笑道:“你只认二婶就不认我这个二叔么?乖侄女,你不是我的对手的,快快向我赔罪,我还可以恕你。”蓬莱魔女斥道:“我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荔雉,看剑!”

蓬莱魔女“唰”的一剑刺出,立即倒纵开去,闪避对方的反击,同时扬起左手,喝道:“看暗器!”柳元甲哈哈笑道:“你还有些什么伎俩,尽管使出来吧!。他看出蓬莱魔女虚捏掌心,料她只不过是虚声恫吓。

柳元甲如影随形地正在扑去,忽听得“嗤”的一声,上官宝珠从石屏风后跳了出来,喝道:“暗器来了!”柳元甲摔不及防,几乎给她的暗器打着。

柳元甲是正在张开口说话的,暗器虽然避开,却吸进了一股辛辣的气味。原来上官宝珠情知柳元甲内功深厚,寻常的暗器打着了他,亦是无济于事。她所发出的是一枚内里中空藏着毒粉的暗器,毒粉虽给柳元甲的掌风扫荡,却也难免吸进了少许。蓬莱魔女的口中则是含了一瓣雪莲的,不怕毒粉。

柳元甲大怒道:“又是你这个鬼丫头!老大岂惧你的暗器。”声到人到,一掌荡开蓬莱魔女的剑尖,一掌就向上官宝珠抓下。

上官宝珠险些给他抓着,幸亏蓬莱魔女解救及时,左一招“玉女投梭”,有一招“乌云罩顶”,尘剑兼施,全是攻向柳元甲的要害,柳元甲只好放松了上官宝珠,先解蓬莱魔女的杀手。

上官宝珠的本领虽不及蓬莱魔女,但亦是不弱。柳元甲要运功解毒,在她们联手夹攻之下,就只能勉强打个平手了。

蓬莱魔女这边稍占上风,聂金铃那边却是险象环生,她功力初复,抵敌不了太乙的玄­阴­指。

石瑛歇息之过,加入战团。太乙喝道:“你这丫头只知有母不知有父么?你敢向你生身之父动手!”聂金铃笑道:“你早已抛弃了我们母女,她不是你的女儿!”石瑛极是难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蓬莱魔女身形一掠,闪电般向太乙攻了一招,减轻了聂金铃所受的压力。柳元甲则向石瑛抓去,笑道:“娘子,一家人何必斫杀不休,只要你我和好,你的父女之情也可顾全了。”石瑛一口闷气无处发泄,咬紧牙龈,便与上官宝珠双战柳元甲。她不愿与太乙动手,但对柳元甲则已是恨如刺骨,无所顾忌了。

两边形成了混战之局,蓬莱魔女居中策应,忽攻太乙,忽攻柳元甲,这样一来,双方才恰恰打成了平手。

蓬莱魔女正要发出啸声,把武士敦和檀羽冲叫来,却不料她心念方动,先听到了武士敦从远处传来的啸声!

武士敦和植羽冲那边也遇上了强敌,蓬莱魔女不由得暗暗叫苦,想道:“我这里还可以打成平手,他们那边却不知怎么样了?”蓬莱魔女无法抽身,只好继续恶斗。

数十招过后,聂金铃仍是­精­神抖擞,毫无疲态。太乙反而有了难以为继之感。激战中,聂金铃一拐横扫过去,太乙的劈空掌力竟然荡它不开。“卜”的一声,太乙的掌缘劈着了龙头拐杖,聂金铃身形一晃,跄跄踉跟地倒退了三步,但太乙的虎口亦是给震得隐隐发麻。原来以目前的功力而论,虽是太乙较高,但他的功力是在练了那桑家的两大毒功之后,才大大增进的,新增的功力究竟是不及聂金铃原有的功力­精­纯。故此打到后来,此消彼长,就逐渐拉平了。

聂金铃冷笑道:“你的真力耗得越多,走火入魔就将来得越早。休怪我没有预先警告你!”太乙笑道:“多谢老伴儿的关心。但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若是当真如你所言,我也没有办法可想。唯有请你留下来作伴,以便照顾我了。”太乙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貌作轻松,其实心中已有了几分怯意。

柳元甲一面运功解毒,一面挥掌力战,那股辛辣的气味在口腔里兀是未能消除,喉咙里好像有一团火似的,渐渐连丹田之中也好似有一股热气升起了,刺激得他好不难受。柳元甲心想:“不知还有什么人进了这个岩洞,难道猛鹫上人和牟岛主夫­妇­竟也是碰上了强敌,自顾不暇么?否则他们应该听得见这里的厮杀之声,何以他们如今尚未来到?”

心念来已,忽听得“笃,笃”的拐杖点地之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举起拐杖指着上官宝珠说道:“怎么你这女娃儿又来了,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啊!”原来这个老婆婆不是别人,正是她们前几天所碰见的那个相貌和上官宝珠的母亲十分相似的老婆婆。

这个老婆婆一出现,两方面的人心里都不禁紧张起来。蓬莱魔女是暗暗吃惊,想道:“这老婆婆虽然对上官宝珠似乎很是不错,但却也毕竟是和他们一伙的,若然她与这两个荔雉联手,我们只怕是难以应付了。”蓬莱魔女见过这老婆婆的本领,知道她的功夫还在聂金铃之上。

柳元甲则是喜出望外,叫道:“牟夫人,你来得正好,这个地方,决不能让她们逃了出去!”

上官宝珠却是惊喜交集,也在叫道:“老婆婆,我正想找你,我还没有请教你的姓名呢!”这老婆婆的相貌太像她的母亲,因此上官宝珠一见了她,自然而然的心里就起了一种亲热的感觉。

与高手搏斗,哪能容得分心?上官宝珠一个疏神,柳元甲立即欺身而进,使出了大擒拿手法,一抓就向她的琵琶骨抓了下去。

眼看上官宝珠已是躲避不了,就在这危险已极的刹那,忽听得“嗤”的一声响,一颗小石子对准了柳元甲的掌心打来!

柳元甲深知这老婆婆的功力只有在他之上,决不在他之下。掌心的“劳宫|­茓­”乃是人身三十六道大|­茓­之一,若是给她这颗石子打着,只怕不死也得重伤。柳元甲大吃一惊,忙不迭的缩手回身,叫道:“牟夫人,你——”

那老婆婆冷冷说道:“柳先生,你是江南的武林盟主,何必和一个女娃子过不去呢?老婆子不笑话你,你也是有失自己的身份呀!”说到最后一句,拐杖点地的“笃,笃”之声,已是去是远了。

柳元甲满面通红,“呼”的一掌迫退蓬莱魔女,回身便走。他一走,太乙也跟着走了。

上官宝珠逃过了琵琶骨被抓裂之灾,思之犹有余悸,喘过口气,说道:“我真不明白,这老婆婆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

蓬莱魔女也是惊疑不定。不过,她已是无心和上官宝珠推究这内里的因由了。太、柳二人一走,她立即跑进那间屋子。聂金铃叫道:“咦,你还要去救公孙奇这贼子么?”

蓬莱魔女给她一问,不觉一片茫然。是呀,她将怎么样处置公孙奇呢?公孙奇如今已是半死不活,再也不能作恶的了。杀他,已是无须,救他,也只是令他苟延残喘而已。

但公孙奇毕竟是她恩师的独子,无论如何,她总是要看一看他的。

蓬莱魔女茫然的推开了那扇房门,一看之下,不觉又是一惊。屋子里空荡荡的连鬼影也没有一个,公孙奇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蓬莱魔女呆了一呆,心里想道:“莫非这里有地道。”心念未已,忽觉地基震动,聂金铃在外面大叫道:“快,快出来!”

蓬莱魔女无暇思索,一跃而出,刚刚跑出外面,只听得轰隆一声,囚禁公孙奇那间房子已经倒塌!在黑漆的岩洞之中,屋子又已倒塌,下面纵有地道,那也是找不出来的了。

聂金铃道:“看来那两个荔雉是尚未死心,他们还要利用公孙奇。好,就让他们彼此勾心斗角,同归于尽吧!咱们省了气力,不很好么?”

蓬莱魔女叹了口气,说道:“是。咱们过那一边的岩洞看看吧。武帮主刚才发啸示警,恐怕他们在那边也是遇上了强敌了。”

正好走到东西两面的洞Kou交界之处,蓬莱魔女听得有呼吸的气息,黑暗中不知是友是敌,喝问:“是谁?”对方也在同时喝道:“是谁?”双方出声之后,同时大笑。蓬莱魔女喜出望外,原来正是武士敦与武林天骄,从那洞中之洞,刚刚钻出来。

原来他们在那个洞中碰上了猛鹫上人与宇文化及。

武林天骄道:“本来还有那白衣老者与那老婆婆的,幸亏他们只是袖手旁观。后来在你们那边隐隐传来了厮杀之声,那老婆婆先走,跟着白衣老者也走。猛鹫上人和宇文化及不是我们的对手,过了百招之后,就给我们打败了。我们地形不熟,在这黑暗的岩洞之中,当然也是不敢去追。

武士敦道:“我听不见你的啸声回应,想必你们也是碰上了强敌了?”

蓬莱魔女道:“不错。我们碰上的是柳元甲与神驼太乙。”

武士敦道:“这两个荔雉在此,那么,公孙奇也应该是在这洞中的了?你们可曾发现了他?”

蓬莱魔女叹口气道:“他现在已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用不着咱们杀他了。”当下将她们刚才的遭遇与发现公孙奇的情形告诉了武、檀二人。

武林天骄道:“既然如此,咱们留在这个洞中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了。”武士敦也道:“情况已经探明,咱们的目的也达到了大半了。未了之事,留待出去再说吧。”

他们这次来搜索这个岩洞,有三个目的。一是救聂氏母女;二是探查公孙奇的究竟;三是若有可能的话,就乘机除掉太乙与柳元甲这几个魔头。如今聂氏母女已经脱险,公孙奇的结果亦已可以料想得到,用不着再去动手杀他,剩下来的就只是对付那几个魔头的问题了。在目前的情况之下,已知的强敌已有四人:太乙、柳元甲、猛鹫上人与宇文化及。未曾知道清楚的还有那白衣老者和那老婆婆。这两个人行迳古怪,有时和他们交手,有时袖手旁观,还有两次那老婆婆为了救护上官宝珠,还不惜与自己人冲突。不过这对夫妻总是和那几个魔头一伙,虽然摸不清他们的底细,也应该是属于敌人那一边的。

一来是敌众我寡,二来是地形不熟,在这个岩洞之中,敌人是在“明处”,他们是在“暗处”。敌情不明,危机四伏,当然是以先出洞为宜。

岩洞里的地形十分复杂,他们又已知道了有六个强敌在这洞中。处处须得提防敌人暗袭,故此出洞之时,心情实是比入洞之时更为紧张。

幸亏一路没有遇到“伏击”,好不容易凭着记忆一,摸索到了入口之处,不料洞口的那块大石头本来他们移开了的现在又已给人堵上。黑漆漆的透不进一点光。

蓬莱魔女打燃火石,正要上前察看,陡地一股劲风扑来,火光复灭。蓬莱魔女出剑如电,唰的一剑刺去,不料仍是刺了个空。不过在那火光明灭的刹那间,她已经看见了那个人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白衣老者。

武士敦一掌劈去,白衣老者小臂一弯,反掌切他脉门,黑暗之中,认|­茓­能不差毫厘。武士敦一个“回身拗步”,掌势斜飞,解招还招,把那白衣老者迫退一步。但武士敦那么刚猛的掌力,也是不过一招,便给那白衣老者轻描淡写地化解开了。

蓬莱魔女叫道:“且慢动手!我们与老前辈素无仇冤,不知老前辈何故要与我们为难?”

白衣老者冷冷说道:“我不是与你们为难。这女娃儿留下,我就让你们出去!”黑暗中看不见他是向谁说话,但大家都知道他要留下的那个“女娃儿”是上官宝珠。

上官宝珠吃了一惊,说道:“为什么要我单独留下?我要和他们一同出去。”

白衣老者道:“你不想留下也得留下,否则你们都出不去!”

武林天骄冷笑道:“好,我倒要看你有什么本事留我?”玉箫一挥,一招之间,遍袭那白衣老者的七道大|­茓­,黑暗之中,也是认|­茓­不差毫厘,而且一招袭七|­茓­,点|­茓­的手法比那老者更为­精­妙。白衣老者仗着­精­纯的内功荡开他的玉箫,但七处|­茓­道避开了六处,还有一处|­茓­道给他点着。白衣老者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玉箫点在他的身上,立即滑过一边,对他毫无伤害。

蓬莱魔女道:“好,老前辈既然定要与我们为难,请恕我不能讲江湖规矩了!”一手挥尘,一手运剑,左一招“珠帘倒卷”,右一招“玉女投梭”,尘剑兼施,便与武林天骄夹攻白衣老者。

武士敦正要去搬那封闭洞口的大石,忽见幢幢黑影,陆续奔来,太乙、柳元甲、猛鹫上人、字文化及和那拿着龙头拐杖的老婆婆全都来了。

白衣老者叫道:“美娘,我知道你舍不得这女娃儿,我要成全你的心愿,把她留下来陪你。你满意了吧?”听起来倒是商量的口吻,但声音冰冷,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内心实是很不高兴。

老婆婆道:“这也得问问她的意思。宝珠,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上官宝珠道:“我也是舍不得你老人家,不过我得先问过我妈,要是妈答应了,我再来陪你。”

老婆婆道:“你只伴我几天,我就送你出去。”

上官宝珠道:“我妈就要来了,待她来了,我与她一同来见你,岂不更好?”

老婆婆叹了口气,说道:“你出去吧,我也不想见你的母亲了。”正是:旧梦尘封休再启,此心如水只悠然。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三回破镜难圆情怅怅零脂湿泪恨茫茫

白衣老者冷冷说道:“美娘,放人与否,这似乎应该问问这里主人的意思,咱们实是不宜擅自作主。你忘记了,猛鹫上人还是这女娃儿的师叔呢!”

猛鹫上人道:“我没有留难这丫头的意思,她虽是对我这个师叔不敬,但我看在师姐与牟夫人的份上,也未尝不可放她出去。不过她必须向我赔罪。”

柳元甲接着说道:“这丫头我们可以放地出去,但其他的人,我们必须留下。牟夫人,你不知道,这几个人都是处心积虑和我们作对的,若果放他们出去,对我们实是后患无穷,对你们也没好处。”

上官宝珠冷笑道:“我自问没有做错事,要我赔罪,万万不能。我也不单独出去,要出去我和他们一同出去。”

猛鹫上人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只有把你们全都留下!牟先生,贤伉丽是袖手旁观还是愿意拔刀相助,我们不敢勉强,悉随尊意!”

白衣老者哈哈一笑,说道:“主人有事,客人岂有袖手旁观之理?美娘,你说是吗?”

老婆婆似乎很是害怕她的丈夫,无可奈何他说道:“但我可不能容许你们伤害了这个女娃儿!”

猛鹫上人笑道:“我是她的师叔,我又岂能伤了我本门的师侄?你放心,我们只是把她擒下,决不损她毫发就是。不过,对其他的人,我们可就不能客气了!”

武林天骄大怒道:“好,我且看看你这秃驴有甚本领将我强留!”

猛鹫上人一抓荡开武林天骄的玉箫,武林天骄左掌划了一道圆弧,看似毫不着力地轻飘飘打出,猛鹫上人横掌一挡,突然间只觉对方的掌力便似暗流汹涌般的卷来。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右手的玉箫又点到了他的胸前。猛鹫上人吞胸吸腹,使出了炉火纯青的大擒拿手法,好不容易才化解了他箫中夹掌的两招。原来武林天骄新创的落英掌法擅能以柔克刚,幸亏猛鹫上人和他交过几次手,对他的这套掌法已是略有所知,否则更难应付。

白衣老者扑来,武士敦和他交上了手。他们两人的武功乃是各有千秋,武士敦的金刚掌力天下无双,但白衣老者的内外功夫都已登峰造极,奇招妙着层出不穷,武士敦那么刚猛已极的掌力,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柳元甲冷笑道:“清瑶,你还是不肯向为叔的低头吗?难道你当真要迫我伤你?”蓬莱魔女唰的一剑刺去,喝道:“你卖国求荣,为虎作怅,你早已不是我的叔父了。我宁可死在你手,决不向你求饶!”柳元甲道:“好,那是你自作自受。”挥袖拂开蓬莱魔女的剑招,两人随即激斗起来。蓬莱魔女处在下风,但在百招之内,也还可以勉强应付。

宇文化及笑道:“上官姑娘,你不喜欢麻大哈,可喜欢我?”上官宝珠大怒斥道:“­骚­挞子狗嘴里不长象牙,看剑!”她曾受字文化及偷窥出浴之辱,如今又给他言语调戏,怒不可遏,唰的一剑刺去,一出手便是青灵师太所传的杀手绝招。

宇文化及笑道:“好姑娘,何必如此动气?我和你的师门长辈现在已经是自己人,咱们也总该可以交个朋友吧?”当下将日月双轮推出,轻描淡写地便化解了上官宝珠的杀手剑招。

宇文化及的武功远在上官宝珠之上,但因那老婆婆有言在先,不许别人伤害了上官宝珠,宇文化及有所顾忌,只能想法擒她,不敢使用杀手。上官宝珠身法轻灵,武功虽然不及对方,也很不弱,故此宇文化及要想在急切之间擒她亦是不能。

那老婆婆听了宇文化及的轻薄言语,心里也是很不舒服,不过她也看得出宇文化及不敢伤害上官宝珠,心中之气稍稍减了一些。宇文化及顾忌她,她也顾忌那白衣老者,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只盼上官宝珠不受伤害,即使是被宇文化及所擒,她也是顾不得的了。

老婆婆迫于处境,难以袖手旁观,她知道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等人是上官宝珠的朋友,她不愿和上官宝珠的朋友相斗,便找上了聂金铃作为对手。

老婆婆把拐杖一举,勉强笑道:“咱们都是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婆,大家又都是用的拐杖,你我比划比划如何?”聂金铃“哼”了一声,说道:“我是硬骨头,要打就打,何必多言?”言语中意带双关,暗讽那老婆婆惧怕丈夫。老婆婆皱面泛红,心里也动了火气,便与聂金铃交起手来。

双杖一交,双方都是不由得心头一震,知道遇上了劲敌。老婆婆用了个“回风扫柳”的连环招数,连击三杖,把聂金铃迫得连退三步,聂金铃还了一招“双龙出海”,龙头拐杖一抖,杖尾点她的两处大|­茓­,老婆婆不敢进迫,在她反攻之下,也退了两步。

聂金铃是退三步进两步,比较之下,在那见面一招中还是稍微吃了点亏。原来她们二人的本领本是旗鼓相当的,但因聂金铃功力初复,又经过了一场恶战,是以比不上那老婆婆了。

石瑛看见母亲打不过这老婆婆,拔剑上前助战,母女俩联手对敌,这才反客为主,占得上风,不过那老婆婆功力深湛,聂金铃母女要想胜她,亦是不易。

太乙哈哈笑道:“金铃,到了如今,你还要逞能吗?哈哈,你们哪一个都休想出去了!”言毕便也加入了战团。

太乙中指一弹,发出了玄­阴­指力,冷风如箭,袭向聂金铃胸口的“玉虚|­茓­”,聂金铃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险些给那老婆婆的拐杖扫着。

蓬莱魔女一个“移形换位”,以轻灵矫捷的身法脱出柳元甲掌力的范围,先解聂金铃之困。那老婆婆不愿与她作对,拐杖轻移,侧身一闪。蓬莱魔女“唰”的一剑,向太乙刺去,太乙挥袖一剑,解开她的剑招。柳元甲过来,再斗蓬莱魔女。太乙一个转身,又向武士敦施展杀手。武士敦以威猛无伦的金刚掌力,化解了他玄­阴­指的偷袭。

说时迟,那时快,太乙再一转身,又向武林天骄袭击。武林天骄从暖玉箫中吹出一口纯阳罡气,中和了他的玄­阴­寒气。猛鹫上人乘机进攻,“呼”的一抓,饶是武林天骄闪避得快,衣襟亦已被撕下了一幅。

武士敦与蓬莱魔女拼命冲击过来与武林天骄会合。双方于是变成了混战的局面。两边人数倒是相等,都是六人。但聂金铃母女要联战那老婆婆,武士敦与武林天骄则仅可以和那白衣老者及猛鹫上人打成平手,蓬莱魔女对付柳元甲还要处在下风。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敌方等于是多出一个高手太乙。太乙策应四方,时而袭击聂金铃,时而袭击蓬莱魔女,武士敦与武林天骄虽然不怕太乙的“玄­阴­指”,也不能不分神应付。还幸那老婆婆只是采取敷衍的态度作战,要不然蓬莱魔女这方早已一败涂地。

双方强弱虽谈不上“悬殊”二字,亦是颇有距离。斗了一炷香时刻,蓬莱魔女这方的形势越来越险,虽还勉强可以维持,但大家都已知道,久战下去,终须一败。

猛鹫上人哈哈笑道:“你们竟然是至死不服吗?我劝你们还是束手受擒好些!”柳元甲也道:“清瑶,我劝你还是认了我这个叔父吧。你是我的侄女,我总不能伤你­性­命!”

那老婆婆叹了口气,跟着也说道:“宝珠,不要再打了。有我在此,我担保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那老婆婆以上官宝珠的保护人自居,上官宝珠心里很是感激,说道:“多谢你的好心,但我决不能舍弃朋友,独自求生,我宁可和他们死在一起。”

猛鹫上人喝道:“你这丫头真是执迷不作好吧。你们既是定要打到底,那也就只好将你们一网打尽了。宝珠的­性­命我可以留下,其他的人就难说了!”说罢,又发出了一阵狞笑。笑声未了,有一件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那块封闭洞口的大石头突然给人移开,光线­射­了进来。原来此时已是第二天的日上三竿的时候了。这块大石头是武士敦也不能单独移开的,显然搬石之人必是武林中的第一等高手!

此事突如其来,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双方都是不禁一呆,武士敦猛力发出一掌,把那白衣者者从洞口之处迫开,叫道:“你快走!”

蓬莱魔女把上官宝珠一拉,立即便跳出去。她这一边,以武士敦的功力最高,故而由他担当殿后,蓬莱魔女则掩护上官宝珠先走。

柳元甲喝道:“哪里走!”一抓抓来,蓬莱魔女反手一剑刺他脉门,柳元甲变抓为指,铮的一声,弹开了蓬莱魔女的青钢剑,如影随形地也追了出来。

上官宝珠本来是和宇文化及交手的,蓬莱魔女此时在对付柳元甲,一时难以兼顾,宇文化及跟着也追了出来。

宇文化及高举日月双轮,向上官宝珠砸去,想把她手中的剑打落,此时,他为了要阻止上官宝珠逃跑,双轮猛击,已是用上了全力,即使因此而伤了上官宝珠,他也是顾不得的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谁敢伤害我儿?”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站在洞口,正是上官宝珠的母亲——灵鹫派北宗的掌门人青灵师太。

青灵师太一拐打下,宇文化及收势已来不及,只听得“当”的一声,金铁交呜,震耳欲聋,字文化及的日月双轮飞上了半空,“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连忙后退。宇文化及是练成了混元一炁功的,只论功力,他不在蓬莱魔女之下,如今竟是挡不起青灵师大的一击!

柳元甲大惊,恐防青灵师太对宇文化及再下杀手,慌忙拦在他的前面,上官宝珠叫道:“妈,你来得正好,这些人合起来欺负我!”

青灵师大“哼”的一声,向柳元甲一拐扫去,柳元甲避开正面,右掌一招“拨去见日”,以最上乘的内功卸开她的那股力道,右掌并拢如刀,反切她的脉门。柳元甲以正宗内功的基础,又练了桑家的内功心法,目前已是差不多到了“正邪合一”的内功境界,在他们这一群人中,本领已是数一数二,可是当他的手指触及拐杖之时,仍是感到如同触电一般,慌不迭地缩手,一条左臂,酸麻得不能动弹。不过青灵师大的拐杖也给他拨开,而且柳元甲的右掌划过,把她的衣袖也划穿了一道裂缝。比对起来,虽是柳元甲吃亏较大,青灵师太也没占到绝对上风。比起宇文化及来,柳元甲吃的亏就算不得什么了。青灵师太心头一震,想道:“怪不得我儿会吃了他们的亏。”

此时双方都已陆续有人出来,猛鹫上人见了青灵师太,大吃一惊,叫道:“师姐!”青灵师太冷冷说道:“你还认我是师姐么?你为什么欺负我的女儿?”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拐杖。

猛鹫上人叫道:“师姐,你误会了!”青灵师太“哼”了一声,说道:“我亲眼见的,有什么误会?”拐杖已是高高举起。猛鹫上人双臂一振,作势迎击。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忽听得一声尖锐的叫声,那老婆婆和白衣老者已经出来,老婆婆见了青灵师大,骤吃一惊,惊得比猛鹫上人更甚,竟是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这刹那间,白衣老者也是呆若木­鸡­,他的面上本来就没有几分血­色­的,此时更苍白了。

青灵师太颤巍巍地放下了拐杖,喘了一口气,说道:“美娘,你,你们回来了!”她本是杀气腾腾的,突然一副颓唐的神态,好像一下子就衰老了许多。

上官宝珠惊疑不定,说道:“妈,你们是认识的?这老婆婆真像你!”

青灵师太不答女儿的问话,忽地又是双眉一竖,说道:“美娘,你,你和宝珠说了些什么?”

那老婆婆哑声说道:“我,我什么也没有说。”

青灵师太道:“好,那你就不必再找宝珠了。宝珠,咱们走!”上官宝珠叫道:“妈!”她满腹疑团,想要问个明白,可是青灵师大已是不由分说,拖着她跑了!

那白衣老者板起了面孔,冷冷说道:“美娘,我叫你不要自寻烦恼,你偏偏不听我的话!”好像和那老婆婆赌气似的,迳自走开。老婆婆默默无言地跟在他的后面,走的是另一个方向。

猛骛上人与柳元甲、太乙等人面面相觑,半晌,猛簿上人说道:“咱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都走吧!”不过,他说是说“走”,却是回到那个洞中,柳元甲等人也跟着进去。

蓬莱魔女料想他们是要带走公孙奇,公孙奇目前已是半死不活,救他固然没用,杀他亦是无须,蓬莱魔女不忍再见公孙奇,就去追青灵师太。

上官宝珠叫道:“妈,这位柳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青灵师大道:“好,待会儿我向她叩谢!”蓬莱魔女蓦地一省,连忙说道:“老前辈不必客气,你们母女相逢,我不打扰你们啦。你们先谈谈吧。”蓬莱魔女情知她们母女定有许多话说,自己不便Сhā在她们中间,蓬莱魔女脚步一停,青灵师太拖着女儿已是走入了密林之中,看不见了。

武士敦等人走来,武林天骄笑道:“今天真是多亏了青灵师太,要不然咱们只怕要被困在洞中,难见天日了。但却不知青灵师太和那老婆婆闹的是怎么一回事情?咱们还要请她帮忙对付那几个老魔头呢?”

蓬莱魔女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懂是怎么一回事情。那老婆婆的行为好古怪,我猜不透她的来历,不过,想来青灵师太是会知道的,就不知她肯不肯说。”

聂金铃道:“我生平不惯求人帮忙,看刚才的情形,青灵师太与那老婆婆定有极深的渊源,也不必强她所难了。”蓬莱魔女始终疑心她们二人乃是姐妹,不过上官宝珠又曾说过她的外祖父只有她母亲一个女儿,故此蓬莱魔女兀是怀疑不定,如坠五里雾中。

聂金铃接着说道:“那两个老贼已是难逃走火入魔之劫,也用不着我母女亲自报仇的了。不过,他们的走火入魔须得在半年之后方始发作,这半年中他们几个老魔头联在一起,要制服他们也确是不易。你们倒要小心提防了。”蓬莱魔女心中一凛,应了一个“是”字。

聂金铃又道:“我生平不惯受人恩惠,但这次却是要深感你的大恩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蓬莱魔女道:“你是我的长辈,晚辈出点力是应该的。刚才若是没有老前辈帮忙,我也早已遭了他们的毒手了。但我有一事未明,不知那个给你们送出那封信的小叫化是什么人?他又怎知道你们是囚在这个岩洞,而且居然逃得过那几个大魔头的监视?”蓬莱魔女心里藏着这个闷葫芦已有数日,见了聂氏母女早就想问的了,现在才有机会发问。

聂金铃道:“我也不知道这小叫化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蓬莱魔女诧道:“他既是和那几个魔头一伙,何以又会给你们送信?”

石瑛道:“有一日他突然到我们的囚房,说是可以替我们把信息带出去,他说了一个人的名字,不由我不相信他。我料想你们会来石家村找我,我就匆匆写了那封信请他送出去。”

蓬莱魔女道:“他提起了何人?”

石瑛道:“他提起了明明大师。”

蓬莱魔女恍然大悟,心里想道:“明明大师数十年足不下山,江湖上根本没人知道他,而他和聂金铃有极深厚的交情,小叫化提起他的名字,怪不得石瑛会相信他了。但奇怪的是,听那牧童说这小叫化年纪甚轻,却如何会知道明明大师?”蓬莱魔女同时也明白了聂金铃何以不愿详言此事,因为那小叫化提及的明明大师乃是她的旧情人。

武林天骄忽道:“我知道这个小叫化的来历,他是蒙古的尊胜法王的弟子,宇文化及的师弟。”

蓬莱魔女大感诧异,尊胜法王的弟子会给她们送信,此事真是太出意料之外。蓬莱魔女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听说宇文化及已是尊胜法王的关门弟子,怎的又来一个师弟?”

武林天骄道:“我们走进西面的那个岩洞,正巧听到猛鹫上人和宇文化及说话。猛鹫上人说道:”你那个小师弟和聂金铃母女是不是相识的?‘字文化及道:“我不知道,不过他今年不过二十岁,想来不应与她们相识。何以你会这样问我?’猛鹫上人道:”我曾见他从她那间房间出来,那一晚正是他临走的前夕。碍着你的面子,我可不敢问他。‘宇文化及道:“哦,原来你是对他有了疑心吗?’猛鹫上人道:”不敢,不敢。他是你的师弟,是尊师宠爱的关门弟子,我对他岂敢疑心?‘宇文化及道:“他年纪轻,想必是因为好奇,去探望一下。看看魔鬼花令武功高手中毒的情形是怎么样的。他是我师父一个故友的儿子,五年前我师父收他为关门弟子的。据我所知,今次是他第一次走出蒙古。’猛鹫上人道:”那就越发没有疑心了。‘接着问道;’尊师派遣他来,催促你回去,不知是为了何事?“宇文化及道:”铁木真大汗正拟进兵中原,我是来探听军情和延揽能人的,如今迟迟未回,师父当然要知道一个消息。进军在即,我也是应该回去禀报的了。你们怎么样?和我一道走呢?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猛鹫上人遗:“多承尊师青睐,答应在大汗跟前推荐我做他的副手,贵国既然目下需人,我当然应该和老弟一同回去。只是太乙和柳元甲这两个老家伙,还在恋恋不舍于要诱迫公孙奇传他那两大毒功,只怕他们暂时不能和咱们一起走了。’宇文化及道:”不必管他们,咱们先回去吧。这两个老家伙今后要倚仗家师之处某多,我想他们一定会跟着来的。“

“他们二人说到这里,便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这就打起来了。”

蓬莱魔女听了武林天骄的报道,虽然还未明白这小叫化何以会给石瑛送信的原因,但对他的来历身份已经清楚。另外还知道了一个消息,这班魔头是就要离开天狼岭回转蒙古的了。

蓬莱魔女笑道:“太、柳和猛鹫等人真是利令智昏,金国势大投金,蒙古势大就投蒙古,但太乙与柳元甲这两个老贼,也不想想他们遭受走火入魔之劫,最多也只有半年的时间了。咱们不必理它,看看青灵师太去吧,不知她们母女已经谈完私事没有?”

就在此时,忽听得林中传来一声尖叫,是上官宝珠的叫声,声音中充满骇惧,蓬莱魔女大吃一惊,说道:“难道她们又遇上了强敌?咱们快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现在回过头来叙述青灵师太母女相见之事。且说青灵师太把女儿带进密林深处,柔声说道:“宝珠,你从实告诉我,那个老婆婆和你说了些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她是谁吗?”

上官宝珠道:“她和我什么都没有说,我连她的姓名也未曾知道呢。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青灵师太吁了口气,心里想道:“还好。”问道:“你奇怪什么?”

上官宝珠道:“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在那岩洞里,那些人想伤害我,还多亏她给我解救呢。第二——”

青灵师太道:“你还有什么怀疑,为何不说下去?”

上官宝珠道:“你们两人长得这样相像,这不也是一件怪事么?妈,我相信你一定是和她相识的,你不可以告诉我她是谁吗?”

青灵师太忽地面­色­一端,郑重说道:“宝珠,这些年来,我对你好不好?”

上官宝珠吃了一惊,说道:“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天下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妈,你疼我爱我,女儿是一辈子也感激不尽的!”

青灵师太道:“那么你应不应该听我的话?”

上官宝珠道:“妈有什么吩咐,女儿岂敢不遵?”

青灵师太道:“我是要你心里愿意!”

上官宝珠惊疑不定,正容答道:“妈,你要我如何,我是水里火里都心甘情愿去的!”

青灵师太道:“好,那么你就听我的话。不错,我是知道那老婆婆的,但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你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以后我也不许你再提起她!”

上官宝珠满腹疑云,但母亲说得如此认真,她也只好答道:“是,女儿遵命!”

青灵师太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么咱们可以出去了。”

上官宝珠道:“妈,女儿还有一桩事情,不知你可不可以给我说个明白?”

青灵师太道:“你要问什么?”

上官宝珠道:“青灵子你可知道?”心里想道:“妈的法号叫做青灵,那人叫青灵子,这是偶合的呢,还是当真如那人所说,他和妈本是夫妻?”

青灵师大面­色­一变,说道:“你问这个人做什么?”

上官宝珠道:“青灵子已经死了!他……”

这刹那间,青灵师太不禁浑身一抖,失声叫道:“吓,他已经死了?”

上官宝珠说道:“他是给太乙害死的。他临死之前,曾把半边镜子交托柳女侠要她送还给你。可惜这半边镜子刚才已给那老婆婆打碎了。”

青灵师太喘着气说道:“青灵子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上官宝珠抬起头来,决心问个明白,涩声说道:“青灵子究竟是不是我的生身之父?妈,你一定要告诉我!”

青灵师太面­色­惨白,喘着气没有说话,心中踌躇莫决:“要不要告诉她呢?她若知道了真相,心里一定是十分难过。”

上官宝珠道:“不管怎样,我要知道实情。否则我闷在心中,一生都会难过。”

青灵师太含着眼泪抚摸她的头发,但仍然没有回答。

忽听得有人接声说道:“不错,青灵子是你的父亲!”说话的正是那个老婆婆,突然出现在上官宝珠的面前,扶着拐杖,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说了出来,说得十分吃力,显然也是下了极大决心才能说出来的。

上官宝珠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那老婆婆道:“因为,因为我是你的母亲!”

上官宝珠呆住了,目光停滞地望着青灵师太,一个“妈”字便在喉头,不知是叫谁做“妈妈”才对。

青灵师太叫道:“美娘,你——”

那老婆婆一口气说下去道:“她是你的大姨。灵姐,对不住,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我心里难过,这件事她亦已知道了一鳞半爪,不能再瞒她啦。”

那老婆婆喘了口气,咳了咳嗽,继续说道:“这都是我的罪孽,我做了错事,对不住你的爹爹。我、我和另一个人走了,留下你来,你出世没多久,就是由大姨抚养你的了。我、我不配做你的母亲。你的大姨对你恩情如海,你叫她做妈是应该的!”

上官宝珠听得呆若木­鸡­,那老婆婆继续说道:“我这次回来,本来只是想偷偷的会见你一面,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你。我不配做你的母亲,可是我按捺不住心头的跳动,我、我是多么想要听到你亲口叫我一声‘妈’哟!我不要求你的原谅,只求你承认我是你的母亲!”

上官宝珠悲不可抑,抢上前去,投入那老婆婆怀中叫了一声“妈!”她不想知道内里的情由,不管她的母亲究竟做了些什么错事,她只知道这个老婆婆是她的母亲,这是无疑的了。女儿总不能责怪母亲的骨­肉­之情,这老婆婆是如此疼爱她,她也情不自禁地不能不投入她的怀中了!

那老婆婆的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出惨淡的笑容,心满意足他说道:“灵姐,你原谅我,我实在是抑制不了自己啊!”

蓦地另一个疑问在上官宝珠的心中升起:青灵子既然是她的父亲,难道他会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为什么要蓬莱魔女把那半边镜子交给她的大姨?

那老婆婆似乎已猜到了她心中的疑问,说道:“你出世不久,我把你交给了大姨,我就故布疑阵,伪作身亡,遁迹海外。你的大姨带了你到灵鹫山上,避免和你爹爹见面。若­干­年后,你的爹爹听到了一点风声,不过,他却以为你的大姨是我。因为在他生前,始终没有机会见到你们,而你的大姨在我遁迹海外之前,也早已‘暴病而亡’了。当然,这个‘暴病而亡’乃是假的。她是服了一种奇药,死了三天,可以复活。用意只不过要你爹爹知道她已经‘死了’而已。”

原来青灵师太和这老婆婆乃是一对孪生姐妹,青灵师太是姐姐,名叫杜灵珠,老婆婆名叫杜美珠。两姐妹面貌十分相似,­性­情却大大不同。杜灵珠­性­情内向,娴静端庄;杜美珠­性­情外向,活泼好玩。青灵子与姐姐结识在前,两人颇为相投,杜灵珠的一颗芳心早已系在他的身上。但因杜灵珠是个深沉不露的人,情意埋在心底,言语从未表露。

想不到妹妹后来也爱上了青灵子。杜美珠是个要恨便恨,要爱便爱的人,毫无顾忌地追求青灵子。青灵子虽然对姐姐的好感较多,但一来因为不知杜灵珠的情意,二来他也敌不过杜美珠这样一个热情少女的诱惑,于是不久就和社美珠结了婚。

青灵子结了婚,十分专一地爱他的妻子。杜美珠却是心­性­不定,婚后数年,又受了另一个风流浪子的诱惑,终于演出了私奔的一幕。

这件事情始终是瞒着青灵子的,不过杜灵珠则早已知道。她深深地为青灵子难过,但阻止不了妹妹和那个人私奔。她知道青灵子对妻子的热爱,倘若知道了这个秘密,非得气死不可。是以她替妹妹策划了这个“瞒天过海”之计,宁可青灵子以为她的妻子己死,总比知道妻子和别人私奔好些。

当然青灵师太也预料得到:日子久了,青灵子总会探得一点风声。因为她要抚养上官宝珠,总不能一生不在人前露面。所以她逃到了灵鹫山上,避免与青灵子相见。日后即使青灵子知道,也只当她是她的妹妹,反正她们姐妹相似,除非是青灵子亲自到来,还得和她相处多日才能分别。否则若是别的熟人,见了她,也决计不会知道她是姐姐还是妹妹。

且说上官宝珠听了杜美珠的说话,心中仍是疑团未释,问道:“我的爹爹原来是姓什么的?”

杜美珠道:“你的爹爹是太乙父亲收养的孤儿,谁也不知道他原来是姓什么?”

上官宝珠忽地望着青灵师太说道:“姨妈,你曾经说过上官复是我的父亲,这上官复就是青灵子吗?”

青灵师太呆了一呆,对这个问题似乎觉得很难解答。上官宝珠望着她,她却望着她的妹妹。

杜美珠道:“宝珠,你不必问你的爹爹是姓什么的了。你的姓名是我给你取的。”

上官宝珠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听了她的母亲这么一说,疑心更加重了。不由自己的又问道:“那么,是不是另外还有一个人叫做上官复的?他是谁呢?”

杜美珠本来惨白的面­色­,此时泛起了一片红,突然间就像寒热交作的病人似的,浑身发抖,脸上的肌­肉­也起了痉挛。全身的骨骼也好像就要松散似的,发出炒豆似的“噼噼剥剥”的声响。上官宝珠又是吃惊,又是害怕,杜美珠双手已经松开,上官宝珠不知不觉地离开了她的怀抱。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我就是上官复!”那白衣老者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青灵师太怒目而视,冷冷说道:“上官复,你害得我妹妹还不够吗?”杜美珠呻吟叫道:“你、你不应该到这里来的!”

原来这个白衣老者就是二十年前和她私奔的那个风流浪子,他本来是姓名是上官复,此次是改名换姓重回中原的。猛鹫上人这一班人只知道他是东海扶桑岛的牟岛主。

上官复对她们姐妹的斥责不加理会,一双眼睛只是打量着上官宝珠,忽然他好似在上官宝珠的身上发现了他少年时代的几分影子。

上官复惊疑不定,蓦地指着杜美珠问道:“你给我说实话,这女娃儿是不是我的骨­肉­?”

杜美珠颤声斥道:“你胡说什么?她是青灵子的女儿,我不是早已对你说过了吗?你当年也不许我携着她的。”

上官复道:“我不相信。你、你是骗我的吧?如果我知道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话犹未了,忽见社美珠晃了两晃,突然间就似风中之烛似的,倒下去了。

上官复大吃一惊,赶忙将她扶住,指头触着她的脉门,登时面如土­色­,原来杜美珠早已自断经脉,只因她的内功深厚,一时间未能死去。刚才她的全身骨胳发出的“噼噼剥剥”的声响,就是散功之时的现象。

青灵师太大怒,举起拐杖就向上官复打去,喝道:“你、你给我滚!”上官复一来是有几分忌惮青灵师太,二来他做了亏心之事,此时也自感到深深的内疚。迫不得已放下了杜美珠,叹口气道:“好吧,你既然忘不了前夫,我在这里是多余的了!”正是:当年恩怨无须论,情孽牵连罪孽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四回愧对孤儿谈往事唯将一死赎前衍

杜美珠嘶声叫道:“我被你误了一生,我只求你一件事,你以后可不许难为宝珠!”

上官复道:“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会难为她。你放心去吧!”

青灵师大举起拐杖喝道:“不要再罗嗦了,滚!滚!今后也不许你再找宝珠!”

上官复长叹一声,转眼间已是走得无踪无影。上官宝珠呆若木­鸡­,心里乱成一片。

杜美珠呻吟说道:“宝珠,过来!”上官宝珠如梦初醒,知道母亲已是在弥留之际,连忙抱着了她,说道:“妈有什么吩咐?”

杜美珠吸了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不要听信那人的说话。你的爹爹是好人,你的爹爹是青灵子!好啦,我听了你亲口叫我妈妈,我也可以瞑目了!”一阵急骤的“噼噼剥剥”的响声过后,杜美珠自行“散功”,已经完毕,闭上了双目。上官宝珠一声尖叫,险些晕了过去。

青灵师太抱着杜美珠,叹道:“好命苦的妹妹。你回头得迟了一些,不过,也总算是母女相认了。”杜美珠身躯又微微颤动了一下,青灵师太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只听得她说的是:“姐姐,你,你不要把真相告诉宝珠。”青灵师太点了点头,只见妹妹脸上含着微笑,似乎已是放下了心事,死得很是安详。上官宝珠正在伤心欲绝,她母亲说的这句话,她可没有听见。

原来上官宝珠的确是上官复的骨­肉­,杜美珠和他私奔之时,深深觉得自己对不住青灵子,不愿意让他知道真相,是以瞒着了丈夫也瞒着了上官复,把上官宝珠当作是青灵子的女儿,托姐姐抚养。当然,她的姐姐青灵师太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她们两姐妹同一样的心思,不想上官宝珠的心中留下­阴­影,是以在杜美珠临死之时,还始终是瞒着她的。

青灵师太道:“宝珠,你不要太难过了。就只当你没有碰上母亲吧。这许多年,你并不知道另有一个亲生的母亲,不是也这样过了吗?”

上官宝珠咽泪说道:“我今日方知父母是谁,可是我们母女只能相见一面。唉,妈妈,你的命真是好苦呀!”其实,她还未知道,她只是知道了母亲,还未知道真正的生身之父。

青灵师太老泪纵横,心里想道:“我的命比你母亲的命更苦,你却还未知道。”想起自己把意中人让给了妹妹,为妹妹抚养女儿,这一生都可以说是为妹妹牺牲了。但这一生的辛酸苦痛,却又有谁知道?

上官宝珠抬起了头,说道:“妈,我知道你是我的大姨,但我还是要叫你做妈。你永远把我当作女儿吧。”

上官宝珠的言语好似一股春风,吹开了青灵师太心头的云翳。她把上官宝珠紧紧搂在怀中,说道:“宝珠,我是一直把你当作女儿的啊!从今之后,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可不要再令我难过了。”上百宝珠道:“是。我一定听妈的话。”青灵师太脸上绽出笑容,轻抚上官宝珠的一头秀发。女儿还是她的女儿,她为了妹妹牺牲,大半生所受的苦痛辛酸,这一瞬间都好似得到了补偿了。

半晌,青灵师太抬起头来,低声说道:“宝珠,我对你有一样事情还是放心不下。”上官宝珠道:“妈,你说吧。我一定听你的话。”

青灵师太想了一想,说道:“你拾一些树枝来,把你的母亲火化,我要把她的骨灰带回灵鹫山去,做了这件事情,我再和你慢慢地说。”

上官宝珠火化她的母亲,这只见了一面便即永别的母亲。又禁不住哀哀痛哭起来。

蓬莱魔女听见上官宝珠的叫声,以为她们是碰上了强敌,匆匆忙忙的赶来,正好赶上上官宝珠火葬她的母亲。

蓬莱魔女看见这个情景,心中登时明白,这老婆婆一定是她的母亲无疑。她不愿加重上官宝珠的伤心,既然明白,也就不去再问她了。

上官宝珠把骨灰聚拢,青灵师太解开背囊,包裹了骨灰,说道:“宝珠,你不要再哭了。你瞧,你的柳姐姐已经来了。她对你是有过救命之恩的,是么?你还未曾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呢。”

上官宝珠紧握蓬莱魔女的手,说道:“柳姐姐,我这一生没有知心的朋友,只有你是我唯一的知己,我刚刚碰上伤心之事,请你原谅我失礼了。”

蓬莱魔女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哪能避免没有伤心的时候呢?不过,你除了我也还有更知心的朋友啊。这是一桩喜事,你也应告诉妈了,你还没有告诉她吗?”

上官宝珠面上一红,青灵师太已在接着说道:“是啊,离开我之后的事情都还没有告诉我呢。”

上官宝珠把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一一告诉了母亲,说到了她和麻大哈的分手,说到了她与仲少符的相遇,说到了她被猛鹫上人欺负等等事情。不过,在说到了她和仲少符的那段事情,则是蓬莱魔女替她详加补充的。青灵师太这时才知道女儿已经有了意中人。

青灵师太很是喜欢,说道:“我刚才对你说,我有一桩心事,如今我的这桩心事是可放下了。麻大哈这小子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幸亏你和他及早分手。只可惜那位仲小侠我没见过。”

蓬莱魔女道:“这位仲小侠,武功人品都是上上之选。我和他虽然只是见过一面,但我的义弟耿照却是他的好朋友。”上官宝珠道:“他和武帮主、檀大侠等人也都是好朋友。俗语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武帮主、檀大侠等人都是侠义道中响当当的角­色­,他和这些人交朋友,妈,你可以信得过他决计不是坏人。”上官宝珠­性­情坦率,心中想的什么就说什么,她只怕青灵师太不许她和仲少符要好,不知不觉便在帮着蓬莱魔女替仲少符说好话。

青灵师太微微一笑,说道:“宝珠,你还没有和他成亲,倒先夸起夫婿来啦!”上官宝珠面上一红,说道:“妈,你若是相信不过,你可以自己看去。他与武帮主约会在祁连山那儿相见。这里的事情一了,我们也都要到祁连山去的。”青灵师太笑道:“柳女侠都说他好,我当然是相信得过的。”

青灵师太听得女儿有了称心如意的郎君,当然很是高兴,可是另一方面,却又不免怅触­干­心,茫然如有所失,她想起了少年时候的情事,那时她和青灵子何尝不也是两小无猜,只可惜她不似上官宝珠今日的坦率,敢于把心事直说出来,以至错过了大好姻缘。

青灵师大的怅触还不止此,心里又在想道:“青灵子当年也曾勉励过我要做一个侠义道中的英雄儿女,可惜我在情场失意之后,便即心灰意冷,非但自己不问世事,与侠义道的距离越来越远,连女儿我也不许她足迹踏出灵鹫山之外,以至她所结识的朋友,只能是麻大哈这一种人,几乎又累了她的一生!”

上官宝珠吃了一惊,说道:“妈,你在想些什么?”她见青灵师太面­色­不豫,以为妈是不欢喜她的心己分成了两半,禁不住低声说道:“妈,我就是有了少符,也还是一样依恋你的。”

青灵师太哈哈一笑,说道:“妈只愿你们小两口子永远这样要好,白头到老,岂有妒忌女婿的道理。”上宫宝珠放下了心,说道:“妈,我看你的面­色­,我以为你不高兴呢。妈,你还有什么心事?”

青灵师太把拐杖一顿,说道:“我是气不过猛鹫这个贼秃,他们两师徒竟然联合起来欺负你,好,我和你去打他一顿,替你出这口气。”

聂金铃想起自己被太乙害了一生,这几天来又被他捉到岩洞之中棱辱,心中之气,也是难以消除,说道:“好,咱们一起去!”

她们走出树林,会合了武、檀二人,再去搜那岩洞,青灵师太是第一次到这个岩洞,对洞中仙境,赞叹不已。可是搜遍了这个岩洞,那班魔头,连公孙奇在内,已是一个都不见了。

武林天骄道:“想必他们都是跟随宇文化及回蒙古去了。”聂金铃道:“太、柳二人梦想练成桑家的两大毒功,想不到反受其害。半年之内,他们必将遭受走火入魔之劫无疑。不过,他们也一定不会死心的。蒙古尊胜法王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我料他们会去求尊胜法王救治。”

青灵师太道:“他们练错了毒功,即使青灵子复生,也是无法救治。除非有两个人联同出手,还要懂得青灵子所传的逆行经脉之法,才可以挽救他们的­性­命。”聂金铃与蓬莱魔女点了点头,心里明白青灵师太说的是谁。

上官宝珠却不知道,她年轻好奇,问道:“妈,你说的那两个人是谁?他们的本领比尊胜法王更高吗?”

青灵师太道:“一位是明明大师,一位是柳女侠的尊翁柳元宗柳大侠。柳大侠是天下第一名医,明明大师已练成了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尊胜法王号称武功天下第一,也未必就胜得过他们二人。只有他们二人联同出手,以最上乘的内功配合最深湛的医术,才有希望可以救治走火入魔之难。”

蓬莱魔女冷笑道:“谅柳元甲这老贼也不敢去见我的爹爹。”心里却想:“如果公孙奇能够痛悔前非,我倒可以为他求情。就只怕我师父不肯原谅这个逆子。”想是这样想,但公孙奇如今已受着那班魔头的挟持,蓬莱魔女即使想要救他,也是毫无把握可以令他脱出魔掌的了。

聂金铃听她们提起了明明大师,想起了少年时候的情事,本来她是可以和明明大师结成佳偶的,不料却给这人面兽心的太乙害了她的一生,思之不禁黯然。

出洞之后,蓬莱魔女、武林天骄等人是要到祁连山去的,聂金铃母女却是无家可归。蓬莱魔女道:“聂老前辈,你不如也到光明寺去。一家人团圆,岂不是好?”

聂金铃的外孙早已托给柳元宗教养,现在正在光明寺。石瑛是每个月都去看儿子一次的。只有聂金铃因为旧事难忘,不敢去见明明大师,所以从未到过光明寺。

聂金铃面­色­微变,石瑛柔声说道:“妈,咱们去和小南住在一起吧。既可以避免那两个人的­骚­扰,你也可以清清静静地度个晚年。”

聂金铃闭目冥思、许久,许久,才张开了眼睛,说道:“好,我依你就是。我这一大把年纪,尘缘早断,也不必自己折磨自己,顾忌什么闲话了。”她打定了主意,到光明寺削发为尼,以净化了的感情,和少年时候的情侣见面。这么一想通了,倒觉得自己若是比起杜美珠来,那是要幸福多了。

聂氏母女到光明寺去,青灵师太则回转灵鹫山。分手之时,青灵师太一再叮嘱女儿,叫她在战事结束之后,就要带仲少符来见她,上官宝珠含笑答应了。

武士敦、武林天骄、蓬莱魔女、上官宝珠四人续向西行,这日进入了陇西山区,距离祁连山只不过三日行程了。正谈笑间,忽见有两骑快马从官道上迎面而来,是两个金国的军官。

上官宝珠眼尖,一眼就认出一其中一人,叫道:“咦,那不是沙衍流吗?好呀,你这贼子终须给我撞上了!”上次在那古庙之中,上官宝珠与仲少符二人,几乎丧生在沙衍流手下,上官宝珠给他打得重伤,还是前几天才完全伤愈的。此时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焉能将他放过。

武林天骄也认出了另一个人,这人是他叔父济亲王手下的一名参将。上官宝珠与武林天骄不约而同地追上前去。

沙衍流一见他们四人同在一起,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他不怕上官宝珠,但对于武、檀与蓬莱魔女三人,他却是十分忌惮的,这三个人任何一个都可以置他死命,他能不心慌?当下,连忙拨转马头,就要逃跑。

上官宝珠轻功超卓,在沙衍流拨转马头的时间,她已经追到了三丈之内。沙衍流知道她的毒药暗器厉害,立即先发制人,“呼呼”两声,把两枚铁胆反手掷出。上官宝珠振臂一剑,把一枚铁胆挑开,己是虎口酸麻,身子摇摇欲坠。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枚铁胆又到,蓬莱魔女跃上,一把将上官宝珠拉开,武士敦随后来到,一记劈空掌将那第二枚铁胆也打落了。

武士敦喝道:“往哪里跑?”呼的又是一记劈空掌打去。武士敦的劈空掌力可及十丈以外,沙衍流拨转马头之后,坐骑刚刚起步,已经给他的掌力打及,那匹马一声嘶鸣,四蹄屈地。

武士敦身形一起,一掌便向沙衍流的头顶劈下去。沙衍流用的是一根镔铁杖,一招“举火撩天”,击向武士敦的虎口,杖尾上撩,又点向武士敦的胸膛,想趁着武士敦身子悬空之际,一招将他击落。

武士敦左臂一伸,人未落地,已经抓着了杖头,右掌一招“力劈华山”仍然劈打下来。沙衍流迫得抛了铁杖,举掌相迎,大叫道:“好,与你拼了!”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沙衍流翻身落马,武士敦则落在马背。武士敦哈哈笑道:“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果是不凡,再来,再来!”沙衍流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口角已是有血水流出。

少林寺的金刚掌和丐帮的金刚掌本来是各有­干­秋,难分轩轾,但武士敦本身的功力却比沙衍流强得多,双方都用这种纯刚的威猛掌力相斗,当然是力强者胜,力弱者败,决无侥幸。沙衍流跳了起来,只觉四肢百骸,寸寸欲裂,想要飞跑,双脚已是不听使唤,莫说施展轻功,连举步都觉艰难了。

上官宝珠喝道:“哪里走?”马鞭抖出,把他一卷,沙衍流登时又跌倒地上。其实用不着上官宝珠出手,他已经是站立不稳的了。

武士敦走过来看,笑道:“你这厮怎的如此禁不起打,只一掌就把你的琵琶骨都打碎了。”琵琶骨打碎,武功多好,也成残废。沙衍流心里一凉,叫道:“好,你们杀了我吧!”

此时,武林天骄也早已把那个军官揪下马来,这个军官是他叔父手下的一名参将,知道武林天骄的本领,根本就没有反抗,下了马背,恭恭敬敬地向武林天骄请了个安,说道:“檀贝子,我是元帅差遣我去送文书的,元帅定了限期要我回京禀报的,我从来没有得罪过贝子,请贝子开恩,许小人回去。”武林天骄想了一想,说道:“好吧,你等一等,待我问清楚了就放你。”

武士敦搜了沙衍流的身,并无文件发现。武林天骄道:“文书在这位祈参将的身上,不用搜了。”武士敦道:“好,沙衍流,我不杀你。你是少林寺的门徒,自有你寺中的长老按门规来处置你,用不着我越俎代庖。你自己回少林寺去领罪吧。”沙衍流侥幸得回了一条­性­命,但要他回少林寺领罪,这却是比死还难受。武士敦笑道:“当然我没工夫押解你回去,去不去也是随你的便。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已经受了内伤,只有贵派的长老才能给你医治。”原来少林寺有天下无双的治内伤的圣药小还丹,沙衍流身上本来有两颗的,都已经给武士敦搜去了。沙衍流心想,自己已经失了武功,回到少林寺待罪,寺中长老想也不至于要他­性­命,大抵是给他医好了伤,就要他在寺中面壁十八年。这样虽然难受;到底比失了­性­命好些。于是拾起了铁杖,一步一拐地走了。上官宝珠笑道:“痛快,痛快!这比杀了他更好,什么仇都报了!”

从那祈参将身上搜出的一封公文,是一个总兵呈给檀道雄,由祈参将带回去的。檀道雄以金国兵马大元帅的身份,调动青州、范阳、陇右、凉州各处兵马“围袭”祁连山,在他未曾来到之前,“围袭”的军事就由这个总兵代为指挥。

武林天骄先不拆开这封文书,说道:“檀元帅叫你去送文书,下了什么命令,你和我说,不许隐瞒!”

祈参将心里想道:“这虽然是军事秘密,但也用不了几天,他们都会知道的,说给他听,也是无妨。”于是说道:“小将不敢隐瞒,檀元帅乃是命令他们退兵。本来檀元帅是要和完颜统领亲自来指挥军事的,现在也不能来了。”

武林天骄诧道:“为什么要退兵?是不是‘围袭’的战事失利了?”

祈参将道:“那倒不是。是因为蒙古兵已经入侵!”

武林天骄大吃一惊,说道:“蒙古兵已经入侵?”

祈参将道:“蒙古铁骑从三路进犯我国,东路从乌珠穆沁旗进犯,要强渡拉木伦河;中路从海拉尔进犯,前锋直指乌兰浩特;北路从鄂伦春进犯,看来是要夺取齐齐哈尔。中路攻势最为锐利,前锋距离乌兰浩特已经不到三十里了。北路的齐齐哈尔亦已告急,围城只怕已是指顾间事。”乌兰浩特与齐齐哈尔乃是金国边疆的两大重镇,若然有失,蒙古铁骑就可以长驱直入,夹攻金京大都。武林天骄又惊又怒,说道:“蒙古鞑子竟然这样猖狂!”

祈参将续道:“告急文书雪片飞来,皇上已经派出使者求和,但只怕铁木真不肯答应。因此檀元帅只能放弃‘围袭’的计划,下令退兵,先御外侮。”

武林天骄再拆看那封总兵回报的文书,这封文书倒没有什么,只是报告在他主持“围袭”期间的战事情况和遵命退兵的。不过,从这封文书所报告的事实,金兵和耶律元宜的部队,双方都是伤亡颇重。

武林天骄点了点头,说道:“抵御外侮要紧,叔叔的退兵命令倒是下得对了。”说罢又叹口气道:“蒙古的铁木真大汗,削平群雄,鹰扬漠北,有识之士,早就知道他必将成为金、宋两国的大患,可惜咱们的谋国之臣却只是忙于南侵和‘袭匪’,对北方的强邻,反而没有加紧防备。无端端地打了这一场,自伤元气,又令蒙古坐大,如今退兵,只怕已是补救不及了。”

武林天骄肆无忌惮地议论国事,那名参将不敢言语。武林天骄把那封文书还了给他,说道:“好,你回去吧。你可以说给我的叔叔知道,你曾经在这里碰上我,是我拆开这封文书的。”

祈参将接过文书,忽地说道:“檀贝子,皇上和元帅很挂念你,希望你能回去,元帅说,他身边没有可堪重任的人,蒙古鞑子杀来,无人能助他一臂之力。”

武林天骄道:“哦,有事就想起我来了。蒙古鞑子杀来,我当然是要执­干­戈而卫国的,但我不在朝中也许更能出力。你就这样回报我的叔叔吧。”

祈参将走后,武林天骄喟然叹道:“金侵宋,蒙古侵金。这正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武士敦愤然道:“与其说是天道循环,毋宁说道是帝王相将,不恤百姓,默武穷兵,自食其果!他们自食其果也罢了,却是苦了老百姓也!”

武林天骄默然不语,心里想道:“我毕竟是出身王府,与老百姓总是隔了一层,看事情还不及武大哥的透彻。”

蓬莱魔女道:“所以老百姓只有起而自救。我已经传下了绿林箭,蒙古兵若然来犯,绿林兄弟必定帮忙老百姓抵御强寇。

他们走了两天,第三天果然就见着了败退的金兵,金兵在撤退之时,遭受耶律元宜的迫击,败得很是狼狈。败兵所过之处,掳掠百姓,不在话下。

他们一行四众,取道山路,避开潮水般退下来的败兵。可是当他们走出山口之时,仍然碰上了一小股正在强拉民夫的败兵。

武林天骄大怒,跑出去骂道:“是谁准许你们欺侮百姓的。要拉夫来拉我吧!”那股败兵看见他们两男两女,男的壮健,女的貌美,登时发一声喊,涌上来捉拿他们。

武士敦使出大摔碑手法,一手一个,抓小­鸡­般的将金兵提了起来,摔倒七八个,这还是他手下留情,摔了出去便算,但亦已把他们摔得头破血流。

有个军官认得武林天骄,大吃一惊,叫道:“是檀贝子!”余下的十多名金兵一哄而散。

但远处还有几个金兵,在追逐着一个小叫化,这小叫化看来还不到二十岁年纪,衣裳褴褛,瘦骨伶仃,那几个如狼似虎的金兵,仍是不肯将他放过。

武士敦“哼”了一声,说道:“好呀,我是叫化头子,有谁在我的面前欺侮叫化子,我可是非得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不可!”正要上去,把那几个金兵加以严惩,忽听得那小叫化叫道:“我这小叫化只会讨饭,你们拉我做什么?”那几个金兵哈哈大笑,说道:“你给我们做事,有你的饭吃!”那小叫化叫道:“不行,不行!你们不许我自由自在地讨饭,我只有将你们当作恶狗般的打了!”话犹未了,手起­棒­落,“卟”的一声,一个金兵已是被他打翻。

武士敦吃了一惊,心道:“好利落的­棒­法!不过却又不似打狗­棒­法,不知他是不是本帮弟子?”

这小叫化的­棒­法快如闪电,武士敦心念未已,只见那几个金兵都已经给小叫化打倒了。

武士敦跑过去喝道:“小叫化休得逞能。”一手按着他的­棒­头。

陡然间一股猛烈的力道冲击过来,武士敦险些给他挣脱,吃了一惊:“这小叫化的功力竟然深厚如斯!”但仍然把他的­棒­头抓牢了。

小叫化挣脱不开,松了手笑道:“好,你要我这打狗­棒­我就送给你吧。”

武士敦道:“我手下有几万个小叫化,怕没人跟我讨饭?打狗­棒­还你!”

小叫化接过了打狗­棒­,“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是丐帮帮主,怪不得本领这样了得!”

武士敦道:“不错。你是蒙古国师尊胜法王的弟子是不是?”原来武士敦刚才那一按正是要试他的功力,小叫化那一抖用的是“混元一炁功”,武士敦曾经和宇文化及几次交手,识得这混元一炁功。

小叫化又是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

武士敦道:“我和你的师兄宇文化及交过手。你一定是到过石家村给聂金铃母女送信的那个小叫化了,是么?”

小叫化道:“哦,我明白了,聂婆婆和石姑姑盼望的救星,就是你们。”

武士敦道:“不错。那封信已经送到我们手上。我们也已经把她们母女救出来了。”

小叫化道:“好,那么我了却一重心事了。多谢你们。”

武士敦道:“不,是我们要多谢你,多谢你给聂婆婆送信。但我却有所不明,你为什么瞒着师兄给她们母女送信?”

小叫化道:“这是我应当做的。不过,我不想师父师兄知道,你们可别要说出去。”

武士敦道:“我们当然是不会泄漏的。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和聂氏母女有甚渊源。”

小叫化道:“素不相识,毫无渊源。”

蓬莱魔女道:“那么你是明明大师的什么人?”蓬莱魔女记得石瑛曾经讲过,因为那小叫化说出了明明大师的名字,她才相信他的。

小叫化笑道:“我只是小叫化,并不是小和尚。”意思是说,他和明明大师毫无关系。

蓬莱魔女诧道:“那么你怎样认识明明大师的?”

小叫化道:“谁说我和他相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为诧异。

小叫化反问道:“你们认识明明大师?”

蓬莱魔女道:“明明大师是我爹爹的好朋友。”武林天骄道:“我在光明守住了差不多一年,最近才离开光明寺的。”

小叫化喜道:“既然你们都是明明大师的熟人,我也不妨对你们说了。我给她们母女送信,正是为了要报明明大师之恩!”

上官宝珠奇道:“你与明明大师既不相识,这恩惠又从何而来?”

小叫化道:“我是代父报恩。”武林天骄Сhā了一句问道:“令尊何人?”小叫化道:“我爹爹是斡难河畔的呼图博,我名叫呼图赫。”

蓬莱魔女和上官宝珠不知呼图博是何等人物,武士敦和檀羽冲听了这个名字,却是不禁耸然动容。原来这呼图博在蒙古大大有名,是仅次于蒙古国师尊胜法王的一位武林高手。武林天骄知道他大约在十年之前。曾经到过一次中原,以后就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呼图赫继续说道:“十年前我爹爹躲避仇家的追踪,曾远游中原,结识了一位名叫青灵子的前辈高人。”上官宝珠“啊呀”一声,说道:“你说的这位前辈高人,正是先父。”

呼图赫道:“原来青灵子老前辈已经去世了么?可惜,可惜。我还希望能够见他一面呢。”接着往下说道:“家父与青灵子纵谈天下的武学名家,青灵子非常推崇两个人,一个是明明大师,一个就是柳女侠的令尊柳大侠柳元宗。柳大侠当时尚未再次出山,无人知道他下落。明明大师隐居光明寺,也是极少人知,不过青灵子是知道的。

“我爹爹从青灵子口中得知明明大师的住处,就到光明寺去拜访他。不料未曾上到山上,在山腰就遇见了仇家。对方三个人都有极厉害的独门武功,一场激战,三个仇家都给我爹爹打死,我爹爹也受了重伤。

“明明大师那天恰巧出来采药,发现四具倒毙的尸体,经他细心察视之后,发觉其中一具‘尸体’尚未断气。明明大师慈悲为怀,将这个垂死的人救活,收留他在寺中养伤。这个人就是我的爹爹了。

“经过了十多天的调治,我的爹爹才脱离了险境,走出了鬼门关,但还未能下床,说话也没力气,他正想待­精­神再好一些,便向明明大师说出他和青灵子的交情,青灵子却也来了。

“那一天我爹爹躺在床上,听得青灵子在外面和明明大师说话,大为欢喜,只恨自己不能出去相会,只好听青灵子说些什么。却原来青灵子说的是一桩私事。

“我的爹爹先意之中偷听了他们这番谈话,这才知道明明大师有一位少年爱侣,给青灵子的师弟太乙强夺了去,这对怨偶如今已经分手多年,青灵子最近才知道她和女儿住在石家村。这就是聂金铃母女了。青灵子那次到来,就是告诉明明大师这个消息,问明明大师要不要去看一看她们母女的。

“明明大师当然没有去,不过在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好几天闷闷不乐。”

武、檀两人,相视而笑,心中均是想道:“情之为物,与生俱来。少年爱侣,白头相忆,即使得道高僧如明明大师者,亦是不能太上忘情。”呼图赫道:“我爹爹虽得明明大师救活,亦已元气大伤,回家之后旧病复发,没有多久,就去世了。临死之前,对我言道:”我的仇家都已给我击毙,死可瞑目。惟有一事,尚感遗憾。我受了明明大师的恩德,此生却是无以为报了。我这次得免埋骨异乡,能够回来与你们见上一面,这都是明明大师之所赐。你要牢牢记着明明大师对咱们的恩德。日后如有机缘,你应该为我报答明明大师。“

“尊胜法王是我爹爹的好朋友,他做了国师,本来是不再收徒的了,我爹爹死后,他破例收我做了关门弟子。这次他派我到天狼岭来,召唤师兄回去。不料我却因此而得遇聂老婆婆和她的女儿。

“我爹爹曾和我说过她和明明大师之事,我想明明大师是个得道高僧,飘然物外,与世无争,我要报恩,也无从报起。难得有这个机会,我若是救了聂氏母女,也算是稍微报答了他的一些恩情。因此我才冒险瞒着师兄,给她们带出那一封信。”

武林天骄赞道:“小兄弟,你年纪虽小,倒是­性­情中人。好,我交了你这个朋友了。”

呼图赫笑道:“你是明明大师钟爱的晚辈,自必是个好人。我也当然乐意交你这个朋友。不过,你们金国的官兵却是坏透了。我这次前来,为了路上方便,扮作了小叫化,以为做了小叫化总可以少惹麻烦,哪知你们的官兵,连小叫化也要欺侮。怪不得我们的大汗要兴兵来打你们。”

武林天骄皱了皱眉;说道:“我们的兵士欺侮了你,我也很是抱歉,我这厢向你赂罪。不过,我们的老百姓都是好人,他们也没有得罪你们的大汗,你们的大汗兴兵侵犯我国,势必要杀戮许多无辜的百姓,这却是大大的不该了。”

呼图赫呆了一呆,说道:“这一层我倒没有想到。但大汗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我也必须听我师父的差遣。不过,你现在是我的朋友了,日后我若是和你在战场相见,我不和你对敌就是。”

呼图赫年纪还小,大道理他是一时不易明白的。武林天骄想道:“他能够知道官兵与老百姓有所不同,这已经是明白了一层了。”于是笑道:“多谢你的好心,我也不和你对敌就是。”

呼图赫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都是好人。我回去见了师父,我会替你们求情。”

武林天骄愣了一愣,不觉笑了起来,说道:“小兄弟,你真有意思,你要为我求什么情呀?”

呼图赫带着几分孩子气,板起面孔说道:“你笑什么?你们的本领都高过我,我是知道的。但你们若是碰着了我的师父,你们就一定打不过他了。我的师父有一条规例,打不过他的人只有两条路,要嘛做他的仆人,否则就给他杀掉。你们当然不会做仆人的,所以若果碰上我的师父,那就不免有­性­命之忧了。不过,我师父很疼爱我,我若给你们求情,或者他还可以网开一面的。”

武林天骄笑道:“哦,原来如此。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向人家求情,令师的武功若是当真有你所说的那么高,我倒想有个机会,向他领教领教。”

呼图赫很不高兴,说道:“你不相信,那也由你。我的师父就要到中原来的,你总有机会可以碰得着他。”说罢扭头便走。正是:太惜新变成敌国,­干­戈扰攘几时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五回血溅刀留悲远使龙争虎斗震奇僧

武林天骄追上前去,说道:“小兄弟,你别生气。我虽然不领你的情,也是一样感激你的。你上哪儿去呀,你不是要回蒙古的么?”原来呼图赫走的这条路,也正是他们要走的。

呼图赫道:“我要到祁连山去,咱们就此别过。”

武林天骄笑道:“我们也正是要到部连山去。但你不回蒙古,却要到祁连山去做什么。”

呼图赫道:“我的二师兄约我到祁连山脚等他。我就是因为要赴这个约会,所以才冒着给乱兵杀掳的危险的。”

武林天骄道:“好呀,那咱们还可以多聚两天,就一起走吧。”

武、檀和蓬莱魔女等人都很喜欢呼图赫,把他当作小友相待。二路上和他谈说武林异事,也问他大漠风光。双方都是增长了不少见闻。

路上呼图赫忽然谈起他的大师兄呼韩邪丧命金京之事,说道:“我的师父很是震怒,他说要给大师兄报仇,但我可不敢问他,不知杀我大师兄的是谁?”

武士敦道:“你和大师兄很要好吗?”

呼图赫道:“我只见过大师兄几次,说老实话,我不喜欢他,他的官架子太大了。不过他给人杀死,我当然还是难过的。”

武林天骄道:“你的大师兄是自杀的。我不想瞒你,你的大师兄之死,多少也是与我有关。”当下将金京打擂之事,原原本本他说给呼图赫知道。

呼图赫叹了口气,说道:“如此说来,我的大师兄乃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你。不过,你可真要小心,切莫碰上我的师父才好。”

武林天骄一笑置之,心中更是渴望与尊胜法兰一斗。众人转过话题,一路谈谈笑笑,续赶路程。

这一日到了祁连山下,呼图赫留在山下等候师兄,便与众人分手。

祁连山是西北有名的大山,峰峦重叠,危Сhā崖天。武、檀等人上到半山,忽听得哈哈大笑之声,声震林谷,闻其声而不见其人。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说道:“此人内功深厚,世罕其伦!”武林天骄道:“不错。只可惜过于霸道,似还不及明明大师的­精­纯。”武士敦道:“咱们快去,且看看是哪位高人。”

笑声过后,只听得那人说道:“怎么着,你们是想把我强行留下吗?嘿,嘿,我若没有这个胆子,我也不敢来了!”南腔北调,口音生硬,听来刺耳非常。蓬莱魔女眉头一皱,说道:“这人不是汉人!”

随即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傲慢无礼,耶律元宜因你远来是客,他以主人身份,不愿与你计较。俺东园望却想领教领教你的功夫!”武士敦道:“哦,原来东海龙老前辈在这里和人较量。”东海龙有三十年以上的混元一炁功,外家功夫更是登峰造极,说话的声音宛如金属交击,铿铿锵锵,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但若比起刚才那人声震林谷的笑声,他的功力却又似是逊了一筹了。

武林天骄道:“只怕东海龙不是此人对手。”众人加快脚步,果然便听得那人大笑说道:“久仰四霸天的大名,可惜四霸天雁行折翼,如今只留其二,你们东海龙和西歧风就并肩上吧。”听这人的说话,想必西歧凤也在这儿。武林天骄道:“这个蒙古鞑子倒是很熟悉中原的武林情况。”他已经听出了这个人的口音是蒙古人。

东海龙大吼一声,众人听不到他的答活,料想已是和那人交手。众人加快脚步,连忙赶去,转过一个山坳,只见和东海龙王交手的是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蒙古僧人。

此时东海龙不过和那个蒙古僧人对了三掌,双方掌力激荡成风,沙飞石走,但在武学行家的眼中已是看得出来,东海龙业已在对方掌力笼罩之下。

西歧凤道:“好,大和尚既然定要伸量我们兄弟,我也只好奉陪了!”拔剑出鞘,加入战团。剑中夹掌,发了一招。蒙古僧人微微一噫,说道:“太清气功,果然不凡!”原来西歧凤练的是正宗内功,名为“太清气功”,与东海龙的“混元一炁功”异曲同工。“混元一炁功”力量威猛,而“太清气功”则是一片柔和,更容易侵袭敌人。他的“太清气功”一发,那蒙古僧人只觉一片清风吹拂,一丝暖气相继侵来,风虽不劲,气虽温和,但却令人有软绵绵、懒洋洋的感觉。

蒙古僧人心头一凛,想道:“太清气功果然名不虚传。四霸天以东海龙为首,但这西歧风时功夫却还在他大哥之上。”饶是这蒙古僧人自负绝世武功,此际亦已不敢轻敌,当下双掌合抱,身形滴溜溜一转,使了个“捧壁抱月”的招数,蓦地双掌一分,左击东海龙,右击西歧凤!

这一招是他平生功力之所聚,左刚右柔,奇妙无比。东海龙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推来,和他的混元一炁功正是同一路子,双方掌力相撞,轰然有声,东海龙长须抖动,倒退三步,心中好生惊诧:“他也会混元一炁功!”

与此同时,西歧凤也接了他的一掌,同样的惊诧不已。只觉他的掌力柔和之极,与自己以“太清气功”所发出的掌力好似溶在一起,就像河水注入大海之中,“太清气功”的威力发挥不出来,反而给他包围、溶化了。西歧凤全力解了他这一招,也不由得倒退两步。

蒙古僧人使出刚柔并济的掌力,以一敌二,兀是攻多守少。不过片刻,东海龙已是大汗淋漓,西歧凤稍为好些,亦已喘息可闻。原来这蒙古僧人的“混元一炁功”得自天竺高僧所传,更胜于东海龙的“混元一炁功”,双方各以刚猛的掌力硬碰,自然是力强者胜,力弱者败。

蓬莱魔女等人已经赶到,一看之下,好生惊诧。在东海龙和西歧凤后面,并排站着五个人观战,给他们压阵。

这五个人是,耿照、秦弄玉、李家骏、玳瑁和仲少符,他们是和东侮龙一同出来“送客”的。他们聚­精­会神地看得目不暇瞬,直到蓬莱魔女来到他们的身边,方始发觉。

蓬莱魔女低声问道:“这个僧人是谁?”

耿照说道:“这个人就是蒙古的国师尊胜法王,他是替蒙古大汗铁木真来招降的,摆出强国国师的架子,十分傲慢无礼。耶律大哥不肯归降蒙古,他才悻悻而去。东园前辈恼怒他的无礼,是以瞒着耶律大哥,和他较量。”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心想:“怪不得呼图赫为他师父夸口,这尊胜法王果然是个武学奇才。他双掌能够使出截然相反的刚柔掌力,内功外功都已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只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武林天骄听说是尊胜法王,登时激起了好胜之心,便要上去,但却给武土敦抢快一步。

武士敦说道:“两位前辈请让我领教领教这位大和尚的功夫。”东海龙和西峡凤正在力战不支之际,乐得有人替他,于是双双退下。

尊胜法王哈哈大笑:“我此来正是要会中原高手,掌下不打无名小卒,你可不要不自量力才好!”

武士敦道:“我不是高手,但是否就是‘不自量力’,这还要打过方知!”尊胜法王道:“好,那就来吧!”武士敦掌挟风雷,一掌就打出去。

尊胜法王举掌相迎,“轰”“的一声,就似晴天打了个霹雳,平地响起了郁雷。震得众人耳鼓欲裂!功力稍弱的秦弄玉、李家骏、玳瑁等人连忙堵了耳朵。

武士敦的大力金刚掌出道以来,从无对手,此时给对方的掌力一震,竟是不由自主地身形连晃。

尊胜法王在他的大力金刚掌冲击之下,也是不能不退开一步。武士敦固然吃惊,他亦大感意外,喝道:“你是何人?”

武士敦道:“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我是丐帮帮主武士敦!”尊胜法王大怒道:“哦,原来你就是杀了我大弟子的那个臭叫化!”

武士敦也不分辩,淡淡说道:“你说是我杀的便算是我杀的,那又如何?”尊胜法王一声大吼,说道:“没怎么样,只是要你偿命就是!”这一声大吼用的竟是狮子吼功。

“狮子吼功”是佛门的极厉害的内功,本来佛家讲的是“慈悲”二字,佛门中的功夫讲究的是“降魔”而非伤人。所谓“降魔”即是只把对方制服便行,但这“狮子吼”功却是威猛无比,一吼之下,可令百兽慑服,心胆俱裂,常人当之,更难忍受。李家骏等人堵了耳朵的,此时听了他这一声大吼,也不由得倒退几步,这刹那间,五脏六腑就好似要翻转一般,连忙运功抵御,汗下如雨,武林天骄吹起玉箫,以柔和的乐曲给众人安定心神。

随着这一声大吼,尊胜法王双掌齐出,猛搏武士敦。武士敦内功深厚,不惧他的“狮子吼”功,但在他一吼之下,心神也不由得稍稍分散。当下也是双掌齐出,使出了丐帮的绝技大力金刚掌。

四掌相交,变化各异。武士敦左掌打出,俨似碰着了铜墙铁壁,发出了郁雷般的声响;右掌打出,却似打到了一团棉絮之中,毫无声息。尊胜法王以左刚右柔的掌力,配合了“狮子吼”功,分敌他的金刚掌。武士敦的掌力并不弱于对方,但给尊胜法主以上乘的佛门内功化解了他的一半掌力之后,却就难免相形见拙了。

尊胜法王暗暗吃惊:“这个姓武的看来最多不到三十岁,居然能够抗挡我数十年功力所注的三种奇功,中原高手,也的确是不可小觑了!”

尊胜法王自忖,他可以胜得了武士敦,但恐怕至少也得百招开外。

武林天骄吹出了最后一个音节,举起玉箫笑道:“武大哥,让我领教领教这位大和尚的功夫。”武士敦退了下去,深深地吸了三口气,这才把胸口那股烦闷之感消除,心中好生骇异。

尊胜法王正恨武林天骄用箫声扰乱他的“狮子吼功”,见他上来,说道:“好小子,我正要你试试我的手段。”蓦地就是一声大吼。原来尊胜法王极为自负,他见武林天骄年纪比武士敦还轻,不信武林天骄的功力能够及得上他,因此还是想用“狮子吼功”将他折服。

此时他们两人已是正面相对,距离不至三尺。“狮子吼功”是距离越近,威力越大的,尊胜法王满以为他这一吼,即使不能把武林天骄震得跌倒,也要叫他耳鼻流血。

哪知他这吼声初发,忽觉一股热风迎面吹来。原来武林天骄这支暖玉箫乃是一件宝物,武林天骄从暖玉箫中吹出来的纯阳罡气,可以加强他原有的功力,而尊胜法王经过两场恶斗,“狮子吼功”的威力已经打了折扣,此消彼长,尊胜法王的“狮子吼功”又给武林天骄的纯阳罡气化解了。不过,武林天骄也还是要退了一步,跟着吹出两声清冷的箫声,这才能够镇慑心神,从容迎敌。武林天骄心里想道:“他在恶斗了武大哥之后功力竟然还是胜我一筹,确实不可小觑了。”

尊胜法王被那暖热风一吹,心里也是有点焦躁不安之感,大吃一惊,连忙运气三转,把心神定了下来,喝道:“你是何人?”

武林天骄笑道:“区区檀羽冲,你的大弟子就是给我打下擂台,将他气死的,你要为弟子报仇,尽管冲着我来,可别要胡找别人。”

尊胜法王大怒,左掌是一招足以开碑裂石的混元一炁功,右掌是一招以柔克刚的拂云手,刚柔合济,不论武林天骄使的是什么招数,都是逃不出他的掌心。

武林天骄知己知彼,并不与他硬比功力,玉箫一扬,抖起了一片碧莹莹的绿光,俨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洒将下来。一招之间,遍袭尊胜法王的三十六道大|­茓­。他用的是从|­茓­道铜人图解中参悟出来的——天下无双的点|­茓­功夫!

饶是尊胜法王武学高深,见闻广博,却是未曾见过如此奇妙莫测的点|­茓­功夫,一时间不知该当如何破解,只好回掌护身。

武林天骄的玉箫指到了他身前尺许之处,恍似碰着了一层无形的墙壁,玉箫Сhā不进去,心中也是暗暗吃惊。

尊胜法王转攻为守,武林天骄游斗了三五十招,掌力逐渐加强。武林天骄心道:“不好,久战下去,我只怕还是要吃他的亏。”当下,一声长啸,叫道:“大和尚,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要投桃报李了。”横箫护胸,忽地一掌拍了出去。这是他自创的落英掌法,这一掌看似轻飘飘的若不经意,劲力却大得出奇。恰似暗流激湍,突然涌来。尊胜法王又不识得他这落英掌法,所应的一招未能恰到好处,饶是他功力深厚,也不禁微微一晃。

武林天骄以箫代笔,用了天下无双的“惊神笔法”又加上他自创的落英掌法,这才能够和尊胜法王打成平手。

正激战中,忽见一个小叫化跑上山来,叫道:“师父!快来!二师哥在山下等你!”尊胜法王道:“让他再等片刻。”小叫化道:“不,他是不能再等的了!你不立即下去,只怕他有­性­命之忧!”说罢,改用蒙古方言又说了两句,尊胜法王面­色­一变,连忙使出全力,连劈三掌,把武林天骄迫退,跳出圈子。

这小叫化正是武林天骄的新交呼图赫。武林天骄心里想道:“这小叫化想是怕他师父伤了我,设计骗他师父下去。”

要知呼图赫的二师兄就是与呼韩邪一同出使大都的那个蒙古武士乌蒙,武林天骄见过乌蒙的功夫,虽然比起中原的第一流高手还是颇有不如,但若非一流高手,也绝计伤他不了。

武林天骄心想,耶律元宜的山寨之中,只有东海龙和西歧凤或者可以和乌蒙打成平手,要伤他还是不能,如今这两人都在山上,乌蒙在这祁连山下,又何至于有­性­命的危险。是以武林天骄只道是呼图赫顾念友情,暗里帮他,谎言骗他师父下去。

武林天骄恐怕呼图赫的谎言拆穿,将受师父的处罚,意欲再斗下去。但转念一想:“尊胜法王已是连胜三场,我胜之不足为武,不胜反为所笑。呼图赫是他最宠爱的关门弟子,人又机智,他敢如此,定有所恃,料想不至于给师父重责。也罢,我就领了呼图赫这个人情吧。”于是改变主意,不再邀斗,让尊胜法王下山。

尊胜法王跳出圈子,心里也是有点害怕遭受围攻,喝道:“你们若是恃多为胜,那就并肩上来!否则我就无暇和你们作车轮战了。”

蓬莱魔女恨他傲慢无礼,冷冷说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们只是要教训教训你,叫你知道中原并非无人,谁要杀你?请吧!”

蓬莱魔女说道“请吧”二字,身形一晃,已是拦在尊胜法王的面前,但却只微一侧身,轻举拂尘,作出一个以礼相让,放他过去的样子。

尊胜法王听了她这一番刺耳的说话,怒道:“看你是个女子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走远一些!”挥袖一拂,想把蓬莱魔女摔个筋斗,叫她出丑。然后嘲笑她两句,这才下山。

哪知蓬莱魔女技痒难熬,正是要引他先行出手的。尊胜法王大袖一挥,蓬莱魔女的拂尘便扫过去,冷笑说道:“你以为我不配教训你吗?”

尊胜法王吃亏在连斗三场,且又太过轻敌,不把蓬莱魔女放在眼内,他这一拂,只用了五六分功力,满以为只要使出一半功夫,已是足以使蓬莱魔女摔倒。

只听得一连串爆豆似的声响,尊胜法王的衣袖虽然把蓬莱魔女的拂尘荡开,但他的一条衣袖已是“百孔千疮”,给蓬莱魔女的尘尾刺得好似蜂巢一样。

尊胜法王又惊又气,正要再施杀手,蓬莱魔女身形一晃,早已到了三丈开外。冷冷说道:“你还敢目中无人么?这是你先动手的,怪不得我。好,你可以走了,走吧!你还不走,是不是想和我再较量较量?”

蓬莱魔女的轻功世罕其伦,尊胜法王一看,就知追不上她。而且他刚才的一拂,虽然只是用了五六分功力,但蓬莱魔女的拂尘能够将他的衣袖刺得似蜂巢一样,这份功力,即使是尊胜法王,也不能不心头一凛,想道:“想不到这几个青年男女,竟然都是如此了得!我的气力已然消耗不少,若还恋战下去,只怕就是这个女子,我也打不过她了。”尊胜法王一来是挂虑他在山下的二徒弟,二来也是怕武、檀等人,改变主意,不放他走,那就糟了。于是,他只好忍受蓬莱魔女的奚落,蓬莱魔女一退下,他也就急急忙忙地和呼图赫下山。

上官宝珠拍掌笑道:“柳姐姐,你把这个秃驴教训得好!”

蓬莱魔女殊无得意之­色­,说道:“这蒙古国师确是武学奇才,只怕要请我的爹爹来会他,才可以和他打个平手了。”明明大师是发了誓不下山的,公孙隐的半身不遂之症尚未痊愈。是以蓬莱魔女想得到的可以赛过尊胜法王的高手,就只有她的父亲了。

尊胜法王走后,众人才有空暇叙话,好友相聚,皆大欢喜,尤其是仲少符见着了上官宝珠更是高兴非常。上官宝珠把天狼岭上的母女相会之事告诉了他。

众人正要回山寨去,忽又听得远远传来的闪雷似的声响,震得山鸣谷应,吓得林乌惊飞。

上官宝珠笑道:“这秃驴想必是气恨已极,郁闷难消,无缘无故地又在那里施展他的狮子吼功了。”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一缕”幽微的笑声,摇曳而出,宛如游丝袅空,若断若续,音细而清。尊胜法王那么强烈的吼声,竟然掩它不住。那人的笑声竟似一枝利箭般刺穿了重重帷幕,又似灵蛇游走,寻隙觅罅,钻过了铁壁铜墙。听在武学行家的耳朵里,吼声与那笑声,竟是暗合攻拒之道。

忽然间,那笑声便似鹤唳九霄:好像从空中降下似的,响遏行云,吼声越发掩它不住,反而给它盖下去了。蓦然笑声停了,而余音袅袅,犹自在山谷之中回响,久久不绝!

蓬莱魔女凝神静听,现出惊喜交集的神情。武林天骄大喜叫道:“是谷涵兄来了!”

原来尊胜法王果然是遇上强敌,他碰到的是笑傲乾坤华谷涵。

呼图赫并不是说谎骗他师父下山,乌蒙在山下被华谷涵所困,虽然尚未至于有­性­命之忧,也的确是狼狈不堪了,尊胜法王赶到的时候,还来得及见着他的二弟子的狼狈不堪的形状。

尊胜法王一看,只见乌蒙怒极如狂,狂呼猛扑,想把对手击倒,却给笑傲乾坤拦住,冲不过去。后来乌蒙好像是放弃了要把对方击倒的念头,只希望能够摆脱对方的纠缠了,但仍然摆脱不了。他每走一步,不论是走向东还是走向西,笑傲乾坤的影子总是在他的面前出现。

笑傲乾坤笑道:“你不是说要一拳把我打死的吗?打呀!打呀!我说过要成全你的心愿,任凭你打绝不还手的,我都不怕给你打死,你怕什么?”

原来乌蒙在山下等他师父,恰遇笑傲乾坤来到,笑傲乾坤见他是个蒙古武士,在两国交兵的时候,蒙古武士来到中原,料想没有什么好事。于是笑傲乾坤遂有意试试他的功夫,将他耍戏。

笑傲乾坤虽然没有会过尊胜法王及其门下,但他行踪遍天下,见闻极广,不但自己到过蒙古,他的两个仆人黑白修罗更是在蒙古住过几年的,见过尊胜法王这一派的武功,是以笑傲乾坤也知道一个大概。一试之下,就识破了乌蒙的来历,料想他一定是尊胜法王的弟子。

笑傲乾坤最擅长以柔克刚的功夫,他平时所用的武器只是一把折扇,就能闯荡江湖。屡挫强敌,便是这种上乘内功的运用。乌蒙的武功虽然不错,尚不配称作他的“强敌”,是以笑傲乾坤将他戏耍,连折扇都无须用上。

乌蒙起初以为这个文弱书生只须自己一拳就可以将他打死,哪知在他拳脚交加之下,只见笑傲乾坤衣袂飘飘,连他的衣角都没沾上。

笑傲乾坤初时还用轻灵的身法闪开对方的攻击,待到后来,竟是任凭乌蒙打到他的身上。乌蒙是练过“混元一炁功”的,火候虽然未到炉火纯青之境,功力亦已足以裂石开碑。但那么刚猛的掌力,打到了笑傲乾坤的身上,竟似把石头丢到水里一般,只能荡起一点点涟漪,使到笑傲乾坤的衣裳起了一些皱纹而已。笑傲乾坤拢手袖中,任凭他打。只是使出了上乘内功中的一个“卸”字决,就把他打来的力道全都消解了。

乌蒙被他戏耍了半个时辰,打不倒对方,要摆脱也摆脱不开。笑傲乾坤毫无伤损,他却已是气喘如牛。

尊胜法王看见弟子被人要弄,弄得这么狼狈的模样,又惊又怒,喝道:“乌蒙退下!”“你是什么人,胆敢戏侮我的门下弟子!”冲向笑傲乾坤,蓦地就是一声大吼,吼声震撼山谷,久久不绝。乌蒙虽学过“狮子吼功”,也觉得抵受不住,连忙堵上耳朵。

笑傲乾坤笑道:“原来佛门的狮子吼功也不过如此!”笑声也是绵绵不绝。吼声笑声,相互攻拒,未曾交手,先就比上了内功。笑声终于压倒了吼声。这就是蓬莱魔女等人在山上听到的结果了。

但虽然如此,笑傲乾坤获得上风之后,也还是感到胸中气血翻涌,心头如受震荡。“这尊胜法王武功纵非天下第一,也的确是名不虚传了。”笑傲乾坤心想。但他还不知道尊胜法王已经是接连打了三场哩。

殊不知笑傲乾坤固然是暗暗吃惊,尊胜法王更是吃惊不小。他也是一样的胸中气血翻涌,在默运玄功,气达重关之后,方能平静下来,心中想道:“中原怎的竟有这么多的能人,今天碰到的几个人都是年纪轻轻,我竟然都降伏不了。”雄心受挫,不觉气馁。

但尊胜法王究竟还是个自视极高,不肯服输的人。心想:“对方只是一人,这人的年纪比那个武帮主和武林天骄还轻,我若然单打独斗还是胜他不了,以后还如何称霸武林?今日倘不把他除掉,几年之后,我更不是他的对手。”尊胜法王当然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连打三场之后,功力已经打了个折扣,但想着自己还有许多杀手功夫未曾使出,倘若能够除掉笑傲乾坤,也可以减少一个将来可以和他争霸的对手。于是抱着迫切的求胜之心,趁着笑傲乾坤笑声方歇,正在运气调元之际、立即喝道:“好,你再接我一招。”捏了一个“印诀”,一掌便打过去。

这是西藏密宗的“大手印”功夫,专伤奇经八脉,与佛门正宗的大般若掌有异曲同工之妙。笑傲乾坤识得厉害,心里想道:“我若与他硬拼掌力,只怕拼他不过。”当下张开折扇,笑道:“佛门弟子,切戒贪嗔。你心中烦恼,我替你扇一扇凉。”

尊胜法王大怒喝道:“你敢戏我!”大手印劲疾印下,手指触着折扇,只觉对方有一股极柔和的力道发出,扇面竟似涂上了一层油脂的,滑不留手!笑傲乾坤的折扇一挥一拨,就把尊胜法王的大手印解了。笑道:“还好,扇子没有给你撕烂。”

笑傲乾坤这一招表面看来,好像是漫不经意、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对方的掌力,其实已是用出了平生本领。折扇收回之际,竟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盘旋。

尊胜法王猛扑过去,呼呼呼连发三掌,一掌猛过一掌,前一道掌力未曾消逝,后一道掌力又加上来。这连环三掌有个名堂叫做“龙门三鼓浪”,掌力尽发,当真是有如排山倒海。而且他所用的乃是能伤奇经八脉的般若掌力,更是厉害无比。

笑傲乾坤弯下了腰,叫道:“好厉害的掌力!”作出禁受不起的模样。尊胜法王“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厉害了么?”话犹未了,笑傲乾坤折扇一指,突然长身而起,脚步踉跄,醉汉似的倏然间就欺到了尊胜法王的身前。这“醉八仙”的步法奇妙绝伦,尊胜法王以为他着了自己的掌力,防备又未免稍微松懈,想不到他竟会如此冒险进攻,冷不及防,“卜”的一声,胁下的“愈气|­茓­”己是给他点着。

笑傲乾坤一跃退出,哈哈大笑,说道:“大和尚,对不起,你已输了,我可没工夫陪你戏耍啦!”他知道以尊胜法王的功夫,点着了他的|­茓­道也未必就能够令他不能动弹,但至少他也要运气冲关、用上个一时三刻才能解开|­茓­道。

笑傲乾坤挪揄了对方几句,正要不顾而去。哪知笑声未歇,尊胜法王猛的又是一掌发来,喝道:“谁敢说是佛爷输了?胜负未分,你就想走?”

笑傲乾坤想不到对方居然能够在片刻之间便能自解|­茓­道,这一次就轮到了他吃了“轻敌”的亏了。幸好他轻功超卓,一觉不妙,立即脚尖点地,身形平地拔起,借着对方的那股猛力,半空中一个筋斗,翻出三丈开外,落下地来,面不改­色­,衣袂飘飘,姿势美极。

尊胜法王正要再追过去,忽听得有人拍掌笑道:“妙呀,妙呀!大和尚你打不着人,却已给人点着了|­茓­道,你还不认输么?”

原来是蓬莱魔女与武士敦、武林天骄等人来到,拍掌嘲笑尊胜法王的是武林天骄。

笑傲乾坤笑道:“大和尚,咱们各自输了一招,算是扯了个直。你要再打,我也奉陪。”他可不愿占尊胜法王的便宜。

尊胜法王一声长叹,厉声说道:“今日算是我栽在你们这几个后生晚辈的手里,但我的武功如何,你们当亦知道。凭你们这几个人,也决难抵挡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蒙古铁骑!俗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们再思三思!”说罢,携了乌蒙与呼图赫扬长而去。武士敦等人不愿倚多为胜,当然也就让他走了。

笑傲乾坤道:“原来你们都已是和他交过手的了。”问明了众人和尊胜法王交手的经过,始知他是接连打了三场才碰着自己的。笑傲乾坤虽然骄傲,心里也是不禁有点骇然。

武士敦道:“这和尚倒也不是虚声恫吓,铁木真统一蒙古之后,灭国无数,武功极盛,蒙古骑兵的确是所向无敌的。如今他亲自统兵,前来蹂躏中原。咱们是得认真对付才好。好,咱们这就上去与耶律元宜计议计议吧。”

武林天骄重见好友,欢喜之极,紧紧握着笑傲乾坤的手,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当真是想煞我了。清瑶说你留守山寨,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快来的呢!”

笑傲乾坤笑道:“檀兄,相别一年,你的身体、武功两俱恢复了。可喜,可贺!”

武林天骄道:“你的武功也越发越­精­进了。”笑傲乾坤道:“听说你新创了一套落英掌法,几时咱们再切磋切磋。”武士敦笑道:“你们两个好朋友一见面就谈论武功,可把柳女侠冷落啦。”武林天骄笑道:“不错。你们两口子多时不见,也应该叙叙啦。”说罢便与武士敦走在前头,故意让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留在后面。

笑傲乾坤与她虽然只是小别三月,但却是朝夕相思,此时相见,满怀欢悦,说道:“蒙古伐金的消息我们己知道了,金虏忙于对付大敌,无暇顾及我们山寨。有珊瑚留守,想也放心得下。所以我抽身来此,你不怪我么?”

蓬莱魔女道:“你来了也好,这里正需要人。”

笑傲乾坤道:“你见了爹爹没有?”蓬莱魔女道:“没有。我刚刚赴了天狼岭之会来的。”

笑傲乾坤听她说了天狼岭上的所见所闻,好生慨叹,说道:“公孙奇如今弄到半死不活,这都是他自作自受。不过柳元甲与太乙那两个老贼也实在是太可恶了!”跟着低声说道:“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咱们的婚期恐怕也要拖迟了。”

蓬莱魔女面上一红,说道:“这许多年都过去了,再返一年,又有何妨?”

笑傲乾坤道:“我现在正碰到一件头痛的事情,想到西夏去走一趟。”

蓬莱魔女诧道:“你要到西夏去作什么?”

笑傲乾坤道:“黑白修罗和我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他们和我名份上算是主仆,其实乃是朋友。他们在西夏出了事了。”

原来黑白修罗乃是天竺的一对孪生兄弟,在西藏长大,专做珠宝买卖,往来于蒙古、金、夏、天竺、波斯各国之间。他们做珠宝买卖却并非纯粹商人,有珍奇的宝物他们买不来也会偷的。有一次他们盗取一个蒙古王公的珠宝,险些失手被擒,是笑傲乾坤救了他们,从此结识。黑白修罗感他救助之恩,又佩服他的武功,于是以仆人自居,愿意跟随笑傲乾坤,任凭他的使唤。这许多年来,他们对笑傲乾坤的确是忠心耿耿,也帮忙笑傲乾坤做过不少事情。虽然笑傲乾坤并不把他们当作仆人看待。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说道:“他们的武功很不错呀,却在西夏出了什么事了?”

笑傲乾坤道:“他们这次是在西夏失手被擒了。承办的官员把他们当作重犯,关在西夏的天牢里面,其实是想敲诈他们的珠宝。黑白修罗­性­子倔强,一来不甘平白损失;二来他们的珠宝是分散收藏的,蒙古、天竺、波斯各地都有,也实在难以取来贿赂西夏的贪官,是以现在还在西夏的天牢中受难。他们的一个同党给我送来了讯息,希望我去援救他们。”

蓬莱魔女道:“其实他们这许多年来的积聚已经不少,也应该金盆洗手的了。不过,他们既然出了这样麻烦的事情,你也是应该去救他们的。可是现在又正碰着蒙古入侵之际,事有缓急轻重之分,我看还是对付了这场战事再说吧。”

笑傲乾坤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想。好在西夏的贪官要迫他们吐出赃物,他们挨刑受苦难免不了,­性­命却是无妨。”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山上的大寨,耶律元宜早已得了报告,和赫连清云、赫连清霞姐妹出来迎接他们了。

武林天骄与妻子小别两月,此际重逢,倍觉恩爱。其他人等,与好友相逢,也是不胜欢喜。当晚耶律无宜就摆下盛大的接风酒款待他们。

耶律元宜与众人商议,定了个“保境安民,静以观变”的策略。蒙古兵未曾杀到之前,山寨暂不发兵。当然山寨上下,加强守备,那是不在话下的了。

过了三天,平安无事。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一支蒙古骑兵,停顿在乌兰浩特,也还在三百里之外,没有继续进军。

第四天的中午时分,却发生了一件事情,有一个陌生人前来拜山。耶律元宜打开巡山头目送来的拜匣,只见大红帖上写的是“李长泰”三字。

耶律元宜证了一怔,说道:“这人是谁。武帮主你可知道?”武士敦交游最广,也不知道。

巡山的头目说道:“这人是闯过了第三重的关卡才给我们发现的。他说是有机密之事,求见寨主。急于求见,未依常礼,请寨主原谅。”

耶律元宜说道:“山寨正是要用人的时候,江湖豪杰,不拘小节,那也是常有之事。请他进来吧。”

武士敦道:“我替你迎接客人。”出去一看,只见李长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短须如朝,相貌甚是威武,武士敦有心试试他的本领,伸手与他一握,说道:“难得李兄光临,请!”李长泰与他一握之下,微微“咦”了一声,说道:“阁下想必是丐帮的武帮主了,佩服,佩服!”

武士敦这一握用了七八成的功力,试出对方的功力只是比他略逊一筹,但虽是略逊一筹,他能够立即识破武士敦的家数来历,见闻之广博,武学造诣之深厚,也是足以惊人的了。武士敦不过是想试一试招而已,试出了对方的深浅,也就放开了手,相互说了一声“佩服”。

李长泰进去见了耶律元宜,说是有要事奉商,言下之意,似乎是不便当众倾淡。耶律元直笑道:“这几位都是小弟的好友,有话但说无妨。”当下依次给他介绍了笑傲乾坤、蓬莱魔女、武林天骄与东海龙、西歧凤等人。李长泰大大吃惊,说道:“当世英雄,几乎齐集于此。小弟此来,真是幸会了。”

李长泰说出来意,众人方知,原来他并非投奔山寨的江湖豪杰,而是西夏派来的使者。

李长泰说道:“敝国国主对耶律将军心仪已久,耶律将军遭受亡国之痛,志图恢复大辽;敝国也屡受金国欺侮,如今又在蒙古铁蹄的威胁之下,岌岌可危。辽夏的境遇大致相同,似乎可以同心合力。是以敝国国主拟请耶律将军移驾敝邦,共商大计。”

西夏本来是个大国,但现时已是国势衰微,降为金国的属国。在辽国灭亡之前,和西夏的邦交和战不定,但大体上还算得是相当和好的。

耶律元宜因为战局关系,不能离开山寨,只能答应李长泰待局势平定之后,那时若果抽得出身,再到西夏观光。

当晚设宴款待贵宾,笑傲乾坤、武林天骄等人作陪客。李长泰的身份与尊胜法王不同,众人都把他当作朋友看待,频频劝酒。李长泰酒量甚豪,谈锋亦健,和大家谈得很是投机。

座中武士敦乃是海量,笑傲乾坤的酒量也很不差,他们两人和李长泰喝得最多。李长泰酒酣之后,向众人作了一个罗圈辑,说道:“各位都是当世英豪,几时光临敝国,容小弟稍尽地主之谊?”江湖好汉讲究的是千金一诺,众人因为不能肯定,是以对李长泰的邀请,只有含糊回复,大意都是说若有机缘得到西夏,启当去拜访他。只有笑傲乾坤富道:“李兄盛情拳拳,他们不去,小弟一定要去叨扰李兄的。说不定我还要带几位朋友来作李兄的不速之客呢。”李长泰哈哈笑道:“但得光临,朋友越多越好。华兄几时和贵友驾到,小弟定当陪你们作平原十日之饮!”武士敦等人不知有黑白修罗之事,只道是笑傲乾坤酒后轻于然诺。

当晚尽欢而散,笑傲乾坤待到三更时分悄悄起来,一个人到客舍去拜访李长泰。原来笑傲乾坤因为在席上不便和他谈及黑白修罗这件案子,这件案子涉及西夏官场的黑幕,对黑白修罗也不是光彩的事情,因此笑傲乾坤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去找李长泰说个人情。

笑傲乾坤心里想道:“李长泰在西夏身居高位,看来也是个够朋友的人,西夏对我们又正有所求,想来他会答允。这件案子著得他从中调停,从轻发落,黑白修罗可以免受苦刑,我也可以无须劫狱了。”

这种尴尬的案子,也唯有如此处理才最适宜。不过笑傲乾坤想得如意,结果却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到了客房,笑傲乾坤看见里面没有灯火,知道李长泰已睡,使轻轻弹了几下窗门,叫道:“李兄,李兄!”心想:“武功高明之士,即使已在梦中,只要有轻微的声息,也会立即醒过来的。”哪知他弹了几下,房中却是毫无反应。

笑傲乾坤心道:“难道他是因为饮酒过多,当真已是烂醉了?”

凝神一听,听得里面呼吸的气息甚是粗重,笑傲乾坤是个武学大行家,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李长泰是个内功造诣很深的人,喝醉了酒,呼吸的气息也不应如此粗重?”于是一面再叫“李兄!”一面就推开房门进去。那房门竟是虚掩的,一推便开了。

房门推开,笑傲乾坤的一只脚刚刚踏进去,忽见白光一闪,李长泰躲在门后,竟然对他冷不防的就是一刀。

笑傲乾坤做梦也想不到李长泰会突然斩他,幸亏他本领高强,一见刀光,立即缩脚,挥袖一拂,“嗤”的一声,袖子给割了半截、笑傲乾坤连忙叫道:“李兄,是我,华谷涵!”

李长泰闷哼一声,追出院子,喝道:“­奸­贼,我,我与你拼了!”声音嘶哑,显然受了重伤。

笑傲乾坤连避三刀,叫道:“小弟是华谷涵呀,小弟可并没得罪老兄。”月光之下,只见李长泰脸上的肌­肉­扭曲变形,双眼好像喷得出火似的通红,状若疯狂,对华谷涵的说话竟似听而不闻,依然是挥刀乱斩。

笑傲乾坤暗暗叫声“苦也!”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看这个情形,已知李长泰是中了毒又受了伤,故而神智不清,认不出人了。

李长泰怒极发疯,虽然受了伤,气力还是很大,刀法也快到了极点,一口气劈了六六三十六刀,笑傲乾坤险些给他劈中。

笑傲乾坤没法,只好使用折扇招架,冷静对付,过了十数招,找着对方一个破绽,折扇一举,点了李长泰的麻|­茓­。李长泰“卟通”摔倒。

院子里有半桶清水,是浇花用剩的。笑傲乾坤含了一口冷水,朝李长泰面上一喷,叫道:“李兄,醒醒,你看看我是谁?”李长泰睁开双眼,有气没力的“哼”了一声,但看那神气,似乎已经认出了笑傲乾坤。

笑傲乾坤解开他的|­茓­道,说道:“是谁害了你的?”李长泰喉头咯咯作响,似是筋疲力竭,有话说不出来。

院子里的打斗惊动了众人,蓬莱魔女第一个来到,一看情形,无暇细问,剥了一瓣天山雪莲,立即塞进李长泰口里。

过了半晌,李长泰这才说出话来:“华兄,我不行了。求你,求你把这刀送还我的家人。”

耶律元宜、武林天骄、武士敦等人来到,见状都是大惊。

耶律元宜连忙在他耳边大声问道:“害你的人是谁?”李长泰道:“请告国王,提防萧家。……”但害他的人的名字,他却是说不出来了。天山雪莲虽然能解百毒,但他中毒太深,天山雪莲也不过只能使他多延一口气而已。

耶律元宜又惊又怒,立即下令搜查刺客,武林天骄、赫连清霞、蓬莱魔女各人并且自告奋勇,下山去追。

闹到了天亮,刺客早已是鸿飞杳杳,武林天骄等人追到了三十里之外,也并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的人。正是:未成使命身先死,疑案平添又一宗。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六回甘冒­干­戈探疑案惊心烽火撼危城

寨中高手如云,防卫又是十分严密,居然给刺客潜入,来去自如,此事实是难以想象,思之令人不寒而栗。

防卫的疏漏固然值得忧虑,另外还有一个更令人头痛的问题:一国的使者死在他们的山寨之中,死得莫名其妙,这样一个无头公案,作为一案之主的耶律元宜,却怎生向西夏交代?

笑傲乾坤收起李长泰临终之际交给他的那柄宝刀,说道:“如今正是战局紧张,密云不雨之际,耶律寨主是绝不能离开山寨的。李长泰临终托我,死生一诺,我岂能负他所托?我代寨主去西夏一趟吧。”

耶律元直道:“此事只怕甚难解释,西夏国主能不怀疑是咱们害了他的使者么?”

笑傲乾坤道:“咱们只能以诚待人,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他们。他们不相信,那也没有办法,去却总是要去的。”

耶律元宜点了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如今前方正有战事,离山百里之外,就有蒙古的骑兵,敌人是否要打到这里来也还未知道。不如等待几天,看看战局如何,再定行止吧。”

于是耶律元宜在把李长泰火葬之后,一面下令加强守卫,一面下令彻查。

寨中忙了三天,这才查出有三个喽兵已经私逃下山。一个叫张七,一个叫李六,一个叫萧五,想来用的都是假名。

这三个喽兵是在最近这三个月中间,陆续投奔山寨的,平时也没有什么表现,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喽兵。山寨的喽兵有数万之多,所以谁也没有注意他们。如今发生了这件事情,众人才知道他们乃是内­奸­。“内贼难防”,发生了这件事情,耶律元宜自是要更加警惕——不过,李长泰被害之谜总算是揭开了,他不是给外来的刺客所杀的。

第五天,从乌兰浩特回来的探子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蒙古突然退兵。

再过两天,续有探子回报。东、北两路的蒙古大军亦已退却。东路的蒙古骑兵本来就要强渡拉木伦河的,如今忽然转兵西指,前锋已经侵入了西夏境内。

至此,敌情已是可以判断分明:蒙古是舍金攻夏。可能是因为西夏在地理上足以威胁他的后方,所以要先灭西夏。

笑傲乾坤因见金境已无战事,山寨已无危险,无须这么多人留下了,于是决定立即到西夏去。蓬莱魔女与他偕行。

耶律元宜本来还是不想让他们去的,理由是西夏正是漫天烽火之际,此去岂非自蹈火网?但笑傲乾坤的理由是,正因为西夏危急,李长泰临终之托,必须马上给他办到,否则只怕就是终生遗憾了。

耶律元宜也是个爽直的汉子,见笑傲乾坤坚持要去,也就不再劝阻了。当下说道:“本来是应该我去的,华兄义气深重,替我赴难,感何如之,请受我一拜。”谢过了笑傲乾坤,深吟半晌,接着说道:“杀害李长泰的仇人,我已猜到了几分来历。”笑傲乾坤喜道:“那三个内­奸­,寨主已经查明了他的底细?”

耶律元宜说道:“底细尚未查明,不过已是有点线索。依我推测,内­奸­虽有三个,主凶则是姓萧那人。”

笑傲乾坤瞿然一省,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李长泰最后的一句遗言是请我转告西夏国主,要他提防萧家。那三个内­奸­之中有一个名叫萧五的,这萧五想必和李长泰所说的‘萧家’有关。他既然要我如此转告西夏国主,西夏国主想必也是知道那一‘箫家’是什么人家的了。”

耶律元宜说道:“西夏是否有一家出名的‘萧家’我不知道,但在我们辽国,却有一家鼎鼎大名的‘萧家’,乃是皇亲国戚。大辽的历代王后几乎都是萧家的女儿。在大辽的历史上,有好几个朝代都是由不同的‘萧太后’垂帘听政的,这情形很似檀家在金国和完颜皇室的关系一样。”

笑傲乾坤道:“原来如此,寨主可是怀疑李长泰所说的这一‘萧家’就是贵国的那一‘萧家’?”

耶律元宜接下去说道:“我们大辽被金国灭亡之后,萧家的人隐匿无踪,后来我才听到一点风声,说是国舅萧护,带了几个子侄,投奔西夏。西夏恐怕被金国知道,隐秘不宣。”

笑傲乾坤道:“若然那个萧五就是贵国萧家的人,那么他应该和你同心合力,共谋复国才是,却何以投到了山寨一直没有表露身份,甘愿做一个小喽兵?又何以暗害李长泰嫁祸于你?”

耶律元宜道:“这个我也是猜想不到,不过国舅萧护却是个­阴­狠的人,先父在世之时,他就曾经想要谋夺先父兵权的。但这次萧五做了这件事情,假如真的是由萧护授意的话,那就恐怕不只是为了私怨,而是另有野心极大的图谋了。”

笑傲乾坤道:“好,我这次到了西夏,智你查明此事。”

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即日离开山寨,策马西行。西夏已有好几处边境给蒙古骑兵侵入,华、柳二人绕道进入西夏,幸而没有遇上蒙古的大军。

但沿途所见,已是一片风声鹤唳的景象,难民扶老携幼流离道左,西夏的士兵也不断地向边境开去,也有在边境给打败了的残兵弱卒逃回来的,混乱情形,难以形容。

笑傲乾坤想起杜甫“兵车行”一诗:“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诗中描写的不啻就是目前的景象。心中不胜感慨。

难民挤拥道路,华、柳二人虽有快马,每日所行亦不过百里。这一日他们进入了“帽儿山”山区。山的两而是大草原,东面数十里外有一座大城名为“乌梁海”,是西夏的名城。守城的是西夏大将高令公,高令公以善战著名,手下有­精­兵十万。走难的百姓到了这儿,大家都喘过口气,以为有高令公扼守乌梁海城,可以作为东面的屏障,蒙古的骑兵纵然骁勇,也决不能轻易地就攻下了这座金城汤池。高令公据险固守,最少也可以阻挡他们十天半月。

进入山区,难民也比较稀少了。笑傲乾坤说道:“看来咱们或者可以在蒙古骑兵追到之前,赶到西夏的京城。但看西夏举国慌乱的景象,只怕难以避免覆亡的命运。我很担心,在西夏败亡的前夕,天牢中的重犯恐怕会有意外的危险。”蓬莱魔女道:“是呀,咱们可得赶快去把黑白修罗救出来才好。”

正说话间,忽听得金鼓声喧,草原上两军交战的呐喊厮杀声音也听得见了。笑傲乾坤苦笑道:“刚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以为在路上可以避过这场兵灾,谁知蒙古骑兵竟然这么快的来到了。”

两人登上高原,向东面望去。只见大草原上,一队队的蒙古骑兵,似浪潮般的轮番冲击。西夏士兵的人数其实比敌兵还多,但却受不了蒙古骑兵那么猛烈的冲击。蒙古骑兵十个十个作为一队,在大混战中,每一个小队都成为一个独立作战的团体,既有整体呼应的战术,又有人自为战的骁勇。白刃相接,杀声震天,不到半个时辰,西夏兵团已是全军溃败。饶是笑傲乾坤气豪胆壮,看了这场大厮杀的情景,也不禁膛目矫舌,叹道:“蒙古骑兵如此剽悍,怪不得无敌于天下!”

蒙古骑兵除了所乘的马匹外,每人还带有两匹或三匹空骑,一骑倒毙,立即换乘他骑。这正是蒙古骑兵的战术之一,不但在交战之时可以有备无患,平时也可利于行军的迅速。原来蒙古骑兵在长征之际,每人都是只带少许的­干­粮和马|­乳­,马力乏时,可以替换,必要之时还可以把作为补充的马匹宰了充饥,是以蒙古骑兵的速度在当时乃是天下无双,一天走个三二百里,是极寻常之事。

西夏败兵在敌人追击之下,溃不成军,自相残踏,惨不忍睹。直退到山下,才稍稍稳得住阵脚。蒙古骑兵想是不把这股残敌放在眼内,也不愿消耗兵力进入山区搜索。只见尘沙滚滚,大军西去,大约又是去攻打另一座城池了。

蒙军西去,山中难民方得幸免。华、柳二人出了山区,在路上向溃兵打听消息,才知道乌梁海城前日已被蒙军攻陷,守将高令公也被活捉了去。原来高令公自恃骁勇,蒙古兵一到城下,他不采取凭险固守的战略,竟然出城迎战,不到数合,便给蒙古的神箭手哲别­射­伤,阵上被俘。如今蒙古兵攻陷了乌梁海城之后,又已移师攻另一座名城“克夷”(即今陕北榆林)去了。

数日之内,西夏败耗接续传来,东西北三面的防线都给蒙古骑兵突破,名城一座座的相继失陷,兵锋所指,看来蒙古的大军已是在作三面围攻西夏京城的企图。

西夏国土大半沦陷,各方逃向京都的难民和败兵更多了。虽然大家都看得到,在蒙古强大的攻势之下,京城决难久守。但京城毕竟是有重兵把守的,能躲得一时就是一时,胜于在外面毫无凭藉,任从蒙古兵的宰割。

难民败兵争相逃命,一路之上,经常有败兵抢劫难民口粮的事情发生,夺路奔逃,自相残踏的事情更是司空见惯,惨不堪言。华、柳二人把坐骑送给一家遭遇最惨的难民,这家人家的老母,妻子丧生在败兵蹄下,三个儿女也死了两个,中年的丈夫必须上顾老父,下顾孤儿,倘若没有坐骑,势必寸步难行,全家死在路上。

华、柳二人杂在逃难的人流之中,这一日幸而逃到了西夏都门,一看之下,不由得叫声“苦也!”原来京都的九个城门,全都关闭,不肯放难民入城。

难民密密麻麻地围着京城,群情鼓噪,有的难民不顾一切的就攻打城门。城上的守兵只是不肯开城,一排排的乱箭­射­了出来,起初还是向空中发­射­,吓不退难民,最后迫不得已的­射­人,难民给­射­伤的不少。

原来守卫的也有苦衷,京中贮粮有限,而且容纳的难民早已超过了限度,焉能再把这么多的难民和败兵放进去?

笑傲乾坤目不忍睹,对蓬莱魔女叹气说道:“战祸之惨,竟至如斯!可是咱们进不了城,却如何是好?”

忽听得“轰隆”声响,有一个城门给难民撞破,华、柳二人乘机和一大群难民冲了进去。守兵忙把城门堵塞,乱箭­射­退后来的难民,把千斤闸放了下来。但那一群业已冲了进去的难民,守城的士兵无暇顾及,也就不愿多所杀伤,由得他们去了。

城中的秩序也是混乱之极,店铺几乎全关上了门,街上抢劫的事情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进行。华、柳二人去找客店,在路上也遇上两次,饥饿的“劫匪”当然抢了他们的东西,他们也只是把“劫匪”推开就跑。

客店也很难寻找,为了怕难民涌进,十九已关门歇业,有几间未歇业的又都已客满,好不容易在比较僻静的一条小巷里找到一间,小客栈的主人看他们的样子似是有钱的贵客,狮子大开口的索了他们十倍的房钱,笑傲乾坤一口答应,另外还加给茶钱,这才得有容身之地。但也只有一间小小的房间。好在华、柳二人是订了婚的,投宿时又是报称夫­妇­,蓬莱魔女虽然有点难为情,也只好将就了。

草草吃过了晚饭,天还未黑,笑傲乾坤向店主人打听李长泰的住处。李长泰官居要职,在西夏也算得是个名人,笑傲乾坤一说,店主人就知道了。

店主人告诉了笑傲乾坤李邪的地址,问道:“客官,你和李大人是什么关系?”笑傲乾坤道:“我是他的朋友,特来投奔他的。”

店主人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时候投奔亲友恐怕是很不适宜了。”笑傲乾坤道:“李大人有贵国益尝君之称,想来不至于拒纳远客。”店主人道:“不是这样说——”压低了声音,续道:“街上乱得很,许多歹徒乘机打劫,官宦人家,更是匪徒所要洗劫的目标。大官们都避难去了,我看你要找这位李大人也未必会在家中。”笑傲乾坤心里想道:“一些贪官污吏,遭受民抄,这也是活该。不过李长泰似乎是个比较好的官儿,却不知是否也遭了玉石俱焚之祸?”于是说道:“不管如何,我总要去试一试。”

店主人劝他不听,说道:“你要去可得换上一身粗布衣裳,还有你的娘子最好还是不要同去的好。”笑傲乾坤谢过了他的指教,向他买了一身粗布衣裳,回房间与蓬莱魔女商议。蓬莱魔女笑道:“咱们虽然不怕匪徒,也还是少惹麻烦的好。好吧,你就一个人去吧。”

笑傲乾坤带了那柄宝刀,按址找到了李长泰的住宅,只见大门打开,并无看门人在。笑傲乾坤心想在这战乱的时候,实是难以按照客礼求见的了,于是就迳自进去。

一路进去,只见凌乱不堪,地上堆满垃圾和破破烂烂的杂物,看来是已经遭了抢掠,剩下的这些东西都是不值一抢的了。

走到客厅,这才见着几个粗眉大眼的汉子正在那里搜索,一面搜索,一面大叫晦气。

一个流氓气十足的汉子笑道:“朋友,你来迟了。你自己看看,这里还有什么东西给你拿的?”另一个汉子笑道:“我看你样子斯文,怎么也想来分我们的赃物?哈哈,你这身衣裳虽是粗布,倒也有个七成新呢!”听他的口气,竟是想剥笑傲乾坤的衣裳。

笑傲乾坤苦笑道:“朋友,我并不是想来分一杯羹的,只是想向你们打听打听,李家可还有人在这里吗?”那几个汉子捧腹大笑,笑声中忽地听到一声杀猪似的叫喊。

笑傲乾坤跑进去一看,内花厅里,只见一个魁梧的汉子正在按着一个瘦小的老头拷打。这汉子的脸上涂抹得五颜六­色­,就像唱“大花脸”的伶人一样。想是尚有几分羞耻之心,做了强盗,怕人识得他的庐山真貌。但他所用的手段却是狠辣非常。扭着那老头的双臂向后弯曲,痛得那老头冷汗迸流,杀猪般的大叫。笑傲乾坤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看就知道这人用的是分筋错骨手法。

笑傲乾坤大怒喝道:“你抢东西也还罢了,为何打人?”那汉子双眼一翻,看样子就要发作,却忽地变了怒容,显出惊喜交集的神气,突然松开了那老头,一抓就向笑傲乾坤抓来,叫道:“哈,原来是你拿了!”

笑傲乾坤正是要教训他一顿,这汉子不来行凶,笑傲乾坤也是要打他的。当下喝声:“来得好!”一个反手擒拿,登时破解了那汉子的分筋错骨手法,一把将他抓了起来,抛了出去。喝道:“看你还敢欺侮老弱­妇­孺?下次碰上了我,我就要你的命!”

这汉子给笑傲乾坤一抛,腾云驾雾地飞过了两间房间,摔倒在客厅外面的院子里。笑傲乾坤是想把他摔个头破血流,叫他知道厉害。不料这汉子摔了一跤,虽然也是摔得不轻,痛得他“哎哟哟”的大叫,可是,他随即一个“鲤鱼打挺”地跳了起来!依然能够不跷不拐地逃跑出去。并没有给摔得头破血流,倒是颇出笑傲乾坤意料之外。

笑傲乾坤刚才是在怒火头上,未暇细思,此时心念一动,方始想到:“此人的武功并非泛泛之辈,以他刚才的这一招分筋错骨手法而论,显然是曾经下过苦功的,在江湖上也应该算得是个好手了。却何以自甘下流,来做趁火打劫,乘危搏乱的流氓?”

客厅里那几个地痞流氓看见那汉子给笑傲乾坤摔得这样厉害,吓得一哄而散。

笑傲乾坤虽有疑心,但此时救这老头要紧,却是无暇去追那个汉子了。

笑傲乾坤给这老头接上了臼,再给他按摩片刻,舒筋活骨。这老头子喘过口气,说道:“多谢你救了我这条老命,不过,这个人你却是得罪不起的,你赶快跑吧!”

笑傲乾坤道:“这人是谁?”

老头说道:“这人是萧家的一个教头,他虽然抹花了脸,我也认得。”笑傲乾坤道:“哪个萧家?是不是辽国投奔来的那个萧护?”老头有点惊愕的神气,说道:“你既然知道,还不赶快逃跑。萧家有十几个教头,这人还不是本领最好的呢。”笑傲乾坤笑道:“你老人家不用担心,我正是你的主人请来对付萧家的。你认得你主人这把刀吧?”

老家人眼睛一亮,说道:“不错,是我家主人所佩的宝刀。我家主人现在何处?你们是几时相遇的?”这老家人只知主人出使外邦去了,却不知主人是到耶律元宜的山寨。

笑傲乾坤不愿令他伤心,说道:“这你就不必管了。你家主人恐怕在短期内不能回来,是以托我带这把宝刀给他的家人,还有点事情要交代的。你家的夫人和公子呢?”

老家人道:“战事一起,夫人和公子就下乡避难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处,不知你的事情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是受主人之命在这里留守的,多蒙主人一向信得过我,主人的事情多少我也知道一些。”这老家人以为笑傲乾坤不相信他,感到有点委屈。

笑傲乾坤道:“夫人和公子为何要逃到乡下避难?乡下不是更危险吗?”

老家人道:“在这里恐防遭了萧家的毒手。”

笑傲乾坤道:“对了。你家主人正是托我转告夫人和公子,要他们提防萧家的。不过,你家主人却未料到他们会躲到乡下。”

老家人叹口气道:“我们也知道这不是最妥善的办法、但却是无可奈何。俗语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蒙古鞑子杀来,还希望可以躲得过,萧家的毒手却是防不胜防的。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夫人当机立断,战事一起,就立即避难下乡。”

笑傲乾坤道:“你家主人很得国主信任,何以却这样害怕萧家?”

老家人叹气道:“皇上固然是信任家主,但却更信任萧家!”

笑傲乾坤道:“既是同为一殿之臣,何以又结下了仇恨?”

老家人愤然说:“萧护父子当年投奔我国,我家主人只道他是日暮途穷,前来托庇。谁知他却是包藏祸心,来给蒙古鞑子卧底的!”

笑傲乾坤吃了一惊,说道:“你家主人没有密告皇上么?这是危害你们国家之事,你们的皇上总不该相信外人吧?”

老家人道:“话是这样说。可是我家主人在得了风声之后,好几次密奏皇上,皇上就是不肯相信,反而重用萧家。这又有什么办法?唉,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这老家人有所不知,原来西夏国君李安全就像北宋的末代皇帝宋徽宗一样,宋徽宗畏敌如虎,想与金国谋和,是以明知秦桧是金国派回来的­奸­细,还是要秦桧做宰相;这个李安全也是一样,他知道萧护在辽国灭亡之后,是曾先投蒙古,受了铁木真之命,再来投奔西夏作蒙古的­奸­细、可是他就是正想利用萧护的这重关系,准备必要时可以有人帮他向蒙古求和。

笑傲乾坤心里想道:“西夏国主没有用萧护作宰相,已经是比宋徽宗稍胜一筹了。”

老家人说道:“幸亏夫人和公子早走,自从战局紧张。京城关闭之后,这里已经遭了几次洗劫了。前几次来过的贼人之中,我怀疑就有萧家派来的人在内。不过,我识不得那么多人,刚才的那个教头,我则是认识的。”

笑傲乾坤道:“那厮好似是要拷问你索取什么东西,是么?”

老家人道:“他是来拷问我主人有甚么文书给我收藏、我说这间大屋每一片瓦每一块砖你们都曾经翻过了,哪还能收滚什么东西?后来他又拷问主人这柄宝刀的下落。恰巧这个时候,恩公你就来了。要不然,小人只怕要吃更多的苦头呢。”

笑傲乾坤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那厮一见我,就说什么东西是我拿了,原来是指这柄宝刀。”笑傲乾坤本来想把这柄宝刀交给老家人的,看了这个情形,想想不妥,决定还是自己暂时代为保管。

老家人苦笑道:“这次的洗劫应该是最后一次了,现在当真是家徒四壁,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人家拿的了。”

笑傲乾坤道:“我看你也不必在这里看守了,这点银子你拿去,随便找个地方避一避吧。你已经是尽忠职守,很对得住主人了。”

老家人谢过了笑傲乾坤,说道:“恩公,你打了萧家的教头,也要多加小心才是。没什么事,最好不要在街上露面。”

笑傲乾坤笑道:“别处不去,萧家我恐怕还是要去一趟的,”

当下,笑傲乾坤向那老家人问了萧家的住址,便即离开。外面有几个鬼头鬼脑的人正在窥探,见他出来,一哄而散。

笑傲乾坤不理他们,独自在街上行走。不过他也不想白天就去萧家,心中思忖:“李长泰托我将他的遗言带给西夏国主,这个昏君肯不肯听是他的事,我却不能负朋友之托。”

到了王宫外面,只见宫门紧闭,外面连一个守门的卫士都没有。只是在墙头的箭垛上,隐隐可以看见露出来的弓箭。卫士紧张守备的情形不难想象。

笑傲乾坤哑然失笑,心想:“李安全(西夏国主)只想保自己的安全,畏敌如虎,胆小如鼠,他连宫门也不敢打开,当然是不敢随便接见外人的了。我且回去和清瑶商议了再说。”

笑傲乾坤返回所住的客店,走了一会,发觉似乎有人跟踪,笑傲乾坤不动声­色­,到了冷巷,突然回头抓着他们。冷笑说道:“你们跟我做什么?”给他抓着的是两个獐头鼠目貌似流氓的人。

那两个人叫苦不迭,开头还在抵赖,后来吃不过苦头,只好承认是想抢笑傲乾坤的东西。

街上劫案之多,多如牛毛,这两个人直认抢劫,料想笑傲乾坤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笑傲乾坤心中有数,揪住他们不放,说道:“我有什么东西值得给你们抢的?快说实话,否则叫你们吃苦头。”一个说道:“你老这件长衫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说道:“我有三天没吃饭了,你老可否施舍两个小钱?”

笑傲乾坤冷笑道:“你们倒是说得可怜。”把那个向他讨衣裳的贼人所穿的袍子一揪,那件袍子是布面皮里的,笑傲乾坤冷笑道:“你穿的是皮袍却要我的粗布长衫?”反手“啪”的一下打了另一个贼人一记耳光,说道:“你满面红光,竟敢说三天没有吃饭!”

那两个人叫苦道:“小的是不合贪心,不过也没有抢着你老的东西,你老就高抬贵手吧。”

笑傲乾坤道:“你说实话,我就放你。你们是不是萧家的人。想要的恐怕是我这柄宝刀吧?”

那两个人面­色­大变,一个说道:“什么萧家,我们的同伙可没有姓萧的。”一个说道:“小人其实只是小偷,可不敢弄刀弄枪。你这柄刀送给我我也不要。”

这两人大耍无赖,一时间笑傲乾坤是拿他们没法,心里想道:“看来多半是萧家的人,但没有凭据,万一不是,我施严刑迫供,那就冤枉了他们了。”

正自踌躇,忽听得马靴踏地的“拓拓”声,一队士兵正从街上经过。那两个贼人立即大叫:“有人抢东西呀,快来救命!”他们竟然贼喊捉贼!

笑傲乾坤当然不会害怕一队士兵,但若给他们解回官衙审问,可是麻烦,他又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把这些士兵打个落花流水,无可奈何,只好先求脱身。

笑傲乾坤气得七窍生烟,把那两个贼人像小­鸡­般提起来,摔他们个发昏二十一,这才一溜烟地上了屋顶逃跑。兵士们大叫:“捉飞贼,捉飞贼呀!”当然也只是虚张声势,胡嚷一通而已。

笑傲乾坤急着回去见蓬莱魔女,不过,他也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心里想道:“这两个小贼脓包之极,料想只是给萧家作耳目的人。若要抢我的宝刀,萧家应该派本领更高的人来。”笑傲乾坤断定了他们是想要跟踪,可就不能给他们发现住址了。于是兜了两个大圈,这才回到客店。此时已是二更的时分了。

店主人开门接他进来,埋怨道:“你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刚才有公人查店,你不在这儿,我很费了一番­唇­舌,还花了十两银子茶钱,这才没事。”笑傲乾坤把两锭元宝送给店主人,说道:“我不能累你破费,这二十两纹银你收下吧,这里每晚都有人来查夜的吗?”

店主人接过元宝,眉开眼笑,一五一十地告诉笑傲乾坤道:“是呀,我也觉得有点奇怪,自从风声吃紧之后,街上的劫案多如牛毛,官府早已无暇理会了。盗贼都无暇理会,查夜的事情那就更少了。尤其小店是在这条小巷,油水不多,平时都很少公人到的。今晚的查夜,还是一个多月来的第一次呢。”

笑傲乾坤道:“他们可有罗嗦我的娘子没有?”

店主人悄声说道:“这次查夜的公人,对男客特别认真,对女客却没怎样罗嗦,那个队长特别向我打听一个人——”说至此处,把眼望着笑傲乾坤,带点“卖弄”以及“讨好”的神气,引笑傲乾坤发问。

笑傲乾坤道:“哦,他们向你打听的是何等样人?”

店主人道:“他们问有没有一个二十多岁、南方口音的汉人在小店投宿。”

笑傲乾坤心头一动,神­色­不变地笑道:“哦,他们打听的这个人倒是有点像我呢!”

笑傲乾坤笑得坦然,店主人毫无怀疑,跟着笑道:“是呀,我就是因为怕惹麻烦,所以他们问起我你是什么模样的客人之时,我就说你是一个中年胖子。他得了我的茶钱,也就没有怎样罗嗦了,问到娘子之时,只是问了几句。当然,我知道他们要捉的人绝不会是你这样豪阔的相公的。不过,总是少惹麻烦的好,你说是吗?客官,你不怪我把你说成一个大胖子吧?”说罢哈哈大笑。

笑傲乾坤情知店主人是得过了他的好处才替他瞒的,当下笑道:“你应付得很好,实不相瞒,我的确是最怕招惹麻烦。”当下再打赏了店主人十两银子,便自回房。

笑傲乾坤轻轻扣门,低声说道:“清瑶,我回来了。”听不到里面的回答,笑傲乾坤大为奇怪,推开房门一看,房中灯火未灭,却是不见蓬莱魔女在内。

笑傲乾坤心里想道:“难道是清瑶等得心焦,出城去找寻我了?还是她也碰上了什么事呢?”他知道蓬莱魔女轻功在他之上,与其出去找她,倒不如在房中等她,免得彼此找寻,反而错过。“清瑶比我机智得多,想不至于出事。”笑傲乾坤心想。

等了大约一炷香时刻,忽觉微风飒然,一条黑影穿窗而入,果然是蓬莱魔女。

蓬莱魔女道:“你回来了,见着李长泰的家人没有?怎么宝刀还在你的手上?”

笑傲乾坤笑道:“我的说来话长,先说你的。你为何溜了出去?”

蓬莱魔女道:“查夜之事,你知道了没有?”

笑傲乾坤道:“店主人告诉我了,多亏他的打点,据说对你并不怎样罗嗦。”

蓬莱魔女道:“他们是想盘问我的,却给我使个巧计打发了。”

笑傲乾坤道:“哦,什么巧计?”

蓬莱魔女道:“我不耐烦受他盘问,把一根尘丝藏在指甲缝里,用长袖来作遮掩,悄悄一弹,尘丝刺着了他的麻痒|­茓­,哈,这一下他可难受了。”蓬莱魔女想起那人哈腰缩背,愁眉苦脸,浑身像打摆子一般不住颤抖的怪样子,兀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蓬莱魔女笑过之后,说道:“那人忍不住的发痒,却不知是我捣的鬼,看来他可能是以为自己突然间得了什么怪病,于是慌里慌张的就哈腰走了。”

笑傲乾坤笑得打跌,说道:“幸亏你这么摆布了他一下,要不然他虽然得了店主人的银子,只怕也还是罗唆你的。”

蓬莱魔女道:“我打发了那班人之后,回到房中,等了许久,还不见你回来,正自心焦,忽地闻到一股异香。”

笑傲乾坤道:“是有人对你使用迷香?”

蓬莱魔女道:“不错。而且是天下最厉害的一种迷香。那是魔鬼花的香气。”

笑傲乾坤诧道:“难道是太乙这老贼也来到了这儿了。”

蓬莱魔女道:“我起初也这么想,于是我装作昏迷的样子,倒在床上,想引他进来,出其不意地便可伤他。谁知那人机灵得很,人不进来,暗器先打了进来,这一来我可不能不追出去和他动手了。那人不是太乙。”

笑傲乾坤道:“我也想得到不是太乙,太乙是知道你有天山雪莲的,天山雪莲能解魔鬼花之毒,他明知无效,怎会对你使用。而且以这老贼的武功,房中只你单独一人,他自视甚高,想来也还不屑于使用迷香。但不是太乙,却又是谁呢?”蓬莱魔女道:“是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他见我已经发觉了他,立即就跑。我未能和他交手,便给他溜了。”

笑傲乾坤说道:“以你的轻功也追不上他?”

蓬莱魔女道:“我穿窗而出,他已经跑进一条巷子,这里不是大街,狭窄的横街冷巷纵横交错,我路不熟,给他几个巷子那么一兜,就不知道他藏在哪里了。”

笑傲乾坤心想:“虽然如此,但这人躲得过清瑶的追踪,本领也很是不弱了。”

蓬莱魔女道:“你今晚遭遇又是如何?”

笑傲乾坤讲了在李家的所见所闻,蓬莱魔女听得很仔细,听完之后,如有所思。

笑傲乾坤道:“你可是发现什么疑点?”

蓬莱魔女道:“萧家的人为什么对李长泰的那柄佩刀如此看重,必欲得之而后快?”

笑傲乾坤铮铮地弹了两下,赞道:“端的是一柄宝刀!”蓬莱魔女道:“宝刀确是宝刀,却还未能解释我心中的疑问。”正是:一刀叠见风波起,烽火危城破案难。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七回宝刀藏秘滋疑窦锦帐囚人叹贵妃

笑傲乾坤忽道:“你听得出来么?这响声有点奇怪!”蓬莱魔女道:“什么奇怪?”笑傲乾坤又在刀背上铮铮弹了两下,说道:“如果刀柄是实心的,响声应该稍微重浊,不似现在的轻清。”原来笑傲乾坤妙解音律,他从制作乐器的原理省悟是个空心的刀柄。

蓬莱魔女道:“这样微妙的差异,我可是分别不出。”笑傲乾坤道:“咱们立即便可打破疑团,借你的剑给我一用。”在刀柄上轻轻一划,开了一道裂缝,拿灯火一照,剑柄果然是空心的,中间有香骨般大小的细长孔道。

蓬莱魔女道:“里面似乎藏有东西。”用绾发的玉簪Сhā进去一撩,将那东西挑了出来,却原来是一根纸条,打开一看,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蒙文。笑傲乾坤会说蒙古话,蒙古文他却是一个不识。

笑傲乾坤道:“这纸条咱们先收好了;待救出黑白修罗,再去找萧护算帐。”

笑傲乾坤日间游荡之时,早已打听了天牢的所在。两人计议已定,便即夜探天牢。

西夏的天牢围墙高逾三丈,但却也难不到华、柳二人。墙头上并无守卫,两人上了墙头,只见院子里有几个狱卒,没­精­打采地巡逻。笑傲乾坤悄声说道:“想是因为外间风声太紧,本来应该是防守森严的天牢,他们亦已无心于尽忠职守了。这倒是咱们劫牢的好机会。”蓬莱魔女点了点头,说道:“不必多所杀伤。”拂尘一甩,飞出几根尘丝,那几个狱卒给尘丝刺着|­茓­道,登时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跳下墙来,做声不得。

华、柳二人迳自进去,踏人内院,发现有间房间灯火未灭,里面传出嘈嘈杂杂的人声。

“蒙古的大军听说已经过了冷水滩,硅州也已丢了。蒙古的骑兵快得像旋风,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京城早已失陷,满街都是鞑子了。”

“明天就来?那是不会这样快的!不过,京城失陷,总是几天之内的事了!”

“是呀,咱们可得趁早打点后路才是。莫不成当真要给这班死因陪丧么?”

“逃又逃得至哪里去?”

“逃不出去也要想法子躲一躲呀!我倒有个主意,趁这机会先发一笔横财再说。有了钱,逃难也好,躲难也好,总是方便一些。”

“对,这里的犯人反正都是死囚,不是死囚也是终身监禁的重囚,在这大乱的时候,咱们还在这里看守什么?­干­脆把他们都杀了,分了囚粮,分了他们的财物,来一个卷堂大散!”

“对,对!可是也得准备好些,一动手就要­干­净利落,斩尽杀绝!切不可让他们知道风声。”

“我也同意杀掉囚犯,不过有几个大肥羊咱们似乎还可保留。”

“你是说那黑炭头么?不,这头肥羊恐怕咱们是吞不下的,还是一刀杀了的好!”

里面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外面蓬莱魔女听了可是气炸心肺。不问可知,这间房间乃是看守的房间,狱卒正是商议谋杀犯人。

蓬莱魔女道:“他们如此狠毒,好,咱们先给他们来一个斩尽杀绝。”

笑傲乾坤笑道:“天下的狱卒有几个不狠毒的?你才说过不多所杀伤呢,怎的又要大开杀戒了?”蓬莱魔女道:“我是气他们不过。”笑傲乾坤道:“我又何尝不气,不过,咱们紧要的是救人,不是杀人。大杀一通,事情反而会弄糟了的。”

蓬莱魔女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么咱们使用那筒迷香吧。”

两人悄悄的走近那间房子,蓬莱魔女点燃迷香,喷­射­进去。这是天下最厉害的迷香,里面的人刚刚感觉有异,有一个失声叫道:“咦,哪里来的这股香味?”话犹未了,只听得“卜通”、“卜通”的倒地之声此起彼落,但仍有一人夺门而出。这个人就是最先发现迷香的人,他的身份是内延卫士,派到天牢协助看管死囚的,练过内功,是以一时尚未昏倒。

可是他一跑出来,脚步亦已是踉踉跄跄,摇摇欲坠了。笑傲乾坤一把抓着了他,喝道:“你要死要活?”把天山雪莲在他的鼻端一晃。那人神情稍稍清醒,看见蓬莱魔女的剑尖正对准他的喉咙,吓得几乎又要昏了过去。半晌说道:“好,你们要什么?”笑傲乾坤道:“黑白修罗在哪号监房,带我们去!”

那人似是怔了一怔,讷讷说道:“黑白修罗,这,这个——”蓬莱魔女斥道:“什么这个那个的?难道你不知道他们关在什么地方?快快带路!”那人顾全­性­命要紧,心里想道:“我何必给她说得那样清楚,那日的事情,倘若给她知道,说不定还会怪到我的头上。”于是忙不迭地答道:“知道,知道。两位请跟我来。”

到了一个大号的监房前面,看守见这卫士带了两个陌生男女来到,颇感诧异,正要盘问,笑傲乾坤出手如电,已是点了他的|­茓­道。

笑傲乾坤道:“清瑶,你在外面把风。”拔出李长泰给他的那柄宝刀。一试之下,果然是削铁如泥,监房的那把大铁锁一下就给他劈开了。

打开牢门进去,亮起火折,只见约有三四十个囚犯披枷带锁的囚在其中,这群死囚看见牢门打开,有人进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发一声喊,都拥上来。

笑傲乾坤叫道:“你们不必着急,我是来救你们的,等下就放你们出去,你们别吵,黑白修罗在不在这里?”“

嘈嘈杂杂的声音静寂之后,笑傲乾坤方始听得一个有气没力的声音叫道:“主公,你、你来了,我在这儿!”把眼望去,只见角落里一个囚犯颤巍巍的一步一步的缓缓移动,向他走来。这个囚犯正是黑修罗。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却没有枷锁。

笑傲乾坤吃了一惊,忙过去把黑修罗扶稳,说道:“你受了伤了?”黑修罗道:“没、没受伤。但却不知他们下的是什么毒,我的气力都使不出来。”

笑傲乾坤一看迹象,已知是中了魔鬼花之毒,这是天下最厉害的迷香,兼有酥筋软骨的作用,中了此毒,醒来之后,在七天之内,仍然是使不出气力。

笑傲乾坤心里一宽,说道:“不用担忧,这毒我有药解。清瑶,把雪莲给我!”

蓬莱魔女还有一朵天山雪莲,抛了进来,笑傲乾坤剥了两瓣,说道:“你把它嚼碎、吞下,多厉害的毒,也都能解。”

黑修罗把雪莲服下,只觉一缕清香直透肺腑,说不出的舒服,喜道:“这药果是灵效无比。主公,想不到我还能够见你。”他的气力稍稍恢复,但还是不能如常人那样行走。

笑傲乾坤道:“你歇一歇,不用担心,咱们一定可以走出去的。白修罗呢,他不是和你同一号监房吗?”

黑修罗道:“他给人抓去了。”

笑傲乾坤吃了一惊,说道:“怎么你们关在天牢,还会给人抓去?”

黑修罗道:“三天前,我们曾经试图越狱,惭愧得很,刚出牢门,就给人抓了。我被送回天牢,白修罗却给一个蒙古武士带走了。”笑傲乾坤道:“哦,一个蒙古武士,这一定是那个宇文化及了。”

在笑傲乾坤和黑修罗说话的当儿,有几个心急的囚犯戴着枷锁先冲出去。蓬莱魔女劝他们等待大伙儿一齐逃走,劝他们不听,也只好由他们去了。

不过片刻,忽听得惨叫之声,此起彼落,显然是那几个逃犯已遭毒手。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叫道:“谷涵,快些给他们斩掉枷锁!”说时迟,那时快,只觉劲风飒然,一条黑影已然扑到,急声大呼:“快来,快来,有人劫狱!”

这人一面招呼同伴,一面已是向蓬莱魔女展开攻击。蓬莱魔女剑未出鞘,拂尘一抖,先向那人拂去。这人竟然不闪不躲,一掌荡开拂尘,抢入内圈,右臂一滚一拧,使出了“鹤膊手”的招数反扣蓬莱魔女的手腕,这人一使出这招,蓬莱魔女已经知道了他是擅长于“大擒拿”的高手,同时也知道了他是什么人了。

这人的擒拿手使得凶险绝伦,但蓬莱魔女是何等样人,岂能为他所算,趁他急攻之际,防守未曾周密,五指合拢,横掌如刀,一招“刺破青天”,自对方的勾手圈中直攒上去,掌Сhā他的太阳|­茓­。

这汉子也好生了得,形势业已受制于人,居然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肩头一拧,避开蓬莱魔女的一Сhā,可是他的太阳|­茓­虽然没给Сhā中,肩头亦已给蓬莱魔女的手指戳上,登时火辣辣的一阵作疼。幸而还没伤着琵琶骨。

这人是练有铁布衫的功夫的,给一个女子的纤指戳着,竟然疼不可当。接了这招,他也知道蓬莱魔女是什么人了。

蓬莱魔女跟踪追击,喝道:“你就是那个号称冀北神屠的辛莽原么?”辛莽原拔刀招架,喝道:“蓬莱魔女,你当你的绿林盟主,我已经让给你了,你还要到这里来找我生事,你以为我当真怕了你么?”

蓬莱魔女亦已亮出了青钢剑,冷笑说道:“你到了西夏,依然还是兴风作浪。你怕我也好,不怕我也好。今日我就是要替绿林除害!”尘剑兼施,杀得辛莽原只有招架之功,吃惊不已,心想:“怪不得北五省的绿林道全都服她,果然是非同小可!”

蓬莱魔女占了上风,正要施展杀手,忽见又有一人跑来,手使日月双轮,来给辛莽原助阵,这个人正是她在天狼岭上见过的那个蒙古武士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是尊胜法王最得意的弟子,本领与蓬莱魔女相差无几,只论内力他还在蓬莱魔女之上。他一来到,局面立即改观。本来她已杀得辛莽原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在两名高手夹攻之下,却是她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宇文化及双轮推压,“当”的一声,火花飞溅,蓬莱魔女的青钢剑损了一个缺口,幸而她抽剑得快,未曾给对方绞断。宇文化及哈哈笑道:“天狼岭上让你逞能,今日定要叫你难逃公道!”

笑傲乾坤在牢房中运刀如风,这柄宝刀削铁如泥,转眼间已削断了十几个囚犯的镣铐。此时黑修罗的气力已恢复了五六分,笑傲乾坤把宝刀交给黑修罗,说道:“请你代劳。”说罢冲出牢房,来得正是时候。

宇文化及一招得手,后招续发,满以为这一下双轮交击,蓬莱魔女的青钢剑非得脱手不可。不料心念未己,忽觉微风飒然,原来是笑傲乾坤已经来到。

笑傲乾坤折扇一举,搭上了宇文化及的日轮,小小一柄折扇,按着了他的纯钢所铸的轮子,竟似压上了千斤重物,宇文化及的日轮登时不能向前推动分毫。

蓬莱魔女冷笑道:“不错,今日正是要你难逃公道!”唰的一剑,从月轮轴心穿过,宇文化及双轮不能配合,只得倒纵跳开,只听得一片断金碎玉之声,月轮的轮齿已是给蓬莱魔女削断,若不是宇文化及缩手得快,手指也要给她斩掉。

宇文化及吓出一身冷汗,惊魂未定,说时迟,那时快,笑傲乾坤又已跟踪扑到。字文化及把月轮掷出,呼的一掌,便即抢攻。他这月轮,因为轮齿已断,威力难以发挥,是以宇文化及宁愿舍弃一边轮子,腾出右手,施展他的看家本领混元一炁功。

笑傲乾坤外貌是个文弱书生,宇文化及以为他只是招数­精­妙,纵然身有内功,真力总是有限。他这一掌,隐隐挟着风雷之声,不料双掌相交,却给笑傲乾坤轻描淡写地一举化开,而且把他震退三步。

宇文化及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喝道:“你是谁?”笑傲乾坤纵声大笑,说道:“你的师父曾经败在我的手下,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笑傲乾坤的笑声可与尊胜法王的“狮子吼功”相抗,厉害可想而知。宇文化及耳鼓嗡嗡作响,心头大震,失声叫道:“你,你就是笑傲乾坤华谷涵么?”

笑傲乾坤笑道:“不错,就是我!”宇文化及只知道他的师父曾经在祁连山碰上笑傲乾坤,铩羽而归。但他当时并不在场,却不知师父是在车轮大战之后败给笑傲乾坤的。此时听得笑傲乾坤就是打败他师父的人,纵然还有交手之力,气已馁了。笑傲乾坤一掌未能将他震翻,亦是心中微凛,不敢轻敌。

黑修罗给同一监房的囚犯斩断了枷锁,大伙儿冲了出来。囚犯们拿着手镣脚铐作武器,在院子里,在秘道里,还有轻功好的跳在屋顶上,和那些在梦中惊醒了而出来巡视的狱卒展开了混战。

黑修罗一见宇文化及,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冲上去就骂:“你这蒙古鞑子把我的弟弟抓到哪里去了?你不放人,休想跑掉!”

宇文化及冷笑道:“我要走就走,凭你也能阻拦得了?”黑修罗武功本来不弱,可惜气力刚刚恢复,尚未能运用自如,宇文化及一掌推开了他,转身便走。

笑傲乾坤折扇一合,“卜”的一声,在他的背心重重敲了一记,喝道:“哪里走?”左臂一伸狠狠抓下。

宇文化及练有“混元一炁功”,但给笑傲乾坤这重手法一击,也是痛彻心肺,不过,却还禁受得起。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笑傲乾坤一抓向他抓下的时候,他也抓起了一个囚犯,就把这个囚犯拿作了“挡箭牌”,反手向笑傲乾坤一推。

笑傲乾坤想不到他用活人来作盾牌,宇文化及可以胡乱伤害人命,笑傲乾坤却是不能,只好忙不迭地缩手。宇文化及把这囚犯抛出,冲入了人堆之中。

逃犯正和狱卒混战,宇文化及也不理是哪一方,在人堆中横冲直闯,转眼间已是给他逃出了狱门。黑修罗追了出去。只听得宇文化及的声音远远传来,哈哈笑道:“你想要回你的弟弟,那也容易,拿珠宝来赎就是。我在和林候驾,嘿嘿,今晚可是恕不奉陪了!”字文化及轻功稍逊于笑傲乾坤,却又远在黑修罗之上,此时已是过了长街,躲进小巷了。

“和林”是蒙古的都城,黑修罗这才知道他的弟弟的下落。心里想道:“蒙古鞑子把他抓去,原来也不过是想要勒索,既然如此,料想不会对他便施毒手。”黑修罗自知不是字文化及的对手,一个人不敢冒险前追,于是再回天牢相助逃犯。

此时辛莽原着了蓬莱魔女一剑,亦已负伤而逃。笑傲乾坤被在混战中拥挤的人群所阻,却还未能杀出天牢。

笑傲乾坤不愿多伤人命,喝道:“你们瞧着!”暗运真力,一掌击下,把一面墙壁击破了一个大洞,喝道:“你们的头颅总不会比石头更硬吧?谁人还要动手,吃我一掌!”蓬莱魔女也喝道:“蒙古人都快打来了,你们还在互相残杀,不惭愧么?”

狱卒本已士无斗志,此时一来是震慑于笑傲乾坤的裂石神功,二来也有感于蓬莱魔女的劝告,心中俱是想道:“不错,敌人都快打来了,咱们何苦还给官府卖命,做皇上的看门狗呢?”如此一想,人人罢手,狱卒也和囚犯一起逃了。

出了天牢,笑傲乾坤说道:“那间小客店咱们是不能回去了,可得找个落脚的地方。”

黑修罗道:“我有个朋友是本地人,名叫孟海公,他以前曾经和我做过珠宝生意的,为人很讲义气,想必他会收留咱们。”

此时正是天亮的时分,逃犯都已散了,店铺还没开门,街上冷冷清清,只有他们三人行走。笑傲乾坤本来准备遇上流氓的,奇怪的是,走过两条长街,人影都没见一个。笑傲乾坤笑道:“这情形有点反常,好像是万木无声待雨来的模样。”

话犹未了,忽地听得马队驰骤的得得蹄声,果然便似是暴风骤雨隐隐传来。笑傲乾坤吃了一惊,说道:“难道蒙古兵已经进城了?”蓬莱魔女道:“昨天还没征兆,即使西夏全无抵抗,也不应来得这样快。”

哪知她刚刚说了这句话,街头上已经出现了一队骑兵,旌旗招展,人强马壮,队形整齐,就像出­操­一样在街上行进,可不正是蒙古骑兵?

蒙古骑兵看见他们三人在街上行走,其中还有美貌的少女,登时就有几名兵士跑出队伍,喝道:“什么人?站着!”

笑傲乾坤暗暗叫苦,要知黑修罗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复,倘若是施展轻功上屋逃走,黑修罗恐怕还未能够。如果和他们厮杀的话,又怕蒙古兵大队来到。

笑傲乾坤正自拿不定主意,骑兵中忽地有个少年军官喝道:“不许­骚­扰百姓!给我归队!”那几个士兵不敢不从,只好回去。其中一个好像不大服气,低声的对那军官说道:“这娘儿姿­色­很不错,为什么不把她拿下?你不敢要,也可以献给元帅呀!”那军官唰的一鞭打下,骂道:“你忘记了军令吗?咱们刚刚进城,总还得收服人心吧?”军令的确是有“安民”之后才许掳掠的规定。那名士兵受了一鞭,不敢反驳,心内却在哺咕:“军令也不须这样严格执行呀?如此美貌的娘儿,错过了可是机会难逢了。”

那少年军官扬鞭一指,喝道:“你们不要挡道,快走,快走!”华、柳二人看清楚了,原来这少年军官不是别人,正是尊胜法王的关门弟子呼图赫。他在天狼岭曾经暗助聂金铃母女逃走,和武林天骄、蓬莱魔女交了朋友的。笑傲乾坤在祁连山下打败尊胜法王之时,这呼图赫也曾在场。他一来是顾忌笑傲乾坤的本领,二来也是想要卖个交情给蓬莱魔女,故此藉口执行军令,制止士兵胡来,放他们过去。

笑傲乾坤等人躲进了小巷,蓬莱魔女笑道:“原来这小叫化做了蒙古军官了,幸亏遇上了他,免掉一场厮杀,却不知他的师父和太乙、柳元甲这几个老贼来了没有?”

笑傲乾坤道:“咱们先避一避再说。”黑修罗熟悉街道情况,带领他们在横街小巷之中左穿右Сhā,幸喜没有再遇上蒙古的士兵。

至了孟家,只见大门紧闭,黑修罗道:“这个时候敲门,定会吓慌主人,不如迳自进去吧。于是三人施展轻功,上了屋顶,从屋顶跳下去,黑修罗功力未复,轻功也未能施展得恰到好处,跳下之时,踩碎了一片瓦。

主人孟海公闻声出视,一扬手便是六柄飞锥。他的暗器手法倒也不错,不过,却怎能打得着华、柳二人?蓬莱魔女挥舞拂尘,打落了三柄飞锥,笑傲乾坤长袖一卷,把另外三柄飞锥也卷去了。

黑修罗叫道:“孟兄,别打,是我!”孟海公此时已认出了黑修罗,又惊又喜,连忙上前相见,说道:“蒙古大军入城,我正在为你担心呢,却原来你已经逃出来了。令弟呢?这两位朋友又是何人?”

黑修罗道:“我的弟弟给蒙古鞑子抓去了,我是特来投奔你的。这位柳女侠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这位华大侠正是我的主人。”孟海公大喜道:“哦,原来是笑傲乾坤华大侠,真是久仰了!”黑修罗笑道:“你不怕我们连累你?”孟海公道:“笑话,笑话,两位大侠光临,我是求也求不到的。请里面坐。”

坐定之后,黑修罗道:“蒙古兵怎的突然就进了城?外面的情形也不知怎么样了?”孟海公是做暗门子的珠宝买卖的,京城之中,三教九流都有他的朋友,消息最为灵通。是以黑修罗一见了他,就向他打听消息。

孟海公道:“我已经派人出去打听消息了,就会回来的,不论情况如何,各位只管放心住下。蒙古鞑子即使到此搜劫,也定有本地人带引,我会应付他们的。”

傍晚时分,孟海公的一个手下才带回来确实的消息,原来是西夏国主李安全早已向蒙古洽降,从中穿针引线的人,不出所料,正是那个辽国投奔来的“外臣”萧护。

那探子说道:“昏君这次投降蒙古,当真是奇耻大辱。割地赔款,那是不用说了。还要把最宠爱的女儿察合公主献给成吉思汗,蒙古这才答应撤兵。但撤兵的期限却又只能随蒙古鞑子的意思,说是说三个月之内,谁知到时他是撤也不撤?现在各个城门,都有蒙古官兵把守,里面的人不许出去,外面的人不许进来。”

孟海公笑道:“这倒是蒙古鞑子替我留客了。三位多住几天,待风声松了一些,再偷走吧。”

三人无可奈何,只好在孟家住下。奇怪的是,孟海公本来准备有蒙古兵来­骚­扰的,一连过了几天,却不见有一个蒙古兵登门。甚至他们这条街道,也没有蒙古兵来过。孟海公暗自庆幸。但到了第四天,却有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这日孟海公听得一个小叫花子在他家门口唱“莲花落”,南腔北调,甚是古怪。孟海公心里想道:“这个小叫化一定是饿得慌了,所以不怕给鞑子拉夫的危险,出来讨饭。但听他的口音,却不是本地人。若是外方逃难来的,那就更凄惨了。”

孟海公动了怜悯之心,拿了一钵冷饭,出去给他。不料大门打开之后,这小叫化却不接孟海公给他的冷饭,迳自往里面闯。

孟海公晤道:“你这小叫化饿得疯了么?这里有饭给你,你为什么跑进我的屋子里去?”小叫化笑道:“不错,我正是饿得急了,闻得里面的酒香­肉­香,我流了馋涎了。有酒有­肉­有热腾腾的白米饭,我不要你这钵冷饭了!”

孟海公怒道:“岂有此理,你这小叫化子当真是得陇望蜀,可怜不得!”一把拉住了他,想把他赶出去。哪知小叫化的身子竟似铁铸一般,孟海公用力一拉,恍若蜻蜓撼柱,不能动他分毫。

孟海公这才大吃一惊,喝道:“你是谁?”小叫化道:“唉,你真是不够朋友,一点酒­肉­都舍不得!你请我饱餐一顿,再和我套交情吧。”

孟海公已知这小叫化的武功在他之上,拉他不动,不由得满面通红,正自不知如何应付,听得笑傲乾坤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叫化来了。”蓬莱魔女接着笑道:“小叫化早已抖起来啦,他现在是大将军了。难得贵人到此,孟大哥,我可要代你留客了。”

小叫化笑道:“够朋友的来了,我这顿饭大约吃得成啦。”孟海公放开了手,说道:“原来是你们两位的朋友,恕我得罪了。不知——”笑傲乾坤哈哈一笑,上前给他们介绍,孟海公这才知道,这小叫化是尊胜法王的弟子呼图赫,也是最先带领蒙古兵进城的一个军官。孟海公曾听黑修罗说过呼图赫那日暗助他们之事,是以也不嫌他是蒙古军官,以礼相邀,请他进去。

坐定之后,蓬莱魔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儿?”呼图赫道:“管这一区的军官正是属我指挥的,他报告我,说是有如此如此的三个‘形迹可疑’的人物在这间屋子里住。孟先生做珠宝生意的底细他也调查清楚了。他来问我如何处置,我告诉他不许擅自妄动。他没有来勒索过你吧?”孟海公方始恍然大悟,忙向呼图赫道谢,说道:“怪不得我们得以平安无事,原来是将军的照顾。”

笑傲乾坤笑道:“你们的耳目真是灵通,我只道我们行踪隐秘,谁知道你们早已知道了。但你既然是官长的身份,却又何必还要乔装打扮?”呼图赫道:“我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上面还有将军、元帅呢。我也怕有人告诉我的师父。”

蓬莱魔女问道:“令师已经来了么?”呼图赫道:“还没有。不过,恐怕也是这几天的事了。”接着对笑傲乾坤道:“我师父那次输了给你,引为奇耻大辱,誓言要报你一掌之仇,因此我劝你们还是早早离开此地的好,免得和他碰上。你要知道,我师父那次在祁连山上,是接连打了三场之后,才输给你的。”

笑傲乾坤笑道:“令师也未免太好胜了。我虽然也是好胜,却还有自知之明,那天我如果不是占了令师气力不足的便宜,恐怕我是打不过他的。但人生难得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令师如果一定要找我再次较量,我是绝不推辞的。不过,冲着老弟的面子,能够避开,我也愿意。”笑傲乾坤的说话转了几个弯,说得很是得体,表明他愿意离开,但并不是怕了呼图赫的师父。

呼图赫摇了摇头,笑道:“华大侠,其实你比我的师父还要好胜。”

蓬莱魔女道:“九道城门,都有你们的官兵把守,我们怎样出去?”

呼图赫沉吟不语,似乎正在替他们想办法。孟海公已经摆好酒席,笑道:“咱们边吃边谈吧。”呼图赫笑道:“我和你说的笑话,你却认真了。也好,我就叨扰你啦。”

黑修罗此时亦已出来陪客,和呼图赫寒暄了几句,便即向他打听弟弟的下落。

呼图赫道:“令弟已经押往和林(蒙古的行都)了,由我的二师哥看守。说来惭愧,这是我四师哥的主意,四师哥最是贪财,他想榨取你们的珠宝。二师哥和他是一丘之貉。二师哥留守和林,因此四师哥托他兼任看管令弟之责。”呼图赫的二师哥即是以前陪同呼韩邪出使金国的那个蒙古武士乌蒙,四师哥即是宇文化及。

蓬莱魔女道:“我也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公孙奇是不是国在贵国,如今怎么样了?”

呼图赫道:“这件事我正想告诉你呢。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此,一来固然是为了探访老友,二来也是为令师兄之事。”

蓬莱魔女道:“愿闻其详。”她对公孙奇虽然痛恨,却也还是关心他的。

呼图赫道:“太乙和柳元甲把公孙奇带到和林,交给我的师父。我的师父将他囚在喇嘛宫中,宫中有很多佛经,公孙奇每日受走火入魔的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唯有阅读佛经,以求解脱。”

笑傲乾坤笑道:“阿弥陀佛,公孙奇这厮居然读起佛经来了,这对他倒是不无好处呢!”

呼图赫正­色­道:“正是呀,他受了佛经的浸­淫­,渐渐好似有了些悔悟之意了。”

蓬莱魔女道:“你怎么知道?”

呼图赫道:“我曾经去看过他几次,有一次只是我们二人在藏经阁中,他向我吐露心事。”正是:自知罪孽难消解,人到临终悔已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八回漠漠黄沙寻旧友迢迢银汉渡双星

蓬莱魔女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呼图赫道:“我的爹爹曾受过明明大师救命之恩,这件事你是已经知道了。那天我和公孙奇说起这件事情,我说我这次随军出征,在打平西夏之后,我准备去光明寺一趟,拜见明明大师,以了我爹爹生前的心愿。”

“公孙奇静静的听我说话,听了之后,流下泪来,求我一件事情。”

蓬莱魔女道:“求的何事?”

呼图赫道:“求我给他带一句话。”喝了一大杯酒,往下续道:“他不知怎的知道了他的父亲是在光明寺养伤,他请我代求他父亲的饶恕,说是只要公孙老前辈重认他是儿子,他就是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蓬莱魔女恻然说道:“他终于是悔悟了。”

呼图赫道:“他没有说出一个‘悔’字,但悔悟之情已是表露无遗。他的走火入魔一天比一天厉害,看那迹象,恐怕是过不了三个月了。他是要得到他父亲的回音才能死得瞑目的,唉,但恐怕是等不着了!”

蓬莱魔女道:“你在三个月内不能回转和林么?”

呼图赫道:“大汗平定西夏之后,恐怕还要继续伐金。我想抽空到光明寺去都不可能,更不要说回国了。”

呼图赫看了蓬莱魔女一眼,接着说道:“公孙奇的父亲是你师父,你可不可以代他传这句话?这样,公孙奇虽然不可能在临死之前得到他父亲的回音,但让他父亲知道他已经悔悟,也好让他泉下之灵稍得安慰。”

蓬莱魔女叹口气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我一定替你做到。”

吃过了饭,天­色­已晚。呼图赫道:“我应该走了。你们也应该走了。”

笑傲乾坤道:“怎么走法?”

呼图赫笑道:“我已经替你们想好了法子。这块金牌,你们拿去。”

只见呼图赫掏出一面黄澄澄的金牌,金牌上雕刻有一只振翼欲飞的雄鹰。呼图赫道:“这是我们军中传报军今的信牌,你们拿着这块金牌,出城之时,一句话都不用说。他们不敢盘问你的。”

笑傲乾坤道:“可是这块金牌我怎样交回给你?”

呼图赫道:“你们尽管拿去,不必我为担心,我会另想法子,找回一面的。”

呼图赫走了之后,众人皆大欢喜。黑修罗道:“我想到蒙古去走一趟。”

孟海公道:“令弟被囚和林,你是应该去营救他的。不过—一这不是才离牢狱,又投罗网?”

黑修罗道:“虽然危险,也还是要去的。”

黑修罗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经过这一场灾难,我也看破了。俗语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不正是为了藏有珠宝以致惹祸吗?其实财物乃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人生最多不过百年,又何苦为它营求劳碌?”

笑傲乾坤笑道:“你有这个觉悟,很是难得。”

黑修罗道:“不瞒主公,我们的珠宝,是藏在蒙古的一个地方,虽不敢夸说价值连城,估算也总可以值得几百万两银子。这次我要到蒙古去,一来固然是为了营救弟弟,二来也是想取回这批珠宝。”

蓬莱魔女道:“你有这许多珠宝,只用一半来贿赂字文化及,不愁他不放你弟弟。”

黑修罗道:“不,我不想这样做,并非我舍不得,我是认为:财宝应该是取之有道,散之亦应有道。给了蒙古鞑子,等于是助纣为虐,我怎么可以这样做呢?我倒是想把这批珠宝取回之后,都交给你。”

蓬莱魔女笑道:“我怎么受得起你这份厚礼?”

黑修罗道:“你们义军缺乏军饷,我是知道的。你拿去变卖了充作军饷,将来也好和蒙古鞑子打仗呀。依我看来,蒙古灭了西夏之后,跟着必是灭金吞宋,你们山寨的义军和鞑子这一仗总是不能避免的。”

蓬莱魔女笑道:“好,你说得好。这样说,我倒是要先多谢你了。”

笑傲乾坤道:“人有善愿,天必佑之。你这次到和林去,一定可以成功的。”

第二日一早起来,笑傲乾坤取出两张人皮面具,给黑修罗一张,说道:“戴上这个,别人就认不得你了。”黑修罗相貌特别,虽说有呼图赫所给的金牌,也怕惹人注目,这张面具,正是合用。

他们持着那面金牌出城,果然无人盘问。到了三叉路口,北面是往蒙古,西面是回中原,黑修罗道:“主公,多谢你这次远来相救,不敢再劳烦你到蒙古了。”

笑傲乾坤笑道:“不,我们正是要到蒙古的。并非完全为了你的缘故。”接着又笑道:“清瑶,你虽然不说,我也知道你的心事,你是不是要到蒙古去见一见公孙奇?”

蓬莱魔女道:“我师父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果公孙奇当真是已经悔悟,我的师父一定是十分欢喜的。但他的寿命只有三个月,我是来不及到光明寺替他传话了。我是在想——”

笑傲乾坤道:“你是想把他救出来,是么?”蓬莱魔女道:“你认为这样做对不对?”笑傲乾坤道:“按说他作了许多罪孽,死不足惜。但受了这许多折磨,也算是受了应受的惩罚了。俗语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不反对去救他,但只怕——”

蓬莱魔女道:“你是怕救了他出来,也没有用?”

笑傲乾坤点了点头。蓬莱魔女说道:“明明大师已练成了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配上我爹爹的医术,还有青灵子所传的移转经脉的功夫,那是可以补救桑家两大毒功的弊害的。要是在三个月之内,能够把公孙奇送到光明寺,说不定可以挽救他的一条­性­命。”

笑傲乾坤道:“青灵子所传的功夫,只有桑青虹和耿照懂得。桑青虹倒是住在光明寺,不过,她一生受了公孙奇之害,你以为她还肯救他?”

蓬莱魔女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亦无不解之冤仇。只要公孙奇是真的痛悟前非,我会为他向桑青虹求情。”歇了一歇,接着说道:“把公孙奇救出蒙古的希望当然很是渺茫,但即使是失败了,咱们见上他的一面,叫他知道他父亲已经原谅了他,也可以令他死得安然。”

笑傲乾坤笑道:“清瑶,人家把你当作‘魔女’,却不知有的时候你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蓬莱魔女笑道:“你别给我面上贴金。当杀的杀,当救的救。你以为我就只会杀人吗?”

笑傲乾坤哈哈大笑,一行三人便即兼程赶路。路上他们避过蒙古的大军,但也还免不了有几次碰上蒙古的小股骑兵,好在他们有那面金牌,没引起麻烦。

他们的坐骑乃是孟海公所赠的大宛良驹,脚程迅疾,耐走长途。五天之后,便出了西夏的国境,再走两天,一路经过之处,越来越是人烟稀少,开始进入了塔克拉马­干­大沙漠了。

到了沙漠,他们的骏马却是比不上骆驼了。流沙忽聚忽散,有时马蹄被流沙所陷,好半天才出得来。

漠漠黄沙无边无际,他们在大沙漠里走了几大。还未见着人家,水囊里的水越来越少了。骄阳­射­在黄沙上,烫得马匹也热得喘气。这一日正在行走之间,忽见天­色­昏黄,一阵阵风从西方刮来,黄灰­色­的沙雾向东方飘去。蓬莱魔女以为吹的只是微风,还不在意。黑修罗是有大漠旅行经验的人,看看天­色­,可是大吃一惊,说道:“不好,看样子要变天啦,快快找个掩蔽的地方。”

话犹未了,陡然间大漠上黄沙四起,狂风已是刮地而起。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上,尽是黄灰­色­的沙雾。像数十百重厚厚的黄幕,蔽地遮天,白日青天,顿成黑夜。

黑修罗道:“不要慌,跟我来。”一行三骑在黄沙滚滚之中找路,蓬莱魔女的坐骑首先倒了下去,接着笑傲乾坤的坐骑也陷在流沙之中。无法将它拔起了。两人只好施展绝顶轻功,在流沙上奔跑,紧跟着黑修罗的坐骑。蓬莱魔女渐渐感到呼吸窒息。心想:“这大戈壁竟是比最厉害的敌人还要可怕,只怕今日是难免埋骨黄沙了。”心念未已,忽听黑修罗一声欢呼:“咱们有救了!”

黄沙蔽天之中,现出幢幢驼影,原来是碰上了一队西域来的商队。商队把几十匹骆驼围成了一堵墙,笑傲乾坤等人得“驼墙”的遮掩,避过了这场风沙。

黑修罗懂得西域的各种方言,和他们攀谈起来,商队知道他们正缺食水。虽然到了戈壁的边缘,但也还要再走两天才到草原,在戈壁的边缘是找不到水源的。笑傲乾坤所余的食水必须极节省的使用,虽然不至于渴死,那也是很不好受的了。

商队的那些骆驼载的食水很多,听得他们缺少食水,遂送了一个大皮袋的水给他们。水在沙漠上是比黄金更贵重的东西,笑傲乾坤受了他们的礼物感谢不尽,很自然的就交上了朋友。笑傲乾坤这方三人加入了这个商队。

商队中有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少年,懂得汉语,与笑傲乾坤攀谈,问笑傲乾坤从哪里来,笑傲乾坤告诉他是从西夏来的,这少年打听西夏的战事情形,听说西夏已经战败投降。被蒙古鞑子杀戮甚惨,少年嗟叹不已。悲悯战祸的惨酷,这也是人之常情,笑傲乾坤并不特别注意。

但这少年对笑傲乾坤却好似甚为注意,尤其注意他所佩带那柄宝刀。走了一程,把话题拉到宝刀和骏马上来,少年说西域的男子梦寐以求的有两件东西,一是宝刀,一是骏马,成年的男子无论如何也要打一把好刀,置一匹好马的。说到后来,就请笑傲乾坤惜那把宝刀给他一看。

少年拔出宝刀,看了又看,一副不忍释手的神情啧啧称赏,笑傲乾坤心想:“可惜这是李长泰要我代为保管的东西,我还要交还他的家人的,要不然送给你也无所谓。”

少年看了一会,说道:“这柄宝刀不知阁下是从哪里得来?”笑傲乾坤因为与他只是初交,不愿把李长泰的事情告诉他,只好撒了个谎,说是家传的宝刀。少年听了,神气间似乎不大相信,但也没有再说什么,把宝刀交回笑傲乾坤。

走了两天,出了戈壁,进入草原,草原的景象又是大大的不同,只见一望无涯的平地上长满了高高的草,绿到天边!风过处,草在风中起伏摆动,像是海面上的波浪。众人从沙漠踏入了草原,人人都是­精­神一爽。

那晚在草原宿营,商队的人送了两个帐幕和必需的用具给他们。

商队的人知道汉人的规矩是未婚夫­妇­不能睡在一起的,是以送他们两个帐幕。蓬莱魔女独占一个,笑傲乾坤则与黑修罗合用一个帐幕。

是夜,约莫三更时分,笑傲乾坤朦胧中忽似听得帐幕外有轻微的声响,具有高深武功的人最容易觉醒,笑傲乾坤登时睡意全消。

过了一会,隐隐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吼声。听来似是远处野兽的吼声。黑修罗梦中惊醒,翻了个身,正要跳起呼喊,笑傲乾坤将他按住,又掩了他的口,他耳边悄悄说道:“不是熊,是人。他假装熊的吼声,这是另一种江湖上投石问路的伎俩。你别声张,且看这人是谁,意欲何为?”江湖上一般所用的“投石问路”,是盗贼在进入人家的住宅之前,先把一颗石子丢进去试探,如果里面没有动静,就可以放心进去。笑傲乾坤是江湖上的大行家,一听这人假装熊的吼声,当然知道他的用意就是和“投石问路”一样,是试探帐幕里的人睡着没有了。

笑傲乾坤装作熟睡,故意发出鼾声,过了一会,只听得“嗤”的一声,帐篷给人割开,一个人鬼魅似的走了进来。

笑傲乾坤是练过暗器的人,视力特强,帐篷割裂之后,月光透入,虽然只是一点微光,笑傲乾坤已然认得出这个人了。这个人正是日间索观他那柄宝刀的那个少年。

笑傲乾坤那柄宝刀放在身旁,少年摸索了一会,发现了宝刀,把它拿了起来,笑傲乾坤心里想道:“原来他是来盗刀的,我若现在捉他,人赃并获,令他面子太过难堪,不如待他回去之后,我再悄悄地去盗回来。让他心里明白,不敢再偷,也就是了。”笑傲乾坤日间和这少年谈得很是投机,不愿因此毁坏了他们的友谊。

不料这少年得手之后,并不立刻就走,只见他拔刀出鞘,自言自语道:“宁可错杀,不可惜放。但料想也不至于是杀错了人。”踌躇片刻之后,忽的一刀就向笑傲乾坤斩下。

笑傲乾坤听得莫名其妙,心想:“他以为我是什么人呢?他盗刀犹自罢了,怎么还要杀我?”

少年一刀斩下,笑傲乾坤早有准备,蓦地一个翻身,五指一拂,少年虎口酸麻,“当啷”一声,宝刀落地。

笑傲乾坤不知这少年本领如何,不忍折断他的手腕,故而只用了三四分力道。虽然只是三四分力道,估量他也禁受不起,会跌倒的。不料这少年的本领竟是颇为了得,宝刀落地,人却未倒,一转身便从割开的帐篷缺口钻了出去,黑修罗跳起来抓他,竟给他一脚踢翻。

笑傲乾坤扶起黑修罗,问道:“你怎么了,”黑修罗道:“没受伤。这小子年经轻轻,手段这么狠辣,你还不去拿他?”

笑傲乾坤笑道:“宝刀并未失丢,他的虎口给我拂了一卞,也够他难受的了。”黑修罗气愤难平,追出帐外,只听得马蹄声响,这少年已上马跑了。

商队的人此时亦已给这少年惊醒,跑出来看。笑傲乾坤劝阻黑修罗先别张扬,且听听他们的人怎样说。

商队的人发现这少年单骑逃跑,都很惊诧。笑傲乾坤问那个领队:“这少年是什么人?”那领队说道:“他是我们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介绍来的,和我们搭伙到蒙古做一趟买卖。他还有货物存在我这里呢,不知何以忽然离开了大队私逃?”

笑傲乾坤知道这少年不是和他们一伙的,这才说出了这少年刚才盗刀之事。那领队叹道:“他平时寡言寡语,看来倒是个少年老成的模样,却不料做出这样的事情!”

笑傲乾坤从这些人的口中探不出少年的来历,宝刀又未失丢,也就算了。第二天仍然和商队一起赶路。

这个商队是经常在蒙古与西域各国之间往来的,关卡上的蒙古兵和他们相熟的不少,笑傲乾坤等三人沾了他们的光,并没受到多少盘问,就过了关。

进了蒙古内地,商队的人先要到各个大部落所在地做药材生意,于是笑傲乾坤这一行三人进与他们分手,前往和林。

和林是蒙古的“行都”(另一个行都在斡难河源),其时蒙古立国未久,和林只是粗具城市规模,市上有砖瓦的房屋建筑,但多数人住的还是帐幕。笑傲乾坤租了一个地方,搭下帐幕,冒充远地来的客商。

住下来之后,开始计划行事。第一步当然是先要了解情况,熟悉地形。和林最大的一座建筑物就是那喇嘛宫。他们已经知道公孙奇囚在其中。但黑修罗的弟弟囚在何处,他们还未知道。喇嘛宫中高手甚多,已知的就有柳元甲与太乙二人,假如不是恰巧碰着他们的病发作的话,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都没有取胜的把握。白修罗则是由乌蒙看管的,比较容易对付。因此他们打算先救出了白修罗再探喇嘛宫,免得在喇嘛宫失利的话,就难以在和林立足,一事无成。

黑修罗在和林有几个朋友,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原来乌蒙是成吉思汗手下的“金帐武士”,“金帐武士”是要保卫成吉思汗在和林的“行宫”的,“行宫”在城北的阿儿格山上,金帐武士轮值之日宿在行宫,平时则是各有各的帐幕。笑傲乾坤估计乌蒙与宇文化及合谋,想要勒索白修罗的财物,这件事必定是瞒着成吉思汗,也瞒着其他武士,故此白修罗多半是被囚在乌蒙自己的帐幕。于是计划夜探阿儿格山,先探清楚乌蒙住的是哪个帐幕。

这日他们正在帐幕之中计议,准备晚上行事。忽听得外面人声喧闹,笑傲乾坤跑出去看,只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争着出城。笑傲乾坤的蒙古话只听得懂几成,问黑修罗道:“他们说些什么呢。是成吉思汗回来了么?”黑修罗道:“不是大汗回来,是大汗的一个妃子送回和林。”“什么妃子?”“就是西夏国王李安全的女儿。成吉思汗还要继续带兵打仗,把他新纳的妃子先送回来了。因此百姓们抢着去看热闹。看新来的王妃,看他们大汗从西夏搬回来的战利品。”

笑傲乾坤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情之后,笑道:“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吧。”他们的帐幕是搭在近郊的空地上的,出城很是方便。和林城中的蒙古官员还未曾出到城外迎接,他们已经混在老百姓之中先出了城。

只见一队骆驼和马匹的行列迤逦而来,骆驼背上堆满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应有尽有。当然最大的战利品还是那个妃子。

那个妃子坐在行列当中的一匹骆驼背上,有轻纱为幔,好像四面帘子做成的“囚笼”将她罩着,轻纱透明,旁边的人可以隐约看见她又是羞惭,又是愁苦的面容。笑傲乾坤暗自慨叹:“这分明是一只陷入牢宠的金丝雀儿,哪里是什么大汗妃子?亡国之痛,一至如斯,当真是令人可叹!”

和妃子并排的一匹骆驼,是一个肥头大耳像是官员模样的人乘坐。笑傲乾坤听得旁边的人谈论,始知道这个官员就是辽国从前的国舅,西夏如今的降臣萧护。他现在又正在充当护送妃子前来和林的角­色­。

笑傲乾坤悄悄和蓬莱魔女说道:“咱们在西夏没工夫找他算帐,想不到他自己到蒙古来了。”蓬莱魔女低声说道:“你瞧,辛莽原这厮也来了。”笑傲乾坤从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着辛莽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跟在萧护后面。辛莽原是萧护的“大护院”,以前在北五省的黑道上曾经兴风作浪,不服蓬莱魔女当上绿林盟主的。

笑傲乾坤笑道:“好呀,这两个人都来了,倒是省得咱们多费气力去找他们了。”蓬莱魔女笑道:“咱们有两件大事在身都未能了结呢,恐怕还不适宜于在这个时候又多惹一件麻烦吧。”笑傲乾坤笑道:“话是如此说。但我受了李长泰之托,他的仇总是要给他报的。现在暂且不动手,将来也是要动手的。”

话犹未了,一件意外之事突然发生。道旁拥挤着争看热闹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少年突然扑出,一柄飞刀向萧护掷去,这少年身法奇快,出手如电,就在随从人员纷纷惊呼“有刺客”的声中,只见萧护已是一个倒栽葱跌下了骆驼,那柄飞刀从他的前胸Сhā入,后心穿出,早已是一命呜呼了。

华、柳二人认出了这个刺客,不由得都是一怔,心中想道:“咦,怎么是他?”原来这个少年正是从商队中逃跑出来的那个盗刀少年。笑傲乾坤笑道:“清瑶,不是我想惹麻烦,但这个麻烦却是非惹不可了!”

话犹未了,只见辛莽原已是跳下马来,追上了那个少年,来不及拔刀,拿起马鞭唰的就是一鞭打去,唤道:“好个胆大包大的刺客,你还想跑么?”这少年身法奇快,但仍是避不过辛莽原这一鞭。

辛莽原是黑道上有数的人物,武功非同小可,少年横刀一架,只觉虎口一麻,手中的月牙弯刀已是给辛莽原的马鞭卷去。第二鞭唰的又打下来,少年刚刚跳起闪避,正好给打着了膝盖,登时跌倒。

辛莽原第三鞭又打下去,眼看这一鞭就要打破少年的天灵盖,辛莽原忽地“哎哟”一声。马鞭歪过了一边。笑傲乾坤、蓬莱魔女双双跃出。原来辛莽原是给蓬莱魔女的独门暗器乌金尘丝刺着虎口,以致这一鞭失了准头。

蓬莱魔女身法如电,倏地就到了辛莽原面前,举剑便刺,辛莽原马鞭扫去,剑光过处,马鞭断为三段。蓬莱魔女这一招名为“三转法轮”,一招三式,削断了马鞭,剑势依然未衰,要不是辛莽原缩手得快,手指都几乎给她削掉。

辛莽原拔刀招架,此时他已认出了蓬莱魔女,喝道:“哼,原来是你这个魔——”话犹未了,只听得“铮”的一声,辛莽原的喉咙好像突然给人卡住,说不出话来,原来是笑傲乾坤恐防他说出蓬莱魔女的身份,一枚铜钱打进了辛莽原口中。辛莽原正在全神对付蓬莱魔女,莫说闪避不开,连嘴巴都未曾合拢,就给铜钱打进去了。

笑傲乾坤这枚铜钱的力道胜似铅弹,不但把辛莽原的门牙打落,将他的喉管也割伤了。辛莽原本来就打不过蓬莱魔女,笑傲乾坤再一出手,他当然更是抵敌不住,不过数招,就给蓬莱魔女一剑穿心,取了他的­性­命。

那少年跌倒之际,蒙古武士纷纷跑来,刀枪剑戟一齐向他戳下。笑傲乾坤一手将少年拉了起来,一手抓着了个身材魁梧的军官,猛地一抡作了个旋风急舞,喝道:“好,你们杀!”三柄弯刀两支长枪戳到了这个军官的身上,后面的蒙古武士大惊急退,笑傲乾坤振臂一抛,把那军官当作人球抛出,又撞翻了几个武士。

笑做乾坤把这少年放下,说道:“你还能跑么?快抢坐骑!”少年认出了笑傲乾坤,大为惊异,睁大了双眼,叫道:“你,你,你为何救我?”笑傲乾坤道:“不要多问,快跑!”

少年伤了膝盖,本领还是远胜于普通的兵士,立即就抢了一匹坐骑,跟着笑傲乾坤、蓬莱魔女与黑修罗三人冲出重围。

到了树林里面,笑傲乾坤解下宝刀,说道:“那日我对你说了谎话,请莫见怪。”少年睁大双眼,说道:“阁下是谁?这柄宝刀从何而来,可肯见告?”

笑傲乾坤哈哈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李公子吧?李长泰是——”原来笑傲乾坤在这少年那晚盗刀之后,心中已料着几分,今日见他不顾­性­命刺杀萧护,已知他必定是李长泰的儿子无疑。

果然那少年答道:“我叫李六如,李长泰正是家父。这柄宝刀——”笑傲乾坤道:“这柄宝刀是令尊付托与我,托我交还公子的。我在西夏曾经到过你家,想不到却在这里遇见你。请公子收回这柄宝刀。”

李六如接过宝刀,连忙问道:“请问恩公高姓大名,不知恩公是在哪里见着家父?”

笑傲乾坤说道:“我姓华,名谷涵。这位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柳清瑶。这位是我的朋友,曾被关在你们西夏天牢中的黑修罗。

李六如听了他们的名字,又惊又喜,又有几分怀疑,说道:“恩公原来就是江湖上人称笑傲乾坤的华大侠吗?”心里想道:“听人说笑傲乾坤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这人却好似有四十上下年纪了。”笑傲乾坤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哈哈一笑,除下面具,现出了本来面目。蓬莱魔女也笑道:“我沾满了血污,也该洗洗面了。”她是用易容丹化装,打扮成一个乡下­妇­女的,在山溪之旁,洗­干­净了面上的化装之后,登时容光焕发,前后判若两人。

李六如再无怀疑,连忙跪下磕头,谢过笑傲乾坤的救命之恩,问道:“家父怎么样了?他何以要托华大侠给我带回这柄宝刀。”李六如心里已是隐隐感到不妙。“

笑傲乾坤道:“公子请莫伤心,令尊,他、他已经死了。”当下将李长泰在祁连山上被刺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李六如。李六如泣不成声。笑傲乾坤劝慰他道:“你亲手杀了萧护,已经是给你爹爹报了仇了。我还以为你早已知道他是你杀父之仇人呢。”

李六如收了眼泪,便咽说道:“爹爹奉命到祁连山去,久不回来,我已知道凶多吉少。萧护是与我家有仇,但我这次杀他,却并非仅仅为了私仇。我也还不知道他就是主谋杀我爹爹的凶手。”

笑傲乾坤道:“我明白,你杀萧护是为了国恨家仇,国恨更在家仇之上。”

李六如道:“萧护明投我国,里通蒙古,这是我早已知道的了。战事一起,我料想这厮一定要加害我们一家,所以我们呣子才逃到西域去的。不久,耻辱的消息传来——国主献女求和,投降蒙古。我猜:前往蒙古纳降的使者多半会是萧护。我气这贼子不过,是以充作珠宝商人,前来行刺,果然给我料中,也是先父在天之灵保佑,我得以杀了这个­奸­贼。我本来拼着与这­奸­贼同归于尽的,多亏恩公出手,使我幸免于难。”

笑傲乾坤扶起李六如,说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豁了­性­命刺杀萧护,我岂能不助你一臂之力?这算不得什么恩惠,你用不着一再多谢了。我只想问你,你懂得蒙文么?”

李六如怔了一怔,说道:“学过几年,普通的文字是看得懂的。华大侠,你问这个——”

笑傲乾坤说道:“宝刀柄中藏有一个文件,是用蒙文写的,你看看说的是什么?”

李六如取出那个文件,看了一遍,说道:“这是发自成吉思汗的‘金帐密令’,要萧护作内应的,密令说,若然我国的国主不肯投降,就要萧护把国主杀掉。奇怪,这个密令怎么会到了我爹爹的手里?”

笑傲乾坤说道:“想必是那个给成吉思汗传令的密使途中给你爹爹破获,其时你爹爹正要到祁连山去,所以没有来得及回国报讯。”李六如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一定是这样。所以家父才拜托恩公把这宝刀送回来,而萧护也千方百计要抢夺这柄宝刀了。”笑傲乾坤在西夏京中的遭遇早已告诉了李六如。

萧护是蒙古的内应,此事大家早已知道,自是不以为奇。蓬莱魔女笑道:“这么说来,这个秘密文件,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李六如道:“后面还有一段,成吉思汗要找一个人。”

蓬莱魔女道:“哦,他要找的是什么人?”

李六如道:“是一个名叫柳元宗的人。成吉思汗要萧护代他查访,这姓柳的是不是在西夏境内。”

蓬莱魔女大为奇怪,笑道:“成吉思汗要找的正是我的爹爹。我爹爹与他风马牛不相及,他要找我爹爹,不知为了何事?这可真是奇怪了!”

笑傲乾坤笑道:“爹爹在光明寺中,成吉思汗的人是决找不着他的。可惜成吉思汗早已不在和林,要不然你倒可以代你父亲会一会他。好了,现在天­色­已晚,咱们也应该回去了。”

李六如敷上了金创药,已经可以跑动,他准备去找那个西域商队,于是便和笑傲乾坤等人分手。笑傲乾坤一行三人,在天黑之后,潜回和林。

和林虽是蒙古的“行都”,但由于蒙古是个游牧民族,立国之初,城市建设还很简陋,作为“行都”的和林,和北方的一个大市集也差不多,连城墙也都没有修筑的。是以笑傲乾坤等人,很轻易就潜入了和林。

经过了日间这场­骚­乱,和林的巡逻是比平日严密一些,不过,被刺杀的萧护在蒙古人的眼中也并不把他当作什么重要的人物,大汗的妃子已经平安到了“行宫”,这件案子他们也就不拿来当作一回事了。故此,虽有巡逻,也还不是侦骑密布。

笑傲乾坤等人回到帐幕,吃过了饭,待到三更时分,换上夜行衣,依照原来的计划,夜探阿儿格山。

这晚月黑风高,对夜行人来说,正是“最好”的天气。笑傲乾坤一行三人施展超卓的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到了山上。

大汗的“行宫”建在山顶,“行宫”下面,东一座帐幕,西一座帐幕,零零落落地散布在山腰之间。这是“金帐武士”和宫中执事的帐幕,虽然数目不算太多,也有三五十座帐幕。却不知哪一座帐幕是“乌蒙”的。

忽见火光明亮,有几个武士走来,其中一个正是乌蒙。笑傲乾坤等人跳上一棵大树,借茂密的树叶遮身。黑修罗悄声说道:“和乌蒙一起的这几个人,一个叫木华黎,一个叫赤老温,都是金帐武士中有数的人物,本领不在乌蒙之下。还有三个人我不认识。看他们的服饰,另外两个也是金帐武士,只有一个似是普通的卫士。”

笑傲乾坤心想:“要制服这几个人不难,但一打起来,这可就要打草惊蛇了。只怕未曾擒着乌蒙,满山的武士都会来了。”

心念未已,乌蒙这一行人已经从这棵大树下走过,只听得乌蒙嘀嘀咕咕他说道:“什么紧急的事情,三更半夜还要把人叫去。”赤老温道:“这是哲别吩咐的,他怕有刺客入宫捣乱,大汗不在,必须更加着意地保护妃子。”乌蒙哼道:“哲别给几个小子就吓破了胆?那几个小子多半是西夏人,不过是志在刺杀萧护而已。我就不信他们敢到行宫捣乱。”原来乌蒙不放心他的“­肉­票”,总想藉故不去行宫守夜。

木华黎道:“不然,不然。哲别的神箭咱们都是知道的,他也决不是胆小的人。他说他碰上的那几个人武功好得出奇,只怕在咱们的金帐武士之中还没有谁比得上他们呢。无论如何,总是小心谨慎的好。大汗十天半月就要回来的了,决不能在大汗回来之前出事。”乌蒙听了,心中暗暗吃惊,更不放心他藏在帐幕中的­肉­票,可是也只好嘀嘀咕咕的跟着木华黎走。

木华黎不理会他,吩咐那卫士道:“你再到速不台那儿去,叫他今晚多加小心,值夜的要派双岗。”速不台是今晚负责巡山的金帐武士,岗哨由他分派。这个卫士则是“行宫”中派出的传令兵。

那卫士应了个“是”字,回头就走,经过笑傲乾坤等人藏身的那棵大树,恰巧刮起了一阵狂风,把他手中的火把吹灭了。

卫士咕咕哝哝自嚷:“倒霉,倒霉!”原来他忘了带火石,火把熄了,无法点燃。山上的地形他虽然很熟,但因日间闹了刺客,黑夜之中,他一个人摸着走路,究竟是有点心慌。

这阵狂风也有点“邪”,普通狂风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这阵狂风刮了一盏茶的时刻尚未停止,狂风卷起尘沙,这卫士连眼睛都张不开。

这卫士在狂风沙中跌跌撞撞地奔跑,忽地和一个人碰个正着,这人一把抓着了他,说道:“你不带眼睛吗?”

卫士道了个歉,说道:“对不住,我的火把吹熄了。你是谁?身上可带有火石?”这个人说的蒙古话倒是和林口音,但卫士却听不出这人是谁。

这人道:“我是宇文化及将军的随从,从前方赶回来的。真倒媚,碰上这阵风,我的火把都吹掉了。这里的山路我又不熟。火石我倒是有的,但我不认得路,我给你点燃火把,你肯不肯带我去找一个人?”

这个卫士并非莽汉,不过,一来因为那人说的是和林口音的蒙古语;二来他说得出宇文化及的名号;三来山下是布满哨岗的,这个人既是能通过哨岗,来到山上,想必是自己人了。

这卫士急于去给速不台传令,无暇细问,听他提出了交换条件,便忙说道:“我有紧事,陪你找人恐怕是不行了。你要找谁?”

那人道:“宇文将军要我给他的师兄乌蒙送信。”

卫士道:“乌蒙今晚要在宫中当值,你只能明天找他了。”

那人道:“这封信给乌蒙的家人也行。我今晚也总得有个地方歇歇,你带我到他的帐幕去吧。”

卫士道:“我已经告诉了你,我有事不能陪你!不过,你要找乌蒙的帐幕那很容易,从这里向西走,大约二百步左右,有一块大石台,石台左侧有一座帐幕,就是乌蒙的了。怎么,你的打火石找着了没有?快快给我点燃火把吧!”

那人道:“好,多谢你的指点,你躺下吧!”卫士惊道:“你,你——”只说得两个“你”字,胁下突然一麻,登时不省人事,果然是躺在地上了。

原来这个点了卫士|­茓­道的人是黑修罗。黑修罗会说地道的蒙古话,他知道蒙古武士的脾气一般都很倔强,恐怕威吓不成,所以用计骗他。

华、柳二人跳下大树,蓬莱魔女笑得打跌、说道:“黑修罗,你这一招使得真绝!”黑修罗笑道:“待我再去和他们开开玩笑,变个戏法让你瞧瞧。”蓬莱魔女道:“哦,你还会变戏法呀?”黑修罗道:“别的不会变,我会变作乌蒙。”此时狂风已止,他们按照那卫士的指点去找,果然很容易的就到了乌蒙的帐幕。

帐中有人喝道:“是谁?”蓬莱魔女心道:“此人能听出我们的声息,武功绝非庸手。”心念未已,只听得黑修罗已经应声说道:“师弟,我回来了。”说出话来,口音和乌蒙一模一样。原来黑修罗擅长“口技”,模仿别人说话的声音维妙维肖。

在帐幕中看守的这个人是乌蒙的师弟兀赤,听得师兄的声音、诧道:“咦,你怎么就回来了?”拉开帐幕,蓦地看见一个黑炭头站在他的面前,兀赤大吃一惊,叫道:“你,你是谁?我师兄呢?”黑修罗脱下面具,笑道:“你向我讨师兄,我却要向你讨弟弟呢,我弟弟哪里去了?”大笑声中,立即出手。

兀赤一掌劈来,黑修罗一招“金鲤穿波”,左掌一格,右掌肘底穿出,扭着了兀赤的手腕。兀赤双臂一振,黑修罗抓他不牢,竟然给他震开。原来兀赤的武功本来不在黑修罗之下,只因骤然受惊,才吃了亏的。“

黑修罗一侧身,“呼”的一拳捣出,兀赤使了个大擒拿手法,反扣他的脉门,黑修罗一个沉腰缩肘,左拳又到。兀赤叫道:“来人——”话犹未了,只觉虎口一麻,声音突然中断,原来是笑傲乾坤已经进来,折扇只是一挥,就点了他的麻|­茓­。黑修罗那一拳结结实实地打着了他的鼻子,打得他倒下去了。

黑修罗纵目一看,只见帐幕中空荡荡的,就只有兀赤一人。黑修罗脚踏兀赤的胸口,喝道:“你把我的弟弟藏在哪里?不说出来,我就取你的狗命!”

兀赤喘不过气来,抖抖嗦嗦地说道:“他,他……”黑修罗道:“他怎么了?”兀赤迫切间哪里说得出来,越着急越是语不成声。

忽听得一个声音笑道:“哥哥,我在下面。”声音好似从地下冒出,正是白修罗的声音。

黑修罗把兀赤抓了起来,喝道:“快快给我打开地道!”兀赤喘着气道:“你揭开坑下的那块石板。”他|­茓­道未解,不能动弹。

笑傲乾坤依言揭开石板,现出黑黝黝的一个地窟。黑修罗押着兀赤,便与笑傲乾坤一同下去。蓬莱魔女在外面把风。

黑修罗点燃了火把,只见眼前一亮,地窟中堆有许多金银珠宝,他的弟弟白修罗坐在珠宝堆上。原来这个地窟正是乌蒙、兀赤与宇文化及三人的宝库。

白修罗笑道:“哥哥,这趟买卖咱们没有吃亏,他要勒索咱们的财物,这回可是赔了本也!”

正是:使尽权谋何所得,人财两失一场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九回勾心斗角成何用走火入魔悔已迟

黑修罗道:“弟弟别贪心了,咱们快走!”白修罗哭丧着脸道:“我可是走不动呀!”黑修罗道:“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你就走得动的,主公身上有天山雪莲。”黑修罗一看,就知弟弟中的是魔鬼花之毒。

天山雪莲能解百毒,白修罗嚼下两瓣雪莲,只觉遍体清凉,十分受用。白修罗谢过了笑傲乾坤,说道:“主公,请莫怪我贪心,这些珠宝留给蒙古鞑子不如咱们拿去,送给义军做军饷也好。”黑修罗笑道:“你这样说就对了,我和你正是一样心思。不但这里的珠宝送给义军,咱们所有的宝藏我也想都送出去,弟弟,你不反对吧?”白修罗笑道:“经过这场灾难,身外之物,我还有什么抛不开的?这个话你不说我也要说呢。”兄弟俩心意相通,说了之后,哈哈大笑。

白修罗找来了两个麻袋,不要金银只取珠宝,装满了两大麻袋,还有许多珠宝容纳不下。笑傲乾坤笑道:“好了,人贵知足,咱们取去了这两大袋珠宝,也够乌蒙他们心痛的了。”白修罗仍然恋恋不舍,说道:“再拿几件。”忽听得上面有金铁交战之声,笑傲乾坤连忙上去,只见帐幕之中,蓬莱魔女正在与乌蒙交手。

原来乌蒙放心不下,一到行宫,见了哲别,就找了个藉口,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哲别是“金帐武士”的首领,乌蒙本来要听他的命令。但因乌蒙也是“金帐武士”,而且他们师徒正得成吉思汗的重用,哲别不愿意大勉强他,皱了皱眉头,也就答应了。

乌蒙做梦也想不到在帐幕里等着他回来的竟是蓬莱魔女,两人交上了手,乌蒙便着了蓬莱魔女的独门暗器,给她的两根乌金尘丝­射­入了|­茓­道。乌蒙练有“混元一炁功”暂时还可支持,但已给蓬莱魔女杀得手忙脚乱。

乌蒙大叫:“有­奸­细,快来人哪!”一个倒纵,冲出帐幕。笑傲乾坤喝道:“哪里跑?”劈空掌一发,乌蒙一跤跌倒。蓬莱魔女冷笑道:“看你还嚷!”唰的一剑,刺穿了乌蒙的琵琶骨,乌蒙登时晕死过去。蓬菜魔女道:“不是我斩尽杀绝,这厮实在太可恶。好,放火烧这帐幕,咱们就走!”

笑傲乾坤道:“这样岂不更是打草惊蛇?”蓬莱魔女笑道:“我正是要它打草惊蛇。咱们离开这儿,马上到喇嘛宫去。”笑傲乾坤恍然大悟、说道:“不错,好主意!这里一报火警,喇嘛宫中的高手,定要分出人手到这里增援。”

此时黑白修罗都已出来,黑修罗手上拿着火把,立即放火。兀赤大声叫道:“求求你们开恩,不要把我烧死。”笑傲乾坤道:“这厮虽是帮凶,罪犹可恕。好,就让你保全一条­性­命吧。”把兀赤拖了出来,重重的踢他一脚,这一脚踢得兀赤肋骨断了两条,但却给他解了|­茓­道,兀赤不能行走,只好爬着离开火场。

巡山的“金帐武士”速不台看见火起,不知来了多少敌人,呜呜的吹起牛角。转瞬间,武士们纷纷从各个帐篷跑出,行宫中报警的大钟也当当地敲了起来。

笑傲乾坤等人展开超卓的轻功,早已在火起之前,逃入密林深处。待到满山的武士看见火光,都朝着火光起处奔跑,他们一行四人已是平平安安地下了山了。

笑傲乾坤吩咐黑修罗:“你们先出和林,在百里之外的金牛坳等我。”金牛坳是黑白修罗的藏宝之处,早已对笑傲乾坤说过。笑傲乾坤是因为他们二人武功较弱,不愿他们跟随自己前往喇嘛宫冒险。故此要他们先去掘取宝藏,就在那个地方等他。

喇嘛宫与行宫隔着一个山峰,宫中的喇嘛可以看得见这边火起,但山路崎岖,虽然只隔一个山峰,上山下山,至少也要半个时辰方能来到。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跑上那个山峰,宫中的喇嘛刚刚跑下山来。华、柳二人躲在树林里面,那些喇嘛赶往赴援,当然无暇搜索树林。

华、柳二人一跃而出,此时宫中的喇嘛要赴援的都已去了,留守的喇嘛关上了宫门,宫内加强了守卫,但已没有人再出来了。

喇嘛宫中多的是百年老树,笑傲乾坤隐身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参天古树之中,树顶上是几只大鸟栖息,似乎发现下面有人,振翅拍动不已。笑傲乾坤摘下一片树叶,轻轻一弹,使出“飞花摘叶”的暗器功夫,那片树叶穿枝飞上,在树顶栖息的大鸟振翅飞起,发出叫声。那两个背向大树的喇嘛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华、柳二人趁着他们凝望飞鸟,背向自己这一刹那,不约而同地使出绝顶轻功、一个“比翼双飞”,倏忽之间,已是掠进了那座正中的殿字,藏身檐角,真是比飞鸟还要快捷,院中巡逻的四个喇嘛,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那两个喇嘛回过头来,说道:“原来是鸟儿作怪。”笑傲乾坤正喜得计,忽觉“嗖”的一股冷风,如箭疾­射­,有人喝道:“给我滚下来!”

笑傲乾坤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立足不稳,从屋脊直滑下来。幸而他及时“煞势”,一个“珍珠倒卷帘”,足尖勾着檐角,身形又再挺起。说时迟,那时快,神驼太乙已是飞身扑上,双掌齐发,左击笑傲乾坤,右击蓬莱魔女。笑傲乾坤大吃一惊,心中想道:“相隔不过数月,这老贼的功力又是大大增进了!”

笑傲乾坤身形未稳,只得以攻为守,折扇一指,点打太乙掌心的“劳宫|­茓­”,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太乙横掌一掠,避免|­茓­道受攻,强夺笑傲乾坤的折扇。但笑傲乾坤已是趁着他换招之际,身形拔起,一个“鹞子翻身”,又到了屋脊正中了。

与此同时,蓬莱魔女拂尘挥出,拍拂太乙面门,太乙以雄浑的掌力荡开她的拂尘,蓬莱魔女右手的青钢剑紧跟着刺出,太乙刚在应付笑傲乾坤,腾不出手来应招,连忙斜窜闪避,只听得“嗤”的一声,太乙披在身上的狐裘,给蓬莱魔女削去了一幅。

太乙怒道:“原来是你们这两个丫头小子,当真是­阴­魂不散,定要老夫给你们超渡么?”笑傲乾坤笑道:“不错,我正是要来超渡你的亡魂!”两人一退复上,再度交锋。笑傲乾坤有蓬莱魔女相助,折扇点|­茓­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打得太乙只有招架之功,想抽空发出“玄­阴­指”偷袭都不能够了。

那四个在院子里巡逻的喇嘛相继跳上屋顶,喝道:“哪里来的大胆小贼,敢来戏耍佛爷!”其中一个发现蓬莱魔女是女子,更是气得暴跳如雷,骂道:“庄严佛殿,岂容你这妖女玷污?给我滚出去!”原来喇嘛宫的规矩,正殿是不许­妇­女参拜的。

蓬莱魔女冷笑道:“哪里来的臭规矩,你给我滚出去!”拂尘一挥,卷着了那喇嘛打来的禅杖,借力使力,往旁一带,那喇嘛果然应声跌倒,摔下屋顶。

蓬莱魔女迎上那三个喇嘛!尘剑兼施,不过片刻,两人给她剑尖刺着虎口。一人给她拂尘打碎了琵琶骨,全都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蓬莱魔女再与笑傲乾坤夹攻太乙,忽听得裂人心肺的一声嚎叫,但却并不是太乙叫出来的。蓬莱魔女怔了一怔,立即省悟,这是被囚在附近的公孙奇的嚎叫,想必是他正在受着“走火入魔”的煎熬。

嚎叫之声尚在刺人心肺,紧接着又听得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听得出这是柳元甲的笑声,似乎是他正在得意狞笑,但笑声中却又含有无限凄厉。

笑傲乾坤道:“你去救人,我给你应付这老贼。”蓬莱魔女知道以笑傲乾坤的本领,虽然胜不了神驼太乙,但一时三刻料想也不至于落败。于是疾刺三剑,先迫退了太乙,回身一掠,飞过第二座殿字,循声觅迹,找到了囚禁公孙奇的那间密室。

蓬莱魔女从窗口望进去,只见柳元甲盘膝而坐,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公孙奇却在地上打滚,不住哀号。

此时寺中已是人声鼎沸,柳元甲对外间的声响,似是听而不闻。公孙奇在打滚哀号,他则在对着公孙奇发出“嘿嘿”的冷笑,好像十分“欣赏”公孙奇的痛苦。可是在他得意之极的笑声之中,却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恐怖,笑声中充满凄厉之感,笑得竟是比哭还要难听。

蓬莱魔女正要不顾一切,破门而人。忽见公孙奇爬了起来,倚着墙角喘气,不再嚎叫了。“走火入魔”对于练功之士的折磨和寻常人患了疟疾有些相似,是间歇­性­地发作的。公孙奇看来是熬过了最痛苦的时刻,又可以喘息片时了。

公孙奇喘息一过,也在嘿嘿地冷笑起来。柳元甲瞪眼道:“你还没有尝够苦头么,你笑什么?”

公孙奇冷笑道:“柳元甲你休得意!不错,我是尝够了苦头,但你也好不了,我受的这些苦,就要轮到你一遍一遍地身受了。总算皇天有眼,叫我亲眼看见你在我面前受苦。如今你的走火入魔已经发作,最多比我多活一两个月而已。”

蓬莱魔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柳元甲此时已是和公孙奇一样,也在受到了“走火人魔”的熬煎。不过程度有深浅的不同而已。他盘膝运功,想来正是以上乘的内功,抵受那痛苦的熬煎。柳元甲具有正宗内功的基础,所受的“走人入魔”之难在目前这个阶段,也还没有公孙奇那样严重,故此尚能抵受,普通的人,甚至还看不出来。

柳元甲“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公孙奇,我虽然中了你的诡计,可借你只能看到我‘走火人魔’的开始发作,我却可以看到你身遭惨死!你知道不知道,你已经活不过今日,下一次发作,你就要毕命于此了!”

公孙奇笑道:“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但你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元甲冷笑道:“你以为我肯让你快快活活地大解脱么?在你下次发作之时,我将断你的奇经八脉,再加上你‘走火入魔’之时的痛苦,你将尝到了天下最惨最酷的刑罚!”

蓬莱魔女毛骨悚然,不忍再听下去、也不敢再听下去,“砰”的一声,立即破门而入,喝道:“柳元甲,你用的好狠毒的手段!你想不到我会来此吧?”

柳元甲神­色­不变,反而纵声笑道:“我早料到你这丫头会来的了。哈,哈,你来得正好,让我可以多杀一个人,你就陪公孙奇一同死吧!”蓬莱魔女一剑刺去,柳元甲仍然盘膝坐在炕上,这一剑眼看就要刺到柳元甲身上,柳元甲蓦地手掌一翻,一股无声无息的掌力突然就打了出来。

只听得“喀喇”声响,窗格的梨花木碎成片片,这一掌的力道可想而知。蓬莱魔女胸口发闷,好不骇然,心中想道:“这老贼现在正在运功与走火入魔对抗,居然还能够出掌攻敌,掌力如此惊人!若是待他熬过此劫,只怕谷涵来了,也未必是他对手。

蓬莱魔女恐怕错过这个大好的良机,那就不但救不出公孙奇,连自己与华谷涵也不能脱险,是以虽无把握,也只好冒险强攻。当下蓬莱魔女连忙吸一口气,气透重关,消除了胸口的烦闷之感,立即运剑如风,向柳元甲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柳元甲仍然盘膝坐在炕上,蓬莱魔女长剑刺到,柳元甲只是轻轻地把衣袖一挥,蓬莱魔女的剑尖刺着他的衣袖,只觉柔若无物,有力也无法施展,剑尖就滑过了一边。柳元甲以上乘的卸力消劲功夫化解了蓬莱魔女这一剑招,跟着左手的衣袖一拂,又把蓬莱魔女的拂尘荡了开去。蓬莱魔女尘剑兼施,一口气攻了三五十招,兀是伤不了他毫发。

此时笑傲乾坤与神驼太乙也正是在瓦背上展开激斗,笑傲乾坤掠过两座殿字,太乙紧迫不舍。笑傲乾坤刚要跳过第三座殿宇,忽觉背心一麻,奇寒刺骨,笑傲乾坤几乎从瓦檐边滚下去,原来是太乙发出了“玄­阴­指”,冷风如箭,­射­着了笑傲乾坤背心的“大椎|­茓­”。

幸而笑傲乾坤在这一年勤练明明大师所授的内功心法,内功之纯,已差不多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茓­道虽然受了­阴­寒之气所袭,尚不至于封闭。笑傲乾坤足勾檐角,翻起身来,反手一挥,折扇一摇,挡住了太乙跟着而来的重手法点|­茓­。

两人在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又打起来,笑傲乾坤虽然还可以支持,却已摆脱不了太乙的纠缠。相斗不过数招,太乙寻暇觅隙,接连又发了两次玄­阴­指,指力一次比一次加强,饶是笑傲乾坤的内功纯厚;也不由得浑身发抖,就像一个患了疟疾的病人。

他们在屋顶激战,宫中的喇嘛早已闻声惊起,纷纷赶来,有几个轻功好的喇嘛且已跳上来了。太乙哈哈笑道:“你这小子还想逃么?认栽了吧!”戟指一戳,玄­阴­指五度发出。

笑傲乾坤暗叫不妙,只道要糟,不料太乙这一指发出,笑傲乾坤只是微微感到寒意,太乙反而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笑傲乾坤本以为这一次的玄­阴­指力会更为厉害的,结果如斯,大出意外。原来今日正是太乙的“走火入魔”发作之期,玄­阴­指甚为消耗­精­力,他连发了五次玄­阴­指,“走火入魔”已是提前发作。太乙练的是邪派内功,功力虽高,却是远远不如柳元甲的­精­纯,故此柳元甲还可以抵御“走火入魔”的煎熬,他却是力所难能。“走火入魔”一发作,他已是无力再战,只能逃了。

笑做乾坤焉能让他逃走,脚尖在琉璃瓦上轻轻一点,身形拔起,一招“鹏搏九霄”,折扇向太乙敲下,已是点中了太乙脑后的“风府|­茓­”。太乙大吼一声,骨碌碌地从正殿的脊柱滚下,只听得一片密如爆豆的声音响过,太乙再一次的发出裂人心肺的惨叫,便即寂然无声,像一团烂泥似的瘫在地上了。原来太乙是因为真气已经涣散,抵受不住“走火入魔”的煎熬,故而自行“散功”,断了经脉而亡。

笑傲乾坤目睹太乙死得如此之惨,也不禁有点怵目惊心。心中想道:“这老贼好歹也算得一位武学大师,只因误入歧途,多行不义,如今竟是落得如斯结果,可叹、可戒!

向笑傲乾坤追来的几个喇嘛,见太乙死在他的手下,都是不禁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停了脚步。笑傲乾坤身法何等快捷,趁着他们一呆之际,不待他们合围,早已飞越了两座殿宇,来到了公孙奇被囚之处。

蓬莱魔女与柳元甲已经斗了三五十招,只觉柳元甲的掌力越来越重,正自感到吃紧之际,笑傲乾坤来得恰是时候,折扇一挥,替蓬莱魔女化解了柳元甲的一招杀手。蓬莱魔女喘息一过,挥剑再攻。柳元甲仍然盘膝而坐,左来左挡,右来右挡,见招拆招,见式解式,力敌两大高手,居然还是有守有攻!

过了片刻,寺中的喇嘛纷纷赶到。笑傲乾坤把守门户,折扇连挥,把三个要抢门的喇嘛点倒。笑傲乾坤的独门点|­茓­手法另有一功,给他点了|­茓­道的人,只觉有如蛇钻七孔一般,浑身骨节寸寸欲裂,痛苦难当,都禁不住倒在地上狂滚。后面的那些喇嘛吓得魂飞魄散,都是不敢向前。不过,他们虽是不敢抢门,却也不肯散去,于是纷纷改用暗器攻来。笑傲乾坤手挥折扇,把暗器反打回去,又伤了两名喇嘛,余众走避远远,躲在暗器不容易打到的角落里继续攻击。

笑傲乾坤把守门口抵挡暗器,只能偶尔腾出手来相助蓬莱魔女。柳元甲忽地一跃而起,哈哈笑道:“你们以为我已走火入魔,就想来取我­性­命么?嘿嘿,哈哈,且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不错,我柳元甲是终须一死,但我要你们先死在我的面前!”

大笑声中,柳元甲呼呼呼呼的连发四掌,掌力排山倒海般的四面涌来,华、柳二人便似乘着一叶扁舟,在大海中给狂涛巨浪摇撼一样,只能挣扎,无力反击了。原来柳元甲已经度过了这次“走火入魔”,可以全力应敌了。柳元甲练桑家的两大毒功,已经有了八九分火候,他又是有正宗内功的基础的,故而功力恢复,饶是华、柳二人联手,也不能不感到应付为难了。

门外的暗器仍然打来,幸而柳元甲的掌力十分雄浑,暗器根本打不到这间房内,等于是间接替华、柳二人抵挡了暗器。

双方虽是相持的局面,但久战下去,对华、柳二人定然不利。笑傲乾坤心里想道:“幸而清瑶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喇嘛中的一流高手,都已到那边的行宫去了。可是调虎离山之计只能骗过一时,他们迟早是会回来的,除非是在他们回来之前把这老贼击倒,否则今晚只怕是难以脱身了。”

形势迫得华、柳二人必须采取速战速决的战术,可是柳元甲的功力远在他们二人之上,这么一来,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激斗了数十招之后,蓬莱魔女大汗淋漓,笑傲乾坤亦已有点气喘。此消彼长,柳元甲越战越强,更是占尽了上风。

公孙奇背靠墙角闭目养神,一直不声不响。激战中蓬莱魔女暗暗留心,为他防护。柳元甲也似乎有意护公孙奇苟延残喘,掌力虽猛,却是完全没有打到公孙奇的身上。他要公孙奇受最后一次“走火入魔”的折磨。不愿意“便宜”了他。

正在华、柳二人渐感不支之际,公孙奇忽地一跃而起,大吼一声,“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口鲜血正好喷在柳元甲的身上,溅了他满头满面。

蓬莱魔女只道是公孙奇受了柳元甲的掌力所伤,不由得大吃一惊。蓬莱魔女正要过去保护公孙奇,哪知公孙奇身手竟是非常矫捷,倏然间就欺到了柳元甲的身前,柳元甲被他喷了一口鲜血,面门热辣辣的好不难受,双眼痛得张不开来,这一下大出柳元甲意料之外,冷不及防,只听得“砰”“的一声,已是着了公孙奇的一掌。

柳元甲发出一声凌厉的哀号,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已是乘机痛下杀手,蓬莱魔女一剑刺穿了他的小腹,笑傲乾坤的折扇敲碎了他的琵琶骨。柳元甲好像喝醉了酒一样,晃了几晃,厉声叫道:“公孙奇,你、你好狠毒!”话犹未完,“卜通”的就倒了下去,七窍流血而亡!

蓬莱魔女大喜道:“师兄,你恢复了功力啦?”公孙奇面­色­惨白,苦笑道:“我、我不成啦,我与这老贼同归于尽,死亦瞑目,你,你不必我为费神啦!”笑声越来越弱,身子恍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坠。原来公孙奇是用了邪派中最狠毒的“天魔解体大法”,拼着与柳元甲同归于尽的。这“天魔解体大法”在自伤肢体之后。功力可以骤增数倍,但过后不死也必重伤,公孙奇自知活不过今日,是以宁愿早死几个时辰,也要一泄胸中的怨愤。不过,倘若不是华、柳二人正在狠攻柳元甲,他也是绝不能够得手的。

笑傲乾坤一指点了公孙奇的“大椎|­茓­”,这是急救之法,封了他的这个|­茓­道,血液不至于大量上涌脑门,公孙奇就不至于立即身亡了。笑傲乾坤点了他的|­茓­道。立即把公孙奇背了起来,与蓬莱魔女便向外闯。

蓬莱魔女不愿多所杀伤,掏出一把铜钱,笑道:“你们冤魂不息,我就施舍你们几文吧!”当下使出“天女散花”手法,把铜钱当作暗器,连珠打出,只听得“哎哟,哎哟”之声不绝于耳,十几个喇嘛中了她的钱镖。太乙与柳元甲已死,寺中的高手又未回来,留守喇嘛宫都是些武艺平庸之辈,给蓬莱魔女打翻了十几个人之后,还有谁敢阻拦?

华、柳二人带了公孙奇逃出了喇嘛宫,只见对面的山峰火光未灭,满山黑影幢幢,想来那些人还在搜查刺客。笑傲乾坤笑道:“今晚够他们折腾的了,咱们趁着大还未亮,赶快逃出和林,可以免掉一场厮杀。”

和林的四个出口之处虽然没有关卡,但却难不倒华、柳二人,他们以绝顶轻功,从关卡上方峻峭的山道溜过,轻登危石,巧度莽青,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下了山,出了和林。

一口气跑了二三十里,到了草原,此时东方才现出鱼肚白。蓬莱魔女道:“可以歇歇了。师兄,你好点么?”

笑傲乾坤放下了公孙奇,蓬莱魔女给他把一把脉,只觉脉息散乱,弱似游丝。蓬莱魔女跟父亲学过一点医术,知道这个脉象己是绝症,纵有华佗复活,扁鹊重生,也是难以救治的了,不由得心头如坠铅块,十分难过。

公孙奇苦笑道:“师妹,难得你不念旧恶,把我救了出来,我已经是十分感激了,你不必为我再费神啦。我,我实在是死有余辜,只,只求你代我禀告爹爹,说我如今已是后悔莫及,但却不能跪在他的面前恳求他的饶恕了!”

蓬莱魔女道:“过去种种比如昨日死,只要你知道悔改,你爹爹一定会原谅你。你别心灰,咱们回光明寺去,说不定——”蓬莱魔女还想“尽人事以听天命”,希望公孙奇能够鼓起求生的意志,如果能够支持到回转光明寺之时,说不定还可以有一线生机。但她也知道这个希望极是渺茫,所以说了一半,就不忍再说下去了。

临死之前,有一段“回光返照”的阶段,神智分外清明。往事从公孙奇的脑海中一幕幕重现,他想起了最爱他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第一个妻子桑白虹,桑白虹给他害得惨死,父亲也给他害得半死不活,而且为了他的缘故、在天下英雄之前失尽颜面。他又想起最无辜的还是他的第三个妻子桑青虹,年纪轻轻,一生已是断送在他的身上。还有他的儿子。也因他一念之差,要令桑青虹受十八年的磨折,他竟然用毒掌伤了儿子,要桑青虹在今后的十八年之中,寸步不能离开儿子。悉心给他疗治,才能使儿子长大成|人,恢复健康。回想起自己这些罪孽,就像一条条毒蛇啮着他的心。这比“走火入魔”的煎熬更令他难受。公孙奇不由得抱头哀号:“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笑傲乾坤暗自叹息:“报应,报应!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出掌抵着公孙奇的背心,以本身真力助他支持下去,说道:“公孙大哥,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公孙奇道:“我是上无以对父母,下无以对妻儿。我那孩子,我那孩子,……唉,我现在已是无话可说,但求速死了,师妹,你怜悯我,求你赐我一剑!”

蓬莱魔女道:“师兄,你放心。你的孩子现在正在光明寺中。由我爹爹给他尽心调治。耿照又已传了青虹逆行经脉之法,可以由青虹给孩子化去体中毒质。他们呣子都无须受十八年的磨折了。”

公孙奇道:“我的爹爹呢?爹爹受了我毒掌之伤,现在怎么样了?唉,爹爹纵然可以原谅我这不肖之子,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蓬莱魔女道:“师父也是在光明寺养病,明明大师和我爹爹合力助他疗伤。他的半身不遂之症逐渐好转,上个月檀羽冲见过他,据说师父已能行动,今年年底以前,功力就可以恢复如初。”

公孙奇吁了口气,说道:“我的罪孽有人化解,我死也可以死得瞑目了。”声音越来越弱,说到“瞑目”二字,眼皮合拢,声音已是细不可闻。

蓬莱魔女叫道:“师兄!”笑傲乾坤轻轻摆手,说道:“让他去吧!”公孙奇手足渐渐冰冷,笑傲乾坤只道他已死去,忽见他的嘴­唇­开阖,眼睛虽未睁开,却是显然还未断气。

蓬莱魔女忙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叫道:“师兄,你还有什么话说?”

只听得公孙奇的声音细如蚊叫,断断续续他说道:“桑家那两大毒功,我、我已经参悟,青虹,她、她……”

公孙奇说得十分费力,随时有中断而死去的可能。蓬莱魔女道:“师兄,不要记挂这事了。青虹不要练那两大毒功,你的孩子也不要练!”蓬莱魔女不忍见公孙奇临死之前还要多受折磨,而且她认为桑家这两大毒功乃是害人之物,公孙奇即使还有气力可以把他参悟的诀窍说给她听,她也不愿意听的。

公孙奇­精­神涣散,自己知道是难以再支持了,当下勉强提一口气,说道:“我死之后,你把我化骨扬灰,你,你就可以,可以……发,发现……”这句话未曾说完,他那细如游丝的声音便似突然割断了。笑傲乾坤说道:“清瑶,你不要伤心,你的师兄能够这样死去,已是好过再一次受走火入魔的煎熬了。”蓬莱魔女道:“不错,虽然他似乎尚有未尽之言,但心里应该是已无牵挂了。咱们就在此处把他安葬了吧。”蓬莱魔女只道他临终之际所说的“化骨扬灰”的说话,只是一种负疚自责的说话,却不知其中另有秘密。

原来公孙奇在这一年之中,在亲身体验了“走火人魔”的诸般痛苦之后,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走火入魔”是由于练那两大毒功而起的,公孙奇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每受一次“走火入魔”的煎熬,便发现自己以前练功方法的一个错误。“走火入魔”的折磨他受尽了,那两大毒功的诀窍他也完全参透了,俗语说:“久病成医”,公孙奇的情形正是如此。

青灵子的逆行经脉之法虽然可以化去体中毒质,但只不过是一种事后的补救;公孙奇所参悟的诀窍,则可以防患于未然。故所以倘若根据他所参悟的诀窍练功,就可以根本免除“走火入魔”的危险。

公孙奇早已如同残废,太乙、柳元甲将他锁在房中,谅他Сhā翼难飞,所以他们只是每隔几天来折磨他一次,平时却是没有人在房中看管他的。

学武的人,对武学有所发明,有所创造,就像一个文人,做了一首好诗,写了一篇好文章一样,总想流传后世,让他人记得他。公孙奇参悟了两大毒功的秘奥,这个成绩是他用生命换来的,他当然是更为宝贵了。是以他虽然身受这两大毒功之害,而且­性­命垂危,也还是不愿意他的心血埋没。

前几天他已经知道死期将至,于是把一很吃剩的骨头藏起来,把骨头磨尖代笔,撕下一幅内衣作纸,刺血为墨,把自己参悟的十三条正确的练功方法,蘸了自己的鲜血,写成了一幅血书。他怕这幅血书在自己身死之后,给太乙和柳元甲搜去,又想出了一个收藏的方法。在某一次吃饭之时,故意装作失手,把一个饭碗打破,偷偷藏起了一片碎片,病人打破东西,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服侍他的那个小喇嘛只是在事后扫净碎片,便作算了,哪里还会查究这些碎片是否完全?

公孙奇用锋利的碎瓷片在自己的大腿剜了一块­肉­,又找了一块铁皮,卷成小筒子,把那幅血书塞了进去。这小筒子就藏在他的伤口之中。当时他只是抱着死后留待有缘之人发现的希望,这个希望当然也极是渺茫,但他总算是了却一个心愿。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在临死之前给笑傲乾坤和蓬莱魔女救了出来,但可惜他正要把这件秘密告诉蓬莱魔女的时候,他已经是有气没力,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故此,他最后只能挣扎说出两句,要蓬莱魔女在他死后化骨扬灰。

公孙奇的想法是,蓬莱魔女若是依他所请,将他火葬的话,当然是要等待他的­肉­体化净,将他的骨灰携回去的。那铁皮卷成的小筒子不会立即焚化,蓬莱魔女一发现也必然会立即抢救无疑。

不料蓬莱魔女并没有依从他的遗嘱,而是依照汉人的风俗将他土葬(当时汉人的社会习惯是认为死者必须入土为安,绝无火葬的)。

华、柳二人以剑挖土,在山上找个地方,草草地埋葬了公孙奇。蓬莱魔女给新坟立了一块石碑为记,祝道:“师兄,你获得了大解脱,好好安歇吧。他日重来,我再替你迁葬。”蓬莱魔女哪里知道,她不但是埋葬了公孙奇,而且是埋葬了一卷武功秘芨。十多年后,蓬莱魔女与桑青虹呣子重来,公孙奇的墓已经给人挖掉,那卷武功秘芨也给盗墓贼顺手牵羊拿去了。以致武林又生出许多风波。这是后话,按下慢表。

埋葬了公孙奇,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匆匆赶往金牛坳。一百多里山路,他们不过走了三个时辰,黄昏日落之前,便已到了。

笑傲乾坤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呼唤,远远的听得白修罗应道:“在这儿。”华、柳二人循声觅迹,在一个山洞旁边找着了白修罗,白修罗正在用一块大石堵塞洞口。

笑傲乾坤诧道:“你哥哥呢?”白修罗道:“哥哥找牧人去买骆驼去了。主公,你看看我收藏的珍宝。”他身边有两个小小的箱子,长不过三尺,厚不过七寸,比普通的手提匣子也大不了多少。白修罗打开来给他们看,只见珠光宝气,耀眼生光。有鲜红的珊瑚,有碧绿的翡翠,有核桃般大的钻石、西瓜般大的宝玉。还有闪闪放光的“猫儿眼”宝石和一串串晶莹雪白又圆又大的珍珠。饶是笑傲乾坤见多识广,也说不出那许多珠宝的名称。白修罗笑道:“我们搜藏的珠宝数量虽然比不上从乌蒙那里所取的,却比他的那些名贵得多。”

笑傲乾坤无心观赏,说道:“两个麻袋又加上两个箱子的珠宝……我却担心你怎么带得出去?”白修罗笑道:“哥哥早已想妥了办法了,主公不用担心。嗯,刚说曹­操­,曹­操­就到。哥哥已经回来啦。”

只见黑修罗牵着两匹骆驼走上山来。骆驼背上堆有十数只箱笼,笑傲乾坤道:“你想得周到,在沙漠上行走,有这两只骆驼,咱们就不至于象来时的狼狈了。但这些箱笼却又是些什么东西?”

黑白修罗笑道:“这是蒙古的药材和土产,咱们扮作客商。蒙古的法律是保护商人的。珠宝混在箱宠之中,料想可以混得过去。”原来成吉思汗的野心是要建立一个大汗国,其时正在全力打通国际贸易的道路。尽管他们在战争之中灭人之国屠人之城,手段十分残酷,但对于与蒙古通商的各国商人却是严加保护的。

黑修罗有在蒙古作行商的经验,熟悉各种规矩,一路之上,过了许多关卡,果然都没有惹出什么麻烦。有时遇上一些散兵,由于他们善于应付,也平安度过了。

一路无事,过了戈壁,进入了金夏接壤的大草原。这一日正行走间,忽见前面旌旗招展,出现了大队的蒙古兵马。蒙古兵雄壮的歌声震撼了草原。

唱的是蒙古的战歌,歌道:“星天旋转,诸国争战。

连上床铺睡觉的工夫也没有。

互相抢夺,掳掠。

世界翻转,诸国攻伐。

连进被窝睡觉的工夫也没有。

互相争夺,杀伐。

没有思考余暇,只有尽力行事。

没有逃避地方,只有冲锋打仗。

说到的地方就到,去把坚石粉碎;说攻的地方就攻,去把硬岩捣毁;把高山劈开,把深水断涸,这样勇敢地杀敌。“(注:这首战歌是根据《蒙古秘史》的译文)

歌声震撼草原。饶是笑傲乾坤等人胆气豪雄,听了这样霸道的战歌,也不禁为之悚然。笑傲乾坤喟然叹道:“成吉思汗的确不愧是一代天骄,他率领的蒙古骑兵也的确是天下无敌。但可惜他唯知黩武穷兵,即使当真能够把世界变作蒙古人的牧场,只怕也不能维持长久。”

蓬莱魔女道:“咱们别议论成吉思汗。现在咱们碰上了他的大军,可该怎么办?”

黑修罗道:“躲避是躲避不开的了。咱们只好停在这儿,让他们过去了再说吧。若是有人盘问,由我临机应付。”

不料这一支蒙古大军并不继续前进,却突然在草原上安起营帐,驻扎下来。笑傲乾坤甚感诧异,说道:“现在日头刚刚过午,何以他们这样早就安营立案?”蓬莱魔女苦笑道:“不管他们为的什么,咱们可是陷于进退两难之境了。”大军的营地就在他们前面二三里之处,倘若要通过他们的营地,势必要受到盘查,而且未必得到允许。但倘若后退;只怕更会引起蒙古兵士的疑心。

话犹未了,已有两个军官过来查问他们。黑修罗灵机一动,说道:“请问有一位呼图赫将军可在军中?”那两个军官道:“你问他做什么,你们认识呼图将军的么?”

黑修罗道:“我们是西夏来的商人,曾在西夏的京都见过呼图赫将军。当时战事刚刚停止,路途未靖,我们想到贵国经商,特向呼图赫将军请求保护。承蒙他发给一面金牌,作为凭证,证明我们是正当商人。”

那军官道:“把金牌给我看看。”看了那面金牌,又问黑修罗要了关卡的税单。黑修罗经过了许多关卡,都是按照货价纳足税的,那两个军官验明无误,说道:“现在有两个办法任你选择。一个是你们在这里住一晚,等待我们明日拔寨起行之后,你们再去。一个是现在就放行,你们要通过营地,可得多办几重手续,还得呼图赫给你们担保才行。”

黑修罗心里想道:“与其担心一夜,不如冒险一时。”于是说道:“我们想趁着天­色­未晚,多赶点路,请将军思准放行。”

那两个军官道:“好,你们随我来吧。”笑傲乾坤与黑修罗牵了骆驼,跟那两个军官走入营地,在一座帐篷前面停下。高的那个军官说道:“你们在此听候检查,我去禀报呼图赫将军,看他愿不愿意给你们作保。”

帐篷里走出一个文官模样的人,带着几个兵丁,有的手里拿秤,有的拿着算盘,还有两个手上执着长枪。原来这个文官乃是随军的税吏。蒙古的国策注重发展商业,由于他们的大军四方征战,故此常有随军出征的蒙古商人,军中也就设有税吏。

矮个子军官和那个税吏咕咕噜噜说了几句,税吏点了点头,问黑修罗道:“你们带的是什么贵重货物,要这样急着赶路?”黑修罗道:“不过是些药材和土产。这里有货物清单。”那税吏看了货物单,笑道:“你们倒会做生意,料准西夏在大兵之后,必将有瘟疫发生,带的这些药材,可以救人,又可以利市十倍。但你们商人总是狡猾的多,虽有货物单,我也相信你们不过。”当下吩咐那几个兵丁:“给我仔细检查,看他们有没有瞒货漏税?”

黑修罗暗暗叫苦,他的珠宝是混在货物之中的,若然仔细检查,哪里还能瞒得过去?

幸亏就在这个紧要关头,高个子军官和呼图赫恰好来到。呼图赫听那军官说了金牌之事,已知必然是笑傲乾坤等人。远远的扬声叫道:“你们已经到和林走了一转么,回来得好快啊!”

笑傲乾坤喜出望外,摇了摇折扇,说道:“呼图将军,月前在夏京多得你的帮忙,今次又要你帮忙了。”笑傲乾坤已经改容易貌,还有点害怕呼图赫认了出他,故此拿出折扇。这柄折扇是笑傲乾坤的独门兵器、等于他的标记。

呼图赫与那税吏打了个招呼,说道:“这几个人是在西夏和我们做过生意的,我敢担保他们都是殷实商人。”

黑修罗乘机走上前去。与那税吏握一握手,说道:“请多多照顾。”税吏见黑修罗突然来和他握手,初时还是不觉一怔,但随即便是心中雪亮。原来黑修罗掌心捏着一张银票,在握手之时,悄悄地就交了给他。税吏偷偷一瞧。竟是一张三千两银子的银票,而且是和林的一间大钱庄所出的银票,一回到和林,便可兑现。税吏眉开眼笑,说道:“既然是呼图将军作保,我也不必麻烦你们了。你们走吧。”

笑傲乾坤与黑修罗谢过了呼图赫,正要骑上骆驼走路,忽见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喇嘛走来,说道:“且慢!”这个喇嘛正是蒙古的国师尊胜法王。原来尊胜法王听到笑傲乾坤说话的声音,心中起疑,特地出来盘问的。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都已改容易貌,但仍然瞒不过他的眼睛。正是:只道难关方度过,谁知陌路遇仇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回霸业此生嗟幻梦佳期七夕缔良缘

呼图赫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说道:“师父,这几个是过路商人,税吏早已盘查了他们,用不着你老人家费神了。”

尊胜法王“唔”了一声,说道:“是么?这一路来,外国的商人倒是很少见啊!”一面说一面仔细打量笑傲乾坤,越看越是起疑,心里想道:“你的改容易貌之术虽是高明,骗得过我的徒儿却骗不过我。好,我且再试他一试。”

尊胜法王若不经意地走到笑傲乾坤面前,忽他说道:“这位朋友好似在哪里见过?”话犹未了,一掌就向笑傲乾坤的肩膊拍下。

拍对方的肩膊也可以当作是一种“亲热”的表示,但以尊胜法王的掌力,倘若是不怀好意,这一掌给他打了下来,笑傲乾坤的琵琶骨只怕也会粉碎。

笑傲乾坤焉敢给他打中,轻轻一闪,用极巧妙的步法闪开了尊胜法王的一掌,笑道:“我们到处经商,说不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大师,但却似乎没有和大师做过生意。请恕眼拙,只能当做是初次识荆了。”

呼图赫道:“这是我的师父尊胜法王,我们蒙古的国师,怎会和你们做过生意?你莫信口胡言!”

笑傲乾坤道:“这么说,一定是法王认错人了。我妄自猜测,还望恕罪。”

尊胜法王那一掌打了个空,看了笑傲乾坤的身法,已知他是在祁连山下打败自己的书生。可是以尊胜法王的身份,却又不能与笑傲乾坤打开天窗来说亮话。要知他是蒙古的国师,是以天下第一高手自负的,倘若给兵士们知道他曾经给笑傲乾坤打败,他还怎有面子做蒙古的国师。笑傲乾坤也料准了他有这个顾忌。所以用说话挤兑他,暗中点醒他,叫他不敢公然报仇的。

尊胜法王那次败在笑傲乾坤手下,引为奇耻大辱,此时虽是不敢在人前抖露出来,但一口气却实在是咽不下去。这刹那间,尊胜法王转了几个念头,心里想道:“今日若是轻易放过了他,这一掌之仇,不知何时方能报复?”想至此处,杀机陡起,冷冷说道:“就当作是今日初会吧,咱们交交朋友!”伸出手来,待与笑傲乾坤相握。

笑傲乾坤说道:“一介商人,不敢高攀!”说时迟,那时快,尊胜法王出手如电,已经抓到,笑傲乾坤在他掌力笼罩之下,想要躲闪也难了。

笑傲乾坤装着受宠若惊的样子,伸出手掌,与他一握,却不待尊胜法王握牢,双掌一触便即缩手,轻轻地退了三步,说道:“多蒙法王看得起我,小民这厢有礼了。”笑傲乾坤以上乘的内功卸开尊胜法王的掌力,但仍然不禁后退三步,胸中且觉气血翻涌,不由得暗暗吃惊!

尊胜法王打了个哈哈,说道:“原来这位朋友还是位武学行家,老衲失敬了。”他立心报那一掌之仇,却又不能挑明来说,是以只好装作刚刚发现笑傲乾坤懂得武功的样子,才好邀他比试。

这税吏虽然是个文官,此时也看出了一点苗头,知道笑傲乾坤一定不是个普通的商人了。但他还不知道在他们二人之间有那么一段过节,来往蒙古的各国行商懂得武功那也是平常之事,于是这税吏凑趣说道:“这几位朋友敢在兵荒马乱之中抢做生意,当然是本领不差的了。法王是天下第一高手,难得他赏识你,我看你也不必忙着走了。请得法王点拨你几招,你一生受用不尽,胜于赚几个利钱。”

法王笑道:“你走了眼了,这位朋友岂只‘本领不差’,依我看来,恐怕咱们的‘金帐武士’也还比不上他呢。点拨我不敢当,来,来,来!咱们就比几招,印证印证吧。”

武林中所说的“印证”,意思是指“点到即止”的善意比试。但笑傲乾坤心里当然明白:尊胜法王是藉比试为名,立心要报那一掌之仇的。事已如斯,笑傲乾坤要躲也躲不了,只好笑道:“我只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怎配得上向天下第一高手请教?”尊胜法王道:“不必客气,好坏都试几招。你不用担心,我也不会要你­性­命的。”

蓬莱魔女忽道:“法王,你是天下第一高手,我们夫妻一同向你请教如何?这样才不至于失了你的身份。”

那些蒙古武士听得国师要和一个商人比试,争着围拢来看。他们见蓬莱魔女也要下场,更为兴奋,登时轰然叫“好”,纷纷说道:“对,对。夫妻同上,这可热闹多了。”“这位小娘子人长得好看,本领想来也是好的。不过,我们的国师天下无人能敌,你们的本领再好也好不过他。国师你可得让她点儿,别伤了她才好!”这些蒙古武士怎知蓬莱魔女的厉害,油嘴滑舌地乱说一通,只有尊胜法王心里暗暗叫苦。

可是尊胜法王给他们左一个“天下第一高手”,右一个“天下第一高手”一捧,又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示弱。只好说道:“好吧,反正是彼此印证武功,你们夫妻俩就并肩上吧!”此时他口中所说的“印证”二字,意思已与刚才所说的大不一样,而是怕华、柳二人当真要令他坍台了。

蓬莱魔女道:“对不住,我可是要用兵器的啊。”那些武士又笑道:“不错,不错。一个­妇­道人家当然不能用粉拳绣腿和人对打。但小娘子,你也不必顾虑,你用什么兵器也伤不着我们的国师的。”尊胜法王道:“你尽管用兵器就是,我只是一双­肉­掌。好,来吧!”尊胜法王为了保持自己的身份,心中虽是不无怯意,也只能这么说了。蓬莱魔女亮剑出鞘,“唰”的就是一剑刺去。尊胜法王挥袖一拂,身移步换,却抢到了笑傲乾坤面前,一掌向他击下。这是声东击西的打法,双方同时在抢攻势。

笑傲乾坤用了一招“拂云手”化解他的掌力,哪知尊胜法王这一招“龙门三鼓浪”竟是蕴藏着三重力道,第二重力道还不觉得怎样,第二重力道就猛烈了许多,但也未能摇撼笑傲乾坤。笑傲乾坤解招之后,刚要还招,陡然间第三重力道排山倒海般的涌来,饶是笑傲乾坤内功纯厚,也不由得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

笑傲乾坤暗暗吃惊,这才知道尊胜法王的功力确是非同小可,心里想道:“幸亏有清瑶助攻,否则单打独斗,我绝不是他的对手。”

殊不知笑傲乾坤固然吃惊,尊胜法王却更为震骇。他那次在祁连山下吃了笑傲乾坤一掌之亏,是在和武士敦等人连斗了三场之后的,所以输得很不服气,以为当时倘若自己不是强弩之未,只需一掌就可以将笑傲乾坤击败。如今事实证明,他全力发出的一掌,虽然稍占上风,也不过仅仅摇撼了对方而已,并不能就将对方击败,亦即是说笑傲乾坤的实力实是在他估计之上。

蓬莱魔女剑尖刚给荡开,左手拂尘又即挥出,这一拂柔中带刚,尘尾散开便似千百支利针刺向尊胜法王的多处|­茓­道,尊胜法王饶是见多识广,也未必见过如此古怪的“天罡尘式”。尊胜法王刚刚震退笑傲乾坤,他那第三重掌力亦已成了强弩之末,只能勉强荡开蓬莱魔女的拂尘,却已不能还击了。说时迟,那时快,笑傲乾坤已是抽出折扇,退而复上,一招“长河落日”,折扇倏张倏合,同时便出五行剑和判官笔的招数,合扇如刀,削对方的腕骨,扇柄一指,又点到了尊胜法王胁下的愈气|­茓­。

笑傲乾坤的功力不及尊胜法上,但招数的­精­奇却在尊胜法王之上。尤其他用折扇使出的点|­茓­功夫,比蓬莱魔女的拂尘袭|­茓­还更厉害。尊胜法王双袖齐挥,荡开了蓬莱魔女的拂尘,也把笑傲乾坤的折扇引过一边。可是他虽然同时化解了华、柳二人的绝招,一条衣袖亦已给笑傲乾坤的折扇削去了一幅。笑傲乾坤这柄折扇的两边扇骨是镶着铁片的,但到底不如刀剑之锋利,现在居然能削去尊胜法王的衣袖,内力即使不及尊胜法王,也是足以惊世骇俗的了。

尊胜法王又惊又怒,一咬牙根,把平生所学尽都施展出来。他的混元一炁功已到炉火纯青之境,华、柳二人的兵器要想打到他的身上也还当真不易。而且笑傲乾坤也有一重顾忌:在目前的形势之下,他是只能令尊胜法王知难而退,不能伤了他的。这一仗想要打得恰到好处,其难可想而知。打到紧处,有一招华、柳二人左右夹攻,眼看尊胜法王已是不能兼顾,非得认输不行。尊胜法王忽地以攻为守,以极巧妙的招数迫退了蓬莱魔女又化解了笑傲乾坤的妙招。这一招用得险极,尊胜法王解招之后,只觉虎口一麻,原来已给蓬莱魔女的一根尘丝刺进了他的|­茓­道了。

旁观的许多蒙古武士起初以为他们的国师和这对夫妻比试只是找找开心而已,后来看见华、柳二人本领非凡,才不禁大为惊异,喝彩之声,此起彼落。但过了一会,彩声又渐渐疏落下去,因为双方越斗越紧,众武士看得惊心动魄,不知不觉大家都屏息而观。

这一招华、柳二人攻得凌厉,尊胜法王也解得奇妙,但在一班武功泛泛之辈看来,却是看不出其中好处,是以许多旁观的武士,都只是在注意下一招的变化,并无喝彩声。

武士们没有喝彩,却忽然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叫出了一个“好”字。此人是个青袍老者,也不知他是十么时候来的,突然出现在武士的中间。

武士们凝神观战,都未发觉有个陌生人在他们中间,此时被他高声一叫惊动,在他旁边的两个武士怔了一怔,不约而同地向他抓去,一个喝道:“你是什么人?谁许你到这里来的?”一个骂道:“你这糟老头懂得什么?胆敢在这里大呼小叫!”两人话声未了,忽然又是不约而同地一齐摔倒,两个人在地上滚作一团。那老者却是头也未回,而且双手笼在袖中,显然不是他出手打翻这两个武士。周围的武士只道他们是互相碰撞而致跌倒,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于是有的人拉起同伴,有的人便围拢过来,要盘问这个老者。

蓬莱魔女又惊又喜,原来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柳元宗。蓬莱魔女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和她父亲见面,一个“爹”字险些就要叫出口来,笑傲乾坤连忙向她抛个眼­色­,蓬莱魔女瞿然一省,这才想到如今还不是父女相认之时。

尊胜法王更是大为惊异,要知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那两个武士糊里糊涂地摔了一跤自己还是莫名其妙,尊胜法王则已经看出,这个青衣老者用的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还幸他功夫没有使足,要不然这两个武士吃亏更大。

此时蓬莱魔女已经给他迫退,由于这老者突然出现,起了一阵­骚­动,双方未有继续交手。尊胜法王趁这当口,自下台阶,叫道:“你们休得无礼,请这位老先生过来。”尊胜法王走去招呼柳元宗,停止比武,华、柳二人也乐得就此住手。

尊胜法王虎口被蓬莱魔女的一根尘丝刺进|­茓­道,很是难受,但他内功深湛,仍是动作如常,外表看不出来。尊胜法王有心试试这老者的功夫,走到柳元宗面前,便即合什一礼,说道:“高人驾到,请恕有失迎迓。”尊胜法王这揖用上了他独门的“混元一炁功”,虽然虎口被尘丝所刺,酸麻未止,但这劈空掌力仍是足以开碑裂石。不料只见柳元宗的青袍起了皱纹,而他本人却竞似毫无知觉!

柳元宗道:“山野鄙夫,怎敢当高人之号?”合什还了一礼。尊胜法王暗暗戒备,丝毫也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内力,正自暗笑多疑,不料忽地如沐春风,初起时只觉丹田有一丝热气,转瞬间便似有一股暖流通过全身。

尊胜法王又惊又喜,原来他|­茓­道受伤,气血不舒,胸中本是有几分烦闷之感的,这股暖流通过了全身,登时如沐春风,有说不出的舒服,­精­神为之一振。尊胜法王这才知道对方是用最上乘的内功,为自己推血过官。平时推血过宫,即使是武学高明之士,也必须手指触着对方的身体;像柳元宗这样,距离一丈开外,而能够默运玄功,替对方推血过宫的情形,饶是尊胜法王见闻广博,武学深湛,也是从所未见,从所未闻!

柳元宗丝毫不动声­色­,就给尊胜法王医好了伤,尊胜法王面子得以保全,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惊疑,连忙说道:“老先生慢走,你,你是谁?”迈步向前,伸手拉着柳元宗。他这一拉,一方面是想再试一试柳元宗的功力,一方面也有将他留下与他结交之意。

柳元宗道:“法王不必多礼。”身形纹丝不动,伸手就与尊胜法王相握,突然间三只手指已是扣着他的脉门。

尊胜法王刚才因为柳元宗暗中替他治伤,已知柳元宗对他决无恶意,是以放心和他握手。不料柳元宗突然扣着他的脉门,尊胜法王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脉门受制,多好的武功也是不能施展,只能任由对方要如何便如何了。

尊胜法王只道柳元宗要他当场出丑,心中暗暗叫苦,却不料柳元宗的所为,又一次大出他意料之外,就在他心头陡然一震之际,柳元宗已是把手松开,只见一根尘丝,随着他的手指飞起,尊胜法王的虎口登时感到轻松,十分舒服。这才知道,柳元宗是又一次施展最高明的医术配合了最上乘的内功,将刺进他的|­茓­道那根尘丝,给他“拔”出来了。尘丝一拔,立即被风吹得无影无踪,旁人都不知道。

武士中间忽地有一人越众而出,哈哈笑道:“法王,你还未认识这位者先生吗?这位老先生就是大汗渴欲一见的柳元宗柳老前辈。”

蓬莱魔女认得这人是上官宝珠的父亲上官复。心里想道:“此人害了宝珠母亲一生,我只道他经历了那场惨痛之后,是应该悔悟的了。却不料他名利之心还是未能尽去,如今又投到成吉思汗的帐下了。”柳元宗和上官复是少年时候相识的,但却不知他后来的那些经历,此次大漠相逢,也是颇出意外。尊胜法王喜出望外,说道:“原来是柳老先生,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医。大汗正想请先生一诊,如今不期而遇,无论如何是要请先生稍留的。”柳元宗身份已被揭破,难以推辞,只好答应去见成吉思汗。

税吏上前向尊胜法王请示:“这几个人——”意思是在问,如何处置笑傲乾坤和蓬莱魔女等人,是放行还是扣留?

尊胜法王踌躇未决,上官复已自说道:“柳老先生正要给大汗看病,国师哪还有工夫理这些小事?叫他们快走吧!”上官复是有地位的“客卿”,尊胜法王不便驳回他的说话,虽然不大愿意放行,也只好允许了。

上官复望了蓬莱魔女一眼,说道:“你们可以找得到上好的宝珠吗?我希望得到一串宝珠,价钱随便你要。下次请给我带来。”原来上官复已经认出了蓬莱魔女,他知蓬莱魔女是他女儿上官宝珠的朋友,故此有心将她放走的。他这几句说话语带双关,其实即是向蓬莱魔女暗示,希望她能为他找回女儿。

蓬莱魔女道:“我一定替你留心,可是宝珠难求,我们也未必找得到。”上官复道:“我明白。但只要你替我留心,我就感激你了。什么时候找到都行,我可以等待的。好,你们走吧!”

呼图赫亲自送华、柳等人出去,柳元宗放了心,于是跟上官复与尊胜法王去见成吉思汗。

进了一座金­色­的帐幕,幕中肃静无哗,卫士轻轻摇手。尊胜法王停下了脚步,小声说道:“大汗正在祈祷,等一会进去。”

只听得帐中传出喃喃的祈祷声,说的是蒙古话,意思是说:“从此后,你像仙云似的身体,飘散了的时候,你遗留下的这个大国,还会使你的子弟管辖吗?到后来,你像神灵似的身体,烟散了的时候,你遗留下的这个大国,不是枉然吗?他们要污辱,像高山的乔松——你的好兄弟们。他们企图,不使还未成熟的子弟,管理你的国土。天上的真神,你可听见了我的说话,现在还不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根据《蒙古秘史》译文)

柳元宗心里暗笑:“原来一代天骄的成吉思汗,也感到死的恐惧了!但他这段祈祷却也是别开生面,他以为他是世界的主宰,竟然妙想天开,要和‘真神’商量,让他一直活下去呢。”柳元宗医学深湛,在帐幕外听到成吉思汗的声音,已知他命不久长。

忽听得成吉思汗大叫道:“我要把世界变成蒙古人的牧场,谁敢违抗我的意旨?我是一定还要活下去的!”

上官复揭开帐幕进去说道:“禀大汗,天下第一名医柳老先生已经来了,他一定会医好你的病的。”

原来成吉思汗在进攻西夏途中,有一次由于他所骑的红沙马受了惊,把七十多岁的他抛在地下,因此而得了病,也因此只好放弃继续进侵中原的计划,回国养病。成吉思汗的部下给他延请天下名医,上官复深知柳元宗之能,保荐他给大汗治病。是以成吉思汗早就下了密令,一定要请到柳元宗。

柳元宗给成吉思汗把了把脉,说道:“大汗之病,是肝火郁积,邪入心包,故所以有筋骨酸痛,筋挛拘急,角弓反张,吞卷囊缩等等症状。大汗昨晚又曾连续做了几次恶梦,因此适才诸感交集,怒气难遏,思虑过度,眼前。现各式幻象。不知我说得对是不对?”

成吉思汗又惊又喜,说道:“先生真是神医,说得一点不错,请先生救我。”原来成吉思汗昨晚的确是连续做了几个恶梦,梦见给敌人五马分尸,梦见以前给他惨杀的人来向他报仇,梦见他的四个儿子在他的灵前互相残杀……这些幻象适才还在他的眼前出现。

柳元宗道:“死生有命,老朽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只能请大汗少行杀戮,多施仁政,心气和平,自然可以益寿延年。”

成吉思汗怒道:“你,你也医不了我的病?哼,说什么少行杀戮,多施仁政?这不过是腐儒之见,迂拙之言!我若不是把敌人杀得胆寒,焉能使四方慑服?哼,我受命于天,天下未曾一统。我要死也死不了的。”

柳元宗道:“大汗既然不愿听我的话,只好请大汗另请高明。”

成吉思汗挥手道:“好,不要你医,你走,你走!我倒不信,不要你,难道我就会死!”话犹未了!忽地脸­肉­痉挛,嘴角抽搐,吐出许多白沫,晕过去了。

成吉思汗的后妃和四个儿子:兀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两个未出嫁的女儿,珍固和硕别妃和阿勒海别妃纷纷挤到病榻之前,抢地呼天,叫人急救。

尊胜法王道:“柳老先生,求你一加援手,让我们大汗醒来,哪怕是多活一个时刻也好。”

柳元宗用银针刺成吉思汗的人中,成吉思汗悠悠醒转,怒目而视,似乎是想骂谁,却骂不出来。

年纪最长的两个王公跪下去说道:“你像高山似的金身,如果倒塌了,你的大汗国由谁来统治?你像柱梁似的金身,如果倾倒了,你的神威大纛,由谁来高举?你的四个儿子之中,由谁来执政?儿子们、兄弟们,属民百姓们,以及后妃等人,请大汗给我们留下圣旨。”

王公家人已经在请示后事,金帐中乱成一片,谁也无暇理会柳元宗了。尊胜法王道了个歉,送柳元宗出帐,说道:“请柳老先生不把大汗病危的消息泄漏出去。”匆匆说了这句说话,立即又回去替成吉思汗主持祈祷,尊胜法王明白,这次很可能就是临终的祈祷了。

上官复悄悄溜出来,送柳元宗一程。柳元宗道:“上官兄,你本来逍遥海外,何苦还要贪图富贵,做蒙古人的什么官?如今成吉思汗已是危在旦夕,一旦树倒猢狲散,争权夺利之事势在所难免,你是汉人,犯得着卷入这个漩涡么?”上官复苦笑道:“我有难言之隐,老兄不会明白的。”

柳元宗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老兄做什么不做什么,各随心之所安吧。”

上官复叹了口气;说道:“欲求心之所安,谈何容易?”柳元宗料他定有心事,说道:“上官兄,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实不相瞒,刚才那两个人乃是小女小婿,我可不能在此处久留,须得赶紧去和他们会合了。”

上官复笑道:“我已知道是令媛令婿了。这件事我本来是想拜托令媛的,但因刚才尊胜法王等人在旁,我不便和她说话,现在就拜托老兄吧。”说罢,拿出一个匣子,交给柳元宗,说道:“这匣子请老兄交给令媛,请令媛转交给宝珠。”柳元宗道:“宝珠是谁?”上官复苦笑道:“是我的女儿。但我却不愿意让她知道我是她的父亲。其中情由,我想令媛是已经明白了的,我就不多说了。”

柳元宗道:“好吧,这件事我替你办到就是。你回去吧。”走出了营地,柳元宗施展“陆地飞腾”的绝顶轻功,一口气跑了一程,估计已经跑了十多里路了,忽听得胡笳之声隐隐传来,笳声凄凉之极,柳元宗凝神一听,笳声之中,还隐隐有悲号之声。原来是成吉思汗业已逝世,数万人同时举哀,故而哀声远达十里之外。

柳元宗心中暗叹:“成吉思汗要把世界霸占作他的牧场,到头来他所能占有的也只不过一抔黄土。”

柳元宗赶上华、柳二人,父女相见,不胜之喜。蓬莱魔女道:“爹爹,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的师父呢?他老人家好了没有?”

柳元宗道:“你的师父早已好了,我们不见你来,特地到祁连山找你,这才知道你们到蒙古来了。我放心不下,是以赶来会你。”蓬莱魔女喜道:“啊,原来你们已经到过祁连山了,他们都好吗?”

柳元宗道:“大家都很平安,只是挂念你们。”跟着把她女儿相识的朋友一个一个他说出来:“檀羽冲夫妻还在山上,他的武功非但恢复,而且更胜从前了。耶律元宜和赫连清霞已经成婚,我刚好赶得上喝他们喜酒。耿照和李家骏、玳瑁三人则已回转你的山寨去了。”

蓬莱魔女道:“我有一位新交的朋友,不知爹爹见着了没有?”

柳元宗道:“是不是上官宝珠?”

蓬莱魔女道:“不错,你见过她了?”

柳元宗道:“没有见着。我在祁连山不过住了两天,许多小一辈的朋友,都来不及约谈了。这位上官姑娘我也不知她是否还在祁连山上?”

蓬莱魔女道:“那么,你怎么会知道她?”

柳元宗笑道:“我刚才见着了她的父亲,他有一个匣子托你转交给他的女儿呢。”蓬莱魔女接过匣子,叹道:“我早料到上官复是她父亲了,果然没错。”当下把青灵子夫妻与上官复之间的事情说给柳元宗听,柳元宗听了这场情孽牵连的惨剧,也不禁为之感叹。

柳元宗道:“现在该你说啦,你见着了师兄没有?”

蓬莱魔女道:“公孙奇已经死了。”当下将在和林的遭遇一一道出,柳元宗不禁再一次地怃然长叹,说道:“自作孽,不可活。公孙奇死不足惜,只是你师父只此一子,你回去可得好好安慰他老人家。”

蓬莱魔女道:“这个当然。他老人家是留在祁连山么?”

柳元宗道:“他准备在祁连山住几天,就到你的山寨去。他说等你们一回来就替你们主持婚礼,所以你们不必再去祁连山了。”蓬菜魔女杏面飞霞,说道:“他老人家比我们还要心急。”柳元宗哈哈大笑。

一路无事,回到山寨。公孙隐得知儿子死讯,自是不无难过,但公孙奇这个下场,也早已在他意料之中,虽然难过。还受得起。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就像他的儿女一样,公孙隐忙着为他们筹办婚礼,失子之痛,也就渐渐减轻了。

华、柳二人洞房之夕,武林天骄与赫连清云联袂而来,抱拳笑道:“恭喜,恭喜。谷涵兄。今晚你可不用弹剑狂歌,叹什么空抛红豆意悠悠了。”

笑傲乾坤笑道:“你们两口子来得这样迟,罚你先饮三杯,再吹一支曲子。”

武林天骄笑道:“该罚,该罚!”喝了三杯,拿起玉萧,吹出了一支充满愉快情调的曲子。

赫连清云按拍而歌:“风韵萧疏玉一团,更着梅花,轻袅云鬟。这回不是恋江南,只为温柔,天上人间。赋罢闲情共倚栏,江月庭芜,总是销魂。流苏斜掩烛花寒。一样眉尖,两处关山。”

这是南宋词人周方泉的“一剪梅”词,武林天骄借这首词来祝贺华、柳二人的新婚,却是恰到好处。他们二人以前彼此追寻,都曾到过江南。而洞房红烛,斜掩流苏,又正是眼前景致。

铁笔书生文逸凡笑道:“好一个‘只为温柔,天上人间’。这恐怕也是夫子自道吧?你们两对壁人都是神仙眷属,我这酸丁看着眼热,真是后悔当年不娶妻了。”武林天骄笑道:“急起直追,现在也还未迟啊!”文逸凡摸着胡子道:“胡子都白了,还有谁要?”说罢哈哈大笑。

蓬莱魔女笑靥如花,满怀喜悦,夫婿的柔情,知己的友谊,融溢在合欢杯中,令她深深地感到了幸福。“这真是再好不过的圆满境界了。”蓬莱魔女心想。

欢笑声中,侍女进来报道:“武帮主夫妻到了。”蓬莱魔女大喜之下,也顾不得新娘子需要矜待,便即叫道:“云姐姐,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呀!”

云紫烟进来笑道:“你问士敦。”武士敦喝了三杯罚酒之后,说道:“你们要不要听蒙古来的消息?成吉思汗死后,把他连年征战所得的属地划分四个汗国,分封四个儿子。各兄弟接受父亲的遗言,推举窝阔台为大汗。如今蒙古的国力不是削弱而是更强了。日前得到的消息,窝阔台命侄儿拔都领军西征,计划在横扫欧洲之后移兵东向吞并中原。咱们可能暂得数载苟安,但终须要对付这雄霸天下的强敌的。对不住,在你们的新婚之夜,我们给你们带来了这些消息,可真是大煞风景了。”

笑傲乾坤道:“居安思危,这是应该的。喝酒,喝酒!”

酒闹人散之后,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在烛影摇红之下,脉脉含情,相对而视。

蓬莱魔女低声说道:“今天真巧,正是七夕。”

笑傲乾坤曼声悄吟:“织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蓬莱魔女笑道:“不错,咱们可不要为了儿女之情,忘了兴亡之责。你我的夫妻之情,原不在朝朝暮暮长厮守的。”红烛下夫妻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正是牛郎织女银河会,人间天下两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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