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仍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有的人会伤春,有的人会伤秋。有人看到下雨会感伤,有人看到红红的枫叶会感伤。
这些,无忌都不会。在他活过的日子裹,他从未感伤过。要娶凤娘的时候,必须要离开
他的情妇,在那个凉亭分手时,他运一点感伤的意思也没有。他反而免得轻松。
并不是他寡惜薄幸,而是他认为这是人生旅程裹必经的事,不值得感伤。
他父亲被杀,他心中只有悲痛。
任何人任何事都有第一次,感伤他不例外,赵摭忌更不能例外。
面对遍地的死尸,面对城墙毁坏的残壁,面对血迹斑斑的破落城门,赵无忌不能不感伤
因为那尸体,是大风堂兄弟的尸体。
因为那 壁舆破落城门,是大风堂盘龙各的城门。
国破家亡的感伤,普天之下没有人能避免得了。
除了看破红尘的由家人。
赵无忌不是出家人。盘龙谷就像他的家,他的国,盘龙谷的兄弟,就像他的亲兄弟。
此情此景,他能不感伤?
落日馀晖,照在大旅上面。无风,大放败垂,橙红的光影投射下,更颐凄清之感。
五月初四,明天节庆的粽子,想不到盘龙谷的兄弟再也吃不到了。
踏入城堡,赵无忌的感伤更加浓烈了。
因为他看到屋前的艾草,已被鲜血染红。那馆下吊看的粽子,竹叶青青竟然溅满红斑。
还有那死者,敞开的胸前犹挂看爱人亲手编织的香包,香包上也是血迹斑斑。
赵无忌几乎忍不住想呕吐,他忍住呕吐, 忍不住心底无穷的感伤。他再不敢观看面前
的景象,他转身,掉头 足狂奔。
他奔跑得很快,直到气都几乎喘不过来了才停止下来。
他伸手扶住一棵大树,喘看气,呕吐的感觉再也压抑不住,咕噜咕噜的吐了起来。
然後,他又 足狂奔,奔向夕阳 照下的地平线。
他停步,看看人红的夕阳。
好红好红的太阳,一如他的滴血的心,一如他冒红鲧的眼眸。
他的感伤已受成悲愤,他想大叫大喊,但 一点声音也没有叫出来。
他好 唐傲。为什麽要骗他?为什麽要骗他说踹午寸进攻?为什麽他不写信?
他有一股冲动,想立刻奔回唐家堡,找唐傲算一算这笔血债。
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在一阵 动过後,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走回盘龙谷,进入一间屋子 ,找到一把锄头和铲子。
他在山丘裹,在月色星光的照射下,一锄一锄的将土地锄开。 ,
锄呀锄,铲呀铲,挖呀挖,他的全身已湿透,他的双手已疲惫得快到抽筋的地步。但他
不管,只是一味的继椟这些动作。
然後,他将一个一个的尸体,通通丢进挖出来的大洞哀,又把泥土一铲铲的填回去。
他砍下一棵树,创出一块木板,用刀在上面刻下了 大风堂兄弟之基 七个字,把木板
Сhā在土堆上。
这时天色己逐渐泛白,他对看木板,默然注视了良久。之後,他头也不回的走进城 门,
牵出一头马,跨上,双腿用力一夹,马便狂奔而去。
赵无忌并不想休息,他一心一意只想尽早赶到 风堡 。
马可是会累的,赵无忌不得不跟蓍马一起休息。马喝水,他也喝水,马食草,他啃乾粮
。马儿能跑,他就跨上去赶路。
第二天中午,他满脸风尘的抵达 风堡 了。
感伤的事又一次发生。
同样的景象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愕坐在马上,动也不动。
马儿可不知面前已发生了又一次的惨剧,只是一味的甩动头部,张嘴吐看气。
赵无忌下马落地,牵马缓缓前行。
这时,他的手不经意的碰到了自己放在马身旁没的东西。那是他在盘龙谷把弟兄们埋葬
後顺手放在马上的东西:钓舆铲。
想不到无意识的事,现在封派上了用场。
他现在感到一阵震 ,原来自己赶来,好像就是为了要来收尸。
他心中又升起另一个地方的景象。景象完全一样,只是地点不一样。
那是上官堡,上官刀的城堡。
唐傲说要攻打三个据点的任何一个,封原来是三个都一起进玟。
好厉害的家伙,赵无忌冷静的思考看,唐傲下一步要做的是什麽?他和自己约定比剑之
前,会不会一一的攻打大风堂的其他地方?
他只是想了一下,人和马己走进 风堡 的大门。他把马 好,拿起锄和铲,又到了山
坡上,又开始挖洞。
他一边挖,一泄想,下一步是去上官堡,还是回去自己的家裹?
想到家,他内心禁不住升起了一阵悲哀。
他把土埋好,照上次一样刽了块木板,然後,他走进风堡,走入他熟悉的一个房裹。那
是一间酒窖。
他拿出一坛酒,咕噜咕噜的猛灌。
喝完了一坛,他又打开一坛。他不停的喝,直到睡意攀上它的眼皮,压得他再也睁不开
眼,他就倒下,呼呼大睡起来。
丰盛的菜,珍藏的酒,愉快的一道晚宴正在唐家堡贵宾睡举行。
桌上只有四个人:唐傲、唐缺、老祖宗和上官刀。
四个人脸上都充满了笑容,不停的互道祝贺,举杯而乾。
他们欢乐是有原因的。因为现在是五月初四的晚上,第一只飞鸽传书已经报下了盘龙谷
被灭的喜讯。
唐傲很仔细的观察上官刀的笑容。他希望从上官刀的笑容襄,看比他是真的一口匹兴,还是
虚假的应酬。
可惜他看不比来。所以他一点也不能肯定,到底唐十七是上官刀的同路人,还是在临死
前陷害他。
上官刀虽然不知道唐十七已经被杀,但 劫对自己的演戏天才充满信心。他相信在座的
每一个人,都会被他的笑容所骗,以为他内心一定非常高兴。
其贾他的内心正感到无限感伤。
多年的历练,多年的人躁交往,他早已学会面上是一套,心其是另一套。
所以当第二只飞鸽传回来风堡也被攻陷的消息时,上官刀笑得更高兴了。
他好像已经是唐家堡的人,以打倒大风堂为乐事。
他不但笑得很开心,还对唐傲拍起马屁来。
他说: 唐大公子真是用兵如神,选在端午前夕发动攻岑,大风堂的人怎麽会料得到?
我相信上官堡攻陷的消息一定马上会传回来。
唐傲得意的哈哈大笑,道: 上官先生太夸奖了。有一件事我倒是对不起你。
那一件?
我不是跟你商量过,要在揣午才发动攻击吗?
这算什麽对不起?唐大公子高 远瞩,我是望尘莫及。说不定明天才攻打,损兵折将
比今天会多很多。
我就是这样想,才尽早进攻的,很孢 没有先跟上官先生商量。
你太抬拿我了。这种事,我可要听奶指挥呐丁
二人相视大笑。
唐傲内心感到骄傲无比。他猛喝了一口酒之後,说道: 等一下上官堡攻陷的消息传来
,上官先生知道我会做一件什麽事吗p
什麽事?
我要把上官堡送给你。
哦~真的?
真的。
为什麽?」上官刀有点 动,不是兴奋的 动,是生气的潋动,他说: 我才从那个
地方来,你又要我回去那个地方?
上官先生别误会, 唐傲说: 大风堂的上官堡,和唐家的上官堡,地位是只有过之
的。
上官刀溲有追问,他看看唐傲,等候他把话说完。
我准备把作战的最H拙 放在上官堡,请上官先生去那裘,就是要主持整个重要决戟的
决策 。
上官刀笑了,笑得很爽朗。他举起酒杯,对看唐傲,说: 来,我敬你一杯,老夫投靠
唐家堡,等的就是这一天,能够直接叁与消灭大风堂的行动。
你为什麽这麽恨大风堂? 老祖宗Сhā口说: 你来这裹,我都没有问过你这个问题。
为什麽卡 :
哼上官刃重重的哼了一声,道: 当年建立大风堂的基业,谁的功劳最大?你知
道吗? 他的眼光看唐缺。
当然是上官先生。 唐缺说。
可不是, 上官刀道: 但是,为什麽我的地位竟然踉赵简和司空晓风一样?当年多
少生死大战,都是我和堂主一起叁与的,赵简和司空晓风只不过有镇守之功而已,凭什麽踉
我平起平坐?
是呀。 唐缺应和看。
我已经对他们忍受了很久了┃ 上官刀似乎越说越 动。
W时,报讯的人又带看飞鸽传回的条子进来,交给唐傲。唐傲看完,交给了老祖宗。
洹
老祖宗笑看,把纸条交给上官刃,道: 恭喜你了:
上官刀也笑看,他并没有看纸条,已经猜到是传回上官堡捷报的消息。
他笑得很开心,但心 真正的感觉 是无限的感伤。
在唐家堡 ,真正对这些喜讯表达出感伤的人,只有一个。
——卫凤娘。
唐花是奉命执行白玉雕龙计划的人,白玉雕龙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先要获得卫凤娘的信
任。所以他从下午起就和卫凤娘在一起,晚饭当然是陪她一起吃。
攻打大风堂各据点传回来的消息,都是传到老祖宗那苌以後,就在堡苌传开来。小朋和
小蝶在厨房菜时,就听到了消息,上菜时免不了向她们侍候的公子卖弄。
唐花听了当然很开心,但当他看到卫凤娘那充满感伤的容颜时,脸上居然也露出感伤的
神情来。
你应该高兴才对。 卫凤娘看到唐花的样子,禁不住说。
我知道。 唐花说。
那你为什麽愁眉不展?
因为我看到你的表情,忍不住也伤感。
卫凤娘有点感动起来,一时不知说些什麽。
奶怎麽啦?」唐花问。
卫凤娘呐呐了半晌,才道: 你人不错。
唐花笑了。他说: 我人是很好的。而且,我还有更好的事要做。
什麽事?
我要带奶睡开这裹。
真的?
真的。
你不怕危险?
我什麽也不怕。
卫凤娘更感动了。她深深的看看唐花,唐花微微一笑,道: 今天晚上,我就带奶离开
这里。
今晚~会不会太仓促?
不会。
为什麽?
因为我已经计到了一整天了。
哦?
从昨天晚上开始,我都在想看奶的事。我想,为了表示我对奶的喜爱程度,我必须有
所抉择。
卫凤娘感动得差点快掉眼泪了。
唐花看在眼裹,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它的心。他更知道,以卫凤娘的个性,要推动白
玉 龙的计倒,真是轻而易搴的事。
所以他接看说: 所以找决定帮奶逃走。奶应该知道,我私自带奶逃走 ,是什麽样的大
罪。
我知道。
万一逃走不成,我只有死。
我知道。假如他们不杀我,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
假如逃得成,我这辈子也会很痛苦。我会成伪唐家的通缉犯。
我很感激你。不过,有溲有什麽方塍p可以不让唐家堡的人,知道是你协助我逃跑的
吁
没有。
你想过吗?
想过,唐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我对 的痴迷程度 奶走了,我怎麽会不知道?
那你还是要带我走?
不错。
我不能向你保证以後的事。
我知道。我是个欲望很低的人 我只 时常看到奶 就心满意足,别的什麽也不求了
。
卫凤娘内心的感伤已消失,代之 起的 是一阵一阵 感动。
然後,它的心中又升起一阵感伤 但已 是原来对大 堂的感伤,而是她忽然想起了无
忌。
她何尝不是踉眼前的唐花一样?只想时常看到无忌,别的也不求什麽。
但,世事真是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连见见面的事对她而言,也是难之又难。
看到卫凤娘脸上又露出伤感的神色,唐花忍不住问: 奶又怎麽了?
卫凤娘苦笑一下,很坦白的说: 我想起无忌。
唐花没有说话。不过他心 对卫凤娘不禁起了一份尊敬之意。欺骗这麽纯员的一个女子
,唐花心中居然有一丝隐隐然的轻微内疚。
然而这份轻微的内疚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的叉变回冷静 酷的唐家人面貌。他说:
别乱想,赶快把饭吃完,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要熬夜逃走。
我们什麽时候走?
子夜过後。
为什麽选在这个时候?
因为子时附近,是人最沈睡的时候,精神最不振,熬过了这段时间,精神又恢复过来
,人就爱得 觉性特别高。
唐家堡的人也是这样吗?
不错。
於是,卫凤娘三下两下的把饭吃完。她吃的很多,因为她知道她必须吃得饱饱的,才有
体力来逃走。
饭後,唐花立刻离去,临走时说: 奶休息一下,子夜时分我来叫奶。
好。 卫凤娘说。
标题 <>
古龙《白玉雕龙》
第十一章逃亡
子夜。
乌云一片一片的飞得很急,一副大雨随时会倾盆而下的样子。
唐花一副黑色劲装打扮,背上Сhā了一把长剑。他带来了另一套黑衣,交给卫凤娘,要她
披在最外面,说为了容易隐藏。
卫凤娘依言换上,然后,站在唐花面前,她的背后,也Сhā了一把长剑。
唐花看着她,问道:“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以前却不会,前一阵子学了一点点剑法。”
唐花心想,五年学刀,十年学剑,只学了一阵子的一点点,就把剑带着,未免有点太不
自量力了。但他没有把他的意思说出来,只说:“带着剑走很累赘,……”
“没关系,”卫凤娘道:“这样我比较有安全感。”
唐花心想,反正所谓逃走,只不过玩假的,走慢点也无所谓,所以不再劝她,只对她
说:“待会发生什么事,都躲在一旁,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知道吗?”
卫凤娘道:“知道。”
唐花道:“好,那我们走。”
他们走得很慢,走得很小心,每遇到拐弯的地方,唐花都先探头去窥视有无人巡守。他
装得一切都跟真的逃亡一样。
离开了唐家的核心地带——住宅的花园,他们走到了住宅外的大园子,那可以说是一片
丛林,赵无忌就曾在这片丛林里遇过险,要不是霹雳堂的人救了他,他早就死了。
卫凤娘可不知道这件事,她更不知道这片树林里满是暗卡,任你武功再高,都休想轻易
越过。她只觉得这片树林很阴森,尤其在这风劲云急的夜里,更透着一份诡异和恐布。
卫凤娘唯一感到有安全感的,是唐花握着她的手。
唐花一路都牵着她前行。唐花的手并不因紧张而发冷,反而是温热无比。这使得卫凤娘
有一份信心。
他们靠树而行,大概走了三十来丈远,当他们刚离开一棵树干时,忽然间从树上跳下了
两个黑衣人。
黑衣人一跃下,立刻大声喝问:“什么人?”
唐花马上将卫凤娘一拉,拉近他的身旁,伸手左手轻拥着卫凤娘的左肩,道:“是我,
唐花。”
“这么晚了,你们来干什么?”
“这样的夜晚,谈心散步不是很适宜吗?”唐花边说,边伸出右手,蓦地往右边的人胸
前拍下过去。
左右掌拍出的同时,他左手把卫凤娘推开,同时大叫一声道:“闪开!”
这时,他的右掌已击中右边的人,很结棍的一掌打在那人胸前,那人口中吐出血花,人
就往后一倒。
左边的人手中长剑也在此时刺向唐花。
唐花借击中那人的力道,往后退了一步,左边的长剑便刺了个空。
唐花退后之后立刻站立,双脚一蹬,一个飞身,便扑向持剑的人,右掌又是一拍,拍开
那人左胸。
那人身体往右移走两步,躲开来掌,长剑飞快的划了一个小圈圈,圈住了唐花的掌势,
然后改划为直刺,刺向唐花眉心。
唐花往旁边一闪,闪开了来剑。但是长剑却在此刻改刺为下劈,“飕”的一声,劈开了
唐花左侧的衣服。
唐花在长剑从衣服边上拖开之前,右掌已劈出,“拍”的一声,劈中了那人的左胸。
那人也是口吐血花,碰的一声往后倒了下去。
卫凤娘立刻上前,问唐花道:“你受伤了吗?”
唐花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反而道:“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然后,他又拉住卫凤娘的手,用跑步的速度,沿着树干边急行。
走到了树林的尽头,唐花才停步。一停下来,卫凤娘又追问:“你受伤了吗?”
唐花这才低头查看。卫凤娘也走到旁边检视,一看之下,不禁发出一声惊叫。
原来唐花的左边衣服已染满鲜红的血迹,而且看样子,鲜血还在流。
唐花却笑了笑,说:“不要紧。”
卫凤娘道:“血流这么多,怎么会不要紧?”
唐花用手按了一下流血的地方,道:“不痛,只是一点外伤而已。”
这当然不痛,因为一切都是假的,连血,也不是真血,只有衣服被划破了,是真的。
卫凤娘却不知这是其中的情节而已,所以口气焦急的说道:“怎么办?我看先找个地方
包扎一下吧。”
唐花“飕”的一声,把破裂的衣服撕开,往身上一围,打了一个结,道:“没关系,赶
快离开这里最要紧。”
卫凤娘道:“你真的不要紧?”
唐花道:“真的。”
顿了一顿,唐花又道:“假如我伤得很重,怎么办?”
卫凤娘道:“那我们就不要走,返回去等你把伤口治好了再作打算。”
唐花笑了,笑得很有安慰的样子。他倒是真的打从心坎里感激卫凤娘。这么一个善良的
女人,却偏偏遇到了唐家堡里使尽心机的人。唉!唐花禁不住心里叹了一口气。
然而,唐花却又道:“万一回去被发现呢?”
卫凤娘想也没想,马上答道:“我会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来。”
唐花笑道:“唐家的人会信吗?”
卫凤娘答不出。因为那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别人怎么想,她怎么会知道?
唐花看了看她道:“别傻了,我既然决定带你走,一定会尽力把你带成功。我们还是赶
快走吧!”
说完,他就拉住卫凤娘的手往前走。
走到树林的尽头了,看过去,那是唐家城门的大门,门关着,两个守卫在前面相对的巡
守着。
唐花低声对卫凤娘说:“待会我要使用霹雳堂的炸药,你先躲在这儿别过来,炸完之后
再冲过来,我会把门打开。记住,一切要快!”
卫凤娘点点头,唐花立刻装出一副气定神闲,彷佛在散步的神情,缓缓走向大门。
守门的两个人看到他过来。立刻喝问:“谁?”
唐花道:“是我,唐花。”
唐花说着,已加快脚步走了过去,那两人还想追问什么,但嘴才张开,唐花手上的炸药
已掷出,只听轰然一声,飞灰四溅,卫凤娘根本连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过,她却立刻照着唐花的话做,认准了大门的方向,往前奔去。
奔呀奔,穿过那浓烈的烟雾,她看到大门已敞开,也看到唐花正向她招手,她跑得更
快,跑到了唐花旁边,一起出了城门。
然后,唐花从外面把门关好,对着喘气的卫凤娘道:“又过了一关了!”
卫凤娘本来以为,出了城门就安全了,没想到唐花说又过了一关,显然还有下一关要
过,她禁不住问:“还没安全呀?”
“再一关就安全了。”
“这一关容易过吗?”
“比以前都难。”
卫凤娘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对她而言,刚才的经历已经恍如一梦,她的心弦早就绷得
紧紧的,奔出了城门,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想不到马上又紧张起来。
唐花看到她的表情,便道:“不要慌,也许很容易过也说不定。”
“为什么?”卫凤娘问。
“到这里为止,都是我熟悉的环境,一切好办,下一关却必须面对四个人,那四个人我
都熟,如果我用言语骗得过他们,也许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通过。”
“我们必须要碰到那四个人吗?”
“是的。”
“为什么?难道没有别的路可走吗?”
“没有。要离开唐家堡下山,那是必经之路。除了那条路以外,就是悬崖峭壁。”
卫凤娘忍不住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唐花看在眼里,便以劝慰的口气道:“别袒心,今
天的天气对我们有利。”
“这跟天气有关?”
“有。”唐花道:“那四个人守着必经之道,不是每个人都不放行的。他们是奉命行
事。”
“奉命?奉什么命?”
“当然是奉唐家的命。唐家的规矩,只要发现有可疑的人离开,便会发放火箭烟花示警
,他们看到烟花的颜色,就会把人拦截下来,或者杀了。”
“他们武功高强吗?”
“很高强。”
“你打得过他们吗?”
“打不过。”
“那我们乾脆回去,不必冒险。”
“不,要试一试运气。”
“运气?”
“不错,今天天气很坏,不适宜放烟火,放了也不一定看得到。假如他们看不到那唐家
示警烟火,我们就有机会。”
“真的?”
“真的。你看,”唐花伸出手掌,道:“你看,我手掌里的是什么?”
卫凤娘不但看到了,而且也感觉到了。
——那是雨水。开始下雨了。
这时候,连卫凤娘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一下雨,烟火怎么可能放得上天?
这确实是一个机会。
但是,唐花却忽然间又露出了忧愁的神色。
“怎么啦?”卫凤娘伸出手掌迎接小雨说:“机会来了,你怎么反而忧愁起来呢?”
“我在担心,我们该到那里去躲雨。”
卫凤娘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躲雨有什么要紧?逃出去才要紧啊!”
“不,躲雨很要紧。”
“为什么?淋一场雨不会生病的。”
“我不是怕生病。”
“那你怕什么?”
“我是怕会被守在前面的四个人,发觉我们有可疑之处。”
“什么可疑之处?”
“有人会往晚上淋着雨出城的吗?”
“当然没有。”
卫凤娘明白了。他们身上不能有湿淋淋的痕迹,不然,后果跟放烟花没什么二样。所以
她立刻说:“那我们怎么办?”
雨点已经逐渐大起来了。而且看情形,会有越下越猛烈的趋势。
他们是边沿着山路走边交谈的,这时路已开始泥泞滑溜,走起来需要伸手出去才能平衡
得住。
唐花忽然停下来,说:“我们往上面走。”
他伸手一指,路的左上方有一条不太明显的小径,杂草丛生,不过显然有人践踏过的样
子。
“上面有躲雨的地方吗?”
“应该有。假如我记得不错,上面应该有一间破落的山神庙。”
卫凤娘扶着唐花肩膀往上行走,说:“你也没来过这里?”
“没有。”
走了大约有半炷香的光景,大雨已把他们全身打得湿淋淋了,唐花才高声叫了一声:“
果然有。”
卫凤娘也看到了,一间黑漆漆的木屋矗立在眼前不到十丈远的地方。
他们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唐花用力一堆,把破门推倒,二人走了进去。进去之后,唐花
立刻燃亮火摺子。
庙里很空荡,但很乾燥,居然没有漏雨,不但没有漏雨,反而有一堆木板堆在墙边。
唐花大喜呼叫,走了过去,把木板拿到中央,拔出长剑,将木板劈成小条,用火摺子把
木条点燃。
一堆火就熊熊的亮了起来。他们靠近火边而坐,用手将身上可以拧扭的地方拧扭出水
来,然后,时站时坐,忽前忽后,偶左偶右的就着火来烤乾身上的衣服。
烤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衣服已有乾的迹象了,唐花又站起来,拿起木板,用剑又劈出许
多小段。他拿着这些小段小段的木柴,走到墙边,把木柴放在磁墙大约五尺远的地方,再走
回原来的火堆,拿着一根燃烧中的木柴,去把新堆的柴堆点燃。然后,他对卫凤娘说:“来
墙边坐吧。”
“为什么?”卫凤娘问。
“这里可以靠一靠。”
卫凤娘对他的体贴报以一笑,走到墙边,依靠着墙坐下。
这时雨声更大,蓦地响起了轰隆隆的数声惊雷,跟着几道闪电亮了起来。
卫凤娘突地站了起来。
唐花一见,问道:“怎么啦?怕雷电?”
“不,”卫凤娘说:“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应该现在离开。”
“为什么?”
“这么大的雷雨,不是逃走的最好时机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不是说,有四个人守在必经的路上吗?他们难道不会找地方来躲避这场雷雨?”
“不会。”唐花用肯定的口吻说。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尽责的人。”
“尽责归尽责,总不能不躲雨吧?万一被雷打中了怎么办?”
“那就只好当作是命了。”
“会吗?”
“别人我不知道,这四个人一定会。”
“你认为他们会站在外面任由风吹雨打?”
“是的。”
“你怎么知道?”
“想也想得到。这样的天气,有什么人要逃离唐家堡的话,一定会加以利用。他们就一
定会比平常还要加倍小心。”
“哦?”
“这是我们唐家的家规。当然,这一代的唐家人倒不一定都遵守,但上一代的人都会彻
底执行。”
“他们是上一代的人?”
“不错。他们都是跟随唐傲的父亲的人,非常忠于唐家,也非常尽忠职守。”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孤儿,是唐家把他们抚养长大,教他们武功,还赐给他们名字。他们叫唐
枫、唐梅、唐桑和唐棉。”
于是,唐花把这四个人的武功和来历告诉卫凤娘,还把他们前夜才捉回唐十七的事,一
一都对卫凤娘说了出来。
卫凤娘听完了唐花说的事情,禁不住伸伸舌头,说道:“他们这么厉害,我们骗得了他
们吗?”
唐花面露忧容,道:“很难,不过还是要试试。”
卫凤娘摇了摇头;道:“我着是没希望了。”
“你怎么这样想?”
“我们出城的时候,不是杀了好几个人吗?你想想看,这一定会惊动唐家堡,也一定会
有人向唐枫他们示警。”
“话是不错,不过,没有人知道是我们两个杀的?”
“这么说来,我们还有一线希望。”
唐花真想告诉她,希望何止一线。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因为他忽然想到,卫凤娘的
思路相当敏捷,绝不能在话中里露一丝一毫自己的秘密,不然,让她有所怀疑,“白玉雕
龙”的计划推动起来就会有麻烦。
这时,一阵强风忽然自墙壁破裂的边上吹进来,把其中一扇窗户吹得格格作响。
唐花站起来,走到窗户前,好像想把窗子栓牢一点,但结果却让窗户整个掉落到地上。
他不好意思的向卫凤娘笑笑。
窗户掉下之后,风雨立刻飘了进来。“呼呼”的风声,显示风力非常强劲。
窗户的对面,是原来的神桌,桌上的墙壁里,还摆着一幅神像画。
强风忽然吹动神像画,画打在墙上发出拍拍的音响。然后,再来一阵强风,把画打落在
地。
唐花这时才把窗户捡起,重新装好。风又静止。
唐花回头,看着神像画被吹落的地方,忽然发出“咦”的一声。
卫凤娘在画被吹落时,也曾经注视那面墙。现在听到唐花发出惊呼,才警觉到自己也曾
看到些什么。
她站起来,和唐花一起走了过去。
那是墙没有错,但那泥土,却是刚补上去的样子。
唐花拿起长剑,倒着用剑鞘向那补过的墙壁一敲,发出了空洞的回音。
唐花向卫凤娘瞄了一眼,再用力一敲,水泥被敲下了一大片,露出一个洞。他再用力敲
,敲完又挖,居然挖出了一个身体可以钻进去的大洞。
他走到火旁,捡起一根木柴,往洞里一瞧,两个人都傻了眼。
那是一个人工挖的洞,斜斜的往下。
唐花问道:“要不要下去看看?”
“当然要。”卫凤娘道:“也许天无绝人之路,这是一条通往外面的暗道也说不定。”
其实,唐花早就知道这是通到那里的暗道,所以他立刻往内先爬进去。卫凤娘紧跟在后
面。
爬了大概三十来丈,到了底部,底部很大,可以站人,他们站了起来,看到一个天然的
大洞|茓。
看了这个大洞|茓,卫凤娘一阵兴奋,道:“咦?不晓得这个山洞通往那里?”
唐花若有所悟的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这山洞通往那里。”唐花说:“我小时候就曾听说过,通往唐家堡有一条秘
道,后来为了安全封起来。”
“为什么要封起来?”
“因为知道的人一多,难免会泄露出去,万一被敌人知道,岂不麻烦?”
“为什么不派人看守?”
“派人看守有缺点。首先你要调度人,其次,这个人的武功要高,最怕的是这个人万一
被收买,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他们是边走边谈。谈到这里,已经在山洞内转了好几个弯。然后,山洞变成笔直的往下
斜。
他们小心翼翼的往下走,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眼前霍然有亮光的感觉。
他们急步向前行。果然,晨光隐隐约约疏疏落落的透进洞里。
他们看到浓密的杂草。很显然,杂草外面就是出洞的地方了。
唐花拔出长剑,连同剑鞘一起将杂草压低,领先走了出去。
这时雨已停,天空是一片深灰色。
卫凤娘出了洞,发现是站在山腰里。她抬头往上看,那是一片笔直的悬崖。
唐花指着那片峭壁说:“这就是我说的悬崖了。”
卫凤娘大喜道:“那我们是已经下山了?”
唐花深深的点了一下头,说:“一点也不错。而且不必经过唐棉他们四个人的考验。”
卫凤娘高兴得拍起手来,说:“太好了!”
唐花也笑了。不是为离开唐家堡而笑,是为了能骗过卫凤娘而笑。
可惜卫凤娘一点也看不出来。
唐花看了看山下面,那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斜坡,要走下去一点也不难。所以他说:“下
去很好走。下山以后,再走一两个时辰,就有一个小镇,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
卫凤娘并没有专心听他讲话。因为她正在用心记住这里的地形。她想到,假如能看到无
忌,把这山洞的秘密告诉他……。
想到这里,她内心忽然升起一阵感伤。一部份是因为想起了无忌,一部份是她想到自己
居然要利用唐花来逃离唐家堡,那是她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事。
但如今她做了,而且还意外的发现山洞的大秘密,而且还准备告诉大风堂的人来利用。
现实是多么的残酷。难怪她兴起了一阵感伤。
她怀着这样的一份感伤,随着唐花走下山坡。一路上,唐花似乎看到卫凤娘心里的感伤
似的,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
来到唐花说的小镇,已经是近中午的时分。他们草草吃了一顿午饭,唐花就说:“去睡
个觉吧,以后我们都要昼伏夜行了。”
卫凤娘点点头,道:“要到达什么地方,我们才算安全?”
“唐家堡又攻陷了三个大风堂的据点,他们的势力愈发庞大,我看,我们还要走四五天
才能真正到达安全的地方。
“你是说大风堂的势力范围?”
“是的,不然,我们随时都有被捉的可能。”
卫凤娘没有再说话,她知道这种事急也没有用。土地就是这个样子,就算长了翅膀,一
天也只能飞走一定的距离,何况还要靠一双走多了会劳累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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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白玉雕龙》
第十二章没落的大风堂
赵无忌已经决定好,要去找司空晓风,跟他商量反攻的大计。他也决定好,每天都要以
一颗最充满活力的身心来上路,因为一上路,他必须经过很多唐家堡的势力范围。这些地
方,原来都是属于大风堂的,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他一点也不知道。所以他的行动必须非常
小心。
好在这几天的势累,已经使得他的胡发长得又长又乱,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人认出他
是赵无忌。
这个小镇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银杏。原因大概是镇口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吧,赵无忌
看到这棵树的时候,心中这样想着。
这个镇离“风堡”大概有二十里路,所以本来是属于大风堂的,现在呢?无忌不知道。
不过,从镇内宁静的气氛看来,一切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似的。
正午的阳光很强烈,路上行人很少,大概都在屋里用饭吧。家家户户的炊烟都在屋顶上
冒出,很安祥的样子。
赵无忌随意的走进了一家面店,一个年轻伙计立刻走了出来,向他鞠着躬说:“客官请
里面坐。”
他坐下,伙计马上送来一壶茶,替他倒上一杯,问道:“客官想吃点什么?”
“随便。”无忌喝着茶,说。
“客官是要大随便,还是小随便?”
无忌听到伙计的问话,当场傻了眼。他生平还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问他。他看着伙计
道:“什么是人随便,什么是小随便?”
“大随便嘛,就给你来一碗大卤面,小随便嘛,就给你来一碗小磨麻油酸辣抄手。”
“你们这里也卖抄手?”
“是呀!昨天才开始的。”
“昨天才开始?”赵无忌问。
“是呀,”伙计说:“我们店本来没有卖的。昨天开始,来了很多人都要吃抄手,我们
不得不卖了。不过,这东西蛮好吃的。”
“昨天临时才卖,你们会它吗?”
“不会呀,是有人来兜卖的。”
“是唐家堡的人?”
“客官你也知道呀?唐家堡的人生意经好快啊!”
赵无忌听在耳里,苦在心里。他知道这家店的人,以前是属于大风堂的,但现在呢?是
全心全意投效唐家堡了吗?
他很想用话来探听一下,但却一时不知用什么话来问才适合。那伙计看他沉吟不语,便
问道:“客官到底要不要来一碗?”
“好吧。”赵无忌说。他想,还是暂时别问吧。
不多久,伙计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抄手,放在无忌面前之后,退到一旁,看着无忌吃。
无忌吃了三只以后,伙计就走过来问:“好吃吗?”
“唔,还不错。”
“你喜欢吗?”伙计又问。
无忌无一时没有回答,因为从他的话里,无忌听出了另有一番深意,他想了一想,反问
道:“你呢?”
“我很喜欢。”伙计说:“你呢?”
“我觉得很好吃。”赵无忌说:“不过我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不习惯吃辣的。”
“不习惯?”伙计脸色忽然一沉,道:“不习惯也得习惯才成呀!”
话毕,蓦地伸手向赵无忌胸前扎了过去。
好在赵无忌在他发问时,已从他眼神中看出他另有深意,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又见他脸
色一沉,他早就运起内劲,蓄势待发,随时应付突变。
如今那伙计一掌拍来,赵无忌双足用力一蹬,人已向后移出两步,稳稳的以扎马步的姿
势站住。
然后,他伸出右掌,斜斜的作出一副随时可劈出去的姿态,道:“你为什么要偷袭
我?”
“因为你不是唐家堡的人。”伙计说。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谁都可以看出来。唐家堡的人吃抄手,那会像你这样慢吞吞的吃法?”
“我就算不是唐家堡的人,你也用不着杀我呀!”
“用得着。”伙计说。
“为什么?”
“因为我们才刚接管这个银杏镇。这里原本是大风堂的势力范围;我们绝不让任何一个
残余份子留在这里。”
这话听在赵无忌耳里,痛在心里。照这伙计的话,大风堂的人,大概都被他们杀了。而
且,很可能整个镇上的人都被杀了。
好残忍的手段,他忍不住问道:“你们把镇上的人都杀了吗?”
“只要肯归顺的,就没杀。”
“哼,好个唐家堡,是唐傲叫你们这样做的吗?”
“唐傲?唐傲是不会叫我们这样做的,他太仁慈了。”
“那是谁?”
“当然是比唐傲更有权力的人啰,不然,我们怎么敢公然的叫唐傲这个字?”
赵无忌脑中立刻掠过一个老妇人的骄傲模样,口中说道:“是老祖宗?”
那伙计一愕:道:“你也知道老祖宗?”
“何止知道,还见过。”
“哦?那你是唐家堡的人?”
“不,我是大风堂的。”
话毕,赵无忌斜向的手掌,忽然用力向前一击,他的人跟着飞起,掌风先到,跟着手掌
拍到,“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拍在伙计胸上。
伙计口吐鲜血,双目圆睁,看着赵无忌。
赵无忌道:“你能施偷袭,我当然也能。而且我生平是第一次偷袭人家。因为我太看你
不顺眼了。唐傲的名字,也是你可以随便乱叫的吗?”
那伙计只是张大嘴巴与眼睛,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然后,他整个身躯往后倒了下去。
就在伙计往后倒的时候,赵无忌蓦地飞身下扑,扑往他刚才吃东西的桌子底下。
而也在此一刻中,来自四面八方的暗器随着破空呼啸声,飞了过来,其速度之快,有的
还打中了犹未倒至地上的伙计身上。
赵无忌人在桌底,两手伸出,握住两只桌脚,用力一举,从右至后运转起来。
他把桌子舞动得正是时候,因为第二波的暗器就在这个时候袭向他。
叮叮咚咚的,所有的暗器都打在桌面上。
赵无忌在舞动桌子时,已经看到一共有八个人分别站在他的四周。他用力把桌子掷向其
中的一个,人就往相反方向跃去,人在空中,长剑已拔出握在手上。
他一声不哼,长剑连挥,“飕飕”两声,已划破了两个人的衣服。
跟着,他又往旁边跃过去,又是两剑,把另外两个人也解决掉。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他一下子杀了四个人之后,那张桌子才被飞向他的人一掌击中。
就在木桌被击飞的时候,赵无忌的人已跃向那个方向,长剑如一溜流星般,划破那人胸
膛,他再一收一放,已把那人旁边的一个人杀死。
剩下的两个人,一看势头不对,连忙飞身往后面的方向逃走。
赵无忌此时已无名火起,那容他们逃脱。
只见他的右脚在地上一蹬,人已像一只大鹏鸟般飞了过去,长剑连点二点,逃跑的二人
后背偏左的地方已被刺中,“砰砰”两声便倒了下去。
看着这两个人倒下之后,他的怒火并未平息,相反的,他的怒气更为炽烈。
唐家堡竟然欺人至此!大风堂难道就这样任人宰割吗?
他愈想愈气,突然走到大厅的柱子旁,运起内力,一掌击向枉子。然后,他分别走向另
外三根柱子,用力猛击。在击向最后一根时,他的人已运起轻功,一跃而离开。
他的人到了街上,脚一站定,房子便哗啦啦的倒塌下来,那轰然的声音,引来了群众的
围观。
赵无忌待房子倒下的声音消失之后,对着群众高声说道:“你们是唐家堡的人吗?”
群众没有人回答,有的脸露惧色脚步已经往后移,准备逃走。赵无忌看在眼里,长剑一
伸,道:“谁敢逃走?”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
“我是大风堂的赵无忌。大风堂是不能被人家欺侮的!唐家堡的下场就有如此屋!”他
指着倒塌下来的屋子说道。
此语一出,围观的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有的把头低了下去,有的则眼露希冀的神色,
似乎在期待赵无忌有所表现。也有几个人脸露不屑,似乎在说:大风堂那么多人都被唐家堡
打败躯走了,你一个赵无忌起得了什么大作用?
赵无忌的火气发泄过了,怒气已消,看着这些人的各种表情,忽然升起一阵无力的挫折
感。
真的,这些人只是做生意的,谁的势力大,他们就依靠谁,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总不能生意不做,去依赖一个消失的势力,替自己惹来一身烦恼吧?
而且,一个人真的能起什么作用?他现在能把留在这镇上的唐家堡势力驱走,但他离开
以后呢?或者唐家堡的援兵到了?
一切都必须靠实力,什么人也不能例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早点和司空晓风见面,共
商大计,早日把势力范围从唐家堡手上抢回来。
他这时才想通这点,已经迟了。因为他的重话已经说在前面,想收也收不回,他站在街
头,忽然自己竟然觉得尴尬起来。
他想再说几句圆场的话,但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低下头的人见他没有表示,又抬起头
看着他。
他苦笑了一下,道:“你们放心好了,我们大风堂一定会收复这块失土的,你们好自为
之吧。”
说完,他收剑,把剑扛在肩上,缓缓往前走了过去。
走到黄昏,他又来到另一个小镇。他不知道这个小镇叫什么名字,因为镇口既没有什么
特殊的东西,也没有木牌标示。
他只知道一件事,一件他不太想去探究结果的事。
这个镇相当大,大概有二百多户人家,但是,他一眼看过去,街道很冷清。
黄昏了,假如是一个热闹的小镇,早已张灯结彩了。可是如今呢?这个镇却显出萧条的
样子。
他走进去,迎面两旁的房子是紧闭门户的,再走过去,有一栋房子已然破裂。这栋破裂
的房子是不应该破裂的,因为看那木头,都是很新的。
为什么房子会破裂呢?
他走近一看,发现破裂的痕迹是人为的,是有人故意把房子敲破的。
房子里没有灯,当然也没有人。
他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于是,他右弯左拐的,走到一个路边摊子,那是卖面的摊,一
个小灯笼挂着,一个老头坐着,一个客人也没有。
老头看到赵无忌,热络的起来招呼。
赵无忌坐下,叫了一碗牛肉面。
面很辣,但没有辣椒应有的香味。这表示老板处理辣椒并不高明。要不,他以前是不卖
辣的,最近才卖,所以才烧得这么差劲。
“你以前卖的牛肉面是不辣的,对不对?”赵无忌忍不住问。
老头走了过来,坐在赵无忌旁边,道:“客官以前来吃过?”
“没有,我第一次来到这里。”
“哦?客官的嘴好厉害,一吃就知道了。”
“你的摊子这么陈旧,这表示你的生意一定做了很久,可是这辣味嘛,却一点也不香,
假如用这样的口味来招徕客人,我想不到三个月就要收摊了。”
“客官说得一点也不错。”老头说:“可是,唉——”
老头长叹了一盘,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赵无忌问。
“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老头说:“你既然是外地来,我就跟你说吧。”
赵无忌放下筷子,静听老头细说端详。
“是这样的。”老头说:“以前这镇是大风堂的势力范围,我们按时缴纳费用,一切都
很正常,生意也很与产隆。但是在几天前,大风堂被唐家堡打跑了,这里变成由唐家堡来接
管。这几天,我们这里根本就什么生意也没有。”
老头停了一下,又说:“你看到街头上的房子吗?”
赵无忌点头。
“他们有的公然反抗唐家堡,所以房子被打破,人也被捉了。有的则表面听从唐家堡的
话,但暗地里却偷偷溜跑了。”
听了这番话,赵无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果然没有错,一切都因为大风堂的势力衰退,唐
家堡的势力兴起而引起的。
“唐家堡的人这么凶恶吗?”赵无忌问。
“还有更凶的呢!”
“哦?是什么事?”
“镇前有个卖杂货的老头,姓张,这张老头有个女儿,今年十七岁,长得很标致。镇上
的年轻人都对张姑娘很有兴趣,很多人都提过亲,但都被张老头拒绝。”
“为什么?”
“张老头说,他女儿从小就许配了给大风堂一个分堂堂主的儿子,叫什么,什么来着?
嗯——”
老头用手连连抓头,道:“叫李鸿飞的。”
“李鸿飞?”
“客官认识他?”
“不,听过而已。”
其实,赵无忌是认识李鸿飞的,只不过他不想表露自己的身份而已。所以他又问:“后
来呢?”
“后来大家就打消了提亲的念头。但是,最近唐家堡的人来了,其中有个分坛坛主,叫
缪博勇的,他一来,就看上了张老头的女儿,说非娶她不可。”
“那张老头怎么辨?”
“怎么办?他能怎么办?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着头。
赵无忌并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当一个人在感伤的时候,最好不要打岔,让他先把感
伤的情绪发泄一点。
面摊老板感叹了一会,又道:“明天一早,那缪博勇就要来迎娶啦!”
“他们怎么不学别人一走了之?”
“走?怎么走呀?”
“二只脚在人的身上,走还不简单?”
“八个恶汉把你家前后门看守着,你怎么走?”
赵无忌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困境是在那里,他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大风堂势力已
经没落,张老头把女儿嫁给这位新贵,不是挺好的吗?”
“客官的话是不错呀,只是,人各有志呀,有些人是忠于大风堂的,脾气又倔,劝不听
的。”
赵无忌听到这里,已经决定要去帮这张老头的忙。所以,他向老板问明了张老头的房子
位置,帐付了之后,就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夜色早已笼罩了整个小镇,面摊上的小灯笼灯光非常微弱,使得赵无忌看不到面摊
老板的一个表情。
——一个很要命的表情!
赵无忌走得很慢,他依旧是用那个把剑扛在肩上的姿态走。
镇上的灯火已然亮起,虽然不太热闹,但也颇像是个小镇的夜晚了。
走着走着,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决定暂时先不要去张老头那里,先找个地方休息。
——这个决定更要命!比面摊老板的笑容更要命!因为这个决定,给了面摊老板充裕的
时间,来进行他那个要命表情下的要命阴谋。
木板床一点也不算舒适,但赵无忌就是喜欢睡木板床,因为木板床可以使他的腰挺直,
这是练武人最需要的事情。
躺在木板床上,他的心又飞回了大风堂的赵公馆。飞回赵公馆内那张他睡了十多年的木
板床上。
想起了木板床,他当然又想起了另一张床。一张比木板更有诱惑力更舒服的床。
新床。
他和卫凤娘的新房里的新床。他早就好奇的去看过。可惜的是他连一晚也没有睡过。
如果江湖上没有唐家堡,就会没有了他爹爹壮烈牺牲的事,他的婚礼就会像所有的婚礼
一样,快快乐乐的举行,他就会高高兴兴的睡到那张新床上。
如果江湖上没有唐家堡……。
他没有叹气。因为他忽然想到,唐家堡一定也有人在想,如果江湖上没有大风堂……。
这不是有没有的问题,没有了唐家堡,也许会有陈家堡,会有李家堡。
这是势力的问题,必须让自己的努力弄得更大,大得什么堡都实际存在却又好象不存在
的样子,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所以他才决定要去营救张老头和他的女儿,他要把大风堂的势力留存在这里。而且要让
这里的人看看,大风堂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衰弱。
他计划初更时分,以张老头的亲戚身份去他家,然后表明身份,跟张老头一起把守在门
外的人杀掉,留下警告的话,再把张老头带到司空晓风那里,把他安顿下来,找到李鸿飞,
和他女儿成亲。
毕竟,这么忠于大风堂的人,在这样的时机里,实在是太难找了。
初更。
赵无忌将自己打扮好,精神奕奕的往张老头家里走去。
远远的,他就看到张宅门前两个大灯笼,红红的张字非常醒目。
门前,果然有两个拿着刀的劲装男子在走来走去。
他径自走了过去。其中一个男子伸手把他拦住,态度很凶恶的问道:“你找谁?”
“这里的主人呀!”他指着张宅说。
“你找他干什么?”
“我是来道贺的,听说他明天要嫁女儿,我是他的远房亲戚。”
那男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赵无忌几眼,才道:“进去吧!”
门是开着的。赵无忌用力敌了三下门,再轻轻敌了两下。
这是大风堂的暗号,表示是同路人来了。
门开了。一个体形硕大的中年人抬头看看赵无忌,他头上戴了一顶瓜皮帽,帽沿压得很
低,压到耳朵的地方,所以看不见太阳|茓。
中年人看着赵无忌问道:“你……”
“我找张老爷。”
“张老爷?”
“是呀。”
“我姓张,可是不是老爷。”
“你有个女儿明天要出嫁吗?”
“是的。”
“那我是找你的,因为有人叫你做张老头,所以我……”
“我五十几了,大概是练武的关系,看起来比较年轻。”他笑着对无忌说:“请进来说
话。”
他领着无忌走进前院,进入中堂大厅。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怎么一个人
也没有?”无忌问。
“都走光了。”
“为什么?”
“怕死嘛!”
无忌不说话了。谁不怕死?怕死是人之常情,面对这种事,连责备的话也不能说。
不过,无忌却好奇的问了一句话:“外面的人让他们走吗?”
张老头愕了一愕,才道:“是呀。”
“你为什么不化装成佣人的样子走?”
“我能吗?”张老头苦笑一下,指指自己的身材,说:“我这么胖,谁都认得出来。”
“你就这样看看你女儿嫁出去?”
“我有什么办法?打又打不过人家。”
“没打过,你怎么知道打不过?”
张老头又是一愕,道:“用得着打吗?”
“用得着。”
“为什么?”
“因为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两个人守在外面,看他们的样子,武功不怎么样。”
“真的?”张老头问、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的表情。
“你女儿呢?”赵无忌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在房里。”
“你去叫她出来。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你?你是谁?”
“我是赵无忌。”
“你就是赵无忌?”
“怎么,不像吗?”
“不是,我是太高兴了。”张老头嘴里说高兴,脸上却依然没有高兴的表情。
说着,张老头就移动脚步往里面走,边还回头说:“我这就去叫小女出来。”
“等一等。”
张老头停步,转身看着无忌。
“你们顺便收拾一下行李,我们马上走。”
张老头点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很快的,张老头就带着一个女子出来,二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用布包扎好的行囊。
赵无忌愕了一愕,因为他们出来得太快了,好象行李早就包扎好,拿了就出来的样子。
那女子大概在十七八岁,长得很俏丽,但却带着一点风尘的味道。这点又让无忌愣了一
愕。
张老头轻轻拍了一下他女儿的背,说:“叫赵公子。”
“赵公子。”女子的声音很清脆。她的一双大眼睛一直盯着赵无忌看,看得赵无忌有点
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走吧。”
“好。”张老头说,拖着他女儿跟在赵无忌身后。
赵无忌推开门,门外的两个大汉立时冲近,阻挡住去路。无忌拔剑,二二口不发的就
“刷刷刷”连玟三剑。持刀约两个大汉,刀还没来得及阻挡,胸前就分别被划破了三道缺
口。
他们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胸,又看看对方胸前被划破的衣服,二人对望一眼,忽然发足狂
奔而去。
无忌身后传来了那女子拍手叫好的声音。
好镇定的一个女子,无忌心想。
他把剑Сhā回剑鞘,左手拿着,往肩上一搭,回头对张老头父女说:“走吧。”
张老头的女儿嫣然一笑,急步走到无忌身旁,说,“你的武功好好啊!我要跟你一起
走。”
说着,就伸手拉住无忌的手。
好柔软的手指,轻轻的握着无忌,无忌觉得很不自在,想甩开。
只可惜他甩得慢了一点。
那只本来柔软无比的手,忽然间变得有如钢铁般坚硬,五指中的四指,紧紧压着无忌手
背,拇指则压在虎口的|茓道上。
无忌的右半身,立时软瘫下来,一点力道也发作不出来。
他诧异的侧过头去看着那女子。女子一笑,道:“你中计了!”
无忌一听,左手立时一动,想用肩上的剑去挑开女子的手。
可惜他依旧是慢了一步。
张老头在他的左手有动作的时候,右手已经伸出,奇快无比的搭在无忌肩上。他的手有
如一把钢爪,紧紧的抄住无忌的肩骨,令得无忌的左边身体也软了下来。
女子嫣然的笑容,忽然变成了奸邪无比的笑容。
“你们是什么人?”无忌问。
“我们?”女子的笑容更带着一丝淫荡之意,“我们当然是来捉你的人啰。”
“唐家堡的人,都是用这种不要脸的方法来捉人的吗?”
“那可不一定,”女子说,“对你嘛,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吗?”
无忌不出声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太不小心了。从张宅的门口,到进去住宅里面,那么
多可疑的事情,他却连一点怀疑之心也没有。他一心一意只想早点救人,他太傻了!
傻得连唐家堡怎么可能只派二个人,就守在门口来捉忠于大风堂的人这件事,居然忽略
得一乾二净。
而且,一个良家父女,怎么会有那么邪淫的笑容?晚上了,张老头怎么还戴着帽子?他
戴帽子故意盖着太阳|茓,目的是为了隐藏隆起的太阳|茓,让自己看不出他是会武功的人啊!
现在想到,有什么用?一切都太迟了!
无忌忽然觉得好恨,恨唐傲。为什么放了他,又派人来捉他?他忍不住问:“是唐傲派
你们来捉我的吗?”
女子笑容满面,说:“我不知道,你问我老公好了。”
“你老公?”无忌问。
“就是我呀!”张老头说。
“你?”无忌转过头去,看着张老头。
张老头咧开嘴巴,笑着点头。
无忌忽然想起了他是什么人了,立刻道:“我知道了,你是张大嘴。”
张大嘴又笑了,嘴巴张得更大。他说:“不错,我就是张大嘴。她就是李无艳。”他指
了指站在他对面的女子说。
“那个卖面的老头就是胡贩?”无忌说。
“完全说对了。只可惜你现在才想到,已经来不及了。”
江湖传言,胡贩、张大嘴、李无艳,是一个暗杀组织的三个负责人。只要肯出钱,就会
替任何人作事。而且只看钱,其它六亲不认。
还有一个传说,就是胡贩和张大嘴的老婆,都是李无艳。
“想不到唐家堡居然要找你们来对付我。”
“嘻嘻。”张大嘴又咧开大嘴笑道:“你错了。不是唐家堡出钱要我们对付你的。”
“不错,”李无艳说:“是我们想替自己找点财路,主动捉你,好向唐家堡要钱的。”
“为什么?”无忌问。
“为什么?”李无艳说:“唐家堡目前正在密锣紧鼓的对付大风堂,你是大风堂的主要
角色,捉了你,岂不是大功一件?你想唐家堡会给我们多少钱?”
一说到钱字,李无艳和张大嘴就相视大笑起来,彷佛一大堆钱已经堆在他们面前似的。
“都怪你自己啦,”张大嘴说:“谁要你在银杏镇上逞英雄,大声说出你自己的身份?
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赶来这里,预作安排了。”
“不过,”李无艳似乎在和张大嘴一搭一和,说:“也只有你这么蠢的人,才会被我们
骗到。”
无忌没有说话。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露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
“怎么啦?”李无艳说:“你瞧不起我们的手段吗?”
“怎么会?”无忌说:“任何能捉到对手的手段,都是最好的手段。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张大嘴问。
“只不过你们这次是白费心机啦。”
“白费心机?为什么?”张大嘴又问。
“因为你们一个钱也拿不到。”
“哦?”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说。随着声音,卖面的胡贩走了过来,他走到无忌面前,
说:“当然是一个钱也拿不到,因为我们会拿到很多个钱。”
“不,”无忌说:“你们什么也拿不到。”
“为什么?”李无艳说:“难道你现在能逃得了吗?”
“我不必逃。你们把我捉去唐家堡好了。我保证你们除了白费气力、白费精神、白费粮
食来填饱我的肚子之外,什么也得不到。”
“我们会相信你的话吗?”张大嘴说。
“信不信在你们,到时候别怪我没有先通知你们。”
“你有什么理由让我们相信你?”李无艳问。
“我刚从唐家堡出来。”
“真的?”李无艳说:“你怎么出得来?”
无忌还没有回答,胡贩就抢先说:“不,应该问你是怎么进得了唐家堡的。”
“我怎么进去,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无忌说:“对你们而言,我怎么出来才是最重要
的事。”
“好,你说你怎么出来的?”张大嘴说。
“是唐傲放我出来的。”
三个人都同时瞪大眼睛,以不置信的表情看着无忌。
“你们如今又要把我捉回去,”无忌又说:“岂不是白费心机?”
六只眼睛依然瞪得很大,然后,张大嘴忽然大笑起来,说:“你这种故事,想编来骗我
们?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是吗?”无忌说:“你怎么还不死?”
张大嘴一听此言,脸上笑容立时止住,变成怒容。他的右手把无忌的肩胛骨捏得更重,
说:“死的是你。”
无忌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的表现,就好象张大嘴并没有捏痛他似的。
“假如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无忌木然的说:“死的不会是我,因为你们需要我活着
好。”
“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在耍嘴皮子上啦,”胡贩说:“我们绝不会相信你的话的,你也少
讲话。”
说完,他走到无忌面前,伸手在他身上连点数点,点完之后,又说:“你现在除了两条
腿可以走动以外,什么力气都运不起来。走,跟着我们走。”
然后,李无艳和张大嘴把手松开,一起往前走。
无忌运了运劲,果然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只好乖乖的跟在他们后面走。他知道,如果
不走,只有自讨苦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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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白玉雕龙》
第十三章白玉雕龙
唐花与卫凤娘昼伏夜行,经过了十天时间,已经回到了她的居所。
所谓居所,其实就是赵公馆。卫凤娘虽然和赵无忌没有拜堂,但对她来说,她已经是赵
家的媳妇,所以她的家,就是赵公馆。
自从赵简死后,赵无忌和他妹妹又不知所踪,赵家的佣人是早就离开了。赵千千曾经回
来过,看到门庭的蜘蛛网密布,她连脚步都没有停下,便立刻投奔司空晓风那里去了。
因此,唐花和卫凤娘抵达时,赵公馆已像一间破落户似的,站立在清晨的阳光之中。
唐花落力的清除蜘蛛网等污秽的东西。卫凤娘则细心地清理房间。
等唐公馆看起来已经不像破落户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了。
唐花问卫凤娘要不要出去吃饭,卫凤娘说她不饿,于是,唐花说:“我到外面走走,待
会带点小菜回来。”
“好。你不必急。”卫凤娘说着,眼睛却怔怔的望着照在庭园中的晚霞光采,心思似乎
飞回那往日的日子里。
唐花不发一言的离开。他很快的就找到了白玉斋,更找到了白玉斋的主人白玉奇。
唐花把从唐家堡带出来的一张纸递给白玉奇。那是赵简写的一张字条,他对白玉奇说:
“你能模仿得出来吗?”
白玉奇看了看上面的字,点了点头,说:“除了你我之外,保证普天之下没有第三个人
看得出来是我写的。”
“不,我保证有第三个人看得出来。”
白玉奇瞪大眼睛,以疑惑的口吻说:“我还没写,你怎么这么肯定的说有人看得出来
呢?”
“因为是有人叫我拿来的,叫我来的人难道会不知道?”
白玉奇笑了,他的心情也轻松了,他说:“是谁?”
“唐傲。”
“哦?那你是……”
“我叫唐花。”
“啊!对不起,怠慢怠慢了!”
“别客气,我是奉唐傲的命令来,不是要你照抄这上面的字,而是要仿上面的字体,写
一本日记。”
“日记?”
“是的。所以你必须找到发黄的纸,绝不能让人看出是新纸,要像旧的。”
“我明白了,你要我写什么?”
唐花把内容对白玉奇说了出来,之后,问道:“你什么时候可以完成?”
“急吗?”
“愈快愈好。”
“明天一早。”
“明天一早?这么快?”
“你知道我有个外号吗?”
“叫什么?”
“叫通宵快手。”
“好,那我明天一早来拿,还有,纸的尺寸不能太大,要能装进这么大的方圆之内。”
他比了比白玉雕龙的机关开口大小给白玉奇看。
“一切照办,你明天准时来就好了,保证一点差错也不会出。”
第二天一早,唐花就拿了那本假造的日记,兴冲冲的往赵公馆走回去。
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急马奔驰的声音。他觉得有点诧异,头也没回
便往旁边让。
但那奔马似乎是冲着他来的,因为那声音竟然也跟着他转向一旁。
他连忙转身,站稳马步,注视着迎面而来的马。
那骑士的骑术非常高超,急如飞风的马在冲近唐花身前三丈左右忽然在他一拉缰绳时,
顿时止步立定。骑士立刻翻身下马。
唐花以为是来袭击他的,所以右掌已然摆好架势,随时都可以挥掌击出。
但那人一下马之后,立时屈膝向唐花行了个礼。唐花一看他行礼的动作,就知道是自己
人,连忙问道:“有急事?”
“是的。”
“说。”
“唐公子请你把白玉雕龙的计到延后两天执行。”
“为什么?”
“因为有几个不识相的人,又把赵无忌扳回害家堡去,想领钱立功。”
“哦?”
“唐公子已经把那三个误事的人杀了,也把赵无忌放走。”
“那为什么还要把计划延后?”
“我是日以继夜赶快马而来,但赵无忌却是缓缓而来,唐公子说怕万一计划执行太早,
那姓卫的女子等不及告诉赵无忌,就告诉了别的大风堂的人,那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你估计赵无忌什么时候可以回到这里?”
“两天以后的黄昏时分应该可以到达。”
“好,那我就晚两天才执行,你回去复命,请他们放心。”
“是。”
唐花回到赵公馆,先把日记塞进白玉雕龙的机关里,再偷偷放进赵简书房的暗室里面,
这间暗室,当然是上官刃泄露给唐缺知道的。因为上官刃认为,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在那里出
手杀赵简,是让他们相信自己的最好手段。而且,赵简死了,这个暗室也没什么好守秘密的
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唐家堡居然还会利用这个暗室,来实施一个严重打击大风堂的计划。
一切准备就绪,唐花就只有等待时机的来临。他利用这两天的时间,故意带着卫凤娘在
赵公馆四处走动。而在赵无忌预定抵达的当天下午,吃过午饭之后,他带着卫凤娘逛到了赵
简生前的书房。
在书房里,他故意到处摸摸碰碰,一副好奇的样子。忽然间,他碰到了打开暗室的机
关,机关缓缓移动。
他故意发出了“咦”的一声惊叫。
卫凤娘立刻转头去看,也跟着“咦”了一声。
那本来是一个书架,触动机关之后,书架便往旁边移动,露出了一面凹下去的小墙。就
在这个空隙里面,摆着一只雕工精细,栩栩如生的白玉龙。
唐花伸手把雕龙拿出来,和卫凤娘一起把玩。
卫凤娘赞赏之余,说:“这么漂亮的一条白玉雕龙,怪不得要放在这个暗格里面来。”
“是呀,”唐花附和的说:“不过,这外面也有很多精品,不亚于这个雕龙,为什么偏
偏要摆这个呢?”
“对呀,为什么?难道还有别的秘密?”
“说不定哦。”唐花说:“我来检查看看。”
他用手在龙身上来回摩搓,故意摸了片刻,才触动龙身上的机关,轻轻的响起“拍”的
一声之后,龙肚的中央跳出来一块小玉。
他伸手入内,拿出了那本假造的日记。那是折叠过的,他把日记摊成原来的大小,交给
卫凤娘。
卫凤娘摇了摇头,把日记推还给唐花,说:“我不要看。”
“为什么?”
“这么机密的东西,我还是不看的好。”
“还是看看比较好,收藏得这么秘密的东西,一定是记录着很重要的事,怎么能不看
呢?”
卫凤娘有点犹疑了。地想了想,说:“你看好了。”
“我看?”
“是呀,你看我看还不是一样?”
唐花笑了笑,说了声好,就开始翻阅日记。由于日记经过折叠,所以翻动起来很费事。
唐花每翻几页,都必须用手指沾沾舌头的水份,才能顺利的翻阅下去。
其实内容是他早就知道的,他只不过装得跟真的一样而已。
好不容易翻完了,他面色凝重的看着卫凤娘。卫凤娘好奇的说:“怎么啦?”
“太可怕了,你自己看好了。”
卫凤娘看看,脸色大变起来。
原来这日记记载了赵简生前最后一个月的事,其中最重要的,是下面这几天的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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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白玉雕龙》
第十四章赵简的假日记
我发觉我的身体真的愈来愈不成了,我决定牺牲我自己,来成全大风堂的璃业,可是怎
样的牺牲最有价值呢?拼命的杀唐家的人?还是有别的方法?
我找来了司空和上官,三个人商量了半天,最后,上官刃提出了一个卧底的方法,他
说,既然我要死了,干脆在大风堂里找一个人,带我的人头去投靠唐家堡,做成是他杀我去
投靠的,唐家堡的人一定会相信。
我们三个人都同意这个做法,但是,派谁来执行这件事呢?要杀我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除非是跟我很熟的人,才有机会。
我们面面相觑了半天,最后,我才对他们说,应该由他们之中的一个来执行。
司空立刻摇头,说他绝不干。
那就只有上官了。他很勉强的答应了。
我的身体真的是愈来愈坏了。我一再催促上官赶快进行我们的计划。
我们把这个计划定名为白玉老虎,把真相写在纸上,存于白玉雕的老虎身中,以备将来
上官作澄清身份时的证据。
一切都准备好了,上官却迟迟不动手。我真担心,万一我的病征被大家看出来,传到唐
家堡去,对于白玉老虎的计划,就会有妨碍。
但是,上官却说,一切等无忌的婚礼举行过再说。我当然同意,能看到无忌成家,这是
我最后的心愿了。
这几天我都在想,怎么样才能把白玉老虎的计划做得轰轰烈烈的,让江湖上都知道这件
事,可以更稳定上官投靠唐家堡获得的信任。
我忽然想到,有什么比在无忌的婚礼中,我突然被杀的消息,更轰动的事?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但却对不起无忌,也看不到无忌成家的热闹场面。
但是,反正无忌已经成家,我也死而无憾了。
我唯一的痛苦,就是不能把这件事对无忌说,让他事先有心理准备。但这也是无可奈何
的事。
我下定决心就在这天被杀。上官也同意。
明天就是无忌的大喜日子,也是我的死期。面对死亡,我竟然连害怕和悲哀的感觉都没
有。我只怪老天无情,既然给了人生命,为什么又给人疾病的折磨呢?
想着这个问题,我不经意的走到了上官的客房。我推门进去,看不到上官的踪影。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忽然看到桌上有一包药粉似的东西,打开了放在桌上。我走
近一看,果然是药粉。
我闻了一闻,很奇怪,味道我很熟悉。
我去找来一杯茶,把一点药粉放进去,药粉一下子就溶化了。
我喝了一口,不错,这就是我所说的熟悉的味道。
我蓦地心头起了一阵恐惧之感。我连忙又沾了一点药粉,拿去请教镇上的大夫。
大夫检查了一下,说是一种慢性毒药,可以让人家感到身子虚弱、发烧……。
我听不下去了。因为这就是我的病症,我的不治之症的感觉。
我立时升起满腹疑团:上官为什么会有这种药?吃了这种药怎么跟我的病症一模一样?
难道上官他……。
我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上官和我出生入死的打了多少年仗,怎么会这样对我?
为了什么?为名?大风堂的名望已经够高了。为利?大风堂有他终生花费不完的钱财。
那到底为什么?
我想不出任何一个他会陷害我的理由。
然而,证据确确实实,而且,带我的人头去卧底的方法又是他提出的……。
天呀!事情怎么会这样?
我想找司空来谈,但他却要明天才能到。我想找无忌,但却到处都找不到。
我能做什么呢?明天小心一点,还是找解药来解毒?大夫说,这种药如果服用少许超过
半年,神仙也救不活。
死,我是死定了。但,假如上官还利用我的人头去作为进入唐家堡的晋身符,我是多么
的不甘。
然而,时间真的无多了,加上我的体力又如此不济,我是绝对对付不了上官的。
有什么办法?
我苦思了一夜,除了把这日记藏起来,放在这只白玉雕龙里,假如我死了,期待有朝一
日,无忌能到书房来,发现这个秘密,替我报仇。
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不敢把日记或者留下话给这里的佣人,万一交待的,早已是上官的心腹,岂非不妙?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苍,希望让无忌能发现我的日记,不要被白玉老虎骗了,要
认清上官的真面目,不然,大风堂就完了!
大风堂真的完了!
这是卫凤娘看完日记之后的第一个感觉。
她合上日记,心中乱成了一团。
怎么办?到那里去找无忌?她一定要把消息告诉无忌,愈快愈好。不然,大风堂真的要
完了!
她脸上的表情,已全部泄露出她内心的焦急之情。唐花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毕竟,白
玉雕龙的计划,马上就要接近成功的边缘了。
他脸上不露喜悦之情,反而很沉重的对卫凤娘说:“你一定在想,到那里去找赵无忌,
对不对?”
卫凤娘忽然以感激的神情看着唐花,说:“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唐花笑笑,说:“你吩咐的事,我有那一件办不到的?”
当然没有。而且,无忌正在前往这里的路上,要找他,简直是比伸手摸摸鼻子还容易的
事。
“真的?”卫凤娘兴奋的叫起来。
“当然。”唐花说:“我出去联络一下,回来告诉你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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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白玉雕龙》
第十五章中计
唐花当然了解卫凤娘焦急的心情,所以他只是随便去打了个转,就返回对卫凤娘说:
“你运气真好,据说赵无忌已经在回来这里的路途上,而且很可能明天就到。”
卫凤娘听了当然很高兴,但她是个聪明的女子,有个问题不得不问:“你是怎么知道
的?”
“这还不简单,这里是大风堂的根据地之一,一定会有我们唐家堡的卧底的人,对不
对?”
卫凤娘没有说话,因为这绝对是对的。
“我只要问问卧底在此的人,不就知道了?他们一定每天和唐家堡联络,像赵无忌这种
大人物,怎么能不被唐家堡在各地的人追踪去向?”
这倒是真的,但唐花不是已经背叛了唐家堡,带着自己逃走吗?难道唐家堡在这里卧底
的人不知道?卫凤娘把这个问题向唐花提出。
唐花的解释也很合情理,他说:“我唐花从未来过这里,这里的人也没见过我。而且,
他们只认识联络暗号,从不认人。”
这下,卫凤娘放心了。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明天的来临,好把这个惊人的
天大消息告诉他,让他去找上官刃算这笔血帐。
唐花一直注视着她的表情,他看出她期待早点看到赵无忌的焦急心情。所以,当卫凤娘
以感激的眼光看着他的时候,他不等她开口道谢,就说:“你不必谢我,我是心甘情愿替你
做事的。”
卫凤娘的眼中几乎滴下感激之泪了。
唐花又说:“我知道,赵无忌回来之后,我留在这里很不方便,所以……”
“你要走?”卫凤娘问。
“是的。”
“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留在这里很不方便。”
“怎么会?你是救我出来的人,而且又帮我这么多忙,无忌也一定很感激你的。”
唐花做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我不要他的感激,我只要你……”
“那是不可能的,我的心里,只有无忌一个人,这是我早就跟你说过的。”
“我不强求什么,我只要你心里偶而会想起我一下就足够了。”
“我一定会时常想起你,你的大恩大德,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唐花又露出苦涩的笑容,说:“你只记得我的大恩大德吗?”
卫凤娘沉默了,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唐花。
唐花却说:“算了,反正我都准备离开了,一切都不再有什么意义了。”
卫凤娘看着他,良久良久,才说:“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
“现在?”
“再待下去,我会疯掉。”
卫凤娘又沉默了。
“你保重。”
唐花的音调带着哽咽的抖音。卫凤娘再也忍不住,眼泪潸潸的流了出来。
唐花却头也不回的迈开大步,踏出了赵公馆。他的演技真是一流的。
赵简的日记也假造得太像真实的了。唐家堡的实力,确实是非同小可的,怪不得卫凤娘
会坠入圈套之中,一点也没有察觉任何可疑之处。
收到唐花的飞鸽传书,唐傲真是高兴极了。一切事情都完全依照计划发展,这真是让他
心花怒放的事。从收买上官刃开始,到毒杀赵简,又到如今的设计让赵无忌来消灭上官刃。
事情简直就在掌握之中,他怎么能不乐?
他唯一还有点担心的事,是赵无忌是不是上官刃的对手。对于这个问题,他当然也有解
决的办法,现在,他就开始他的下一步。
要进行下一步计划,说起来并不难,他只要找一个人就可以了。
这个人是个女人,上官刃的女儿,上官怜怜。
上官怜怜是他和上官刃谈到背叛大风堂的事情时认识的。
他对上官怜怜可以说是一见面就喜欢上她。但是上官怜怜却对他若即若离,令他捉摸不
出她的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一点也不急。因为,对于成家的事,他一向以立业摆在前面。所谓立业,就是要
消灭大风堂,完成霸业。
所以他对上官怜怜,一直都以爱护她的态度来对待,并不希望她很快的就对他也付出感
情。
他喜欢细水长流的感情,不喜欢轰轰烈烈的爆发之后又冷却。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上官刃曾经答应过他,只要完成霸业,他一定会把女儿许配给他
作妻子。
然而,不急归不急,他却不能容忍上官怜怜喜欢上别人。
但偏偏上官怜怜却喜欢上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又偏偏是他的死对头。
这个人当然就是赵无忌。
所以唐傲恨赵无忌。他的恨,是可怕的恨,不是普通的恨,会马上杀了对方。唐傲却不
希望赵无忌痛快的死。
他要折磨他,让他后悔,让他在悔恨之中度过一生。因此他在唐家堡放走赵无忌,又安
排白玉雕龙的计划,来让赵无忌去杀上官刃。
他有方法让赵无忌杀了上官刃之后,发现这是唐家堡的阴谋,让他悔恨不已。
一个人在悔恨的时候,武功就会大打折扣,他约赵无忌决斗的日期之所以在那么后的日
期,就是要安排白玉雕龙的计划,令赵无忌心神恍惚,然后再击败他。让他的意志崩溃。
这是他的如意算盘。
世事会如他所料吗?这点只有天知道。不过,他却满怀信心。
现在,他也是满怀信心的踏入上官怜怜的房间。
上官怜怜自从为了救她父亲,挨了赵无忌几乎刺穿喉咙的一剑之后,一直躺卧在床,身
体虚弱得不能走动。
上官刃要去接收上官堡,她在唐傲的力劝之下,没有坚持跟去。因为唐傲要她多休息几
天,随后他再护送她前往。
连上官刃都同意的作法,上官怜怜又怎么能反对?
这却中了唐傲的计。
唐傲就是要上官怜怜留下来,好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
他虽然没有获得上官怜怜的心,但他却对上官怜怜的性情,了解得很深刻。
他的计划,就是要利用上官怜怜个性中柔顺至孝的一面。
他敲了二下门,便推门而进。
上官怜怜斜靠在床上,一个女侍正在侍候她用饭。唐傲进门的时候,她刚好把饭吃完。
她侧头对着唐傲笑了笑,这是她每次在唐傲来的时候都会出现的表情。
那女侍把碗筷盘子端走,上官怜怜才道:“坐。”
唐傲坐在女侍原来坐着喂她吃饭的地方。他把手上的锦盒递给上官怜怜。
“是什么?”上官怜怜边接边问。
“你打开看看。”
上官怜怜依言打开,“哗”的一声叫了起来。
“是千年人参?”
“是的,刚好有人从东北带来,我就买了。你身体太虚,需要补一补。”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吃?”
“为什么不能?我这就去叫人来炖鸡汤给你喝。”
“不。”
“为什么不?是我送给你的,我希望你早日复元呀!”
“我已经很好了,这两支人参,我留起来好了。”
“留起来?”唐傲明知故问。他了解,以上官怜怜的个性,看到这么珍贵的东西,一定
会留给她父亲来享受。
而这,正是唐傲要利用她的弱点。
因为这两支人参是下了毒的。
“可以吗?”上官怜怜问。
“当然可以。”唐傲说:“已经是送给你的东西了,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谢谢你。”上官怜怜高兴的说。
“你跟我之间还用得着谢谢这两个字吗?”唐傲靠近过去说。
上官怜怜甜甜一笑,头却往后移了一点。
“其实,”唐傲说:“你应该吃了这两支人参才对。”
“为什么?”
“早点恢复体力,可以早点去你父亲身边。”
“我已经好了。你看。”
说着,她就从床上坐起来。
唐傲连忙伸手去扶她,但被她推开。她从床上下地,往前走了两步,说:“你看我是不
是完全康复了?”
“对呀,你再走几步看看。”
唐傲其实是希望上官怜怜能逞一下强,早日去上官堡,让上官刃服下渗了毒的人参,让
内力大打折扣,好使赵无忌找他算帐时,能够打垮他。
上官怜怜那知道这许多?她又走了几步,说:“我不是走得很好吗?你要不要明天就陪
我去找爹爹?”
“你如果想的话,我当然奉陪。”
“真的?”
“我会骗你吗?”
上官怜怜一阵高兴,差一点摔了一跤。唐傲连忙上前扶住她,并且顺势将她拥入怀里。
上官怜怜娇羞的把头埋在他胸前,一言不发,内心卜卜卜卜乱跳。
明天就要离开唐家堡,唐傲当然要向老祖宗禀告他的动向。
老祖宗非常溺爱唐傲,对于他做的决定,可以说没有一件不赞成和支持的。
不过,对于唐傲用这种方法来对付赵无忌,老祖宗却有一点点小意见。她说:“我了解
你心里的感受,我也知道你对赵无忌那种忿恨之情,但是,你要记住,现在是两个大帮派的
大对决,千万不要因为一己之忿恨,而误了大事。”
“我不会的,老祖宗。”唐傲说。
“不会?万一怜怜去到上官堡,并不急着把人参给上官刃服用呢?”
“我会用计来诱惑她,令她一定这样用。”
“你这么有把握?”
“当然,她的个性,我已经了若指掌了。”
“万一上官刃发现有异呢?”
“怎么会?我们唐象的独门毒药,谁会察觉?”
“万一他发现呢?我是说万一。”
“万一他真的发现,我也不怕。”
“为什么?”
“因为我这次用的药,是最新的配方,是唐家第一次采用,我可以推托说那不是我们唐
家的毒药。”
“他会信吗?”
“会的。第一,他没有理由怀疑我们会对他下毒,第二,我甚至可以把唐家的毒药谱拿
给他看,他绝对找不到这份新配方和我们有什么关联的数据。而且,最重要的,我认为他根
本不可能察觉。”
“你太自信了吧?”
“这是你的遗传呀,老祖宗。”
老祖宗开口的大笑起来,说:“好,我再来做一个假设,万一这药对上官刃不发生效用
呢?”
“那死的人是赵无忌,对我们根本没有任何损失,除了让我会觉得有点遗憾之外。”
“你能这样想,可见你已经完全成熟,可以独当一面了。”老祖宗非常开心的说:“你
不但已经能带领唐家堡,还可以带领消灭大风堂以后的霸业。”
“老祖宗,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由这件事的各种可能性的发生,你相信我不会因私而忘
公了吧?”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
老祖宗真是太高兴了,她又大笑了起来。
唐傲也感染到老祖宗兴奋的气氛,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玩之后,老祖宗问道:“唐花什
么时候回来?”
“我叫他暂时留在赵公馆附近,监视卫凤娘的动静,等确定白玉雕龙的计划完成了再回
来。”
“这决定不错,不过,他应该还可以做一件事。”
“哦?做什么事?”
“把白玉斋的白玉奇杀了。”
唐傲愕住,片刻之后,才问:“为什么?”
“你觉得白玉奇还有利用的价值吗?”
唐傲没有立即回答,他想了想,才说:“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我想不会了。你想想看,他被我们收买了十多年,到今天才用上一次。而且这一次的
事,也可以不必用到他的,你说对不对?”
当然对。老祖宗这番话让唐傲马上警惕到,老祖宗的思虑和判断力还是很厉害,并没有
为年纪大了而有退化的现象。所以他马上回说:“我马上传书过去,要唐花立刻执行这件任
务。”
“很好,这样你的白玉雕龙计划才会万无一失,知道吗?”
唐傲应了声知道,便告辞离去,去写了张便条纸,用飞鸽传去当地。
中午的艳阳,晒得无忌汗流满脸。一路上,他都想停下来休息,等太阳偏西再走。但想
到家就在不远的地方,他就不管太阳有多烈,继续前行。
这一路上,他已经到处都听到唐家堡打败了大风堡三个据点的消息,也知道上官刃要去
接管上官堡,到前线来对付大风堂。
他曾经想过,上官刃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唐家堡这么凌厉的攻势,来解除大风堂的危
机。他也想过,单靠司空晓风,能接得住大风堂的场面吗?
他不知道。以他的历练和智能,他推不出结论,他能做的,就是见一步走一步。
家就在面前了。令他讶异的是,怎么不见一点破落的迹象,是什么人还留在赵公馆吗?
他相信不会。那么,是什么人整理得这么好?
他推开门,答案就在他眼前。
卫凤娘正坐在亭子里,看到无忌进来,跳了起来,往无忌的地方奔了过来。
又一件令无忌讶异的事闪现在他脑际。
——凤娘看到自己,怎么一点兴奋的样子也没有?她又是怎么离开唐家堡的?
他也跑了过去,握住卫凤娘的手,高兴的叫着凤娘的名字,并且问:“你怎么离开唐家
堡的?”
卫凤娘的手握得无忌很紧,她说:“先别谈这个,你快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立刻带着无忌,往他父亲生前常用的密室走去。一进里面,她打机关开敢,取出那本
日记,交到无忌手上。
无忌知道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马上打开来阅读。
映入他眼帘的,是他熟悉的字迹。他立时感到心头一阵酸楚。
看着看着,他的情绪从哀伤变成激动,终而大怒起来。他以盛怒的脸容看着卫凤娘。卫
凤娘以了解的表情点点头,对他说:“你先去处理这件事吧,我在这里等你,一切等你回来
再说。”
无忌点头,立刻转身走了出去。他心中有如一盆怒火在燃绕着,极端冲动的往上官堡的
方向走。
他已被气愤和复仇的意愿蒙蔽了一切。他没有问他应该问的问题:
——卫凤娘是怎么离开唐家堡的?
——这本日记是怎么发现的?
假如他头脑清楚的发问,他一定会从卫凤娘的话中找出破绽,他一定会怀疑这本日记的
真实性。
唐傲就抓准他这点心理因素,知道他在盛怒之下,一定会马上离开,等他怒气低下去
时,人已经在上官堡,要追问,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就是人生。很多事都是这样。仇恨,最容易使人看不清真相。而事后的悔恨,无奈,
已经是无可挽回的情况了。
这就是造化弄人。然而,有时候造化弄人的方式,还不止是这样。
黄昏,夕阳将沉未沉。
白玉奇照往日一般,把灯笼点上,挂到大门上。“白玉斋”的三个大字,透过灯火,清
晰可见。
他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金字招牌,走回房里,坐在桌前,做他的例行夜课:书法。
他的书法是此地一绝,光是卖字,他就可以维生,但是,他却不以此为满足,他要赚更
多的钱。因为他有很多花钱的嗜好,比如古玩的收集、美色、华服……。
所以他不得不背叛大风堂,偷偷做了唐家堡的间谍。他替唐家堡写了那本假日记,唐花
很大方,多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他应该好好去挥霍挥霍的。他也正有此意,只不过黑夜尚未来临。他喜欢华灯已上的夜
晚,喝杯小酒,来三两个小菜,一两个美女侍候在身旁。这是他的生平最大的乐事。
今夜,他就打算好这样子去享受一番。他挥笔疾书,那一个一个的黑字,有如行云流
水,似乎也感染了他内心的喜悦之情。
写呀写的,一停笔,抬头,他吓了一跳。
唐花站在他面前,以笑脸对着他。
唐花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这不像平常的他。
平常的他,只要有脚步声踏近大门,他就会听到,就算字只写到一半,他也会停下来,
站起来迎客。因为他做生意的要诀就是顾客至上。
但如今他居然没有听到唐花走进来的脚步声,大概是他太兴奋,太得意了。
他赶紧站起,笑着对唐花说:“唐公子有事?”
唐花点了三下头,说:“有。”
“要我效劳的是——”
“很简单的事,每个人都会的。”
“哦?唐公子的意思我不太懂。”
“说得明白一点,我要你做的事只要三个字。”
“三个字?写日记?又写日记?”
“不。”
“那是——”
“赶快死。”
“赶快死?”白玉奇并不听得很懂,他只是重复这三个音节。
“我要你——赶快死。”
白玉奇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双目瞪得大大的,看着唐花道:“你说什么?”
“死。死亡的死,你真听不懂?”
白玉奇脸色已然大变,身体微微发抖,道:“为什么?”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当然是为了灭口。”
“灭口?我替你们做了那么多年的事,我有泄露过什么吗?”
“没有。”
“那为什么要灭口?”
“因为任何事都会有第一次,任何事都是我们无法预料的。这叫预防胜于补救。”
“我——”
“你不必再说了。我很喜欢你,但是我是奉命行事而已。你要自己了断,还是——”
白玉奇忽然抓起桌上的笔墨,往唐花身上扔了过去,同时,他的人已转身往后狂奔。
唐花早就打横移开一步,躲开了飞来的笔墨,跟着一个箭步冲前,手中剑往前一递一
收——
白玉奇左背血流如注,人就仆倒于地。
唐花转身,拿起桌上的宣纸,把剑身的鲜血擦干净,Сhā回剑鞘里,走出白玉斋。
造化弄人一向都是很奇妙的。唐花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判断会犯了错误。
他以为他的一剑,一定会令白玉奇当场毙命。
他错了!
严格来说,这个错误也不能完全怪他。因为像白玉奇这样的人,一万个里面也不见得有
一个。
普通人的心脏都位于左边,所以唐花那一剑,习惯性的刺入白玉奇左边。但偏偏白玉奇
的心脏异于常人,是位于偏右的地方,所以那一剑,并没有让他立时毙命。
白玉奇也非常精明,中剑之后,立刻倒地,假装当场死去。等过了片刻,确定唐花已经
离去了,他才挣扎着爬起来。
他知道自己失血过多,那一剑虽然没有立时毙命,但就算华陀再世,也不可能救得活自
己。所以他拖着蹒跚的步履,一摇一摆的走进他的卧室,打开他的保险箱,取出唐花交给他
抄写的原本。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任何交办的事,原件都藏在保险箱里。留下证据总是好的,说不定
那一天就可以用得上,就像现在一样,唐家堡既然对他不仁在先,他当然要对唐家堡不义于
后。
他拿着抄写原本,也不包扎伤口,强忍着彻骨的痛楚,走出白玉斋。
他一直走,走向赵公馆。跌倒了,他又咬牙爬起继续走。走近赵公馆的大门大约一丈来
远,实在是撑不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他勉力挣扎,一寸一寸的爬着,手已经抓到大门边了,但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五指一
松,像一盘散沙的松弛下去,左手还握着手抄原本。
唐花回到下榻的地方,叫了酒菜,一个人自斟自饮,庆祝此行顺利完成任务。
在唐家堡,他一直想往上爬。他知道,要坐到唐傲的位置是不可能的。因为老祖宗似乎
特别偏爱唐傲。而且唐傲确实比自己具有领导的才略。但唐缺呢?他认为自己比唐缺能干,
理应地位在他之上。
这次完成白玉雕龙的计划,回去应该可以向老祖宗表功一番,说不定老祖宗一高兴,就
指派他更重要的任务,他就可以扬眉吐气一番。
他对自己的能力,不自觉的感到很得意。于是,他满满斟了一大杯酒,一口把酒干到底
。
他放下酒杯,忽然兴起一阵不安的感觉。
是什么不安?他不明确,他握着酒杯仔细的推想。
他从开始计划白玉雕龙的时候想起,一步扣一步的,他想不出有任何破绽,更想不出有
什么会令他不安的地方。
然而,那阵不安却依然萦缠在他心头。
为什么会这样?
他忽然站了起来,对了!这件事不能有任何差错。他想到了,他疏忽了一件事。
他杀了白玉奇之后,应该再搜搜他的身体和屋子。他不能边白玉雕龙计划中的原本落到
别人手上,尤其是大风堂的人手上。
白玉奇一死,大风堂的人一定会从他的遗物里找寻他被杀的原因,万一白玉奇没有销毁
那份原本,白玉雕龙的计划,岂非功亏一篑?
对!就是这个疏忽让他产生不安的感觉。
他连忙走出房里,急步走向白玉斋。
快到白玉斋的时候,他心安了。因为白玉斋的门前并没有人。
如果白玉奇的尸体被人发现,消息一定很快传开,白玉斋的门前一定会有好奇的人,来
观看是怎么回事。
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这表示白玉奇之死,还没有人发觉。这实在是太好的事了。
唐花走进白玉斋,却愕在门口。
因为白玉奇刚才倒下的地方,除了一滩血以外,尸体不见了。
他看了看血迹,跟随着血迹走进白玉奇的房间。他看到了带血的保险箱。他心中暗叫了
一声“不好!”
他连忙又循着血迹往外走,一直走到赵公馆的门前。他心里已经有数了,白玉奇是拿着
原本到赵公馆来找卫凤娘的。
不过他的心已经安了,因为他看到白玉奇的尸体,就躺在门前。
他走过去,将尸体翻了过来,搜查白玉奇的身体。但是,他什么也没搜到。
他觉得很讶异,怎么会没有呢?他又仔细的搜了一遍,还是没有。
他看了看附近的环境,并没有人来过的样子。那么,是他早已把原本销毁,他来的目的
是想告诉卫凤娘真相,还是原本被什么人拿去了?
唐花一时犹疑了起来,不敢作判断。
依他的了解,卫凤娘应该还不知道门口躺了个死人。假如她知道了,以她的个性,一定
会设法把尸体掩理,或者叫人来抬走,绝对不会任尸体躺在这里。
这点他很有把握。那,原本是被路过的人拿走?他想这可能性也不会很大。因为赵公馆
的地方是在郊外,平常就很少有人走动。他在这里住了几天,就没有看见过几个人在附近活
动。
他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推论出,白玉奇是要来告诉卫凤娘真相,但走到门口就不支倒
地了。
然则,那个保险箱又是怎么一回事?白玉奇身上连一件贵重的东西都没有,他为什么要
打开保险箱?是故布疑阵?白玉奇已经想到自己可能会回去,又怕自己不一定能走到赵公
馆,所以才用这招来扰乱自己的思路?
唐花一点也不敢肯定,他一个飞身,跃上门上的墙顶,往内观望。他看到卫凤娘的房里
有灯光传出,表示她在里面。他看了一会,又跃下,拖着白玉奇尸体,往荒野里走去,然后
随便往草丛里一丢,人就离去。
一切,只有听天由命了。回到房里,唐花猛干一杯酒后,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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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白玉雕龙》
第十六章独思与疏忽
无忌走了之后,卫凤娘一直坐在凉亭之中,没有回到房里。
她坐在凉亭内,回想着和无忌的一切,她觉得命运真是会捉弄她。
本来是结婚大典,开始长相厮守的日子,却忽然冒出了无忌父亲被杀之谜,令得他们连
拜堂都没有完成。
然后是在九华山的匆匆一瞥,她居然连无忌的脸容都差一点没有认出来。
然后是在唐家堡的地下秘密室,带着点生离死别的滋味那样的短暂一聚。
再来就是刚才,又是那么匆匆的见面,连一两句带点感情的话也不能多讲。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命运啊!
卫凤娘无语,默然仰视望天,天上的白云凝聚不动,却也没有回答她心里的不平问话。
想着想着,她心中忽然起了一份奇想。
她想,无忌会不会突然想到要跟自己多聚聚而回头来看自己?
她对这个念头感到有点可笑,无忌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他是个满腔热血,复仇心切的
人,他从来也没有因为儿女情长而影响他对大风堂的处事态度。
尽管自己也觉得可笑,但是她却一直这样想着,而且还企盼着。
所以她一直坐在凉亭内,用心倾听门外的声响,留意着任何的动静。
企盼的时光都过得很慢,但慢归慢,时间总是会在指缝间溜过。
太阳虽然是一点一点的移动,但也会偏西、西沉,终而隐没。
天空由蔚蓝而彩霞满西边,而变成灰蓝,又变成黑蓝,再变成黑色。然后,星星开始眨
动,闪烁着万古不移的光芒。
就在唐花再次抵达白玉斋的时候,卫凤娘忽然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
她没有动,她只是用心的倾听,心中不断在想,是无忌吗?果然是无忌回来吗?
她等待着,等待的结果,是“砰”的一声倒在门外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连忙冲近大门,把门打开之后,她又吓了一跳。
她看到白玉奇倒在地上,右手紧紧握着一叠厚厚的纸。
她弯下身,用手指去探白玉奇的鼻息,一点动静也没有,这表示这个人已经死了。
他为什么拖着重伤来这里?他来这里干什么?想求救吗?卫凤娘一边想着,一边用力把
他的手掰开,取过那叠厚纸。
她打开纸一看,整个人都楞在当场。
怎么会跟她看过的日记一样?她想了想,忽然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同时,她也明白了一切。
从唐花接近她开始,到唐花带她离开唐家堡,回到这里,发现了密室的日记,这整个过
程,她立时回想了一遍。她马上发现里面竟然充满了漏洞,只不过她一点也没发觉而已。
唐花怎么可能对她这么痴迷?痴迷到不惜背叛唐家堡,带她逃走?她太傻了,大概这是
少女的通病吧?总以为有人对自己痴迷,是多么令人陶醉的事,尽管这个人自己并不喜欢。
这是她的第一个疏忽。
唐花带着她逃离唐家堡,虽然说唐花熟悉路线,但有可能那么轻易吗?用炸药的时候,
那声响为什么没有引来唐家的人来追?
还有那处山洞,怎么会发现得那么巧?
这是她第二个疏忽。
回到这里,唐花居然会发现密室的暗格,又发现白玉雕龙,他怎么这么厉害?无忌对这
里那么熟悉,连他都没有发现,怎么可能轮到唐花来发现?
这是她的第三个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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