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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旧雨楼古龙白玉雕龙 > 第十章咚付

第十章咚付

发现了日记之后,唐花居然一下子就打听到无忌回来的消息,而且还说不便再逗留。以

他对自己说的痴迷程度,赴汤蹈火都不怕,不方便怎么可能是个理由?

这是她第四个疏忽。

多么不可弥补的的疏忽!

人就是这样,非要看到真相时,才会发现原来以前有那么多漏洞在眼前,却一点也看不

到。

卫凤娘的第一个反应是,立刻去找无忌。

她瞄了一瞄尸体,心中恻念就动了起来,人家拚死前来,为的就是告诉自己真相,自己

怎么能不把他掩埋起来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到,有人杀他,一定是为了灭口,杀他的人,万一追循血迹而来,

发现尸体不见了,一定会联想到是她埋的,那表示,她已经知道真相了。

这样一来,唐家一定会立刻应变。用另外一种方法来对付无忌及上官大叔。

她怎么能让唐家堡的人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

所以她立刻拿着那叠厚纸,走回屋里,并且回房点灯,自己故意坐在窗前,装出一副丝

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似的。

她相信追循血迹的人会马上到来,她猜得不错,但她却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唐花,更不知

道唐花什么时候来。因为她在房里看不到外面的动静,而且唐花虽然曾经上了屋檐去察看,

但他的轻巧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所以卫凤娘只有不停的等待,愈等愈是焦急,这个人来过了吗?她很想出去看看,又怕

碰到这个人。但是,她又心急的想赶去设法把这个消息通知无忌,免得无忌中了唐家堡的计

谋。

在焦急的等待下,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好不容易挨到了二更时分,卫凤娘决定不再等下

去了,因为据她盘算,该来的人,一定早就来了,这个人是不可能跟她比耐心的。

所以她赶紧走出房间,走到门前,把门一推。

她松了一口气,因为尸体不在了,这证明她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个杀白玉奇的人已经来

把尸体拖走,不让自己看到。

她有点感激这个人,因为这使她省了掩埋尸体的时间。

有钱可使鬼推磨,何况是赶夜路的马车?

卫凤娘虽然很少在江湖走动,但上官堡在什么方向,她是知道的。

赶车人是个正当的生意人,拿了超额的钱,当然尽心办事,他把马车赶得很快,快到令

卫凤娘有头晕的感觉,但是为了追上无忌,头晕算得了什么?

她心中不断祷告,希望无忌不要也在赶夜路,希望无忌也稍稍休息来调节体力,这样,

她才有机会赶在无忌之前,到达上官堡。

三更鼓响过,唐花犹在饮着闷酒,每饮一杯,他心中都浮起一个不知名的人的朦胧样

子,这个朦胧的样子,是不可能变得清晰的,因为他想起的是,到底是什么人拿走了白玉奇

的原件?

喝到第二十七杯的时候,他才蓦地想到,会不会是卫凤娘拿走了,在故弄玄虚?

他突然站起,怎么自己一直排除这个可能­性­呢?他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连忙走出

房间,飞奔去赵公馆。

来到了赵公馆门前,他也不敲门,一个飞身上了屋檐,再落下院子。

他看到卫凤娘的房里跟早先来的时候一样,灯是亮着的。

他静悄悄的走近窗前,沾湿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往里观看。

卫凤娘不在。

他走了过去,推门而入,冲近床前,被褥非常整齐,表示卫凤娘根本没有睡,他又走去

木橱,打开一看,里面的衣服已经没有了。

这表示什么?这当然表示卫凤娘已经离开了!

傻瓜!傻瓜!他不停的骂自己,他心里骂着,脚可没有停。

他走出赵公馆,立刻去打听有没有一个女子漏夜雇车离开。

他很快就问出了答案,所以他马上就夺了一匹快马,急地而去。

上官堡。

唐傲和上官怜怜抵达时,照例受到热烈的欢迎。

到了上官堡之后,唐傲故意每天都找上官刃商谈进攻大风堂的下一步计划,每次他却故

意谈得很晚。

谈得晚的事,他又故意让上官怜怜知道,上官怜怜见父亲这么辛苦,当然要迫不及待的

要尽一番孝心。

尽孝心的方式,有什么比炖一碗人参­鸡­汤更好的事情吗?

当然没有。

所以每次她都亲自在初更时分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给她父亲喝。

上官刃对女儿的孝心,怎么会怀疑?

所以他每次都喝得个碗底朝天。

唐傲最高兴的,就是看到碗里面连一滴汤水却没有剩下。

他知道他的计划愈来愈接近成功的阶段了。

这一次,他下的毒是慢­性­的,假如不运内力,是一点迹象也看不出来,自己运功作息的

时候,也不会发觉,只有在剧烈动作之后,才会发作,使体力一下子崩溃下来,发不出平常

的三分力道。

唐傲相信,以赵无忌的武功,和上官刃交手百招以上,是绝无问题的。

对上官刃来说,一百招所消耗的体力,是非常剧烈的。

而这就会给赵无忌机会,本来上官刃可以在百招以后杀死赵无忌,但却力不从心,反而

为赵无忌所杀。

等赵无忌杀了上官刃,唐傲说出来,对赵无忌说出上官刃真正的意图,是实现白玉老虎

的计划,白玉雕龙的计划,是自己一手创造的。

这样一来,赵无忌的­精­神就会崩溃。

想到这,唐傲禁不住笑了起来。

赵无忌垮了,大风堂还有什么人才?江湖,就归他所有了。

他得意得竟然一个人喝起酒来,平常不太爱喝酒的他,居然也喝得陶陶然的,什么时候

睡到床上也不知道。

无忌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上床的,因为他已狂奔了一日一夜,滴水未进,眼睛也未曾

合过一次。

但长久的奔波,他实在太劳累了,他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体力,是打不过上官刃的。

所以他必须有足够的休息和睡眠,何况,复仇晚一点,总比复仇不成好吧?

这就是他找了一间客栈,倒头大睡的原因。

卫凤娘却不这样想,她一心一意只想赶路,何况,她自己可以在车上睡,她是不知道,

不睡觉对身体的折磨,是怎么样的一番滋味。

她雇用的,是两个赶车的,轮流睡觉,马不停蹄的飞奔。

车子的抖动,令得劳累的卫凤娘睡得很甜,由于她心事重重,所以一睡着了,就作梦。

梦中的情况,她醒来时并不太能记忆住,她只记得,她梦到无忌被上官刃杀得遍体鳞

伤,血流不止,有如长江大河般流呀流的,流到她身上,将她的身体也淹没。

她一惊,就醒来。

醒来,她又是一惊。

车子怎么不在跑?这是她一惊的原因。

她连忙起来,伸手拨开帘子,往外一看,两个赶车的人都不在,只有两匹马在低头啃着

青草。

她走出车厢,向四周观望,车子是停在一条黄泥路旁的树荫下,这时大概是天亮后不

久,四野寂静。

两个车夫到那里去了?她又没问他们姓什名谁,所以想呼叫也不知怎样呼叫。

她只好坐在车厢外沿,看着马儿啃草的姿态。

看看看着,她忽然感到有人在盯着她看,她以为是车夫回来了,便自然的抬起头。

她的心差点没跳出来。

盯着她看的人,不是车夫,而是唐花。

满脸笑容的唐花,边笑边向着她走了过来。

她一时之间不知是笑好,还是不笑好,神情非常尴尬,不过,最后她还是挤出一个笑容

来。

唐花走近她身前,开口说:“睡得好吗?”

卫凤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怔怔的望着唐花。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唐花说:“看你睡得很熟,所以就在这附近走走。”

卫凤娘向四周又望了望,问道:“车夫他们呢?”

“我打发他们走了,你放心,我不会滥杀无辜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卫凤娘这时才把心安定了一点下来。

“没什么事,只是很想念你而已。”

“想念我?那你陪我一起赶路好吗?”

“好,当然好,这是我的荣幸。”

说着,他就上了马车,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一拉缰绳,却令马车掉转了头。

“不不不!”卫凤娘说:“我要往前面去。”

“你错了。”唐花回头说:“我只能陪你往回走。”

“为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你看到赵无忌。”

“你醋劲愈来愈大了。”卫凤娘故意说。

“你演戏的天份愈来愈高了。”唐花说。

“我在演戏?演什么戏?”

唐花邪邪一笑,放下缰绳,让马车停住,说:“你昨晚就已经骗了我一夜,现在你还想

骗我?”

卫凤娘知道他已经知道自己知道了真相,所以说:“是你先用计来骗我的。”

唐花无可奈何的耸耸肩膀,说:“我是奉命行事而已。”

“现在呢?把我拦住也是奉命行事?”

“当然不是,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既然不是,你就让我走吧!”

“不成。”

“为什么不成?”

“你走了,白玉雕龙的计划就失败了,那表示我执行的任务也失败了,我就会受到惩罚

的,你也不希望我受到惩罚,对不对?”

“不对!”卫凤娘大声说:“我希望你们这个计划失败!”

话毕,忽然拔出长剑,刺向唐花。

唐花怎么会把她的武功放在眼里?在他印象里,她是一个连剑都不会拿的女子,所以,

他只是随便把身子一挪,就躲开了来招。

卫凤娘是故意好像随手剌出一剑的样子,其实,她在九华山受萧东楼的指点剑法,加上

她用剑又特别有天份,所以她的剑术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只不过她相信自己单打独斗绝对

打不过唐花,能嬴他的话只有靠智取。

因此她才装出一个生手拿剑乱刺的样子。

这样子果然骗过唐花,而在他随意一闪的时候,卫凤娘忽然发动快攻,长剑有如一朵怒

放的鲜花,左边一挣,右边一脱,频频刺向唐花的胸前大|­茓­。

唐花轻敌不在乎的结果,一下子被逼得手忙脚乱,如果不是他平常武功底子厚,早就命

丧剑下。

尽管这样,唐花已被逼得险象现生,身上衣服被刺破了好几块。

卫凤娘跟随“萧东楼”练剑以来,这是第一次正式使用,起初还很生硬,但愈来愈顺

手,一把长剑舞动得流畅极了。

使到第六招的时候,凌厉的剑锋更在唐花的左手腕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唐花左腕中剑,人就顺势一滚,翻落马车。

一离马车,他立刻抽剑,挽了一个剑法,注视着卫凤娘。

卫凤娘一点实战经验也没有,见唐花落地,也没有立即追下去,只是站在马车上,看着

唐花。

同时,她的心禁不住上上乱跳,因为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用武器在另一个人身上剌出血

来,所以她楞在原处。

唐花看到她的表情,似乎猜到她心中想的是什么,便乾脆把剑往地下一丢,走上前说:

“你杀了我算了!”

卫凤娘被他这句话,反而吓得呆了一呆,手中长剑不禁垂落下来,她满脸歉意的说:

“你让我走吧!”

“不,你如果一定要走,你就杀了我好了,反正我回唐家堡还是死,不如死在你的剑

下。”

卫凤娘沉默了,她看了看手上的剑,又看了看唐花,心中的感觉错综复杂,不知如何是

好。

唐花趁机走近她,对她说:“你动手吧!”

卫凤娘还在犹豫,唐花已经伸出手,一把将剑抢了过来。

卫凤娘并没有大怒或者大惊的反应,因为她心中刚好下了决定,她的手是绝对不能沾上

血腥的。

唐花抢过剑,却一脸歉意的说:“我是不得已的。”

卫凤娘苦笑了一下,双手一摊,说:“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决定不杀人了。”

唐花把剑递向卫凤娘,卫凤娘摇摇头说:“算了,剑我也不要了,你拿去吧!”

唐花笑笑,说:“我要两把剑也没有用,你还是留着来防身吧!”

“不,我学的是杀人的剑法,不是防身的,把剑留着,不好。”

“要防身,当然就要杀对方呀!”

“我知道,所以我才决定剑也不要。”

“你丢掉吧,我走了!”

“走?”唐花脸­色­微变,说:“你要去那里?”

“去找无忌呀!”

唐花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卫凤娘问。

“我笑你。”

“笑我什么?”

“笑你这个人太傻了。”

“我傻?那里傻?”

“你还不傻?你剑也没有了,我会让你走吗?”

“你为什么不让我走?我刚才不是已经打嬴你了吗?我只是不杀你而已,我为什么不能

走?”

唐花又笑了起来,他笑得实在很开心,他说:“我不是说过吗?如果你一定要走,你就

把我杀了。”

“我是一定要走的,但是我又不杀你。”

“那怎么办?”

“怎么办?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不就得了?”

“不行呀,大小姐,我绝对不能让你走。”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赖皮,输了也不让我走?”

“输嬴对这件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或死,你杀死我,你就去,你让我活着,你就

不能走。”

“好吧!”卫凤娘说:“那你把剑还我,我杀了你算了。”

唐花又一次笑了起来,说:“你还不承认你傻?这个时候我会把剑给你吗?而且,刚才

你是攻我不备,现在就算你有剑,你也打不过我的。”

“你是这种人吗?”

“我不是。”

“那就好了。”卫凤娘说:“我知道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对不对?”

“不对。”唐花说:“我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情势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你的意思是,你还是不让我走?”

“我不得不这样,对不起。”

卫凤娘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道:“我看错你了!”

唐花满脸歉意,说:“我真的很抱歉。”

“你不必说了,我还是要走的,这次轮到你来杀我好了。”

说完,她就大喇喇的往前走。

唐花并没有阻拦,他只是跟在卫凤娘身边,一起往前走。

“你为什么不阻拦我?”

“因为用脚走,你是追不上赵无忌的。”

“那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第一,我要保护你,第二,我要阻止你雇车。”

“你……”卫凤娘气呼呼的指着唐花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人怎么不可理喻!”

“我已经把我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怎么会不可理喻?”

卫凤娘白了他一眼,说:“算了,我不和你咬文嚼字,反正我是说不过你的。不过,不

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去,我也一定会去找车夫来赶路的。”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送你一程好了。”

卫凤娘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她瞪大双眼,注视着唐花,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来,我们回马车去吧!”

坐上了马车,卫凤娘才相信唐花说的是真话。

唐花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一抖缰绳,马车就动了起来。

起先,卫凤娘还很高兴,因为唐花居然肯帮她的忙,但马车走呀走的,她忽然发现,走

的路竟然是回头路。

“停车!”她马上大声喝止唐花。

唐花一勒马,车停住。

“怎么了?”

“你骗我!这是回去的路。”

“是呀,我不是说我送你一程吗?”

“我要去的地方在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我当然知道你要去那里,但是,以我的身份,我怎么能送你去?”

“那你为什么说要送我一程?”

“我是送你一程,只不过是要送你回去,只有回到赵公馆,你才能再叫车呀!对不对?

大小姐。”

“不对不对,我现在要下车。”

唐花见她往车厢外走,连忙又驱动马车前进,差点没把卫凤娘摔了一跤。

“放我下车!”卫凤娘大声吼着。

唐花却把马车驱动得更急。

“你不停车,我可要跳下去了!”

唐花一点也不理会卫凤娘的话。

卫凤娘却真的往下一跳,在地上直打滚,唐花连忙停车,走过去扶起她。

卫凤娘用手把唐花推开,怒声说:“你是,我不要再看到你!”

“你这又何必呢?”唐花说:“好吧,我这次决定真的送你好了。”

“真的?”卫凤娘又一次问同样的话。

“你决心这么大,我怎么阻拦你?来,上车吧!”

这次,卫凤娘却不坐到车厢,坚持要坐在唐花身旁,还说:“我要看住你,假如你再捣

鬼,我就跳车。”

唐花真的不搅花样,一直往上官堡的方向驶去,而且还驶得挺快的。

这真让卫凤娘感到愉快。

只可惜她愉快的心情只维持了一个多时辰。

“个多时辰以后,唐花忽然把马车停住,卫凤娘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停车?”

“你没看到吗?”唐花说。

“看到什么?你脸上一点疲累的表情也没有呀!”

“我当然不疲累,这一点点路我怎么会累?我是说你看看前面吧!”

卫凤娘这才抬头,看到前面的路。

岔路,不但是岔路,而且是三岔路。

“你不是认得路吗?”卫凤娘问。

“我是认得。”唐花说:“你认得吗?”

“我不认得。”

“那就对了。”

“这有什么对不对的?你就照你认得的路走就好了。”

“可是,你相信我吗?”

这句话一下子把卫凤娘问倒了,她相信他吗?他会故意走一条错的路吗?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然则,怎么办?卫凤娘的心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唐花看了看她,微微­阴­笑一下,说:“所以我才停车,让你来选一条路,免得到时走错

了,你又怪我。”

“我不怪你,只要你是的是往上官堡的方向就可以了。”

“还是你来选的好。”唐花坚持说。

卫凤娘定定的看着唐花,说:“原来你还是别有用心的,你早知道这里有一条三岔路,

对不对?”

唐花承认的点头,说:“我实在不能主动帮你,所以才要你自己来选路,一切听天由

命。”

卫凤娘看着眼前的三条路,心中想,到底走那一条才对?想了片刻,她才说:“你随便

走好了。”

唐花瞄了她一眼,一拉缰绳,笔直经中间那一条路驰去。

走到路口,卫凤娘忽然大叫:“停!”

唐花勒马,看着卫凤娘,说:“怎么了?”

“不要走这条。”

“那走那一条?”

“除了这条,随便你好了。”

在卫凤娘的想法里,唐花走的,一定是错的一条,所以她让唐花自己选,这样一来,就

剩两条路。问题是,剩下的两条路,唐花一走,他是已经猜中自己的想法,故意走一条对

的,还是他又会走错的?

这是卫凤娘难以抉择的地方。

唐花可不管卫凤娘怎么想,他一提马头,便在右边那条路走去。

卫凤娘本来是设计来考验唐花的,没想到,这个计如今却反过来考验起自己来。

唐花走的路是正确的路吗?

他知道自己是设计来试验他吗?

卫凤娘一点也不敢肯定任何一个答案。

她侧过头,看着唐花的侧脸,那脸上平静的表情,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他只是在专

心驾着马车而已。

这使卫凤娘更加踌躇了,因为她一点也看不透唐花在想什么?

她只好又大叫一声:“停!”

唐花很听话,他马上把车停住,说:“又怎么啦?”

“这条路对吗?”卫凤娘故意问,她希望唐花在不经意间泄露正确的答案。

“当然对。”唐花说。

卫凤娘一听,心中正在得意,没想到唐花却马上又加上一句:“你吩咐的路,我就依着

来走,会不对吗?”

好厉害的家伙,卫凤娘心中恨恨的想着。

“现在走那一条?”唐花问。

“走左边的。”卫凤娘气呼呼的下决定。

唐花依言把马车驶向左边,还故意问:“是这条吗?”

卫凤娘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唐花笑了笑,又说:“你真的要走这一条?”

卫凤娘想了一想,说:“算了,都不走。”

“都不走?要在这里待下去吗?”

“是的。”

“我没有意见啊!”

“我不需要你的意见。”

“我知道,你需要的是别人的意见,对不对?”

卫凤娘没有回答。

唐花又说:“我告诉你,停在这里,不一定会等到人的,这条路很久没有人走了,你想

等人来问路并不容易啊!”

卫凤娘的心事一下子被他说穿,脸上不禁一红,说:“要你管,等不等到人是我的事,

真的没有人来,我也只好认了。”

“好吧,那我就陪你一起等吧!”

“你可以不必陪我,我也不想你陪我。”

唐花笑笑,并不理会她的讥讽,只是说:“你没看到我们一路驶过来,都没有人迹吗?

等也是白等的。”

“也许有人从前面来呢?”

唐花又笑了起来。

卫凤娘忍不住说:“你笑什么?”

“还是笑你傻。”

“为什么?”

“你想想看,从前面来的人,是从那里来的,如果是从上官堡来的话,一定是唐家的

人,唐家的人会告诉你正确的路吗?”

“很难讲,只要你不要讲话就好了。”

“这跟我讲不讲话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大得很呢!你一开口,人家就知道我的目的,怎么会告诉我?”

“那我就不讲话,可以吧?我不但不讲话,还躲到车上不让来的人看见,好不好?”

卫凤娘当然说好。

于是,唐花就进入马车内,翘起二郎腿闭目养神。

卫凤娘当然是留在车厢外面,瞪着眼睛留意着有没有人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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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白玉雕龙》

第十七章赌

养足了­精­神,赵无忌准备大吃一顿,他叫伙计把酒菜送到房间里,边吃边想怎样对付上

官刃。

上官刃当然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他父亲的死因,他去找上官刃,上官刃一定是连心理准

备也没有。

打不打得赢上官刃,赵无忌并不太担心,因为他复仇的意念高,大不了和上官刃拚命,

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和他打,没什么好怕的。

他担心的反而是怎样才能单对单的见到上官刃,因为他去的地方是唐家堡的势力范围,

他要找上官刃已经很不容易,找到上官刃,他身边会有些什么人,这可是赵无忌事先设想不

到的。

万一他还没和上官刃对决,就被唐家堡的人来围攻。那可是划不来的事。

所以,一定要设法单独和上官刃见上一面。

有什么办法呢?赵无忌吃饱了之后,还没有想出来,他决定一边走一边再想。

快到上官堡的时候,他想到了。

他把自己装扮成商人的样子,一进上官堡,就住进最好的饭店,叫来最好的酒菜,一个

人自斟自酌。

伙计对他非常客气,这是每一家饭店的通病,客人衣着光鲜,点最贵的酒菜,这种客

人,一定要好好招呼。

所以伙计的眼睛一直是盯着赵无忌看,赵无忌一招手,伙计立刻快步走近。

“客官还要点什么?”

“不要了,结帐。”

“一共是三两六。”

赵无忌拿出四两银子,说:“不要找了。”

伙计的脸,差一点没笑歪了过去。谢谢两个字,也不知说了多少遍,直到无忌开口问他

问题,才算止住。

“这附近有什么可以赌赌运气的地方?”赵无忌问。

“有有有!”伙计连声应说。

赵无忌微笑着看着伙计,等待他把话说下去。

“你出门往右边走,走到第八家,你就会看到上面有个牌子,写着和兴号三个字。”

“是赌坊吗?”

“是的,不过是高级的,没有闲杂人等。”

“很好。”赵无忌又掏出一锭碎银,递给伙计,说:“谢了!”

说完,他懒得再听伙计的谢谢,急忙离开饭店。

他的计划,就是设法在上官堡闹点事,让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来了。

他既然来了,唐家的人一定会对付他。上官刃一定知道对付他的方法,站在道义的立

场,上官刃应该会想办法通知他,他就有机会和上官刃单独见面。

闹事的最好方法,就在赌场。尤其是赌骰子,是他最拿手的绝活,有什么人比他更会掷

骰子的?有什么人能连掷出十多把三个六来的?

他想不出,因为这是他在唐家堡最为知名的地方,只要他再用上这一招,消息一传出

去,唐家一定知道是他来了,当然,上官刃也一定知道是他。

说不定上官刃一猜就猜出来,他用这个方法是想和他见上一面。

果真这样,事情就更好办了。

所以他满怀信心的走进“和兴号”。

“和兴号”果然是家高级赌坊,人不多,每个人都衣冠整整,一看就知道是富商大户。

这里的赌法也和次级赌场不同,次级赌场有押大小,一律由庄家掷骰子,等于把运气押

在庄家手上。

“和兴号”的赌法则是庄家掷骰子,闲家也掷骰子,大家比大小,运气­操­在自己手上。

而且,庄家掷出六号或是四五六也不通数,因为闲家也可能掷出个豹子来取胜,同时,

庄家掷出一点也不通赔,因为闲家很可能掷出个一二三来落败。

这种个人运气与技术的赌博,最合赵无忌的胃口,假如还有什么不够圆满的地方,那就

是必须要等,庄家掷完了,你也掷了,轮赢已分,但是,你必须要等到每个人都分别掷过

了,才能玩第二轮。

好在“和兴号”的赌桌不止一桌,有的人多,有的人少。

赵无忌一桌一桌的看过了,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多有的人少。

原来人多的地方,下注都在十两至百两,千百两至千两的注码的地方,人就少了。最少

人的桌子,是千两以上的,连庄家一共只有三个人。

那是一张方桌,庄家居中,两个豪赌客分在左右,对门是空的。

赵无忌当然选择了这个位置坐了下去。

坐下之后,他就对大家点点头,说:“我姓赵。”

三个人都对他回以点头,左边的说姓白,右边的说姓苏,庄家就说他是庄家。

“我可以先看几把吗?”赵无忌笑说。

“当然可以。”庄家说。

赵无忌看了看注码,姓白的是下二千两,姓苏的下的是一千两。他看了三把,都有输有

赢,于是,他拿出一叠银票,掏出一张放在面前,说:“我下注了。”

庄家点点头,看着银票上的数字,那是五千两。

庄家先掷,这是“和兴号”的规矩,和别的赌场大大不同的地方。据说,这是“和兴

号”吸引大户的手法,因为先掷了,等输赢的变成是庄家,赌客赌起来特别过瘾。

庄家掷出了二个三一个四,那是四点。

姓白的掷了个三点,输了。

轮到赵无忌了,他心想,还用不着拿出绝活的技术,先赌赌运气吧!

三个骰子在瓷碗内溜溜的转动,先停的一颗是一,再停的是四。

庄家有点紧张,看着第三颗骰子,其实,姓白和姓苏的,也紧张的看着那颗骰子。

骰子停下,是一个四点,赵无忌赢了。

接下来姓苏的掷了个二点,也输了。

然后大家又押第二把。赵无忌左右的两个人依旧分别押一千及二千。

赵无忌则动都不动桌上的钱。

“你押一万?”庄家问。

赵无忌点头。

庄家没有说话,拿起骰子就往瓷碗里掷,三颗骰子的溜溜的转出个一二三。

好倒楣的庄家。无忌心想,这样的庄家,除了期望闲家也掷一二三来平手以外,不可能

赢到钱的。

果然庄家又赔了第二把。

无忌依旧没有动桌上的钱。

“两万?”庄家问。

这次无忌回答他了,无忌说:“这是我的习惯,如果一路赢我就一路都把赢的加上去

押。”

庄家笑了,因为这只有傻瓜才会这样赢,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直赢不输一把?这样赌法,

只要输一把就全输了,这不是傻瓜是什么?

因此庄家忽然不紧张了,变得气定神闲起来,他轻轻松松的一掷,好,是三个五,他得

意极了。

无忌却比他更得意,因为他要等的,就是这样的时刻,可以演出他的拿手绝活。

他拿起骰子,手腕一沉,五指一松,三颗骰子转呀转的,忽然间一起停下。

三个都是黑溜溜的六。

庄家没有笑容了,他对于下面的人掷出什么已经不感兴趣了,毕竟,三千两怎么可以跟

二万两比?更何况,无忌的注码已经变成四万两了。

而更不幸的是,庄家接着又掷出个一点,而且是先出现二个六,再滚出一个一,这实在

令庄家懊恼不已。

无忌的注码变成八万两了。

庄家的额头已渗出汗珠,他握着的骰子,竟然迟迟不敢掷下去。

这时,一个少年公子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向桌上瞄了一眼,又瞄了无忌一眼,然后对庄

家说:“你退下。”

庄家应了声是,连忙毕恭毕敬的退了开去。

“我是这里的少东主,我来陪各位玩玩,各位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无忌笑着说。

苏白两人却把钱收起来,说:“我们做旁观者好了。”

“好。”少东主说:“我姓钱,这位大爷贵姓?”他看着无忌。

“我姓赵。”无忌说:“最喜欢刺激的豪赌。”

“那太好了,我也喜欢刺激。”他看了看无忌桌上的钱,说:“你还是下这么多?”

“是的,八万两而已。”

姓钱的少东微微点头,拿起骰子,动作跟无忌一样,手腕一沉,五指一松,三颗骰子就

的溜溜的在碗内转动,然后,三颗一起停住。

三个六。

好厉害的手法,好­精­确的技术。

无忌实在太高兴了,他知道,现在是他和这位钱少东主比试耐力的时候。

那三颗骰子他第一次拿起来时,就知道没有作假,是真的三颗骰子,所以,要全凭­精­湛

的技术,才可能每次都掷出三个六来,稍一失手,就输了。

他和钱少东主每人一连掷了六把三个六,看得旁边的白苏二人连声叫过瘾,引来了里面

所有的赌客,全都不赌,过来围观。

第七把,钱少东主掷下,二颗先停,是六,另一颗在转。无忌知道这就是失手的表现,

因为如果手法准确,三颗会一起停止。

果然,那颗转动的停下来时是个五。

钱少东主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恢复正常,看着无忌。

无忌当然还是掷出三个六。

八万变成十六万。

又是两把平手,但接下来,钱少东主又失手。

十六万变成三十二万了。

钱少东主已经不再镇定,额角也已有了汗珠。这是赌徒的大忌.无忌把这些都看得很清

楚,他知道他今天是不会输了。

赌注已经变成六十四万了。这表示钱少东主又输了一把,他额头的汗珠已经变成汗水

了,他的右手握着骰子,竟然有点发抖,而且迟迟不敢掷下。

他不但不掷下,反而东张西望,好像是期盼着什么人来替他解围。

他等的是谁?答案很快就揭晓,因为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白胡的老头,正向着这桌走了过

来。

一看到这个老头,钱少东主的神情就显示出他已松了一口气。

无忌当然也盯着那个老头看。

他看到钱少东主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对老头子喊了一声:“爹!”

原来这老头就是“和兴号”的当家老板。无忌心中暗暗发笑,他什么人也不怕,因为他

之时,三根针一根接一根的分别掷出,每一根都从不同的角度­射­向正往下落的骰子。

跟着,钱老板伸手往桌上拿起瓷碗,右手捧着碗底,举在胸前,人立刻坐在椅子上。

只见那三根针分别钉中骰子,把骰子穿透,然后一起下坠,叮叮叮三声清脆的响声之

后,三根针穿着三个六字,赫然落在碗底。

更骇人的是,那三根针居然穿透了瓷碗的底部,钉死在碗的正中央。

好准确的手法,好犀利的眼光,好深厚的内力,全场禁不住猛地大声喝起采来!

连赵无忌也禁不住跟着喝了一声采。

钱老板笑容满脸的把碗递给无忌,说:“轮到你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无忌身上,因为,大家都急着想看看,无忌用什么手法,才能不

会输掉这一局。

钱老板的脸都是笑容,实在的,他怎么能按捺得住心中的兴奋,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了,而且,他也用长针在骰子上穿出了一个小孔,这小小的一个孔,在以技术为主的掷骰子

者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考验。

因为,所谓技术,就是要­精­确的控制骰子上的摆动,才能使六这个数字,最后翻在最上

面,如今,骰子被穿了一个小孔,重量就有了差异,掷起来都已经有困难了,更何况还要往

上丢?

无忌怎样来应付这个局面?这是在场所有的人都关心的事。

钱老板在丢骰子的时候,卫凤娘犹在焦急的等待着。奇怪的是,这一整天,真的就如唐

花所说的,一个过路人都没有看到。

唐花也真的遵守诺言,一直在车厢内闭目养神,理也不理外面的情况。

卫凤娘已经忍不住了,她大声的对着车厢说:“喂!”

唐花懒洋洋的伸了一下腰,缓缓坐起来,说:“怎么啦?”

“我不想等了。”

“不等?不等的话你要怎样?”

“我要走。”

“走,走那一条路?”

“你希望我走那一条?”卫凤娘闪动看大眼睛问。

“我?”唐花居然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他想了半晌,才说:“我希望你走左边的那一

条。”

“为什么?”卫凤娘再次技巧­性­的问。

“为什么?”唐花搔搔头,说:“不为什么,我只是说出我的希望而已。”

“好吧!”卫凤娘说:“就照你的希望走好了。”

唐花楞住了。

这是一场心战,卫凤娘的用意,是在试探唐花,假如唐花在听到问题之后,随口回答,

那表示这条路一定不是通往上官堡的。

但如今,唐花考虑了一会才回答,表示他也在猜想卫凤娘会怎样来应付他的回话,他很

有可能把正确的路,说成是他希望走的路,来扰乱卫凤娘的思考,反而选上别的路来走。

卫凤娘偏偏选上唐花希望走的路。

唐花选的路,是正确的路吗?除了唐花以外,没有人知道,卫凤娘这回是押宝了。

看着唐花楞住的神情,卫凤娘说:“怎么?你不想走?”

“走,走,当然走,怎么不走?”

唐花这样回答,更让卫凤娘安心,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唐花露出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坐上赶车的位置,缓缓驱动马车。

“怎么啦?为什么这么慢?”卫凤娘问。

“路黑漆漆的,危险呀,姑娘。”

“危险?我看你是故意慢慢走,在拖延吧?”

“我为什么要拖延?”

“因为这条路就是通往上官堡的路。”

唐花没有回答。

“对不对?”卫凤娘又追问。

“你说对就对吧,我可是真的是为了安全呀!”

“哼!鬼才相信你呢!”卫凤娘嘴里这么说,但看着眼前的路,倒真是不能快。所以她

也没再催唐花,只是心情愉快的坐在车上,嘴里还哼起小调来。

“你很高兴?”唐花问。

“当然了,我猜中你的心事,这还不值得高兴?”

“值得。”唐花用负气的口吻说:“我看你还是进去睡一下吧,明天早上你就知道怎么

回事了。”

“哼!睡就睡,你可别故意往回开啊!”

“我是这种小人吗?”

“最好你不是。”卫凤娘边说,边走进车厢。

马车缓缓的波动,令卫凤娘一下子就入睡,等她醒来,眼睛已感到光线的刺眼。她知道

天已亮了,她很高兴,因为马车还在动。

她坐起身,马车忽然停了。

她连忙走出去看,一看之下,她就楞住。

原来前面又出现了一左一右两条路。

唐花望向她,对她笑笑,说:“你回头看看。”

她回头一看,又是一楞。

原来后面也有三条路,他们现在的地方,正好是在五条路的交口之中。

“怎么回事?”她禁不住问。

“我们刚才从这一条路过来。”唐花指着身后的一条路说:“另外两条,就是你猜疑不

决的路。”

“你是说,昨天我们面对的三条路,每一条都通到这里?”

“一点也不错。”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知道你耽误了我多少时间吗?”

“我当然知道,因为那是我的目的。”

“你——”卫凤娘只说了一个字,就不出声了,因为现在她说什么责备唐花的话都不重

要,重要的是怎么样赶快赶到上官堡。

所以她说:“这两条路呢?那一条才是正确的?”

“左边那条。”

“你没骗我吧?”

“我不会骗你的。”

“为什么?”

“因为从这里到上官堡,马不停蹄的赶路,也要到今天夜里,才能抵达。”

“真的吗?”

“我可以发誓。”

“那我们就走左边的路吧!”

“我建议我们先吃早点。”

“不,我心急得很,恨不得早点赶去。”

“据我的估计,赶到了,也只不过是替其中一人收尸而已,又何必急呢?”

“你——”卫凤娘这次还是只说了一个字,就没再说了。因为她了解无忌的个­性­,他一

定是迫不及待的找上官刃,发了疯般的去刺杀他。

她想了想,觉得唐花讲的话很有道理,她又何必急着赶去替上官刃收尸?何况,那么急

着赶去,遇到无忌怎么办,大错已经铸成了,她能把真相告诉无忌,让他一辈子后悔吗?

当然不能。

那么,她又何必急着赶路?

所以,她忽然点点头,说:“好吧,我们先用早点吧!”

唐花得意的笑了笑,说:“你想通了?”

卫凤娘轻轻点头。

“其实,你根本就不应该赶去上官堡。”

“为什么?”

“因为你这样赶去,遇到了赵无忌,他一定会追问你为何这么急切的找他。”

“那又怎样?”

“那表示,他知道你一定有重要的话急着要告诉他。”唐花看着卫凤娘,说:“你能编

个谎言来骗他吗?”

卫凤娘沉默了,确实,她能骗得过无忌吗?

“骗不了他。”唐花又说:“你就得把真相告诉他,但是,他已经把上官刃杀了,你告

诉他真相,岂不让他一辈子痛苦?”

唐花说得不错,她绝对不能去见无忌,她应该返回赵公馆,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候

无忌归来才对。

但是,万一是上官刃杀了无忌呢?卫凤娘的心,一下子居然乱了起来,神情显出了焦急

之­色­。

“你怕死的是无忌?”唐花问。

卫凤娘没有回答,这不吉利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那你倒是要去替他收尸的。”

“不!无忌不会死的!”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奇大,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假如你有信心,你就应该回去等他。”

卫凤娘看着前面的两条路,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如何决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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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白玉雕龙》

第十八章卯时、狮山

在卫凤娘不知如何下决定的同时,赵无忌却收到了一封密函。

密函什么时候送来,他一点也不知道,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门缝下静静的躺着那封密

函。

他知道,那一定是在半夜里悄悄的放进来的。

他打开来,果然是上官刃给他的,内容很简单,只说明天卯时,地点在狮山。

他推开窗看了看天­色­,已经是辰时了,这表示上官刃说的明天,不是今天,因为上官刃

一定如道他今天不可能早起。

狮山在什么地方?他一点也不担心,他相信一问就问到了。

上官刃为什么约在明天,不约今天?他今天有什么事?还是他今天无法躲过唐家人的监

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狮山是个怎么样的地方?适不适合他这种用剑来搏命的人?

他决定先去狮山观看一下地形。

他把伙计叫来,问明了狮山的所在,便叫了一斤牛­肉­,八个馒头来吃。

他实在需要多吃一点,因为昨天晚上,他消耗了不少体力来和钱老板拚斗。

钱老板用的招数确实非常厉害,令得无忌心中也不禁叫起好来。

他本来想拱手认输算了,因为他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赢钱,而是要引起这里的人注

意,有人注意他,一定就会马上通报给这里的头头知道。这里的头头是上官刃,上官刃知道

他来了,一定会设法跟他联络。

他刚才已经注意到,有人在听完钱少东的耳语之后,离开了“和兴号”,他猜想,这个

人一定是去禀报的。

所以,输赢在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钱老板使用了这招招数,激发了他的好胜心与好奇心。

好胜心是,他为什么不能赢?

好奇心是,他用什么方法才能赢?

他接过钱老板递给他的瓷碗,看着碗里被三根长针钉住的骰子,心中千回百转,动的都

是用什么方法来丢出三个六的脑筋。

他左手捧着碗,右手拔出长针,交还给钱老板。

钱老板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忽然让无忌感到很讨厌,讨厌他赢。

光讨厌是没有用的,要拿出方法来才成,他环视了四周一下,有的人的眼光显出热烈的

期待,有的则露出等待着看他闹笑话的表情。

他再看了看钱老板,钱老板的笑容更盛了,并说:“请!”

请就请吧,我赵无忌怕过谁来?何况,你这老狐狸一定想不到我已经想出了更好的方法

吧?无忌想着,心中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得意。

“你很厉害。”无忌对钱老板说。

“嗯。”钱老板笑着应了一下。

“不过,我有更厉害的招数。”

“哦?”钱老板露出不相信的神情,说:“少年人,大言不惭是没有用的,要拿得出真

本领才成呀!”

“你不相信?”

“我当然不相信。”

“好,那么,我们把赌注再加一倍怎么样?”

钱老板楞了一楞,看了无忌半晌,才说:“好!”

“可是,我们换个赌法好不好?”

“换个赌法?怎么换?”

“如果我也丢出三个六,我们就没输赢,对不对?”

“那当然,我们这里没有庄家吃夹棍的规矩。”

“这样我们是不会分出胜负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不可能失手的。”

“哦?你那么自信?”

“当然,虽然你把骰子穿了一个洞,分量已经轻了,但我还是有办法丢出三个六来。”

“那你要怎样来定输赢?”

“我丢完以后,不但保证丢出三个六,而且还保证你也一定再丢出三个六。”

“开玩笑,我还会丢出别的点子吗?”

“我保证你不会。”

“我也可以保证呀!”

“我的意思是说,你除了三个六之外,绝对丢不出别的点子来。”

“哦?”

“假如你丢出不是三个六,就是我输了。”

钱老板觉得有趣了,他晃动着头看了看无忌。

“假如你又丢出三个六,那就是我赢。”无忌又说。

钱老板忽然大声笑了起来,说:“少年人,你输定了。”

无忌以微笑来否定钱老板的说法。

“笑是没有用的。”钱老板转头看着大家,说:“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一片声言都应是。

“你们要不要也来赌一赌?”钱老板又说。

“赌什么?”有人问。

“赌我们之中,谁赢。”

“当然是钱老板赢了。”有人说。

“有人赌我输的吗?”

没有人回答。

“你们都赌钱老板赢?”无忌Сhā嘴说。

“当然。”好多人异口同声说。

“那你们下注,我跟你们赌。”

“真的?”又是一阵异口同声。

“真的。”

一下子,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有的在推测这位少年是不是有什么绝技,有的

则说这是傻瓜的行为。尽管意见人人不太一样,但是他们却同时做出相同的动作来。

那就是,他们都把身上的钱都拿了出来。

桌子上的钱几乎堆满了。

钱老板忽然伸手示意大家等一等,然后,他对眼前的少年说:“你赔得起吗?”

无忌笑笑,从身上掏出一大锭黄金,说:“这够了吗?”

钱老板瞄了桌上的堆满的碎银一眼,说:“万一不够呢?”

“如果不够,大家平分不就得了?”有人提议。

众人心想,这赢是白赢的,分到一点也是好的,所以同声应好。

无忌又笑了,他说:“好,既然大家这么乾脆,我也让你们占点便宜。”

“我赢了,我只收你们押的赌注的一成。”

人群忽然哗然起来,有的人已经伸出手去想把碎银拿回来了。

因为瞧无忌的气势,果然定必赢的样子,世界上有明知必输而还和别人赌的傻瓜吗?

钱老板看了看众人,他恨这些人被无忌的气势压住,所以立刻开口说:“大家放心,

假如你们万一输了,我是说万一,你们那一成我来出。”

钱老板此言一出,当然又引起了一阵哗然之声,这种包赢的事,谁不赌谁就是傻瓜。

“我们还可以下注吗?”有人问。

大家的眼光却看着无忌,无忌微笑说:“这个问题,你最好问问钱老板。”

“为什么问钱老板?”

“因为到时侯赔钱的人,会是他,不是我。”

钱老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尽管加注吧,不过,我看你只有这一锭黄金,

赔起来未免太少了吧!”

无忌看了看桌上又堆得更高的钱,说:“好,我再拿一样东西出来。”

说着,他又从身上掏出一把很小的刀,这小刀在灯光下,闪闪生辉,发出的是黄澄澄的

光芒。

不错,这是一把黄金打造的小刀,打得很薄,很锋利的样子。

“好刀!”钱老板叫了一声。

“值钱吧?”无忌问。

“值。”

“够赔了吗?”

“够了。”

“那就好。”无忌说,一边又把金刀放回怀里。

“你为什么不把这把小刀放在桌上?”

“我有用。”

“你准备赖账吗?”

“你错了,我是说,我要用到这把小刀,你既然可以用针,我当然可以用刀吧?”

“那当然。”

“好,你们都下好注了吗?”

“好了!”众人异口同声说,他们都看着无忌,看他有什么本事令钱老板输。

无忌用手指抓起骰子,放在掌中,用手紧握着,看着大家说:“我要丢了。”

大家都屏息静气的看着他的右手。

无忌一吸气,握成拳状的右手忽然从下向上一抛,三颗骰子便往上飞去。

跟着,他的右手飞快的伸入怀里,把那把小小薄薄的金刀拿了出来。

然后,他的人忽然笔直冲起,往那三颗骰子的方向飞去,在那三颗骰子下坠之时,金刀

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向每颗骰子连刺了五刀。

下面的人群只见金刀飞快的连闪了一十五下光芒,无忌下落,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

着那个瓷碗,高举在头顶。

叮叮叮三声清脆的声响之后,三颗骰子已落在瓷碗之内。

大厅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大家都把目光盯在无忌头顶的瓷碗上。

无忌脸上也没有笑容,因为他这次的牵动也是第一次,到底灵不灵光,连自己也不敢全

然肯定。

他慢慢的,稳稳的,把瓷碗轻轻放在桌上。

“哗!”的一声有如爆炸般响起。

三个六!

不但是三个六,而且很显然的,无忌那十五刀已把其他骰面的数字砍掉了!

多快多准的手法,多深厚的内力!

众人又是发出了一阵惊呼,忽然间都把眼光望向钱老板。

钱老板的脸­色­变得铁青无比,眼睛盯死在那三颗骰子上面。

无忌说得不错,以后,除了三个六之外,钱老板还能掷出什么点子来?

毫无疑问的,钱老板输了!

大家都不敢说话.事实上,大家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无忌却微笑着坐了下来。

钱老板铁青的脸,忽然抬起,望向无忌,嘴角竟然又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为什么还有笑容?这不但无忌想知道,围观的人也想知道。

钱老板的笑容,从嘴角升起,而及于脸颊,他以坚定的口吻说:“你输定了!”

无忌没有说话,他只是不停的转着念头,有什么样的情况,他才会输?

“我可以告诉你,我再丢出了点数是二个六,一个一,只有一点,铁输的点子,却变成

了铁赢的点,哈……哈……哈……”

钱老板笑得很开心,一副他赢定了的样子,然后,他又说:“你把你的金刀也放下吧!

我会替你赔赌注的。”

无忌冷笑一声,说:“不必急,我还没输呢!”

“你马上就会输的。”

说着,钱老板就把瓷碗拿到手边.把三颗上面只剩下六这个数字的骰子拿在手上。

“看好了。”

钱老板一边说,一边用三颗骰子往上一抛,三颗骰子便往上直直飞起。

每个人都不知道钱老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骰子上只有六这个数目,怎么可能去出一

点来呢?想是这样想,但是,大家都连大气也不敢喘,定定的看着往上冲飞的骰子。

三个骰子已经到达力道的点顶.快要落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钱老板忽然拿起一根针,往地上直直­射­了出去,这针­射­中了刚才被无忌

削下的一面骰子。

同时,钱老板人已飞离椅子,落在那根针落下的地方。

无忌这时已经知道钱老板用的是什么方法了,他马上紧握着小小的金刀。

果然,钱老板拾起那根针,一个转身,那针便­射­向正在下落的骰子。

大家都明白钱老板葫芦里的药是什么了,他是用针钉住被削下的一这个数字。再把它钉

回骰子上,这一来,掷出来的不正是一点吗?

大家正准备喝采的时候,无忌的小小金刀蓦地脱手飞出,­射­向钱老板发出的细针。

“很好!”钱老板忽然大叫了一声,并且哈哈大笑起来。

那小小的金刀瞄得很准,一牵而打中细针,细针便在一旁飞出。

这情况对钱老板很不利,他为什么反而叫好?

就在众人楞住的时候,钱老板的左手却突地又飞出了一根细针,牢牢的钉中落下的一颗

骰子。

原来钱老板早就料到无忌会发金刀阻挡,所以在飞身下扑时,左手已暗中握着一根针,

在大家都注意他的右手的时候,左手细针早已钉住了“一”,然后,在右手的细针被击中

时,左手针才飞出。

那钉住“一”字的左手针,在无忌来不及阻挡的情况下,立刻钉中其中一颗骰子。

两颗先落下的骰子,当然是二个六,然后,那针钉住的骰子才落下,那是一个一。

不错,是一点,必输的点变成必赢的点。

众人都鼓掌叫好,钱老板禁不住得意的大笑起来。

无忌输了,但他一点也没有沮丧的表情,也拍了拍手说:“果然高明,佩服!佩服!在

下输得心服口服。”

说着,把手中小小的金刀,往桌上一丢,就转身准备离去。

钱老板却伸手一拦,说:“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

“你不想翻本了吗?”

“改天吧!今天手风那么差,再强赌下去,还是输的,这是赌徒要严守的规矩,对不

对?”

“不错,你很懂得赌,欢迎你随时来。”

“我会的。”

“还没请教你大名呢?”钱老板说。

“赌,只论输赢,又何必计较谁是谁?”

“有道理,可是,交个朋友如何?”

“赌场无父子,我看也不必了。”无忌双手一拱,作了个“请”状,说:“告辞了!”

说完话,无忌就头也不回的走出“和兴号”,留下了一阵赞叹之声在他身后。

赞叹之声起自围观的人,他们都佩服无忌的豪情,尤其输了就输了,一点也不恋栈的作

风,这都是他们达不到的境界。

他们却不知道,无忌来此目的并非要论输赢,而是要让上官刃知道他来了,所以,他根

本就未曾把轮赢放在心上,正因为这样,他才能有潇洒的表现。

回到客栈,无忌才发觉,刚才那一场赌.令他耗费大量心力,他感到非常疲累,所以一

躺到床上就进入了梦乡,连有人送了封信进房里,居然也没察觉到。

好在来的人不是施毒或放迷|药,不然无忌早就遭了暗算了。

走在往狮山的路上,无忌想起这件事,心中犹有余悸,身在敌营,他自己怎么能这么不

小心?

到了狮山,他一下子就看到一处空旷的泥土地,他知道,他要在这里和上官刃作殊死之

战。

他喜欢空旷的地形,拚斗起来不会有压迫与拘束的感觉。

他不喜欢利用屏障来作打斗的手段,他认为这不是在比武功,而是比­阴­谋,他一点也不

喜欢­阴­谋。

他认为,要打嘛,就痛痛快快的打一场,­阴­谋诡计碍手碍脚的打斗方式,是他最不耻于

做的。

尽管他不一定打得过上官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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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白玉雕龙》

第十九章真相

无忌在狮山上观看地形时,卫凤娘正好作出了决定。

她决定回赵公馆。

因为她认为,赶去是不智之举,她不希望令无忌有遗憾留在心上。

她却不知道,她不赶去上官堡,才是不智之举,才是足以令无忌遗憾终身。

唐花并不是存心骗她.他也认为,赶去了上官堡,无忌和上官刃一定已作完殊死大战,

他真的是心存好意的。

他也不知道上官刃和无忌约定的日子会在明天,因为他一直都认为无忌会马不停蹄的赶

往上官堡,从来都没想过无忌居然会有休息来养­精­蓄锐的举动。

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卫凤娘才决定不去上官堡。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改不了的命运?

无忌没有再回客栈,他一直留在狮山,因为他在狮山上发现了一块平坦的大石,躺在上

面舒服极了。

他整天都躺在石上,看天上白云飘过来又飘过去,享受着决战前的悠闲。

他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怎么一点压力感也没有?甚至连复仇的心都好象淡化了似的。

他喜欢这种心情,因为在对决的时候,能保持平常心,灵台自然会变得空灵,武功就能

十成十的发挥出来。

无忌在这样的心情里,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醒来,满天都是闪烁的星星,好看极了。他痴痴的看着那些永恒的星辰,看了有一炷香

的光景,才坐起来,打坐练功。

天空已经逐渐明亮起来了。

无忌站起身,手中拿着剑,跳下巨石,走向狮出入口必经之地。

他站着,看着上来的山路,他看到一个人影正在上来,不错,那身形,是上官刃。

他立刻离开,走到昨天看好的那片空地上,他选了个中间靠右的位置站着。

上官刃到了。

他走到无忌身前一丈左右的地方,停步,说:“你来的目的,是找我?”

无忌点头。

“有事吗?”

“有。”

“什么事?”

“我要杀你。”

无忌很平静的说,声音的平静,让他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表现。

然而,上官刃的表现却比他还平静,上官刃只是淡淡的说:“哦?”

然后,二个人都沉默下来,互相对望了片刻。之后,上官刃才说:“为什么?”

“因为我爹是你杀的。”

“你不是早已经知道白玉老虎的计划了吗?”

“不错,但是我却不知道原来还有白玉雕龙的计划。”

“白玉雕龙?”

“是的,你一定很讶异,这个计划我怎么会知道吧?”

“我是很讶异,这是一个什么计划?”

“你会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你别装了,上官刃。”无忌的声音开始有点激动了:“我爹是你谋害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你用慢­性­毒药毒害我爹,我爹才会得了所谓的不治之症.你才有机会执行白玉老虎

的计划,你早就被唐家堡收买了,对不对?”

上官刃瞪大眼睛看着赵无忌,半晌,才说:“你有证据吗?”

“有。”

“在那里?”

“是我爹的日记。”

“你爹的日记?”上官刃诧异的说:“你爹写日记吗?”

“你也不知道吧?这是我爹的秘密,他把种种怀疑与求证,都记在日记上。”

“你相信了?”

“我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所以你要杀我,替你爹报仇?”

“是的。”无忌平静的说:“不过,我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就在这里,我们来决

斗。”说着全身开始运气。

上官刃笑了笑,笑容里带了一点凄苦与无奈,但是,无忌却没有察觉出来。

上官刃知道,这一定是唐家的­阴­谋,他更如道,向无忌解释是没有用的,无忌怎么可能

会相信自己的解释?

那么他怎么办?和无忌决斗,是生死的决战。如果他有赢的机会,他忍得下心杀死无忌

吗?

不然,难道让自己不清不白的死在无忌手中?

上官刃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他这次上山来,并没有带武器,所以,他看了看无忌手中的长剑,不自觉的暗暗

运起内力来。

他一运气,才发觉自己的内力怎么也聚不拢。

怎么会这样?他脸­色­微变,开始追溯这些日子来自己的生活。

他想到,自从女儿来到上官堡以后,他就没有运过功,那么,很显然的,自己内力聚不

拢的问题,一定是发生在这段日子里。

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因为他想到,自己一直都很小心,来防范唐家对他下毒,而这段日子里,他唯一比较不

注意的,就是女儿每天在他睡前端来的参汤。

难道是女儿对自己下毒?

上官怜怜已经被唐家收买了吗?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唐家的人在怜怜不注意时,把毒

药放进参汤里。

他忽然对唐家的整个­阴­谋了然于胸了,唐家的目的,无外是借无忌之手,来除去自己。

这是一个连环计,先让无忌误会自己是杀他爹的凶手,再利用怜怜在自己身上动手脚,让自

己内力消失,好使无忌能一举而击败自己。

唐家这样做,表示他们早就想除去自己,利用无忌的目的,无外是不让别人心寒,免得

再也没有人敢投靠唐家堡。

他想通了,反而心头一阵坦然,死并不足惧,但他不能这样死,他必须找唐家的人讨回

一个公道,这也就是说,他目前不能死。

因此,他对无忌说:“这场决斗,能不能延后?”

“不能。”无忌说。

“算是上官大叔对你的请求也不可以?”

“你已经不是我大叔了。”

“你不怕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你不怕这是唐家堡的­阴­谋?”

无忌楞了一楞,怔怔的看着上官刃。

“你有没有想到。”上官刃又说:“唐家堡想除去我,又不便亲自出手,免得以后再也

没有人敢投靠,所以才设计来边你杀我?”

“有可能。”无忌说:“不过我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这个方法太笨了。”

“何以见得?”

“你的武功在我之上,利用我来杀你,岂非不智之举?”

“那你为什么还敢来找我?”

“父仇不可报,明知不可为而为,人到了拚命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不能预料的。”

“那就是说,你有杀我的可能,对不对?”

“不错。”

“你想得到的,唐家的唐傲会不会想得到?”

“会。”无忌说:“但是,我还是不相信这是一个­阴­谋。”

“那我告诉你,我也中了毒,你会相信吗?”

“你?”无忌瞪着上官刃说。

“是的,就是这几天才中的慢­性­毒,刚才我一运气,发现内息根本不畅通。”

“真的?”

“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我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吗?”

“怎么会那么巧?”

“只有经过­精­心设计的事情,才会让人觉得很巧,你说是不是?”

“不一定,你没听说过天衣无缝这句成语吗?”

“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没有相信你的理由。”

“你就是非要跟我决一死战不可?”

“不死不休!”无忌斩钉截铁的说。

上官刃定定的看着无忌,良久,才说:“好吧!我看事情也到了该说出真相的时候了,

你过来,我把事情的本末跟你说,你就会相信我了。”

说着,上官刃就领先前行,无忌跟着他走,无独有偶的,上官刃带着无忌走到的地方,

就是那块平坦的大石。

上官刃坐下,示意无忌也坐下。无忌把剑放在面前,坐在上官刃对面。

上官刃看着无忌,说:“你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生的吗?”

无忌对上官刀忽然问这样的问题,心中蛙然感到诧异,但边走回答说:“我当然知道

啊。”

“你是十一月初五丑时生的,对不对?”

上官刃知道自己的生日并不稀奇,他跟爹相识那么多年,爹当然会告诉他。不过,他记

得那么清楚,倒是让无忌感到惊讶。

无忌点点头,说:“不错。”

“你的左腿靠右侧的地方,有一块青­色­的胎记。”

“爹怎么把这个也告诉你?”

上官刃苦笑了一下,又说:“你记得你三岁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把左额摔了一个大

肿块,你记得那是什么树吗?”

无忌摇了摇头。

“那是一棵大榕树,那时候,你娘带你到后园玩耍,一不留神,你就不见了,她到处大

叫你名字,你都不理不睬,她急得快哭了,你才从树上大叫了一声‘娘’,你娘又急又怒,

开口就大骂,你一惊,就从树上摔了下来。”上官刃侃侃道来,脸上陷入追忆的神情之中。

无忌愈听,心中愈感讶异,这是多年以前的事,连自己都不知道,上官大叔怎么记得那

么清楚?

“还有你十二岁那年。”上官刃又说:“你与你爹练剑,你爹一不小心,把你左臂刺伤

了,现在还留有疤痕吧?”

这件事无忌是记得的,他情不自禁的撩起衣服,看了看臂上的疤痕,说:“还在呢!”

上官刃又是苦笑了一下,说:“你被刺伤了,连哼都不哼一声,继续和你爹练剑,那鲜

红的血,随着你跳动的身体飞溅,你爹的心情,是既心痛,又佩服。”

“你怎么知道我爹的心情?”

上官刃苦笑了一下说:“我怎么会知道你爹的心情?你爹的一切,我都知道得比任何人

都清楚。”

无忌微微一惊,说:“那当然了,你跟我爹交往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得比任何人都

多。”

“不,我的意思是,我知道的,跟你爹知道的,一样多。”

“为什么?难道我爹会把每一件事都跟你说?”

“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无忌说:“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爹的事情,会跟我爹一样多?”

“你想,在怎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这样?”

无忌想了半晌,摇摇头,说:“我想不出。”

“怎么会呢?这其实很简单嘛!”

无忌一楞,怔怔的看看上官刃,然后,他忽然张大嘴巴,极其惊讶的说:“除非……”

上官刃点点头,说:“不错,除非我就是你爹,对不对?”

不错,这正是无忌想说的话,但,这有可能吗?所以无忌没有把话说完。

上官刃和无忌对望了很久,才说:“你还不明白?”

“我明白什么?”

“我就是你爹呀!”上官刃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和他原来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无忌听到那声音,还没把话听完,全身已是一震,等把话听完之后,他的身体禁不住轻

轻颤抖起来,他用抖动的声言,说:“你……你……”

“我是你爹!”上官刃依旧用无忌最热悉的声音说。

无忌的头,有种昏晕的感觉。不错,这声音确实是个听到多年的声音,但是,眼前的

人,不明明是上官大叔吗?怎么会是他爹?

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看上官刃,想从上官刃脸上发现点什么线索,但是,除了声音以外,

他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上官刃的脸,一点也不像戴上人皮面具的脸,更何况,他自己的爹他那么熟悉,怎么会

一点迹象也看不出来?

上官刃笑了笑,说:“你是看不出来的。”

“看不出什么?”

“我的容貌是动过手术的。”

“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因为连我和你上官大叔当初都不相信,更何况是现在的你?”

上官刃的声调,是赵简的声调。

无忌的双眼瞪得老大,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所说的话,打死他也不相信。

然而,上官刃又开口了,他说:“你听过夫妻脸这三个字吗?”

“听过。”

“你知道这三个字的意思吗?”

“知道,就是一对夫妻生活久了,两个人的相貌变得很相似的。”

“不错,但是,朋友处久了,也会相像的,你知道吗?我跟你爹出生入死,一起共事了

二十多年,相貌也很相似,你有发觉吗?”上官刃停了一下,又说:“你当然不会发觉的,

因为连我们自己都没有发觉,不过,有一个人发觉了。”

“哦?是谁?”

“是妙手李天回。”

“妙手李天回?”

“你知道这个人吗?”

“我听说过,但是,他不是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吗?”

“不,真有其人。”

“真有其人?他真的也像传说中那么厉害,能把一个人的容貌改变得跟另一个人一模一

样吗?”

“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无忌又仔细的看了上官刃良久,说:“我还是不相信。”

“你为什么还不相信?”上官刃说:“好,我再讲一件事给你听,你愿意再听吗?”

无忌没有答腔,只是盯着他。

“你记得三年前的秋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记得。”无忌想了想之后,说:“你和爹一起失踪了半个月。”

说到这里,无忌忽然张大嘴巴,说:“难道是……”

“不错,我们遇到了李天回。”上官刃用追忆的语调说:“他一看到我们,就大感惊

讶,连声叫奇。”

“为什么?”

“他说,夫妻脸他看得多了,但朋友脸却没有看到过。当时我们大奇,问他什么是朋友

脸,他就说,跟夫妻脸一样,朋友相处久了,原来也会相像的。”

上官刃说到这里,停了一会,才接下去说:“这李天回于是问了我们一个很绝的问

题。”

“什么问题?”无忌追问。

“他问我们,愿不愿意改变一下角­色­。我们都不太懂他的意思,他又说,他有办法把我

们的容貌互相对调过来。”

无忌不说话了,因为上官刃的话,实在是玄之又玄,奇之又奇,让他不知是相信,还是

不信。

上官刃可没理会无忌的表情,接下去把三年前的故事,和盘说了出来。

原来,上官刃和赵简听了李天回的话之后,都很有意思改头换面,因为他们都想,互调

一下身份,说不定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反正他们互相认识那么久了,对彼此的事都很

熟悉,假扮起来又容易得很。

于是他们便跟随李天回回到他的家,任由他在脸上拉拉扯扯的。

李天回的技术很高明,他利用针灸的手法,使他们在进行手术时,一点痛楚也没有。

三天之后,当他们面对铜镜时,轰不禁大吃一惊.等他们二人互相对望时,吃惊的程度

就更甚了。

他们还互相在对方的脸上,仔仔细细的审视,竟然发现不到任何一丝易过容的痕迹。

他们开始互相模仿对方的日常生活习惯,又过了三天,一举手,一投足,他们都会把对

方看成了是自己。

然后,他们有点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心中有点后悔之意,他们问李天回可不可以

恢复以前的样子。

李天回的回答令他们震惊不已。

“绝对不可能,你们以为这是玩游戏吗?爱玩就玩,不爱玩就撒手?”李天回说。

“为什么你可以变过来,却不可以易容回去?”赵简问。

“因为你们的皮肤已经受过伤,被拉扯变了形,当然不可能恢复旧时容貌。”

“万一我们要向别人表明我们的原来身份,怎么办?”上官刃问。

“没有办法。”李天回说。

这句话很残酷,有如一把锋利的刀,切进了赵简和上官刃的内心,他们都感到一阵震撼

与懊恼。

“你们必须要互换身份,永远的。”李天回又说。

赵简和上官刃互相对望半晌,赵简才说:“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实是有一个的。”李天回说。

“是什么办法?”上官刃问。

“是一个很痛苦的办法。”李天回说。

“痛苦的办法?”赵简说。

“是的,很痛苦。”

“为什么?”上官刃问。

“因为你们必须把脸上的皮拉掉,容貌全毁,以前的轮廓,才会显出来。”

赵简和上官刃又对望着,二人心意相通,都同时想到被李天回当作实验品来耍了,心中

不禁一阵愤恨,忽然间同时出手,双掌拍向李天回胸前。

“李天回就这样死了?”无忌听到这里,开口问说。

“他的易容技术高超,但武功却差透之极,焉能不死?”

“也就是说,你的故事,在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证明之人了?”

上官刃看着无忌,说:“你还是不相信我?”

无忌笑了笑,说:“你要我怎么相信得过?你把这个故事编得太玄了。”

“太玄?”上官刃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呀!你知道吗?有时候真实的事,会比编出

来的故事更玄。”

“可是这个故事……”

“你要怎样才相信我?”上官刃打断无忌的话说。

无忌沉默不语。

上官刃神情极为凝重的注视着无忌,半晌,才说:“你的剑借给我。”

无忌看看上官刃,也不问为什么,就把剑递了过去。

上官刃接过剑,神­色­更加凝重,他拔出剑,注视着锐利的剑刃,然后,把剑缓缓举起,

手一曲,剑刃便架在自己颈旁。

无忌大惊,叫道:“你要­干­什么?”

上官刃凄然一笑,说:“只有这个方法,你才会相信我,对不对?”

无忌脸­色­大变,说:“你要毁去自己的容貌?”

“不。”上官刃平静的说:“我要恢复自己的容貌。”

无忌心中思潮起伏,不知如何是好,的确,只有这个方法才能看出面前的人,到底是不

是自己的爹。

但是,万一他真的是自己的爹呢?那容颜岂不变得血淋淋的全毁了?可是万一他不是

呢?他会不会举刀作势,装腔作态来骗自己?

假如眼前的人是上官刃,他能够深谋远虑,不动声息的谋害自己的爹爹,那么作一下状

要恢复容貌,是个一贯的作法,他一定猜想,自己绝不会让他毁容的。

这难题,实在太难解了。

怎么办?无忌看看上官刃手上明亮亮的剑刃,实在下不了决定。

无忌抵达上官堡的时候,唐傲就得到消息了。

他也知道,无忌上赌坊的目的,是要引起上官刃的注意。所以他老早就派人盯着上官

刃,留意他的去向。

对于上官刃和赵无忌的决战,他当然想在旁边观看,因此,他吩咐监视上官刃的人,一

有动静,立刻通知他,他准备跟踪上官刃前往。

但令他惊讶的是,第二天一整天,上官刃居然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然后到了第三天,监视的人忽然面­色­如土的跑来对他说,上官刃不见了。

上官刃什么时候离开,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这倒是令唐傲讶异莫名的事。

上官刃为什么要这么神秘的离开?难道他和赵无忌之间,真的有什么大秘密?

他不知道,不过,他立刻派人四处探查上官刃的下落,结果是上官刃去了那里没有人看

到,而赵无忌则据旅店的伙计说,在昨日问了狮山在那里之后,就没有回去过。

唐傲听完,二话不说,拿起剑就往狮山走,他判断,上官刃一定约了赵无忌在狮山上见

面。

唐傲去的时候,已经是靠近正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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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白玉雕龙》

第二十章另一次死别

看着赵无忌犹豫不决的神情,上官刃忽然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肯相信,

但又怕万一,对不对?”

无忌没有回答。

“我看这样好了,明天我们再在这里见面,我保证到时一定会带来让你可以相信的证

据。”上官刃说:“这点你信任我吧?”

无忌看了上官刃一眼,点了一下头,他不答应也不成,如果不答应,上官刃会立刻自毁

容颜,假如那毁容后的脸,是自己的爹怎么办?他的念头当然有转到万一上官刃明天不来,

怎么办?这只好赌一下了。何况,上官刃不来,他一样可以找到他,只不过要多费一番手脚

罢了。

上官刃一看他点头,立时转身就走。

无忌只是楞楞的,看看上官刃转身,走了开去。等上官刃走出二十多步远之后,他心中

忽然兴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他觉得,好象有一件什么不祥的事,马上就会发生在他眼前。

他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想起一件事。

剑。

他的剑,上官刃临走的时候并没有还给他。

所以,他立刻向前冲了过去,同时大叫:“不要!”

太迟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无忌追过去的时候,上官刃早已停下了脚步,等无忌走了十来步的时候,上官刃便转过

身来。

无忌走到上官刃身前二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上官刃的身体已经全部转了过来。

无忌的嘴巴张得很大,眼睛瞪得更大,他的心在淌血,在狂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

么?

因为他看到的,是一张血淋淋的脸。

上官刃在离开后,走了大概十来步,便开始用剑把后颈的皮肤割开,边走边扯,然后,

听到无忌的狂呼,他就转身。

是赵简!是无忌的亲爹爹!

无忌的“爹”字哽咽在喉头,叫也叫不出声音。

赵简的脸,则是凄然的笑容。

破碎的脸上凄然的笑容,神情真是诡异之极。不过,他的眼中,却­射­出慈祥的光芒,表

示他一点也不怪自己的儿子。

无忌的脸已挂满泪水,他双腿一屈,人就跪了下去,扑倒在赵简面前,那声凄惨哀怨的

声音,终于叫了出来:“爹!”

赵简凄然一笑,说:“你不必太难过,我这样做,并不完全是要你相信我。”

那是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无忌心中这样想,但他没有说出来。

“爹这样做,一半是为了赎罪。”赵简又说。

赎罪?赎什么罪?无忌想。

“我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赵简把剑递还给无忌说。

无忌用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他的爹爹,这几年来,他一直以为他爹已经去世,想不到如

今会有这样的变化。他有很多话,想问他爹,但是,他都没有开口,他看着他爹毁容后的神

情,他知道,他爹会跟他解释一切的。

“你以为,是你上官大叔谋害了我,对不对,如今我的身份你已经肯定了,你一定也知

道,被杀的人,是上官大叔。”

无忌没有说话,他专心的在倾听。

“其实,白玉老虎的计划,完全是我设计的,自从我和你上官大叔经过李天回的易容之

后,我的­性­情就开始转变。

我时常想,假如有一天,大风堂能消灭了唐家堡,整个江湖都在我们掌管之下的时候,

我、你上官大叔、以及司空,还是三个人分权管理吗?

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我想,应该由我一个人独霸江湖才对。”

赵简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才接下去说:“有了这样的想法,我时常会变得

烦躁无比,尤其一看到你上官大叔,我就会想,这个人要分享我的权力,我必须除去他。”

“你没有想到司空大叔?”无忌忍不住问。

“你司空大叔是个没有野心的人,所以我一点也不忧虑。”赵简说:“但是上官可不一

样,他跟我一样,权力欲很大,我唯一比他强的,是比他深谋远虑。”

赵简一边说,一边走回刚才那块大石上,无忌也跟着走了过去,坐下。这时,赵简脸上

的血已止,那轮廓,已清晰的显示他确确实实是赵简。

“有一天。”赵简继续说:“我终于想出了白玉老虎的计划,既可一举消灭上官,也可

以趁机混进唐家堡,伺机消灭唐家堡。

于是,就在你大喜那一天,我把上官叫进密室,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会突下毒手,后面的

事,你是知道的,我也不必多讲。”

赵简的表情变得很沉痛,他苦苦的一笑,又说:“你爹才是个坏人,你知道吗?”

无忌没有说话,他的内心也是一阵无比的沉痛,他的心,又乱成了一团。自己的爹爹才

是个谋害人的凶手,不顾多年情谊,只为了要夺权,想独霸大风堂,进而消灭唐家堡,称霸

江湖。

这样的行为,无忌是无法原谅的,但是,做出这样行为来的,却是他的亲爹爹!

他怎么办?

他看着他爹爹,赵简的脸是破碎的,而无忌的心却跟这脸一样。

“你不必太难过。”赵简说:“我决定以毁容的方式来向你表明身份,就是想赎罪,我

不应该谋害上官的。”

“爹!”无忌能说的话,就只有沉痛的呼唤。

“爹已经没有用了。”

“为什么?”

“唐傲那小子,已经在我身上下了毒。”

“怎么会?”

“唐傲很厉害,我相信他是利用怜怜炖参汤的机会,在参汤里下了毒。”

“那你……”

“我刚才运气,血气不太通顺,功力大概消失了四成,唐傲这家伙!”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想利用你来除去我,同时,还可以利用这机会来打击你,你想想看,白玉雕龙的计

划完全是假的,你杀我之后,他马上对你说出真相,这打击有多大?”

无忌想象得出来,他一定会日日酗酒,无心做事,这样一来,大风堂的事,就更加没有

人出面了,那时,唐家堡只要大规模发动攻势,大风堂说不定就会在江湖上消失无踪!

好狠毒的家伙,无忌心中暗骂。

“现在,我们必须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是的,你就假装把我杀了,让唐傲把真相告诉你,你要装成方寸大乱的样子,马上攻

击他。”

“我是他的对手吗?”

“很难说,不过,他既然要用这个方法来对付你,这表示他对你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不

然,他根本什么花招都不出,对不对?”

“不错。”

“所以,你一定要装成愤怒和后悔的样子,让他轻敌,而且,在过招的时候,一开始你

就要弄出攻不成招,漏洞百出的打法。”

“万一他一下子就抓住我的漏洞,我岂不是自找死路?”

“不会的,以唐傲的个­性­,和对付你的方法,他一定喜欢玩猫捉耗子的游戏,非逗得你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才出手了断。”

“这会不会太冒险?”

“不冒险,焉能有收获?”赵简说:“如今剩下的问题,是你什么时候去找唐傲最适

宜。”

赵简停了一停,又说:“可惜我做了一件错事。”

“什么错事?”

“我怕你找我有什么大事,所以出来的时候,走得很秘密,唐家的人一点也不知道我去

了那里。”

“这件事错了吗?”

“现在想想是错了。”

“为什么?”

“因为以唐傲的个­性­,他一定会盯牢我,假如他知道我来了这里,一定会来这里,等着

你我决斗以后,大大的嘲弄你一番。”

“爹倒不用担心,我可做了一件对的事。”

“哦?”

“我曾经问过客栈里的伙计,怎么来这里。”

“好,唐傲找不出我去了那里的线索,一定会到客栈打听你的去处,他也一定会从伙计

问出你来了这里。”

“问题是我没说来,我只是问怎么走而已。”

“够了,唐傲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线索的。”

“那他一定会来?”

“也许他已经在附近找寻我们的下落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立刻把这里布置一下。”

“布置?”

“是呀!弄得好象是经过一场激烈打斗的样子,让唐傲以为我们已经决斗过了。”

“那爹你呢?”

“我?这还不简单?我如今面目全非,装起死来,就格外像真的。”

“你要装死?”

“这样唐傲才不会看出你是在装的。”

“可是……”

“怎么啦?你觉得我装死不吉利?”

“不是。”

“那你……”

“我跟唐傲有决斗之约。”

“管他的,趁这个机会杀了他是最好的啦!”

“……”

“你跟他讲信用?他会是守信之人吗?”

“我是守信之人。”

“好吧,你守信好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等一会如果看到你,一定向你挑衅,逼你

出手。”

“那样的话,就不是我先不守信了。”

“儿子呀,江湖险诈,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么讲信用?”

“在江湖上,不是以信用为优先吗?”

“呸!”赵简恨恨的说:“我在江湖上打滚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看过一个守信的人。”

“但是爹不是一直教我守信吗?”

“教归教,面对事情的时候,就需要随机应变,知道吗?”

“我不知道。”

“你怎么这么拗?假如你爹像你这样,大风堂早就不知道到了那里去了,还能在江湖上

占一席之地吗?”

“可是我……”

“你不要说了。”赵简打断无忌的话,说:“你想想看,消灭了唐家堡之后,大风堂称

霸江湖了,这整个事业,是属于谁的?”

“当然是爹你的。”

“我?”赵简冷哼一声,说:“我能吗?”

“为什么不能?”

“我的真面目已经揭穿了,大风堂的人都会知道我对上官下的毒手,我还够资格领导他

们吗?”

“那……”

赵简苦笑一下,说:“子承父业,整个大风堂都是你的了,你知道吗?”

“我?”赵无忌楞了一楞,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接下去。

“是呀,我自毁容貌,除了向上官赎罪以外,另一个目的,也是想向大家表明,大风堂

我不接管了,要全部交到你手上。”

无忌没有说话.赵简又说:“所以,你要把大风堂管好的话,你必须了解,事情处理好

最重要,信用,是要看对什么人才讲的。”

“这不合我的个­性­。”

“个­性­?要讲个­性­,你最好隐居山林,在江湖上,只讲手段与目的,不讲个­性­的。”

“爹,你变了,变了很多。”

“在江湖上浮沉了这么久,谁能不变?”

“江湖真的这么险恶吗?”

“比你想象的,还要险恶。”

无忌的心中,忽然兴起一阵感慨,这样的江湖人,他会长久的做吗?他必须长久的做

吗?他的思绪只是一闪而过,因为赵简的话,把他的思路打断了。

“为了大风堂,为了继承我历尽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基业,你必须认清江湖上一切险恶的

伎俩,面对它,才能屹立不移。”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无忌心中狂喊着。

但是,赵简并没有听到他内心的声音,接着说:“你一定要答应我,趁这个机会杀死唐

傲。”

“爹,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做违背良心的事?”无忌忍不住冲口而问。

“良心?死人会有良心吗?死人还会讲良心吗?你不杀唐傲,唐傲就会杀你!”

“我宁愿选择公平的决斗。”

“公平的决斗?哼!”赵简冷哼一声,说:“唐傲用这个方法来对付你,他的心机,你

还不清楚?这样还会公平吗?”

无忌沉默了。但他的表情,依旧是那么的坚决。

这表情看在赵简的眼里,让赵简既急且恨,这儿子怎么这么顽冥不化?赵简心中实在难

过至极。

赵简知道,唐傲是个非常­阴­险的人物,唐傲利用上官怜怜来向自己下毒,就可见他的­阴­

险于一般,这样的下毒,是一石二鸟之计。假如无忌杀了自己,等于替唐傲除去他想除的

人。假如无忌不敌,自己已中毒,功力消失了四成,唐傲当然不用担心自己会怎样,因为他

随时可以杀了自己。

唐傲当然做梦也想不到,“白玉雕龙”的­阴­谋,碰巧曾遇到赵简和上官刃有那么一段事

件发生,这样巧妙的安排,实在是天意。

消灭唐家堡的天意。

但无忌却一点也不想把握这千载难蓬的机会,这怎不令赵简又急又难过?

然而,看着无忌那么坚决的表情,赵简却苦无良策来说服他的儿子!

两个人之间,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半晌之后,赵简忽然想到了一个计策。

他忽然哎唷的惊叫一声,双手掩着肚子,脸上露出痛苦无比的表情。

无忌吓了一跳,连忙说:“爹,你怎么啦?”

赵简痛苦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才说:“好­阴­险的唐傲呀!”

无忌看着他爹脸上痛苦的表情,心如刀割,说:“唐傲他……”只说一半,便喘一口大

气。

“你一定要替我报仇。”赵简打断无忌的话,说。

“报仇?”无忌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嗯。”赵简的嘴角竟然有丝丝鲜血渗出。

“爹!”无忌扶着他爹的肩膀惊叫。

“你现在知道唐傲有多狠毒了吧?”

无忌又一次感到莫名其妙,他既惊且惑的注视着赵简。

“他下的慢­性­毒药,是不能见血的,一见血,我就变成这样。”

“你现在怎么样了?爹!”

“我现在肝肠寸断,身体里面到处都在流血。”

“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唐傲狠毒的地方。”赵简再度强调唐傲的狠毒,说:“他明知我跟你决斗,就

算侥幸赢了,也难免会挂彩,他下的毒,一碰到血,我就,我就……”

赵简的声音,竟然愈来愈虚弱了。

“我送你去找大夫。”

“没用了,我知道,我是回生乏术了。”

“爹!”无忌想扶起他爹,但被他爹伸手挡开。

“你不必费事了。”赵简说:“每个人都会死的,你也不必太难过。”

无忌眼中已注满了泪水。

“我死前,有两个愿望。”

“爹说。”无忌的声音带着硬咽。

“第一,你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除去唐傲,这是一个最好的时机,爹连死却不必装,一

切都是真实的。”

无忌含泪点头。

“第二,你一定要好好接管大风堂,完成我毕生的愿望。”

无忌无言。

“你答应我吗?”赵简的眼中充满了期望。

无忌依旧无话。

“你一定要答应我。”赵简的声音更加虚弱了。

无忌点头。

赵简笑了,然后,他的人就倒了下去。

“爹!”无忌惨痛的惊叫。

死人是绝对不会因为惨痛的叫声而复活的,人生最无奈的事,就是死亡。

赵简是死得很愉快的,因为一切都依他的计划而顺利进行。

他在测试自己内力,发现已少了四成功力时,他就知道,唐傲下的慢­性­毒药,一定是无

药可救的,死,只是迟早的事而已。

谁都想多活一些日子的,但是,无忌重义的情况实在太严重了,这使赵简在刚才萌生早

死的念头。

与其要死,不如用死亡来劝服自己的儿子,所以他故意把他骤死的原因,全部嫁祸

到唐傲身上,让无忌对唐傲怀恨,恨不得马上杀了他来替自己报仇。

所以,赵简真正的死因,不是中毒,而是自己用内力把内脏震碎。

这是很痛苦的死亡方法,但是,比起活着看着唐家堡称霸的痛苦,这样的死,对赵简而

言,已经不算是痛苦了。

无忌当然不知道,他父亲到死,还欺骗了他。

赵简的死亡秘密,已随着他的断气,永远无人能够知道了。

无忌的哀痛,是无法形容的。

他一直以为父亲已在白玉老虎的计划里死去,忽然间看到父亲还活着,却在不到一个时

辰的时间里,真真正正的死了。

他定定的注视着父亲毫无痛苦的死亡的脸庞,任由泪水在脸上流落。

他心中暗暗立下誓言,一定替父亲杀了唐傲,以报此仇。

他抱起他爹的尸体,走出那块巨石,他在狮山附近走着,找寻一处风景好的地点。

他找到了,那里可以俯视山下的小镇,以及小镇外面茫茫的平原。

他用剑鞘掘出一个大洞.把他爹的尸体埋下。

然后,他站在那里,默默回想与他爹生活的种种情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很轻微的脚步声。

唐傲来了。

无忌也不回头,他的泪水早已­干­枯,他心中开始想的,是恨。

他听到的脚步声愈来愈响,最后停在他身后大约三丈来远的地方。

“你人不错嘛!”身后传来的,果然是唐傲的声音。

无忌缓缓转身,看着唐傲,他的情绪已经控制好,眼神一点恨意也没有,他就那么宁静

的站着。

“杀你父亲的仇人,你也掩埋,可见你对你上官大叔,还是有蛮深厚的感情的,对不

对?”

无忌没有说话,他心中想的,是怎样和唐傲应对,才不会露出一点破绽。

唐傲忽然笑了起来,从微笑而变成大笑。

等笑声停止之后,无忌才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

“笑我?”

“不错,笑你很笨。”

无忌心中暗笑,因为谁才是笨蛋,他比谁都清楚。

“我很笨吗?”无忌问。

“当然,不笨,怎么会中了我的计呢?”

“中你的计?什么计?”

“你知道你杀错好人了吗?”

无忌当然知道,但他却装得跟真的一样,问道:“我杀错了谁?”

“上官刃。”

“上官刃?”

“不错。”

“杀父仇人不该杀吗?”

“该。”

“那我怎么会杀错?”

“问题是,他不是你的杀父仇人。”

“哦?”

“你不相信?”

“我当然不相信。”无忌­干­脆一路演戏:“我爹的日记难道还会假?”

“为什么不会?”

“为什么会?”

“因为那是我编出来的。”

无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唐傲问。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我爹的日记是你编出来的?”无忌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你这样说有什么目的?你要故意逼我愤怒,是不是?”

“不错,我是故意要你感到懊悔,愤怒。”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趁机杀了你。”

“为什么?我们不是有决斗之约在先吗?”

“决斗?”唐傲冷哼一声,说:“公平的决斗,我可没有把握胜得了你。”

“为什么?”

“因为你跟萧东楼学的剑法,是天下第一的剑法,太厉害了。”

“所以你就故意要激怒我,让我冲动起来,对不对?”

“一点也不错。”

“但是,你编的故事未免太差了,我怎么可能相信你的话?”

“当然。”

“我们把日期改在今天?此时此地?”

“我不会反对。”

“你不后悔?”

“我只后悔杀错了上官大叔。”

“那这件事你是应该后悔的,其实,你这么容易受骗的人,实在是不应该出来领导大风

堂的。”

无忌没有答腔,他知道,唐傲又在使用他最拿手的激将法了。

无忌当然将计就计,把表情装得愈来愈愤怒的样子,其实,他的内心,比任何时侯却来

得更冷静。

“你知道你应该做什么吗?”唐傲又说。

“做什么?”

“做鬼!”

唐傲说着,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无忌的脸,更加愤怒了。

唐傲仔细的盯着无忌脸上表情的变化,他知道,现在出手正是最好的时机。

所以他说:“我们现在就来进行公平的决斗吧!”

无忌心中暗笑,公平的决斗?你故意把我激怒,令我武功大打折扣,这叫公平?

然而,换个角度来想,无忌其实一切都是装出来,他是故意让唐傲误会自己,唐傲就会

轻敌。

而轻敌,就是对打的致命伤。

所以,不管从那个角度看,这都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绝对不是。

但再往深一层来想,此时此地来决斗,也是挺公平的,因为唐傲设计来让无忌中计,未

料无忌会将计就计,来个尔虞我诈一番,双方在决斗前,其实都维持在最佳状态,这样的决

斗,岂非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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