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瓷片渐渐的划进湘涟的脖子,渗出的血暖暖的流在了她冰凉的手上。湘涟闭着眼睛,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痛楚。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使出最后的力气结束自己。
突然间,有人一把将她推开,道:“你干什么?”湘涟猛然惊醒了过来,愣愣地看着那人,却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湘涟看着手上的血,不由得哭道:“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还不如死了算了!”那姑娘听罢,竟也哭了起来,道:“你死了又能怎样?”她这一喊,却听见又有人低低地哭了起来。湘涟回头看去,却见还有两个女孩也被关在这里。那是两个真正的女孩子。
湘涟看了那姑娘一眼,道:“不死,日后会受到怎样的羞耻,你想过没有?”那姑娘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说弃就弃?”湘涟抹了一把眼泪,道:“父母?我没有父母。而且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断不能从了那老鸨。”那姑娘听了,怒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被关在这里这么些天,从来都是想着要逃出去!”“逃出去?”湘涟听了她的话,不由得一脸的茫然,“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有什么办法逃出去?……”
想着先前,自己也是一个武乘新秀,随同衙门里的人众办差,虽然历经凶险,可也有力气与敌手周旋。那些事情,竟是远隔前世一般……蓦然间,湘涟不由得想起自己杀死的吴大有,自语道:“真是报应吗?……其实武功……也是不能改变一个人的……”
那位姑娘喘了口气,对湘涟道:“老鸨每日都会来威逼于我们,我们不能这样屈从于她。我已经想好了一个计策,必定要四人同行才能办成!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湘涟看了一眼这个娇弱的姑娘,万没想到她竟能有如此的豪气;一时间,湘涟也被勾起了些许旧时的情怀。“一定要四人同行才能办成!”这位姑娘的话竟然让湘涟莫名的感动。是啊,自己还没有完全被抛弃,还是能为别人做点什么的。她咬了咬牙,决定便是今日死在这里,也要帮忙救出她们!
想到这里,湘涟问她道:“姊姊有什么计策,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姑娘向门外望了望,将大家招呼到一起,道:“每日晚上,老鸨都会来逼迫我们从命,我们一直不听,因此受了许多苦楚。今日她若再来,我们便假装屈从于她,趁她不注意将她摁倒在地。只要出了这地窖,我就可以带你们摸到怡红阁的后门,到时就能逃出去了!”
一女孩听了,道:“姐姐说得虽然是好,可是与老鸨同来的还有个龟公。龟公都是身强力壮的人,我们如何斗得过他们?”姑娘咬着牙道:“这便是要四人同上的原因。我们两个人去对付那个老鸨,两个人制服那个龟公。”另一女孩咬着嘴唇道:“……我好怕……”那姑娘道:“与其在这里失贞,不如拼了命去。便是怕,也要拼了!”她回头对湘涟道:“如果这样死了,你可愿意?”
湘涟听了,不由赞许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如此柔弱的姑娘,竟然有这样的胆色!她点了点头,道:“正合我意。”她回想着以前武乘们的争斗,在现在看来竟然是那么的不值一提。湘涟静静地看着窗外,自语道:“但愿我还有力气,还有一点力气,能够救出她们便足够了……”
那位姑娘让他们睡在干草之上,闭眼休养生息,准备晚上逃离怡红阁。湘涟看着三位少女,用手拿着那片碎瓷,手上不住的发抖。我一直是这样没用吗?原来以前的我想用武功掩饰着自己的懦弱,但又能怎样呢?今日我一定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就算要死,也得救出这几个姑娘,这是我能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到了夜里,地窖的门被打开了。几个少女装作不知道一般,依旧在墙角休息。
湘涟悄悄地看着门口,却见那老鸨带着三个龟奴走了进来,笑道:“丫头们,想得怎么样了?”几人一惊,断没想到她会带这么多人来!那位姑娘向她们使了下眼色,几个女孩都道:“已然想通了。”老鸨听了有些吃惊,道:“果真?”那位姑娘道:“我劝了她们一下午。与其被妈妈用刑,不如从了妈妈过几天好日子。”老鸨听罢喜上眉梢,笑道:“真好,真好!”她说着打量了众人一眼,道:“都是好货色啊!”随后她走到湘涟的身边,用手托着她的下巴道:“真是好货色!”
湘涟的手背在身后,死死地捏着那块碎瓷,咬着牙想:“上苍如若要惩戒荣湘涟,便只惩戒我一人便是。我武功全失,无亲无友,早已不屑留在世上。不过这几位姐妹一定要救出火海。因此上苍再赐给我最后一点力气,能救出她们的力气……”老鸨见她目光如炬,不由得惊道:“你……”话音未落,却见湘涟一记瓷片划过她的脖子,顿时鲜血狂喷!
三个龟奴见状,惊怒道:“要造反了,来……”还未喊出来,三个女孩已经扑上前去缠住他们!龟奴们大怒,一时拳脚交加,竟打得她们血肉横飞。湘涟看得仔细,自语道:“我还有一点力气,我不能让她们死在这里!”手捏碎瓷闯上前去,一下割断了一个龟奴的喉咙!那龟奴气急败坏,临死之前一脚踢在湘涟的身上,只踢得她几乎站不起来。
眼见一龟奴已将一个女孩摁得不得动弹,将她的头往墙上猛撞,湘涟使出全力冲了上去,将碎瓷Сhā进了他的脖子;那龟奴白眼一翻,倾刻倒在了地上。最后一个龟奴见状准备要跑,那位姑娘抱着他的腿道:“快……”湘涟与另一个女孩扑上前去,将他摁在地上。
龟奴身大,她们已经渐渐摁不住;湘涟情急之下,猛然解下龟奴的腰带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直勒得那龟奴口吐白沫。姑娘急道:“我们快走!”三人正准备逃跑,却见另一个女孩头破血流,已经死了!
三人咬了咬牙,一头跑出了地窖。行不多远,却见穿廊上有人走过。姑娘急道:“是这边!”二人跟着她钻进了条阴沟里。浸着寒冷的冰水,三人爬了良久才钻出头来。湘涟与姑娘走到外面,却已是到了一片野地。再看另一个女孩,却扑倒在阴沟的外面不能再动弹。
“姊姊!”湘涟惊道,“你怎么了!”她说着,想把女孩拉出来。女孩却道:“两位姊姊,你们快走吧,我不行了……”湘涟看她时,却见她的口鼻里流着鲜血,原来被那龟奴打得颇重。湘涟一时泪如雨下,哭道:“为什么会是她们死……本来……本来应该是我……”看着死在阴沟里的女孩,湘涟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姑娘拉着湘涟道:“快些走吧,你就算哭死在这里,她们也不会活过来了!”湘涟抹了一把眼泪,跟着姑娘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跑去,突然胸口一痛,呕出一口血来。姑娘惊道:“你怎么了?”湘涟用手背抹了一把血,暗道:“我的经络俱毁,刚才使力太重,竟然会如此……”想着,却见那姑娘将她背了起来,道:“我带你走!”湘涟急道:“我也不行了……不能拖累你……”
姑娘哭道:“我们一起逃出来的,若你们都死了,我还怎么活啊!”不由分说,背着湘涟一路跑去。湘涟伏在她的背上,觉得这个姑娘是如此的可亲,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姑娘喘着气,道:“我叫小荃。”“小荃?”湘涟听了,不由得心里一暖。过了许久,小荃又问道:“你呢?你叫什么?”湘涟觉得脸上有些发烧,道:“我……我叫荣湘涟……”
也不知跑了多久,姑娘再也跑不动,二人一下子摔倒在雪地上。湘涟看了看周围白茫茫的雪地,道:“我们到什么地方了?”小荃坐起身来,看了四周一眼,道:“快要到江苏了吧。没想到我们跑出这么远,他们应该找不到了。”小荃说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湘涟看着白茫茫的四周,问道:“我们日后可怎么办?”
小荃道:“其实我是回老家看爷爷去的。你呢?”湘涟道:“我……我早就无家可归了。”小荃听了很是同情,道:“你若不嫌弃,便与我一起过日子,好吗?”湘涟道:“我?我可是贱民出身,你不讨厌我吗?”小荃笑道:“我也是贱民。”湘涟听了心里很是感慨,道:“你家在何处?”小荃道:“离海边几十里,有一个小岛,上面住的全是渔民。我爷爷就住在那里!”
湘涟听了,道:“但愿你家里人能收留我。”小荃道:“湘涟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是人见人爱的!”湘涟听了会心地笑了起来,与她站起来一道朝海边走去。
走了约摸有了大半日,二人已经行至岸边上,却见海天连成一片;寒冷的海风吹着她们的脸,竟不知如何过海。小荃道:“现在是年关,家家户户都在过年,看来是不能回去了。”湘涟四下里望了望,却见岸边停着一排小船,道:“我们过去问问?”二人跑了过去,见小船上都是空空如也,不由得大为失望。这时,身后一人道:“两位姑娘,有何事啊?”二人回头一望,却是一个渔夫。
小荃道:“大叔,我们想过海。”渔夫听了笑道:“现在正值过年,谁会过海?要过,等到正月十五再说吧。”小荃听了,很是失望。湘涟问道:“如果大叔不愿意撑船,能借条船我们使使吗?”渔夫听罢,道:“你们会撑船吗?”小荃道:“当然会,我爷爷也是渔夫!”渔夫道:“果真?你爷爷是谁?”小荃道:“我爷爷叫六斤,是前面渔岛上的人呢。”渔夫喜道:“原来是六伯伯家的人啊,怎么不早说,你爷爷正盼着你呢!”说着推出一条小船,带了二人撑向海去。
海上风很大,吹得湘涟睁不开眼。猛然间,她似乎看见远处有条官船经过,不禁叫道:“有官兵!”渔夫道:“海上有海盗,自然会有官兵了。你又没惹他们,怕什么?”湘涟此时已是惊弓之鸟,哪里敢多话。小荃听了,不由得担忧地道:“海盗?那爷爷他们住在渔岛上没危险吗?”
渔夫答道:“前些年是很凶险的啊,无奈贱民不能到陆上居住,所以也没有办法。好在这里离陆上近,可怜的是海上很远的地方有人居住,那可就惨了。”小荃道:“更远的地方也会有人居住?”渔夫道:“这也只是听说罢。据说在这大海深处,有一座岛叫做疯人岛,关在那里面的人全都是疯子。”
小荃道:“竟然有这种地方?”渔夫道:“是啊。听说几年前,疯人岛被外国的海盗占了,朝庭没有去管,所以上面的疯子都被那些海盗杀死了。直到前不久,张总督才派兵收复了疯人岛。这些官船,想必便是张总督的人吧。”湘涟听了,不由得放眼望,见官船之上兵马整齐有序,应当是张绍祖的部下,当下松了口气。
这时,她隐约看见最后一条官船下似乎悬着一个人,道:“有人悬在那里吗?”小荃道:“太远了,看不清楚!”渔夫道:“不要开玩笑了。这么冷的天,要泡在海里肯定已经死了呢。”湘涟想着自己受创太重,竟然疑神疑鬼,不由得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却听渔夫道:“到了!”湘涟睁开眼睛,却见到了一座礁岛之上。整座小岛不过几里方圆,展眼一望已经尽收眼底。湘涟随渔夫和小荃上了岛去,却见共只有七八户人家,零零落落的分散在小岛之上。小荃问道:“我爷爷在哪里?”渔夫将她们带到了一所小棚边,叫道:“六伯,您看谁来了?”
少时,屋里走出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道:“我一个老绝户,还有人来拜年不成?”这老人驼着腰,因此站在那里还没有湘涟她们高。小荃叫道:“爷爷,是我啊!”六伯道:“你是……”看了半日却似不认识。小荃道:“我是小荃,您的孙女小荃啊!”
“小荃……”六伯听罢,似乎很是激动,“你怎么回了?”小荃道:“我想您了。”说着一头扑在他的怀里,哭道:“爷爷,我再也不走了!”湘涟站在一旁,觉得他们祖孙能重逢,心里也很是高兴。小荃拉过湘涟道:“爷爷,这是我刚认识的荣湘涟。”湘涟忙道:“爷爷好……”
小荃道:“多亏了湘涟,我才能回来看爷爷。她对我可有恩呢!”“有恩……”湘涟心里一沉。是啊,自己以前也是仗着对盐帮有恩,才会酿成今日的大祸。她对六伯道:“小荃瞎说了。要不是她,荣湘涟怕是早死了。”湘涟似乎渐渐明白,把好处记在别人身上是会招人讨厌的。果然,六伯高兴地道:“别站在外边说话,快进屋来吧!”
湘涟随他进了屋里,只见黑洞洞的一片。六伯点了松火,道:“都饿坏了吧,这里还有不少年货呢。”说着盛了两大鱼汤于她们吃。二人跑了一日一夜,见了鱼汤大口地喝了起来。湘涟喝得正香,却觉得胸口一阵翻痛,忍不住吐了起来。六伯惊道:“怎么了?”
小荃笑道:“湘涟好象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怕是喝不习惯吧?”湘涟忙道:“没……是我的身子不舒服……”六伯拿着松灯一照,见吐出来的汤里有血丝,道:“不得了,快去请仙姑来瞧瞧!”说着连忙跑出了屋外。小荃将湘涟放在炕上躺好,道:“你病了吗?”湘涟怕他们担心,忙道:“没有,可能受了凉。”
过了一会儿,却见六伯带来了一个中年妇女,道:“仙姑,就是这个姑娘!”仙姑走到炕边,认真地替湘涟把着脉。过了良久,道:“姑娘以前可是个武乘啊!”湘涟听了很是惊讶,因为这个仙姑不过是个山野村妇,居然知道武乘的事情,看来并不是骗人吃喝的婆子了。仙姑又道:“姑娘不光被人废了内功,还被震碎了经络。而且……”她说着,拉着六伯走到了屋外。
隔着薄薄的棚门,湘涟分明地听仙姑道: 天下风雷帖吧“六斤啊,恕我直言,这姑娘的病没治了。”湘涟虽然早已不在乎生死,可听了这话还是为之一震。小荃惊得呆住了,听六伯道:“仙姑,您可是神仙,能想法子救她一救吗?”仙姑道:“我不过是个贱民,哪里又是什么神仙了?这姑娘调养得好,可能还能活三五个月。调养得不好,不定过几天便会死……”小荃听罢,冲出屋道:“仙姑你骗人,湘涟她不会死的!”
仙姑道:“你们伤心也没有用,她就这几天好活了。让她快快活活地走,岂不是好?”仙姑说完,便慢慢地回她的草棚里去了。祖孙二人回到屋里,却见湘涟正挣扎着要起来。小荃道:“快躺好,你要干什么?”湘涟道:“我的命不久了,不能大过年的死在你们家里……”小荃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那个仙姑就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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