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些东西也不需要解释给平民百姓懂,只要忽悠得他们相信建学堂是件好事,愿意支持了,这些仪式只是让百姓们心生敬畏的东西。做官的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娄知县一改前日的亲民,那天是摆足了官威,树立威信。
冗长的仪式之后,剩下的,便是实打实的干活了。这第一天的施工倒是符合了那一句古话:先破而后立。
几百名精壮汉子一拥而上,各执镐头铁锨,很快便把那条破胡同扒了个干干净净。再刮地三尺,把下头那些陈年烂泥全给挖开了,先进行下头沟渠的清理和扩充重修。
这还真是人多好办事!章清亭算是见识到了人多势众的好处,看起来很浩大的工程,真正有足够的人手做起来。还是很迅捷的。
开工这么大场面,赵王氏他们当然也来了。赵成栋手不能动,腿还是没问题的,一家三口特意都换了身干净衣裳,与有荣焉的站在人群之中。
只是多少仍有些抹不开面子,加上地方官员都在,还有不少乡绅士子,实在不好意思上前麻烦赵成材。本待说要帮忙,但见那工人着实不少,组织得很有秩序,他们就是想上前都Сhā不下脚。于是观了礼便也就打道回府了,意思是等过几天成材回来,再问问该上哪儿照应。
开工当天的现场仪式上,两位东家倒都缺了席。这是章清亭决定的,她细想了想,和方明珠在那天都没有露面,彻底的把这个风头交给娄知县一人出去。便是赵成材他们在外头照应,也恪守本份,半个字也不提自家的地云云。即便表彰,也只表彰那些捐钱助学的人家,如此一来,弄得这条胡同更象是官民一心,共建学堂了。
娄知县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高兴这两家人的知情识趣。这既不让他官府花上一文钱,又平白在即将卸任之前得这么大份功劳,可为他的仕途添上了光辉的一笔。倒是越发认真的敦促卫管事和衙门中人一定要全力配合把这项工程做好,可一点不能偷工省料。务必要让这条胡同百年不倒,给他贴金。
天天被领导这么耳提面命的,下面的人哪里敢不尽心尽力?那个胡同工地简直成了第二个衙门,管他有关无关的大小差役,没事就过去蹓跶一圈,就是不干活,回头在县太爷面前表表苦劳也好啊!
原先还有些想趁此机会敲敲赵成材竹杠的人,尤其是那个负责保卫,一贯爱占便宜的程队长,此时都不敢伸手了,都是可着心想把这事办好,在头儿面前留个好印象。
这么一来,倒给赵成材省了好大的麻烦,既不用请客送礼,就有人这么尽心尽力的干活。他本来还有些惶恐,可章清亭说没事,让他放心大胆的照单全收。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尽管向人开口。
这建胡同的好名声全归了官府,但东西却是自家的,一点也马虎不起。这个赵成材却是知晓轻重,有些该说的章清亭她们不好出面说。便自己再找人说去。
这工地上人多,干活虽快,但自家后院里要做饭的活也就跟着重了。章清亭怕忙不过来,想着不行就去雇去几个短工。没想到开工首日起,周围街坊领居家的婶子婆姨们都自发的过来帮忙,干完活就走,连馒头都不拿一个,让她很是感动。
“这就是远亲不如近邻了!”赵成材刚回来,拿了杯热茶润润喉咙,他这成天不是泡在工地上,就是在衙门里干活,没几日人就明显瘦了一圈,“等咱们房子盖好了,一家送份礼去,谢谢人家。”
章清亭点头称是,命张小蝶把那些人的名单记下,每人来的次数也都记着,回头酌情增减。
晚饭过后,赵玉兰她们收罗着洗衣裳。见赵成材的褂子在工地上蹭脏了,便也要他脱下来。
赵成材却道,“那要洗了,我明儿可没得换了。”
赵玉兰讶异,“你不还有一件么?”
“那个还没补起来!”
章清亭一听想起来了,过了几日,气早消了,“拿来给我瞧瞧,看是怎样的补法合适。”
赵成材心中欢喜,忙忙的取了衣来,章清亭仔细一瞧。这还真不太好补。那上头烧了有鸡蛋大小的洞,一定得加布上去,可哪怕是同色的,怎么织补都留下痕迹。
见她踌躇,赵玉兰道,“大嫂,我瞧你之前给明珠做衣裳时,有加花儿还挺别致的,这个也加朵素雅的花上去行么?”
“当然不行!”赵成材摇头不同意,“你们姑娘家穿花戴朵的可以,我个大男人弄朵花上去算怎么回事?要不就随便补补吧,只要不破就行了!”
“那可不行!”张发财道,“你现在可是在衙门里走动,成天跟那些大人来往,穿件破衣没的让人笑话!闺女,你也别心疼钱了,给你相公再置办一件吧!这个咱也去赊来试试?”
赵成材也不同意,“那可不行!这又不是工程用的,总不能什么都去赊。便是人家肯,咱们也不好意思。娘子,你就随便补上得了!”
章清亭琢磨了一下,“你去把那针线篓子给我拿来,还有咱们上回做剩下的布也一并拿来。都一并收在那箱子里呢!”
赵成材依言取了来,章清亭挑挑拣拣,寻出一块厚毛料,笑道,“用这个就好了!”
这衣裳是深蓝色的,毛料子却是黑色的,大家都看她要怎么补。
章清亭笑道,“你们都自**们的去,等弄好了再过来瞧也不迟!”
她一人关小屋里自忙活着,赵成材去帮妹子们烧水洗衣裳。在他的身体力行下,现在基本上家里有什么家务。都一起帮着干了。就象女的心细搓洗衣服,他们就在旁边帮着拧干、漂水,干些力气活,这么一来,大家干起来又快又轻松了。
等这边忙完了,衣裳也都晾上了,章清亭那边也差不多弄好了。收了针,她捧着衣裳笑盈盈的走到屋中亮了出来。众人一瞧,竟似件新衣裳了。
在两边肩头,衣袖处都用黑色毛料做了镶嵌,好似这衣裳本来就是如此。赵成材再换上给大伙儿瞧,加点毛料竟比往常的更显得贵气,一点也看不出火烧后织补的痕迹。
众人连声叫好,赵成材心里头更是美滋滋的。
张小蝶打趣,“姐夫,你上回说把大姐做的衣裳弄坏了,要赔她件礼物的,咱们可都帮你记着呢!”
赵成材望着章清亭赧然一笑,“我记得的!”
“那你送什么?”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章清亭听他似乎胸有成竹,心中倒有些小小的期待,这秀才会送她什么?总不会写副字画给她吧?那可太酸了!
晚上回到房中,赵成材跟她提了桩事,“这几天工地上干活,多有铁具受损的,我想把这活儿包给田福生,你看如何?”
章清亭点头,“这个无妨,我瞧他手艺不错,总是要找人做的,不如包给他。只是咱们又得赊欠了。”
赵成材摆手,“这却不用!干活的农具是官家的,受损了也由官家包修,这个银钱不大,都是现结的。要不,我也不会介绍给福生,他家也垫不起。今儿我跟卫管事说了声,他也没意见。”
章清亭横他一眼。“你既定了,还来问我做什么?反正又不要我出钱。”
赵成材笑道,“虽不要你直接出钱,但官府最后可得找咱们结总账,要是抹不去又加了来,还不成咱们出钱的了?肯定得问过你的意思。你既同意了就好!这事我跟福生也说了,他本来怪不好意思的,说咱家盖房子,他也没空来帮忙,本来说只收本钱就帮着把这活干了,我倒劝了他半天,说是官府给钱,他才应了。提前跟你说一声,咱们说话都对得上景,免得弄得他心里又不自在!”
章清亭点头,却又想到,“那孙俊良的事情你想出办法没有?这事情老拖着也不是办法。早点给玉兰解决了,日后她要再谈婚论嫁,也不耽误!”
赵成材心知其意,“你放心,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呢!一直在翻之前的案例,不过还真没找着类似的。等过几天陈师爷就该回来了,我再请教请教,他可是老师爷了,见多识广的,说不定有主意。”
“总之你上点心!玉兰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必是堵着的,来了这些天,连门都不大敢出。”
赵成材应了,这才略显羞涩的问,“娘子,呃……你要什么?”
嗯?章清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说要给她送礼物。
这个秀才,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没想到竟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真是失望之极,无趣之极!
连个脑筋也不动!章清亭有些恼意,淡淡的道,“算了,你又不是很宽裕,手上有点银子不如攒着自己买书应酬吧!晚了,睡吧!”
赵成材这下可真挠头了。他原本以为,问下章清亭喜欢什么,再给她买个什么不正好么?为什么又会惹她生气?
唉!这女人的心思啊,真是海底针,令人捉摸不定。可捉摸不定也还得琢磨下去,翌日上衙门里去,赵成材满脑子也在转悠着这事。
李鸿文瞧见他身上衣裳样子别致,倒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成材兄,你这是哪家裁缝做的新款,挺雅致的嘛,介绍我去!”
赵成材颇有几分得意,“我娘子做的!”他人毕竟老实,一下说了实话,“没瞧出来是那件旧衣么?这儿十五钻龙的时候烧了一块,娘子为了补得好看,才这么弄的。”
李鸿文点头赞赏,“你家娘子很可以呀!要是不说,谁知道是那个杀猪女?瞧她在外头忙得风生水起,回家这手针线做的也漂亮!你可算是有福气了。”
赵成材听得心花怒放,想起此人万花丛中过,肯定更懂女人心思,不觉问道,“鸿文兄,你说,要送什么礼物给女子比较好?”
李鸿文笑指着他,一脸油滑,“成材兄,你坏了!家有贤妻,还想要到外面拈花惹草么?”
赵成材脸一红,正色道,“你胡说什么?我是送给我娘子的!这衣裳是她亲手做的,却被烧了,我答应要赔她件礼物的。可昨晚问她要什么,她又说不用了。”
李鸿文当即重重的啧了一声,皱眉教训,“你送礼怎么这么没诚意的?”
此话怎讲?赵成材莫名其妙。
“你答应要给她送礼,就得出其不意给她个惊喜!象你这么直眉白眼的去问人家要不什么,那还不如把钱直接给她好了!”
这也是个主意啊!让她自己拿钱爱买什么就买什么多好!
“你可别告诉我,你真这么想?”李鸿文有些受不了的白他一眼,“要真如此,嫂夫人不被你气死才怪!”
“那又为何?”赵成材是真的不懂。
李鸿文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刚才不说了么?这女人是要哄的!给她送礼,得讲究个调调儿,来个出乎想象的意外之喜!当然,象你们过日子,平时当然要给钱她家用。但偶尔买一两样她喜欢的糕点,或是脂粉头油,或是钗环簪饰,或是扯身新衣,准保她心花怒放。这些花不了几个钱,却能让她对你死心塌地!这都是学问!你怎么成亲这么久,什么都不懂的?”
赵成材恍然大悟,细细思量。糕点,章清亭只赞过方家做的,脂粉头油,她好象还有一些,扯身新衣,就自己这眼光,十有八九会被她批作恶俗!不如买件小首饰吧,她平时还用得着。
“那我手上一共就二两银子,你说能买得起首饰么?”
“买得起!多少是个心意!”李鸿文忽地眼珠一转,生出个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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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三四)秀才要拼命
(一三四)秀才要拼命
李鸿文偷偷坏笑。自告奋勇的说要带赵成材一起去挑礼物,赵成材正欲道谢,忽见差役慌慌张张过来报讯,“赵师爷,你快去趟工地吧!出事了!”
赵成材唬了一跳,以为是出什么事故了,急忙追问,“出什么事了?伤着人没?”
“还没!不过也快打起来了!”那差役紧张过度,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不清楚。
李鸿文道,“咱们过去再说!太不象话了,竟然敢在学堂工地上动武,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这个熊心豹子胆!”
赵成材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薛子安?难道他真有这么大胆子,甘心犯下众怒?
及至到了工地,赵成材一瞧来人,鼻子差点气歪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孙俊良!
他这几日在家养好了伤,镶了两颗大金牙。本来赵玉兰不在还乐得风流快活,可家务事却没人干了。自接了这个媳妇,以前请的丫头仆妇全给辞了。勉强找短工顶了几天,可人家又不是卖给他家的奴婢,多少都有些脾气。哪有赵玉兰使得顺手?
这孙家父子三人甚觉不惯,便又想着要把赵玉兰给弄回来。可又怕她病还没好,回来也干不了活,便悄悄的差人打听,却意外得知赵家那胡同居然动工了!还盖了个什么学堂,连县太爷都亲自来主持,弄得很是风光!那人说,也瞧见赵玉兰了,元宵那天还出来玩来着,看起来好得不得了!现就住在她哥家里,还帮着干活做饭来着。
这一下,孙家人坐不住了,立即让孙俊良过来接人。万一赵家又发达起来了,有赵玉兰在,他们肯定还是能沾着好处的。
可孙俊良上回被打得有点害怕,不敢一人过来。孙老太一想,干脆就出了点钱,让儿子纠结了一帮子地痞无赖,就是抢也要把赵玉兰抢回来!她还记恨着章清亭那一箭之仇,不报不快!赵玉兰要是病怏怏的,她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只有赵玉兰好端端的,再可劲儿折腾她,方能消心头之恨!
孙俊良领了父母之命,真就雇了些平日交好的狐朋狗友,过来抢人了。这伙人惯是干些敲诈勒索的无赖勾当,到了工地也不言语。齐齐往地下一躺,就要闹事。
这也不是真的闹事,说起来还是一家子,程队长招架不住,也不知如何处理。一面赶紧命人去请赵成材,一面又派人去通知章清亭。她们今儿刚好和卫管事去看材料了,一时走开。
因为离得近,赵玉兰在家很快也得知了消息,吓得脸煞白,浑身发抖。
方德海很是沉得住气,“玉兰别怕!大伙儿都在呢,你到你嫂子屋里躲会儿,别出声,小蝶把那门反锁上!我看他还敢砸门抢人不成?银宝元宝你俩过去瞧着动静,有什么赶紧回来说一声,机灵着点,知道吗?”
张发财道,“他俩小的还不成,我去胡同那儿,要有什么,让他们回来传话!”
张金宝自告奋勇道。“我到前门看着去,他要敢闯进来,瞧我不拿大棍子抽他!”
见这一大家子人都护着自己,赵玉兰心下稍安,先躲回屋里去了。
后面那条胡同里,赵成材已经正面对上了孙俊良,虽然怒火高涨,他还是懂得分寸,先问了一句,“孙俊良,你今儿来干什么?”
孙俊良躲在那帮子无赖之中一晃脑袋,皮笑肉不笑的道,“我来接我媳妇!难道犯法了么?”
赵成材冷笑,“那你回去吧!玉兰身子没好,回不去你们那家,伺候不了你们那些人!”
“别介呀!”孙俊良厚颜无耻的道,“大舅子你怎么知道她伺候不了我?她伺候得很好呢!”
旁边无赖们哈哈大笑,有人帮腔,“没听说两口子的事,大舅子还能管得着的!你们说是不是?”
赵成材额上青筋直跳,脸色却肃穆得可怕,厉声打断他们的污言秽语,“这事我还就管定了!孙俊良,你不是人!你们全家都不是人!我不跟你们这些不是人的东西讲道理!我只把话说给你听,你要想接玉兰回去,除非先把我们赵家的人全部杀绝了!否则,玉兰就在娘家呆一辈子,也绝不会回去!”
他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完全没有一点通融和退让的余地。
孙俊良听得很是吃了一惊,这秀才往常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今日竟如此的血性?
他强自犟嘴,“那玉兰可是我媳妇!我花三十两银子明媒正娶回来的!”
赵成材重重冷哼,“可我们家光陪嫁的那套金首饰就不止三十两银子了!”
这一刻,他真是无比感激章清亭当日送的陪嫁。若非如此,肯定落人口实,而不象现在,可以腰板儿挺得笔直,理直气壮的道,“我们赵家是嫁女儿到你们家,可不是卖女儿到你们家!玉兰是嫁给你了,那又怎么了?我这个做大舅子的难道就不能接自个儿快要被你们虐待死的妹子回家么?我又犯了哪条王法?我爱留她住多久就住多久,你要不服气,再上衙门告我去啊!”
“你!”孙俊良一时给噎得无语,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不讲理!”
“我不讲理?”赵成材嗤笑,眼神狠厉,“我若是不讲理早上你们家闹事去了!我若是不讲理现在就能拿刀子跟你玩命!姓孙的,你要是有种就站出来,谁都不要找人帮忙,就咱俩一对一,打死了各安天命!你敢么?”
俗话说。这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孙俊良充其量就是个窝里横,见赵成材这么个文弱书生都急红了眼要跟他拼命,心下已经怯了三分。
“虎子!你的命金贵着呢!跟这种人拼不值得!要拼命也是我来!”后头冲上来的是手执铁锤的田福生,他接了这里的活,正过来送修补好的铁具。听说这孙家来抢媳妇了,立刻放下东西冲到前头。
孙俊良本想自己也许还能跟赵成材拼三分,可见又冒出来一个黑壮青年,一瞧人家那斗大的拳头,他可不敢了。
待要离开,颜面又挂不住。索性开始耍无赖,“哎呀!大家都来看呀!这赵家欺负人呀!硬把人家好端端的夫妻拆散了呀!这是缺德……”
他还没唱完,不知从哪儿飞来一粒小石头,不偏不倚,正中孙俊良的门牙,当即给他打落了两颗。
孙俊良一时反应不及,竟把牙齿咽下肚去,这可真真是应了那句话,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他忙低头呕之不及,心中郁闷之极,这最近是怎么了?居然这么的流年不利,这已经掉了四颗牙了!
他这一消停,就听有人开腔了,“我说卫管事,这工地上怎么跑出来这么多疯狗?这耽误了工程,可不得遭县太爷的批评?到时是该谁去领罚呢?”
这话说得夹枪带棍的,不仅把这群无赖骂了一顿,还隐隐指责程队长保护不利。如此牙尖嘴利的,当然就是章大小姐了。
她们本在外头看材料,忽然听说这头出事,急忙赶了回来。其实也就比赵成材晚了一步,章清亭本还唯恐秀才太老实,又被人欺负了去,没想到,在大事面前,他还真是硬气,寸土不让,铮铮铁骨,风范可嘉。
章清亭暗自点头,这秀才是当真象个男人了,敢挑担子,有理有据,还有血性,这姓孙的可再不能小瞧赵家了!
眼见孙俊良被骂得狗血淋头,本来心中大快,却见他忽然耍起了无赖,章清亭气不能上前去狠狠踹他两脚。可见他夹在众人之间不好动手,正自生气,方明珠却捡了粒小石头悄声对晏博文道,“阿礼哥,你教训教训他!就当又打乌鸦了!”
晏博文也听说了赵玉兰之事,很是义愤,现在不过让他出手小小教训一下,倒是无妨。
孙俊良哪里知道这边还有如此高手?不知是谁放的冷枪,欲待要骂,可这门牙掉了说话漏风,自己都听不清嚷些什么,气得哇哇乱叫。
这边程队长给章清亭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来,急忙解释,“这可不是我不管,这不是你们家亲戚么?”
章清亭挑眉冷笑,“相公,你瞧见咱们家亲戚了么?”
“没有!”赵成材顺着她的话,咬牙切齿的道,“若是亲戚来了,我们自当请进家里去,好生招待!可这儿明明就是一群疯狗!再说这工地上连片瓦都还没有,能是谁家亲戚?总不是这烂泥巴的吧?”
他们夫妻一唱一合,配合得倒好。程队长为难了,这该怎么办?
卫管事悄悄将他一拉,“他们都不管了,你还客气什么?直接大棒子赶回去!到县太爷面前就说今儿来了一群无赖捣乱,还得记你一功呢!”
程队长听这话有理,脸色一沉吩咐衙役们,“这儿不知是哪里来的一群刁民,意图挠乱施工,破坏我们新学堂的建立,来了呀!全部给我上!狠狠的打!把他们赶出市集!”
衙役们一听头儿发话了,那还上前去使劲的打?
孙俊良见势不妙,拔腿想溜了,可怎么能让送上门的落水狗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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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三五)打畜生不用客气 [粉红120+]
(一三五)打畜生不用客气 [粉红120+]
眼见这伙无赖想逃跑。旁边干活的汉子们瞧见可不依了。大伙儿平日也气愤这些无赖横行乡里,欺压良善,此时有这机会,干嘛要平白放过他们?
大家心照不宣的故意把锹一伸,棍子一横,扑通扑通绊倒了不少人。让随后赶上来了衙役们着实打了个痛快!
章清亭和赵成材二人一对眼色,各自找了根棍子,专门追打孙俊良。
“你个王八蛋!让你欺负我妹子!”
“让你虐待玉兰!让你家的死老头和死老太婆放狗咬我们!”
“你个畜生!让你逼玉兰跳河!你还跑?”
“这分明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打他还用客气什么?”
夫妻二人有志同心,棍打脚踢,狠狠的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直打得孙俊良面目全非,奄奄一息,赵成材才拦住章清亭,“行了!别为这种畜生惹上麻烦,今儿就先这样了!”
再看那帮子帮闲的无赖,一个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赵成材把棍子一扔,对那伙人道,“你们把这小畜生抬回去,就说是我赵成材打的!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们以后少来Сhā手!此次姑念你们是初犯,又是受人唆使。这位程大人已经网开一面了!若是再来,定要禀明县太爷,治你们一个聚众滋事,扰乱治安的重罪!那时流放三千里,可不要叫屈!”
这番话连恐带吓,把这伙无赖灰溜溜的赶了回去。众人瞧得哈哈大笑,拍手称快。
赵成材又对程队长道,“今日多得程队长执法严明,惩奸除恶,才能教训到这帮子无赖恶徒,伸张正义!”
他看方才章清亭言语带刺,让程队长有些下不来台,所以特来圆个面子。日后还要共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宁得罪君子,也莫要得罪这种小人。
“好说好说!”程队长给夸得脸上有光,很是得意。心里之前那点小小的不快一扫而光,反觉得秀才会做人,会办事。
现下太平无事了,李鸿文在后头也见风使舵,盛赞程队长是如何的英明神武,当机立断,所以才把那伙无赖打得抱头鼠窜,屁滚尿流!听得程队长是心花怒放,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卫管事呵呵笑着对工匠们一招手,“热闹看完了,该干活了!”把此事轻轻带过。
章清亭出了气。脑子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冒失,干嘛无缘无故的拉上程队长?真没必要!多亏赵成材想到,圆了回来,也不至于日后相见尴尬了。
正想跟秀才说几句什么,却听后头有人在叫她,“闺女!这儿!”
却是一大家子都跑出来了,张发财握着拳头笑道,“打得好!闺女!真带劲儿!”
章清亭横他一眼,这话怎么说的?敢情我在这儿上演全武行呢!这夸人怎么夸得这么别扭?
赵成材也过来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张小蝶笑道,“不止我们来了,玉兰姐姐也来了!”
众人闪开,才现出被他们围在里头的赵玉兰,她的眼泪仍在扑簌簌往下掉,走上前来一手拉一个,“哥……嫂子……”
赵成材瞧得心疼,“傻妹子,你哭什么?哥说过,要帮你出口气的!你瞧,打得你还满意么?”
赵玉兰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拼命点头。
在场上局势发生明显逆转时,张发财就赶紧叫儿子回去通知众人赶来看好戏了,还把之前他们没瞧见的,绘声绘色讲给众人知道。见哥哥如此拼了命的维护自己,赵玉兰是感动不已。
章清亭擦去她腮边的泪水,“好了好了!揍了那个畜生,你哭什么?还替他心疼啊?”
“才不……”赵玉兰哽咽着忿忿止住了泪。
章清亭笑道,“咱们打他不算本事,改天要让你亲自揍他们家人一顿才算是本事呢!你想揍他们么?”
赵玉兰犹豫了一下,坚定的点了点头。
“那你刚才怎么不上来?”章清亭甚是可惜,“多好的机会啊!”
赵玉兰有些不好意思,仍有些抽抽答答的道,“方才……光瞧你们打去了,给忘了!”
这话听得众人都笑了。
方德海故意调侃,“玉兰,你可别跟你嫂子学坏了!那是个泼辣货,猪都敢杀,何况打人?师父虽然教你下厨,可不要你象她似的太造杀孽!”
这张蜻蜓的恶女名声,可是章清亭生平恨事,忿忿的白了方老头一眼,“我就打了杀了的,也全是畜生和畜生不如的人!什么杀孽不杀孽的,老爷子总是拿我逗趣!再说,又不我一人打的,秀才不也打了?你们干嘛不说他?”
赵成材却不知又在想什么出神,章清亭推他一下才回过神来,“娘子说的对,该打的一定得打!”
方德海笑得更厉害了。“你呀!也被你媳妇带坏了!你们瞧,以前多斯文一个孩子,现在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众人全给逗乐了。
章清亭被大伙儿取笑得赧颜,小嘴一撅,开始赶人了,“行啦行啦!戏都唱完了,全都回去干活去!这时辰差不多了,一会儿别粥也糊了,馒头也蒸过了,误了送饭,我可不依!”
“行啦!咱们都回去吧!”方德海柱着拐棍转身,却又故意回头唉声叹气,“谁让人家是地主婆呢!咱们有什么法子?”
众人嘻嘻笑着,都回去了。章清亭却把赵玉兰一拉,往旁边一指,“给人家也道个谢去!”
赵玉兰转头一瞧,旁边角落里,站着田福生,蹩手蹩脚的站在那里,全然失了方才的勇猛,局促不已。
赵玉兰犹豫了一下,章清亭道。“大大方方的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呢!传不出闲话来!”
赵玉兰这才一步一挪的上前,对田福生低声道,“谢谢你了。”
田福生咬着牙恨恨的道,“我……我真不知道那畜生那么坏的!要不,要不我早上你们家教训他去了!”
赵玉兰摇了摇头,“这是……这是我们家的事情,该由我们家自己来处理。你……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田福生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又是心痛又是无力。是啊,这是别人家的事。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为她出头?
“我……那个人……你,你以后怎么办?”
赵玉兰努力的挤出一点可怜兮兮的笑意,“哥哥说,会想法给我讨张休书的。若是不成……我就呆在家里,也是可以的。我……我现在过得很好,哥嫂待我很好。方师傅还收了我做徒弟,要教我做菜……他,他可有本事呢!”
忍不住颤抖的声线还是泄露了心里的不平静。
“我问的是你自己!”田福生鼓足勇气问她,“你要是拿到休书了……以后呢?”
赵玉兰忍无可忍,含着泪哽咽着,“你……你找个好姑娘吧……”
她捂着嘴扭头跑开了。
“玉……”
章清亭上前挡住了田福生的视线,轻声道,“田家兄弟,我知道你关心她。可是玉兰现在毕竟是人家的媳妇,你以后别老在我们店外头转了,让人瞧见多不好。”
田福生黯然低头,眼里的心碎显而易见。
章清亭想了想,见左右无人,走近了一步悄声道,“你愿意等她么?”
田福生讶异的抬起头,“可……可以么?”
章清亭微微颔首,“不能保证,但你若是愿意,就等上两年,不行也别瞎耽误工夫。”
田福生忙不迭的点头,“我愿意!”
章清亭皱眉嗔道,“小声点!”
田福生很是赧然的低下头,去掩不住满脸的喜形于色。
章清亭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拿什么过日子?”
田福生脸更红了,象面对考官的小学生,很小声的说,“其实我……我一直有想。我们家……原来……原来没这么穷的!后来,是爷爷奶奶和娘老是病,才渐渐败落了。咱们因为没钱,买不起好料。接不起好活,若是……若是有钱进些好料子,我想可以打些好东西,生意也会好的……”
章清亭听着点了点头,还算是动了点脑子,“那你要进好材料得多少钱?”
田福生脸一下涨红了,连连摆手,“我……我不用嫂子你借钱!虎子介绍了这个活给我,我想就可以攒下一点来了。然后……慢慢来吧!”
这人倒真是实诚,也不算太笨,章清亭颇有几分好感,“你可以慢慢等,我小姑子可不能慢慢等!照你那样,也许十年八年后才挣得出份家业,那她都人老珠黄了!这样吧,我也不借钱你,我这儿房子盖起来之后,里面也有些要用铁匠的活计,到时也包给你了。你可别给我做砸了!要是做得好,也许我会考虑跟你合伙开个大铁匠铺子,到时再说吧!”
田福生喜出望外,连连鞠躬,“多谢嫂子,多谢嫂子!”
他自欢天喜地的去了,赵成材才上前,小心的探询,“娘子,这么做合适么?”
毕竟赵玉兰还没拿到休书呢!这么做会不会有点操之过急了?
章清亭却自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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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三六)礼物
(一三六)礼物
赵成材担心现在妹子还未拿到休书。章清亭此举着实有些保媒拉纤之嫌,恐遭人非议。却见章大小姐大大的白眼一翻,“我刚才不过是瞧田福生这人不错,所以想跟他谈谈生意!可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没答应!他要等谁,爱等多久那都是他自个儿的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至于将来成与不成,也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赵成材心里明白,就算是赵玉兰拿到休书,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改嫁,总得有个时间缓冲。章清亭这么做,其实也是在为赵玉兰将来的生活做铺垫。
章清亭忽地想起,“我方才瞧你神色不对,又想什么鬼主意了?快说来听听!别又突然给人一下子,弄得措手不及!”
赵成材抿嘴笑得有几分狡黠,“这还是你方才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他示意章清亭靠近,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章清亭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合适么?”
赵成材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这事若是问娄知县肯定不大合适,我想着等陈师爷回来私下请教请教他。听听他的意思。”
章清亭扑哧一笑,“要真是成了,倒是大快人心!”她想想又不甘心,“哼,还说我带坏了你,我瞧你肚子里的坏水可比我多多了!”
赵成材一拱手,故作正色唱个诺,“客气客气,彼此彼此!”
章清亭拿手绢捂着嘴咯咯直笑,心情大好之下,主动承认错误,“嗳,方才我确实有些冒失,不该拉上那姓程的,谢谢你替我圆场。”
赵成材悄声道,“其实你一点都没说错!这人欺善怕恶,成天想着占小便宜,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咱们家也不能全是一团和气,总要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的!”
章清亭横他一眼,又生气了,“那凭什么做恶人的总是我?”
因为你是杀猪女,恶名在外啊!这话赵成材也就心里想想,嘴上可不敢说,“这不都一样么?总不是一家人,要不下回我来当这恶人?”
“小两口说什么悄悄话呢?”李鸿文安抚了程队长,把他劝回衙门里去自请功劳了。上前打趣。
知道此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赵成材忙把话题岔开,“在说那姓孙的,明儿会不会来告状。”
“他敢?”李鸿文一瞪眼,随即笑了,“就来了也没关系,娄大人多半不会受理!成材兄你方才有句话说得对极了,这是你们的家务事,外人如何Сhā手?若是孙家人来了,至多找你理论,要是告上公堂,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便可以推脱出去。”
这个赵成材当然有想到,否则他也不会出手教训孙俊良,还故意说那么番话,把事情全兜在自己头上。
你们公婆相公殴打媳妇不犯法,那我这个大舅子打打妹夫难道就犯法了么?赵成材虽然火冒三丈,但头脑还是非常清楚的。就是想明白了不会有事,才果断出手。
不过表面上的客套还是要做的,“多谢鸿文兄仗义执言,若是真的理论起来,还请你做个见证。”
“那是当然。你我同僚,何必客气?”
既然无事,赵成材也不久留,和章清亭道个别,准备回衙门里去。
路上李鸿文把他一拉,指着旁边一家银铺,“正好有空,咱们进去给你母亲子挑件礼物。”
行啊!赵成材随他一同进来。
“李公子!您今儿怎么有空来了?快请进!”
看来李鸿文是常客,那小伙计一见他,就热情的上前招呼着。
李鸿文大摇大摆的进来,张口就问,“最近有什么好货色么?”
“当然有!那可是我们东家过年时专门从京城弄来的好东西,您请进来瞧!”
李鸿文把正趴在柜台上看首饰的赵成材一拉,“这些东西普通的很,没什么好看的,跟我进去开开眼!”
赵成材心想,我可比不上你财大气粗,进去了光看不买,没得招人讨嫌,“我看这些就很好了!”
李鸿文真是对他的实在很无语,“看你,又露怯了!看看怕什么?喜欢就买,不喜欢就拉倒!管他有钱没钱,你得先把自己当成大爷,人家才拿你当大爷!”
行行行!进去就进去!赵成材也对他时时刻刻必要保持的派头十足没奈何。
二人进了里间,伙计请他们坐下,奉上香茗才道,“二位公子请稍坐一会儿,我进去取来!”
赵成材这才低声道。“我身上有多少银子你可清楚,别看一堆,最后一样都买不起!”
“放心!我心里有数!”李鸿文一笑,心中自有算计。
不多时,伙计捧了大大小小几个锦盒出来,一一打开,“二位公子请看!可都是些好东西!”
李鸿文拿起一串珠链,赞不绝口,“这玩意儿可少见得很,就京里,象这么齐整的货色也不多!”
赵成材却看得皱眉,这串珠链若说做项链着实长了些,而且每颗珠子形状大小不一,最小的如小指头大小,最大有鸡蛋大小,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再看那盒子里的耳环也奇怪,不是成双成对,却都是单只卖的。尤其是一只蛇形金环,用纯金做身,上面嵌着黄绿黑各色细碎宝石,五彩斑斓,栩栩如生,尤其是前头那条火红的信子和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透着股森森寒意,看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伙计见他与李鸿文一起,还以为是同道中人,盛情赞道,“这位公子可真好眼力,这五毒环咱们一回货就卖掉了,这还是昨儿刚刚补回来的。您瞧这儿,还有蜈蚣、蝎子、黄蜂和蟾蜍,要不要一套买回去?这单买是五两银子一只,全套可以打个折扣!”
赵成材一瞧其他毒虫,那个恶心劲儿就更大了。心里却觉得奇怪,“你说这是干什么的?”
伙计一脸诧异的望着他,“公子不认得?”
李鸿文嘻嘻笑道,“你别信他!他最喜欢装傻充愣,摆个老实人的嘴脸,逗你玩儿呢!”
伙计这才释然笑了,“我就说!跟李公子一起的,怎么可能连|乳环都不认得!那也忒土了!”
|乳环?赵成材心里一琢磨,明白过了脸顿时唰的红了。
暗自瞪了李鸿文一眼,怎么带他看这些玩意儿?别说他没钱买,就是有钱买了回去,若是给章清亭瞧见,那不得扒了他的皮?
李鸿文笑道,“伙计,这位赵公子是要挑件礼物回去送他娘子的,你这些不合适,挑些规矩的来!”
伙计赔笑,“李公子您早点吩咐嘛!这些东西只适合送给翠红楼的姑娘和家中的姬妾,你们慢慢挑着,我再取好的来!”
这一回,伙计取来的东西果然就正式了许多。
李鸿文拣了一根银杏叶片的银簪子在手中把玩着,“这个素雅,送给嫂夫人倒是合适的。”
赵成材见了许多的黄金宝石,正耀得眼晕,乍见到这朴素的银白色,心下就有几分欢喜。再看簪头两片叶子交叠着,脉络清晰,做工精巧细致,便问道,“这个要多少钱?”
“这个不贵,才二两银子!做的又细致,很多客人都喜欢。您看……”那伙计想上前介绍,却被李鸿文踩了一脚打断,暗自使个眼色,“是不是好东西,赵公子自然知道,哪用你多嘴多舌?”
小伙计当即打了自己一耳刮子。嘻嘻笑道,“瞧我这张嘴!说惯了就是没个把门儿的!李公子刚提醒了我,我又差点现眼了!赵公子既然喜欢,那我就给您包上吧!”
这……还真有点贵!赵成材把那簪子在手里一掂,就知道分量没有多少,这个价钱可比外头的东西贵多了。不过瞧这手工,倒也是值得的,章清亭为人又挑剔,恐怕外头那些寻常货色也入不了她的眼,买就买个好的吧!
“那能便宜点么?”赵成材勤俭惯了,讨价还价也是根深蒂固。
小伙计有些犹豫,看出赵成材不是个豪爽的客人,也难保有回头的生意,便赔笑着道,“按说,您这头一次来,是该给您算便宜点。但若是您只挑这一样……要不,李公子您也挑几件?一起给你们算便宜点!这新年您也还是第一回到我们店来呢!就当打赏小的个红包行么?”
“你这猴崽子!哪回来不骗我点钱去就不安心。”李鸿文笑骂着,却把玩了一下桌上的首饰,拣了一只黄金打的一只胭脂扣,啪的在手掌里打开又快速合上,不让赵成材瞧见里头的内容,“这个多少银子?”
“这个盒子只要八两,链子二两,一共是十两。那我就给二位都打个九折吧,赵公子这簪子便是一两八钱,李公子这盒子便是九两银子!”
李鸿文点头,“那就这样吧!”
小伙计收了银钱,拿了他们的东西各自包了起来。一会儿送过来时,手上却又多了两只鼻烟壶大小的琉璃瓶。
“二位公子,这是我们新从南康国那边弄过来的玩意儿,叫做什么香露。只要一滴,抹在身上香喷喷的,那边的太太小姐都喜欢。这个是茉莉香露,这个是木樨香露,你们闻闻,要是喜欢就拿一瓶吧,才一钱银子一瓶。”
李鸿文瞧着有些意思,闻闻气味芳香沁脾,价钱又不算太贵,拿着送给母亲、姐妹和那些相好的姑娘们都可以。
“还有没有别的味道的?”
“还有一种玫瑰香露和芙蓉香露。”
赵成材听提芙蓉二字想到了荷花,又想到章清亭,也有点动心,“那都拿来瞧瞧!”
伙计高高兴兴的又捧了出来,李鸿文瞧后豪爽的手一挥,“不用找钱了,全给我拿这个!刚才给你十两,剩的一两就正好十瓶。”
赵成材想了半天,犹犹豫豫的问,“我买两瓶,你再送我一瓶好么?”
小伙计笑了,“这位公子真是会做生意!行吧!二位公子买了这么多,小的就做个主了,一人送一瓶了,算是咱们开年的见面礼!”
“猴崽子!咱们跟你做生意,让你赚钱,反倒成了你给咱们送礼了!”
两人钱花光了,拎着各自的东西回衙门里办公去了。
半日无话,只回家前赵成材总觉得李鸿文瞧他笑得别有深意。
不过也没往心里去,心中喜孜孜的盘算着,簪子是章清亭的,三瓶香露是章清亭和二位妹子的,不过也得给章清亭先拣才是。
进了门,却见章清亭还没回来,张小蝶坐在外屋,见他悄声道,“姐夫,你母亲来了。在你屋里跟玉兰姐说话呢!”
赵成材过去,赵王氏正拉着女儿在屋里垂泪。她方才刚听说今儿工地上的事情,忙忙的就赶了过来。见了女儿甚是惭愧,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的哭个不停。
“行了!娘!”赵成材劝道,“玉兰才好了,别又招她哭了!反正那混蛋今儿也被咱们给教训了一顿,算是给妹子出了口气!”
赵王氏擦擦眼泪,“那你呢?会不会惹来麻烦?”
赵成材道,“娘您放心,不会有事的。他要是敢来找麻烦,咱们也不怕他!正好给玉兰讨份休书!”
赵王氏嘴唇动了下,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先指着脚边的篮子道,“知道你们这儿忙,天天也没空弄饭,我就从家里带了咸菜豆酱来,还有那些腊鱼腊肉。之前做的多,你们也没拿,我就把剩的全拿来了,这些就馒头下粥都是好的。”
“那可辛苦您了!我们这些天,还上外头买咸菜呢!”
赵王氏忙道,“那多贵?又不干净!你们要是喜欢,我回家就再多做点,放上十天半月就行了。还有鸡蛋,也别往我那儿送了,你们人多,留着炒炒吃着方便。我们要吃时,自个儿买就行了!”
见老娘通情达理,赵成材很是高兴,“行!那我先把这些放厨房去!今晚就切了蒸一盘子,瞧这腊肉多漂亮!”
赵王氏见儿子居然挽着袖子干家务,很是稀奇,“成材你放着,等你妹子她们收拾吧!”
赵玉兰此时也收拾好了情绪,夸道,“娘,哥现在可能干呢!在家都是他帮着我们做家务的!哥,这时候差不多了,嫂子也快回来了,你让小蝶把那花卷、萝卜糕还有豆沙包都蒸上吧,一会儿也给娘带几个回去尝尝!”
赵成材应了,自出去忙活。
赵王氏更惊奇了,“玉兰,你什么时候还学会了做那些东西?”
赵玉兰笑道,“嫂子把我介绍给方师傅做徒弟了!我现在可学了不少东西。不过这会子忙,没空学做菜,师傅说,等房子盖起来了,还要教我煎炸烹炖,那我就能当大厨了!”
赵王氏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能当大厨?”
赵玉兰道,“娘您可别小瞧人!嫂子说,有志者,事竟成!她说让我好生学着,将来等我出了师,还要给我开间饭馆呢!那时呀,我自己也能当老板去!”
赵王氏惊得嘴都合不拢了,这还是她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女儿么?怎么现在都敢如此的口出豪言了?还信心满满,一点儿也不知道脸红。
“玉兰,你……你可不能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这做生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怎么可能?”赵王氏还真不相信自己这个乖乖女能去开饭店。
赵玉兰并不与娘分辨,嫂子说过,事情没做成之前,你跟人说什么,旁人都会以为你是异想天开,等到你自己真正做成了,那才叫人刮目相看呢!她只拉些家常,“家里您顾得过来么?成栋好些没?”
赵王氏只剩下点头的份,想想犹自追问,“玉兰,你可别一时冲动,万一生意做赔了,可是要亏钱的!”
赵玉兰隐隐有些不服,“娘,您总是这样!我做什么都不行,哥哥弟弟做什么您都说可以。您说,要是嫂子现在给成栋开个饭馆,您也拦着么?”
那当然不会!
赵玉兰一瞧她娘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您有没有想过,就算是嫂子真给成栋开个饭馆,他什么都不会,能做得下来么?您为什么又允了呢?我现在天天跟着小蝶她们一块儿学识字学算账,嫂子说,日后不能让我们老跟着她,要让我们自己都能独挡一面!”
“算了,我也不跟您说了,您总是觉得女孩儿就是不如男孩的。可嫂子说,这女孩儿要有本事的可比男孩还有用!就象咱们家,大事小情不都得靠您?您说,爹比得上您吗?那您为什么要瞧不起我呢?反正,日后这些事情我自己会想,哥嫂也能替我拿主意,他们都是读书人,明白事理的,您就甭操心了!”
那是说我不明白事理了么?赵王氏很是疑惑,到底是女儿变化太快,还是她没弄明白?
她觉得这个家不止是两地分居这么简单了,好象还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却又说不上来所以然。这些事情,她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不过赵王氏今儿来,还是有件事要跟女儿交待的,她附在女儿耳边问了句话,赵玉兰的眼神立即惊恐了,方才的自信与喜悦一下子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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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三七)这个脸丢大了
(一三七)这个脸丢大了 [粉红打赏加更]
见女儿的恐慌,赵王氏却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做女人就是这个命!你自己记着日子,留点心!要是没有也就罢了,可万一……那可真就麻烦了!”
母女俩相顾无言,脸上都平添了一层愁色。
赵成材忙完了过来的时候,瞧着不对劲,“这又是怎么了?娘您又说妹子什么了?”
“没……没什么!”赵玉兰勉强应了一声,“哥,东西都弄好了?”
赵成材把篮子递给赵王氏,怕走了热气,上头还细心的搭了块干净的布,“娘,我也不留您了。您要在这儿,家里肯定又没得饭吃了!”
赵王氏心中也还有些疙瘩,不想跟章清亭正面对上,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对了成材,明儿我和你爹没事,也来工地上帮忙,有这些吃的,成栋也可以照顾自己了。你瞧我们要带些什么工具来么?”
“实在是没什么要您帮忙的!工地上又脏又累的,你们在家歇着多好。干嘛要来受这个罪?”
赵王氏不悦的道,“就是知道你们忙才要来的,瞧瞧你,都瘦一圈了!盖房子这么大事,我们在家闲着,撒手不管的象话么?我是来帮你干活,又不是来管你要钱的!你怕什么?”
我怕你来了和我媳妇吵架!赵成材想想,还是把丑话说在前头,约法三章,“你们来可以,不过娘,这工程里头还有衙门的学堂,都有专人负责的,可不是咱们自个儿家的事情,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您去了可别瞎指挥!”
“知道啦!”赵王氏怎么听不懂他的意思?没好气的道,“总之听你媳妇的就对了,是不是?”
赵成材挺顺溜的接了一句,“您要这么说也可以!”瞧娘脸色一沉,又补了一句,“其实也不是听她的,这设计施工可是卫管事奏明了娄大人定下来的,娘子在那儿也只管验货什么的,具体事务还是得听人家的!”
赵王氏应了,正挽着篮子出门,迎头却见章清亭一行人回来了。现在工程忙,方家也没时间做饭。都是在这儿吃完了再回去休息。
多日未见,婆媳都有几分尴尬。章清亭觉得赵王氏憔悴了不少,好象又老了些,赵王氏也觉得章清亭消瘦了许多,却显得更成熟稳重了。
赵成材忙上前说好话,“娘子,娘知道咱们忙,没时间做饭,特意给咱们送咸菜来了!”
章清亭不想扫他的面子,还是上前见了个礼,“婆婆来了。”
赵王氏应了一声,也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我这家里还有事,就不留了。你们忙,也要记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别太操劳了。”
章清亭应下,赵王氏走了。方明珠这才笑道,“你们快来瞧,我们弄了辆车回来!爷爷,以后咱们来去就不用走路了!”
门口果然停着一辆小驴车,车很旧。油漆都快掉光了,但还算结实,个子也小巧,能容两三人。驴却很精神,一身毛皮油光水滑,劲头儿十足。
“你们从哪儿弄这么好东西?”
方明珠笑道,“这多亏了阿礼,我们今儿去外头谈事情,正好瞧见那家商户院子里放着这辆旧车,轱辘都掉了一个。他当时瞧见了,就问人家能不能便宜卖的,那人倒大方,嫌占地方,索性送我们了。回来的路上补了个轮子,大姐买了只驴套上,这就齐全了!”
章清亭笑道,“我倒想给老爷子配辆马车,可现在手上也不宽裕,这驴车呀,您老先凑合着,等咱们有了钱,准保再给您配辆大马车!”
方德海很是高兴,嘴上却挑刺,“你这丫头就会说好听的!再等些天,房子都盖起来了,我还要这车干什么?”
方明珠拍手笑道,“到时爷爷可以坐着马车四处逛呗!”
赵成材道,“咱们家不是还有多余的布么?赶紧把这帘子都换上,再铺上两个褥子。坐起来就更舒服了。”
这个倒是简单,一家人动手,很快就把驴车打扫得干干净净,装饰一新。
饭后,方家祖孙稳稳的坐在驴车当中,晏博文小鞭儿一甩,赶着驴车得得儿的走了。
张发财忽笑道,“这还真象一家子!”
张小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明珠才几岁?”
张发财一瞪眼,“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这男人大点才懂得疼老婆。”
章清亭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明珠和阿礼?这有可能吗?赵成材却暗自有几分高兴,管他阿礼跟说,不来招惹章清亭就好说!
晚上回了屋,赵成材才献宝似的先取出那三瓶香露来,“送你的!你挑一个,下剩的给玉兰和小蝶吧。”
章清亭还当真小小的惊喜了一下,“这香露是南康国的吧?”
见她高兴,赵成材笑着点头,却又不好意思道,“还是少算了一个,应该帮明珠也拿一瓶,刚才一瞧见她我就想起来了。”
章清亭很是大方,“那把我这个先给她吧。免得那两个有了。独她没有,小孩子容易生气。对了,你这个买的多少银子?”
赵成材伸出一根指头,“一钱银子。”
章清亭点头,“那不贵了,我们那儿都卖三十文的,这三瓶一起,也才多卖了十文。”
“什么?”赵成材惊叫道,“这是一钱银子一瓶!”他发觉不对劲了,“你说你们那儿卖三十文?”
呃……章大小姐窘了。这个借口不好找,干脆忽视。她小脸一沉,凶巴巴的道,“问那么多干嘛?”
明显的欲盖弥彰,心中有鬼!可赵成材在目前的情况下还不敢逼供,嘟囔着,“不说算了!你要把香露给明珠也行,我还有样好东西给你!”
他伸手掏摸着簪子,没一会儿脸色变了,“怎么没了?我明明放在袖子里的!”
“别着急,慢慢找!你买的什么?”
“是根银簪子!很漂亮的,上面打的是银杏叶子!我特意给你买的,怎么会没有呢?”赵成材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个遍,越发慌了,他可真心疼!“二两银子呢!”
“你别慌!好好想想!”章清亭提示着,“是不是放在衙门了?”
“不可能!我回家时还特意又摸过的,明明就在的!”
“那是不是滑到棉衣里头去了?”
赵成材把棉衣脱了下来摸了一遍,还是没有。口袋也是完好的,没有破损的痕迹。
这就难说了,章清亭安慰着他,“算了,掉了也就掉了吧!就当是破财挡灾了。”
“不应该啊!”赵成材急得汗都快下来了,他努力一幕一幕回想着,“我明明记得到家门口前还摸过来着!我就是怕掉了,一直两手袖着,从没有松开过!”
“那会不会掉家里了?你出去悄悄的找一找,要是有就算了,没有也别声张,倒扰得全家不得安生了。”
赵成材举着灯又出来找,可寻了半天,哪里有影子?连房门前都找了一路,也没瞧见。
家里人还是惊动,章清亭推说是她的簪子掉了,大家帮忙又找了一时,连装垃圾的簸箕都看了,也没有。
章清亭末了只得又扯个谎,“在墙角儿呢!我一时没瞧见!这不是?”她拿了原先的簪子把众人哄了过去。
赵成材暗地里自是跺足捶胸,郁闷不已。章清亭好半天才把他安抚着睡下了。
且说赵王氏今日回家。除了拎回来一篮子吃的,还意外收获了一支簪子。这可把她乐坏了!
话说这赵王氏勤俭持家多年,何曾置办过这样精巧细致的首饰?唯一的一根簪子还是粗铜的。原本成亲之时,娘家也是陪嫁了两件银首饰的,可早在漫漫的穷苦岁月中救急了。这女人甭管多大年纪,都有一颗爱美爱首饰的心,赵王氏当然也不例外。在章清亭进门时,她就不知多中意她那套夹银的气派首饰,做梦都不知梦见过多少回戴在了自己身上。
可现如今,虽然这根簪子没有章清亭的那根粗重,但赵王氏已经很满足了。还是儿子好,知道心疼娘!
虽说赵成材不肯把所有的钱再交给赵王氏让她有点意见,可此时见了这首饰,心下又平衡了。儿子现在成天在外头做事肯定也是要交际应酬的,就这都能想到给自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足见孝心可嘉。
赵老实瞧得稀奇,“你哪来这个东西?”
“要你管!”赵王氏可不想跟人分享这份喜悦。独自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遍又一遍的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这浑身银白,亮得耀眼的簪子,眉开眼笑,简直合不拢嘴。
晚上小心的把这簪子拿帕子包了,放在枕头旁边,又怕老鼠来偷了,塞在了枕头里,心想着明儿要怎样的戴出去好生显摆,兴奋得大半夜才睡着觉。
第二日一早,赵王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早早的起来,好生梳了个发髻,把簪子带上,在镜子面前顾盼自得,赵老实三催四请的,才喜滋滋的出了门。
一路上见着熟人就含笑点头打着招呼,略带刻意的总要把簪子显露出来,恨不得人人都上前来夸赞几句。
赵老实瞧着自家老婆子这个轻狂劲儿,很是看不惯,这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小媳妇似的,一根簪子咋就能乐成这样?他闷声不吭的在前头大步走着,眼不见为净。
男人当然不能理解,不管多大年纪,女人永远是女人,有些本性可以压抑,却是无法改变的。
等到了工地上,已经开始干活了。
赵成材虽然丢了簪子很郁闷,但还是想着把这事一早就给章清亭交待了,让她不拘安排爹娘干点什么,是个意思就行了。
章清亭见到这二老也不意外,赵老实好打发,让他帮忙看管农具,要是有坏的,就收了拿小车推到田福生那铺子里去修,然后再把修好的拿回来就得了。这个活很是轻松,基本上走几趟就行。赵老实没事还帮人挖几锄头,运送下泥土什么的,干得很是卖力。
至于赵王氏么,瞧她今儿打扮得这么齐整,根本就不象个来干活的,倒象是个来监工的!
章清亭可不想把她放在工地上,免得到时又起什么争执,便打发她回去,“婆婆,街坊婶娘们都在家里帮忙干活呢!那边虽有方老爷子照管着,可到了饭点,她们也该回去了。就麻烦您过去搭把手,到了日中给大伙儿分馒头打粥吧!”
章清亭话说得很客气,活也不重,赵王氏瞧这工地上,除了章清亭和方明珠两个东家,确实也没女人在。指挥干活的是卫管事,她在这儿确实没什么事。便依言回去了,“那行!家里的那摊子就全交给我了,保管误不了你的事!”
得!章清亭暗自翻个白眼,还是这么个大包大揽的性子!不过家里的事情,她也不太担心,方德海可厉害得紧,赵王氏想乱指挥,那肯定是不行的!
及至她转过身去,章清亭忽见银光一闪,赵王氏脑后可不端端正正的Сhā着一根新银簪?
章清亭心下有了底,可这银簪怎么到了她的手里?
算了,东西找到就好,就算是赵王氏拿去的,现在也不好意思管她要回来了。章清亭没多在意,继续埋头处理公事。
快到日中,工匠们都陆续收了工,到绝味斋吃饭去。
章清亭也准备走了,却见赵成材神色慌张的赶了过来,“娘子,娘呢?”
“哦!在家呢!我让她帮着做饭来着。”章清亭还很是高兴的跟他说,“你那簪子有下落了!要不要听听?”
赵成材嗐地一跺脚,“你也瞧见了?是不是在娘那里?”
“是啊!”章清亭很是诧异,“怎么了?”
赵成材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你别问了!快跟我回去吧!但愿还没被发现!”
章清亭莫名其妙,跟着他往家赶去。
远远的,就听到家中喧哗笑闹之声,只听赵王氏的大嗓门在那儿卖弄,“这簪子市面上可少见的很,瞧这手工,绝不是寻常货色!是我儿子特意孝敬给我的!”
赵成材听了这话脸色更急,进了后院,却见今儿可着实热闹,不仅帮忙的婆娘们没走,吃饭的工匠也来了好些,热热闹闹挤了一大院子。赵王氏如众星捧月般自鸣得意的站在中间,拿着那根簪子四处炫耀。
有人见赵老实也在,就揶揄着,“赵大婶,瞧您这年轻劲儿,可把赵大叔都比下几里地去了!再戴这簪子,就差出一乡去了!”
赵王氏得意洋洋,故意贬损着自家老伴,“那当然!就这么个老货,成天就知道埋头干活,就是拾掇也拾掇不出来!”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赵老实虽说被老伴欺压了一辈子,可当这么多人面取笑,却也着实脸上有些挂不住。
赵成材见这阵势不好再上前了,退缩在后头只盼他娘快点见好就收,别再招摇生事了。可赵王氏呢?偏偏越见人多越来劲儿,大方的把簪子给众人传看着。
赵成材是越看越着急,手心里都攥出汗来。
忽然,簪子传到一人时,一个没接稳,叭地一下落到了地下,正好是叶片那头重,先着了地,触动机簧,两片叶子一下就给磕开了。
那人还怕是摔坏了,慌慌张张的拾了起来,一面擦拭着,一面赔不是,“赵大婶,我真不是故意……”
噗!那人忽然脸涨得通红,爆笑起来。
赵成材两眼一闭,脸红到耳根子,躲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章清亭莫名其妙,在后头要看个究竟。
赵王氏见人家摔了自已东西还敢笑,又气又恼,“你这人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
那人见东西没摔坏,可要玩闹起来了,高举着簪子,“大伙儿都来看看吧,这里可有稀奇玩意儿!没成亲的可不许来瞧!”
旁人听这话头有点意思,围拢上来,定睛一瞧,无不哈哈大笑!
那两片银杏叶儿里头刻着极精致的**,男左女右,赤身露体,意态妖媚,叶片合上,自然就是**之意。
章清亭不用上前,已经猜着七八分了,小脸当时也红了,偷偷躲了出来。
赵成材正蹲墙根呢!见她满脸通红,听到里头东窗事发,很是赧颜,小声解释,“我真不知道……是李鸿文撺掇着我买的!今儿上了衙门,我想着昨天干家事,会不会丢到娘那儿了,他听见才告诉了我实情!”
章清亭忿忿的啐了一口,“那种人!真是下流!”
只听里头笑声一浪高过一浪,“赵大婶,没想到您还真是人老心不老!怪不得打扮得这么花哨,敢情是瞧不上赵大叔了吧?”
“赵大叔,您是不是得炖点牛鞭什么的补补了?要不要大伙儿给您凑凑分子?”
赵王氏老脸都没处搁,恨不得挖个洞钻地下去。她扭头想走,却被人拉着。
“赵大婶,跟咱们讲讲啊!恐怕这个不是你儿子送你的吧?”
“难道赵大婶真有了相好的?”
这越说越不象话了!
赵王氏真是后悔死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贪这小便宜,这下可把她这张老脸全给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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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三八)老实人要休妻
(一三八)老实人要休妻
赵王氏真是尴尬得不行!她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头一回在人前出这样大的丑!简直把八辈子的脸全都丢尽了!
这簪子肯定是儿子买给章清亭的,却不知怎地落在篮子里了。自己也是的,怎么也没想着问一声,就自作多情的以为是送给她的。就算是成材送给她的,为什么连说都不说一声?就想背着章清亭,也是有机会说句悄悄话啊,这肯定就不对了嘛!自己怎么就没多动个脑筋想一想呢?这死成材也学坏了!没事干嘛弄这些个鬼玩意儿回来?
赵王氏是又悔又怨,赵老实却是肺都快被气炸了!
这个死老太婆,不知道从哪儿弄这么个污七八糟的玩意儿回来,还当个宝似的捧着,莫非真是见日子好过了,就动了花花心思?
但凡男人,不管他平日里再怎么懦弱,再怎么随和,对于要戴绿头巾这种事情都是非常非常介意而且绝对绝对无法容忍的!
乡人本就粗豪,何况又是这么一对年长的老夫老妻,见了这种事情还不得好生取笑一番?越发火上浇油的逗着赵老实,“这人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赵大婶多年轻?赵老哥您可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要赵大婶受委屈……”
“你满嘴里胡浸什么臭粪呢!”赵王氏又羞又恼,忍不住出言驳斥。可转而瞧见赵老实那张无比拉长的脸,却又自觉理亏。这个关头还得勉强解释,“孩子他爹,你……你听我解释……这东西它不是……”
却见赵老实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憋成紫酱色,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忽地一弯腰,扒下鞋子,狠狠的砸在赵王氏的身上,转头光着只脚大踏步的回去了!
夫妻这么多年,还是赵老实第一次动手打老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见真是气急了。赵王氏又羞又愧,捂着脸从另一头也跑了。
乡人两口子打架是常事,根本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倒是给他们茶余饭后增添了些说三道四的调料。
那支惹祸的簪子最后又转回赵成材手里时,旁人还都不知道真相。
章清亭觑个空,红着小脸,皱着眉头上前嗔道,“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快回家去看看吧,别真打起来了!”
赵成材低头应了,又羞又愧的赶紧跑了。
这是哪门子事?明明就是要送章清亭个礼物,结果却弄成这样!亏那李鸿文还有脸说是给他们夫妻之间增添情趣,什么情趣?分明是给别人打趣,自家子无趣了!
赵成材一进家门,就见生平最老实的爹居然抽了根柴禾满屋子追打赵王氏,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老鼠敢跟猫叫板了。赵成栋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愣在那儿目瞪口呆。
“爹!有话好好说!干嘛动手?都多大年纪了?”赵成材先拿套话压下赵老实的怒火。
“你们瞧瞧她!瞧瞧她!”赵老实气得直跳脚。“简直把全家的脸都丢尽了!”
“成材,你回来得正好!”赵王氏终于见着儿子,可算是见着救星了!“你说,这簪子是不是你买的?我可没撒谎吧?”
赵成材脸上一红,“那个……也不是我买的……”
“你听!儿子都说了,不是他买的!”赵老实还是要打赵王氏。
赵成材把爹一拦,“您先听我说完!这簪子是我买的,却是个熟人给我挑的,他想跟我开个玩笑,故意拿了这种东西。我也不知情!不过娘,您既拣着簪子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闹这么大一场笑话!”
赵老实越发生气,指着赵王氏骂道,“你呀!一辈子就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爱占小便宜的脾气!什么东西都想往自己手里头巴着不放,见了点沾金带银的东西,就什么脸面都不顾了!昨儿问你还不肯说,今儿一早就弄得妖妖调调的出门去,你当你自己多大,还十八呢?我呸!别人赞两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也不拿个镜子照照,一脸的鸡皮疙瘩。老黄皮!眼看都要当奶奶的人了,还年轻得到哪里去?简直是不知羞耻!”
“你……你敢骂我?”赵王氏还真是难以置信,一惯任她捏扁搓圆的老伴居然这样骂自己。
赵老实挥舞着手中的木柴,“我不光骂你,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成材成栋,你们都给我站一边儿去。再不凑她一回,她都能飞上天去了!”
“爹!爹!算了!娘也不是故意的!”两兄弟拼命拦着。
可这兔子急了也咬人,赵老实今儿丢脸丢大发了,是发了狠了,到底打了赵王氏两下子方才罢手。
赵王氏成亲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受过丈夫的气。被打得虽然不重,但这口气着实咽不下去,在那儿嘤嘤哭泣,痛诉家史,“你嫌我拿了个银簪子就当个宝似的,你怎么不想想,这么多年,你给我添置过什么东西?我嫁你时,好歹还有套银首饰来着,这么些年,又用到了谁的身上?你们但凡用点心,知疼着热的,我至于这样眼皮子浅么?”
要是以往,赵家人肯定都不吭声了,但赵老实今日却憋着一肚子火,当即出言驳斥,“嫌我穷,你当年嫁我干嘛来着?我是给你添置不起东西,可难道我就给自己添置了?你挣的钱给了这家里。难道我挣的钱就没给这家里?”
“那我挣的比你多!”
这话可又把赵老实激怒了,“是!你挣钱多,你有本事,你瞧不起我,那你飞你的高枝去!成材,代你爹写份休书给你母亲,让她再去找一个!”
这话说得可真是严重了,赵王氏万万没有想到,老实巴交的赵老实有朝一日还敢给她写休书?这恐怕真是气大了,惊得她连眼泪都止住了。
“哎呀!”赵成材顿足劝道,“算我错了好不好?爹您跟娘置气,也不是这个置法!这都多大年纪了,就为了这点子小事还真闹得分开啊,这不让人看笑话么?”
“笑话已经让人看够了!不分说不定多早晚你母亲还得给你们找个年轻的后爹呢!不如早分早安生!”赵老实是真的气极了,似乎多年忍让的怒气在这一天全都爆发了出来,变得跟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似的,极其尖刻。
赵王氏本来不哭了,见老伴执意跟她闹,不象是玩笑,到底是自己理亏,忍不住心下有了三分怵意,又抽抽答答的哭了起来。
“爹您这话可过了啊!娘是什么人难道您还不清楚么?她无非是争强好胜些,爱出风头些!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眼?您发发脾气也就算了。再说什么要分开的话可就太伤人了!”赵成材断然道,“你俩不可能分开!要是分了,不是坐实了外人的话么?本来没什么,还真以为有什么了!到时,谁的脸上光彩啊?咱们兄弟姐妹都这么大了,以后还要不要我们出去见人了?”
“那我就看在你们份上,不分也行!不过以后啊,各过各的!谁离了谁不行啊!”赵老实想想也是,都这么大年纪了,闹什么闹?不过心中还是气不平,忿忿的进屋打了自己的铺盖。就往西厢而去,铺成栋那炕上了。
暂时分开,让爹消消气也好!
赵成材不去劝爹,反过来劝赵王氏,“娘,您也真是的!您要是想要个首饰什么的,跟我说,让我给您置办不就得了?何必非做出那个样儿来?别说爹看了生气,说实在的,我都有些看不下去!别说是根银簪子,就是个金簪子,至于那么显摆么?要您好端端的戴着,也不会出这么大丑!这一把年纪了,怎么行事倒毛毛燥燥的,一点儿也不稳重起来!”
这话说得赵王氏心里惭愧,确实是自己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有些得意忘形了。干嘛非得在那么多人面前招摇呢?
见一贯硬气的娘此时低头不语,赵成材也不忍心过于指责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若是日后再有人提起,咱们对外就说您不知在哪儿拣了一支银簪子,也不晓得里头的窍门就 戴了出来。等时间长了,大伙儿淡忘了,也就没事了!”
赵王氏点头,确实这样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至于爹那儿,您还是去劝劝吧!认个错服个软,有什么呀?这一辈子他都让您让过来了,这一回不兴您让下他?”
“哥说得对!”赵成栋也劝她,“爹脾气是最好的,从来都没见他发过脾气。这回生这么大气,是真恼了!娘您明儿做几样爹爱吃的小菜,烫一壶酒,跟爹说几句软话,这满天云彩也就散去了。”
赵王氏委委屈屈点头答应了,这叫什么事儿?羊肉没吃着,平白无故惹来一身的骚!
“成材,是谁给你买的那个破玩意?”全怪那个人。改天非好好骂他一顿不可!
赵成材笑了,“我告诉了您,你再去骂人家一顿啊?我自会找他理论,您就不必知道了。不过是个玩笑,人家也没有恶意的,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赵王氏只得咽下这口气,转头去给赵老实赔不是。
爹娘这头总算是无事了,赵成材却犯了愁,这要命的簪子该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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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三九)求学去
(一三九)求学去
赵成材揣着这根银杏簪子就跟揣着个二十五只小兔子似的。百爪挠心。有心扔了,又怕人瞧见,还很是心疼那些银子。
能不能拿那店里去退掉呢?对!他暗下决心,找李鸿文去!
下午本来就该上衙门的,及至进了门,李鸿文却不知躲哪儿去了。
我看你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赵成材忿忿的想着,自处理公务不提。正忙活着,忽听一阵热闹,再抬头一瞧,原来是陈师爷回来了!
数日不见,陈师爷当真养好了些,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原本的尖下颌都长圆了,一看就是这个年在家中过得极好的。同僚们相互致以问候,陈师爷又专门在赵成材耳边低语了一句,“一会儿回家前到我那儿去一趟!”
赵成材猜到可能是给自己带了什么土仪,连忙推让。陈师爷却断然不许,“那就是瞧不起我了!”
听了这话,赵成材只得应允。
陈师爷又进去给娄知县请安问好,没一会儿。小厮出来请赵成材和李鸿文也进去。
正说不晓得李鸿文去了哪里,却见他从隔壁屋里出来了,嘻嘻笑着,“成材兄,请!”
这个人精!赵成材摇头笑了,先不和他理论,干正事要紧。
娄知县笑呵呵的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原来是郡上的郡学年后要开讲了,请了郡上的名师,要办一个为期一月的讲学和交流活动。
“早说要送你们二位上郡里修习的,可那学堂的事一直忙着,你俩都走不开。我还想着是不是找人替你们来顶替一下,可巧陈师爷回来了,那你们就把手上的事情交给他,收拾收拾行装,准备这两日就动身吧!开学的日子定是二月初二龙抬头那一天,你们提前一日去吧,可别误了时辰!”
二人自是感激不尽。
学堂里的事情基本上他们俩都理顺了,陈师爷再接手,并不麻烦。倒是衙门里,杂七杂八的有不少东西要交待,赵成材很是细心,怕耽误了事,一直跟陈师爷讲到天黑方才全部交待完毕。李鸿文当然趁机早就溜了。
陈师爷收了那些公文,见条目清晰,列得整整齐齐,很是赞许。“这些天,可真是辛苦你了!”
“陈师爷说哪里话?应该是我感谢你给我这机会才是!”赵成材非常谦虚。
陈师爷见左右人都走*了,正好拉着他回了自个儿屋里,取出一大包土仪,全拿油纸包得好好的,他掀开一角道,“都是些自家做的东西,你可别嫌弃!”
赵成材见里面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风鸡风羊腿什么的,光这原料就值不少钱了,连连推辞,“这么好的东西,我拿一点意思意思就行了。下剩的,您再送旁人吧!”
陈师爷却坚持不允,“你代我这么长时间的班,我谢谢你是应该的。”
赵成材低声跟他透露,“我想您也应该知道,娄大人开春可要离开了,虽说这师爷的位置还是您的,凭您的阅历也当之无愧。但新官上任三把火,保不定到时有人说好说歹的,这么些东西。您还是留着上下打点些吧。我实跟您说,我接您这位子,年底可收了不少该您的红包,再要拿您东西,可就太不好意思了。要不这样,我拿只鸡去,这下剩的,您还是留着多送几个人吧!”
他这话说得很是实在,陈师爷听了很是感动,越发要把东西全送给他,“你就别担心了!我心里头有数,倒是你们家,听说可遭逢了不少事儿,可惜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不过你放心,你若是去了郡里,遇到什么事情让你们家人尽管来找我,只要是可以帮的,我一定义不容辞!就是帮不上,也能给你们出出主意!”
又相互推辞一番,最后陈师爷拉下脸,“你要是不收,我明儿全送到你家里去!”
赵成材只得道了谢,把东西全都拿回去了。等他进了家门,大家饭都吃完了。
“还以为你又上哪里吃香的喝辣的呢!”张金宝打着趣,把东西接了下来,“怎么弄这么多好东西回来?”
“快给口饭吃吧!”赵成材洗了手脸,顾不上解释,就先催饭。中午闹那么一场,他都没吃。下午在衙门里混了几块点心,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在外头不好意思表露,一进了家门,整个人放松下来,就原形毕露了。
章清亭嗔了他一眼,“没见过这副吃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家来了个要饭的!”
众人呵呵笑了,赵玉兰忙去里头把留的饭端了出来,“才刚收的,还温着呢!快吃吧!”
赵成材狼吞虎咽的吃了饭,这才有心思说话,“礼物是陈师爷送的,我过两日要上郡里学习去了!家里有什么事情要我办的,赶紧跟我说一声,免得到时不方便。”
听他讲了前因后果,章清亭很是支持,“那你身上有钱么?我手上还有一些,你先拿去用吧!”
赵成材摇头,“今儿娄知县一人给了二两银子,足够花用了。明儿帮我把衣服洗洗煲煲倒是真的,总是出门。得象个样子。”
张小蝶忙道,“那姐夫你快脱下来吧,咱们今晚就洗了晾上!”
章清亭道,“这穷在家,富在路,不如再添置件新衣吧,外头都是些士子大师,穿寒碜了惹人笑话!”
赵成材却不以为然,“咱们就这份家底,再穿好了,也比不过人家。若是要衣冠取人的。那也没法子,我是去听课,又不是去攀比的,没那个意思。我两件衣裳都是年前才做的,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再费那些个银子!你刚给方老爷子买了只驴,手上钱本就不太够了,这房子恐怕还得等到三月里才能完工,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章清亭心想,早知道那个簪子不买多好,还惹那么多事出来!眉毛一挑,小声问他,“嗳,那东西能退的么?”
赵成材会意,“不知道!明儿找李鸿文去!”
他又将陈师爷答应帮忙之事说了,章清亭点头,悄声问起赵玉兰的事情。
赵成材摇了摇头,“人家才刚回来,咱们说这事不大好,就是有法子,我不在家,你们也办不成。等我回来吧,抽个空再找他问问。”
这接下来的两日就忙着打点行李,又把重要的几本书囫囵温习了一遍。抽了个空,赵成材找了趟李鸿文,那簪子退是可以,但却只能按重量退,不能按原价退了。
这么一算,亏得太多,赵成材很是犹豫。李鸿文笑道,“不如留着跟嫂夫人做个玩物儿吧!这样吧,咱俩出去的食宿全由我来付,算是赔罪,如何?”
赵成材想想,算了,也给人一个台阶下吧,以后还要共事的。弄得太僵也没意思。知他家境富裕,这点子小钱也不在眼里,只正色交待了一句,“那你以后可不许再这么捉弄人了!”
“那是当然!”李鸿文自觉此次确实乌龙摆大了一点,有些心虚,笑着允了。
既然这簪子卖不出去,赵成材只好藏在家里。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羞得面红耳赤,那颗心啊,是扑通扑通跳得兵荒马乱。欲待再看,又怕自己把持不住,想入非非。索**给章清亭,让她藏在首饰匣里。
章清亭本来是怎么也不肯接的,可赵成材说,“这好歹也值一两银子,你弄个什么包上,藏在哪里,万一家里有急用时,多少还可换点钱花!”
这跟谁过意不过也别跟钱过意不去,总是件东西,章清亭想想这才把簪子接了,做了个布袋子套上,缝了个严严实实,才收了起来。
忙忙碌碌,两日很快过去,
二月初一,一早赵成材就整束好了行李,等着李鸿文来接。他家自有马车,象这般求学出门,李老爷自是支持,还把马车重新收拾了一下,跟着儿子出去,撑个门面。
章清亭和一家人把赵成材送了出来,赵成材倒是千叮咛万嘱咐,“金宝你晚上别忘了闩门关窗,还有检查炉火!娘子,那边家里要是有什么事,麻烦你还是照看着点!小蝶你们别跟你大姐置气,她要是说什么肯定是为了你们好……”
“行啦行啦!”张小蝶笑着打断他的话,“你累不累的?都交待多少遍了!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你要实在不放心,干脆把大姐带去得了!”
赵成材很是不好意思。
“说什么呢?”章清亭瞪了妹子一眼,“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张小蝶笑着不吭声了。
等真要走的时候,章清亭低声交待了一句,“我在你那本书盒里放了点东西,你自己记得。万一有什么,该用时就用吧!”
赵成材听得心头一暖,忍不住又叮嘱起来,“那你也要自己保重,不要太操心使力了,有什么事,他们能帮着做的,就让他们帮着弄吧!要是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就回来说说,发发脾气都行,别一人老憋在心里。平时有事跟阿礼多商量商量,他见多识广,应有不少好主意。若是实在遇到为难的事情,去跟……”
“娄大人说说,找陈师爷也行,我跟他们都打过招呼的!”张小蝶在一旁接了,咯咯直笑,“姐夫,我背的没错吧?”
虽然章清亭脸上淡淡的,也嫌赵成材有些啰嗦,但每回听到,心里还是非常温暖,此时突然被妹子打断,很是有几分不悦,脸一沉道,“我瞧你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正待教训她两句,却听门口马车銮铃响起,“成材兄,可以走了么?”
李鸿文一身簇新的贵公子派头,笑吟吟的下来,和众人见礼,一见着他,章清亭倒是又私下嘱咐了句,“你去归去!可别跟他厮混到不该去的地方上去!”
赵成材听这话里,倒有几分象娘子该说的话了,很是高兴,“我省得的!”
李鸿文调笑着,“哟!成材兄是不是舍不得分离?还是嫂夫人不放心,这小别胜……”
“走啦走啦!”赵成材迅速把他的话打断,这个人,怎么一刻没个正经,总喜欢开这些玩笑!
章清亭倒大大方方回了一句,“李公子,我相公这回出去,可全有劳您照应了。常听相公说,您最是个知情达理,洁身自好的谦谦君子。相公跟着您,我哪有什么不放心?”
李鸿文听出话里的讥诮之意,章清亭故意把他往好里夸,就是不想让他把赵成材往坏路上领,嘿嘿干笑着,“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二人上了车,先去了趟衙门给娄大人辞行,这才启程往郡里而去。
李鸿文一俟脱离了市集,整个人顿时就如脱了笼的小鸟般欢快了起来,“哎呀!总算是自由了!”
赵成材听得好笑,“难道在家还成坐牢了不成?”
李鸿文晃着手上新买的檀香扇,“可不跟坐牢似的?白天在衙门里,晚上回家老爹盯着,可把我憋坏了!那翠红楼去了几回,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张老脸,看都看烦了!这回到了郡里,可得好好乐一乐!”
赵成材很是鄙夷,“你注意点形象吧!咱们好歹去的是官学,你多少收敛着点!”
“这你就不懂了!就是官家里,这狎ji纳美之风才更盛呢!什么叫风流才子?先得会风流,才算是才子!”
噗!赵成材差点笑喷了,“照你这么说,不会风流的就不是才子了?”
“那倒也不尽然!”李鸿文故意卖了个关子才道,“那样的才子叫——书呆子!”
赵成材不与他争辩,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里却开始惦记起家里。
这会子,方老爷子该到了,章清亭她们应该去了衙门找卫管事。玉兰她们就该揉面了,金宝伤基本都好了,肯定给打发去挑水了。娘那边,这几日还有些不好意思出门,不过爹已经搬回屋里去了。这老两口啊,闹起来还真象小孩子!等成栋的伤好了,还是让他踏踏实实跟着爹娘种地吧,学堂的***已经给他报上名了,学点东西还是有好处的……
可翻来覆去,想的最多的,还是章清亭。
这怎么还没离开一会儿,就开始想念了呢?赵成材不明白,却仍是无法克制的思念……
第二卷 (一四O)有古怪
(一四O)有古怪
秀才走了,生活好象也没什么变化。各人该干什么仍是干什么。但好象又在哪里总有些不一样了。就象一大块竹席上被人抽走了一块,看起来似乎不打眼,但只有当你真正用起来时,才觉得硌人的不舒服。
晚饭后,当章清亭习惯性的去端茶壶,发现触手却是是空空如也的一片冰凉,这才猛然省悟过来,那秀才还真的不在家了。章清亭微微一笑,自己动手泡着茶,心里却不免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他已经到了郡上了吧,这会子是不是也已经吃过了饭,和新认识的人攀谈呢?也不知他会认识些什么人,那个李鸿文会不会带着他出去花天酒地?
应该不会吧?他手上又没多少钱,怎么能在外头胡乱挥霍?再说,秀才也不是这种人!可那也说不好啊,这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就算他平日里在家里看起来老实,可也难保他在外头干些什么呀?这些自命不凡的风流才子不是都喜欢佳人在侧,红袖添香?
嗐!章清亭轻轻啐自己一口,就是他在外头干什么,又关你什么事?
说是这么说。可一时想着赵成材在外头左拥右抱,调脂戏粉,心里那气就不打一处来!那死秀才要是真敢这样,那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章清亭忿忿想着,收拾了解衣睡下。没一会儿,忽听张金宝敲门。
“大姐,你这门怎么没闩上?”他接手了检查门户之责倒也尽职,等一家子都睡下了,便从后院一路巡查了过来。
往日都是赵成材在她后头睡下后闩门的,章清亭可没操过这份心,此时只得披衣起来,自闩了门。
可张金宝走开两步,又想起桩事,“大姐,你那火盆里的炭有埋好么?”
章清亭真是无语,“你就不能一次说清楚?”她重又披衣起来,开了门,“你过来瞧瞧吧!平时都是他弄的,我也不知道。”
张金宝进来,拿火钳拨了拨灰,又给埋了几块炭进去,把那窗户支开一点缝透气,“行了!”
章清亭折腾了几番,再一躺下冷热一交替,猛地“啊啾”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觉得身上有些凉。忽又想起,那汤婆子也没弄。
唉!罢了罢了,再让她起来折腾,也没那个心思了。就这么将就着睡下,一晚上总觉得被窝里凉飕飕的,没睡踏实。
大清早的醒来,一双脚还是冰凉,到底身上凉着了,还有些眼涩鼻塞。现在时气虽已入春,却是春寒寥峭,最是伤人。章清亭不敢大意,赶紧起来,准备打点热水,好生烫烫手脚,再熬碗姜汤喝了发发寒气。
她刚穿戴整齐了出来,忽然听到后院里,有人拼命压抑的呕吐声。转头一瞧,却是赵玉兰,蹲墙角那儿干呕着。
“玉兰,你这是怎么了?”
赵玉兰却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捂着嘴巴。站了起来,“大……大嫂,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章清亭见她眼睛湿红,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很是疑心,“你不舒服?”
“没……没有!”赵玉兰拼命摇头,象是极力否认般解释着,“我没有不舒服!就是,就是早上这一阵子,过会儿就好了!”
“是吗?”章清亭没往别处想,“是凉着胃了么?要不要找个大夫看一看?我正好也有些着凉了,要不咱们一起瞧下吧!”
“不用!”赵玉兰惊恐的连连摆手,“我好了!我……我没事的!大嫂你要是不舒服就去看大夫吧!”
“唔……那就算了!”章清亭有点心疼钱,只她一人可就舍不得请大夫了,“那你帮我熬碗姜汤,多搁着红糖,你也喝点,也能暖胃的。”
赵玉兰一听“红糖”俩字,就如洪水猛兽一般,坚决的摇头,“我给你煎一碗去!”
章清亭觉得她的反应有些怪异,可又说不上来,一时也没想明白。
早上大伙儿陆续都起来了,听说章清亭有些不舒服,倒都催她找大夫瞧瞧,年前才重病了一回,别又弄发了。
独张小蝶开着玩笑,“这姐夫才走一天。大姐就闹病了,要是他回来瞧你瘦了,咱们可没法交待!”
逗得全家人都笑了。
章清亭脸上一红,狠狠剜了她一眼,“死丫头现在越来越牙尖嘴利的了!明儿就把你嫁出去,省得在跟前闹心,瞧你那时再到哪儿逞威风去?”
张小蝶丝毫不以为意,“就是嫁了我,我也天天回来在你眼皮子底下闹腾!”
“做梦吧你!”章清亭咬牙切齿,“那就把你嫁得远远的,山高水长的,瞧你怎么回来?”
张小蝶笑回,“那我跟姐夫哭去!姐夫肯定不会同意!”
章清亭心想,这还反了天了,有完没完的?凭什么要听秀才的?不觉微带恼意,“他说也没用!你们以前不是自己都说,你们的事全由我作主么?”
张金宝此时Сhā了一句,“可也得听听姐夫的意见不是?好了小蝶,姐夫走时,还说了不让跟大姐置气的,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张小蝶乐了,“我这不瞧大姐刚喝了姜汤么?怄着她生场气,发发汗就好了!大姐。来摸摸!”
她摸手去摸章清亭额头,果然有一点点湿意了,“瞧!这会子汗出来了,可再别经风,养养就好了。”
张发财道,“大闺女,那你今儿就在家里歇一日吧!那工地上的事情有阿礼和明珠,不行让金宝或是小蝶跟了去,虽然出不了什么主意,要是有个什么事,回来报个讯。问问你的意思就好了。”
这话说的大伙儿都点头,章清亭正琢磨着,方家三人来了,见她有些不舒服,也都力劝她留在家里休息一日。方德海道,“这春天本就风大,要是逞强跑出去,回头病得重了,越发的耽误事,人还受罪。不如在家好好将养一日,彻底断了根,明儿再出去也不迟。”
章清亭听得有理,便让张金宝跟着出去,要是有个什么事,就赶紧回来跟她说一声。
大伙儿该忙什么都去忙活了,章清亭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干脆就把这些日的账本拿出来捋捋。虽然盖房子的钱全是赊欠的,但一笔笔一项项,还是都要登记清楚,到时才能核算清成本,估摸出能卖的行情。
因怕惊了风,章清亭就坐在自己的小屋里。怕她冷,张发财又单独生了一个炉子送来,上头烧着水,添点湿气,还嘱咐了几句,“就是觉得热也别减衣裳,就是要闷出些汗来才好。若是要什么东西,只管叫我们,大伙儿都在后院呢!你少出来走动。”
章清亭心里头很是温暖,她自己的父亲大人可从来没有这样关心体贴过自己。每日见面不过是晨昏定省,若是病了,那是决计不会来看她的,因为,怕过了病气!
从小到大,父亲对于章清亭来说,都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瞧的。就象是墙上的年画。威严肃静,而不是这样亲切而体贴。
章清亭有心亲近,问起桩事,“您这么些时没去那地方,手不痒么?”
张发财老脸一红,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从前干的那么勾当,还提它作甚?”
章清亭带了几分女儿的顽皮揶揄着,“真不想了?”
“真是不想了!”张发财颇有几分感慨,坐下道,“以前吧,是实在太穷!光养活这一大家子都不行,又不知能干些什么,才跟人走上那条路,总想着能捞他把大的,赚足了钱,就可以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却不料,小赢的时候少,大输的时候多,然后家里,就越来越穷了!说起来,这家里还真多亏了你!”
他很是惭愧,“一个小女孩儿,十三岁就出去杀猪了,虽说挣着钱了,但也着实辛苦的不象话!爹虽然没说,但每回看着你拿着刀子出去,累个半死的回来,心里其实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那您还去赌?”章清亭有几分猜着他的心思了,故意激他。
“那时不想着快点翻了本,可以不让你去杀猪么?”张发财道出实话,“你可真别怨爹,我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总是没你那个手气!”
章清亭一笑,决定揭露实情,彻底打消他的赌念,“您还真以为赌钱是手气啊?我实告诉您吧,全是假的!半是技术半是庄家的意思,您以为我真什么都不会就敢上那桌子?那不输得血本无归才怪!还有那做庄下注的,我不怕老实跟您说,全是姓薛的在后头唆使的!您瞧我在前头打得热闹,他在那儿做庄,您想想他一局能挣多少!特别是最后一局,我要是不放水,您以为有人能赢过我去?”
张发财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一拍大腿,“怪道我总寻思着有些不对劲,怎么就这么容易输了呢?原来竟是如此!那他还那样对你?”
章清亭冷笑,“这些开赌坊的,哪个不是贪婪成性?你给他块肉,他就能把你的骨头全都吞下去!姓薛的要不是见我帮他挣了那么多银子,至于非把我弄上手不可吗?”
张发财恍然大悟,“那象我们平时在赌坊里赌钱,也全是耍手段,有陷阱的?”
“那是当然!否则,他靠什么养活那些打手和伙计?这十赌九骗,你要是看见有赢大钱的,不是他的托儿就是他故意放出来做噱头的。这就好比有一百个人,九十九人输了一两银子,一人赢了十两,他就大肆渲染那个赢了的,让那九十九都去羡慕,以为自己也有机会。可真正赚得最多的呢?还是他自个儿!”
张发财终于明白了,气得从椅子上跳下来骂,“那个王八羔子,骗了我多少钱去?!不行,我得出去说去!”
章清亭叫住他,“您现在出去说有用么?且不说你未必有机会张这个口就被人大卸八块了,就是让你大庭广众之下说了,那些赌徒赌红了眼,怎么可能听得进去?这些真正爱赌的,几乎都是些好逸恶劳,不想干活的,除了赌,你让他干什么去?”
张发财明白了,章清亭不仅是让他戒赌,还要让他恢复勤劳本性,顿时胸脯拍得山响,作着保证,“闺女你放心!你爹可没那么糊涂!我本来只是想靠赌钱挣点家业,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现在靠着你,咱们家不靠赌钱,一样能过上好日子,还能挣大钱!你爹那个赌钱的心思早就淡了。说句实话,偶尔也有手痒的情况,不过我都没找外人赌,就在家里跟银宝元宝他们抓石子比大小玩儿来着。你现把道理全给我说明白了,我要是再去赌,那可真不是人干的事了!你放心,你爹以前可不懒的,就这些年染上那坏毛病才懈怠下来。赶明天,不,就从今儿起,你瞧你爹都干些什么事!”
章清亭知他是真的明白过来了,心中很是高兴,借此说出将来的打算,“您现在就是想干什么,年纪也大了,那些力气活倒是悠着点儿好!日后等房子盖起来了,咱家也弄个门面,做点小本生意,到时让你们老两口看着,能赚点小钱,贴补家计就可以了。不过等那铺子弄起来,我可没多少心能操得上的,就连小蝶和金宝我都想让他们干点别的,到时照管家里,打点铺子,还有两个小的上学,可都得落在你们老两口的身上,到时您可不要叫苦叫累!”
张发财听了愈加感动,“闺女原来你早就想好了!你放心,你爹别的本事没有,干这点子事情还是会的。咱会赌钱,当然也会算帐的!就是学不来写字,也能弄个板子,划上横线记下,晚上回来再说给你们听,包管赔不了钱!”
章清亭一笑,正待再鼓励几句,忽听门外传来说话之声。
“玉兰姐,那个怪沉的,我来帮你提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往窗外一瞟,是赵玉兰拎着一桶水,柔弱的身子被压得歪歪斜斜的,却偏生不肯让张小蝶帮,象是故意折腾自己一般,到后院去。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上章清亭心头,这里头肯定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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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四一)族长来了
(一四一)族长来了
张发财见赵玉兰如此勤快倒是赞道。“这个闺女真是能吃苦,肯干活!这几日天天这么干,一刻都不肯歇着。闺女,我不跟你说了,我也该出去干活了!哦!对了,还有句话!”
他走到门口又笑嘻嘻的回头道,“爹觉得生平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把你许了成材,那小子真不错!”
章清亭脸上一红,可眼光却更加被赵玉兰忙碌的背影所牵引,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大对劲。是什么呢?
正费神琢磨着,忽听前头看门的两个小兄弟在叫,“大姐!大姐!恶人来了!”
章清亭吃了一惊,还没等迎了出去,就见有人脚步匆匆的硬闯进来。
“赵玉兰!你给我出来!”
赵玉兰一听到这声音,手上端着的一笼馒头坯子顿时掉到了地上,洒了一地。
章清亭抬头一瞧,是孙老太大驾光临了!
章清亭冷笑着把手上账簿重重往桌上一砸,昂首出来。
我们不找你麻烦,你还敢来找我们麻烦,简直是太不知进退了!还真拿咱们家当自个儿菜园子了。想进就进!
银宝元宝两个小的拉扯不住,反倒被推搡了一下子,元宝毕竟年纪小些,一ρi股坐在了地上。
章清亭一把将弟弟拉起,“元宝,不许哭!你要记着,咱们做小辈的是应该尊老敬贤,可是对于这种为老不尊,老而无德的人却不必客气!既然她都一点不护小爱幼,你就上去把这便宜找回来!”
元宝本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听了大姐这话,一擦鼻子,横下心就往孙老太身上撞去,银宝见弟弟吃了亏,哪有不帮忙的,两个皮小子发起了狠劲那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孙老太差点给他俩撞的摔一跟头,勉强站定,怒吼着,“快住手!我瞧你们谁敢乱来!”
章清亭袖手冷笑,“不过是两个小孩子,您大人有大量,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住手!”后头忽然又站出个四方脸,花白头发的陌生老头,沉着脸发话,“叫赵王氏出来!”
章清亭瞧他派头十足,指名道姓就找赵王氏,似乎来头不小。带了三分客气,“请问您是哪位?”
那老头理都不理章清亭,扫了一眼院子,盯着赵玉兰了,“玉兰!跟你婆婆回家去!”
赵玉兰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无助的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老太狰狞的一笑,“我说媳妇,你倒是好得挺利索的呀!你相公被人打得爬不起来,你不回去伺候,倒有闲心在这儿干闲事!这就是你们赵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章清亭挺身而出,“玉兰别怕!有嫂子在,谁也不能把你带走!”
孙老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而望着那老头,“赵族长,我可没说错吧!你瞧瞧你们家的媳妇儿,成何体统?”
族长?章清亭听得一愣,这老头是哪门子的族长?
赵玉兰已经扑通跪下了,眼泪扑簌簌直掉,“大伯!您……您别把我交出去……”
章清亭听得不妙啊,这老头敢情真是什么族长?那可麻烦大了!章清亭很是清楚。一个家族的宗族势力可是相当庞大的,甚至于在宗族祠堂里惩戒杀伐,都是官府管不了的。
“您……您是族长?”
老头非常不悦的瞪了她一眼,“还不去把你公婆请来,给亲家母赔礼道歉?”
章清亭怔了怔,“可明明是他们虐待玉兰在先的!”
老头很不愿意跟她废话,直接吩咐身后跟着的几个中年人,“你们有谁知道赵王氏家在哪儿的,快把人给我找来!”
孙老太见她们吃瘪,很是得意。
上回孙俊良被毒打回来,几乎把孙家二老的肺都气炸了!当即就要纠结人手来闹事,可那些地痞却不肯了,缠着他们讹了不少医药费用就跑了个干净。孙家再要找人,才发现自家名声太差,根本无人肯来帮忙,就连花钱雇工都雇不上。
他们二人商议之后,又找到郑状师,闹着要打官司,可郑状师听完之后,却坚决不肯受理,“打孙少爷的是他大舅子两口子,又没伤人命,只能算是家务事,县太爷根本就不会受理!若是硬闹上去,倒是很有可能把你们二位打上几板子赶下堂来。”
孙老太一咬牙,许以厚利,郑状师才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这种事情官府管不了,但族长可以管。当然。你们要想惩治赵秀才那两口子不大可能,怎么说人家也有功名,就是上了衙门也不能加以刑罚的。不过,你们倒是可以把媳妇讨要回来。这个却是合情合理!”
孙家老口子一听,这也是个法子,我折腾不了你们,就折腾你们妹子,反正她在我们手里头,由不得你们日后不来低头!
所以就托人找到了赵家族长,不惜重金打动了赵族长,出来管这趟子闲事。
章清亭一瞧这下可麻烦了,要是一个孙老太何足惧也?可牵扯到赵家族长可就不好办了。这老头可不是一人过来的,还带了不少族人,若是动起手来,自己也留不住赵玉兰,这可该怎么办?
章清亭急得汗都快下来,偏偏这个关键时候,赵成材又不在家,若是他在,多少还有个人商量,他还有不少的鬼主意,现在要自己一人顶着,那可怎么办好?
玉兰是坚决不能给孙老太带走的。带走了那就是生不如死,孙俊良吃这么大亏,他们肯定会想法在赵玉兰身上讨回来,可怎么才能把人留下呢?
章大小姐飞快的转着脑筋,想着无数的可能性。
赵族长自己大大咧咧的发话了,“你们,跟我到前头来,把前后门都关上!无关的人一律退下!这是我们赵家的事,谁都不许Сhā手!”
章清亭急中生智,先想到了一个理由,出言反对。“对不起,族长,我们这儿做的是学堂工程工匠们的饭菜,若是没有知会官府,就随意停下,这份罪责,我可领不起!”
赵族长眉头皱得更紧,“你再敢多言,信不信我即刻就停了你的工程!”
好大威风!章清亭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换了个委婉的托辞,“那不如请族长到前头小坐,后院就让这些无关的人继续做饭,反正也不影响到您处理族务。小蝶,还不快过去奉茶!”
张小蝶赶紧领命,赵族长冷哼一声,算是勉强同意了。孙老太也趾高气扬的跟着过去了。
章清亭趁他们转身之际,跟方德海使了个眼色。老头子会意,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把银宝元宝拉到一旁交待了两句话,让他俩赶紧从后门跑了。
进了屋,来的那些人倒老实不客气的都坐下了,房屋本就窄小,章清亭便站在一旁,低头思忖着一会儿该如何应对。
如今最大的麻烦还有赵王氏,要是他们自家人扛不住这压力,示弱妥协,那她一人无论如何也难以保全赵玉兰了。
时候不长,赵王氏急匆匆的跟着人赶来了,她在路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乍见着这阵势,也不算太过吃惊,满面赔笑上前见礼,“他大伯!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年过得好吧?家里一直忙,我又生着病,也没空过去问候您。先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了!”
赵族长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厉声指责,“赵王氏,你教出来的好儿女!把自己公婆相公丢下不管,躲在娘家偷闲,简直是把我们赵家的颜面都丢尽了!你看看这是谁?还不快给你亲家赔礼道歉?”
他这话说得威力十足,很是骇人。章清亭紧盯着婆婆,你可一定要给我挺住了!
就见赵王氏脸上僵了僵,瞧了一眼孙老太,犹犹豫豫半晌才开了口,“我说媳妇儿,是我眼花了么?这位……不是你母亲啊!”
有门儿!章清亭见赵王氏这一招装聋作哑,心里就安定了三分,接着她的话道,“婆婆,这确实不是我娘,我娘还在后头帮忙做饭呢!”
“砰!”赵族长重重的砸了一下桌子,“赵王氏你什么意思?这位孙夫人是赵玉兰的婆婆,难道你不认识么?”
赵王氏着实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继续赔笑,“啊……原来是孙亲家母啊!他大伯,我是真不认识!玉兰成亲这么长时候,也就见过女婿。之前倒是一直想去亲家那里走动来着,只是他们富贵人家,瞧不起咱们这小家小户的,实在是无缘得见!还请勿怪!”
赵族长这才不言语了,“既然如此,你便上去给人家赔个不是!”
“嗳!”赵王氏爽快的应了,上前道,“我说亲家母,他大伯让我来给你赔不是,我就来给你赔不是了。”
扑哧!章清亭听得心里头大乐,心想我这婆婆有一套啊!看来今儿可以跟她唱个双簧,争取留下玉兰了。
赵族长很是生气,“赵王氏!收起你装神弄鬼的那一套!”
“我……我没有装神弄鬼啊?”赵王氏很是无辜,故意把话题往其他方向引,“他大伯,我这到底干什么了,让您这么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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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四二)婆媳双簧 [2合1]
(一四二)婆媳双簧 [2合1]
面对赵王氏的装疯卖傻。赵族长怒斥,“你还敢说!你为什么不让女儿回婆家?这嫁出去的女儿留在娘家,有这样的道理么?”
踌躇了一下,他才又埋怨着,“亏成材还是个知书识礼之人,当知君子动口不动手。就算是妹夫有什么不好,讲讲道理就好了,怎么能动手呢?未免有失读书人的风范了!成材他人呢?”
章清亭听到这儿掂量出来轻重了,怪不得这老头一直不怎么提赵成材,想来还是顾忌着他的功名。看来打孙俊良那事可以带过去了,只是要逼着他们把赵玉兰交回去。这该如何应对?她皱眉谋算着。
赵王氏回话,“成材去郡上念书了,说是县太爷安排的,好象有个什么讲课来着,媳妇儿,是这样么?”
她故意把话头牵给了章清亭,章清亭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忙道,“婆婆说的是,是郡学里办的讲课,请了许多名师。去了不少士子呢!族长大伯,这儿有句话,侄媳妇不得不解释一下,相公之前是跟妹夫动了手,可那是妹夫先找了许多污七八糟的人来闹事,相公先跟他讲理,妹夫也不听,相公实在是气急了才动手小小的教训了妹夫一下子。”
“你胡说!”孙老太尖声驳斥,“你们把我儿子打得不能动弹,这也叫小小的教训?”
章清亭笑了,“亲家太太,您可真是说笑了!相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怎么可能把人高马大的妹夫打得不能动弹?不过您说的也对,上回妹夫不过是掉到水里偶染风寒,你们都能管我要一百两银子,开出一年的人参燕窝来,还特特的递到县太爷跟前去。想来这挨了几下子,是得在床上躺个十年八载的。”
旁人听着忍不住微微露出了笑意,他们也没看过孙俊良的伤势,听了这话,倒都相信了章清亭,觉得是孙老太小题大作了。
赵王氏接着媳妇的话,继续揶揄,“你们这富贵人家就是好命,要是我们家的孩子,就算断手断脚,没几日也得下地干活去。哪象你们这么身娇肉贵的?媳妇儿,要是下回成材再教训妹夫,你可得多拦着点!”
“是!”章清亭很是乖巧的应了下来。
孙老太听得愈加气恼,待要出声,却被赵族长抢先打断了,“算了算了,既然事情都过去了那就算了!赵王氏,你快把玉兰领出来,收拾收拾东西跟婆婆回去!”
他不想听这对婆媳耍花枪了,直接了当的发号施令。
听他话里毫无转圜之意,婆媳二人全都没了辙,面面相觑,这无论如何得硬碰硬了。
章清亭是小辈,不好直接开口,赵王氏想了想,嘟着嘴偏着头,发起了脾气,“他大伯,您让我干别的都可以,让我交玉兰出去,我不服!”
“你有什么好不服的?”赵族长又是一拍桌子。不过这回的威慑就少得多,“这门婚事是你自己定下来的,又是明堂正道拜了天地,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道你还能收回来不成?”
“我没说要收回来啊?”孙家人现在不肯写休书,在没有把握之前再闹那个也没意思。赵王氏只辩解着,“这婚事确实是我应承的,但玉兰嫁出去,成天被公婆相公打打骂骂,我这做娘的心疼,留她在家住着不行么?”
孙老太冷笑着开了口,“小夫妻打打闹闹那是常事,至于我们做公婆的管教媳妇,更是天经地义!你女儿既是我家媳妇了,自然是我们孙家的人,你这个做娘的,又有什么好心疼的?”
“啊呸!”对族长要客气,面对这欺负女儿的恶婆婆赵王氏可没必要客气。她来前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成材两口子狠狠揍了孙俊良一顿,几乎就是把玉兰回婆家的可能性全部都堵死了。唯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想方设法把女儿留下,等成材回来,才有一线生机。
乡野之间,嫁出去的女儿受到婆家虐待,最后惨死的不在少数,而最凄惨的还不是把人弄死,是让你不死不活的给他家做一辈子长工,那个境遇可是比奴仆还不如!赵王氏老经世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玉兰已经表了决心。再让她回去,必死无疑!怎么说,这也是自个儿的亲生女儿,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让她嫁错了人,赵王氏已经后悔死了,再要把她送回那个狼窝里去,赵王氏是绝对不可能干这种蠢事了。
当赵族长派人来找她时,赵王氏就已经预料到大概的情况了,所以她连赵老实也没带,怕碍手碍脚的,就孤身一人过来。她本来还在担心,怕章清亭不管事,她一人独木难支,撑不下去。可一瞧章清亭态度坚决,她心里也松了口气。她可太知道这个媳妇了,鬼精鬼精的,一肚子坏水!只要她肯出手,再加上自己这几十年的阅历,说不定就能博条出路。
赵王氏狠狠的啐了孙老太一口,撸着袖子上前怒骂,“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女儿是嫁你儿子了,那又怎么啦?难道嫁了人就连生身父母都不要了?要说我女儿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们是可以管教,可是那样的吗?连饭都不给吃,觉都不给睡,成天比你们家的奴仆还不如!镇日挑三拣四,吆五喝六的,这是对媳妇的样儿么?你们还有点长辈的意思没有?我家闺女受了欺负,难道我们做父母兄嫂的,连问都不许问了?”她一甩袖子,撒起了泼,“我家女儿又不是卖给你的!我就留她回来住了,怎么样?县太爷都管不着。谁管得着?”
“你……”
孙老太正要出言回骂,章清亭抢着说话了,“族长大伯,原本你们长辈说话,我的做小辈的不好Сhā嘴,可俗话说,长嫂如母。玉兰是我小姑子,成亲前就住在一块儿的,那丫头要说起来,街坊邻居都可以做证,多老实多温驯的一个孩子,却生生被孙家欺负得遍体鳞伤,胆小如鼠。族长大伯,虽说玉兰是嫁出去的女儿了,要恪守妇道,但若是被外人肆意**,那咱们娘家的脸面往哪里搁?那丢的可是全族人的脸!”
她低着头不看人,小声嘀咕着,却偏偏让大伙儿都听得见,“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帮着外人来欺负自家人,算怎么回事?”
“住嘴!”赵族长给骂得恼羞成怒,一张四方脸紫涨起来,“好个牙尖嘴利的泼辣货!赵王氏,这就是你选的好媳妇?还不给我大耳光子扇她!”
“他大伯,你就是偏心!”赵王氏这么些年在乡里横行,可不是浪得虚名,多少还是有些气势,“我媳妇儿没说错!凭什么要听一个外人的,把我女儿交出去?合着不是你亲闺女,你不心疼!要是你家闺女,你再说这话试试?”
赵族长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我怎么偏心了?我这是讲理!咱们赵家这么多年可没出过这么不守规矩,让人笑话的媳妇!”
赵王氏回得倒快,“那也是没遇上这样不讲道理,刁钻蛮横的婆婆!”
章清亭抓住这个话柄,赶紧Сhā言,“我虽没读过多少书。可也听相公说过。这遇上讲理之人,咱们才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遇上这不讲理的,再跟他讲理那就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族长大伯,您说玉兰不守规矩,让人笑话了,请问是谁在笑话我家玉兰,谁又觉得她不守规矩了?麻烦请他站出来,咱们要和他一一对质!”
她望着脸色铁青的孙老太冷笑,“恐怕,除了他们孙家人,再没有旁人了吧?”
“说得对!”赵王氏赶紧跳出来给媳妇打气,“我女儿自嫁过去,成天起五更睡三更,跟熬油似的那么做,又哪一点对不起他们孙家的?亏他们打骂得下去!大年初四,生生累得滚进河沟里,那女婿就在旁边站着,也不说拉一把。要不是她哥嫂过去拜年瞧见,把妹子救了回来,我苦命的玉兰,现在连命都没了!哪还轮得到姓孙的来要人?”
“我苦命的玉兰儿啊!”赵王氏说起痛处,坐地下半真半假的开始号啕大哭,“是娘对不起你呀!可你结了这样一门亲,全是娘的错啊!”
章清亭使劲掐自己一把,以袖掩面开始呜咽,“族长大伯……您可不能偏听人言啊……我那小姑着实可怜……你非把她逼回婆家,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您收了他们什么好处,才这么胳膊肘往外拐……欺负自个人侄女……在座的诸位叔叔伯伯,你们也是明白事理的,可得说句公道话啊!呜呜……”
赵族长给这婆媳俩一唱一和噎得说不出话来,若说赵王氏只是撒泼耍横还可以硬碰硬的跟她动真格的,但章清亭却是言语犀利,处处一针见血,实在让人难以招架。尤其是最后一句,当真说中了他的痛处,弄得他狼狈万分。
对于赵孙两家的事情,他了解的并不太多,只听孙老太说是赵玉兰娇生惯养,好逸恶劳,挨了几句打骂就赖在娘家不肯回去。孙家过来三番五次的讨要媳妇,却被赵家护短,硬是不肯归还,还把自家儿子给痛打了一顿。赵玉兰这么年纪轻轻的,长此以往单身住在娘家,保不定日后会和人做下什么丑事来,故此求赵族长出面,把媳妇讨要回来。
要当真说起来,这种事情并不算什么大事,属于可管不可管的范畴之内。但是孙老太说他儿子就是喜欢这个媳妇,离了她一天都不行。还私下许以良田五亩,这才让他出头来管这桩事。
赵氏宗族并不是太富裕的宗族,赵族长也只是普通人家。年轻时他还算是秉公执法,公正廉明,很得族人的爱戴,才坐上这个位置。可近几年岁数渐大,未免就给子孙考虑得更多,总想临老时多挣些家业,让子孙们过得更好一些。
这五亩田对于有钱人家不算什么,可对于一个普通农户来说,就可算是好大一笔财富了!赵族长动了小小的私心,又想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既然只是家务纠纷,不如把赵玉兰送回去,既全了个人情,又落了个好处。
他本来以为事情很容易,一发话,把人带走,就算完事了。可没想到,赵氏婆媳竟如此强硬,尤其是章清亭,当众把他的短揭了出来。若是他此时罢手不理,倒真显得他心虚,也没法和孙家交待。
再偷眼瞧旁边人的神色,都有些渐渐往赵王氏婆媳倒去的趋势,这要是办不下来,也不是扫他的威风,笑话他办事无能么?
这些族人当然不清楚这其中的猫腻,只是听族长说赵玉兰此举有辱门风,才跟来管这桩闲事。可此时听赵家婆媳声情并茂的痛述遭遇,倒觉得是孙家太过分了,凭什么欺负他们赵家的女儿?
孙老太一见这情形可不依了,她是花了大价钱的,若是赵族长不给她办事,那她非撕破脸皮,弄得他下不来台不可!
“赵族长,我可是请您来主持公道的!”她这句话说得阴阳怪气,威胁十足。
赵族长当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老脸一沉,“亲家母稍安勿躁,老夫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他色厉内茬的喝斥那一对婆媳,“赵王氏!你瞧瞧你家接的是什么样的媳妇?这当着许多长辈的面,便搬嘴弄舌,口快如刀,哪有半分女人家该有的温柔稳重?恐怕上回成材和妹夫动手,也多半有你这个长舌妇在旁煽风点火的功劳!”
“正是如此!”孙老太连忙道,“就是她!之前推我儿子下河,又是她主动调唆着人打我家儿子的!”
章清亭心想,这还找上我的麻烦了!心中冷哼,本姑娘可不是吃素的!不过见赵族长如此对孙家的偏袒维护,心下就明白了八九分,这无利不起早,定是收了人家的好处了,看我怎么一会儿再揭你的短!
她正琢磨着,赵族长却禁止了她再开口的权利,“成材媳妇,你也实在是太放肆了!从现在起,不许你多一句嘴!否则家法伺候!任谁都救不了你!”
见他目露凶光,章清亭心里一惊,毕竟成材不在家,这老头要是真是拿她出气,谁也没法子。不行!要救玉兰,也得保全自己,闭嘴就闭嘴!再想别的主意!
打发了她,赵族长才来对付赵王氏,“不过弟妹啊,你家玉兰还是得跟婆婆回去!”
他自也说出一番道理,“为人父母者,心疼子女都是常事。就拿老夫来说,一样有儿有女,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出阁的,岂有不心疼的道理?不过这父母关爱子女,也得有个限度。方才亲家母有句话说急了些,但并非不无道理。这自古以来,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玉兰既然已经嫁与孙家,确实应该算是孙家的人了。做父母的固然心疼,但凡事也应该以夫家为先。”
“小夫妻嘛,刚成亲这会子,家中上下的脾气还没摸熟,闹些矛盾,有些争执,甚至于动手都是常事。咱们谁不是打小这么过来的?但是,这一有了点什么矛盾,就跑回娘家来的做法却实在不可取!娘家若是再疼惜纵容,却不是爱她,而是害了她!这孙亲家母和我说过,她儿子和玉兰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在家中也非常想念娘子,闹了这些矛盾他自己也很后悔,要不然,怎么劳动亲家母亲自来接?这婆婆做到这样,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玉兰可不要再执迷不悟,恃宠生骄,那才真是失礼了!”
“况且,玉兰还这么年轻,哪有这样的小媳妇儿留在娘家的道理?咱们这些做叔伯的若是也跟着是非不分,姑息纵容了,让姐妹们学了,那以后咱们赵家岂不是不能嫁女儿,只能招女婿了?断无这样的道理!行了,让玉兰出来,好生收拾了,随婆婆回去吧!”
全是一派胡言!章清亭恨得牙痒痒,偏偏不能开口驳斥。而这番话说得旁人又纷纷点头,觉得有理。
赵族长很是满意,又问了一句,“孙亲家母,您要不说个话,让这边亲家母放心。”
孙老太一脸假笑,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只要玉兰回了家,我这做婆婆的一定会好好疼爱她!再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赵族长呵呵笑着打着圆场,“到了年下,让玉兰早日给给你们家开枝散叶,添上一儿半女的,咱们还要来讨一杯喜酒呢!”
“那是当然!”孙老太虚伪的热情,“玉兰呀!快出来吧!东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家里都是现成的呢!趁着天早,咱们赶紧回去吧!”
眼见他们往后院而去了,赵王氏哧溜从地下爬起来拦着,“不行!我不许她带我女儿走!”
“赵王氏,你这是何意?”旁人纷纷开始劝解,“族长说得有理,让玉兰家去吧!毕竟那儿才是她现在正经的家了,老赖在娘家,算怎么回事?莫非,你连族长的话也不听?”
“玉兰是我女儿,我心疼!”赵王氏不知如何应对,拿眼瞧着章清亭。要是公然忤逆族长,那罪过可就大了。
章清亭想到一计,躲在后头,对婆婆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成材!”
赵王氏眼珠一转,明白过来,“就是要带玉兰走,也得等成材回来再说!”
“那却为何?你这个当娘的难道还做不了女儿的主?”
“做不了!”赵王氏豁出面子去了,“现在咱们家是成材当家,家里的大事可全得由他作主。他走前可千叮咛万嘱咐把妹子留在家里的,若是让人领了回去,他发起脾气来,我们可担当不起!他大伯,你就算是让玉兰回来,也得等成材回来再说!”
赵族长眉头一皱,“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不行!这么长时间,那可不好!”孙老太也想到一条,“说不定,玉兰肚子里已经怀上我们孙家的孩子了,当然要回家才是,留在外头,成什么样子?”
赵王氏立即推翻,“谁说的?玉兰根本没怀孩子!”
孙老太反将她一军,“难道你女儿是不能下蛋的母鸡?”
“怎么可能?”
“好了好了!”赵族长打断这无谓的争执,“让玉兰回家去!成材那儿,我去说!快去把玉兰叫来!”
赵王氏这下可慌了神,怎么办?她又瞧着章清亭。却见章清亭似乎并不太着急,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
赵王氏不解其意,赶紧跟着到了后院。可左右一瞧,“玉兰呢?”
院子里的人各忙各的,无人答应。
“赵玉兰呢?”赵族长提高嗓门喊了一句,还是无人答应。
赵族长老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赵王氏,你女儿呢?”
“我怎么知道?”赵王氏一颗心落了地,表情无辜,“我不一直跟您在前头说话嘛,哪里知道她在哪儿?”
再看章清亭,更是目不斜视,一声不吭,赵族长颇为无奈,是他对章清亭下了禁言令的,不好问她,只好对赵王氏道,“那你问问呀!”
赵王氏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嗳!问下大伙儿,有没有人瞧见我家玉兰?”
方德海耷拉着的老眼皮子此时才掀开一些,扭头瞧了过来,“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本来就不知道么!只瞧见她出去了。”
“那她上哪儿了?”
摇头,“没问。”
“你们怎么不问一问?”
方德海斜睨着赵族长,“不是你们族长发话,说这是你们自家的事情,不许我们外人Сhā手么?那谁还管?不有病么!”
章清亭心中闷笑连连,这老头子,高!实在是高!
僵得赵族长脸红脖子粗的,还没办法跟人发火,只好拿赵王氏撒气,“限你们三日之内,把赵玉兰送回婆家去,别再这儿惹人笑话了!”
这话赵王氏可不爱听,什么叫惹人笑话?“他大伯,您瞧见谁在笑了吗?我咋没瞧见?”
“你……”
赵王氏不等他发话,接着道,“我还是那句话,玉兰的事情,得等她哥回来才能做决定。这孩子大了,都不由娘了,玉兰现在只听她哥的话,不听我的话了,我也管不了!”
“你要是再这么胡搅蛮缠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赵族长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挑衅得威信尽失,发起狠来了,“那咱们就坐在这儿,等着她!我就不信她还能跑到天边去!”
章清亭又对赵王氏作个口型,赵王氏会意,哭嚎着撒起泼来,“好!你要逼死我女儿,那就先拿绳子勒死我!来啊!你是族长,你厉害,我们族人都得听你的。那你索性把我们母女都给勒死了,交给姓孙的领赏去啊!看她给了你多少好处,非这么逼着我们玉兰回去!”
这下章清亭可真算见识到什么叫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她刚刚是对赵王氏做个了“死”的口型,是想让婆婆说再这么弄下去,非把赵玉兰给逼死不可!可没想到,赵王氏以为是让她去寻死,索性就闹了起来,不过效果嘛,还是很不错的。
眼见赵族长又气又急,章清亭高兴了,这情形她终于能开口了。一面拉扯着赵王氏,一面继续使坏,“婆婆,您可不能自寻短见啊!您要是寻了短见,让外人怎么说族长大伯?肯定得说他恃强凌弱,欺负我们女流之辈!这让族长大伯日后怎么出去见人?您可不能陷他于不仁不义啊!”
“玉兰跑了,族长大伯让咱们去找,咱们就赶紧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玉兰妹子想不开已经寻了短见,那她就是做了鬼,也得给族长大伯送回孙家去!这才显得咱们懂礼仪,明事理!才不算辱没赵家的家风!才算对得起孙亲家母!”
她这一口一个“族长大伯”叫得亲热,但字字句句却象鞭子般毫不留情的笞伐着赵族长,他听得一张老脸简直没处搁!再要是不依不饶,倒坐实了章清亭的话了。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族长,算了吧!既然她们应承了说等成材回来就把妹子送回去,那就再等上一段时日,不过是一个月时间,有什么不行的?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万一真的闹出人命,那倒不好了!”
“就是!成材可是读书人,最明事理的,到时等他回来好好说说,不就成了?年轻人都有脾气,太逼急了也不是个事儿!”
“孙亲家母,您也稍安勿燥,在家等上一个月,玉兰始终是你们家的媳妇,跑也跑不掉的,何必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呢?纵是回去了,也必是家宅不宁的。”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这么一说,赵族长正好找了个台阶下去,“孙亲家母,那就等上一个月吧。你放心,有我作主,他们不敢把玉兰藏起来的!到时,一定还您一个好端端的媳妇!”
这就是偃旗息鼓,鸣金收兵了。章清亭终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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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四三)不该有的有了
(一四三)不该有的有了
孙老太一瞧这情形。今儿恐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赵玉兰都跑了,她还闹腾个啥?难道真要留下来成天盯着啊,那她还怕章清亭又给她下什么绊子,到时弄伤了自己可就不划算了。
思之再三,暂且忍下这口气,“那行,我就再等一个月!不过赵族长,这可是您亲口应承的,可别说话不算数!那时,可别怪我们翻脸无情!”
“一定,一定!”赵族长脸色甚不太好,心中郁闷。一个赵王氏就够难缠的,谁知他们家还接回个更难缠的媳妇!要是早知道这杀猪女如此狡诈善辩,说什么他也不会接孙家的东西,趟这趟子浑水!弄得现在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只好又给赵家婆媳下了令,“那一个月后,成材回来,即刻叫他带着妹子来见我!这段时日,你们可得好生看护着玉兰。若是有什么闪失,唯你们是问!”
那不废话?我们自己家的亲人,自己能不心疼吗?赵王氏勉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赵族长带着人和孙老太都讪讪的走了。这婆媳俩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对视一眼,都有几分同仇敌忾的欢欣,可再一眼,却仍还有些心怀芥蒂的尴尬。
错开目光,章清亭再问,“玉兰到底上哪儿去了?”
方德海一笑,“这我可真不知道!方才把明珠和阿礼叫了回来,让他们赶着驴车带玉兰出去转悠转悠,晚些时候再回来。放心吧,没事的!”
这下婆媳二人才放下心来。张小蝶上前小心的探询,“那族长好凶哦!等姐夫回来,真要把玉兰交给他们么?”
“怎么可能?”章清亭嗔道,“咱们这是缓兵之计,先把时间押后,等相公回来,肯定得商量个法子,把这事给彻底解决掉才行!”
赵王氏忙道,“那要不要给成材去个信?让他心里有个谱儿?或者干脆让他回来算了!”
章清亭摇头,“这事儿他想怎么办,跟我说过。反正有这么一段时间了,咱们还可以再想别的法子。他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出去求个学,让他安安心心的念点书吧!”
赵王氏不解了,“这成材又不进学了。还念这么多书干什么?”
这个连张小蝶都知道,“谁说姐夫不念书了?姐夫来年还要去参加乡试呢!”
啊?赵王氏傻眼了,乡试?这……这小子是不是糊涂了?没事折腾那个干嘛?这家怎么现在什么事情,她都不知道了?
章清亭知她想法,懒得跟她解释。张小蝶摇头晃脑的卖弄起来,“这个少壮不努力,是老大徒伤悲!姐夫现在还年轻,有机会进学为什么不进?说不定,将来还能考个状元,给大姐挣个诰命夫人呢!”
啥?赵王氏彻底晕菜了,还诰命夫人?这不是说书上的词儿么,怎么还用到章清亭身上了?她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媳妇,想象着她日后象戏台上的夫人似的,穿着诰命服饰……赵王氏不觉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那到时她成什么了?不越发的被她比下去了?
章清亭淡淡的道,“小蝶,好了!这八字还没有一撇,以后切莫在人前吹嘘了,没的给你姐夫找麻烦!不管相公能不能更进一步,趁着年轻多念点书,力争上游总是对的。婆婆要是有空。还是多操些玉兰的心吧。”
这话说得在理,赵王氏暂不追究赵成材进学之事了,
没一会儿工夫,赵玉兰惊魂未定的回来了。知道给她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哭着求道,“要不把我送走吧!就是去哪个庵堂当尼姑,我也绝不回去!”
“事情哪里就坏到那个地步了?”众人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抚了下来。
见这儿房舍窄小,赵王氏本说接女儿家去,可赵玉兰不大愿意,她总觉得跟着大嫂比较有安全感。
章清亭也道,“在这儿虽然挤一些,但好歹人多,有人可以作个伴说个话。镇日有事情做,人也没那么闷,若是家去了,更加的胡思乱想了,倒是留下来的好!”
赵王氏想想也就罢了。
章清亭那小小风寒很快痊愈,依旧每日奔波劳碌,眼见着房子一点一点的盖起来,纵是辛苦,心头也是无限欢喜。
暂且太平了几日,这天饭后,却见张罗氏一脸鬼鬼祟祟的跟她进了耳房,“闺女,有件事我想来想去,得告诉你一声!”
“怎么了?”章清亭纳闷了,这个娘平常很少出声管事,吃饱喝足干好自己的事,能不操心就决不操心。她有什么事要说呢?
张罗氏还当真有件大事要说,“我瞧玉兰那孩子……八成……怕是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章清亭一下没反应过来,忽地瞪大了眼睛,“你说她有孩子了?”
张罗氏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些天我瞧着她,很有些不对劲,早上起来总是吐,有时刚吃了饭,过会子又吐了。那ρi股那腰,眼看着就开始走形儿了!”她一面说,还一面比划着,“昨儿我们说起那陈家婶子刚诊出又怀了一个,不想再要,要打掉时,她在旁边听得可入神呢,还问怎么能打孩子来着!”
章清亭脸色一下变了,“这可不能乱来……”
她话音未落,却听外头咣当一声,张小蝶尖叫起来,“大姐!大姐你快来看哪!玉兰姐,玉兰姐你怎么了?”
章清亭立即冲了出去,厨房里,摔了两只碗。赵玉兰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整张脸煞白,疼得冷汗直冒,张小蝶怎么使劲也拉不起她来。
“金宝,快去请大夫!”章清亭赶紧吩咐了,上前帮忙。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赵玉兰抬到床上。还是张罗氏有经验,把男人赶出去,帘子一拉,褪下赵玉兰的棉裤,再看里头的亵裤上。已经沾染上斑斑血迹了。
“完了!这孩子肯定是不想要这孩子,胡乱折腾自己了!”张罗氏很是肯定,急忙问道,“玉兰,你吃什么了?快吐出来!”
赵玉兰疼得全身都痉挛起来,嘴唇发白,一个字都说不出。
章清亭可没经过这阵势,脸也吓白了,“玉兰,你可别吓我!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张罗氏却经验丰富,镇定的吩咐,“小蝶快去灌个汤婆子来!再烧碗滚热的红糖水给她灌下去!闺女你快让人去把她娘请来,这闹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
“是是是!”章清亭赶紧叫人,“银宝元宝,快去把我婆婆叫来!跑快点!”
那头张罗氏又拿来旧棉垫给赵玉兰垫在身下,纵是扔了也不可惜。
张发财在外头听着,还想起来件重要的事情,“闺女,万一玉兰真的小产了,还得通知她婆家人去!要不然,一个闹不好,咱们可都得吃官司!”
“还有这一说?”章清亭可真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张发财也不大肯定,只说,“以前恍惚听见过这样的事,若是媳妇在娘家小产了,得怪在娘家的头上,婆家可以打官司的!”
章清亭急得团团转,要是让孙家人来了,那还不得把玉兰给接回家去?这可绝对不行!
赵成材啊赵成材,你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在家呢!
章清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一想,“先别惊动他们!爹,你快到方家跑一趟,把阿礼叫来,他懂的律法多,兴许知道一些。”
张发财应了就跑出去了。不一时。大夫来了,一拿脉,脸色大惊,“这是怎么弄的?有了身子还这么不当心?是吃了什么寒凉之物?”
眼见赵玉兰痛得在床上直打滚,大夫也不问了,“我先开个方子,赶紧跟我回去抓药!你们煎的这糖水可以,快喂她服下!”
张小蝶端着糖水过来,章清亭扶起赵玉兰,她眼瞧着那糖水却是不住摇头,眼中含泪,目光里满里恳求之意,章清亭当然读懂了她的意思。她不要人救,她不要这孩子!
章清亭心念交错,如电光火石般快速闪过。若是真有孙家的孩子,恐怕想要这休书就难上加难了,能不能趁此机会替她除掉这个小冤家呢?
那大夫见她们犹豫,还自催促,“你们傻着着干什么呀?快喂她喝啊!”
“那她……她这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章清亭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保不住也得尽力保啊!莫非你们想一尸两命?”
章清亭吓了一跳,赶紧招呼妹子上前给赵玉兰灌糖水。赵玉兰却死死咬着牙关,怎么也不肯张口。
“玉兰……”赵王氏上气不接下气的赶来了,见此情景,便知女儿是何意了,没有多话,“你……你快听大夫的话,把胎保住……要不,你可就……害死你哥嫂了!”
赵玉兰听了这话,才流着泪张了嘴。
等张金宝把安胎药抓了来煎上,晏博文也赶到了,先照顾着她把药服下,胎暂时安住了,章清亭才跟他商议正事。
“这个孩子,真不能打掉么?律法里有这规定?”
晏博文面露难色,“这个我却也不是太清楚,我以前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东西。但总觉得不大好,毕竟这是在娘家,婆家的人全不知情,想来是行不通的。”
二人皆是无声叹息,这最不该有的怎么偏偏就有了呢?
第二卷 (一四四)我不怕丢人
(一四四)我不怕丢人
一时赵王氏一脸疲惫的出来。章清亭先问。“玉兰怎么样了?”
赵王氏溘然长叹,“睡着了。那傻孩子,自己跑去喝生冷的井水,想要堕胎,幸好你们发现得早,要不这条小命可就交待了。”
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要是没孩子还好,这都有孩子了,还怎么能跟那孙家脱离得了关系?我这真是造孽哦!”
章清亭问,“真不能把孩子偷偷打掉?反正孙家也不知情!咱们不说,有谁知道?”
赵王氏摇头,“你们年纪小,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别说故意给玉兰落胎了,就是无意让她在娘家把孩子弄掉了,那婆家也是能给咱们拼命的!弄的好,不过是打砸一场,弄得不好,把咱们整个家当全都抢了去,也是有的!”
这么厉害?章清亭还当真不知道这民间之风。
张发财附合着,“确实是这样哩!所以一般有身孕的女儿,娘家都是不敢收留的。就怕闹出事来。连回门都是轻易不许的!”
一屋子人可真犯愁了,赵王氏思前想后,“还是我把玉兰领回家去吧,纵有什么,也是我们老两口的事,免得又牵扯到你们,反倒不好了。幸好现在是分开过的,你们也能撇清干系。免得一家子全牵扯进来,那才夹缠不清呢!”
可这法子完全无用啊!章清亭清楚,赵玉兰不知多恨自己腹中的那块肉,要是真让她给姓孙的生孩子,那才真是要她的命了。
正想着,却听张金宝在后院喊了一声,“玉兰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众人赶紧过来,原来赵玉兰假寐骗过了众人,趁他们不防,偷偷想从后门溜出去寻死,却幸好被张金宝撞见。
赵玉兰哭着给大伙儿跪下了,“你们让我去死了吧!要是让我生下这孩子,还回那孙家去,我真的宁可不活了!娘,大嫂,我不牵连你们,你们就当没瞧见,让我去吧!”
“你这傻孩子!”赵王氏把女儿从地上拉起来,抱头痛哭。“全是娘的错!你要是死了,让娘怎么活?”
众人听了无不唏嘘,这确实也太可怜了些。都看着章清亭,“闺女,你要不给想想法子吧!”
问题是我要想得出来呀!章清亭自己也没辙了,“我出去一趟,找那陈师爷问问去。”
“我陪你去!”晏博文提了盏灯笼,“你再去加件衣裳吧,夜里风大!”
章清亭点头,收拾了和他一起出门了。
陈师爷都已经睡下了,听见他们来,又赶紧披衣起来,他老于世故,见他们深夜造访,便直接问道,“出什么事了?”
章清亭也不隐瞒,当下就把赵玉兰之事三言两语说清楚了,“相公之前想了个主意,是想当着人前,找个机会,让玉兰打公婆相公两下子。治她个忤逆不孝的罪名,是否就可以判她被休弃了。咱们原想着等他回来,再慢慢讨您个主意,可现在事已至此,实在容不得再拖了!只好来求教于您,看有没有法子。要不,我那小姑,准得被活活逼死不可!”
陈师爷点头,“你们家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唉!她也真是遇人不淑,实在是命苦!成材那法子虽然可行,却实在太过冒险了。你们可知,若是媳妇当众殴打辱骂公婆相公,那岂止是忤逆不孝?简直是罪大恶极!漫说被休弃了,若是遇上不明就里的官儿,判个十七八年的监禁,甚至于要她自尽都是有的哩!”
章清亭听着吓了一跳,“多谢陈师爷直言相告,幸好我们未曾莽撞!只是现在玉兰有了身孕,真的不能打掉吗?”
陈师爷捋须道,“这个律法上是没有明文规定的,但各地乡俗,却有这一说。这无论哪家哪户,都是极其重视血脉伦常。况且那孙家,只有这么一个独子,膝下至今空虚。你那小姑又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他们家开枝散叶乃是本份。若是偷偷摸摸堕了胎,无人知道尚好,若是哪天被揭发出来。闹上公堂,遇上厉害的状师,治你们一个谋害他家子嗣,断绝他家香火的罪名,你们一家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保不准连成材的功名都要被革去,实在是得不偿失!”
“那当真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么?”章清亭很是焦急,“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家小姑再往火坑里跳吧?”
陈师爷微微摆手,示意她莫要慌张,“你容我想想。”
章清亭也不敢催促,和晏博文对视一眼,都眼巴巴的等着陈师爷出主意。
陈师爷皱眉沉思半晌,“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
“您说!”
陈师爷颇有几分为难,挠挠下巴,“这个法子着实有些阴损,可以让你家小姑解除婚约,可是她自己那名声却再也保不住了!日后再嫁,恐怕也就困难了……”
章清亭听得一惊,不会让赵玉兰跟人做下什么丑事吧?“您先说来听听!”
陈师爷道,“这个法子说起来也很简单,你们不如就把你家小姑怀了身孕,又自己意图打胎之事,找个人传到孙家人耳朵里。让他们家来衙门里告状,这个却是可以受理的,就告你家小姑意图谋害亲子!等传了你家小姑上堂,让她别否认,大胆的认下,就说捱不住夫家的打骂,不愿再回婆家。这个按律是要判刑的,可你家小姑有了身孕,责打便可以免了,娄大人也可以借此判你家小姑被休弃。”
“但只要孙家人还要那个孩子,你家小姑却必须把孩子平安的给他们生下来。这个呢。可以去婆家,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呆在娘家。若是在娘家,那你们就要担上干系,签下保书,确保让那孩子平安产下,归还给孙家,这事便了结一半了。”
“那还有一半呢?”
“还有一半嘛!”陈师爷两手一摊,实话实说,“若是这样判了休书,你家小姑必须游街示众,三年之内不得婚配。生产之后,还必须由官府指派从事差役,以儆效尤。不过因是女犯,若是触刑不重,这一项可以由纺织若干布匹交至官库来抵。当庭不会说出,事后我可以在大人那儿帮你们活动活动,特别再注明一笔。”
章清亭一听,别的尚可,唯有这个游街示众实在是太丢脸了,“非得游街不可的么?”
陈师爷也很是无奈,“所以我说这个法子有些阴损,凡是家中女眷干出伤风败俗之事,闹上公堂的,几乎全有这一条。很难幸免!一个女子本就最重名节,若是让你家小姑这么一闹,且不说你们脸上无光,她自己肯定是名声扫地了,日后哪里还能遇着良配?所以有许多人家就是瞧着这一条,宁可忍气吞声,也决不敢轻易让女眷闹上公堂,就是这个道理所在了。”
章清亭甚觉物伤其类,唇亡齿寒,这个世道就是男人当权的世道,能有什么办法?
“那我们回去商量商量!”
陈师爷也不多劝,“是得好好商量商量,不过若是下了决心,越快越好。否则,你们还是只有把你家小姑送回孙家去了。那时他们家便不来要你家小姑,单要她腹中的骨血,你们可怎生留得住她?”
章清亭点头,和晏博文回去,二人一路无语。
家里人全都没睡,都在等着消息,却不料竟是这样一个主意。
赵王氏当即反对,“不行!玉兰,你要是那么闹上一出,爹娘年纪大了,你弟弟又是个寻常角色,都没什么可说的,但让你哥哥日后怎么做人?他还要读书,还想进学呢!咱们可不能给他脸上抹黑!要不这样,你跟娘回家去,好生把这孩子生下来还给孙家。若是实在要接你回去,娘就跟着你去!生完咱还回来,这样行么?”
章清亭思之再三,下了决心,“相公那儿,玉兰你不用担心。虽然你若是真弄这么一出,确实是会有些风言风语,但却是能正大光明离开孙家的唯一机会。就算是相公在这儿,肯定也会支持你的。人家要笑,就由他笑去!咱们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人家说三道四!只是你可要想好了,敢不敢去做这件事?若是去了,那就不要给咱家丢脸,堂堂正正抬头挺胸的游街去,别哭哭啼啼让人笑话!咱们家既然敢做这个事,就得有这样的胆魄承担这们的后果!”
“我不同意!”赵王氏退一步道,“玉兰就是在家,咱们也能养活她一辈子,何必非得让她去丢这个脸呢?”
章清亭揉着发疼的太阳|茓,耐心解释,“婆婆,您有没有想过,若是把玉兰留家里一辈子,难道要她守一辈子活寡?她去游街,不过是受一时的委屈,三年之后,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再找个好人家嫁了,那可关系到她的终生幸福!”
赵王氏瞧了女儿一眼,“玉兰,你别嫌娘说话不中听。你若是生了孩子,还那样游了街,哪有什么正经好人家肯要你?你嫂子虽是好意,但你又何苦白白带累你哥的名声?”
“婆婆!”章清亭气得额上青筋都快爆出来了,“您怎么就不能替玉兰多想一想?非得让她为了相公那个什么虚无飘渺的名声去赔上一辈子?相公若是争气,自然能争回自己该有的名声,要是不争气,您往他脸上贴金都不成!再说了,您怎么就知道日后没好人家肯娶玉兰的?玉兰,你听嫂子的,按你自己的想法!只要你想去,游街时嫂子陪着你去!”
“我这不是为你们好么?”赵王氏也急了,这个媳妇怎么一点都不开窍的?她是疼女儿,可她还是更看重儿子。
章清亭不跟她啰嗦了,“相公说了,这个家现在是由他来当的,他现不在,这家由我说了算!玉兰,你还记得嫂子之前跟你说的话么?别为张三李四考虑那么多,就按你自个儿的意思来!你哥绝不会怪你!你自己好生想想,是愿意一辈子呆在家里,做姓孙的见不得人的老婆呢,还是拼着忍上一场屈辱,换下半辈子的自由身?想好了,大胆的告诉嫂子!”
赵玉兰脸上阴晴不定,一时看看大嫂,一时又看看娘,心中委实无法抉择。
张小蝶忍不住了,“玉兰姐,你去吧!听大姐的,她不会害你的!我去过你家,你那公婆相公全都不是人,没必要跟他们扯上一辈子的关系!就是被休了又怎地?不怕的,我不笑你!姐夫说,做人但求对得起天地良心,旁人说什么,全没意义!”
“就是!”张金宝也赞成,“玉兰姐,你瞧,现在方老爷子都肯收你做徒弟了,你自己不还说,以后要当大厨么?你要是回去了,那可真的就全完了,什么希望都没了!”
赵王氏有些着急了,怎么这些年轻人全都跟章清亭一个德性?
张发财闷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也开口了,“玉兰啊,你虽不是我亲闺女,可好歹咱们也在一处屋檐下住了这么久,这事儿要我怎么说哩?是,象你母亲说的,去公堂上闹一出,确实也够丢面子,搞不好,你们家那天来的那个什么族长还得来找你麻烦。”
赵王氏本来还觉得终于有个人站在她这边了,却听张发财话锋一转,“不过呢!咱们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讲那些三贞九烈的东西,自己过得踏实顺心最要紧。我那女婿这人是极明白事理的,你别怕给他脸上抹黑。其实这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是孙家的错,只是那个衙门里是这么规定的,这个大伙儿都没办法。为什么有这样的规矩我不懂,但你要是想跟那姓孙的分开,就必须受这番折磨。”
“亲家母,我这话可不是随口说说的,若是今儿调过来,是我家小蝶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就支持她去闹这么一出!有什么呀?咱们又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家,让人笑话就笑话去!笑话过了不就过了?要说起来,咱们一家过去被人笑话得还少呀?可现在咱们家出息了,再走出去,看有几个人笑话咱们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玉兰下定决心了,“嫂子,我不怕丢人!我去!”
“好!”张家人鼓起掌来,“有志气!”
赵王氏双拳难敌众口,只得默许了,“那找谁去跟孙家人说呢?万一他们不告上衙门,直接来要人怎么办?”
“这个,我有办法。”一直冷眼旁观的晏博文出声了,“咱们根本就不需要去让人跟孙家说,他们自己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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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四五)终于休了
(一四五)终于休了
扎兰堡今儿可出了一件轰动十里八乡的大事件!
那个赵家的大闺女自个儿跑衙门里去投案自首了!说是自己想打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没打成,听说这是犯了律法的,便自己去找县太爷求责罚了!
那这闺女也太老实了吧?她哪个赵家的?
就是那个修学堂的赵秀才家的妹子!那个惯会降妖捉怪的赵王氏的女儿!
哦!原来是那个赵家啊!听说她婆家可不是本地的。
就是,好象是姓孙!这会子县太爷已经派人去叫孙家的人来了!
那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自己的孩子呢?
听说是婆家对她不好,成天又打又骂的,她想被休都休不了,便想打了孩子讨份休书!
那说起来也真怪可怜的!不过她这私自打孩子可也太不对了吧?一会子孙家的人来了,非闹腾不可!这样的媳妇谁还要?
就是就是!咱们在这儿等着瞧吧!
……
距离赵玉兰投案不到一个时辰,整个衙门外头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乎半个乡的人都倾巢出动了,人群之中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大伙儿都存了个好奇心思,要看看这开天辟地头一遭,自个儿想打夫君孩子,还敢上衙门里来自首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而事件的女主角呢?此刻正跪在公堂之上,静待孙家人的到来。陪在一旁的,是章清亭和赵王氏。
来自首的主意是晏博文出的,“与其费尽心机的去调唆孙家人来过堂,还不如咱们自己自首,直接把此事端到台面上。一来不给孙家人退让的机会,二来也是在县太爷和乡民之间表个决心,纵然是断亲。也是我们主动的。”
章清亭觉得甚好,“如此速战速决,了结此事,免得拖拖拉拉,夜长梦多!”
赵王氏对晏博文很有些不满,你这一个外人凭什么出言管自家的事?还出这样一招,那可真真的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偏偏章清亭还跟他一个鼻孔出气!
赵玉兰也是的,就被这么一鼓动,就下了决心来投案自首了。
赵王氏虽然百般不愿,但还是也一早陪着来了。既然事已至此,那她再多说也无用,不如帮着女儿快点把事情了结,也算是了个心事。
至于赵老实和赵成栋本来也说过来,赵王氏却不同意,怕一家子集齐了惹人笑话。她想着,反正成材不在,现在丢的,只是丢家里几个女人的脸,到时就算被骂一句头发长见识短也就算了,可万万不能给自家男人的脸上抹黑,让人笑话。
章清亭却安排了自家人全都到了,在外面散播真相,若是有人说起来,就要他们实话实话,最大限度的博取同情。以免游街时的尴尬。
等真正上了公堂,那份肃穆与威严着实让赵王氏都有些腿软,倒是章清亭。虽然也是初此经历此事,依然是镇定自若,无形中给了婆婆和小姑不少的勇气。
娄知县先见这状告的,很是吃惊,在后堂等人时才听陈师爷说了个明白。他心下颇为同情赵玉兰,就这么一个弱女子,硬生生的给婆家逼得宁愿游街示众,也要断亲,可见遭遇的悲惨。他之前是见识过孙俊良的嘴脸的,知道那家子人肯定难缠,不过赵玉兰今儿这么一闹,这亲事无论如何是必须了断了,只看孙家有何要求,要如何了断了。
因孙家距此还有一段路途,等衙役们紧赶慢赶的把孙家父子三人全部提到时,已经时至日中了。衙门外已是人山人海,等见到正主儿出来,大家都兴奋了,瞧着这一家三口,尤其是老两口面相凶恶,都对赵玉兰多了几分同情。
因是休妻。就算孙俊良仍躺在床上,也一并将他抬了来。这小子养了几日,别的没养好,嘴巴倒是利索了,一见赵玉兰,就恶狠狠的低声咒骂,“你这小贱人,瞧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他那门牙还没镶齐,说话仍是漏风,哧哧咝咝的,听也听不真切,但总能估摸着大概的意思。见赵玉兰仍有些畏惧的躲闪,章清亭将手轻轻的搭在小姑的肩上。
赵玉兰抬头瞧了她一眼,很是感激。强自镇定了心神,沉着应对。
人犯到齐,娄知县重新升堂审案。
一见孙家因为事出仓促,都来不及请状师,他心下又安定了三分,这样事情就能更快了结了。
通报姓名之后,娄知县都懒的多说,直接惊堂木一拍,开始宣判,“犯妇孙赵氏,你意图谋害夫家亲子,不守妇德,罪大恶极!现本官判你与孙家断绝关系,待腹中骨肉产下后归还孙家!另要游街示众,接受世人唾骂!三年之内,不得另行婚配!你可心服?”
赵玉兰当即叩头。“我服!”
“我不服!”孙老太厉声尖叫了起来,“大老爷,我们不愿意断这亲事!”
开玩笑,要是赵玉兰跟他们断了亲事,那她还折腾个什么劲儿?特别是送给赵族长的那五亩良田,不是白送了?要不是看在章清亭的胡同正在盖的份上,她干嘛出手那么大方,一定要把赵玉兰给弄回来?
那房子她已经找人打听过了,到时一套足够抵那五亩良田之资,她寻思着只要赵玉兰在自己手上,到时弄一套就有得赚的,两套房子肯定就发了。孙家可不是出手大方的人,他们要不是精打细算过,怎肯舍得下血本去干这买卖?
孙老爷也叫了起来,“这个媳妇我们家娶进门才几个月,怎肯轻易舍了?况且她肚子里还有我们孙家的孩子,怎么能断这亲事?”
娄知县可懒得跟他们争辩,眼神往旁边一瞟,陈师爷立即上前,疾言厉色道,“公堂之上,岂容尔等乡民放肆!若是你们自家的事情,当然这个媳妇留不留都由你们自家说了算!可现下犯妇孙赵氏已经投案自首。是去是留便由县太爷来定夺了!哪里轮得到你们置喙?”
这里有一层也是欺孙家人不懂律法,若是有状师在此,坚持律法上没有明文规定,不肯按乡俗来办,那官府也不好强行干涉,但老百姓有几个能精研律法的?
孙家人被这么一吓,也有些不明就里,气焰顿时矮了三分,有些心虚。
孙老太仗着年纪大,强自分辨着,“这个媳妇是我家的。休不休全凭我儿一句话。县太爷您也不能强迫我们休妻吧?”
“大胆!咄那妇人!好生无礼!”娄知县生气了,这不是公然挑战他的威信么?“难道本官还多管闲事不成?这公堂之上,除了依律判刑,还有教化世人之责。你这媳妇,不未经你们家的许可,就私自堕胎,伤害你们家的子嗣血脉,难道不该重罚吗?”
这个……孙家人说不出话来了,孙老爷斟酌着道,“是该重罚!可是……”
“难道本官罚得不妥吗?”
“您判给我们自个儿带回家去罚不行么?”
“胡闹!”娄知县喝道,“国法昭昭,岂容尔等小民私设刑堂,任意胡为?此案就此了结!姑念你们年大体弱,本官就不施以惩处,若是还敢多言,定惩不饶!”
孙家二老想起上回儿子来挨的那两个嘴巴子,都不敢多说了,可就这么放过赵玉兰,着实有些不甘心。
孙老太想想,若是媳妇留不住,起码得把银子要回来,“大人,您若是一定要判这亲事断了,须得他们赵家把我家三十两银子的聘礼还来!”
这也太无耻了!赵王氏正想反驳,却被章清亭拉住,示意她公堂之上不得随意开口。
娄知县知章清亭素有智谋,便顺水推舟的问道,“赵家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章清亭盈盈下拜,“回大人,婆婆说她同意。不过也请孙家把我们家的嫁妆还来!多的也不要了,就请把我家小姑那两套金银首饰还来便罢!”
进了嘴的肉让她吐出来?孙老太可不干了,叫嚣着,“那我们还白养活了那么久的赵玉兰呢!”
这话也太不象话了!赵王氏忍无可忍,“那我女儿还给你们白干了那么多的活又怎么算?”
娄知县又一拍惊堂木,“住嘴!这既嫁了女儿,婆家本就该养活的。既做人媳妇,也该操持家务。这样吧。本官现就判定,赵家归还孙家三十两银子的聘礼,孙家归还赵家两套金银首饰。至于其他,便就此了断!”
见自家吃了亏了,孙老爷又提到一条,“那我家孙子还在我媳妇肚子里,我媳妇要是帮他们干活了,不也带累了我家孙子?那他们还得给我们付钱的!要不就让我媳妇回我家生产!”
他是笃定赵家舍不得要女儿回来,所以想讹一笔钱财。
娄知县不怒反笑,这真是天下奇谈!人家替你生养孙子,你还有脸要钱?对这种爱财如命之人真不能客气,“既然如此,那么就由你们孙家每月支付一两银子给赵家,以作孙赵氏和腹中胎儿的膳食费用。不过赵家可不能安排孙赵氏干一点儿活,赵家可有意见?”
“没有!”章清亭心中闷笑,这个姓孙的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孙老太闻言狠狠的瞪了老头子一眼,没用的东西,钱没要着,反倒还每月赔出一两银子,这可绝对不行!
“大人,我媳妇一个月可吃不了一两银子,最多二十文钱!不!给她点残羹剩饭就行,不要钱的!”
娄知县听得好玄鼻子没气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么?他嘿嘿冷笑,“你媳妇是吃不了一两银子,可她肚子里,你们孙家的孩子吃得了啊!你儿子得个风寒都得吃一百两银子的补品,何况你们家孙子还得在她肚子里待那么长那时间。这样吧,也不要多,就按你儿子的标准,一月十两银子!这十月怀胎,就先付一百两吧!刚才那大夫说,这孙赵氏已经怀了快两个月,那么多给的,也得给她补回来。秀才娘子,你记住了么?”
“记住了!”章清亭赶紧应下,心里都快笑翻个儿了,“不过大人,这笔钱……民妇不敢上门去收啊!”
娄知县干脆好人做到底,“陈师爷,你记下来,明儿跟着上门去交换聘礼和嫁妆时,记得把这个也收回来!”
“是!”陈师爷提笔记下。
这个真好!章清亭正愁手上没钱还那三十两聘礼,这下子不仅不用给了,还多出七十两,足以让赵玉兰安安生生的把孩子生下来了。
孙老太气得无语了,反过来又被孙老爷给狠狠捅了一拐子。死老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行啦!娄知县惊堂木一拍,“陈师爷,结案!”
陈师爷早在一旁写好了休书,拟好了判词,上前来念了一遍,让孙俊良赵玉兰叭叭各自盖了手印。
双方各执一份,“你二人从即日起便不再是夫妻,从此婚嫁自便!”
赵玉兰激动得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孙俊良恶毒的眼光紧盯着她,“她什么时候去游街?”他可着劲儿要扔几个臭鸡蛋上去!
娄知县脸色一沉,这小子也实在太不讲道义了!不说别的,光凭你媳妇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也不能这么幸灾乐祸啊?不过此事却是无可避免。
瞧了陈师爷一眼,他会意的道,“大人,不如就在今日了结吧。”
今儿已经过了一半,下午出去晃一圈,应个景也就算了。
娄知县点头,“退堂!”
赵玉兰必须留下,孙家人商议着让孙老爷去要找赵族长要回那五亩田的地契,他们呣子留下来看赵玉兰出丑。
赵王氏耳朵可尖,在旁边听得一五一十,气得脸色发青。章清亭也听到了,拉了拉婆婆,示意她不可声张,“胳膊拧不过大腿,闹得太僵,对咱们没好处!”
赵王氏想想也是,族长在族中威望甚高,暂且忍气吞声。
章清亭出来让家人送了饭菜过来,“吃饱了,才有力气应付!”
赵玉兰点头,咬着牙把饭全吃了下去。
赵王氏却是眼泪不住的落,一口饭都没吃下去。
章清亭见此,劝她回去,她也不肯。瞧了让人心中颇有感触,这赵王氏是疼儿子多过疼女儿,可她也不是不疼女儿,要是能替,她肯定都愿意替女儿去丢这个脸。
唉!这天下的父母心,还真难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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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四六)游街示众
(一四六)游街示众
到了时辰,陈师爷拿着件囚服出来了。“这可真是没法子,少不得委屈你家姑娘了。”
院子里笼车已经准备妥当,赵玉兰的手冰凉,身子也开始瑟瑟发抖。
章清亭拍拍她手,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想想那休书!值得的,玉兰!要是太难过,就想些开心的事情,想咱们从明儿开始,就能不用再担惊受怕、正大光明的在家里过活,想想日后你的餐馆,想想姓孙的一家人以后再也不能欺负你……”
章清亭自己说着不觉也掉下泪来,这什么世道?为什么对一个女子如此不公?
见她哭了,赵玉兰反倒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大嫂,我……我会勇敢,我不哭!”
她咬着牙上了囚车。
刚出门,迎面就飞来一个臭鸡蛋。
是孙俊良呣子,拿了一筐从菜场上收罗来的烂菜叶、臭鸡蛋,不住往她身上砸去。
“死贱人!我看你以后怎么做人?”
“大家都来看啊,这就是我家那个不要脸的媳妇!”
被他们这么迎面痛击。赵玉兰嘴唇哆嗦了一下,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忽地更加冷静了下来,脸色出奇的从容,完全看不出一点表情,更加的没有泪水。
车马粼粼,缓缓的驶上大街,孙家人一直都在无比怨毒的咒骂着,章清亭和赵王氏沉默的跟在囚车后面,不解释,不吵闹,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人群中的目光有讶异、有鄙视、有笑话、也有帮手的。众说纷纭,嘤嘤嗡嗡。
可是突然之间,有个尖锐的童音划破了这片嘈杂,“孙家三口不是人,打骂媳妇不当人!元配死得不明白,续弦一样受折腾。大年初四逼投河,成亲一月寒了心!媳妇有孕站车上,呣子还在欺负人!拼着游街受人骂,宁死不做孙家人!”
是元宝的声音!
孙家呣子气急了,“谁在胡说八道!出来!出来!”
很快,元宝念完了就是银宝。然后,有更多孩子的声音加了进来,一面拍手一面跟着慢慢前行的囚车一遍又一遍大声念着。
越来越多的人噤了声,注视着囚车上已经沾着无数烂菜叶,鸡蛋液的那个弱女子。沉默了。
看着他们呣子还在一个劲儿的往赵玉兰身上扔东西,人们的目光里开始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然后,有人转身离开了。
旁边人想了想,也转身离开了。
更多的人似是不约而同般全都转身离开了。
到最后,空荡荡的大街上,只剩下了囚车、赵氏婆媳和孙家呣子。
章清亭望着那对惊惶失措,孤立无援的呣子,冷冷的说了七个字,“多行不义必自毙!”
囚车公正无私的在街上游晃了一圈,回去了。
回到衙门时,有个族人来传达了赵族长的命令,“赵玉兰伤风败俗,丢人现眼,以后就从族里除名了。以后不许咱们族人收留她!”
“去你母亲的!”赵王氏在地下吐了口唾沫,“我女儿一辈子都是我女儿!关那老小子什么事?他自己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老娘给他留着面子不抖露出来,我就收留我女儿了,有本事让他把我们全家都除了名,我们还乐得自在呢!”
那族人灰溜溜的回去了,跟赵族长一说。他还真不敢除赵王氏一家的名,因为有个赵成材!
秀才的功名说重不重,可也说轻不轻。瞧他家的胡同都快建起来了,谁知道他家日后会不会大发呢?赵族长不敢冒这个险,更怕赵王氏揭他的短。
他这回的脸面可真是栽大了,不仅是把收的东西全退了出去,还落个办事无方、执行不力之名。心里那个又悔又恨啊,把满腔愤恨都记在了这母女婆媳三人身上。
等回了家,赵玉兰才终于痛哭失声,不过这次不是伤心的泪水,而是终于解脱,得到自由的喜悦泪水!
全家人都陪着她哭,等都哭尽兴了,章清亭才擦干了眼泪笑道,“那是谁编的歌谣?骂得真痛快!”
“是阿礼哥!”元宝呵呵笑道,“见你们一出来,孙家的人那样打骂玉兰姐姐,本来我们都是要冲上去护着的,可是阿礼哥把我们拦下来了。然后教了我们那几句话,让我们念,又给街上的孩子们买了糖,让他们一起帮着念,最后就把人全都念跑了!”
章清亭心里头很是感动,这个晏博文,确实有几分本事。
张小蝶把赵玉兰拉到一旁,附在她耳边悄声道,“有个人也在人群里,他怕连累你不敢站出来。不过他说,让你放心,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他都会等你的!”
赵玉兰心里明白,既是感动,又是羞涩,竟又扑簌簌往下落泪。
章清亭笑道,“行了!大伙儿都不哭了!以后啊,玉兰就算是真正回家来了!咱们晚上烧几个好菜庆祝下吧?”
“好!”全家人积极拥护。
回去的路上,赵王氏在想,似乎听章清亭的话,让女儿自由,这件事做得并不算太出格。实际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嘛!张发财说得对,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就好了,有必要那么斤斤计较么?
可这是章清亭的功劳吗?赵王氏不想承认。衙门里的人肯帮忙,不也是看在成材的面子上?她如此一想,心里又平衡了,还是我的儿子有本事!
陈师爷做事麻利,第二日就要回了赵玉兰陪嫁的首饰和七十两银子。章清亭当即拿了二十两银子谢他,陈师爷坚决不肯收。
章清亭硬塞他手里,“这银子本来就是不义之财,咱们也没指望要的,既是不义之财,当然要散给众人花用才是。若说拿这点银子去谢娄大人那也太不好意思了,咱们能快点把这学堂建起来便是报答他了。至于这二十两,也不全是给您的。这回审案,上上下下的兄弟们也有出了力辛苦了的,我家相公又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去一一谢过,就由您代为打点了。”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由不得陈师爷推却。他心里明白,这里头恐怕还有感谢他上回送那么多东西的意思在里头。可章清亭呢,只字不提,这就是她会做人的地方了。若说她自己拿了钱去感谢别人不行么,何必非得让自己去?这就分明是她出钱,让他在衙门拉拢关系。由不得感叹,“成材有你这个媳妇,可当真是贤内助!”
章清亭笑道,“什么贤内助啊,少给他添点乱就是了!”
送走了陈师爷,她又把剩下的银子和首饰全给了赵玉兰。
赵玉兰却不要,“这本来都是大嫂帮着置办着,还给我干嘛?”
章清亭道,“送你了,就是你的!这些首饰你要是看得堵心,改天陪你去银铺,重新再打一套新的!这银子你放在手上,自己也有个零花的。”
赵玉兰想想只接了首饰,“这个是你和娘给我的,我就收了。那银子是孙家的东西,我不要!大嫂你不说不义之财人人用么?那就散给大伙儿花用得了!”
章清亭想想,觉得不妥,“要不给你母亲收着吧!”
赵玉兰摇头,“给娘又不知她攒哪儿去了!我宁肯给嫂子你花用。你手上正缺钱呢,就放心收着吧,娘那儿我去说!”
章清亭一笑,也不争了,“行吧!就算我借你的,日后还你!”
赵玉兰的事算是解决了一大半,只等年下生了孩子还给孙家就算完事,章清亭便把精神全投在盖房子上。
娄知县盯得也越发紧了,他现在基本无事,只等着这学堂盖起来立了功就要上京了。
章清亭怕先把学堂弄好了,她那胡同就没人这么出力了,便暗中和卫管事的商量,一定要尽量保证整个工程同时完工。
卫管事收了好处自然知道该如何办事,“那不如咱们几个分头行事,办起来也利索些。”
这样也好!合作了这么久,章清亭也知道,这卫管事做事还是很认真负责的,况且这里头又牵扯到学堂,要是建不好。他自己也担责任,还是不敢弄虚作假。明珠很是聪明伶俐,学东西也快,基本上一些日常小事都会处理了。更何况还有晏博文在,更加妥当。
自此便有时让明珠晏博文看工地,她和卫管事出去,有时又换过来。
这日下午,恰巧工地上明儿要铺用水磨花砖,要去提货。这厂家都是联系好的,直接去验货就行。本该是卫管事带着她们谁去就成,偏偏春汛将至,有几处也积水的地方找卫管事商议疏通渠道之事,他走不开。
方明珠要留下来看工地,那就只好让晏博文和章清亭一块去了。小姑娘微撅着小嘴有些郁闷,不过她也无法。让她留守还行,可象这样正经出去办事,她和晏博文出去不大能压得住台面,必须得章清亭去。
临行前小丫头反复交待,“时候不早了,你们可早些回来!”
“那是当然!”要不是看着若是今晚拖不回东西,明早就得停工,章清亭还不愿意这么晚才出去呢!
可就是这么不巧,他们走了没一会儿,天色越来越暗,阴云密布,不一时,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来。
第二卷 (一四七)春雨绵绵
(一四七)春雨绵绵
春日里的雨,说大不大。静静的飘下来,润物都细无声。可说小也不小,行在雨中,如被春蚕吐丝般细细密密的包裹着,把人粘得严严实实,一点点沁透衣襟。
这可真是越忙越添乱!
章清亭心里是真着急,她知道今儿急匆匆的和晏博文一道出门多有不妥,毕竟是青年男女,这瓜田李下还是有诸多需要避嫌之处。
可怎么办呢?为了抢进度,所有能使的人都安排上了,一个萝卜一个坑,随便拔出哪个都得耽误事。幸好只是半程,一会儿到了那砖厂,验了货再跟人家一起回来,便无事了。
况且现在天色尚早,路上还有不少行人,晏博文严格的恪守着规矩,始终走在她斜前方五步远的距离,纵是给人撞见,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章清亭给自己定着心,却不妨脚下踩到刚冒出头的青草。往前一滑,差点摔倒。
晏博文回头瞧时,她自己已经站定身形了。晏博文左右瞧瞧,折了一根树枝递过来,“这雨湿了泥地,着实滑溜的紧,你往那高处硬些的地方走,别踩那洼地!”
章清亭道谢接了树枝,有了个凭仗,走起来稳当多了。二人不再多说,急速前行。紧赶慢赶到了砖厂,下雨天黑得早,等验完了货,都要点灯了。
看着外面幽幽暗暗的天色,砖厂老板热情的挽留他们,“要不在我这儿吃个饭,等明儿一早再过去?”
章清亭摇头婉拒,明早回去还是得耽误小半天的工夫。这第一场春雨已经开始落下了,要是不抓紧着点,等真正后头雨下下来,那可就麻烦了。
再说了,砖厂这边没有女眷,全是男人,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住着实在是不合适,即使单独给她空间房,也嫌这儿太邋遢些。
见她执意要走,砖厂老板不再挽留。赶紧命伙计套了车。一共三辆平板双马拉车,拖着满满当当的砖石和他们一道回去。
这有了车就轻松多了,虽然无篷,但好歹不用走路了。章清亭和晏博文一人分乘一辆,那老板临行前还给他们一人也寻了件斗笠和蓑衣。章清亭嫌那个蓑衣难看又沉重,想着路途不算太远,便只要了斗笠,可真等行了一时,在夜晚的冷风中一吹,她才觉出寒意来。
外头那件罩衣早已给雨浸润湿了,春雨绵绵,一下起来便没完没了。斗笠只能护着头,但坐在车辕上,身子仍是在雨里的,又不走动,反而越发的觉得凉飕飕起来。不一会儿,章清亭便觉得有些流清鼻水了,心里更盼着早些到家。
行至一处小山坡前,赶车的伙计自己下了车,示意章清亭也下来,减轻些重量。把车先赶上去。
章清亭往下跳时,天色昏暗,一个没看清,跳到了一个小水洼里,水不深,刚没过脚背,却把本来就被泥水打得半湿的鞋弄得全湿了。她暗自懊恼不已,幸好天色昏暗,也没多少人注意到。
那赶车的伙计“吁!吁!”的赶着马车爬起了坡,砖石沉重,压得那马儿全都吃力的弯下了腰,看得章清亭心惊,生怕一个上不去又往后倒,只敢跟在车边走着。
好不容易上了坡顶,让人松了口气,后面晏博文忽然喊了一声,“小心下坡!”
他话音未落,却见那马车再往下行了没两步,一只马蹄踩进水洼里,马蹄脚步沉重,一下陷进泥里,半天都拔不出来,可旁边的马儿不知,还在前行,这一下整个马车失去了平衡,加上后头砖石往下的惯性,就往前头两匹马身上砸去!
那伙计可吓坏了,奋力拉着,整个人绷成了一张弓弦。“快来帮忙!”
章清亭跟在一旁,吓得小脸都白了,可她哪有什么力气帮得上忙的?
晏博文三纵两跃的从后头赶了上来,帮着那伙计合力拉住了缰绳,引得马儿往横向挪了一步,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了平衡。却只听“喀喇喇”一阵闷响,一根车轴承受不住突然扭曲的重量,裂了。幸而车上的砖石绑扎得很是结实,只随着车身渐歪,缓缓倾斜了下来,正好借着那个斜坡,顿住了脚。
众人瞧着都是一头大汗,马儿也松了力,暂时歇息。晏博文赶紧找来几块大石垫住了车轮,使其不再下滑。那伙计自己也吓得不轻,连连跟晏博文道谢。不管是砸了货物还是伤了马,他都没法回去跟老板交待。
章清亭终于松了一口气,幸好人都没事!秀才走的时候可跟她千交待万嘱咐,宁可再贵重的东西出事都不要紧,可千万别让人出事!一个是不吉利,二个是后头扯皮拉筋的,不知多少麻烦事。
后头的两个伙计各自稳住了车,上前来瞧。一个二个都埋怨头先前那人,“这雨天路滑,下坡可比上坡还难走些,你怎么就大意了呢?这下可好,你该怎么走?不行的话我们先走,晚些时再回来接你吧!”
“别介啊!”头先那个伙计不干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马蹄刚好就陷下去了?这黑灯瞎火的,可别把我一人留在这儿!要不咱们赶紧把这车轴修修,一同前去,回头我请你们喝酒!”
几人围着那车轴一研究,“这还能怎么修?整个都裂了。就是拿绳子勉强捆了,不拖货还好,一拖货准得散架!修也没用!”
“那怎么办?”章清亭真是觉得闹心,寒从足下起,脚上湿答答的,把整个人的温度好似都给抽走了,再耗下去,回去非生病不可!
晏博文出了个主意,“过了这个坡,前头再没这么难走的路了。要不把这车上的砖一分,另两辆车拖着跟我们走,把这车轴修,你就先回去吧!”
这主意不错!一伙计道,“那把你那两匹马也给我们匀出来,要不可吃不了这么多的货!”
“拿了马,那他怎么赶这大车回去?”章清亭还挺替那伙计着急。
另一伙计呵呵笑道,“没瞧见我们这是平板车啊?卸了货轻着呢!这小子弄断了车轴,也该受点教训,让他自己一会拉车回去吧!反正又没多远,走走也就是了。总比把你一人留在这儿强!”
那伙计大呼倒霉,却也只能听从同伴的意见。几个大男人动手,把他车上捆着砖石的绳索拆开,把马匹和砖石都往那两辆车上匀了去,给他大致把车一修,这就耗费了大半个时辰了。
那伙计把车绳往自己肩膀上一挎,拉着空车回去了。这头两辆车吃重不少,伙计们都不再坐车,步行驱着马匹小心前行。
章清亭也只能跟在后头走了,那俩伙计都是走惯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即使泥地里,也是健步如飞。可章大小姐来时走了一趟,现在脚也湿了,身上又饥又寒,再往回走,着实有些吃不消了。慢慢的,这距离就越拉越开。
那俩伙计着急送完了货回去交差。“老板娘!咱们可不等你了!你跟你家伙计在后头慢慢的走,咱们赶紧送完了还得回去呢!”
章清亭能说什么?“行吧!那你们小心点!”
伙计们赶着车快步走了,晏博文在后头沉默无语的陪着她慢慢的挪。
等那伙计走得看不见了,晏博文才低声道,“我把这蓑衣给你吧!”
章清亭摇头,她本来走得就够累的,再加上那件大衣裳,更走不动了。宁肯湿一点,也不愿再多加个负担。
勉勉强强又往前走了一段,见她速度是越来越慢,晏博文似乎想了半天才下了这个决心,又折了根树枝到她面前,“我拖着你走。”
章清亭真是走不动了,她脚上两大坨泥,怎么刮也刮不干净,还越来越沉,湿透了的棉鞋怎么也走不热了,两只脚跟两块冰似的,热量流失严重,走得她越来越吃力。
思前想后,就拉个树枝,连片衣角也没碰到,这不算违背礼仪吧,她也不想再拖拖拉拉的了,便伸手握住了树枝的另一头,轻声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晏博文回头瞧了她一眼,微微露出一丝喜色。却又迅速的转过头过,在暗夜里,瞧不清那一片黝黑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事。只地上明亮如镜的小水洼们照见了,当他的眼睛里忽然一下亮起了微光时,竟也是那么的光彩照人。如同拭去尘土的明珠,显出几分他本该有的灿烂光华。可只这一瞬间,复又平息下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没出现过。
雨仍在下。路上早就了无行人,天地间一片寂静。无星无月,连灯光都只远远的一星半点。
气氛沉闷得有些尴尬,章清亭只好没话找话,“嗯……阿礼,你在方老爷子家过得惯么?”
“很好。”
“老头子平时没挑剔你吧?”
“没有。他老人家其实很好说话的。”
“呵呵,我看就你才说他好说话!”章清亭越发找不到话,只好东拉西扯着,“明珠总说跟着你可学了不少东西呢!我这徒弟快要被你抢走了!”
章清亭明显的感觉到手中的树枝轻轻的抖了一下。
晏博文回头有几分焦急的极力解释着,“我没……没教她什么的……”
“你怕什么?”见他如此紧张,章清亭心情倒放松了下来,温和的一笑,“你放心,又没人说什么!我们可都没把你当外人,就是你自己太小心了,总不怎么跟人说话,弄得大家都不太敢跟你亲近了。上回,金宝还说,还跟你学两手功夫呢!总不敢提。”
“我……我不是故意的!”晏博文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怕……怕对你们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章清亭笑道,“你是读书人,读过书还应该是我们当中最多的,懂的道理肯定比我们都多。当然知道‘昨日之日弃我去者不可留’这句话的意思吧!阿礼,忘了过去吧!凭你的本事,做什么不好?何必非得屈居人下呢?”
“你,老板娘你是要我离开么?”晏博文顿住了脚步,愣在那里。
“瞧你!又多心了!”章清亭跟着也顿住了脚步,“不是让你走,是想让你做些更好的,更适合你的事情!再说,我现在可也不算是你老板娘了,实在要说,方老爷子才算是你的老板呢!”
晏博文安下心来,微微一笑,“我觉得在这里就很好了!你和方老爷子是同伙,无论跟着你们谁,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你始终还是我的老板娘!”
“你呀!”章清亭笑着摇了摇头,“果然相公说得对,你现在是无欲无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赵大哥……他也说起过我?”晏博文小心的探询。
“是啊!他还说什么时候要跟你好好谈一谈呢!你可别多心,他也是为了你好,舍不得你在我们这儿大材小用了!”
“是吗?”晏博文淡淡应了一声,“我不觉得。”
章清亭忽地笑问,“阿礼,你想过成家么?”
晏博文怔了。
章清亭笑道,“前儿隔壁的王大妈向我打听你是不是卖身给咱们为奴的?听说没有,便打听你成了家没,她娘家有个侄女想招个上门女婿,问你愿不愿意?”
晏博文脸色微微一变,借着夜色很好的掩护起来,眼神却立即调转开来,“老板娘,您别拿我开心了!我是什么人,怎好连累人家?”
章清亭反问,“你是什么人?你是坏人么?”
晏博文抬起眼,“可我……”
“你不过是犯了一次错而已,何必要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章清亭正色劝他,“年少无知时,谁不犯几次错来着?你不过是错犯得大了点,但你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现在也决心改过了,那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找个人,成家立业,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呢?难道真要孤零零的一个人过一辈子?”
“那样,也未尝不可!”晏博文淡淡说着,眼里是沉痛的麻木。
“那你还真是……”章清亭只顾说话,没瞧清路面,一脚踩到旁边一丛虚伸出来的干枯灌木上,整个人便往下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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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四八)多心
(一四八)多心
晏博文待要拉扯。章清亭手中的树枝却已脱了手。她滚得太快,晏博文也只好快步随着她一起往斜坡下冲,“老板娘,你别害怕!护着头,滚到下面平地就安全了!”
这北安国不象南康国那边山高林密,斜坡上原本只长着青草和低矮小灌木,现在草只冒了绿芽,倒有不少大小石块,很是硌人,幸而还是初春,穿得厚实,章清亭滚了下来,便停住了身形。伤是没伤着,只是把弄得满身泥泞。
晏博文此时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赶紧把她给扶了起来,“老板娘!你没事吧?”
章清亭心里头那个气啊!今儿她是招谁惹谁了?哪儿哪儿不顺!难道是出门前没看黄历?
再回头往上看,幸而只是个数十米深的斜坡,可这一滚下来,就到了另一条道上了,再要爬上去,那是不大可能的。章清亭摆了摆手。也不用人劝了,“咱们快些回家吧!”
看着这条路好象和上面那条路是一样,可走着走着,不对劲了,黑灯瞎火的二人辨不出方向,迷路了。
不仅迷路,连个人家都找不着,完全不知走到哪儿来了。
这可真叫人郁闷!章清亭气得直咬牙,倒是晏博文还比较镇定,“见咱们老不回去,他们肯定会来找咱们的!要不再走回去等着吧?”
“不走了!”章清亭又气又累,发起了小姐脾气,哪儿也不肯去,“这么黑不隆冬的,天知道走到哪儿来了?又没带火折子,连个火也引不着,纵是来了人,咱们也瞧不见!不如就在这儿等着天亮吧!”
晏博文想了想,“我试试看能不能生起火来!”
章清亭气鼓鼓的站在一旁,由着他去折腾,晏博文摸着黑在地上找到两块大石头,此时也顾不得讲究了,撩起衣襟下摆擦干了,又跃到旁边树上,以掌为刀,折下几根树枝,扯去外面的湿叶。甩干雨水,放一旁备用。
章清亭瞧着开始有些好奇,就见晏博文从蓑衣里头抽了几片干燥的竹片作引火之用,拿那两块大石不住撞击。没几下,还真给他撞出小小的火星来。
章清亭不由围拢过去,“这样就能生着火吗?”
“试试看吧!”晏博文不敢打包票,反复折腾了一柱香的工夫,终于听见极轻微的“嗤啦”一响,用来引火的小竹片上冒出了一缕轻烟。
晏博文象呵护奇珍异宝似的小心用手掌护着,嘴里头轻轻吹着气,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一缕小小的红色火苗猛然窜了出来。
这下可把章清亭给乐坏了,“阿礼,你真行!”
小小的火苗映得她的脸,笑得纯真又无邪,这完全不加一点掩饰的赞赏让晏博文的唇边也绽开了难得的微笑。小心的呵护着这一缕宝贝火苗,慢慢的把它燃成一堆篝火,章清亭终于可以坐在火边烤烤她那双已经冻得木了的脚了。
这外头的热气往里头一烤,倒把寒气倒逼进体内,害得章清亭连接打了几个大喷嚏。
晏博文忙把自己的蓑衣解下来,“老板娘。你用这个罩上,把鞋子脱了烤烤吧!”
这女人的脚可是非常的私密,除了丈夫,那是不能给人瞧见的,章清亭缩着脚,摇了摇头。
晏博文当然明白,“只是你这都湿了一路了,咱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人,万一要等一夜,寒气逼入腑脏,那可就真不好了!你放心,我到一旁去。”
他还捡了块大石头过来,给她垫着脚。
章清亭想了想,反正只是脱鞋子,又不用脱袜子,他也看不到什么。何况还有蓑衣包着,便依言而行了。
她躲在火边自烤着鞋袜,晏博文果然远远的站在一旁,目不斜视。
这倒让章清亭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经弄好了,你也过来坐吧!”
晏博文却不肯过来,还低头想着心事,半晌忽地转头问了一句,“老板娘,你知道除了弓箭,还有什么能把东西送上天么?”
章清亭明白过来了,“你是想发信号?可你就算是把东西扔到空中,这三更半夜的,也没人瞧得见啊?”
晏博文笑了。“你眼前这火也不能让人瞧见?”
章清亭懂了,“你是想发火箭?”
晏博文点头,“可是没工具啊!”
章清亭思索半天,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晏博文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着的树枝,“说不得只好用这笨法子试试了!”
他说着就把火枝往半空中尽力抛去,抛了足有七八丈高,照亮了一瞬,又怦然落到湿泥地里熄灭了。可就这一瞬,就让章清亭想到了个主意,“阿礼,快别费那个劲了!我瞧你挺会爬树的,不如拿火把挂那树上去,那个不就亮堂了?只注意别把树给烧了。”
晏博文听她这么一说,却另生出个主意来。干脆拿了两根火把,选了一棵高大的树木,如猿猴般轻轻巧巧的蹿了上去。在树叉间放下一根火把,另一根他用了点内力往天上抛,等落下来时,还稳稳的落回自己手边接住。这人在树上,再往上抛,可就高得多了。
如此反复了没几下,远远的,就听见了铜锣之声。
这深更半夜的。哪有人无故敲锣?莫不是有人来寻他们的?晏博文一时大喜,又将那火把抛得越发勤了。不多时,就见远处隐隐有火光往他们这儿移动。
“老板娘!有人来了!”
“真的?”章清亭赶紧套上半湿的鞋子,“你瞧清楚了没?”
“是真的!有火光!还敲着锣呢!你仔细听!”
章清亭侧耳倾听,真是有人来了!不管是不是来找他们的人,起码能问个方向,指个路也好啊!
时间不长,人终于近了,老远就听见张发财扯着嗓子在喊,“闺女!是你们么?”
“是!”章清亭这下子可真的高兴了,简直都快不顾形象的欢呼雀跃起来。
来的人不少。除了张发财张金宝,还有方明珠张小蝶和赵王氏。
一见着他俩,方明珠先扑上来拉着晏博文,“阿礼哥,你没事吧?”
晏博文不动声色的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有些淡淡的尴尬,“没事。”
张家人围着章清亭七嘴八舌,“可把我们吓坏了!那伙计早就送了砖石来,可左等你们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这就出来找了,都找到那砖厂去了,也没见你们!可担心死人了!生怕你出了事,这要是秀才回来,咱们可怎么跟他交待?”
章清亭被家人围着,不过也没忘记给站在后面的赵王氏打个招呼,“婆婆来了。”
赵王氏冷哼了一声,斜睨了晏博文一眼,才跟她说话,“都多大人了,做事一点也不知道分寸!这么早晚的不回家,不是让全家人都不得安生么?”
这个章清亭可得解释一下,“我回家路上不小心从那边坡上滚了下来,黑灯瞎火的就走岔了道,不知怎地走到这儿来了。幸亏阿礼有办法,生了火起来,要不,今晚还真没法子回家了。”
“我就知道阿礼哥最聪明了!”方明珠喜孜孜的挽着他的胳膊,一点也不知避嫌,“方才一瞧见有火光在这里抛来抛去的,我就说是你们!可他们还不信,怕是闹鬼不敢过来!”
“行了行了!”赵王氏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话,“既然没事,就早些回家吧!”
章清亭瞧出赵王氏的不高兴来了,可她为什么不高兴呢?章清亭隐隐猜到了一些,微微有些赧颜,却也有些气恼。
等回了市集。赵王氏倒是没有聒噪,自己家去了,方明珠拉着晏博文回家,章清亭也自回家,梳洗更衣不提。
到了翌日,一大早赵王氏就登门了,“媳妇儿,我有话跟你说!”
关了门,赵王氏坐定,那脸顿时就阴转多云,嘴角往下撇着,“你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多问了!可是你得记住,你是有相公的人了!随随便便跟个男人出去,弄得深更半夜才回来,这象话么?”
章清亭听得刺耳,也沉下了脸,“婆婆,我做什么了?什么叫随随便便跟个男人出去?阿礼也算是我们家的伙计,我带他出去也是谈生意,谁知道临时有那些意外?”
“别整天生意长生意短的!”赵王氏听着就是无名火起,“显得你多有本事么?一个女人,你做再大的生意,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名节!”
这话性质可严重了,章清亭也火了,“我怎么不顾自己的名节了?我跟阿礼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吗?婆婆你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随便冤枉人!”
“哼!等真做了什么,那还了得?那小子什么人啊?干嘛为了咱们家的事情跑前跑后的操这么多心?”赵王氏不知为何,就是看晏博文不顺眼,“你又没给他发个钱,干嘛这么卖力的为咱们家干活?”
这……这分明是不讲道理嘛!章清亭气得快无语了,“咱们好心收留了人家,人家在咱们有难时知恩图报不行么?再说了,阿礼也不住咱们这儿,跟人家方老父子住一块儿,他还为方老爷子干活呢!您怎么不说?”
“他对方家的小丫头也有意思!”赵王氏忿忿的道,“看来那小子还当真有些手段,哄了那小丫头又来哄你,他本事不小啊!”
这越说越难听了,章清亭不跟她理论了,“收留阿礼是相公定的,您要有什么意见,等相公回来跟他谈去!我这没空,工地上还忙着呢!”
章清亭拉开门就要出去,迎面却见方明珠哭哭啼啼的闯了进来,一脸委屈,“大姐!你跟阿礼哥说什么了,他都不理我了!”
啊?赵王氏嘴巴张得都得吞进鸭蛋去,难道……难道这里头还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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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四九)小妮子春心动矣
(一四九)小妮子春心动矣
一个赵王氏都没闹清。怎么又来个方明珠?章清亭焦头烂额,把她往旁边一扯,“明珠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明珠抽抽答答道,“昨儿回去……阿礼哥就不太高兴,说什么男女有别,要我以后注意分寸……我今儿早上也没做什么呀,就是照常帮他打洗脸水,他就生气了,说我……我一点也不象你,既不端庄稳重,也不大方有礼……还说会有什么流言蜚语,呜呜,总之就是不理我了!”
章清亭静下心来想一想,“明珠,阿礼说得没错!”
方明珠哭得越发响亮了。
章清亭和声细语的劝她,“明珠,你这过了年也有十五了,等及了笄可就是大姑娘了,应该知道男女大防,成天跟阿礼拉拉扯扯的象什么样子?他又不是小孩子。也是那么大的小伙子了,若他是个有坏心的,或者说是无意的,就由着你这么缠磨着他,于他有什么损失?可于你呢?人家该怎么非议你?阿礼可是一片好心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却不是他故意不理你!”
“人家为什么要非议我?”方明珠撅着小嘴更生气了,“就非议了我也不怕!大姐你不还教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么?”
“我是教过你们这个,可也得区分情况。若是事关女子名节,纵是身正,也得注意不让影子斜,以免落人口实!”
“媳妇儿!”赵王氏在一旁偷听着Сhā言,“你既这么明事理,怎么自己就做不到呢?”
“就是呀!”方明珠这会子倒跟她站到一边去了,很是不服,“你不也常常和阿礼哥出双入对的,你怎么就不怕招人言语?”
“我怎么跟他出双入对了?”章清亭真是觉得自己越描越黑,“我们那是正正经经的做事情!况且,也只有昨天跟他单独出去了一回!哪有常常?”
“你还想二回啊?”有人帮腔,赵王氏说得更加起劲了,“就这一回就够让影子斜的了!我说媳妇儿,这可不是我一人说你,你瞧,人家都瞧出不是来了!难道我们全都错怪你了?”
方明珠还在那儿火上浇油,很是不悦嘟囔着,“阿礼哥以前都不这样的,就是昨儿跟你出去了。回来就变了!”
章清亭气得怔怔无语,也有些火了,“他以前跟你怎么样我又不知道!他要变成什么样,我有什么法子?”
方明珠见她一生气,又哭开了,“那你们昨天到底说什么了嘛?”
“就是!你快来说清楚!”赵王氏趁机逼供,“把你们昨晚出去到底干了什么,一五一十快给我交待清楚!”
章清亭冷笑,“你们以为你们是谁?知县老爷?我又是犯人么?凭什么跟你们交待?婆婆你年纪大了,有时难免糊涂,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明珠你更是年纪小……”
她语音未落,却听方明珠忽然尖声哭叫了起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为什么总把我当小孩子!”
章清亭一下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这小丫头哪来这么大脾气?
“明珠!”方德海让晏博文搀着,阴沉着老脸进来了,“快给你张姐姐道歉!有你这么不懂事的么?一大早的跑到人家家里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别说阿礼骂你,就爷爷也骂你!你以为你跟着你张姐姐学几个字,读两本书就长大了?就有学问了?你离他们差得远呢!什么都不懂就跑出来胡闹!没的让人笑话!”
“你们……你们都怪我!我……我不跟你们说了!”方明珠哭得更加伤心,扭头从后门跑了。
章清亭一看这可不行,“阿礼你快去把她追回来!”
晏博文踌躇了一下。方德海道,“阿礼不用去!让她自个儿好好反省反省!”
章清亭另派他人,“小蝶跟去瞧瞧!把她劝回来!”
张小蝶应了,匆匆忙忙追出去了。
方德海瞟了一眼赵王氏,“赵大婶,你自己的媳妇难道你还信不过?非得往她身上泼脏水你才觉得舒坦?是不是要把这街坊邻居都惊动出来瞧你是多么威风,多么本事的训斥媳妇你才高兴?”
赵王氏给说得有些脸红,她当然知道名节的重要性,否则她也不会昨晚人多时不说,今儿一早才悄悄来章清亭房中训她了,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开来,不管真的假的,首先丢脸的可是她自己的儿子!
方德海见她低了头,拿拐杖一指章清亭,“这丫头什么人品,我想大伙儿没有不知道的?就是阿礼,我也绝对信得过!也不说多了,他的教养可比咱们这两个老家伙绑一块儿学得还多!懂得还深!若是再有人胡说八道他俩有什么,老头子我头一个撕了他的嘴!”
章清亭心中感激,晏博文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愧色,埋下了头。
方德海左右一瞧,“行了!都赶紧吃饭吧!昨儿都开始下雨了,要是不抓紧着点,这房子可就真盖不成了,那大伙儿才要喝西北风呢!再有闲心嚼舌头根子的,全给我上工地干活去!”
这一下无人再敢言语,赵玉兰帮着张罗氏摆了饭,一家人吃了自去忙着。
现方明珠不在,章清亭再与晏博文去工地。彼此都有几分尴尬之色,反而显得越加拘谨了。
章清亭心中坦荡荡,不想这么别别扭扭的相处,本说带张金宝或是两个小dd在旁边,转念一想,若是如此,反倒显得心虚了。
这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怕人说三道四?她想通此节,便很是落落大方的邀请,“阿礼,我们走吧!一会儿明珠回来了,让她来工地找我们!”
晏博文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也拿出该有的气度来,从容不迫的跟随上去。二人的身影,竟是说不出的和谐与般配。
赵王氏越想越觉得不放心,儿子不在家,她这个做婆婆的可得替他看好媳妇,一面在这儿帮着忙,一面抽空到工地上去瞄几眼。
章清亭自然瞧见了,也不理她,大大方方的由她瞧去!
张小蝶直追了一盏茶的工夫才追上了方明珠,小丫头仍在闹脾气,坐在河边。就是不肯回去。张小蝶只好坐下来陪她聊天,她们二人年纪相仿,说起话来也更加随意。
“明珠,你平常不这样的?干嘛今天对大姐发那么大脾气?真跟她生气啦?”
“不是!”方明珠扯了根刚刚抽了绿芽的杨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树干,生着闷气。
张小蝶抿嘴笑了,“就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不是喜欢阿礼?”
“才不是呢!”方明珠耳根子微红,又羞又恼,不肯承认。
“脸都红了。还不承认?”张小蝶得意洋洋,“我们早就看出来了!”
“谁……谁乱说呢!”方明珠脸更红了。
“切!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张小蝶嗤笑着,很是瞧不起她的忸怩作态,“要是我喜欢一个人,我就敢说!”
方明珠抬眼斜睨着她,眼睛里存了几分好奇,“你……你也有喜欢的人?”
张小蝶两手一摊,很是大方的承认,“现在没有!不过以后肯定会有的!”
方明珠微微一笑,“那你先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张小蝶不加思索的道,“就我姐夫那样的!”
方明珠啐了她一口,“你也真不害臊!姐夫可是你姐的相公,你怎么能喜欢?”
张小蝶大大咧咧的道,“我又不是跟我姐争什么,只是我将来要是嫁人,就想嫁一个象我姐夫那样的人!”
“你姐夫有什么好的?”方明珠略带鄙夷,“比阿礼哥差远了!”
这话张小蝶不爱听,“我姐夫有什么不好?又识字,又懂道理,还有耐心,肯教我们念书,为人又和气,他还很聪明!”
“那也比不上阿礼哥!”方明珠很是不服气,“阿礼哥读的书更多,懂的道理更多!他还会功夫,那么粗的棍子他轻轻一折就断了,还会拿那么小的石子打鸟打兔子,一打一个准儿!可厉害呢!”
“我姐夫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要凭计谋让敌人投降!会打架有什么用?我姐夫可是有功名的!”
“不过是个酸秀才,有什么好得意的?要是阿礼哥去考,肯定能考个状元回来!他琴棋书画就没有不会的!”
“你就吹吧!”
“我才没有吹!不信你让秀才哥来跟阿礼比试!阿礼哥肯定不会输!”
两个小丫头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情窦初开的少女就如两只小母鸡似的,斗得脸红脖子粗。
张小蝶为了取胜,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阿礼还犯过事呢。可跟我姐夫没得比!”
这一句话可戳到方明珠的痛处了,当即气得满面通红,胸脯一起一伏的,“你……你们就会欺负我阿礼哥!他当年那事,肯定不是他的错!说不定……是别人陷害的!”
张小蝶毫不留情点出真相,“可他自己都承认了!难道他自己还能诬赖自己不成?”
方明珠气得无法,扭过头去,“我不跟你说了!你走!”
张小蝶反倒乐了,“咳!你说咱俩在这儿吵这么带劲干嘛?”
方明珠横了她一眼,“明明是你跟我吵的!”
张小蝶道,“我姐夫再好,你阿礼哥再妙,都不是咱们的。”
方明珠听得这话蹊跷,不由问道,“你姐夫当然是大姐,可阿礼哥又是谁的?”
张小蝶耸耸肩,“难道你没瞧出来啊?阿礼根本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姐夫说,他在咱们这儿,是那个啥……就是大半夜的穿得很漂亮的在外头走,没人瞧得见,那意思就是说被浪费了!”
方明珠听得心里一惊,犹自嘴硬,“可阿礼哥……他又没个亲人了,不在我们这儿,能上哪儿去?”
张小蝶一笑,“都说我不懂事,你聪明!我瞧你比我还糊涂!象你方才说的,阿礼那么有本事,干嘛非得在咱们这儿当个小伙计?你真以为这天大地大,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那是他自己不想飞,要是哪天他想飞了,你还能拦得住他?”
这话听得方明珠脸上变了颜色,“他要往哪里飞?”
“肯定是往高处飞呗!”张小蝶指着高枝道,“那儿才是他的地方。”她又指着地上的小草,“这儿是我们的地方。你说,你能让一只能飞到天上去的鸟儿,成天在地上走么?走几步是可以的,但他迟早还是要飞走的。”
“你胡说!”方明珠的心里恐慌起来,“阿礼哥的家人都不要他了,他才不会飞的!再说,我们也不是草儿,大姐不说过么?只要自己努力,女孩子肯定也能长得跟树一样高!”
“你拉倒吧!你是阿礼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跟咱们在一起过一辈子?”张小蝶略带不屑的瞧了她一眼,“我问你,阿礼哥是会琴棋书画,你现在会了哪一样?”
“我……”方明珠想了半天,还真象爷爷说的,除了会写几个字,念了几本书,她所会的着实有限。
张小蝶问倒了她,很是得意,“要说能飞上枝头的,咱们中间,就只有我家大姐了。虽然我是没瞧见过大姐琴棋书画,但想来她应该也是会的。你看平时,就她能跟姐夫还有阿礼说到一起去。上回过年的时候,姐夫多喝了两杯,还问起大姐了,跟阿礼那回谈酒是怎么回事?那些酒都是在哪儿喝到的,非让她什么时候给他也整两杯尝尝,把我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们还一起喝过酒?”
“嗯,有一回,是玉兰姐要嫁人的时候,大姐不同意,跟赵大婶吵了一架,跑来铺子里喝酒,听姐夫那意思,他们俩说了好多东西,都是书上有,咱们的生活中没有的东西。他们俩倒是谈得挺投契,只是咱们全都听不懂。”
方明珠也百思不得其解,“书上有,生活中没有的?”
她忽然想起来,在拟定房子图纸时,章清亭和晏博文也有许多的共同语言,讲到那些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细处的装饰风格,二人的说词都是一套一套的,自己根本就Сhā不上嘴。这么说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配不上阿礼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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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五○)同心传情
(一五○)同心传情
见方明珠神色,张小蝶更加吹嘘起来。“我这个大姐,按姐夫的话说,就是那个老天给了块大饼的奇才!总之就是那个特别厉害的意思!虽然咱家也穷,没钱供她读书,可我大姐就没有不会的!以前是杀猪,你们都知道的,现在不杀猪,你看她不管是打马吊,还是做生意,再有建房子,就没有不懂不会的!你呢?你又会些什么?”
方明珠低下了头,有些自惭形秽,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差?
张小蝶好心的拍拍她的肩,“当然,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大姐说,真要学东西,那是从一出生就开始练习的,咱们从多早晚开始?能学一点是一点吧!反正学了东西都是自己的,别人抢不走了。你就是真喜欢阿礼,能天天跟他说什么呢?难道真跟他谈做菜研究配方啊?”
方明珠轻轻的摇了摇头。确实,晏博文不是该做那些的人。
“这不就结了?”张小蝶两手一拍,“玉兰姐姐嫁那姓孙的时,大姐曾经说过,这嫁人呀,要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你差上那么一点点可以,差得太远就不行了!你瞧瞧你,小了阿礼多少岁?又比他少懂多少东西?也不是我瞧不起你,他能看上你才奇怪呢!”
方明珠听得不高兴了,嘟起了小嘴,“那你又不是他!”
张小蝶一笑,“还不承认喜欢人家?这就承认了吧!”
“承认就承认!”方明珠下巴高高仰起,“难道不行么?”
“当然不是不行!你爱喜欢谁就喜欢谁,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你干嘛刮拉上我姐?跟她吵个什么劲儿?”
方明珠气鼓鼓的道,“其实我……不是跟大姐吵架来着,可是,可是阿礼哥老在我面前赞她,又总说我不好!”
“你是比不上我大姐么?”张小蝶一针见血道出真相,“就是阿礼哥赞我大姐也是对的,难道非得昧着良心说你比我大姐强?你哪点儿比她强了?”
“我……”方明珠一哽,被噎得不能反驳,确实,自己哪点比得上章清亭?想了半天,“可大姐。大姐有姐夫了!”
“哼!那又怎么样?谁说嫁了人就不能让人赞的了?这说明我大姐有本事!”张小蝶很是骄傲。
方明珠泄了气,就是呀,就算是嫁了人,难道就不能让人赞赏的了?没这个道理!
想了半天,还是有些不服,“小蝶,你说,我们真的不能飞到那枝头上去?”
张小蝶皱眉看着高枝,又看看她,“应该也不是绝对不可以,姐夫说过,有志者事竟成!也许你再努力个十年八年的,也就飞上去了!”
方明珠心里刚好过了一点,张小蝶捂嘴笑道,“可到时你都多老了?阿礼才不要你呢!”
“坏丫头!”方明珠又气又恼,追打着张小蝶,两个小姑娘倒又和好了。
出了一场气,方明珠也消停下来,回家先去跟爷爷赔了个不是。
方德海瞪了她一眼,“快去吃饭,吃完了到工地上干活去!这么大人了。才干几天正经事就瞎闹腾,再别扭把你锁家里,不让你出来了!记得跟你张姐姐道个歉。”
方明珠老老实实应了,吃了饭自回了工地。
昨儿下了一场雨,着急的不光是章清亭,还有娄知县,抽了空也来了工地上,大伙儿商量了个主意,干脆再征集一批民伕,分成两班,日夜施工,加快进度,一定要抢在春汛之前,把房子盖起来。
这一下工作量就更大了,章清亭忙得那是脚打后脑勺,哪有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见了方明珠,啥话也不多说,把该她干的事情往她面前一推,这就开工吧!
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小小的不快,好似水面泛起的涟漪,很快就消散了开去,可真的了无痕迹了吗?未必。
晚上回了家,张小蝶偷偷把方明珠的心事跟章清亭说了,听得章清亭直咋舌,这小妮子还当真是人小心不小啊!这么早就考虑这些问题了。
张小蝶撇撇嘴,“也不算太小了!十五就可以找婆家了!”
章清亭脸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也着急了?看上谁了?”
张小蝶不敢吐舌头,只把脖子一缩。“我还没遇到看得上眼的!”
章清亭狠狠盯着她,“这么大闺女了,你给我也放稳重着点!就是真看上谁了,得回来头一个跟我说!别糊里糊涂的就陷进去,万一找不好,可有得你苦头吃的!”
“知道啦!”张小蝶嘻嘻笑着,应了跑开。
章清亭想想,把张金宝叫了进来,“你有什么中意的姑娘没?”
张金宝听得愣了,大姐这是啥意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章清亭想想,“你虽说今年也十八了,但一事无成,又无一技之长!不许出去给我招惹别的姑娘家,好生的学点东西,过两年大姐再给你说门好亲事,知道吗?”
张金宝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不明白大姐为什么突然抓了他来有此一说。
章清亭交待完了,把他给轰出去了,心里开始琢磨,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属天经地义,可方明珠跟阿礼……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这真不是她瞧不起方明珠。实在是晏博文底子在那儿摆着,绝对出身官宦世家,还不是一般的小官宦,绝对在三品以上!可他究竟应何犯事,底细如何,还得彻底打听清楚才行。
算了,有方德海呢!那老头子精得很,两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什么让他自个儿操心去。
章清亭懒得操心,却翻起墙上的老黄历,数数日子。秀才这几日也该回来了。也不知他在外头这些天过得可好?
还真别说,秀才不在家,她觉得自己身上的事情多了好些,要是有他回来了,自己也可以松一口气吧!章清亭心里头想着,嘴角忍不住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竟有点小小的期待。
第二日,依旧是忙得不可开交,到了下午,衙门里忽然有位官差兴冲冲的跑来,“秀才娘子,有你家相公的信!他倒聪明,托郡里传送公文的一起送来了,娄大人瞧见,赶紧让我送了来!”
哦?章清亭心中一喜,却又一忧,这都快回来了,还寄信回来,莫不是临时有变?
道了谢收了信,当着这许多人面,也不好意思拆开来瞧。只搁在怀里,跟搁着十五个水桶似的,七下八下的,一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及至忙活完了,晚上回了家,章清亭才进了房闩了门,迫不及待的抽出信来瞧。信很薄,就一页,但信纸却别出心裁的叠成了同心方胜,章清亭脸上微微一红,小心的展开来瞧,
“娘子见面如晤,我在此一切安好。现下讲学已毕,诚如娘子所言,广结师友,着实获益良多。承蒙娄大人亲笔推荐,方大儒不弃。愿意多加提携,留我盘桓数日,机会难得,须得再过几日方能回家,家中诸事有劳娘子了。仓促之间,个中详情一言难尽,待我回来自当细述!千万保重!勿念!”
见他字迹潦草,想来是一时之间得知有人送信回来,方才一挥而就的吧?
章清亭虽有些小小的遗憾,却更是为赵成材高兴。想来秀才的水平还不错,都得名师留下指教了。只是不知道他身上银钱够不够,能不能给人家送份象样的礼?
秀才走的时候,章清亭手上实在没钱,只好把自己那朵纯银打造的小珠花给他带了去。若是早知有这番机缘,就是出去借,也该给他多带些钱的。
想着她又有些后悔,应该在现场就拆了信,那时还可托那传信的官差带点银子回去,可惜现在却是无法了,就是再送去,恐怕也迟了。
算了!章清亭自我安慰,想那秀才本就没钱,老师都肯指教于他,想来也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实在不行,等日后年节之时,再行感谢吧!
翌日赵王氏听说赵成材还得留下来多学几日,很是不解,那孩子还真读书读上瘾了?可问章清亭也不知详情,一切悬疑,只得等他回来再行分说。
在日夜赶工之下,胡同工程的进度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待得三月中旬赵成材回来之时,简直吓了一跳,这房子还想着五月前能完工就算不错的了,怎么现在都快封顶了?
“娘子,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做的扎实么?”
章清亭正抽了个空喝口水,蓦地听见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一口茶水直直的喷在地上,呛得满面通红。
赵成材可没想到自己回来能给她带来这么大的惊吓,拍着她的背调笑,“你就这么欢迎我的呀!”
这死秀才!章清亭半天才喘过气来,回头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不声不响的就回来了?”
“那你还不欢迎啊?”赵成材也清减了许多,想来求学这一个月还甚是辛苦,“我刚回来,先把行李搁家里,就过来瞧你……这工地了!”
“姐夫回来了!”方明珠高高兴兴过来打招呼,“那今儿大姐先回去吧!”
“不用了!”这夫妻二人倒是异口同声的回绝了。
章清亭脸上微红,瞧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嗔道,“我这儿也没什么要你帮忙的,你倒是先回家洗洗,换了衣裳回你家去瞧瞧吧,有什么话,晚上再说!”
章清亭一语出口,却见方明珠笑得越发促狭了,不由脸上滚烫,驱赶着赵成材,“还不快走?”
赵成材嘿嘿笑着走了,晏博文远远的瞧着,眼神里除了羡慕,更是黯然。
纵然再好,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吧!
第二卷 (一五一)谁和谁更配
(一五一)谁和谁更配
章清亭到底是忙到天黑才回的家。赵成材已经洗了个澡,回了趟家,还上县衙去拜会了娄大人,忙活了一下午也不觉得累,倒是神采奕奕,精神得不得了。
见她回来,先递上热茶,打了热水让她洗手,便帮忙张罗着开饭了。
张小蝶拦着不让,“姐夫不用你忙,你陪大姐说说话吧!”
赵成材赧然一笑,“胡同那儿还忙着呢!吃了饭我先去工地上看着,让你大姐在家歇歇!”
张金宝接过话来,“工地上有阿礼呢!他们那边饭已经先送过去了,你就安心在家吃个饭,晚上我去看着就行了。”
赵成材摇头,“我听说成天都是阿礼在那儿守着呢,他住得又远,这也太辛苦了些。况且方老爷子家里也没个得力的人,他这一走开,那边一老一小就受累了。以前我不在。抽不出人来没办法,现在我既回来了,咱们离得又近,以后晚上我去看着就行,反正我读书也习惯了晚睡,不过是到二更天就收了工,也不算太晚了。你们都别跟着去了,大伙儿白天都累坏了,晚上哪里还经得起这么折腾?”
张小蝶笑道,“还是姐夫最会心疼人!”
章清亭心里也觉暖融融的,赵成材嘿嘿一笑,默不吭声。
吃饭的时候,赵成材很是夸赞了一番赵玉兰的事情,表扬章清亭行止得宜,妹子也勇敢了一回,很是争气,然后简明扼要的把他在郡学的事情说了说。
他这番出去,可真算是见了世面,与以前在家相比,那可真算是坐井观天了。
郡里各地学子齐聚一堂,赵成材起初怕自己水平太差,不敢出声,可慢慢相处下来,才知道比自己好的有,可比自己差的也不少!沽名钓誉之辈多了去了,有真才实学的毕竟是少数。
有李鸿文的银子和长袖善舞开路,赵成材也开始学会厚着脸皮找老师讨教。风花雪月的应酬场合一概不去,除了上课,只专心在客栈里做了功课请各位老师指点。
可巧这回教学的总教习请的便是那位方大儒,这位老先生名气可太大了,门下出了不少举人进士,来学习的上百名秀才几乎全围着他打转。
赵成材一开始摸不准他的脾性,不敢贸然上前拿出娄知县的亲笔书信,只老老实实的做好自己的本分,等一月之期过了大半,他正琢磨着是否可以找方大儒开口了,却不料方大儒竟派人先找到了他,约他到自己家中详谈。
这可让赵成材喜出望外,又精心准备了一番,方才慎重赴约。
等到了那儿一瞧,原来请来的有十来个学子,都是同期学业比较优异,也专心向学之人。
进了客厅便是入了考场,出了题限了时,与正规考试无异。可把赵成材惊出一身冷汗,猜想这是方老师想要择徒了吧,不敢怠慢。专心做了文章交上。
方大儒接了卷子当时什么也不说,只让他们回去。又过了两日,方才打发人再来相请,这回再见,便只有他一人了。
进了书房,寒喧几句,了解了他的基本情况之后,方大儒就开始很是详细的考察赵成材的功课情况,一门一门的检验,等两个时辰过去,赵成材觉得自己脑袋都被掏空了,压箱底的一点东西全给抖露了出去。可方大儒还是什么也不说,就打发他回去。
赵成材之前得过章清亭的指点,现在做人做事机灵多了,快出门时,偷偷给那书僮塞了一吊钱,那书僮悄悄透露给他,“老爷说这回只收三个学生,你是第四个来的。”
赵成材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还怕自己没戏了,没想到等郡学结束的前一日,方府打发人来说,想留他入书院再盘桓数日,连一应食宿都由方府开销,让他赶紧带了行李过去。听得赵成材是喜出望外!匆匆忙忙的在府衙里写了封信,托人带回来报个信儿。
“那当真只有三人么?”众弟妹听得一脸崇拜,“是不是进去就算收作徒弟了?”
赵成材笑着摇头,“我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最后到了方府一瞧才知。原来进来的竟有十几个学生,象李鸿文这样家资富裕的也在其中。”
“那他既要招这么多人,还考来考去的做什么?”
弟妹们不明白,章清亭却是懂了,“蠢材!这方老师不收些富裕学生,拿什么养活一大家子?估计李鸿文他们给的束修很是不菲吧?”
虽然老师当中不乏嫌贫爱富之人,但他们也得要收罗几个好学上进的学生,将来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能为他们脸上增光添彩,并带来更多的收益。
“还是娘子最聪明!”赵成材不吝夸赞了一句,“方老师家自己开了个梧桐书院,有钱的学生多,可贫寒之人也不少。若是全靠他自个儿贴补,那真是没法过日子了!所以方老师择徒就两样,一是要学问大致还过得去,家资富裕的,二是学问比较好,但家境贫寒的,这个择徒就极严了,数量也少。毕竟没出功名前,谁知道贴了是不是白贴的?”
“那哥你岂不就是学问特别好的?”赵玉兰很是惊喜。
赵成材却摇头,“我还不到那个级别。方老师肯收我,主要是看我态度好,人品端正。其实我一去,他就认出我来了。娄知县早给他寄了信的,可我却始终只字未提,让他觉得我这人还算本份,这才破例多收了我一个。”
章清亭更加关心的是,“那他有没有给你开些小灶?可曾学到些真材实料?”
赵成材一挑大拇指,“方老师教徒真是严厉,不过确实也真有些本事!只要你进了他的门,不管有钱没钱。全都一视同仁,因材施教。每回上完大课后,便是一对一的辅导。用李鸿文的话说,每回从他书房那出来,就跟扒了层皮似的。虽然有些夸张,但大概就是这样了。那李鸿文本来还想着多呆几天,再好生玩玩,结果我们从进书院,到上完课出来,愣是连大门都没空踏出过一步!老师可不管着你,只是布置的功课逼着你自己用功。不过苦虽苦矣,但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这回去的真值!”
“那你现在算他的入门弟子了么?这拜师礼总要的吧?”
“想得美呢!方老师真正的入室弟子极少,不过个顶个都是能拿得出手的。象我们这样的,只能算他的记名弟子,真正想登堂入室,恐怕得等到明年乡试前才见分晓了!”
章清亭略一思忖,“那你以后多早晚可以再去一回?等咱们家房子起来了,手头宽裕了,须得送份厚礼,时常求他指点才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赵成材很有感触,“难怪你常日总说人往高处走,在郡里读书可比咱们这乡下大不同了。除了课本,还能知道许多朝中动态,特别是礼部官员任命,他们的喜好,谁会当考官,出题时可能会有的范围,这些都是应举时所要注意的。若是去多了恐怕方老师也烦不胜烦,我走时,只跟他提了一句,想一季过去一次,他倒是点头答应了。”
章清亭安下心来,忽而笑道,“你这秀才说起来傻,有时倒也挺有心眼的!那你现在可得好好温书,除了学堂,家里这些乱七八糟事情都不要操心了!”
“那可不行!”赵成材已经吃完了。放下碗筷,“书要读,家里的事情还是要管!放心,我自有分寸。”他自去工地上了。
张发财笑得嘴都合不拢,“闺女,搞不好你这相公日后真的能弄个官儿来做做呢!”
但愿如此。可章清亭却隐隐感觉到赵成材方才话里有一丝的不对劲,好象大有深意啊!
赵成材出了门,眼中才流露出一丝阴郁,回头瞧了一眼,赵王氏的话言犹在耳。
“你可别怪娘多心,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反正我是觉得那个阿礼对你媳妇不一般!虽说是做正经事情,可这青年男女总在一处,就算他们现在没什么,难保日后不生出点嫌隙来!你呀,别老是傻乎乎的钻进课本里,倒是在你媳妇上多用点心!”
赵成材嘴上把娘给说了一顿,却是怏怏不乐的回来了。他当然相信章清亭,知道她不会背着他干些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问题是他不相信他自己!
章清亭的礼仪教养在那儿摆着,分明是大家闺秀才有的气质。而晏博文呢?连张小蝶都瞧得来他不是个寻常货色,赵成材更是心知肚明。真正要说起来,他们俩才是一路人!自己虽然读了点书,但比起他们还是差得太远了。
这种差距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而是在长期类似的生活环境中,从一点一滴的小事情里熏陶出来的一种习惯,一种默契,秀才就是再不甘心也没法子。
如果晏博文不是因为犯了事,那是不是说,他和章清亭才更加般配?
(PS:先去做个饭,再来二更!真是累!每天尽量往前赶,想让大家早点看到!亲们素不素也鼓励下勤快的桂子呢?)
第二卷 (一五二)我是外人么
(一五二)我是外人么
赵成材真是不愿意承认。晏博文比他更适合章清亭。
有本事了不起呀!章清亭可是我的娘子,且不论是真是假,但名分就在那儿摆着呢!若是我不允许,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把她夺了去!
秀才忿忿的用力踢向路上一颗石子,不料用力猛了些,倒把自己的脚尖给硌得生疼。痛得他呲牙裂嘴,抱着脚单腿跳了好几下才渐渐缓过劲儿来。
一时见旁边有人路过,赵成材赶紧把脚放了下来,整整衣冠,步入工地。
工地四周,几十根粗大的松脂火把熊熊燃烧,亮若白昼,还是一片繁忙景象。在旁边搭的小棚里,晏博文正端坐其中,围着办事的人川流不息。
夜色中,许是没了旁人,晏博文才展露出一点本来面目。瞧他面如冠玉,俊朗儒雅,这在小小的天地间挥斥方遒,是说不出的写意与潇洒,纵然在这样一片凡俗琐事里。也硬生生的带出一点与众不同的味道。
还真把自己当成主事的了!赵成材心中妒忌,却深吸了口气,调整面部表情,尽量温和的迎了上去。
晏博文埋头公务,一时没瞧见赵成材过来,等他走到身边才惊觉,连忙站了起来,“赵大哥,您怎么来了?”
即使心内诸多波澜,但赵成材仍是不得不满面堆笑,一语双关的道,“我怎么能不来呢?这家里的事情肯定得自己照管着才行。前些天我不在,这工地上可有劳你了。着实辛苦了吧?现我回来了,自然就该**心才是!”
晏博文听出这话里刻意的提示,脸上却是淡淡的,“赵大哥客气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都是我分内之事,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不管晏博文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见他如此谦逊,赵成材纵是有气也不好发了,“阿礼你可真是尽心尽力,能请到你这们的伙计可算是我们的福气呢!行了,今儿这里我来看着吧!你家离得远,快回去歇着,有什么事,交待给我就行。”
这就想赶人么?晏博文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不免生出一丝不满,搪塞着他,“赵大哥您才回来,恐怕这工地上的事情还多有不太清楚的。纵是要交给您,恐怕您一时也弄不太明白。不如等闲下来,再一桩桩跟您说清楚吧!再说您今儿可才刚回来,还是回家歇着,这儿有我,您就尽管放心吧。”
就你在我才不放心呢!这工地上那么忙,真等闲下来,房子都盖起来了。我还管的什么事,操的什么心?
今儿他可是拍着胸脯说把这里交给他,让家里人都别来的,若是自己拿不下来事情,岂不叫家里人都小看了去?非得笑话他做些空头人情不可。
再说了,就是知道这工地上的事情复杂才得非管不可!难道我不管了,由着你成天和我娘子商量来商量去的?
赵成材心里有些疙瘩,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了,“有什么不太清楚的?难道我走了这一个多月,还变了天不成?纵有一时不明白的,你给我说明白不就结了?”
赵成材直接坐了下来。主动伸手翻看着桌上的帐簿,“你且把我的不明白的说给我听听!虽说我可能没你聪明,见识也没你广,但自己家的东西,就是再难,好歹也得弄个清楚,看个明白的!”
晏博文喉头一哽,是啊,说一千道一万,这毕竟是人家的地方,人家的东西,自己在这儿别扭个什么劲儿?心中不觉涌上一股悲凉之意,收敛了神色,“那好,赵大哥,我现就说给你听。”
晏博文很是仔细的将工地上的事情一点一点的交待着,期间还不断有工匠上前来打岔,快一个时辰才跟赵成材说个大概。
秀才很是用心,虽然不是彻底拎清楚了,但好歹囫囵吞了个枣,大致上是明白了。
见晏博文毫不藏私,赵成材那一点怨气也慢慢平复了下来。都是知书达理之人,便是意气之争也不是不懂得分寸的。赵成材又重点问了几样今晚上要注意的事项,一一记下,跟他道了谢,放他先行回去了。
等晏博文走了,赵成材也想学着他方才那样,举重若轻,姿态从容的处理好手中之事。也带出点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的韵味。奈何天不从人愿,毕竟是生疏了,没两下他就觉得焦头烂额起来,只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形象气质?能好生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处理清楚,别发错对牌领错料就已经很不错了。
二更的梆子刚敲响,便收了工,把工地上收拾妥当,贵重材料清点入库,赵成材也快累散了架。他今儿本就坐了大半天的车,下午又没歇着,晚上还硬要逞强出来监这个工,着实累坏了,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象踩进棉花堆里。
章清亭也还没睡,正埋着头翻算着账本。见他步履沉重的回来,笑道,“那工地上的事情搞清楚了?可累得够呛吧?”
赵成材一下子瘫坐在自己床上,捶着腿道,“原来你们这些天竟是这么辛苦的!这白天黑夜的,可真够你受的吧!”
章清亭微微一笑,“也还好啦!你今儿确实是辛苦了,不叫你去你偏要硬撑。受不了的吧?”
“哪有!”赵成材不肯承认,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都早些歇着吧!娄大人只给了我一日的假,这房子快完工了,学堂也就该开学了,后头还好多事呢!”
章清亭无心道了一句,“都说不用你了!有阿礼帮着我就行了,他是习武之人,体格健壮,你这文弱书生可比不了。”
赵成材本来阖着眼都快睡着了,一听章清亭这话。一个激灵又醒了过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就是让你别逞强!安心办好你的学堂,读好你的书吧!”章清亭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还笑着揶揄,“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以后晚上还是我和阿礼去工地上盯着就行了!”
赵成材本来就又累又乏,兼之心里还有点郁结未开,脑子里正迷糊着不太清醒,被章清亭这话一激,心里那股无名之火腾地又窜了起来,不觉嘟囔着,“嫌我没用,就那个阿礼好。是!他见多识广,文武双全,哼!他既那么有本事,怎么连自己都管不住?”
章清亭一听小脸就沉了下来,“打人不打脸,揭人莫揭短。积点口德吧!瞧你现在这样子,哪有点君子之风?”
赵成材不觉微恼,“我是没有君子之风,我是什么人啊?我就是一穷秀才!哪象你们呀,又懂酒又懂杯的,连房子上的雕花刻栏都能想出十七八种来!”
章清亭这些天也忙得不可开交,总也有零零碎碎不顺心的事情积在一处,此刻被他这么一捣鼓,腾地火也起来了,“你这是哪里中了邪火回来?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翻来覆去的说你累不累啊?不就喝了一回酒吗?次次拿出来说,真是心胸狭窄,小肚鸡肠!”
“我心胸狭窄,小肚鸡肠?”赵成材也火了,“我要是真的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会收留他到今日?走时还放心的把家里事情交待给他,让你有什么难处去跟他商量?我早把他不知赶到哪儿去了!”
“你要是不小气能见不得听人一句好话?”章清亭怒了,“你母亲这样,现在你也这样!都看阿礼不顺眼,人家到底是做错什么了?哪里得罪你们了?开铺子时。阿礼起早贪黑的做,那时咱们还没钱给人家,人家有说过什么么?等到你弟弟把铺子弄垮了,他也没有弃咱们而去,还帮着咱们出了多少点子渡过难关,人家有说过什么么?等着盖房子了,他又成天泡在工地上,什么苦活累活抢着干,人家又有说过什么了?还有玉兰的事情,可全亏了人家出的主意!可你们呢?事情一过就翻脸不认人了,且不说念着人家的好处,倒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难道非把人家赶尽杀绝不成?我告诉你们,不可能!且不说我做不出这没仁义的事来,再者说,阿礼可不是咱们家的奴才,他还在帮着方老爷子干活呢!我劝你们可都收敛着点,干嘛无缘无故的总跟他过意不去?”
赵成材见章清亭如此维护晏博文,心里气愤更深,“我才不过抱怨两句,你值得这么拼死拼活维护的?我说阿礼不好了么?后来不一个劲儿在夸他好,夸他有本事,你怎么就急了眼呢?”
“你那是夸人的话么?夹枪带棒的,比骂人还难听!”
“那你说得让我怎么夸他才行?”
二人这一番争执,早惊动了家人,张发财赶了过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这一回来怎么吵起来了?”
二人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一见有人来了,顿时都噤了声,不言语了。
张发财劝和着,“这小夫妻拌两句嘴是常事,可别真的伤了和气!天这么晚了,都早点歇着吧!”
又私下交待赵成材,“你个大男人,多让着你媳妇点儿!”
张小蝶也劝大姐,“姐夫刚回来,你跟他置什么气?”
当着旁人,二人暂且和解了。等人一走,门一关,又杠上了。
章清亭率先发难,压低了声音,“你说是不是你不对?”
“我不知道我哪里不对的!”赵成材坚决不低头。
什么错都能认,这个错坚决不能认!沉下心来想一想,越发有理了,就等着章清亭继续聒噪。
章清亭可不知他肚里的小心思,仍旧接着这话茬,“那你还有理了?”
赵成材理直气壮的道,“是你一开始说不让我管家里的事,还说什么有阿礼就行了。那不是分明是把我当外人了?要是连阿礼都管得家中的事情,我却管不得,那我成什么人了?岂不是连个外人都不如了?”
“你……”你本来也是外人!章清亭心里腹诽着,这话却没说出来。她还是有顾虑,要是这话说出来,未免也太伤人了。
不说别的,光凭赵成材这段时间辛辛苦苦的为这个家,为她的事情忙里忙外,章清亭就很是感激。
若说赵成材之前成天在身边,感觉并不算太明显,可他这不在家的一段时日,章清亭确实是深有体会了。
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但赵成材确实是非常用心的在为她,为这个家一点一滴的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难道一定非得说这个家跟他毫无关系吗?那他付出这么多,就全是付之东流,一点也不值得肯定了吗?
当然不行。章清亭也不忍心这么伤害他。纵然不是夫妻,能做成家人一般的朋友也不错啊,何必非得井水河水分得那么清楚,说得那么绝情?
可能承认是自己错了吗?当然也是不能的。
赵成材忐忑不安的等了半天,他刚刚赌气说那番话,也有点冒险的意思,要是章清亭毫不犹豫的说他是外人,那可就太让人伤心了!可章清亭虽然仍是高高嘟着小嘴,却是不言语了,他心里头才有了三分底气,心里的气似乎就悄悄的开始消散了。
章清亭思忖半晌才道,“我说那话是恶意吗?不是瞧你辛苦,一片好心让你早管点事,少受点累吗?难道我还是故意不让你管事的不成?”
赵成材一听这话,心里便又多了三分喜色了,“可听得人家心里不舒服嘛!一片好心却弄了个热脸贴着冷ρi股……”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章清亭脸上微微一红,脸色忽地一沉,“我且问你,是不是你母亲又跟你嚼什么舌头了?你才这么不待见人家的?”
这丫头还当真厉害,这么快就猜到是娘在他跟前说了什么了,这个可坚决不能承认,以免又引起新的矛盾,赵成材矢口否认,“当然不是!娘没说什么!”
“她没说什么才怪!”章清亭一瞧他那神色,便猜到根由了,“那日一早就跑来闹了一出,要不是有方老爷子压着,竟把我当犯人审呢!难道你信她也不信我?”
赵成材急忙表决心,“我当然相信你!你怎么能是那种人呢?”
章清亭冷不丁的反问一问,“那就是说你母亲还是跟你说了?”
糟糕!这下子不承认也不行了,得赶紧想办法把这矛盾掐死在萌芽状态里才好。
第二卷 (一五四)山人自有妙计
(一五四)山人自有妙计
章清亭现在忙么?确实不忙。房子盖好了。她是无事一身轻。
那说她现在不忙么?却比盖房子时还忙!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响,核算开支,对账,计算成本,筹谋着该如何卖房子,脑子动得比盖房子时还要多。
赵成材在回家路上,忽然闻到炒松子香,想起李鸿文讲过要时常弄着小惊喜啥的,便买了一包热乎乎的带回家去。
回到家中,除了章清亭坐在那儿算账,一大家子全都不在。
“娘子,他们人呢?”
章清亭头也不抬,“去新房了。”
“是准备搬家了么?”
“嗯。”章清亭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埋头算算算!
赵成材把松子递上讨好卖乖,“你尝尝,新出炉的,可香呢!”
章清亭正专心计数,哪有心思吃这个?况且她本来就不大爱吃松子,没好气道,“你就别添乱了!好不容易才把他们都打发走了,图个清静算个账。你又来捣什么乱?走开走开!”
赵成材碰一鼻子灰,灰头土脸蹲院子里去了。
李鸿文支的招也不好使啊!他瞧着那包松子郁闷了,没人稀罕,我自己吃!
可咬了没两个,硌得牙倒疼了起来。索性拿了小锤一个一个敲打着,“要你嘴硬!看我捶不开你!”
章清亭在前头又忙活了一阵,总算把账理得七七八八了,就听秀才在后院咕咕哝哝的,还一下一下砸着松仁。
章清亭倒有些好笑起来,想想刚才那态度,似乎是不太好。心一软,走了过去,“你这是捶松仁呢,还是捶我呢?”
赵成材冷不丁的吓了一跳,扭头之际,没留神给自己手捶上了。这个十指连心啊!疼得他叫都叫不出来,整个人大张着嘴倒吸着冷气,缩成了一团。
“怎么了?怎么了?”章清亭吓了一跳,“快给我瞧瞧?”
赵成材半天才忍着疼伸出手,左手拇指那儿已经淤青了,想来肯定是疼得不轻的。
章清亭瞧了并无大碍,揶揄着他,“这馋嘴也不是这个馋法,人家跟你有仇啊?非得这么敲打人家,活该伤了自己!”
赵成材疼得缓过劲来,嘟着嘴道,“人家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要不是你吓我,我至于砸到手么?”
“这就是你的问题啊?怎么就不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呢?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在家里怕个什么劲儿?”
赵成材白她两眼,“那也是泰山崩于前,你是泰山啊?你崩给我看看!”
章清亭给逗得扑哧笑了,正待再取笑几句,却听后门脚步声响,一大家子人都回来了。
见她脸上笑意,张小蝶嘴快,“大姐在这儿笑什么呢?”
章清亭接着她的话,“笑人馋嘴把自己手砸了!”
赵成材反应也不慢,“这不你叫我砸的吗?”
这死秀才!还学会诬赖了?章清亭又好气又好笑,“我什么时候叫你砸了?”
赵成材还就赖上她了,“要不是给你砸,我砸这么多不吃摆着干嘛?”
张小蝶促狭的笑了,“原来姐夫在这儿讨大姐欢心呢!咱们做饭去,别妨碍人家两口子亲热。”
“胡说什么呢!”章清亭俏脸飞红,换了话题,“你们去那儿瞧的怎么样?”
张发财老干巴脸笑成朵花,“闺女,咱们拣个好日子。赶紧收拾收拾搬吧!那儿可比这里强多了,又大又敞亮!咱一人住一间房!”
章清亭嗤笑,“又不是开客栈,还一人一间房!那些我都有安排了,到时我安排你们住。”
“那你现在就说说嘛!”一家人都着急的催促着。
章清亭这才一笑,拿了图纸指给众人看。
学堂那头的两层小楼,下面肯定是店铺,卖文房四宝和书,上头的就做库房。若是以后生意做大了,就楼上楼下分开来做。
里面那进小院子,东边的厢房楼上给张发财两口子住,对面的分给金宝银宝元宝三兄弟一人一间,剩下的几间分别做客厅饭厅书房和客房。
当中横的那小楼,楼上便是章清亭赵成材的房间,底下是张小蝶和赵玉兰所居,上下分开,内外有别,各自便利。
“那后头这么大宅院呢?”元宝指着好奇的追问,“那些空了给谁?是姐夫家来住吗?”
众人都望着章清亭,赵成材却首先摇头,表明立场,“太近了,不好!”
章清亭安下心来,这才笑道,“那头对面也带了间铺子的,我想着咱们自己暂时肯定是没那么多精力顾得上的,不如先租个一年出去赚点利息。反正这儿有门,锁起来便是两家了。这儿离得学堂近,让他也弄个清静的行当。象卖古董字画,绸缎珠宝的都可以。方老爷子跟我一样想法,他们家人少,空得更多,要是后头不租出去,光打扫就够费神的了。”
张发财犹豫一下,“女婿,咱们这住新楼了,若是不请你家爹娘来住,恐怕不大好吧?”
赵成材笑道,“岳父放心,这个事我早跟娘提过了,过几年攒点钱,把家里的房子翻新一下就行了。要是都过来了,家里又该空得不象样子了。再说,若是全住进来,这上下都塞满了,日后若是有个什么变动,可又排不开了。”
张发财这才点头,又交待章清亭,“那等卖了房子有了钱,就给你公婆赶紧把房子翻新吧!免得人家笑话我们不懂礼数,说你只顾着娘家。不顾婆家了!”
众人听了反倒稀奇,张罗氏都不禁问起来,“你这老头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讲礼了?”
张发财嘴一撇,“天天听女婿跟他们上课,多少总得听点到心里去吧!咱们现在既有这个能力,干嘛不做个好人?”
赵成材叹息,“仓禀实而知礼仪,古人诚不欺我也!”
章清亭一笑,“少在那儿掉书袋子了,说正经的,搬过去是可以。咱们这儿挤得可也怪难受的,只是一时可没钱添置家具,最多再买几张床先凑合一下。”
张金宝道,“那就已经很好了,只要别让小白那狗窝天天搁我床底下,就打个地铺我也愿意搬!”
大伙都笑了,章清亭道,“既如此,那择日不如撞日,明儿就搬家吧!正好咱们要开书店,也得赶紧张罗起来!”
赵成材趁机就把娄知县关照了笔生意的差使说了。
章清亭一听,“这倒更好了,咱们虽不赚这笔钱,但东西买得多,咱们自己的进价也便宜了。那明日搬了家,后日就去永和镇进货吧,听说那儿可热闹得不得了,我也好生去开开眼!金宝肯定是要跟我去的,这个店以后的进货就交你负责了,你可用心学着点。相公,你有空一起去吗?”
赵成材正好提到正事,“我这儿还出了麻烦事!下午回来本就想跟你说的!”
章清亭笑道,“怪道特特的给我买包松仁,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出什么事了?”
赵成材这才把那些私塾老师来闹事之事说了,“你瞧现在可怎么办好?这要弄不好,连学堂都开不了门,娄大人都闹着心呢!”
章清亭思忖半晌,微微一笑,“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行了,这么桩小事就交我了,包管给你料理得妥妥当当的。你倒是先去把书店要的东西赶紧列个单子,也算个大概,我手上就玉兰那五十两银子!看够不够,若是不够,你上衙门把先支点银子。把娄大人要的东西先一并买回来。虽说他信了你,可那么多东西,就是要人拿也得找几个帮手,请他再派两个人跟着吧!”
张小蝶连忙举手,“大姐,带我去吧!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她这么一带头,张发财他们都想去了。
章清亭有些犹豫,“又不是去玩,是做正事呢!”
赵成材却笑道,“反正也就半日工夫到了,你若是把我的事处理好了,我就领着全家都去逛逛!这阳春时节,正好踏青,反正都累了好一阵子了,就当松散松散吧!不光咱们去,要是方老爷子有兴致,把他也请去,明珠更是不用说,知道了一定要去的。也不呆久,后日一早去,住一晚,再坐第三日晚上的船,一早就回来了,耽误不了多少事!”
他这么一说,全家人兴致更加高涨,纷纷鼓动着章清亭,闹着都想去逛逛。
章清亭眼睛一瞪,“那可事先说清楚,一人最多五百钱,再多的我可没有,钱花完了,回来可得给我好生干活!”
“是!”全家人高高兴兴应了,商量着出去之事。
赵玉兰怯怯的问,“那我……我也能去吗?”
“去吧!”赵成材拍拍妹子的肩,“没关系的,大夫不是说你现在情况挺好的?反正是坐船,又不是坐车,不会颠簸的。”
张小蝶把她手一拉,“玉兰姐你放心,到时咱俩出去逛,用我的钱请你坐轿子,这样你就不用走路了。”
赵玉兰微红了脸,“那我也请你!”
章清亭抿嘴笑了,“怎么没人来请我?可是我带你们出去的!”
赵玉兰却回头一笑,“嫂子你有哥请呢!”
全家都笑了。
章清亭忿忿横了赵玉兰一眼,“连你都学坏了!”
张小蝶拉着赵玉兰就进厨房准备晚饭,“这是近朱者赤!”
“大姐肯定要说是近墨者黑!”不用章清亭,张金宝倒是很顺溜的接出了下一句。
赵成材把松仁交给小dd们,把章清亭一拉,“你倒是快跟我说说,怎么处理那些老秀才们的事情?”
这个嘛,章清亭故弄玄虚,“山人自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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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五三)断人财路
(一五三)断人财路
赵成材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只好讪讪的道,“娘也没说什么,你们那日丢了,娘可也是真心着急来着。不是怕有人说闲话么,不过就提醒你注意点。”
章清亭冷哼,“只要她不说闲话,就阿弥陀佛了!”
赵成材怪不好意思的,反而赔起了笑脸,“我已经跟娘说过了,她不会在外头乱说的。”
章清亭不置可否,“今儿这话到此为止。日后在阿礼面前可别露出形迹来,人家虽说是在咱们这儿帮工的,可也不是个随随便便由着人说三道四的人。说起来他的身世已经够可怜的了,不过在咱们屋檐下混口饭吃,何必难为人家?”
赵成材听她说,晏博文是在他们这儿帮工的,顿时就心花怒放了起来,那证明自己还是“内人”,他却是“外人”,自己跟他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嘛!
高高兴兴点头应了,从怀里取出章清亭那朵小银花递上。“还你!”
章清亭接了,微微诧异,“你怎么没用?”
赵成材正色道,“这是你戴过的东西,就再没钱,我也不能拿你用过的东西出去换钱使啊!”
章清亭脸上总算是露出三分笑意,雨过天晴,天下太平了。
生活又回到了既定的轨道上,按部就班的继续着。
随着房子的即将竣工,章清亭和赵成材是忙得不可开交,也都没心思想别的事情。
在四月初六,娄知县亲自点选的一个黄道吉日,整条胡同终于架上最后一根梁,全面完工了。
最后的这根梁架在学堂最高,也是整个扎兰堡最高的新标志性建筑——文魁楼里,仪式隆重,非常庄严。
这也就标志着,扎兰堡的学堂可以准备开学了!桌椅板凳都订制得差不多了,在陆陆续续送达中,十里八乡的百姓都翘首以待着四月十八日的开学典礼。
因为报名的人实在太踊跃了,而师资有限,赵成材和李鸿文商量来商量去,为免起初一窝蜂,过后冷清清的局面,便根据报名的先后顺序酌情分了班。
童蒙班一共开了五个,四个男生班,一个女生班。每班五十余人,共收了二百多个孩子。考虑到许多贫家孩子还得兼顾家务,砍柴挑水什么的,有的又路途较远,来去费时,午饭也难以解决,便只设了半天课,从早上的辰时一刻到巳时毕,午时便放学。下午回家自己做功课,第二日交来便是。每旬末考试一次,放假一日。月底大考一次,成绩优异者张榜公布。
成|人班第一期开了两个班,都是从傍晚的酉时三刻开始,只上一个时辰的课,教些简单的识字和算数等生活实用之技,课后便是随堂练习,做完功课就可回家。
每期三个月。如果觉得自己学得不好,可以再来学习。要是学完之后,还想往深里学,到时就看人数多寡,再另行开班。
为免有些夫子只教授自己感兴趣的内容。随意控制上课进度,赵成材他们几番商议,干脆学郡里的教学,把课堂上要教授的内容全部规定死了,剩下的才由老师自己发挥去。
这每旬每月都有考试,所出的试卷又是一样的,如果老师教的不好,班上的学生没有名列前茅的,自己也丢脸,对他们也是个鞭策和促进。
娄知县看了他们方案,点头称善,却又问道,“那你们这成绩是所有的全部张榜公布么?”
赵成材笑着摇头,“那倒不好了。若是没考了,成绩拿回家去,家长就已经够生气的了,再张贴出来,就太丢面子了。免得弄得本来想求学的,也不敢来了。”
李鸿文接着说,“所以我们想着童蒙班每回就取前五十名张榜公布,月底大考后综合这一月来的前十名,发朵红花,送个捷报,就是个意思了。成|人班每期结业时,也给前十名贴张喜报,重在激励!”
娄知县点头,“如此甚好!这样吧,若是每月的前十名,再多送套文具或者奖本书。也算是一点小小的鼓励。那个善款够不够的?不够由官府补贴。一月费不了二两银子,却是个好彩头!”
这一层其实他俩已经有想到了,李鸿文却仍是笑道,“到底是大人,想得比我们更加周全!那些钱现还有些剩的,再加上学费,这头一年应该是足够了!实在不够,再来找大人吧。对了,成材家本来就打算开个文房四宝店,这个差使不如也一并交给他办算了。”
这是给他拉生意呢!娄知县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望着赵成材呵呵笑道,“这肯定又是你家娘子出的主意吧?她倒是会动脑筋赚钱!”
赵成材忙道,“开那个店无非是为了让家中父母打发闲睱,再一个,也是方便学生,实在不敢想赚不赚钱。大人若是觉得不妥,我们不开就是了。”
“这有什么不妥的?”娄知县笑道,“依我说,妥当得很!之前本官还公开说过,每位学生都要补助一份笔墨纸砚的,你家既有这个心思,就把这个差使一并交给你办了。统计了人数,速速报来。开学时正好发给众人。”
赵成材谢过之后,却道,“大人虽是一片厚爱,但这差使若是交给我家,却未免有些中饱私囊之嫌。不如请鸿文兄在旁做个见证,到时成本进来多少钱,就算多少钱,我们可再不敢赚这个利息的。”
娄知县点头,很是满意,“你办事一向让人放心,也不用谁做见证了。你自去办吧,本官信你。对了,你家那胡同,什么时候开卖?”
赵成材一笑,“那个却不急,娘子说,先帮着把学堂的事情办起来,再弄那个吧。不过这学堂的名字,还得请大人多多费神考量。”
娄知县假意推辞,“那个就由你们拟定了吧!”
他原本想着盖学堂的钱要动用官库存银,故此说把提名权交给下一任知县。可现在根本就用不着官银了,这名字当然还是由自己提了才是,这可是绝佳的流芳百世的机会。白送给人多可惜?可他自己又不好出尔反尔,只等有人来提。
赵成材他们当然早就琢磨透了其中的深意,已经在他耳边提了好几回,现下房子已经盖好,更加刻不容缓了。
李鸿文笑道,“这学堂是大人一力促成,若说要提名,实在是没有比大人更有资格的了。若说大人公务繁忙,我们这儿倒是粗拟了几个,大人瞧瞧可有好的。若有,便请赐墨宝,咱们好赶紧让工匠做去。这没几日就要开学了,若是因为这个耽误了,倒是不好了。”
他一面说,一面就从袖子里抽出折子来,上面已经是列满了十来个名字了,连对联都拟好了,就等他定夺。
娄知县很是满意,“那我先留下细瞧瞧,只是这撰写倒是另寻位德高望重之人吧!”
赵成材也上前劝解,“这扎兰堡就数大人最大了,若是大人还谦虚,那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找谁去提了!”
陈师爷也在一旁凑趣,“就说这字写得好的,咱们这地方也就数大人了。刚正不阿。严谨守成,学堂这么清雅的地方,自然要您的字才相衬。”
一起人正在拍着娄知县的小马屁,外头忽然有些吵嚷之声,小厮匆匆进来禀报,打断了众人的兴致,“大人,外头有几位老先生找!还有一位说是赵先生的老师!”
赵成材听得诧异,赶紧迎了出去,来是竟是老杨秀才!还有几个老穷酸腐儒,俱都阴沉着脸,很是不悦的样子。
他们来干嘛?赵成材正纳闷,忽地心里如电光火石般一下子亮堂了。
坏了,这开学堂断人家私塾老师们的财路了!
他主动上前见礼,老杨秀才也不理,“你甭给我行礼,我不认得你!”
把赵成材噎在那儿,僵得脸红脖子粗的。
直等着娄知县出来,他们几人才一下子全部围上了他,施礼叫冤,
“大人啊,您最是体恤百姓的,可不能断我们生计啊!”
“我一家老小可全指着我教书养活呢!”
“这学堂一开,我那儿所有的学生都辞了馆了!”
“要不大人您给我们也安排进学堂教书吧!”
……
这可真是个麻烦事!赵成材和李鸿文面面相觑,紧锁起了眉。
这些乡间的老师,水平不高,架子十足。之前他们不是没考虑过请他们来教书,但他们最多带个两年,再往高里去,就不能胜任了。原想着来学堂的孩子可能有一点,但总有些人不愿意上学堂,愿意请私塾的,也不至于让他们没有饭吃。可没想到百姓们听说是官办的学堂,又有许多优惠,便纷纷辞了馆,要把孩子送来读书。
这一下,这些老秀才们不干了。断了生计,让他们吃什么去?除了几个象杨秀才这样家资中上的,还有不少是一家全指着这份束修过活,要是没了学生,他们可真得喝西北风了。
本来若是单为了一个钱字,杨秀才还不至于出来抛头露面。可过年时,赵成材在他家里跟杨小桃吵了一架。把杨小桃气得直哭,老杨秀才不明就里,总以为是赵成材负了女儿。
再加上听说办学堂之后,他本来料着这么风光的事情,赵成材肯定不会忘了自己,却没想到,赵成材一面也不露,完全跟没事人似的。这下可把杨秀才气坏了,天天在家背地里骂这学生忘恩负义,拣高枝飞了就不念师恩了。等这些老秀才们来一挑拨,杨秀才就气鼓鼓的跟着来闹事了。
赵成材劝也不好劝,说也不好说。当真那感觉就是豆腐掉进灰堆里,挨不得碰不得。
象他们现在请的那些老师,大都是在县学上兼差的,水平着实要高出一筹,再加上本来就有份官府的束修,家境都要好些。再来学堂教教课,补贴些钱,他们又不用太操心,何乐而不为?纵有什么,也有诸多可以包涵之处。
可这些夫子就大不相同了,都是些闲着没事干的。若请他们来,恐怕光每天应付他们的挑三拣四就很是头痛了。若说把他们全收进来,确实也没那么多闲钱养活这些个闲人。
可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要怎么应付?
收是坚决不能收的,可赶又不好赶,毕竟都是读书人,要给三分薄面的。
娄知县被他们一番之乎者也吵得头晕脑胀,原本有的好心情一下子全化为乌有,还平添许多烦恼。
好不容易用些官场上的套话好说歹说把他们给劝走了,娄知县揉着发疼的太阳|茓,“成材呀,你怎么让你老师也跟着凑热闹?赶紧想个法子吧,没听着说啊?要是不给他们解决,就来学堂门口服毒!这没几天就开学了,可别让他们真的生些事出来!”
赵成材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怎么知道杨秀才要跟着凑这个热闹?不过纵是知道,他又有什么法子解决?
谁肯白出钱,养活这群老朽呢?你若是养了他们,还有人来闹怎么办?反正都有理由,这十里八乡可有不少的半农半师的人,不可能所有人都养活吧?
衙门里是愁倒了一片,李鸿文出了个馊主意,“治个罪名恐吓恐吓他们,我瞧他们这把年纪,未必真有服毒的胆量,主要就是来闹事,只要吓吓他们也就完了。”
赵成材嗤之以鼻,“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出了人命谁去赔?再说,他们可不是大字不识的乡野村民,你要治他们的罪,小心人家先给你写个万言书来讨伐你!”
这倒也是。李鸿文拿扇子挠头,“那该怎么办?嗳!不如回去问问你家娘子,她一向是个足智多谋的,说不定有主意!”
赵成材心里是又甜又酸,甜的是别人夸赞自家娘子,酸的是自家娘子实在太有出息,反倒更把自己比下去了,皱眉搪塞着,“咱们再好好想想,说不定有主意呢?”
李鸿文把他往外推,“咳!咱们坐在这儿已经想了半天了,正道歪道没一条能行得通的道。既不可能讲道理说服他们,也不可能安个罪名随意抓了他们。现在只剩下一条道,出奇制胜。这个非你我擅长,快去找她吧!反正这房子都盖好了,她也没那么忙了。咱们给她筹钱建了房子,现在该她投桃报李给咱们出出主意。不过让你动动嘴皮子,哪儿那么多别扭?除非你跟我说,你跟嫂夫人吵架了,那就不要你去,我自己去问了!”
赵成材无法,只得回家去求助章清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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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五五)讨价还价失与得 [2合1]
(一五五)讨价还价失与得 [2合1]
春日丽阳,暖风拂面。清亮的河面上似洒上一层浅浅的碎金。忽而合拢,忽而漾开,耀得人心情舒畅。
赵成材坐在船边欣赏了一会儿美景,蓦地问道,“娘子,你到底是怎么想出那条计策的?”
章清亭正忙着和那船上伙计商量虾的价钱,回眸一笑,“你且等等!”
赵成材便也走上前去,瞧那活蹦乱跳的一篓虾很是讨喜,只是大小不一。小的才草棍儿粗细,大的却有拇指般粗了。
在这季节的行船途中,伙计们也撒几网捞些鲜活鱼虾,向客人兜售。不论斤两,只论篓数算价钱。总的来说,还是比市面上便宜得多。
赵成材知她想买,却假意把人一拉,“这些虾子要了做甚?等到了码头还怕买不到好的?”
那伙计急道,“这样好虾,等到了码头,那价钱可得翻一倍不止了!”
赵成材讨价还价,“那人家个头可你的大!瞧这些小的。炒出来筷子都挟不起来。若是实在想要,那你得算便宜点!”
伙计嘟囔着,“已经算得很便宜了!”
章清亭积极配合,“我方才就说让他十文钱卖给我们算了,他非得要十五文!”
赵成材皱眉道,“太贵了!你们不过是顺手的买卖,这一船下来,可得捞多少?还卖得这么贵,不吃不吃!”
他拉着章清亭假意要走,章清亭却道,“弟妹们都说好多回了,买一点吧!”
赵成材撇嘴,“这虾子放一会儿就不新鲜了,等咱们到了岸,正事又不能干,还得找地方收拾它,又得添笔开销!算起来还是一样的,实在想吃,点一盘就是了!”
听他这么一说,那伙计急于推销,不觉道,“那就十二文吧!”
赵成材很是硬气,“就十文,多了不要!”
章清亭把早已数好的钱递上,“伙计你就卖了吧,咱们白费这半天唇舌,你有这工夫。又可以去捞一篓子上来了!这多两文少两文的计较个什么劲儿?”
伙计见了现钱,一跺脚,还是把虾给他们了,“从没卖过这样价钱!”他收了钱犹自咕哝着,“真是一床被不盖两样人,从没遇到过你们这么厉害的两口子!”
说得赵成材和章清亭脸上都是微微一红,拎着虾到一旁坐下。
章清亭清咳一声,接着刚才那话题,“我给你们出的主意不好么?”
“哪有?分明是好极了!”赵成材神色也从容了些,“都夸你是女中诸葛,如此一来,那些老先生就是想闹也闹不起来了,而且堵住了攸攸之口,永绝后患。只是难为你,怎么想出这么令人拍案叫绝的点子来?”
章清亭掩嘴笑道,“这有什么呀?你们不背地里骂我缺德无良就好了。这些老先生们还算是老实的,使些小小伎俩也就罢了。你可没见过那些没皮没脸,死乞白赖的人呢!那水泼不进,油盐不透的,才真正是难对付呢!”
“哦?”赵成材听得好奇,“你在哪儿见过这种人?”
章清亭一笑。把话题岔开,“日后总能见着的!不过你真的不去找你启蒙恩师赔个礼道个歉么?”
赵成材提起来就唉声叹气,“又不是没去,一去连门都不让进就给赶出来了。算了,等到时一块儿解决了,日后再慢慢去走动!”
章清亭点头,“总之你心里有个数,别日后弄得他在外头说三道四的,败坏你的名声。”
赵成材应了,此时张小蝶她们叽叽喳喳从楼上下来了。
方明珠手上也拎了一篓虾,“大姐你瞧,我刚买的,要价二十文,我给还到十五文,便宜吧!玉兰姐说一会儿下了船寻个地方配点韭菜炒给大伙儿吃。”
章清亭扑哧笑了,略带得意的拿出自己刚买的,“你猜我这多少钱?才十文!可比你的又大又好!”
方明珠一瞧不干了,“我找那伙计去!”
“算啦!”章清亭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这钱货两讫,买时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现在怎么反悔?”
方明珠不服,“那你怎么买的这么便宜?”
章清亭笑着一指赵成材,“秀才一张嘴,胜似十万兵啊!”
张小蝶拍手笑道,“明珠,你这回可服气了吧?我就说我姐夫比阿礼厉害,你瞧,他讲价都比阿礼厉害!”
方明珠小嘴一撅,“那有什么呀?一个大男人会讲价钱算什么本事?阿礼哥是不愿意。他要是愿意,一下子就能捞出好多鱼虾还,还都不要钱!”
赵成材和晏博文对望一眼,彼此都有些尴尬。
会讲价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斤斤计较,小家子气了?不会讲价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不通世事,不够精细了?
章清亭一笑,劝开两个妹子,“这有什么好争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一个人会的,为什么非得要另一个人也会?那要是成天这么攀比着,天下人岂不都能变成一模一样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很是,赵成材和晏博文都心平气和了下来。两个小丫头相互做个鬼脸,也不再争执了。
章清亭道,“你们若是闲着,倒不如把这虾子挑了分分,大的拢在一处,小的归在一起,玉兰,你说这样是不是好做一点?”
赵玉兰笑道,“今儿师父在呢,问他老人家怎么做吧!”
老人家怕船摇晃,上船之后便单独要了一间舱房。给方德海张发财几人休息。
一时拿了两篓虾进来,又说了侃价之事,逗得大伙儿一乐,方德海指点了他们收拾了,玩笑了一会儿,时近日中,船已到岸了。
下了船,果见这永和镇繁华之极,南来北往,车船商旅,皆是忙忙碌碌。行色匆匆。
赵成材不禁感叹,“这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章清亭笑道,“咱们还不是一样?若是没钱,拿什么去读书明白事理呢?这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没说书中还有粮食衣裳,能挡得住饥寒交迫的。”
元宝道,“大姐你说得我们都饿了,赶紧找地方吃饭吧!”
大伙儿都笑了,走不上两步,就有马车前来兜揽生意。包了一辆大车,众人来到市集。寻了间客栈住下,点了几个菜,又借了炉灶,把那虾子一炒,果然是鲜美无比。
吃过了饭,喝了杯茶,方德海腿脚不便,要午睡小憩,其余人各自分散出去活动。
张发财老两口带着两个小儿子出去蹓跶了,章清亭带了张金宝,和赵成材一道去做正事。其他三女早就约好一起逛街,方明珠本说要晏博文和她一起去逛逛,但她们无非是去看些胭脂花粉,头油布匹什么的,晏博文跟着怪别扭的,便说留下陪方德海。
章清亭道,“那你要是不想逛,还不如跟咱们去买办东西,做个参谋。”
赵成材微微有些不悦,却也不好反驳,就一行四人出了门。
打听了城中几家大的文具商行,一路寻了过去。比较了东西和价钱,章清亭选了一家看起来最顺眼的店。打算一次性就把东西全部搞定算了。
他们自以为自己是大客户了,怎么也能把价钱谈便宜点。结果小伙计一听,撇撇嘴,“就这么点东西还想便宜?算了算了,我也不开虚价了,全按行价来吧,可没得再少了。”
章清亭不信,“请你们掌柜的出来谈谈!”
小伙计嗤笑,“若我们掌柜的来了,您要这点子货还得按零价来,更贵!您要是不信,我现就请他来!到时价钱谈不下来,可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
晏博文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就买吧!”
赵成材不服,“就叫你们掌柜的来!不信买这么多,还能算得更贵!”
“行啊!”这小伙计当真牛气得很,也不多说,转头就把掌柜的请了来。
结果掌柜的一听,连连抱怨小伙计乱报价,“就这点子东西能按行价么?这不是坏了规矩?按散客价来!”
这下赵成材不干了,作势要走,掌柜的一句不留,“您慢走!”
可把秀才气坏了!再呆也不好意思,章清亭一行人只得跟了出来。再走了几家,还没有比这家更好更便宜的。
众人心里头都有些后悔,还不如早听晏博文的,把东西买了也就算了。白走这么些冤枉路,什么都没置办下。
章清亭眼见在这儿瞎耽误工夫,干脆转头去寻第一家了。就算拼着面子受点损,赶快把东西置办下才是真的。赵成材讪讪的,也只好跟了去。
小伙计一见他们就笑了,“就知道你们还得来!没骗你们吧?咱们这儿不是做一天两天的生意了,多少年的买卖,真正的童叟无欺!”
章清亭道,“来归来了,只是这价钱还是跟我们按之前的行价,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做个回头吧!”
“得!”小伙计笑着应了,“您要早这么痛快多好?现在掌柜的知道了,再按原来的价,恐怕有点玄,我去给您问问。能做就做,不能做您也别为难我!”
小伙计跑进去问价钱了,赵成材很是不忿的嘀咕着,“说不好都是串通的,瞧咱们想买,所以才这么拿腔作势的!”
“你得了吧!”章清亭嗔他一眼,“就算是这么回事,咱们也得买!难道你还能再找一家更便宜更好的?”
赵成材嘟着嘴不作声了,甚觉丢脸。尤其是在晏博文面前。
不多时,小伙计赔笑着出来,“真对不住,掌柜的在里头招呼大客户呢!实在不好进去打扰,要不这样,您要什么先挑着,回头结帐时,我再进去问问。”
这个可行,章清亭立即开始挑选货物了,晏博文在一旁参谋,张金宝认真的学习。
赵成材却有些好奇,问那小伙计,“你们这儿什么样的才算是大客户?”
小伙计一笑,“人家买上一方砚、一支笔都是上百两银子的,那就算是大客户了!”
乖乖!赵成材听得直咋舌,他们身上统共不到一百两银子,难怪人家另眼相待了。
可那到底是什么笔墨纸砚?见他犹自狐疑,小伙计索性跟他讲个明白,“咱们这外面摆的寻常砚台都是青石雕成,一方不过十几文,可里头那些砚台,全是名贵材料名家雕刻。您要是研了墨,哪怕只有这么浅一层,只要盖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干,纵是干了,呵口热气,墨又能润开了,一样写字,毫无滞涩。”
赵成材也是读书人,听了未免心向往之,“那能进去瞧一眼么?”
小伙计见他是个实诚人,也不嘲笑他,“现在不行,里头有人,若是一会儿客人走了,那里头空了,倒是可以带您进去瞧瞧的。”
赵成材还真就上了心了,伸长脖子等着瞧好东西。
这边章清亭先挑了娄知县吩咐要准备的东西,每位学生都是一支羊毫,一方小砚台,一块墨和一沓宣纸。
晏博文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要是能弄个纸盒一份份的装起来就好了,到时又好发,又体面。”
小伙计拿了礼盒套装向他们推荐,可惜这里头的东西都比较好,价钱未免也贵些,娄知县给的钱可就不够用了。
章清亭就想让他把这盒子拆下来给他们,小伙计很是为难,不过他做事机灵,想了想道,“你们要是不嫌弃,我们这儿进笔时,外头糊了些小盒子,只没这种漂亮,但也可以装得下一份东西,到时外头再拿张红纸一包,便也齐整了。”
他说着,便搜罗出来一个,章清亭瞧了马马虎虎,赵成材说凑合凑合就行了,总是聊胜于无的。便让小伙计去库房全寻了出来,分装了有三百来份。
然后再是自家店里要的东西,赵成材取了事先拟好的单子,一样样的按图索骥。
章清亭见那小伙计很是伶俐,又识字,便掏了几个钱暗自塞他手里,拿了单子低声问他,“咱们这是要开家小文房店,你瞧这些东西够么?有什么该增减的?”
见她很是客气,小伙计也不推辞,快速扫了一眼,给她勾了几项,“这些东西用得人少,拿一两样便是了。有几样,倒是时常要用的,你们瞧瞧要不要?”
章清亭听了他的意见,又作了些调整,那一头,赵成材挑书挑得舍不得放手,全是些经史典籍。
小伙计收了章清亭的好处,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你家相公那些书很没必要买那么多的,拿个几套意思意思就是了。你要信得过,我给你挑些野史故事,也不拿多,一样拿一套,回去租给人看,倒是更赚钱的呢!”
章清亭听了点头,索性就让这小伙计上前去挑书了。
赵成材眼见这小伙计挑了许多不入流的书,连忙道,“那些不要!”
章清亭把他一拉,“你小声点吧!人家挑的,才是能赚钱的书呢!”
赵成材道,“这些书看多了,岂不误人子弟?”
章清亭白他一眼,“你当来识字的都是要考状元的啊?象金宝,就算是识了几个字,能看得懂你挑的那些书么?还是更愿意看这些故事?”
张金宝正翻着一本伙计挑的传奇图画书爱不释手,“姐夫,这个好!有意思!”
晏博文一笑,“这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都是各得其所。老板娘,回去之后,不如把这些书单独列个书架,和那些明堂正道的东西分开来摆,咱们也挑挑,择些俗而不滥的,给人瞧了解闷也好。若是小孩子,便不给他们租就是了。”
“还是阿礼脑子活!”章清亭嗔了赵成材一眼,“你呀,都快读书读傻了!”
赵成材连番受挫,更加郁闷。
一时小伙计给他们把书也拣了出来,正在那儿打包算账,却见里头脚步笑声,是那位大客户出来了。
“乔公子,您放心,端午之前,您要的东西,一定给您送到府上!”掌柜的满面赔笑,先行一步,点头哈腰的打开了门帘。
“那你们到时可别忘了!我可没心思记这些个小事,若是误了日子,想用时又没有,我可不依!”带着淡淡的龙涎香,一位贵公子似笑非笑,昂首阔步从里头出来。
好个人物!章清亭不由暗自喝彩。但见这位公子身材颀长,肩宽腰细,两道浓眉斜飞入鬓,双目炯然,神朗气爽,一身贵气逼人,极是英挺。
“哗啦!”晏博文手中的书不觉掉落在地,他迅速蹲下身去。
可赵成材分明已经注意到,他的脸上霎时失了血色,连手都在微微发抖。难道是熟人?
那位乔公子听到动静,目光也转了过来,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让人不敢逼视。
章清亭微微敛祍,见了个礼,乔公子也点了点头,不过眼睛却更加注意后面蹲在地上的晏博文。
赵成材见状赶紧转身遮掩,“阿礼,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弄坏了书,可就卖不出去了!”
晏博文心中感激,含糊应了一声,乔公子眉头微微一皱,再不停留,径直离开了。
章清亭却未曾留意,自和那掌柜的结帐去了。夹缠了好半天,答应了以后都在他家进货,掌柜的才勉强同意还是按之前小伙计报的价算给他们。
等这边账结清了,赵成材趁机到那内书房去参观了一番,章清亭也跟进去了,里头有些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小伙计倒很是热心的给他们讲解了一番。弄得赵成材心痒难耐,回家后不停的念叨着那方极品的留墨砚,紫金墨,极品狼毫和洒金宣纸。
弄得章清亭哂笑,“等日后你要是中了举人,我就送你一套!免得你聒噪个不停。”
赵成材先是一喜,继而摇头,“那些个也太贵了,加一起得三百多两银子呢,有那些不知得干多少事!自己买的不要!除非别人送还差不多!”
一家子听了全都笑了,他们也各自炫耀着买来的东西。无非是些衣料脂粉等家常之物,但大伙儿都挺满足的。
张发财居然还想着给赵王氏家里的三口人也要带些东西,怕自己买的不中意,把子女的钱都收了些来,交给了赵玉兰,让她给爹娘弟弟买了些东西,让赵成材好生感动。
张发财却道,“都是一家人,没个说咱们出来,连样东西也不带给亲家的,那也太不象话了。只是女婿,你的东西我们可不知好歹,没敢买。大闺女,这都开春了,你办完了正事也该给你相公扯身新衣裳了,瞧我们给银宝元宝都扯了身新衣预备上学,他这做老师的更得要象个样子!那李家公子咱们比不上,可也别差太远了!”
“知道了!”章清亭还真忘了这茬了,含笑应了,“今儿事都完了,明儿咱们也去逛逛吧!反正是晚上的船,你们可有打听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
“有!”方明珠抢着道,“听说这儿有个庙,供奉的是龙王爷,可灵啦!咱们明儿一起去拜拜吧!”
好啊!找伙计来打听详细了,一家人商议了明日的行程,都早早歇下养足精神不提。
方明珠鬼鬼祟祟找到了章清亭,脸红红的递钱给她,“大姐,明儿你要是去给姐夫扯衣料,给阿礼哥也挑一身吧!”
章清亭倒是奇了,“扯了衣料谁做?你要是想送衣裳给他,直接带他去买成衣不就得了?”
方明珠脸更红了,蹩手蹩脚忸怩着道,“我自己做不成吗?小蝶说她教我!”
章清亭反应过来,这小妮子还当真看上阿礼了?不觉莞尔,“就小蝶那水平你也信得过?还不如找玉兰!行啦,我知道了!”
“那你明儿可别忘了!”方明珠特意提醒了一句,转头又小声交待,“就说是给姐夫买的,可先别跟人说!”
章清亭打发了她,后脚就去找方德海通风报信。
方老头两手搭在龙头拐杖上坐着,半晌叹了口气,“真是女大不中留!那丫头看上谁不好?怎么就偏偏看上他了呢?”
章清亭含笑,“这事儿我可帮不了您,您自个儿瞧着办吧!”她转身就想走。
“回来!”方德海眉头一皱,把她叫住,想了半天,才问,“你觉得这事能成吗?”
章清亭但笑不答。
方德海很是闹心,“别嘻嘻哈哈的,说正经的呢!要不我改天让明珠认你做干姐,以后她的事,你也跑不了干系!要说起来,那人还是你招惹进来的呢!”
章清亭笑道,“您要实在不中意,我立马让阿礼搬我们那后院去住,再也不见您孙女的面。可这样,好么?”
方德海幽幽叹了口气,“别看阿礼做过牢,可咱们明珠还是高攀不上人家啊!”
章清亭想了想,“这要看您怎么想了。若说单论阿礼这个人,别说明珠了,就是整个扎兰堡也没一个姑娘家配得上的。但人家现在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当初相公把他留下,但谁知道后头的这些事呢?”
她斜睨着方德海笑道,“您老要不是有那么点意思,怎么会把他一直放在眼皮子底下?可别说您什么都不知道!”
方德海悻悻的白了她一眼,“我让他进门时,可也没长后头眼睛!不过那小子说起来倒真不算是辱没明珠了,我只是担心日后……”
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几分苍凉,“你不知道那孩子的家底,那门槛实在太高了!咱家又没个沾亲带故的人了,等我两眼一闭,剩下明珠一人在这世上可怎么办哟!就不说寻他,甭管找个什么样的人,万一受了点委屈,想回个娘家找个人说说都没人理!”
章清亭听得甚觉心酸,她在这北安国说起来不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勉强笑道,“我知道您那意思了,改明儿我认明珠做妹子行么?这辈子我都管着她!她也得管着我!”
方德海语带哽咽,“丫头,你不骗我?”
章清亭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嘴上却调笑,“谁让我害您失了秘方呢?就算我赔给您的,好么?”
方德海很是感激,“若是如此,我就是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胡说什么呢?”章清亭拭着眼角,“您老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方德海苦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也不用说好听的,到底明珠这事,你觉得怎么办才合适?”
章清亭道,“我不诳您,也不哄您。这事儿要是搁小蝶身上,我准得把她大骂一顿,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可明珠不一样,这丫头太有心眼了,就是咱们说了,她也未必会听。若是把事情闹僵了,反倒更不好了。别的不说,阿礼绝对在这儿呆不下去了,他要是走了,往好里说,明珠记恨咱们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往不好里说,万一那丫头倔上来,恨咱们一辈子都是有可能的。”
方德海点头,“我也是想着这一层,迟迟不敢开口。那依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章清亭道,“要依我说,咱们先装着不知情,且由着小丫头自己瞎折腾去。咱们只要在旁边盯着,别出格就是了。这种事,一厢情愿是没用的,还得瞧人家阿礼的意思。若是阿礼实在不愿意,迟早明珠会明白的。这可比咱们现在急眉赤眼的跑出去说什么要强!当然,若是他们日后有这个缘份,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瞧阿礼不象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若是真娶了明珠,那这辈子,我都会盯着他俩,绝不可让他负了明珠!”
方德海甚是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咱们都先别言语,若是阿礼实在不愿,咱们也别为难人家,找个由头,过些时让他搬出去也就是了。只是日后,也得要你多费些心,开导开导那丫头。”
章清亭一笑,“那我可真拿明珠当自个儿妹子了!以后该打该骂,您可别心疼!”
方德海翻个白眼,“随你!就怕你客气!”
章清亭出了门,却见晏博文悄悄从外头回来,神色谨慎。再想瞧,赵成材却从房里出来,一把将她拽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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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五六)求神
(一五六)求神
赵成材将章清亭拉回屋。闩了门才低声道,“别瞧啦,人都走了!”
“你瞧见了?什么人?”章清亭的八卦之心也在熊熊燃烧。
“就是今儿在那店里遇到的贵公子!想来是一路派人跟着我们呢,方才打发小二进来把阿礼叫了出去,不过没说几句话就回来了。”
章清亭很好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赵成材往窗户那儿一指,“这下头正好是条僻静胡同,他们就在那儿见的面。”
章清亭恍然大悟,“那他们说了些什么?是要带阿礼走么?”
“我一读书人,怎么能随意听人家墙角?”赵成材很是正气,随即摇头,“估计不是带阿礼走的。咱们今儿能遇上,很是偶然,想来是故人重逢,来打个招呼问声好吧!”
章清亭点头,却又有些惋惜,“其实走了也好。”
“何出此言?”赵成材来了兴致,那是相当的赞同。
章清亭白他一眼,“你一读书人,打听这些干什么?”
赵成材讨个没趣,忽地想起白日之事。嘟着嘴道,“娘子,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说!”
赵成材瞟了她一眼,“你以后当着外人的面,能不能别给我下不来台?多没面子!今儿在外头都说了我两回了,还有,就算是我帮你讨价还价,你知我知就行了,干嘛非在外人跟前说?弄得人笑话!”
章清亭明白了过来,小鼻子一皱,嗔他一眼,“小气!”
“这可不是小气不小气的事儿!”赵成材鼓着腮据理力争,“男子汉大丈夫在外头总要个脸面的,老被你说来说去的多没意思!若是在家还无所谓,可在外头,你总得给我留几分颜面!反过来想想,若是我当着外人,哪怕是弟妹的面说你长短,你觉得好意思么?”
这个说的也是,章清亭猛地记起,之前当着众人夸玉兰,批小蝶,弄出好大场风波来。这玩笑归玩笑,可口舌之间还真得注意分寸,“行了,我记着啦,以后在人前再不说你就是!”
这还差不多!赵成材心满意足。“那咱们也早点歇着吧!养足精神,明儿出去玩玩!”
他自向床上抱了一床被褥下来,就拿桌椅一拼,勉强缩手缩脚的睡下了。
章清亭看得别扭,“你这样怎么睡?小心晚上掉下来,倒不如在这床下踏脚上将就一夜吧!”
赵成材已经躺下了,懒得再动,“就这样吧,挺好的!你瞧,连翻身……”
话还没落地,人咕咚落地了,章清亭看得咯咯直笑,“瞧还说嘴不?”
赵成材揉揉腰腿,没好气道,“你不说拉一把,还看笑话儿!你快先歇着吧,我才好打铺啊!”
章清亭一笑,自到屏风后头洗漱了,上床躺下。赵成材寻了块抹布,把床下长踏脚擦干净了,才打了个铺。又拿凳子挡着,重又睡下。
章清亭从帐子里头瞧着好笑,故意等他要熄灯了才道,“你干嘛把那凳子竖着挡着?不如把它横下来,岂不更加便利?晚上还不会硌着你。”
赵成材想想也是啊,皱眉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章清亭得意的一笑,“我就想看着你瞎折腾!”
秀才忿忿甩去几把眼刀,“果然最毒妇人心!”
章清亭越发得意,“你再不服,我再给你挑几样!”
“甭客气!心领了!”
两人一面拌着嘴,一面咕哝着睡下了。
翌日清早起来,洗漱之后,用过素斋,租了一辆车,赶往龙王庙烧香。
车到山前,来进香的善男信女是络绎不绝。这小山包不高,但香火颇盛,被庙祝收拾得花木葱笼,倒颇有几分可观之处。
在山脚下打点了几样果点祭品,买了香烛纸钱,一行人缓步徐行,拾级而上。
方德海走得慢,便道,“你们年轻人不用等我,倒是比比看谁先到得早,能烧上头一柱香才是!龙王爷若是有知,定体谅我老人家腿脚不便,纵是晚到会儿。也不会怪罪的。”
“爷爷!那我可不客气啦!”方明珠慌慌张张就拿着香往上跑。
张小蝶急忙跟了上去,“等等我!”
“瞧这俩丫头急的!又不是赶着上花轿!”张金宝带着两个小dd猛追,“咱们也快点,别让她们抢了先!”
后头几人倒是不急不徐的依旧慢慢走着。
方德海望着赵成材打趣,“你不着急啊?”
“我有什么好着急的?”赵成材诧异,随即笑道,“功名之事,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尽力就好。”
方德海呵呵笑道,“那子嗣之事呢?”
秀才脸一下红了,不期然与章清亭对视一眼,二人更是尴尬。
章清亭忿忿的白了方德海一眼,“就您老最爱捉弄人!”
她快步要走,方德海在后头哈哈大笑,“瞧她,还是着急的!”
章清亭越发羞恼,却又不好意思回过头来,索性快步走了。
晏博文瞧瞧他们二人,扶着方德海,心中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
昨日他虽是极力避开,还是给旧时友人撞见,并一眼就认了出来。从前都是并辔齐鞍的贵公子。如今却有如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纵使相逢,却宁愿不识了。寒喧两句,也就无话可说了。其实心里不是没有掂念的,只是不敢问,怕问过了,就忍不住牵挂,牵挂了就忍不住想要回去,若是回去了,那才真正是无地自容吧?
晏博文心里沉甸甸的压着伤痛。倒是诚心前来参拜,想祝祷所有牵挂的家人,平安康宁。可他的家人呢?会牵挂他么?
那上头到底是让方明珠抢了众人的第一柱香,不是她最快,而是大伙儿故意让着她的。
小姑娘的心事如林间潺潺的小溪,透明清澈得一眼望得到底。章清亭只好奇,弟妹们都许了什么愿。
张金宝嘿嘿笑说,让银宝元宝许了愿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秀才,让老爹再也不能吃肉。自己许的愿是让大姐的房子卖个好价钱,一家人能过上好日子。
章清亭点头称善,还算是有点意思了。那张小蝶呢?
这妹子也不害臊,直接就说,“我希望将来能找一个象姐夫那样的相公,再多学点大姐的本事,日后也能开个小店!”
做梦吧!章清亭白了妹子一眼,心里有点不舒服,“还没学会走就想飞了?能顺顺当当嫁出去就不错了!”
“大姐,那你要求什么?”
章清亭冷哼一声,“不告诉你们!”
张小蝶笑道,“大姐,你就求早生贵子吧!”
“大姐才没那么没追求!”张金宝道,“大姐肯定是想生意兴隆,买卖挣钱!”
方明珠道,“这有什么好争的?大姐两样都求,不就完了?”
章清亭却不置可否,她心里也是有所求的,求了什么?不可说,佛曰不可说。
一时后头人也上来了,各自参拜。
赵成材跪在神前时,心里有一瞬间的迷惘,要求什么呢?
方德海把章清亭往前推,“你们两口子一起求,龙王爷肯定更显灵的!”
章清亭耳根发烫,转身欲走。
张发财嘻嘻笑着,把女儿拦住,“没事儿!你就去跟女婿一起求求吧!确实也该生个一男半女了。”
众人跟着起哄。方明珠强拉着章清亭去赵成材身边跪下,“没瞧见你们拜天地,瞧你们拜神也好啊!”
章清亭和赵成材面面相觑,脸更红了,上回拜天地那叫一个往事不堪回首!
章清亭横他一眼,带着三分嗔恼低声道,“咱们各拜各的,意思意思也就算了!”
赵成材瞧她一眼,心里知道自己求什么了。
拜完了神,下山回到市集,用过午饭,大伙儿又出来逛逛。见这儿布匹批发行市里东西着实便宜,章清亭便欲给赵成材扯两身春衫,赵成材却只肯要一身,非要她给自己也买一身。章清亭给他挑了件沉稳的蓝色,也自己挑了件柔和的松香色。
可最后结账时,赵成材却瞧见她又让人多拿了身男式紫色衣料,以为还是给自己买的,也不点破,只是心中暗喜。
至晚进了船舱,赵成材才悄悄问她,“你今儿许了什么愿?”
章清亭正望着窗外的繁星,怔怔出神,一时回头幽幽叹道,“我只求了一个人的安宁。”
赵成材会过意了,以为她说的是自己,没往心里去,却赧颜讷讷道,“我求的是,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章清亭听得大窘,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这死秀才,想什么呢!别过脸去,再也不肯瞧他一眼了。
待船到桥头,也是天色大明了。一行人雇了车马,回家收拾妥当后,赵成材拿了学堂所用之物,带着票据,先回衙门复命了。
反正是启蒙学童,东西不拘太好,是个意思就行。娄知县没什么意见,只是让他抓紧筹备开学之事。
郡里的任命已经正式下来了,娄知县办完这开学典礼,就得启程赶赴京师。除了收拾自家行装,就是这学堂开办大典了。此事已经上报郡府,知府大人很是满意,来信多有褒奖。所以这最后一桩事情,一定得干得漂亮,不能出一丁点子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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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五七)开学大典
(一五七)开学大典
赵成材不在家这两日。李鸿文是忙得四脚朝天,现他回来了,赶紧抓了他细细商议,一样一样尽量想得周全些。
除了开学,还有一事,便是娄知县走时的欢送典礼,也亟须准备妥当。二人请了陈师爷来商议,等娄知县走的那日,还得组织百姓夹道欢送,送个万民伞什么的,以壮行色。当然这些就不能明着跟娄知县说了,得半遮半掩的进行。
章清亭听了好笑,“那你们不如把那书上戏里演的全都用上,弄得越煽情越好!”
赵成材笑道,“可不就是这么说的?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这娄知县可为咱们办了不少事,到时咱们家也送把伞吧!”
“那是当然!不过下一任县官会是谁呢?”章清亭还真有点担心,“也不知为人如何,好不好相处的。”
“都在担心呢!”赵成材道,“这个连娄知县都不知道,他也不便打听。只听说新上任的官儿都是带着官印文谍自己到任的,咱们就等着瞧好了。总不出五月间就该到了,只希望也是个明白事理的!”
章清亭点头,“哪怕是个糊涂官!就怕来个贪官!”
赵成材一笑,“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完了,没的让外人听见,那就不好了!嗳,你那新房子到底怎么卖的?”
章清亭正待跟他聊聊,却见元宝过来,“大姐,前头的店已经收拾妥当了,让你过去看看!”
“哦,知道了!”章清亭应了,和赵成材先出来瞧自家的铺面。
小小一间店收拾得很是雅致,右边几格货架上分门别类摆着笔墨纸砚和些文房用具,左边货架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各类书籍,经史典籍和野史小说统统分开了,均是可租可售。
张发财不识字,怕到时弄混了,卖错了价钱亏了本。他琢磨了几日,倒是想出了个法子,裁了各色彩纸贴在书背和各色货品上,分清类别。然后再让张金宝和张小蝶给所有货品一样编了个号,注上价钱,然后他自个儿柜台面前也准备了一张大纸,上面写着从壹到拾几个数字,下面用自己能懂的圈圈点点弄了十个符号标记出来,到时若是有记不清楚的。按图索骥,就很容易知道卖的是什么,卖出去了多少钱,就是不认得书名,只要有编号,也不怕人欺他了。
赵成材大加赞赏,“等到弄熟了,便是这些记号也不用了。只是岳父您最好也学下打算盘,万一人家买得多了,一时算不过来就麻烦了。”
张发财嘿嘿一笑,“在学着哩!我还要记账的。只是咱们这店也该起个名儿吧?不如女婿你就提了,赶紧挂上去。”
赵成材想起之前的绝味斋来,笑问章清亭,“那这个店名是要雅还是要俗呢?”
章清亭笑道,“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太高深莫测就行了。”
恰巧赵玉兰刚从隔壁方家帮忙回来听到,“取店名么?方老爷子也在想呢!本说要阿礼起个雅的,可阿礼说咱这又不是什么大铺面,还不如就叫方氏糕饼铺,又简单又好记。”
张金宝道,“那咱们这个就叫张氏书店?”
“书店不好!”张发财眉头一皱,“听起来就象要输。赔本的买卖可不能干!”
张小蝶Сhā言,“那常听姐夫说什么文房四宝的,那咱们就叫四宝店?”
赵成材笑道,“那个许多人不懂,还不知你卖什么。再说文房四宝是笔墨纸砚,咱们还有书呢!若是想简单,不如就叫张氏文房店吧!”
张发财犹豫了一下,“这样好么?女婿,亲家瞧了有没什么意见?依我说,要不后头那间铺子给你家吧!”
赵成材摇头,“就是给了娘,他们也没什么可做的?白浪费地方了。”
张发财道,“就是不做什么,那块地方的租金倒是给他们收才是!闺女,你说呢?”
赵成材仍在推辞,章清亭听得心思却也一动。按理说,这条胡同能建起来,赵成材功不可没,就是送他两套房子也是应该的,只是她还指望着这些房子卖了之后挣了钱还那些欠账,暂时实在没有余力给房子他。
但是这房子前头一半已经给自家做门面了,后头一半若是交给赵王氏打理,章清亭又怕惹来麻烦,思前想后便道,“这房子还是咱们租出去,毕竟离得近好管理,只是到时租金收上来,就归相公了,你看要贴补家里还是怎么弄。你自己决定吧!”
赵成材还在客套,章清亭笑道,“就这么定了吧!等房子卖了,瞧能挣多少再说那时的事。现在我也不跟你多说了,专心先把你的学堂开起来要紧。”
四月十八日,扎兰堡万众瞩目的大事,第一所官方学堂正式开学啦!
这一日,几乎所有的老百姓都跑来瞧热闹。
谁家没个上学的孩子呢?纵然是自家没有,总也有些沾亲带故家的孩子,既有熟人,那就不可能不关心。
一大早的,天还没亮,十里八乡的百姓们就早早的给自家孩子收拾齐整了,换上节日的盛装,如赴一场最隆重的盛会,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不用问路,只管抬头,瞧那整个扎兰堡最新最高的楼房就是了。时辰未到,整个集市已经是围得水泄不通。黑鸦鸦的全是人头,交头结耳,热闹非凡。
学堂内外已是张灯结彩,红毡铺地,只是大门紧闭。上头牌匾上都盖着红布,等着揭彩。瞧这学堂建得极是漂亮,院墙宽阔,青石铺路,连着这一条两层的胡同,雕梁画栋,十分的吸引人的注目。而学堂正面的两扇大门外搭着一米多高,十来米长的高台,摆着鲜花,铺了红毡,却是空无一人。
学堂外头。官府的衙役们整整齐齐的列队在两旁护卫着场地,今儿这大场面,谁都不敢疏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按照事先规定好的程序按部就班的进行仪式。
章清亭一大家子自然不在人群之中,她们既已搬了新家,自然都在自家二层小楼上往外观瞧。
章清亭怕人瞧了不雅,倒是放下了窗帘,坐在帘后观瞧便是了。
吉时已到,待见到娄知县的官轿过来,程队长立即指挥衙役们燃放起搁置在学堂门口的粗大礼花。
“轰隆隆”连串巨响,百姓们自发的热烈鼓起掌来,这就标志着开学典礼正式开始了!
等硝烟散去,娄知县已然下得轿来,上了高台,抬手示意,百姓们全部安静了下来,听父母官讲话。
“众位父老乡亲!今日咱们扎兰堡第一所学堂终于开学了!”
“好!”台下有人领着头发出雷鸣般的鼓掌和喝彩声。
娄知县洋洋洒洒讲了一通文绉绉的官话过后才落到了实处,“这学堂是官府建的,却也是咱们所有扎兰堡的百姓自己建的!在这里,我们要感谢他们!下面请念到名字的乡亲们,上台来亮个相!李承业……”
娄知县一面念着人名,一面就有衙役引导着捐助者,一一在百姓面前亮相,无论钱数多寡,都有机会显摆,接受众人礼敬的目光,很是荣耀。许多百姓一辈子没这么光彩过,激动得自个儿眼泪都下来了,胸脯挺得老高,无比骄傲和自豪。而且书院侧面的围墙上,还密密麻麻镌刻着资助人的姓名,这可是留芳百世啊!让那些没捐钱的,可后悔死了。
张发财在楼上看得心痒痒的,“早知道咱家也去捐助一把,这多光彩的事情!”
章清亭笑道,“这胡同咱们沾的好处已经够多的了,这些风头就让外人出去。免得说咱们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小蝶好奇了,“大姐,姐夫不说那些老秀才们还得来闹事么?怎么今儿也请他们来了?你到底给他们出什么主意了?”
章清亭微笑,“你且等着瞧!”
一时捐助者的名单念完了,娄知县又特别提到,“咱们这所学堂的建立,还得特别感谢一群人!请众位老先生上台!”
老杨秀才他们莫名其妙的给请了来,又莫名其妙的上了台,有人想着,是不是要分他们些好处,倒很是美滋滋在那儿等着。
却听娄知县道,“这些老先生,众位乡亲多半识得,有许多人或者是自家的孩子都上过他们的课,最早就是从他们的传授中,识得了人生第一个字!可是,他们为了学堂的建立,放弃了自己的谋生差使,还主动找到本官,要求支持学堂的建设!”
这不颠倒黑白么?楼上知道实情的人听得大眼瞪小眼,“这……这是怎么回事?”
章清亭含笑不答,倒是晏博文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老板娘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章清亭略一颔首,很有几分得意。瞧着方明珠有些妒忌了。
娄知县继续夸赞着这伙要闹事的老先生们,“大伙儿看看,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已经两鬓斑白,饱经沧桑,有些人家境艰难,却没有一个人在衙门里来诉苦闹事的!而是拉着本官,反复申明这办学堂乃是造福千秋,功在万代的大好事,他们宁肯不吃不喝也要支持,就是来扫地擦桌也愿意!大伙儿说说,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操?”
台下的掌声简直震耳欲聋了!
台上一群老先生们面面相觑,老脸都有些挂不住了,有那暗藏着耗子药,小匕首要闹事的,也赶紧把东西紧揣在怀里,生怕露出形迹。
当着这千百人的面,娄知县已经这么吹捧他们了,就是个傻子也不好意思公然跳出来闹事,那以后还做不做人了?毕竟都是读书人,丢不起这个脸!
娄知县吹捧过后,开始煽情了,“可本官怎么能忍心让这些老先生们花甲之年,老来失业,贫苦无依?所以在此,本官肯请众位乡邻,若是谁家要请私塾、文书、抄算的,请首先考虑这些老先生。这些老先生都老经世事,定然能做得精细妥当!”
这话说得好象自个儿没饭吃似的,老杨秀才脸上首先就挂不住了,“老朽家中尚有几亩薄田,实在不劳大人费心!”
他又羞又愧的下来了。他这一带头,其余几人也没脸站着,纷纷下得台来。旁边那些乡绅们一商议,倒是提议,“我们愿意捐助些银钱,以养这些老先生们终老。”
这些一提,这些老先生更不好意思收钱了。娄知县这才提了个章清亭传授的折衷之计,“那你们若是有子侄,能否请诸位员外在府中安排些差使,适当加些工钱,这样可好?”
这个却好!除却一些家境说得过去的,若是那些当真家境贫寒的老先生,若是能给孩子们谋个差使,有了营生,他的日子自然也过得去了。若是当然有那等孤苦无依,孑然一身,实在家贫无以为继之人,再从捐资助学的钱里补助一些出来,也就完事了。
楼上众人瞧了纷纷冲章清亭竖起大拇指,“这个法子真好!纵是底下还有些不服,日后想闹事的,再也没脸出来说话的。”
章清亭略带得意的一笑,小菜一碟!
她以前家中仆役众多,许多到了年老又不干活,又拿最高月钱的老仆妇们多了去了,成天和母亲大人斗来斗去,瞧得多了,自然也懂得如何收拾了。
这边完事之后,娄知县揭开匾额。
几经商议,学堂名字最后定的便叫“扎兰书院。”以地名代学名,以示让学生们不要忘本之意。门口一副对联取自名人诗句,“日月两轮天地眼,读书万卷圣贤心。”
牌匾和对联都是娄知县手书,谈不上多好,但也中规中矩。
爆竹声中,赵成材和李鸿文在后头缓缓拉开书院大门,迎接新生。
特意请了几位夫子点名,一个一个孩子走上台来,娄知县亲手给他们发了文具,鱼贯而入,进了学堂。
两位年轻的院长便负责在里头将学生整队,等二百多个孩子到齐,才由娄知县带领着,进去上香叩头,拜文曲星、武曲星,以及列位圣贤画像。
一通神圣庄严的繁文缛礼过后,按照分班,各自归入教室当中,夫子们开始各就其位,传道授业。
扎兰书院里,第一次听到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
张发财喜得抓耳挠腮,“咱们以后住在这里可有福了,天天听着这些孩子们念书,听这声音,多好听!”
章清亭一笑,“只不要日后嫌吵闹就行!”
“怎么会?”张发财道,“瞧外面这些人,有一个走的没?”
这是真的,外头黑鸦鸦的人群,没有一个离去的,也许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听不懂,但是脸上都露出那种欣喜的笑容,却足以令人动容。
章清亭忽然觉得,赵成材提议办书院,不仅是解决了她当初的大难题,还当真是为扎兰堡的人办了件大好事。这份眼光,确实长远。她第一次对那个小小的秀才生出些钦佩之意来。
第二卷 (一五八)怎么卖出好价钱
(一五八)怎么卖出好价钱
扎兰书院的第一堂课。在所有乡亲们的见证下,上完了。
娄知县亲自坐阵书院,看孩子们上完了课,眼见各家家长欢天喜地牵走了自家儿女,这才设宴款待诸位老师。
银宝元宝也去上学了,他们倒是不用人接,出了大门转个弯就到家了,回来兴奋得不得了,连连说上学实在太有意思了!
张发财咧着大嘴笑眯眯的训斥两个小的,“那你们以后可得好生读书,跟大姐、大姐夫似的一样有出息才行!”他还特意关照张罗氏,以后给两个上学的孩子每天发一只鸡蛋,“补补脑子!”
张小蝶撇嘴,“偏心!咱们一样在念书,还要干活,怎么就没鸡蛋吃?”
张发财一瞪眼,“那他们日后能去考秀才,你能去么?”
张小蝶一哽,转头找章清亭告状,“瞧,爹欺负我们女儿家!”
章清亭抿嘴一笑。“等房子卖起价来了,别说吃鸡蛋,只要你不腻,就天天吃鸡都随你!”
用过午饭,章清亭把账本一挟,到隔壁方家去商量正事了。现在学堂已开,该正正经经的琢磨卖房子了。
“我全部算过了,又交明珠和阿礼核了一遍,咱们这条胡同托学堂的福,省了许多人工,光材料一共只费了一千一百七十三两银,加上地价的一千八百两,总共算是三千两。比预想的便宜多了!若是按那十六套小宅的面积来算,咱们两家,各占了两套的地,学堂那头,差不多占了六套的地。可学堂那头,工钱和材料是另计的,若是只按地价来算,那儿的地价就只要四百一十多两银子。娄大人倒是说可以适当加一点给他,至于加多少,我们就得好好核计核计了。明珠,你来说说看。”
方明珠很是认真的将核算的结果念给众人听,“若是除去咱们两家的房子,按这地价算,学堂就该是四百九十多两银子了。这建学堂也算是做好事,大姐说卖给他们咱们少收点。那资助款里就能富余点,那咱们就不如收学堂五百两银子的地价算了。勾去这一项,再摊匀到每套小宅上,每套的成本就合着约一百五十七两银。”
方德海点头,“这个价钱说贵不太贵,说便宜也不算便宜了。但咱们辛辛苦苦折腾这么一场,每套再加上三五十两银子卖,也不算过吧?”
方明珠笑道,“阿礼哥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越贵越好!”
晏博文道,“其实要我说,这些小宅倒是租比售的好。就定十两一月的租金,大伙儿算算,这两年不到就能回本,再往后,可全是利息了,那个可厉害得很!”
“十两银子?会不会太贵了一点?”方德海有些犹豫,“咱们之前租那个绝味斋一年才不过十两银子,你这一月就十两,也太贵了吧?”
章清亭摇头笑道。“那也得看货比货!他那才多大的地方?多旧的房子?咱们这儿可是上下两层,全新的屋子,这个价依我说还算便宜了!看看我们这儿的房子,做起来就是门面了!这两天已经有几家开始向我打听这地方怎么租售了,只是我也没想好,全都没有应下。”
“我倒是另算了笔账,在建房子时那些打点,尤其是送的那五百两银子可也得算在成本里头!这样下来,差不多一套就得算上二百两银子的本钱,那咱们要卖,可不得一套卖个三四百两才够?其实我倒是赞成阿礼的说法,一月十两租金看起来贵,但若是生意真做起来,可就不贵了。想想咱们那绝味斋,一月生出多少银子来!”
“所以我倒是想,干脆把房子价格定高一点,弄个五百两一套,只要能卖出两三套,咱们就够钱还那些材料费用。剩下的便租出去,虽然回钱慢些,但却是个长远的生计,两年之后,每年就可生出一百多两利息呢!这地还是我们的,想想那个多厉害,可比这一锤子买卖要好得多!”
方德海听得有理,却很担心,“这么贵的房子,哪有人肯买?”
晏博文却道,“这跟咱们之前做卤水是一个道理。咱们家的价钱可比外头贵了足足三成有余,尤其是供给福兴楼的,翻了一个筋斗还不止,为什么能卖得这么好?就因为贵,大家才觉得特别的好!咱们这条胡同不是单做了一家两家,是整条胡同都起来了,这个环境可不是一般地方能比的。况且现在有了学堂,日后家长接送孩子们往来,这人气可就更旺了。方才我留心看了一下,好些家长带孩子回家时,多有顺路就在集市上买些东西的,想来日后这生意定是好做的,那些商人未必不动心。”
方明珠听得一脸崇拜,“阿礼哥你真细心!”
晏博文瞧了她一眼,却迅速收回了目光。
章清亭道,“纵然这房子卖不出去,咱们只要能租出去,就有银子回来了,这十六套房子,只要预收出来十套一年的租金,就能把账全部还上!再多就是咱们自己的,这一年都是不愁花用的了。所以咱们这个其实卖的是虚价,租的才是实价。”
方德海想了半天。点了点头,“那你打算怎么个卖法呢?这不管你是要卖要租,都得想法把人气造起来,让那些有钱人都知道咱们这儿要卖房子了,请人家来瞧了,让他们知道这房子值这个价,才好出手啊!”
章清亭皱眉,“就是这桩事还没想好,很是发愁!”
晏博文道,“老板娘,其实今儿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契机了。”
章清亭顿时领悟。“你是指学堂开学?”
晏博文点头,“今儿来的那些乡绅不少,我见有些人走时还特意到我们胡同前转了一圈,想来很有些兴趣。这有钱人嘛,除了赚钱,喜欢的无非是吃喝玩乐四个字。只要你能抓住一样做文章,下个帖子请了人来就好办了。”
章清亭听他言语中似还有些隐藏,便道,“你若是有什么主意,直说就是!”
晏博文却越发的尴尬起来,“那个……却是在这儿行不通的。”
“你就说说看嘛!”方明珠更加缠着他想知道。
章清亭见他神色有异,忽地明白过来,“不必提了!咱们这毕竟还沾了个学堂,不好弄那些声色犬马的东西。”
方明珠更加好奇了,犹自追问,方德海瞪她一眼,“你大姐都说了不合适了,你一小丫头,净打听那些个干什么?”
方明珠撅起嘴,瞧瞧章清亭,又瞧瞧晏博文,甚是郁闷。
章清亭苦苦思索,吃喝就不用提了,若是方德海手艺仍在,秘方仍在,当然就不必担心,“那能弄出些什么好玩乐的,吸引人来呢?而且咱们这是看房子,得在房子里头能做的事情才好……”
方明珠忽发奇想,“大姐,要不你再去摆个擂台打马吊吧!”
噗!方德海给气乐了,“我说丫头你能不能有点正经心思?你大姐之前打马吊那是为父还债!现在她可是有相公的人了,为了卖房子还出来抛头露面的打马吊?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还让不让你姐夫做人了?真是的!别瞎出主意的了,幸好没个外人听见,否则不定怎么笑话呢!”
方明珠顿时泄了气,不言语了。
方德海想了想,“我说丫头。这事儿不如跟你家相公再商量商量,他主意可不少,说不定能帮咱们想出好法子来!”
章清亭道,“若论做事,找他可以。这吃喝玩乐,他可是一窍不通。阿礼,你再没好法子了吗?”
晏博文见她如此寄望于自己,实在不愿辜负了她的期望。若他还是当年那个公子哥,那法子可有千万种。可现在摆明手上无钱,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思来想去,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容我再想想吧!”
章清亭回了家去,也自冥思苦想。
可主意这种东西,是犹如流星闪过夜空,需要智慧和灵感的火花,硬想可是想不出来的。
既然想不出来,就别浪费时间了,还不如做点别的事情。
章清亭见天气晴好,时间尚早,便烧了一大桶水,准备好生沐浴一番。
要说起来,这些天一起忙忙碌碌,后来又挤在绝味斋那巴掌大的小地方,着实洗沐不便,每回总是匆匆忙忙跟完成任务似的打发了事。今儿既有闲暇,章清亭索性就拿了干花香油,要好生泡个澡享受享受。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他们这房子设计的妙处了,不仅在这楼上特别设计了洗浴之所,里面还修了一条暗道,用一节节粗大的竹管接得严实,通到下面的排水沟里,而不用一趟趟从上往下拎脏水。
象浴桶这样的大家伙更是特别加了腿做了支架的,就安置在那暗道之上,底下做个一个活口,平时要用时,就用铁扣套上那个口,倒水进去,等洗完了,把铁扣拿开,水自然就顺着暗道里的竹管流下去了。
这样的浴桶,在设计房子时,订做了一批,每套宅子里都摆放了一个,看得张发财他们啧啧称奇。诸如此类还有恭桶等物,也做的特别精致秀巧,用起来既干净又省心。
章清亭自在盥洗室里泡着香喷喷的热水澡,却一时大意,忘了这屋子还有个人是可以进来的。
第二卷 (一五九)流鼻血了
今儿第一天开学。娄知县宴请所有的老师。这种场合下,酒是不能不喝的,但是晚上还有成|人班要上课,赵成材喝了几杯,带了三分醉意便从席上先告辞回来了。其他的就交给李鸿文了,反正那家伙酒量好,就算是真喝趴下了,也可以直接回家歇着。晚上学生少,离自家又近,有他一人盯着就行了。
赵成材步履踉跄的回了家,满心就寻思着赶紧回房先睡一觉。
他们搬到新房来之后,住宿条件大为改善了,楼上两间套房,右边里头那间给了章清亭做卧室,外头这间准备布置成书房,只是暂时都还没钱添置家具,不过已经可以容纳赵成材搁个铺,让两人分房而居了。
书房的隔壁就是小盥洗室,为了出入方便,留有小门,与书房卧室都是连通的。
章清亭洗澡时。只记得把盥洗室外头的门闩上,窗关上,却忘了跟这边相通的小门要闩。
那门因时常出入,便虚掩着,隐隐约约透出那么点*光来。
赵成材是读书人,脚步本来就不重,再加上人洗澡时,总会弄出些哗啦啦的水声,这两下便相互掩盖住了,你没听见我,我也没听见你。
等到赵成材进了房,想躺下歇息时,才忽然觉出一丝不对静,隔壁有人!
他真的可以对天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只是出于人本能的好奇,探过头瞧了一眼,可就那么一眼,便让赵大秀才当场定格,石化在那儿了!
这……这是什么场景啊?
氤氲的雾气里,一位美人香肩微露,玉臂轻舒,慵懒娇娆的正在上演一副活色生香的春宫出浴图。
浴室里半明不亮,深褐色的木桶,却越发衬得里头的美人肤白如玉,香艳撩人。为了宁神益气,木桶边还很是讲究情调的燃了一盏香油,却更为这副活动的图画增添了几分魅惑。
借着那一点摇曳的微弱烛光。甚至能瞧见一点撒满花瓣的水下*光。顺着那修长的颈项蜿蜒而下的,是丰满高耸的玉峰,特别是在美人举手抬足之际,更是含羞带怯的显出前面那两点嫣红的樱桃。
这样的场景,仿佛从天而降了一道雷,不偏不倚的劈傻了赵秀才。让他那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礼仪规矩,什么圣贤名句,统统忘了个一干二净!跟中了定身法似的呆若木鸡,傻愣愣的站在那里,连眼皮子都不带眨的。
躯壳为何物?魂魄又为何物?
这一刻的赵成材全都感觉不到了,整个人完全达到了抱元守一,反璞归真的至高境界,如天地鸿蒙,混沌初开时无知无觉,纯然忘我。
他是意识是全然忘我了,可他的身体却并没有全然忘我,仍是忠实的记录和反映着他此刻最本能的想法。
具体落实下来,就体现在从鼻腔中缓缓开始凝聚,然后快速滴落的新鲜鲜血当中。
一滴、两滴,没反应。
那就继续!三滴、四滴、五六滴……
终于。当赵成材胸前染上两汪鼻血时,他终于感受到那么一丁点轻微的凉意。而就是这么一丁点的凉意就足以吸引着他垂下一直平视着的眼往下滑落。这一看之下——魂兮!终于归来了。
赵成材两手紧紧捂着鼻子惊慌失措的左看右看,第一个想法就是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第二个想法是得迅速逃离案发现场!
人一俟恢复了理智,那份羞耻心就强烈的叫嚣着,猛烈的批判着他做出最合乎一般道德准则的事情。
来不及深思,赵成材只想着若是要被章清亭发现,那他的一世清名啊,定是付诸流水了。
人在紧急关头,往往都有些意想不到的潜能爆发出来。所以秀才以比狸猫更加轻巧的动作,比耗子更加警觉的速度,从二楼迅速往下逃窜!期间还没忘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路顺利的溜进一楼的盥洗室里,打来凉水,洗净满脸血污,尔后若无其事的坐在小院当中,仰头望天。看风吹树动,云卷云舒。
张金宝瞧见好奇,“姐夫,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中午多喝了几杯,有些燥热,流鼻血了。”赵成材大大方方指着衣襟上的血迹,脸不变色的撒着小谎。
家人在前头也被惊动了,张罗氏过来道,“那你是哪个鼻孔流血,就把另只手举高。”
“好象……两只都流了。”
“那就都举起来吧!”
“哦,好!”赵成材乖乖举起双手。
张小蝶道,“我去隔壁问问方老爷子,这流鼻血吃什么败火,买些来吧!”
“不用了!”赵成材急忙制止。那只老头子又精又猾,要是让他知道,肯定又得取笑一番,“已经不流了,过会儿就好了!你帮我泡杯茶来就行。”
张发财说年轻人火气旺,这是常有的事,只是多在秋天犯,春天犯的倒是稀奇。好吧,确实流鼻血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也不至于大动干戈的费心猜疑。
等章清亭舒舒服服洗完了澡,出来走廊上擦头发时,就见赵成材在下头高举双手,两眼望天,若祈福状。不觉莞尔,“你在那下头干什么呢?”
赵成材乍见了她,本来已经止住的鼻血又有些往外涌的趋势,急忙扭过头去,“别跟我说话,流鼻血呢!”
章清亭更是好笑,“你这么大个人好端端的流什么鼻血?现这让你开学堂,又不让你抛头颅洒热血,这么拼命干什么?”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赵成材一语双关的嘟囔着,“要不是为了建这胡同。我能想心思办学堂么?若是不办学堂,哪有机会甘洒热血写春秋啊?”
章清亭抿嘴笑了,梳顺了长发,松松绾起,这才下来,“难道建这学堂不好啊?瞧你今日多风光?往后感谢你的人可多了去了!”
赵成材心思一动,“那你呢?”
章清亭不答,却嗔了他一眼,“我这胡同还没卖出去,正闹心呢!”
说了会子话,赵成材感觉自己能够心平气和的跟她相处了。鼻血好象也不怎么流了,便把举酸的两手放了下来,“又怎么了?”
章清亭心里烦恼,把自己的打算跟他说了,赵成材听完,首先就觉得她的思路错了,“你又没钱,光想着弄那些吃喝玩乐的东西,怎么行?要我说,趁早换别的主意!”
章清亭小嘴一撅,“那你就不能想些既不太费钱,又有意思的主意来啊?”
赵成材嗤笑,“这话问你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你自个儿想想,我去路边买包松仁回来,你都爱理不理的,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能入得了你的眼?若是连你自己都吸引不了,你可怎么吸引那些有钱的大爷来?”
这话说得很是,章清亭心里点头,脸上却被批评得挂不住了,“那你又没主意,就会说我!”
赵成材白她一眼,“这主意不得让人想想啊?哪有这么快的?我又不是神仙!行了,我给你琢磨琢磨!”
他皱眉拉扯着衣襟,转身进屋换衣裳,“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新衣裳,刚上身就染了。”
章清亭在后头笑道,“你若是给我想出主意来,我再给你做一件!”
赵成材心想,你明明就给我买了两件的,还有一件藏在哪儿了呢?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也不言语,居然还拿来奖赏我给你出主意,真是小气!
不过过日子嘛,总归要小气点才算贤惠的不是?赵成材又自我安慰着上了楼。
楼上沐浴后的香氛仍在,提醒着方才的那一切并非雁过无痕,赵成材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忐忑。象是一个旖旎的梦。深藏在心里,偷偷和自己分享着这份小小的快乐。
换了衣裳,休息了一会儿,准备了晚上上课要用的东西,吃过了晚饭,他正准备去学堂,却见爹娘弟弟全都来了。
赵王氏四下打量着这儿的房子,嘴上却道,“我们吃了饭,反正也闲着没事,就送你弟弟来上学,再瞧瞧玉兰。早上那开学可热闹得紧,晚上可有么?”
赵成材知道老娘是打着这幌子来视察新房子的,也不好相拦,“晚上都是大人了,哪有什么热闹?”
回头瞧章清亭,淡淡的不冷不热。倒是张发财非常客气的招呼着,“亲家快请进来坐!这是咱们刚弄的小店,正好提提意见。小蝶,快倒茶来!”
张小蝶觑着大姐神色,过去倒茶了。又一推元宝,“去隔壁叫玉兰姐姐回来!”
章清亭温颜对赵成材道,“你有事情忙就先过去吧!别在家里磨蹭了,小心误了正事。”
赵成材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放下心来,“成栋,见过你嫂子,咱们也该走了,还有金宝,你东西收拾好没?”
“你们先走,我上趟茅房马上来!”张金宝慌慌张张跑后头了。
张发财骂了一句,“真是懒驴出门屎尿多!”
赵成栋这才局促的上前给大嫂见礼,章清亭应了一声,问了句,“手好了么?”
赵成栋很是赧然,“差不多了,除了使不上大力,干些轻活都可以了。”
章清亭点头,“好好保养,随你哥去吧!”
等出了门,赵成栋才一脸羡慕的道,“哥,总听人说这胡同建得如何好,我也一直没过来,这房子建得真漂亮!这住楼上的感觉好么?”
赵成材斜睨弟弟一眼,“漂亮也别妒忌!这可是你大嫂辛辛苦苦,累掉几层皮盖起来的,全指着这个赚钱呢!你回去跟娘说,安安心心住那屋里,等有了钱,自然会给你们翻新!”
“嗳!这个我们知道的,就是想来看看。”赵成栋应了,心里却多少仍有些不舍。等进了学堂,又好奇的东张西望,很是新奇。
那边屋里,赵玉兰从方家回来了,赵王氏瞧着女儿气色不错,关心了几句,“这大晚上的,还在方师傅那儿学手艺啊?你现在也要自己当心,注意些保养。”
赵玉兰抿嘴笑道,“可不是学手艺!却是明珠向我学点针线活呢!大嫂叔婶他们都很顾着我,一点也不辛苦的!”
章清亭瞧出赵王氏的意思,主动提到,“玉兰,你就陪着公公婆婆在屋子里转转吧,只不过没添什么新家具,也就是瞧个空房子。”
赵王氏忙不迭的应了进来,赵玉兰陪着爹娘在楼上楼下逛了一圈,确实没有几样家具,显得很是寒酸,不过瞧着这么漂亮的新房子,已经让赵王氏两口子大开眼界了。
一时赵王氏指着后头锁着的那院子道,“那些也是准备租出去的呀?”
赵玉兰把爹娘让到自己房中,奉上茶水掩了门才道,“娘您可别又多心,张大叔倒说把这儿让给你们来住的,只是哥说纵是给了你们,又不懂经营,白浪费了一套铺子,不如租出去生些利钱才是要紧的。”
赵王氏努长了嘴,有三分嗔意,“你那个傻大哥,既知道给媳妇家弄个小店,怎么也不给我们想想心思?”
赵玉兰笑问,“那家里的地谁种?”
赵王氏两手一拍,“租给人种呗!连张发财都能学着做掌柜的,难道你母亲还比不上他啊?”
赵玉兰摇头,“娘!您以为做个买卖是多容易的事么?就这个小文房店也够人操心的!就算是您一人再精明再厉害,可也总得有人帮手啊?瞧张大叔那小店开着,金宝和小蝶都有帮忙的。那店,哥嫂可说了,都不管的。”
赵王氏道,“张发财有一双儿女,我不也有?有你和你弟弟帮着我,什么事干不成?”
赵玉兰反问,“那您想好了做什么吗?再说,成栋就是之前在店里来帮了会子忙,又学了多少东西?小蝶和金宝可不一样,成天跟着嫂子跑来跑去的,可扎扎实实学了不少东西呢!”
赵王氏不服气,“你们老长别人家的威风,灭自己家的志气!难道你和你弟弟还比不上他们家两个?”
赵玉兰道,“不是灭自己家志气,而是那个……对事不对人。要说起来,我是觉得自己有些地方比不上小蝶,识的字没她多,胆子也没她大。不过我也有自己的长处,等再跟着师傅学上几年,厨艺肯定是大伙儿都没得比的!”
赵老实半天没言语,此时开了腔,“我瞧玉兰好象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赵玉兰笑道,“我这是近朱者赤!”
“啥玩意儿?”赵家二老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玉兰笑道,“就是跟着有用的人,学得有用了!爹、娘,劝你们一句话,哥嫂的事情,你们少掺合吧!他们都是有学问的人,做事心里都有数的。”
赵王氏重重的出了口气,“他们心里是有数,可全不是我们的数!”
“娘您这话我可不爱听!要说起来,咱们沾嫂子的光还少了么?别瞧着这房子又眼热起来,哥嫂还该着外头的债呢!等卖了房子,自然有钱顾着你们了!依我说,现在可千万别跟哥嫂闹腾,这房子一日没卖出去,他们心里都着急上火呢!”赵玉兰正好借题发挥,“哥今儿还流鼻血了!可不就是因为这又盖房子又开学堂,劳累上的火?”
赵王氏一听这个可关心了,“那要不要紧的?”
“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出点血泄泄火也就好了。”
“那你记着提醒你嫂子,给你哥弄点黄莲子金银花什么的泡茶喝,那个败火的。”
赵玉兰应了。赵老实道,“孩子他娘,我觉得玉兰说得对,他们现在都忙,咱们就别在这儿添乱了。成材是个孝顺孩子,象上回他们去趟永和镇,还想着给咱们捎那么些东西回来。”
“就是!”赵玉兰也附合着,“张大叔他们自己都没舍得买身新衣裳,倒拿钱给我,给你们都扯了身新料子。”
赵王氏嘟囔着,“那这店还是用你的银子开的呢!”
赵玉兰一听这话可生气了,“娘您怎么能这么想呢?这钱我早说了,是孙家的脏钱,我不要的!再说了,这钱可是嫂子想法子给要回来的,嫂子帮我这么多,就白送给她又如何?我还嫌报答不了她的恩情呢!难不成您还要分啊?您要再提这事,我可真生气了!”
“行了行了!不提就是!”赵王氏讨个没趣,起身要走,“房子也看完了,再好咱们也住不进来,走吧!”
赵玉兰拉着她娘,“您这生相儿可别出去让嫂子瞧见!干嘛好好的又给人找不痛快?”
赵王氏咧嘴作个假笑,“那这样行了么?我的小姑奶奶?”
赵玉兰父女都扑哧笑了,赵玉兰正送爹娘出门,迎头却见晏博文兴冲冲的进来,“老板娘,我又想了个主意,你听听可好?”
“是么?”章清亭一听这个可来神了,见外头人多,“咱们到客厅里谈。”
她让着晏博文进了客厅,怕人嘈杂,还随手把门给掩上了。
赵王氏一瞧,这可不行!这谈什么还得关门?她有心上前去听,可周围还那么多人呢!干脆赖在小店里不走了,“亲家,你给我讲讲这些开店的事吧!”
(PS:哦耶!鞠躬感谢亲们的打赏和粉红,桂子无以为报,就努力码字报答大家吧!嘿嘿!秀才都洒狗血的说!)
第二卷 (一六○)我是真的喜欢你
(一六○)我是真的喜欢你
赵王氏说走又不走。赖在店外头拉着张发财东拉西扯的,却恨不得把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全贴到那客厅里去,他们到底在里头谈什么呢?
晏博文一门心思想要给章清亭出个好主意,冥思苦想了半日,还真给他想出个法子来。却不肯明说,而是循循善诱,“老板娘,你且再想想,这有钱人除了吃喝玩乐,还喜欢什么?”
章清亭不加思索道,“还喜欢功名利禄!可那些又是我们给不了的呀?”
晏博文眼里含着笑意,“除了这些,你想想他们平日还喜欢做什么?”
还喜欢做什么?章清亭低头回想着自己往日的生活,除了考究吃喝穿戴,成天和父母兄弟、丫头婆子斗着心眼,再不就是读书写字,和一些熟络之家的大户小姐们来往一二,还能干什么?
“难道是琴棋书画?”她心里想着,嘴里不觉低声说了出来。
“猜着一大半了!”晏博文眼睛闪闪发亮,“咱们这舞文弄墨换一个不太好听的词儿叫做什么?”
章清亭思之再三,忽地明白过来。“附庸风雅!”
“正是!”晏博文击掌称赞,“可不就是附庸风雅?这*光正好,咱们何不就借这书院的文风,在此胡同里办个书画展?就请这些乡里的名人,提诗作画,包括娄大人也要个一两副,然后挂在新房子里,供人赏玩,岂不又雅致又有趣?”
章清亭眼睛也亮了,虽然百姓们不识字,但这些有钱人多半是识得的,弄一个这样的活动,象是赏春文会般,倒很是吸引人的。
晏博文又道,“这光是摆些书画还不行,我昨儿瞧着有些人家没给学堂捐钱的,心里还有些后悔。那咱们这些个书画也别白摆着,就借这股子办学的东风,弄个义卖!这样不拘东西好坏,那些富商们也有兴趣了。而咱们,不过是出个地方牵个头组织一下,到时把这些卖得的善款捐给学堂以做助学之资,如此可就是一箭双雕之计了!”
章清亭点头大力称善,“到时咱们就把书画挂满这各家小院,引得人四处瞧瞧,要依我说,这些书画的价钱也不要标得太高。也没有讨价还价的,就让那作者自己出个底价,若是旁人有意购买,价钱合适,卖了就是。还更显得风雅清静呢!咱们也好趁机推销房子了。只是此事仍得等相公回来,请他找娄大人和那些夫子们商议了,才好行事!”
晏博文心里微微有些失落,这么好的主意,成与不成却仍是要系在赵成材一人身上,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但毕竟是有身份有功名的人,和一介平民差得太远了。就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纵然自己想得再好,若是无他的协助,也是一事无成的。
若是当真说起来,自己当年为了那一条人命所失去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晏博文心里未免有些追悔和懊恼之意,却很快被章清亭打断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章清亭毫不吝啬的赞赏,“这么好的主意,也就是你能想得出来!”
有什么比得了这样的一句表扬更让人心花怒放的?晏博文心中那一点小小的不快立即烟消云散了,只要能瞧着她开心。自己的小小委屈又算得上什么呢?
赵王氏在外头只听得里面静了一阵,忽而又是言笑晏晏,心里头那个着急啊!正寻思着是不是打发玉兰进去送杯茶递个水什么的,却见客厅的门开了。
章清亭满面堆笑的送了晏博文出来,赵王氏一推女儿,“你去打听打听,他们方才说什么了?”
“这有什么好打听的?”赵玉兰一脸诧异,“总不是谈正经事情?”
赵王氏想说什么又不太好说,“算了算了!你这丫头就是个心里头没成算的,去给我倒杯茶来,我等他们下学!”这么个重要情况,得跟赵成材汇报汇报才是。
啊?赵玉兰不解,“那还得有一会儿呢!您不早些回去歇着?”
赵王氏随口应道,“我接你弟弟放学一起回家不行啊?”
这句话声音大了些,恰好被张小蝶听到了,扑哧笑了,“咱家银宝元宝都不用接,他那么大个人还用接的?”
赵王氏很是尴尬,张发财替她解围,“亲家母,别听小孩子胡说!咱们家近,不过是出个门就回来了,你们家远,就是接接,也无妨的!这黑灯瞎火的,有个照应一起回家才方便呢!”
赵王氏脸上这才缓了过来,不过赵老实坐不住了,“那我先回去了!”
正好!赵王氏嘱咐着,“那你回去把水烧上。回来要洗用的!”
赵老实应了走了,赵王氏又坐了好一会,才听见学堂里打起了下学的钟声。赵成栋和张金宝倒是先回来了,赵成材留着最后收拾,还要晚点才能出来。
赵王氏不好再留,也不想让张家人瞧着她跟儿子说私房话,便假意告辞,拉着赵成栋又回去那学堂门外,找个暗处继续埋伏着。
赵成栋很是好奇,“娘您这是要干什么?”
赵王氏也不跟他说,“你就老实在这儿呆着,我跟你哥说几句话!”
赵成栋还怕娘又提房子的事情,倒是把哥哥之前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娘您可别自讨没趣了!”
赵王氏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多大点事,翻来覆去的说!你母亲是这等见不得东西的人么?”
她这一分神,赵成材却恰好出来了,幸亏赵成栋眼尖瞧见了,又不敢大声,提着嗓子叫,“哥!这里!”
赵成材一转身,瞧见娘和弟弟鬼鬼祟祟躲在那后头,不觉眉头一皱。迎上前去,“这又是干嘛?”
赵王氏把小儿子推开,“你到前头等我!”
等赵成栋走远了,她这才附在大儿子耳边,将方才晏博文怎么过来,怎么跟章清亭关了门谈话,又怎么笑逐颜开离开之事说了。
“这事我可谁也没说,就来告诉你了!你别怪娘总是多嘴惹人讨嫌,我可是一门心思为你好的!你自个儿想想,那个阿礼人物长得又端正,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可不比你差得远!”
“哎呀!您就别瞎操心了!”赵成材皱眉说给娘听,也是说给自己宽心,“娘子跟阿礼,不会有什么的!就是商量点正事,有什么好疑神疑鬼的?”
赵王氏嗔道,“你啊,就会跟我急!成材,你可听娘说,这买卖要做,可日子也要过。你别嫌娘唠叨,赶紧让你媳妇生个孩子吧!这女人有了孩子,心才能真正安定下来。嗳!我说你们这成亲也快大半年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别是你媳妇有什么毛病吧?”
赵成材很是无语,随口推搪着,“瞧您又想到哪儿去了?她可没毛病!就是太忙了,没工夫!”
赵王氏倒奇怪了,“再忙也不耽误那点子工夫啊?你们要是忙,等她生下来了,我给你们带孩子!这从来都是只愁生不愁养的,赶紧让她怀上啊!这要是真有什么毛病,可得趁早治!要不我明儿来带她去看大夫?”
“唉呀!娘!”赵成材直接把她往外推,“我们都这么大人了?有什么事自己能不知道吗?让您别管您就别管了呗!成天就爱瞎操心!我可跟您说,这事儿可千万别在娘子面前提起!”
“为什么不能提?”见儿子极力推脱,赵王氏更加怀疑了,“她不是你媳妇么?我这个做婆婆的难道连关心下媳妇生孩子都不成?这传宗接代可是大事,成材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儿!”
“行啦行啦,我知道啦!”赵成材只想快点打发老娘离开,信口胡诌,“我们过两年一准让您抱孙子,这总该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赵王氏也不好逼得太急,终于转身走了,可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你可记得啊,千万别忘了!要不,我给你也抓几副药补补?”
“娘!”赵成材重重的一跺脚,“您还让人让人活了?”
“算了算了!活该你母亲就是个操碎了心,也没有人待见的命!”赵王氏嘟嘟囔囔的走了。
赵成材这才扭头回了家。心中确实也有些郁闷。这叫什么事儿!这假凤虚凰的日子得过到什么时候?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啊呀!今儿可是亏大了!
他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见到章清亭沐浴时要跑?若是就留在原地,或者故意弄出点声响该多好啊!就让章清亭发现,就让她知道他不小心偷看到她洗澡了,那她不就得嫁给他了?他现在还费这些个劲儿干嘛?
可这法子会不会卑鄙了一点?赵成材心里头很是矛盾。若是章清亭只是迫于名节的压力才跟他过日子,那多没意思!可若是不如此,她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接受他?或者说,根本就瞧不上他?
赵成材百般纠结的进了门,章清亭却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团喜色的把晏博文出的那个主意跟他说了,“这个法子好吧?阿礼这回可真立了大功了!”
他是立了大功,那我之前干的那些又算什么呢?赵成材心情不大好,闷闷的应了声,“知道了!”就自去洗漱了。
章清亭见他情绪甚是低落,倒是疑惑起来,难道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话?还是有些什么没想周到的?
盘算了半天,等赵成材出来时才赔笑道,“方才我忘了说了,这胡同要是真卖起价来了,你也是该抽几成干股的。明儿我就和方……”
赵成材脸一下冷了,“你打算用多少钱打发我?”
这是什么意思?章清亭瞧着他莫名其妙,不知该怎么接话。
赵成材重重叹了口气,“难道你觉得我是为了钱才帮你的么?”
章清亭低下了头,默默无语。
赵成材是怎么对她,怎么为了这个房子绞尽脑汁,想尽办法的,她当然都清楚。可是……他现在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章清亭心里其实明白,就是不愿意把这个话说清楚,想继续装糊涂。
可赵成材不愿也不能再装糊涂了,索性撕破了脸,把话说开了,“我之前是答应过让你离开的,你若是想走,现在就可以走。”
他果断的从供奉的文曲星里抽出与章清亭签的那张协议,燃上了烛火。
你……章清亭张了张嘴巴,却又紧紧合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那张纸付之一炬,赵成材大大的松了口气,“瞧!什么都没有了。和离实在太难了,闹起来也不好看,要我现在写休书么?”
章清亭心里头一时间千头万绪,纷纷扬扬的理不清楚。
“当然,你离了我,我还是会帮你,象你要办这个义卖的事情,我也会给你做好的,让你顺顺当当的把房子卖出去。然后,你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吧!”赵成材左手捏右手,抑制着颤抖的情绪,剖心挖肺的说出心里话,“那日,我在龙王庙里许的愿是真的!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也许……也许你会觉得我配不上你,就象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自嘲的笑笑,随即重重咬着唇道,“我是怎么样,我家里人是怎么样,你都已经很清楚了。我确实没什么好的,但是娘子,我的心是真的!若是你愿意,我会……会一辈子好好待你的!”
章清亭心完全乱成一团麻,为什么要摊牌,为什么不能就照以前那样过下去呢?
赵成材不想给自己机会反悔了,握紧了拳头,强忍着心里头一阵阵的绞痛,到桌前坐下,“若是你不吭声,我就写休书了。呃,七出里,就用无子这一条好不好?”
章清亭还是不说话,深深埋着头,可是慌乱的呼吸和略显苍白的脸色也出卖了她的不安。还有,恐惧。
是的,章清亭觉得从未有过的恐惧。好象陡然被人抛弃在未明的路上,前不知去路,后不知退路,天地间就剩下她一人,如汪洋中的一道浮萍,飘飘摇摇,落不到陆地上。
真的,就要这样了结了么?
(PS:秀才终于表白了,小清亭要接受吗?想啊想啊……想粉红、想打赏了,嘻嘻!)
第二卷 (一六一)容我想想
(一六一)容我想想
夜,静得出奇。
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说说两个人如擂鼓般的心跳了。
赵成材坐在桌前提起笔,手仍是止不住的颤抖,轻轻的一支竹管,却仿佛重逾千钧,非得左手也来帮忙,才能勉强提起。最后再问一句,“娘子,我……我真写了?”
章清亭也不知怎地,只觉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不停的在吵架。
一个小人说,那就写吧!写完之后,你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另一个小人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拼命的摇着头。
章清亭给弄得心烦意乱,终于很小声很小声的问出来了,声音干涩,还微微颤抖,“你……我们……之前不是……挺好的么?”
为什么不能维持现状,为什么非要把话说开,为什么一定要逼她做出选择呢?
赵成材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也是一样的晦涩难平。“以前这样是可以,但是现在……不行了!我……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我没办法成天跟你生活在一个屋子里,还装着若无其事……我,我真的做不到!”
因为喜欢,所以想亲近。青年男子,你让他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如何超凡入圣,坐怀不乱?
章清亭两手冰凉,紧紧绞在一处,勒得指节发白,心如小鹿乱撞,脑子里嗡嗡作响,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赵成材沉默着,望着自己面前的白纸,象临刑的囚徒,等待她最后的判决。
时漏一滴一滴的流走,那么慢,却又似乎那么长。柔软的笔锋上悄然凝聚了豆大的一滴墨汁,落在洁白的笺纸上,染出点漆般的墨团。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点,确也足够破坏这张纸的无暇,带来一点变化。
“呀!”赵成材轻轻惊呼了一声,忙不迭的把笔搁下,揭起这张纸。真是可惜,浪费了一张好纸。
趁他忙乱之际,章清亭脑子里灵光一闪,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匆匆忙忙甩下一句话,“那个……容我想想……”
然后逃也似的进了里屋,紧紧闩上了门。
赵成材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怏了。等了半天,还是没结果,刑期继续延长!
不过,好象也不全然是那么回事。起码,章清亭没有断然拒绝他不是么?那是不是说,她对自己还是很有几分好感,他其实还是有机会的?
赵成材的嘴角慢慢裂到了耳根子那儿,绽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手托着两腮,直傻笑了大半夜。
章清亭在那间屋里,也想了大半夜。
和赵成材相识一幕一幕如走马灯般在脑子里不断盘旋着,有欢乐的,也有痛苦的,也开心的,也有吵架的,却最后如涓涓细流般错落交织进她的人生里。
一枝一叶总关情。若是要将他连根拔起,痛的不光是他,还有自己。
于是又想。自己将来迟早也是要嫁人的,那么该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章清亭最初的少女幻想中,当然是嫁一个年少多金,又英俊不凡的王孙公子最是合适。可这样的人现实吗?
譬如贺玉堂,这是章清亭最初到北安国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有那么点意思的有钱人,但他对于自己除了欣赏,一开始便是抱了某种更加切实的目的而来。
再譬如晏博文,这样的王孙公子,若不是落难至此,从前的他,恐怕连多看章清亭一眼都不会吧?
跟他们相比,赵成材既没有钱,又没有貌,说起来才识也不算出众,品性也不算过人,可就是这么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秀才,怎么就有点打动自己了呢?
章清亭也在深思,那傻秀才到底有什么好的?脑海里两个小人又开始争执。
一个说,他本性纯良,这是最关键的。
另一人就说,那天下纯良的人多了去了!哪有那么多坏人?
他好学上进!
难道别人都懒惰成性?象张家这些人都学得勤快起来了,这又算什么本事?
他还多谋善变!又不迂腐守旧,瞧这些时,出了多少好主意?
那也是有前因后果的,若不是时事逼着他,他能有这么出息?
但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出息了啊?而且,将来肯定会越来越有出息的!
这可说不好,万一考不上举人怎么办呢?
那就做个书院的院长也不错啊?多受人尊敬。
你可真没出息!这样的夫婿也能满足?
这过日子本来就是如此。难道真得等到忽见陌上杨柳色了,才悔叫夫婿觅封侯?
那你不烦他家的那个娘和弟弟了?
烦还是烦的,不过他不是已经当上家了吗?你瞧这些时,他们可都安分多了,我也省心多了。
可要是再找麻烦呢?
那个……总也有办法解决的吧?
你呀!是中了秀才的毒,已经偏心眼儿了!
这边赌气了,那你说,上哪儿再找给我这么一个人去?天下之大,好男儿当然不计其数,可是我就遇上了这一个,怎么办呢?
这话说得也是,那边终于服软了,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再来一个,就算是没了这般烦恼,也会有那般愁事。两人还得从头相处,也不见得就十全十美,合人心意。
就是啊,这个呆秀才虽然不甚尽如人意,但总算是差强人意吧。
喂!那你真就这么嫁了?
呃……好象……是不是快了点?这边又犹豫了。
要不,再想想?
好!章清亭最后仍是总结到那句话上,再想想吧!
真要跨出这一步还当真有些不容易,章大小姐亦不能免俗。如普天下大多数女子一般,在这种关键问题上学起了鸵鸟。
可这鸵鸟能装多久呢?能拖一时是一时呗!
第二日,当鸵鸟对上了呆头鹅,二人都不觉有些脸红,连话也不敢多说半句,那刻意的保持距离让张小蝶都看出来了。
“大姐,你又跟姐夫吵架了?”
“哪有?”二只禽类生物倒是异口同声的予以否认。
彼此面上又是一热,赵成材干咳两声,“我们正商量着要做正事呢!你们也别闲着!”
“要我们做什么?”
这个……好象话说错了!还真没什么能让他们做的。赵成材挠头,难道能让他们写字作画?那才真是奇闻怪谈!
章清亭把话接了过来,“要你们去打扫!那么多套院子。每天都得去收拾一番,随时预备着有人来参观!”
十六套啊!全家人都不吭声了。
赵成材心中闷笑,用过早饭出门去也!
上完了课,他先把章清亭那义卖的想法跟李鸿文说了。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同事,此人又是惯爱出风头的,这种事情还是给人家一个露脸的机会比较好。
李大院长一听,当时眼睛瞪得溜圆,“成材兄,你这媳妇到底是怎么长的脑子?她要是个男人,那还了得?”
可这主意好象是晏博文出的,赵成材心里有点小疙瘩,“你就说能不能成吧!”
“当然能成!还是大大的能成!”李鸿文连连赞叹,“咱们下午就找娄大人商议,他这几日就要启程了,还得在他走之前,要几副字画来是正经!”
赵成材便邀请道,“那你要不嫌简陋,就到我家用个便饭吧!咱们吃完了,好一路过去。”
李鸿文笑道,“要是你妹子方便下厨,我还真愿意去吃!上回你送我了些她做的糕点,我拿回去,家里人都爱吃得很哩!都说比外头买的可好多了。”
赵成材笑道,“那些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你们不嫌弃就好。你等一会儿,我先回去说一声,让他们加两个菜。”
“不用了!”李鸿文拦着他道,“有什么吃什么,别又特意弄些东西。等你们家房子要卖时,让嫂夫人给我个折扣就够意思了。说真的,我爹想买一套,还找你打听价钱呢!”
赵成材一听,这个可不能胡乱答应,搪塞着道,“咱们这刚弄起了房子,还没空理账呢!等过几日吧,到办那书画展时。应该就可以了。一定给你家最低的折扣!”
一时二人过来,章清亭知道他们肯定是要去谈正事的,李鸿文嘴上不说,毕竟是个公子哥儿,太粗糙了也不象样,虽然来不及加菜,倒是让赵玉兰就着家中的食材,好生料理了几道可口小菜待客,吃得李鸿文赞不绝口,随口就提了句,若是能请到赵玉兰回去当厨子,那可就有福了。
听得章清亭心中一动,先没言语,等送走了他们,又去找方德海,“老爷子,我可又给您想了个赚钱的好主意,要听不?”
方德海乐了,“你这丫头怎么那么多鬼心思,说来听听?”
章清亭笑道,“我瞧你们这做糕饼小店生意也不错,但毕竟只赚些零钱,人也着实辛苦些。您若是觉得可行,何不给些大户人家的厨子传授些做菜的经验?就弄个什么班,借那学堂的地儿,上个几天课,学费弄得贵点,给您先赚上一笔小钱在手上。那些绝活当然留着,但是寻常菜式却是可以适当点拨下旁人的。我敢担保,只要您开课,旁人不说,那个福兴楼肯定是要派他们大厨来的。”
方德海听了,抚着下巴沉思,“这是个主意啊!具体怎么做?”
(PS:哗哗,小清亭很矛盾啊!后续到底会如何发展,敬请期待!)
第二卷 (一六二)先拔头筹
(一六二)先拔头筹
章清亭鼓动着方德海去开个厨艺班。还建议着,“就跟他们那些夫子上课似的,您也事先把要讲的东西拟好,这些材料日后整出来,您都可以当作传家宝了!交给明珠,可是了不得的好宝贝!”
方德海还真有些心动了,把自己毕业琢磨出来的心血归纳成文,传承后世,这可是份了不起的成就!
晏博文想了想,“那能不能把这些材料分个类,有些东西当然是不能公开的,但象上课所讲的材料是否可以刻印成书,拿出去卖?也是一笔收入啊!”
章清亭鼓掌,“这主意大好!我们店负责包销!”
方明珠也很是赞同,“爷爷,那您就说吧,我负责给您写。”
方德海迟疑了一下,“若是刻书,不大好吧?那岂不是砸了旁人的饭碗?”
赵玉兰听到此处,却有发言权,“不会的。师傅。象您教我做红豆糕,说起来简单,但是实际做起来,那东西的配方,火候什么的都是有讲究的。大伙儿若是光看书,只能知道个大概,却学不到精髓,还是非得找师傅点拨不可!不过若是会做之人,再有本书,时常看看,却是好的。”
方德海凝神细思了一会儿,下决心了,“那咱要不就试试?先上一堂课,要是反响好,咱们再接着上!”
晏博文笑道,“老爷子您也不必一次急着上完,咱们得吊着人的胃口,要不就显不出您的尊贵来。这一堂课要不您就讲一个主题,或是就讲两样寻常菜式,如何做出最特别的滋味来,这样既不算正经传艺,也让人能学到东西了。”
方德海听得有理,“只是若是收费教学,恐怕学堂里咱们也得付点租金才是。”
章清亭忙道,“那阿礼你就把这事记下来,写个公文样的东西,我拿给相公。让他到书院里去申请,也有个正式的样子。”
很快,晏博文便简明扼要拟了份文书出来,章清亭瞧着甚好,先拿回去了。方德海此后又多了项事情,自己口述,让方明珠把毕生的心血都书写下来,整理成册,以传后世。
赵成材那边到衙门里去找娄知县,将义卖的事情一商议,也觉得他们这主意可行。不过他多么老辣的眼光,一眼就瞧出章清亭存在其中的小小心思,略一思忖便笑着推辞,“只是本官即将卸任,再要多生事端反倒不美。这事就不要由官府出面了,就由你们以书院的名义组织了去干吧!我倒是可以留下两副字,也算是为扎兰学堂尽点心意!”
如此也好。既然得到了娄知县的首肯,他们再去找其他的夫子先生们,倒是大多都情愿来凑个热闹,或是一字,或是一画。或是扇面,或是印章等等都有允诺。
李鸿文忽地想起,半是打趣半是认真的道,“象你那位老师,何不也去求他一副字画?也算是个和解!”
赵成材一拍脑门,是啊!他还怕东西少,不够挂十六套院子的,“那不如这样,象上回那些老夫子们,还有你府上的弟妹们,若是有字画工整的,何不让人都写了来?总是尽个心意嘛!”
李鸿文点头,却又想起,“那咱们不如给所有大户人家都发份请柬,若是哪家的公子千金,员外夫人愿意出字画的都行啊!这是何等风雅之事?咱们还可趁机见识一下这些小姐们的真材实料!”
赵成材嗤笑,“你可别又想歪了!若是如此,她们找人润笔不就完了,哪里能真看得出高下?”
不过李鸿文的意见这个意见着实不错,如此一来,那些大户人家既出了字画,当然会不请自来的看房子,根本不用他多提半个字,若是有意之人,肯定会主动打听房子之事。这是何等的巧妙自然?
赵成材主意已定,便就着李鸿文这话,把请柬什么的全都拟定了,娄知县定于是二十六日启程,那他们这义卖就放在二十八号举行。
事情议定。便在学堂外头张贴告示,又挨家挨户的去广发请柬。
大伙儿瞧着这事倒是新奇,既风雅又别致,反正总是给学堂做善事,李鸿文那张嘴又能忽悠,报名参加的人还真不少。
好多人家心里还抱着这样一种想法,就是自家的字画卖不出去,也要找亲朋好友来买下,千万不可失了这个面子。所以学堂肯定是赚定了!
等到傍晚赵成材忙回来了,章清亭已经瞧见学堂外头的告示了,“你要是不嫌弃,我也写两副字画,也混出去卖着玩儿,多少也算我做点好事!”
“那敢情好!”赵成材是知道她的功底的,也不探究出处了,“只悠着点,别让人瞧出端倪。”
章清亭一笑,“我自然知道!还有一层,那些字画够不够数的?可得把所有的院子都挂满才好。要不,怎么吸引人进来逛呢!”
“我也是想到这一层,再不济,我自己也写两副凑上去。”赵成材一扬手上的请柬,“还有恩师。也得找他要两副去!”
“可别忘了杨小姐!”章清亭揶揄着,“那可是个大才女呢!”
赵成材横她一眼,“说我小气,你自己不也一样?就这么点事翻来覆去的说,腻不腻呀!”
章清亭脸上一红,岔开话题,“我倒是还有件正事跟你商量。”
她把晏博文拟的公文往他面前一摆,“你瞧瞧此事可不可行?”
赵成材看了摇头,“你说你,成天怎么这么多的脑筋?不过这事虽好,但娄知县现在可没心思干这些了。这事又不着急。不如先压一压,等娄大人走了,那个义卖弄完了,咱们再慢慢筹划,还是专心先把这两件事解决好再说。”
章清亭觉得有理,瞧那请柬,忽地想起一人来,“你可别忘了给你牛姨妈也送一份去!她不说若是这房子盖起来了,也要来瞧瞧的么?说起来还是她给咱们出的主意呢,就谢谢她也该请她来逛逛的。”
赵成材觉得很是,可他望着手上的一大沓请柬犯了愁,“但我若是去了,这些谁来送?还有学堂的事情怎么办?去姨妈那儿可得耽误好半天的工夫呢!”
章清亭笑而不答。
赵成材略一思忖,明白了。
等晚上赵成栋来上课,赵成材就把请柬交他了,“请娘明儿去姨妈家跑一趟吧!走前来这儿一趟,我让玉兰做了些糕点,给娘带着送去。”
赵成栋一脸惊奇,他还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也不太识得请柬上的字,“请姨妈来做什么?娘恐怕不会去吧!”
赵成材笑道,“这事娘知道,你只管拿回去就是,她肯定会去的。”又顺便把请柬上的字教他认了一遍。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赵王氏就换了身做客的干净衣裳过来,二话不说,接了赵玉兰一早新鲜做出来的糕饼,雇了马车就上路了。
赵成材知道娘心里始终还是惦记着小妹子的,若是有个正大光明的机会去瞧她一眼,总是好的。只是这小妹子的事情该怎么解决呢?真是愁人啊!
中午吃了饭,他便去给老杨秀才送请柬,这回仍是不肯让他进了个门,不过玉成把请柬送进去半晌,倒是出来传话,“爹说知道了,到时会送字画来的!”
多少算是个进步吧!赵成材自我安慰着走了。全不知道躲在门后的杨小桃一脸怨艾。
赵王氏傍晚才从牛姨妈处回来,带了个口信,就俩字,“必到!”
二十六日,娄知县留下两副字,带着家眷行李离任了。
在陈师爷等一众人精心的组织之下,扎兰堡的百姓来得不少。万民伞摆了一地,拉长了几里路,学堂还特意组织了学生们一起来夹道欢送,感谢这位为开办书院做出巨大贡献的父母官。
娄知县非常感动,再三作揖,洒泪而别。临行前,还塞给赵成材一个信封,“若是有缘,咱们京师再会!”
等无人处拆开一瞧,里头写了几位与他交好的郡县官员之名,赵成材若是应举之时,可以去找他们帮忙,后头还有娄知县在京师的地址。
这是真拿自己当个知心后辈来提携了,赵成材很是感动。
章清亭还想起一事,“那娄知县的两副字,你看要多少钱,不如就筹点钱买下来,再挂回书院里去,也算是个念想。”
“这个我们也想到了,早就商议定了,李鸿文说让他爹出钱把娄大人的字买下来,再送给书院收藏。”赵成材却也提到,“倒是那天,你帮着方老爷子多准备些点心茶水,咱们总得有个待客的样子。”
章清亭一笑,“这个我们也想到了的,只是苦于人手不够,还想跟你说,能不能请李鸿文家借几个丫头小厮使两日?”
赵成材点头,“这个我去说说,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他家要买房子,你能给多少折扣?”
章清亭比了个手势,“若是旁人至多打个九八折。但是他若是要,那就给个九折好了。说实话,我还不想卖呢!”
赵成材点头,“那我让他到时跟你谈!”他想了想,“你若真是人手不够,不如让娘和成栋他们也来帮忙吧!就算别的干不好,烧水泡茶总是会的。姨妈来了,娘也可以帮着招呼。你放心,那些真有谈价钱什么的,我会跟她说,让人家来找你的。”
他是想制造机会,让家人慢慢与章清亭和解。
章清亭怎么猜不出他的用意?现在正当用人之际,也不拘泥那些小节了,“那行,让他们都来吧!”
二十七日,各家答应的书画陆续送到了,十六个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摆放得齐齐整整。
二十八日一早,人员准备齐当之后,整条胡同同时开门纳客了。
来的人还真不少,很是热闹,由县学里的几位老先生坐镇,引着人一路观赏字画。
章清亭却只在自家后院单独收拾出来的客厅里,和方家祖孙一道等着有意洽谈购买的商家。茶点供应由赵王氏赵玉兰负责,外头就交给晏博文、张小蝶张金宝他们招呼去。
方明珠很是紧张,“大姐,你说会不会有人买咱们的房子?”
章清亭也很忐忑,“等着瞧吧!”
方德海给她俩打气,“都别慌!咱们这房子这么好,一定会有人常识的!纵是销得不好,降价就是,这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二女点了点头,沉下心来,静待顾客上门。
时候不长,就听那边频频传来好消息,书画已经卖了好几幅了。
方明珠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在门前转来转去,“怎么还没人来?怎么还没人过来!”
章清亭却静了下来,“明珠别慌,这十六套房子呢!纵是要一一看下来,也得费小半个时辰,若是真心想要的人,恐怕得等到日中才有定论,哪有这么快的?”
她话音未落,却见张小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姐!来……来了!”
章清亭定了定神,“是客人来了么?快请进来!”
张小蝶刚刚闪身,后头贺玉堂带着弟弟贺玉峰已经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赵夫人,恭喜您这买卖开张!我来先拔这个头筹好么?”
章清亭微微讶异,“贺大爷,您也要买房?”
贺玉堂笑道,“正是!我就要这胡同最后头的那一套松风院。”
章清亭道,“我这院子可是五百两银子一套!”
贺玉堂直接问,“是收银票还是现银?”
这买卖也太快了吧?章清亭有些狐疑,“贺大爷,您可别为了照顾我们生意特意来买房!”
贺玉堂挑眉一笑,“赵夫人,什么是恩义,什么是买卖,在下还是分得清楚的。我确实是觉得你们这房子值这个价才买的,这点您大可以放心!”
章清亭想了想,还是多问了句,“贺大爷,恕我多嘴,你们家是做马匹生意的。若是说住,家里房子已经够大了,若是说做生意,八竿子也打不到边儿,有这必要么?”
她本来就不大想卖房子,更不想无缘无故欠他这人情,弄得跟施恩要回报似的。纵是想要这房子,也得给她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再说,她也好奇啊,为何能这么爽快的就买她的房子?
(PS:连续三天提早更新了,多么勤快的桂子呀!这日更7K真素不容易,要抚摸,要表扬!嘿嘿!)
第二卷 (一六三)卖便宜了
(一六三)卖便宜了
眼见章清亭诸多疑问。贺玉堂笑了,“看来我今儿不把话说清楚,你是不会信服的。赵夫人,实不相瞒,我们家是做马场生意,但时常有些客人要迎来送往。每每闹回家里,客人不便,我们也不便。故此只好送进客栈,这一年下来,可着实也得花费不少费用。我买你这小院,就是看中了它的位置便利,周边整齐,日后就在市集当中做一个专司与人商洽和招待贵宾下榻之所。不过是从家中拨几个下人过来伺候,但整个费用算下来,一年却能省多少?况且这么漂亮的房子还是自家的产业,纵是自己不用了,出租也是便利的,难道会亏了么?”
章清亭听他说得有理,只是,“令尊同意么?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就怕引得你们父子失和。那倒不美了。”
贺玉峰抢着道,“赵夫人,您就放心吧!我爹就在外头呢,还是他看中了说要买的。”
章清亭这才放下心来,卖房契约都是早就准备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了货。
贺玉堂收了契约,却又笑道,“赵夫人,也恕我多嘴说一句,你这房子,卖得便宜了!我要是贪心一点,就把你这整条胡同全部买下来,转手肯定还是有得赚的!”
啊?五百两一套还便宜啊?章清亭也有点不敢置信了。
贺玉堂却很是诚恳,“你若是信我,赶紧提价!卖我的这个价,我是肯定不会对外说的。”
那……章清亭踌躇了一下,“您觉得报多少合适?”
贺玉堂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经验可比她要足许多,“除非老客户,否则一般报价应该是你想卖出售价的两倍才对!赵夫人,您既决定五百两卖一套房子,那报价至少得是千儿八百的。这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才是经营之道。至于最后成交多少,就是你们双方的事了。总之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行。可千万不能太实诚了!”
章清亭茅塞顿开,“多谢贺大爷指教!”
“指教不敢当,相互提点一下倒是可以的。”贺玉堂是真心诚意想帮她的忙,“赵夫人,您这儿这么好的地段,若是要我说,出租肯定比出售要来得长远和稳妥。”
看来他也看到点子上了!章清亭听得频频点头,“那依您说,怎么做比较好?”
“那您起码得把自家住的旁边几套院子收在手上,只租不售,千万别卖了!到时若是想要扩充,想要出租,都好管理。这租金当然得比其他地方要高些,具体定多少,您自个儿拿捏。不过每月十两,定然是不能再少的了。”
章清亭也不隐瞒,“我们大概也是定的这个价。”
贺玉堂又特别提醒她,“那到时签订租约也要小心,不光是要写上租了干什么,象能不能改造,期间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转向经营了,都得注明。特别要警惕有人租了你的房子,再高价转租别人,他赚取私利,这些都不能不防!”
章清亭有过之前租绝味斋的经历,本以为自己已经想得够细致的了,没想到,在老江湖面前,还是经不得推敲。
经验不足啊!还是经验不足!
送走贺玉堂,章清亭正想着是不是缓缓,先不卖房子了,忽地赵成材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娘子,那房子不能卖!”
章清亭一愣,几乎同时,晏博文也进来了,“老板娘!赶紧停下,房子全都不能卖!”
这又是为何?
赵成材瞧见晏博文身上那身崭新的紫衫,微微变了颜色,这不是娘子买的么?怎么到了他的身上?虽然心下狐疑,但他仍是先讲正事,“你这房子有卖出去的没?”
“有一套,就顶头那间给贺玉堂了。”
赵成材点了点头,“还好还好!我方才在学堂里忽地想起一桩要事,这卖房可不比卖别的,卖了也是拿不走的,象是平常人家典卖房屋,都是要周遭邻居们签字同意,地保做证才许转手的。咱们这儿虽然没有了左邻右舍。但是你这一卖出去就算有了。咱们可不能就这么见钱眼开的随手就卖出去,还得小心打探着买主的底细,还有他买了房子到底干什么。若是一个弄不好,搅得邻里不睦,到时这一家子就能带累坏一条胡同的风气!”
是哦!章清亭心里一紧,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怎么没想到?“那该怎么办?”
赵成材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之后,就琢磨了个办法,“若是有意购买之人,先谈妥价钱,放下订金,然后加以访查。最好再跟左邻右舍要买之人相互通个气,若是大家都没意见了,那样才能签订契约。这起初虽然麻烦一点,但却能为日后不知省下多少麻烦!”
章清亭不住点头,方德海也很赞同,“秀才说得对,丫头,这房子咱们宁可缓一缓,也不能就这么撒开手的胡乱卖。象方才贺公子说的,就在我们两家旁边起,最起码连着六套都只租不售,再往后面的才可以卖。”
章清亭又问,“阿礼。你是什么意见?”
晏博文提到的也是贺玉堂说起的,“这房子的定价太便宜了!要是再报五百两,恐怕这两三日之内,就全都能卖出去!”
他话音未落,就见张金宝一脸喜色的进来,“大姐,外头有人要买院子,还说价钱若是合适,还要买三五套呢!”
这可真是应验了,章清亭立即回绝,一着急也没想清楚便脱口而出。“去跟客人道歉,就说我们先不卖了!”
“错!”赵成材接过话来,“就说老板不在!家里亲戚来了,走不开!价钱你们若是报过的,就说是自己估摸的,没报过就再不能乱报了,让人具体来跟老板谈!若有想要的,便留下姓名,咱们回头再请人过来详谈。”
张金宝晏博文都应了先出去了,赵成材才拭一把额上的汗,“这做生意还真跟打仗似的,弄得人惊心动魄!”
“可不是!”章清亭端了杯茶水给他,很是懊恼自己的无知无识,“哪知道这卖个房子里头还有这么多讲究的?要不是你们提醒,我还真想不到这上头去!”
赵成材接了茶水,劝慰她道,“你也是初次干这个,哪里知道这许多窍门?这一回生,二回熟,再多历练几回就好了。你把方才听的意见赶紧总结一下,再好好想想该如何卖房。我下午再去找陈师爷和那些个老经手房子的保甲们打听详细了,看是怎么办得更加细致些。再有,姨妈下午也该到了,倒是可以听听她的意见。”
他一口气把茶水喝干,也来不及追究衣裳之事,“我先回学堂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章清亭心下好过了许多,再逐条逐条把方才听到的意见详加整理,和方德海一起好生推敲。
刚大致拟了个方案出来,就见赵王氏亲自到后头来了,“媳妇儿!姨妈来了,快过来见个礼吧!”
章清亭赶紧应声出来,赵王氏这才低声道,“玉莲和得旺也跟着过来了,若是你姨妈也要买房子,你好歹给个便宜点的价儿。”
“知道了!”这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要不是担心妹子买不到称心如意的房子,回头给小闺女气受……赵王氏怎么会拉下脸来跟章清亭说软话?
到了前头,牛姨妈还是一身花枝招展,富贵逼人又俗不可耐的装扮,赵玉莲仍是清雅出尘的,牛得旺好象又长高了些,都快到赵玉莲的肩头了,仍是呵呵傻笑着,逗着新养的小白狗,一点也不知世事烦忧,让人瞧了就叹气。
牛姨妈性子急,坐不住,当下就要去看房子。
章清亭亲自陪着她参观,“还要请姨妈瞧了,给我们多提点主意!”
她们一走,赵王氏自然拉着小女儿去说几句体已话。可说不上三句,必定掉眼泪,总觉得对不住这小丫头。赵玉莲却是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反而柔声细语劝着娘亲,又去帮着姐姐烧水做糕点,这一忙活开了,才让赵王氏渐渐缓了过来。
那边牛姨妈一间间屋子细细的看着,每间房都转到,还到楼上瞧瞧前后左右,各个窗户的朝向,极是仔细。顺路上也凑趣买了副字画,捐了两吊钱。
在这途中,有些富商员外瞧见章清亭果然是在陪亲戚,也不好上前来谈价钱,只是含笑示意,约定她过几日再来细谈。
章清亭先一一应下,当陪着牛姨妈逛完胡同最后一间时,她终于发话了,“这套院子给我吧!”
“姨妈,真不好意思!”章清亭很是抱歉,“我这一早上就卖了一套,那客人偏偏就是要了这套院子。”
牛姨妈见四下无人,悄悄问她,“那你卖了多少银子?”
章清亭也不欺瞒,“价钱定低了,原本预计着设个五百两是没人买的,结果那么快就卖了,现在都不敢卖了。”
牛姨妈跺足,“傻丫头!你怎么能这么乱卖呢?你这些房子虽然大小结构一样,却不能一个价的乱卖呀!”
哦?章清亭不禁追问,“难道这里头还应该有差别?”
(PS:今天二更晚了点,因为桂子要抓狂了!刚修过的卫生间里的一个水管处再次出现漏水,又要砸墙,还将是大面积的!嗷嗷,偶真是想撞墙了!虽然不停的碎碎念,要心平气和,冲动是魔鬼,可是还是忍不住窝了一肚子火。 非常感谢亲们提的宝贵意见!有你们的关注才有桂子的进步,偶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写得皆大欢喜,偶只能说,偶在尽最大的努力写好这个故事。非常欢迎大家继续发表不同见解和看法,那会带给桂子许多不同思路碰撞的火花,让偶能更好的写下去。真的很感谢花钱看文的你们!爱老虎油!)
第二卷 (一六四)受教
(一六四)受教
牛姨妈拉她到了窗口。传授生真经,“你这条胡同前头不用说,那是学堂。剩下最好的一套房子就是这儿了!四通八达,你想想,要是在这上头挂个招牌,是多好的铺面,南来北往的人一定得瞧见它。起码得比里头的多卖五成价!”
啊!章清亭又长学问了,“那以此类推,第二套该比第三套贵,第三套该比第四套贵,对么?”
“对了一半!”牛姨妈道,“你有没有注意看你这些房子的朝向?那个第三套的后头胡同是个卖吃食的,油烟味儿怪熏人的,想来难卖。第四套后头却是银楼,虽然油烟味儿小了点,但白日里少不了叮叮当当,它的价钱也贵不到哪儿去。倒是再后头几套又好了,都是清静铺子。”
章清亭真是虚心受教了。自己第一次开那个绝味斋时,虽然开头受了些波折,但生意确是做得风平浪静,根本就没有。或者说还没有机会认真的在商场上打过滚就结束了,哪里能考虑到这么周全?
本来还自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又读了些书,懂了些道理,好象就无所不能了。但沉下心来想一想,这期间有多少是自己的努力,又有多少是旁人的协助呢?
自己拉不下脸来做的事情,有人帮她做了;自己不愿意纡尊降贵做的事情,也有人帮她做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是有人帮她想到了,做到了。确实自己也是努力了,但若是没有这么多人在一旁帮着她,她还可能成功吗?
在这个卖房子的过程中,虽然折射出来的都是些小细节,但却让章清亭深刻认识到,自己只能说是个幸运儿,误打误撞的正好都赶上了,但她离真正的成熟与优秀却还差得很远。若是真的想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她要学习的还很多很多。
既然头一套房子没了,牛姨妈便订了第二套修竹居,似笑非笑的望着章清亭,“成材媳妇,你可给我多少钱?”
章清亭想了想,“姨妈不是外人,这盖房子也给我们出了这么好的主意,我既然之前卖亏了,就还是按那个亏本价卖给您。就五百两,您觉得合适么?不过咱们虽是亲戚,但有些该签的契约还是得签,回头理出来给您瞧了,您再下决断,行么?”
“这就对了,有点做生意的样子了!”牛姨妈拍手笑道,“你这丫头,倒真乖觉得很!日后不管是遇上亲朋还是好友,该卖的价儿还是得卖的,该说的话儿也得说到,自个儿心里舒坦,日后也免了那些纠纷。走吧!回去瞧瞧你的契约再说。”
别看这姨妈一身的俗气,但确实俗得也挺可爱!不是么?章清亭觉得自己以后真是不能以貌取人了!想来这些从商的,又有几个是读过许多书,又能出口成章的?自己之前瞧不起他们,又焉知人家瞧不瞧得起自己做的事呢?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啊。
扶着牛姨妈下了楼,二人回家,时至日中。学堂里的孩子都放学了,三三两两牵着手儿回家去。
牛姨妈赞道,“要说成材还当真有几分本事,竟弄了这么大个学堂来,这可大大的带旺了你们这条胡同!还是家里有个读书人好,你是不知道,姨妈家做那生意,就是没个能撑得起门面的人,这小商小贩的哪怕你做到天大,也还是让人瞧不起,不知受过多少夹心气!”
章清亭暗自点头,那个秀才,确实对她助益良多。若不是有他一路扶持,怎么也不可能顺风顺水的做到今日。
刚从后门进了院,就听得前面牛得旺的哭闹之声。
“怎么了?怎么了!”牛姨妈赶紧加快了脚步赶上前去,却见牛得旺正在地上打滚耍赖,赵王氏他们几个人都拉不起他来。
一时见她回来了,赵王氏赶紧道,“你快把孩子拉起来,怎么劝都劝不动!”
“旺儿!这是怎么了?”
牛得旺见了亲娘,这才嘟着嘴让她来拉,嘴里嚷嚷着,“娘!我要上学!他们都说要你说了才算数,你让我上学,我也要进学堂!”
赵玉莲恭顺的回话,“方才旺儿见那么多孩子下学,嫂子家的两个弟弟也在其中,便闹起来了。”
牛姨妈放下心来,并没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拍拍儿子身上的尘土,“傻孩子,咱们又不是住在这儿的,可怎么来上学?”
“嗯——我不管!我就要上学!”牛得旺跟扭股糖似的拉着他娘就往外走,“咱们去找大表哥!大表哥是老师!娘去给我报名!”
赵玉莲帮着,却仍是两个人都拖不住他,牛姨妈只得吓唬他道,“那进了学堂,书念不好可是要挨板子的!咱们不去啊,就在家里念书,娘不是给你请了夫子的么?听话!”
“我不!”牛得旺仍是不依不饶,“要去!就要去!那么多孩子都能去,我也要去嘛!”
牛姨妈被儿子夹缠得受不了,“那咱们去学堂问问,要是人家不收你,那可没法子!”
牛得旺高兴了,拉扯着娘和姐姐就往学堂里去,章清亭赶紧也跟了过去引路。
赵成材正在那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吃饭了。迎面见他们进来,还没开口,牛姨妈就先道,“成材,这旺儿能上你们这儿读书么?”
章清亭在后头摆手。
赵成材明白了。当下笑道,“哎呀!这个可不好办哪,咱们这儿只收本地的学生,不收外地的!”
牛得旺急得满脸通红,“大表哥骗人!”
赵成材故作正色道,“这书院又不是大表哥开的,不信,我找个先生你再问问。”
正好李鸿文送走学生,也进来收拾东西,“鸿文,你来说说。咱们这儿是不是不收外地的学生?”他悄悄使了个眼色过去。
李鸿文多机灵个人,当即顺着他的话,“是不收啊!怎么啦?”
赵成材一指牛得旺,“我这个表弟想来读书,你看怎么办?”
李鸿文皱眉,“那就不好办了!这衙门里明文有规定,不收外地学生,可怎么办呢?”
牛得旺急得不行,见大伙儿都不帮他,顺手把赵玉莲往前一推,“姐!你跟他说!”
赵玉莲能说什么?赧然跟李鸿文见了个礼,低垂着粉颈,柔声问了一句,“先生,真不能让我弟弟来读书么?”
李鸿文半天这才看清楚这名女子的相貌,他素来自命风流,对于漂亮女子总是情有独钟,一时有些看傻眼了,浑然忘了周遭众人。
牛姨妈有些不悦,清咳了两声,李鸿文才回过神来,当即道,“也不是不可以!”
众人听了一愣,却听他随即又问牛得旺,“那你会背三字经吗?”
“我会!”牛得旺大声答应,随即开始背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李鸿文摇头笑道,“那后头的了?”
后头的?牛得旺不吭声了。
李鸿文两手一摊,“那这就不行了!背不出来,就不能收你,快回去吧!”
牛姨妈这才转嗔为喜,“听见没?人家先生都说了不行!可不是大表哥不收你,谁让你不会背呢!要不,咱们先回家背会了再来?”
牛得旺高高嘟着嘴。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等她们走了,李鸿文才忙不迭的打听,“成材,那女子是谁?”
赵成材嗔他一眼,“别乱打听,是我家小妹!”
李鸿文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你小妹子?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赵成材不欲多言,“她从小寄养在我姨妈家了。”
啊?李鸿文一愣,再想想方才那个小胖子奇异的言行,明白了过来,倒是赔了一礼,“恕我冒昧了。”
赵成材叹了口气,“没事。”
李鸿文摇头叹息,这么个天仙样的女子怎么就配了个小傻子?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赵成材如何瞧不出他眼里的惋惜之色?却也勾起了自己的愁绪,小妹子这事,可怎么办才好?
回了家,午饭倒是吃得热闹。两大家子全都聚齐了,再加上牛姨妈一家,挤了两大桌子。
银宝无心说了句,“比过年还热闹!”听得大人们心里却是有喜有愁,尤其是赵家人,多少年没跟赵玉莲同桌共餐了,这一顿饭吃下来,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苦辣酸甜。
牛姨妈见章清亭还要重新拟定契约,就说先回去,过几日再来。但牛得旺见这里人多热闹,小孩子心性犯了,死活不肯回去,嚷嚷着要背了三字经,然后上学去。牛姨妈瞪起眼不肯,他就撒泼打滚在地上不起来。
这可怎么办?赵王氏想想,“五妹,你瞧家里的生意能撂开手几天不?要是可以就和孩子在这儿住两日,反正也有空屋子,等旺儿新鲜劲儿过了,也就好了。现在这么非得强拉硬拽的走,他就是回去了也还是要给你闹别扭。”
牛姨妈可就这一个心肝宝贝,当然无比疼爱,想想也就算了,“那就只住一晚,明儿可一定得回去了!”
牛得旺却不管那些,只要娘答应留下来,他就欢天喜地的跟银宝元宝玩去了。
可这真要住下来了,就得添置些家什了。章清亭刚好收了贺玉堂五百两银子,四百收着准备还债,剩下一百和方德海一人分了五十两,大家都先拿着过日子。这几样简单的家具还是置得起的,反正客房也空着,章清亭就张罗着去买床和被褥。
张小蝶却拉了她私下道,“大姐,你和姐夫正经还没安张床呢!不如拿这钱去给你们买张大床,把那小床摆到客房去。”
章清亭脸上一红,正待推拒,不料牛姨妈耳尖听到了,回头笑道,“这样就很好了!没必要太破费。”
这可如何是好?章清亭求助性的望了一眼赵成材,他却很是爽快的应了,“那就买吧!不过我书房那张小床还是要的,有时看书累了要躺一会儿的。倒是给岳父岳母也买张大床吧,这就能腾出来三张,也就够了。”
章清亭安下心来了,这秀才脑子动得还挺快的!赵成材望着她会意的一笑,去衙门打听这卖房的正经事情了。
张罗着换上干净被面和铺单,把客房安置下了,章清亭便邀了牛姨妈一起去帮她挑床,趁机再讨教些生意上的事情。张小蝶她们下午该招呼的,还是得去那些宅院里招呼着。
等到赵成材回来时,家里已经大变样了。章清亭不止添置了新床,还给他换了张新书桌和新书柜,楼下客厅里也摆了套新家具,家里看着就很象个样子了。
“怎么买这么多?这些也是旧货么?”赵成材左瞧右瞧都觉得不象。
章清亭摇头,“新家哪里还能用旧家具?姨妈说不吉利,全套都是新的!只没挑太好的料子,先用上几年,等日后有了钱再换吧!”
她耳根微微一热,有句话没好意思说出来。
那床,挑的却是好的。牛姨妈说一个家里,主人床最是要紧,一定得要扎实稳当的,夫妻俩的日子才能过得平平稳稳。
“对了,你去衙门问得怎么样?”
赵成材开始办正经事了,“你把那拟的东西给我瞧瞧。”
章清亭递上,赵成材瞧了之后,提了笔,唰唰唰又拟了两份契约,再递还给她,“就照这格式,这一份是出售的,这一份是出租的,等全部办妥了,再一起收了给我拿去衙门里做个见证,就没什么大碍了。包括贺家的那份,你也可以追回来再签一遍。”
章清亭一瞧,果然逻辑严密,条理清晰了许多,不觉微笑,“这可真辛苦你了!”
“客气什么?不过你也得记住,一定得弄清人底细,宁可便宜一点,也别招惹那些来路不明的人。还有李鸿文他们家,若是他们真要买房子,那个价钱随你自己谈去,不过尽量给他们优惠些就完了。”
章清亭点头记下,又跟他商量,“姨妈也订了一套院子,就在贺玉堂家隔壁,她想在这儿再弄个米粮行,让咱们帮着照管。我是觉得挺为难的,按说姨妈也帮了我们好大个忙了,咱们又是做小辈的,论理是该帮忙。但我又怕牵扯到银钱之事不好办,这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更别说咱们了。故此先没说准,你瞧该如何回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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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六五)走不了了
(一六五)走不了了
听说牛姨妈想开店并要他们照管之事。赵成材想了想,“忙是肯定要帮的,但银钱之事肯定不能经咱们的手。你就回她说,咱们这边事情也多,几个弟妹也没什么经验怕误了她的事,那些掌柜伙计什么的还是得让她自己派人来才好。咱们却可以每日去帮她清查一次仓库,姨妈自己再隔三岔五的来把账一对,也就稳妥了。”
章清亭很是赞许,“这法子好!这钱粮分开,就能杜绝那些伙计们捣鬼。咱们又不用太操心,事情也帮她办了。”
她是满意了,赵成材却愁眉不展,“你说玉莲的事可怎么办?有空也帮我出个主意。”
赵玉莲的事情可比赵玉兰的更加难办,因为毕竟是两家说定了,特别是赵家有困难时,有求于人主动作为交换的。
说起来,牛姨妈待这个外甥女儿也算很不错了,从赵玉莲的吃穿用度来看,真没拿她当外人,这么些年相处下来,还是很有些感情的。
可若是当真让赵玉莲跟了牛得旺。那完全就是毁了她一生了,根本没有任何幸福可言。
但要是反悔,这个难度也实在太大了!牛得旺是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但是还有牛姨妈。可就算是牛姨妈不在,难道赵家人就好意思反悔?那恐怕更会良心不安。还得让人戳着脊梁骨骂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章清亭思前想后,“这事的关键还得着落在姨妈身上,趁着旺儿还小,姨妈也清明,尽快解决才是。若是等旺儿大了,姨妈也老了,那恐怕更舍不得撂开手了。”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该怎么做呢?”
章清亭一时也没主意,“要不先跟姨妈走近乎了,慢慢将这意思透露给她,若是能让她自个儿想明白了,主动断这桩事才是上策。”
这说了也等于没说。
章清亭颇觉抱歉,赵成材帮自己出那么多主意,自己却帮不上他的忙,“这事我会记在心上,好生想想的。”
“这事儿确实棘手,不怪你。对了!”还有桩疑问,赵成材想弄明白,可又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
犹豫了一下,赵成材心想,与其憋在肚子里胡思乱想。还不如问个明白的好,“我能问问,阿礼那身衣裳是怎么回事么?”
章清亭愣了一下,“什么衣裳?”
这是装傻么?赵成材低声嘟囔着,“就是他今儿那身紫色的新衣裳。”
“那衣裳怎么了?”章清亭还没会过意来。
赵成材有些不悦的瞟了她一眼,“我还以为是给我买的呢!”
啊!明白了,章清亭扑哧笑了起来,“你误会了!那衣裳是明珠出钱让我买给他的,做也是明珠自己做的,这些天晚上,玉兰成天去方家去的这么勤,就是教明珠做衣裳呢!”
哦!赵成材终于放下心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那就好!”
章清亭知他是吃醋了,有些赧颜的嗔他一眼,低头出去了。
把拟好的契约拿给牛姨妈瞧过,却是赵玉莲在一旁念的。她这些年陪着牛得旺一起读书,墨水倒多半都灌进了她的肚子里。
牛姨妈听了那契约内容很是满意,又听了赵成材的建议,觉得不错,当即就签字画押。也放下了订金。
用过晚饭,张金宝赵成栋自跟着赵成材去上课,赵王氏提了一句,“今儿这么辛苦,姨妈也来了,要不歇一日吧?”
赵成材却正色道,“这读书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是今日觉得辛苦了,难道明日就不辛苦?每日都有辛苦事,每日都有理由推脱。那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还读的什么书?既然决定要读,就得专心把这三个月的课好生上了,总归是自己受用。象小蝶她们,想去还没机会呢!”
这话说一众弟妹本来想偷个懒的,也都老实下来了。章清亭微微颔首,赵成材不仅是这么要求弟妹,更是要求自己的。不管多忙,他自己每日早晚必抽出时间来刻苦攻读,象这晚上,学堂自有夫子,他没多少事,可也必去,便是逼自己去读书。
张发财一拍两个小儿子的头,“瞧你们姐夫说的多有道理?你们俩现在条件多好,住那么大间屋子,灯油笔墨全是现成的,还不快点回房读书去?也给你们老子争口气,考个功名回来。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银宝元宝被敲打回去看书了,张小蝶和赵玉兰也拿了书本认着字,有不懂的就请教章清亭。
牛得旺一看不干了,“我也要读书!姐姐教我!”
赵玉莲正收拾了他今天弄脏的衣裳要去洗,便一面在院子里洗衣裳,一面随口就背着三字经,让他跟着念。
章清亭在前头听着讶异,赵玉莲竟然一字不拉的把整本三字经全都背了下来,“玉莲,你还会背什么书?”
赵玉莲略带羞涩的低下头,“也没什么,就旺儿常念的几本书,听得多了,便记下来了。”
牛姨妈笑道,“玉莲这孩子,心细!记什么东西都记得牢,象我有什么事情怕忘了,全都告诉她,她一条一条的都给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赵王氏感慨了一句,“这倒是真的,小时候,她哥念书,她跟在旁边。听不上三五遍,就全会背了,着实好记性。”
这不就是过目不忘么?章清亭心中又多了几分怜惜之意,过去陪她洗衣裳,一面攀谈,一面留神观察,深觉这小姑子聪明过人,只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极是懂得藏拙。
再看看牛得旺,确实也是个好孩子,说起来他也真怪可怜的。但若是让赵玉莲跟他……那还是太暴殄天物了。
正在叹息,却见方明珠托了一大盘子点心笑盈盈的进来,一路嘴甜的叫着叔婶们好,“知道大姐家来贵客,白天忙着都没空招呼,这是晚上爷爷才教着做的虎皮花生,合意酥,刚放凉,又酥又脆,给姨妈弟弟吃着玩儿的!”
“这怎么好意思?”牛姨妈也客气着,“上两回他们来,也是带的你家做的糕点,旺儿可喜欢的不得了!”
“有吃的啰!”牛得旺有了吃的,就忘了背书,欢天喜地的过来抓东西吃。
“小馋猫!”牛姨妈一面宠溺的笑嗔着,一面又让给众人吃,又说要给赵成材他们留点。
章清亭笑道,“姨妈不用客气,我们成日都有得吃的!不过这些零嘴晚上也别吃多了,不好消化,倒是大家都分一点才是,也不辜负他们做的心。”
牛得旺倒有良心,自己吃着,也没忘了后头干活的赵玉莲,拿了东西就往她嘴里送,“姐姐吃!”
“瞧这俩孩子多好!”牛姨妈是喜得眉飞色舞。
赵王氏却乐不起来,“这出来一天,我们也该回去了!明儿再来吧!”
张小蝶打趣,“婶,您不等成栋啦?这路上可黑灯瞎火的呢!”
“小蝶!”章清亭嗔了她一句,小蝶嘻嘻笑着命了些糕点溜了,“我拿给银宝元宝。”
赵王氏抬脚和赵老实一起走了,赵玉莲那头还耐心教着牛得旺,“这吃的是谁给你的?有跟人说过谢谢没?”
牛得旺咚咚咚又跑到方明珠跟前,“我姐姐叫我来谢谢姐姐!”
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方明珠也笑了,“旺儿真乖!明儿姐姐再给你做好吃的。”
“好!”牛得旺应得倒是痛快。
牛姨妈本来想提一句明儿可就得回家了。可又怕他闹腾,不作声了。想着明早兴许就全忘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一说要走,牛得旺又不干了。
“我要上学!隔壁那个姐姐还答应给我做好吃的!”小孩子别的容易忘,记吃喝玩乐的东西总是特别牢。
牛姨妈哄他,“不是说过了嘛?你书还没背会,不能上学。”
牛得旺很是不服气,指着银宝元宝,“我昨晚去看他们背书了,他们也不会背三字经!”
“谁说的?”章清亭接道,“他俩肯定记得都比你多!”
牛得旺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那姐姐会背!姐姐带我上学去!”
赵成材又有理由,“姐姐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你不能和她一块儿念书。”
“我不管!”这时辰差不多该上学了,牛得旺眼见许多孩子都往学堂里走,更着急了,拦着银宝元宝不许出门,“你们去也要带我去!”
这可怎么办?牛姨妈怎么劝哄都不听,就是一个劲儿的闹。
赵成材想想,“姨妈,我先带他过去晃晃,让人打他两戒尺,吓唬吓唬他,断了他这心思就好了。”
牛姨妈一看实在没辙,只好忍痛让儿子去了。
牛得旺拽着赵玉莲就不撒手,非把她也拖进了学堂壮胆。
李鸿文一瞧这傻孩子怎么又来了,赵成材在一旁面授机宜。
李鸿文听了直撇嘴,“怎么净让我做恶人?”
赵成材拉了他低声道,“算我欠你个人情!”
李鸿文姑且试试,“那个……”
赵成材忙提点着,“牛得旺!”
李鸿文摆出师长姿态,“牛得旺,你会背《三字经》了么?”
牛得旺把赵玉莲往前一推,“姐姐会!”
“那可不行!不能让人替的!”
“可元宝他们也不会背!”
“那你也起码得背出前五十句才行!要是背不出来,差一句就打一板子,你还要不要来啊?”李鸿文把戒尺敲得噼啪作响,很具威慑。
牛得旺一听傻眼了。
赵玉莲柔声劝着,“旺儿乖,咱们回去吧!这挨打可痛得很呢”
牛得旺瘪着嘴左看右看,忽地似下定决心般,将一双小胖手伸了出去,“打了可得收我!哇——”
这还没打,他自个儿倒先哭得惊天动地。
李鸿文戒尺一扔,“我做不了这恶人!”
众人面面相觑,这还真是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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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锦屏记》
书号:1771214
作者:弱颜
简介:书香世家的女子,却要凭借两只手来谋生活。百计周全,依然摆脱不了做棋子的命运。阴错阳差,人说得遇良配,然而谜团却接踵而来。
第二卷 (一六六)飞来横祸
(一六六)飞来横祸
牛得旺宁肯挨打也要留下来跟同龄的孩子们一处上学。赵成材瞧了不忍,只好又把他领了回去。
牛姨妈可真是闹心,家里的生意已经丢下一天了,要是再没人,那伙计不得闹翻天了?
赵成材想了想,“姨妈,能跟您商量下么?”
“有什么主意,你就直说!”牛姨妈着急解决,也不客套了。
赵成材字斟句酌,“我知道您家里生意离不开人,但旺儿不懂事,若是这么闹腾,纵是回去了也不省心。您若是信得过我,能不能就让他和玉莲暂时住下来?您千万别误会,我可没别的意思。只是一来,您既然要在我们这儿筹备开分店,少不得最近也要来来去去的跑,若是旺儿跟着您一路颠簸,实在也辛苦。”
“二来,您若是开店,这边有玉莲。她对您家里的事各方面都清楚些,您有什么在这儿要办的,可以交待给她。咱们在这里,多少也可以帮个忙,这两头就都有人了。等这店开起来了,旺儿估计也该玩够了,再说要走,恐怕就容易些了。”
牛姨妈听得有理,赵成材接着道,“三来嘛,旺儿毕竟是个小孩子,成天跟您和玉莲在家里,接触的人少,虽安全些,但毕竟孤单。小孩子好热闹是天性,您看能不能就放手让他在外头玩上一阵子,跟这些孩子们多接触接触?姨妈,旺儿毕竟是要长大的,您不可能一辈子把他总关在家里,总是要出来见人的。让他跟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玩玩,开拓下眼界,哪怕拼着让他吃点亏,懂得人心险恶也好啊!”
他说得很是诚恳,“我毕竟年轻,谈不上多少见识,只是真心的想为了旺儿好,要是说得不对。您可千万别见怪!那咱们宁肯现在就让他闹一场,也要把他送回去,以后也少来,免得来了又惦记着这学堂的事情。”
牛姨妈听得微微动容,尤其是哪句让他“懂得人心险恶”,当真是说中了她最担心的事情。自己再怎么也不可能守着儿子一辈子呀?
思忖半晌,她叹息了一声,“成材呀,你说的都对!若不是真心为了旺儿好,你顺着我把他打发了回去,你这儿还不知省多少事!好吧!”牛姨妈起身问儿子,“旺儿,你自己想好,是跟娘回去,还是留在这儿?娘要是回去了,恐怕得有个三五日的才能过来,你要是见不到娘,可不许哭闹!”
牛得旺皱眉想了想,“那姐姐呢?”
“你要留下,姐姐就留在这儿陪你!”
牛得旺顿时眼睛笑成两道缝,“那我和姐姐留下!娘!你也快回来啊!”
牛姨妈摇头叹气。“那你在这儿可得好生听大表哥的话!不许闯祸,不许跟人打架,知道么?”
“我去上学!”小胖子就惦记着这一件事。
赵成材点头,“你要是去上学,可得听大表哥和先生们的话,乖乖的听课,上课时不许吃东西,也不许玩儿,你能做到么?”
“能!”牛得旺应得声如洪钟。可谁都知道,那是一句空话。
牛姨妈取了几两银子交给赵成材,“你这孩子是个稳当人,把旺儿交给你,姨妈很是放心。虽说亲戚之间,你未必好意思管姨妈收钱,但旺儿这孩子着实费事,这钱你就收着应他的急用。要是客气,我就不留他下来了。”
赵成材接了银子,却又转手如数给了妹子,“那就给玉莲收着,旺儿有什么花用的,找她就是。”
牛姨妈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但住在他家,又不好不跟他客套,赵成材当然也能明白。
牛姨妈又交待赵玉莲,“你跟着旺儿在这儿住几日,好生看护着他。若是他当真去了学堂,你可也得跟着。我不是怕人欺负他,我是怕他不知天高地厚欺负别人!”
能和自家父母哥姐团圆一阵,赵玉莲心中也暗自欢喜。很是温顺的应了。
牛姨妈又交待了几桩要注意的事情,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牛得旺乍离了娘亲,也不觉得怎样,倒是兴致颇高,“大表哥,我是不是可以去上学了?”
赵成材板着脸告诫他,“若是去了,一定要听话,若是不听话,可就再不让你去了!”
“好喔!”牛得旺拍着手,欢天喜地的上学堂。
赵成材只得把他悄悄领进元宝他们一个班上,指了个偏僻角落,让赵玉莲陪着他一块儿上课。
牛得旺哪里真坐得住?没有一柱香的工夫就开始东倒西歪,人也不安分起来。不过毕竟初来乍到很是新奇,赵玉莲管得也严,又见其他小孩子们也没有说话玩闹的,他勉强就先支撑了下来。
这头安置了他,那头赵成材才回头去办自己的正经事情。说好月底要大考的,虽然这个月才开了半个月的学,但跟夫子们商议之后,还是决定要考一次试,摸摸学生们的真实水平,也检验一下教学成绩。明天就要考试了。还得准备一份考卷出来。
他这头自忙着不提,那头章清亭的卖房大计也渐入佳境。在跟方德海商议过后,决定尽量不卖,只做出租。
唯一一家只请了李鸿文的老爹谈了谈,没给他报高价,但李老爷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有点贵,表示不要了。
如此也好,章清亭专心做起了出租生意。这出租也分不同用途,收取不同的租金。十两银子每月的起价,若是做些饮食之类比较容易弄得脏乱的买卖。还得加付租金。所有的铺子一律是一年签一次租约,租金也得一次性提前付清。
条件虽然有些苛刻,但还是有顾客上门。首先租出去的就是章清亭家紧邻学堂的那间后院。来租房的是老胡同里最大的那家绸缎庄,那家老板早就想换个新的大铺面了,一直接不到合适的地方,现在看中了这条胡同里的小院,感觉非常合适。况且章清亭还建议他把二楼设成雅室,专门招待有钱的太太小姐们。那老板觉得这主意很不错,当场就放下租金准备开新铺子了。
章清亭旗开得胜,备受鼓舞。准备再接再厉,趁胜追击。
但赵王氏却挺不能理解,为什么盖了那么多的房子都不卖呢?万一日后租不出去岂不亏了?这还该着外头那么多债呢!纵是把租金全都收上来,也只是把债还了,连本都没捞回来。
不行!这个事情她得跟赵成材好好谈谈。虽说她现在不当家不主事了,可总不能连个说话的权力都没了吧?
等下午赵成材从学堂里忙活完了回来,听了娘的话笑道,“现下国泰民安的,又不打仗,娘您怕个什么劲儿?这租房子虽然来钱慢,但四五年后,回的全都是利息了!您上外头那条老胡同打听打听,就象咱们之前租的那个绝味斋,人家光靠那一个店都可以够一家人的嚼用。再看看咱们这条胡同,这么多套房子,日后收起钱来,您才叫手软呢!”
赵王氏心中一喜,随即又拉长了脸,“还能轮得到我收钱?怕是做梦吧!”
赵成材嘿嘿一笑,说个活话,“暂时不大可能,娘子收了钱要还债,还得干别的营生,也许日后会有机会吧!”
赵王氏半喜半忧,却又问道,“那绝味斋空出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早还那刘老板了!把多的租金退了我们,他又自去租给旁人了。咱们这胡同起来了。也抬高了他们那边的租金。他倒巴不得我们退呢!”
赵王氏听着有些心疼了,“那咱们何不自己拿去转租?还有两年期限呢!”
赵成材摇头,“这又何必呢?那刘老板本来就不大好说话,不过是几两银子,懒得费那个工夫。要是真有那个精神,不如琢磨着以后做点什么才好!”
“要依我说,就得买田!”赵王氏早想好了,“象做那些个生意都太不稳当了,还是买田收租最好!你看哪个有钱人家不是置田置地的?我都替你们看好了几块良田了,什么时候要买,我带你们去瞧!”
“娘!”赵成材耐心劝说着她,“这生意上的事情就交娘子自己干吧!您别操那些心了!再说,这买田都是人家有正经买卖了,再有闲钱才买的地。咱们虽然有这几套房子,但只是个安逸之计,还得再找个赚钱的门路才行。光靠买地那哪成?”
赵王氏瞧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傻孩子,你要你媳妇挣那么多钱干嘛?能过上一般的好日子就够了,她要是挣那么多钱,不把你比下去了?”
这话赵成材可不爱听,“娘子她有本事,能多多挣钱我才开心呢!怎么说挣钱多了,就把我比下去了?我跟她可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子,我读我的书,她经她的商,这个搭配得才刚刚好呢!”
“这话怎么说?”赵王氏不明白读书跟经商有什么关系。
赵成材不愿多言,“总之您记住,只有我的书读好了,娘子的生意才能做得好。反过来,娘子的生意做得好了,也会逼着我更加念好书去上进。我们俩这样,才算是相得益彰,互为犄角。”
“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赵王氏被他越绕越糊涂,不过瞧儿子这么自信,她也先放下一半心来。
赵成材正抬脚准备到胡同那边去帮帮忙,却见张金宝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姐夫!你快过去瞧瞧吧,大姐在那儿跟人吵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张金宝也说不清楚,“我没跟在旁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忽然听见她们吵了起来,还吵得挺凶的,就赶紧回来叫你了!”
赵成材匆匆忙忙赶到现场一看,已经围了许多人了。还没挤进人群里,就听见有个女人在尖锐的叫骂,“你个杀猪的狐狸精!原来竟是这么做生意的?我瞧你不是卖猪肉,敢情是卖皮肉吧!”
这个骂得实在太难听了!赵成材火往上冲,分开人群就往里挤。
却见晏博文已经愤怒的冲了上去,“你嘴巴放干净点!不要血口喷人!”
“哟!怎么?心疼了?请问她是你什么人哪?一个伙计都招成这样的小白脸,难怪这么为她拼命!”
赵成材听这言语不善,定晴细看。
就见那妇人也就二十来岁,长相不俗,眼角眉梢却透着点说不出来的风骚之意。穿了身黄衣绿裙,非常的鲜艳,头上点缀着两根金钗,颇为华丽。她身后还袖着手低着头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生得倒也相貌堂堂,只是形容有些猥琐。二人似是夫妻,身后停了辆马车,还带了两个小丫头。
章清亭这边已经是气得满面通红,浑身发抖,怔怔的往下掉眼泪,旁边张小蝶和方明珠扶着她,俱是又羞又恼,偏那妇人言语下流,不敢接话。
见他们都不出声,那妇人越发得意,还故意往晏博文跟前凑,“怎么?想打人么?那就来啊!别客气,就冲这脸上来!”
晏博文给那女人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紧握着拳头就是不敢动手。
这是哪里来的人找碴?赵成材首先想到的会不会是后头老胡同里的房东见这边生意好了,过来闹事?
他压下怒火,上前厉声喝止那妇人,“这是怎么了?有话不说好好说么?”
那妇人摇着一把小扇,斜睨着他,“你又是哪根葱哪根蒜?莫非也是这个杀猪女的相好?”
“混帐!”赵成材勃然大怒,“我是她相公!”
但见这妇人体态妖娆,举止轻浮,言语也诸多不雅之处,赵成材在盛怒的同时,也开始有些怀疑。哪有这样的大户夫人?恐怕多半是来闹事的!
他沉下脸来与之对质,“请问您又是哪家的夫人?如此出言羞辱我娘子,岂不知我们北安国律法上有明文规定,若是随意污辱诽谤他人,尤其是有功名之人,轻则杖责三十,重则发配充军!我娘子与我夫妻本是一体,你既当众羞辱她,便也是羞辱我了!你今日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可休怪我不客气!”
那妇人神色一凛,随即又满不在乎道,“唬谁呢?这儿的县太爷都已经卸任了,难道你还能把我告上公堂?”
(PS:周末愉快!天寒地冻,窝在家里来看文吧!呵呵!)
第二卷 (一六七)谁是主谋
(一六七)谁是主谋
“当然能!”赵成材心中越发肯定她来者不善。连娄大人走了都打听得一清二楚,那就绝不是无的放矢了,“县太爷是离任了,但衙门一样照常办公!可莫以为离了县官,就能任由你胡作非为!”
那妇人收敛了三分神色,上下打量了赵成材几眼,“好一张利嘴!只是纵是读书人,也不能不讲道理的吧!你母亲子借着谈生意,勾引我相公!这又怎么说?”
“闭嘴!”赵成材怒不可遏,脸色铁青,“你如此诬蔑中伤我家娘子,此事我还真就跟你没完了!”
“她在胡说!”章清亭抽抽答答欲上前辩解,“我……”
赵成材伸手扶着她,轻拍拍她气得冰凉的手,柔声安抚着,“我信你!这儿交给我,听我说好么?”外面还围着这么多人,她越解释越容易被人传得变味。
得到他这样无条件的支持,章清亭心头一下子好过了许多,况且见他如此沉稳镇定,胸有成竹。手心也是温暖而干燥的,给她也注入了极强的信心,渐渐也平复了情绪。
赵成材调整下呼吸,转而盯着那妇人冷冷的问道,“夫人,请问您到底是哪家的夫人啊?”
那妇人明显犹豫了一下,才把后头那一直躲着不吭声的男子拉上前来,“我相公姓周!我是周夫人!”
赵成材看出蹊跷,紧追不舍,“那么请问您是哪儿的周夫人啊?家住何处?做何营生?子女几人?夫君姓甚名谁?您都编好词儿了么?”
“你……”那妇人当即吵嚷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你老婆……”
“住嘴!”赵成材狠狠的指着她,“你若是再敢对我娘子有半字不敬,别说你是个女流之辈,我就不敢动手打你!周夫人是吗?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谁让你们来闹事的?你若是有名有姓的,就请报上来,说不得我还要亲自去查证一番,纵然打起官司,也是冤有头债有主的!”
“我……”那妇人眼神明显闪躲起来。
“何妈妈!你今儿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李鸿文忽地满面春风从后头迎了上来,假装发现奇珍异宝似的,猛瞧着她身后那个周老爷,“哟!这不是周权吗?怎么也一并过来了?何妈妈,难道您想把您那四美院搬到这儿来?那恐怕不行吧?别把我们学堂的孩子们给带坏了!”
一见着他,那二人顿时慌了手脚,招呼不是,不招呼也不是。
赵成材心下越发有了底,“鸿文兄,请问这是哪家的周夫人和周老爷啊?”
李鸿文一笑。“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四美院的老板娘何妈妈呀!那位周权是她院子里的*公,何妈妈,难道您什么时候从了良,嫁了他?那怎么也不请我们去喝杯喜酒啊?”
那何妈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得头都抬不起来。
旁边众人一瞧,原来是ji院的老板娘带着*公假扮夫妻来闹事。这个不用问,肯定人家秀才娘子就是冤枉的了。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来找这个茬儿呢?
李鸿文嘻嘻笑着,“何妈妈,你那四美院离这胡同可有好几里地呢!敢问这赵夫人是怎么得罪了您?若是不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话说清楚,恐怕你今儿可是脱不了身了。”
何妈妈百般无奈,悄悄凑到李鸿文身边,吞吞吐吐的道,“李公子,这……这可真的不关我的事!你替我把场子圆了,回头让我们院里最好的姑娘侍侯你!”
李鸿文故作听不到,支着耳朵问,“大点声,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赵成材重重哼了一下,声色俱厉,“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何妈妈!倒是领教了!既有名有姓,那就好办了。鸿文兄。你既认得她们,那烦请帮我做个证,我非一纸诉告她不可!无端寻衅滋事,造谣生事,诽谤污辱我家娘子,你当这北安国的律法是写着玩儿的吗?”
何妈妈这下可吓坏了,连忙拉扯着李鸿文的衣袖,“李公子,你快帮我说句话呀!”
“说什么?”李鸿文两手一摊,“我哪儿知道何妈妈你这玩的是什么鬼把戏?我只瞧见你与那周权假扮夫妻,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漫骂赵秀才家的娘子,这也不光是我一人看见的,众街坊邻居全都瞧见了!大伙儿说是不是?”
众人应声,交头结耳,指指点点。
李鸿文又凑近了些低声道,“何妈妈,你这儿这事可闹大了!这么多人围观,赵秀才家岂能善罢甘休?我知道你肯定是跟他家无冤无仇的,可今儿这事你要是不当众给个交待,恐怕真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何妈妈当即气焰就矮了三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道,“是……是旁人叫我来的!”
“到底是何人指使?”赵成材非常气愤,抓着那王八蛋非把他拆皮剥骨不可!
何妈妈左顾右盼,还想拖延,那周权怕进大牢,心中慌张,小声道,“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您就说吧!”
“那你去说!”何妈妈把他往前一推。
周权上前赔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是孙大爷让我们来的!”
乍听一个孙字,赵成材顿时气结,“孙俊良?”
周权点头哈腰,“就是他!让我们来闹事。具体怎么谈的,我就不知了,还是得问何妈妈。”
“好啊!好啊!”赵成材火气腾腾就起来了。我不找你麻烦,你倒是净给我找麻烦,那咱们就来个了断吧!
何妈妈忙道,“那你既然知道,这里可没我们事了!”
她转身就想上车走人。
赵成材脸色黑得吓人,“谁都不准走!”
家里人都已经闻风而动,将他们团团围住。这恶意中伤败坏人的名节,可是比捅人一刀更加恶劣的行径。
赵成材对着李鸿文一拱手,“鸿文兄,这儿麻烦你呆一会儿,做个见证,我去衙门里请程队长过来!”
何妈妈慌了神,“嗳!这可不关我的事!你们要找去找姓孙的,别找我呀!”
李鸿文摇头叹息,“何妈妈,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就糊涂了呢?这种诽谤诬蔑的事情是能随便说说的吗?何况对方还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家,人家怎能不弄个清清白白?不过也没你们多大的事。只是少不得要上个公堂,写个证词的。”
这一上公堂能有好果子吃么?何妈妈当即在那儿呼天抢地,几次三番想要逃脱,却被人团团围住,根本走脱不得。
等官差赶到时,赵成材已经悄悄问明了章清亭事情详细经过。那公堂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让家人全都回去,就约了李鸿文押着一干人等到了公堂。
何妈妈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即一五一十把事情都交待了。
原来孙俊良也是她们那儿的常客,养好伤后过去寻风流快活,酒后就把受的窝囊气给说了,还放出豪言。谁能帮他治治赵成材和章清亭,出了这口气,他就赏银百两!
这何妈妈一时贪财,便留上了心。之前听说赵成材和县官关系甚好,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后听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们说起娄大人走了,赵家又在卖胡同,何妈妈便想了这么个损招,假借来看房子,趁机寻衅滋事。
先是假扮夫妻二人一同看房,消除章清亭的戒心,然后何妈妈假意说要出恭走开,留下章清亭和周权独处。章清亭本来还非常热情的介绍着自家院子的优势,谁知那周权忽地上来拉扯她的衣袖,何妈妈趁机杀个回马枪,扯着两人不放,周权当即反咬一口,硬说是章清亭勾引他,何妈妈趁机就闹腾开来,意欲败坏章清亭的名声,从而带累赵成材。
赵成材恨得牙根都痒,既恨孙俊良的卑鄙无耻,也恨这女人的恶毒心肠。
何妈妈却是委屈之极,“那姓孙的很是小气,说事情没成,一文钱都不付,非等成事了才肯给钱。我都没收钱,也不算太严重吧?”
陈师爷急忙追问,“这口说无凭,你既连钱都没收到,凭什么来干这档子伤天害理之事?”
何妈妈倒也不笨,“我让他打了个欠条的,上面注明了我帮他做这事,事成之后他得付我一百两银子。就收在我屋子里,要不我干嘛来惹这一身骚?”
这个可是重要物证,程队长赶紧带着捕快跟着她去取了来。
何妈妈回了家,还以为自己没事了。“那我交了这个,就不用再去衙门了吧?”
程队长收了东西冷笑,“无知妇人!你还真当那律法是玩笑了么?赵秀才可是把你们都给告了的!他这苦主没发话,你还想跑哪儿去?”
何妈妈哭丧着脸又被带了回来,求赵成材放她一马。
赵成材现在可没空理她,证人证词都有了,便请求立即批捕孙俊良。
程队长简直是太愿意赵成材打这官司了!何妈妈和孙俊良可都是有钱人,把他们抓牢里来,那衙门上下的好处可少不了啰!他喜孜孜的也不畏辛苦,连口茶水都不喝,立即带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的又去孙家提人。
(PS:天好冷,码字码得手僵僵的,好想要一只红泥小火炉,抱着烤红薯……口水!)
第二卷 (一六八)挨批
(一六八)挨批
突然见官差如狼似虎的闯进家中。孙家老少三人可都吓坏了。尤其是听说要抓儿子去坐牢,孙老太一时冲动,居然让看门的老苍头放狗咬人。
这下罪名更重了!公然拒捕,还放恶犬袭击官差。罪加一等!
这帮衙役也不是第一回和孙家打交道了,早知道这家人的恶形恶状,来时就带了棍棒绳索,当下一顿乱棒,将孙家恶狗尽数打死。在外头找了个乡人,雇了辆独轮车,堆上死狗作为物证,绑了孙家四人,一同提上公堂。
左邻右舍瞧了,无不出来拍手称快。
等到了衙门,天都黑了,众人也不歇息,秉烛夜审。
杀威棒一敲,孙老太本还想硬气一下抵死不认,架不住孙俊良是个软柿子,与何妈妈两相对照,立即招供了。
录下供词,签名画押。
因县官不在。一干人等便都要关进大牢,等新任县太爷来了,再行处决。
那孙老爷见势不妙,倒是在路上就从手上抠下枚金戒指,交给了程队长,此时他便说了句好话,“这老头倒是没干什么,是不是放他回去得了!”
若是孙家一网打尽了,他们可就没油水捞了。总得有个人在家做散财童子啊!
赵成材不是第一天进官场了,当然知道其中窍门。顺水推舟便允了,连孙老太他也不告,不过她是咎由自取,放狗伤人,将由官府来定罪。
孙老爷绝处逢生,侥幸逃过了。连带着老苍头做了供词,便也一同放了回去。
那何妈妈也趁机讨饶,赵成材主要目标不在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可也不想便宜了这个恶毒心肠的妇人,就是不松口。直到李鸿文在一旁提点着,逼着她跪下敬茶认了错,方才罢手。
何妈妈以为事情就这么了了,赵成材却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又在旁边提了一句,“我是不怪你了,可这官司一日未了,你也一日脱不了干系。若是日后反悔或是跑了,那可怎么办?”
陈师爷心中暗笑,这个傻老鸨。怎么就偏偏撞赵秀才手上?赵成材这几个月的师爷可不是白干的,各项条文律法摸了个滚瓜烂熟。
陈师爷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说起来赵成材这是为他们赚钱呢,这么大份礼他怎么能不收?
当即正色对何妈妈道,“作为证人,你若是不想坐牢,需交了钱,让个有功名或是有身份的士绅给你做担保,在家候审,随时过堂,得随传随到!”
这个何妈妈应允,她的店在,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只是那保金得要多少?”
陈师爷伸出三根手指头,“也不多,就三百两!”
何妈妈听得肉痛,嘴角抽搐了两下,“那还有得退不?”
陈师爷一笑,“那就请您让人送几件衣裳来,进牢里住几天吧!一文也不要,还管三顿饭!”
何妈妈敢进那大牢吗?她虽是做这下溅行当。却是跟富人家一样娇生惯养到如今,打死她也不可能踏进那又脏又臭的牢房半步。
这下当真可亏死了!一文钱没赚到,倒贴出去三百两。
何妈妈咬牙切齿的骂孙俊良带累了她,却仍是乖乖交了三百两纹银,又好说歹说允诺了若干好处才求着李鸿文给她做了个保。
李大秀才倒是一脸正气,“我可不是想你那儿的好处,只是这乡里乡亲的,你又是为人所骗,才帮你这个忙。你可别想歪了!”
他自从当了书院院长,要为人师表,确实洁身自好了许多,再不敢轻易踏足花街柳巷了。
行吧!你这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何妈妈只求有人帮忙,也不多言语了,交了保,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该收的收,该押的押,事情办完,剩下众人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既然事涉官司,也不好太过亲热,各自散去。
出了衙门,赵成材这才谢过李鸿文,“你今儿怎么来得这么巧?”
李鸿文笑道,“哪里是巧?你那时先走了,我把考卷弄完本来也打算走的,却是你家小妹不放心,特意请我过去瞧瞧的。没想到刚好是他们,也是赶巧了,才替你们解了围。”
赵成材恍然大悟,心中很是欣喜小妹子的机智灵巧。见天色已晚。便要请他去吃个便饭。
李鸿文摆手,“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都这么晚了,你家里肯定都等得着急了,赶紧回去吧!明儿学校还要考试,我也早些回去歇着了。”
与他分手作别之后,赵成材一路想着心事,这外头的事了了,也该回头收拾家里的事了。
全家人都没吃饭,翘首以待等结果呢!听说孙俊良呣子入了大牢,无不颔首称快。
赵王氏忙问,“那他们到底会治个什么罪名?”
“这个要看县官怎么判了!”赵成材也不敢说准,“若是轻判,打上一顿大板,罚上些银两完事的也有。但若是依着律法,孙俊良少不得要判两三年流徙,他娘年纪大了,若说判的多重不太可能,很可能是法外开恩,罚她做些纺绩之活,也就是了。”
方德海也在,他是跟官府打过交道的,当然清楚其中的黑幕,只是现在报应到了坏人头上。却是大快人心,“这孙家两人入了狱,怕是得大大的破一注财了!况且让他们坐了牢,就很得遭些罪了,这就够他们生受的!这个仇就算是报了一大半了。”
赵成材点头,“所以这事咱们就不要再急进了,只等着县官来判就是。事实俱在,除非他们家有通天的本事,或是遇到一个实在糊涂的官,否则孙家定是要好生受一番厉害教训的。”
大伙儿这才安下心来,吃饭不提。
等到晚上回了房。赵成材把门一关,板起了脸,“娘子,咱们过来谈一谈!”
章清亭还真有话想跟他讲,今儿这事虽然不是她的缘故,但却是自己行事不周闯下的祸,不仅有损自己的名节,还带累了全家的声誉。无论如何,她都是赵成材名份上的妻子,当下脸上一红,赔了个礼,“今儿这事是我的不是。”
赵成材连连摇头,很是叹息,“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就着了人家的道儿呢?”
章清亭微撅了嘴,心里也在生自己的气,低垂着粉颈默然听训。
见她如此,赵成材实在不忍心责备,但有些该说的话却一定得说清楚,“知你怎么犯的错么?”
章清亭斜睨着他,心中暗道,我认错归认错,但你可别太过分,无的放矢!
赵成材伸出四根手指头,“我送你四个字,急功近利!”
章清亭微微有些皱眉,心中不服,我哪有如此市侩?
赵成材还当真要好好批驳她一番,“你自己好好想想,咱们一桩桩的来是。先说眼前这事,我知你着急把房子租出去还债做生意。可是娘子,无论你怎么行事,总得分个轻重缓急,合乎规矩礼仪,如此才不会被人拿捏住话柄,惹来非议。你平日最是稳重有礼的,今儿这事。你但凡多个心眼,都不该和那*公独处一室。这瓜田李下,日后须得时刻牢记!”
章清亭听得脸上发烧,确实是自己疏忽了,只想着推销房子,一下就没注意这男女大防。虽说是那何妈妈闹出了事,但若是跟其他人同处,次数多了,就算没闹出事来,但也一样会给人指指点点,惹来流言蜚语。
赵成材又批第二桩,“还有那从前开绝味斋也是,确实,那铺子倒了,全怪成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未尝又不是你急于求成,树大招风所致?”
章清亭心下细细思忖着,她当时只琢磨出是自己利益分配不均所致,但是赵成材这么一提,她才猛然顿悟。
是了!她那日要救贺玉华,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出面呢?随手打发张金宝或是赵成栋去不行么?自己虽然是救人心切,确实也是一时冲动强自出头,才招惹来了薛子安。
到后来她家生意那么好,岂不知得罪的人也同样多?纵然是没有薛子安派人来偷秘方,又焉知不会引来其他同行的妒忌?若是总有人不断的想挖她墙角,那她又能防得住多少次,生意又能撑多久呢?她只想着如何多赚钱,把生意做大,又有没有留神看看四周的动静呢?就连那供应猪肉的王江氏都妒忌的跑到牛姨妈那儿搬弄是非,外头又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
想通此节,章清亭脑中是嗡嗡作响,心如擂鼓,冷汗涔涔而下,秀才分析得对,若是不谨记此节,日后还有她亏吃!
响鼓不用重锤,提点了这几句,赵成材看她眼神,就明白她已经想清楚了。
倒了杯热茶递了过来,章清亭端了捂着手,脸上无比诚恳,“确实我该负很大的责任!那我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的?”
赵成材微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当真追究起来,我的责任更大!若不是当初逼你签那什么劳什子的协议,你也不至于着急挣那一千两银子离开。”
章清亭听得也是哂然一笑,“但我确实心态不好,太急进了!”
赵成材很是宽容,“年轻人嘛,毕竟是初次从商,锐气当然足一些。也不全怪你,日后记着莫要重蹈复辙就是。”
“说得你好象多老气横秋似的!”
“那可不一样!”赵成材指着自己,“我是读书人,自然该比你们老成持重才对!若是咱们一家子都这么冒冒失失的,那日子过起来还了得?”
章清亭耳根一红,不接他这话。
赵成材只好把话题跳过,“还有桩事,我没好意思跟你开口,你知道是什么么?”
章清亭不知。
赵成材把她让晏博文写的那份要方德海开班办学的申请拿了出来,“就这个!”
“这个也有什么不妥么?”章清亭不明白。
赵成材嗤笑,“岂止不妥!简直是大大的不妥!我这可不是针对阿礼,单论他这篇文章,字迹潇洒,言辞工整,都可以贴到我们学堂当摹本了!可内容却是太过儿戏,你知道象什么么?”
章清亭抬眼瞧着他,赵成材眉毛一挑,“就象公子小姐们茶余饭后的玩笑之作!完全不知人间疾苦!”
“哪有这么差?”章清亭被批得有些下不来台。
赵成材瞟她一眼,“你们倒想得美,让方老爷子不教绝活,只教些家常菜的做法。那我问你,若是大家都跟他学了,让那些小厨子们吃什么喝什么?他们日后还怎么收徒弟?不断人家财路么?”
章清亭一哽,还真没想过此节。
“还出书!真亏你们想得出来!”赵成材大摇其头,“且不说你那书有几个厨子看得懂,会买回去。我先问你,你知道咱们扎兰堡印书的地方在哪儿么?”
他自问自答,“一个都没有!连郡里都没有!能大规模出书的全国只有一个地方,就是京城!你以为这书是你想印就印的?简直开玩笑!当然,象有些大户人家,闲了没事,想给自己刻本诗集,印个**什么的,也是有的,但你知道那费用要多少嘛?”
他扳着指头一一算给她听,“请雕刻师傅,买木材制版,再买纸浆回来印刷封装,看你那字数,没个一二年工夫,根本下不来!你们现在有多少钱,还去折腾那玩意儿?就算给你折腾下来,你得印多少本,一本摊下来得卖多少钱才能回本?你都算过没有?”
章清亭听得脸红,她还真不知道印本书原来这么费事。
赵成材横她一眼,“咱们两家沾这条胡同的好处可太多了!你们可别把心思太钻到钱眼里去了!还想租了学堂自己收了钱办班?当书院是菜市场啊,想来就来的?我都没脸出去说!”
章清亭被批得哑口无言,小嘴越撅越高,低头闷闷的嘟囔着,“那人家不来问你了么?也没往外说过。”
赵成材瞧她这又羞又恼的小模样却很有几分可爱之处,心中好笑,强自按捺住想要上弯的嘴角,见敲打得差不多了,终于开始夸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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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六九)暗涌
(一六九)暗涌
赵成材打完棒子。开始给甜枣了,“不过呢!你们想这主意,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日后要是有机会,我倒真想办个这种专教人劳作之技的***.比如编筐、种地什么的,又不用保密,又是家家户户都能用得到的技艺。那时若是方老爷子愿意,可以来教大伙儿炒两个家常小菜,包个饺子做个点心之类的。当然,学堂是没钱付的,让大伙儿来学点东西,主要是个荣誉。”
章清亭听得有理,确实不该头脑发热撩拨着方德海,一门心思想着赚钱,学堂毕竟是个读书的清静之地,若是用来赚钱赢利了,那人家该怎么想他们呢?
赵成材又道,“不过方老爷子把他毕生所学记录下来倒是对的,就让他们家留作传家宝吧!毕竟是一辈子的心血,若是失传了实在可惜。”
章清亭老老实实点头。
赵成材最后替她总结了一句,“这饭要一口口的吃,事要一件件的做。赚钱是要紧。但千万莫在赚钱时失了做人的根本。那你纵然赚再多钱,迟早有一天也会跌落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章清亭心服口服,“我一定谨记在心。若是日后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你尽管指出来,千万不要客气!”
听到日后二字,赵成材心内很是有三分小得意,“行了,你今儿也累坏了,早点歇着吧!”
章清亭自去洗漱了睡下不提,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赵成材说得有理,心里很是安心,身边有这样一个良师益友,可实在是太帮忙了。
赵成材在外间读书至三更方才歇下,身体很疲倦,但脑子里却很兴奋。
嘿嘿!看来今儿这番话说得没错,定是让章清亭对他刮目相看了。这有时候男女相处也不能一味迁就,既得相互哄着点,还要敲打着点一路前行。
赵王氏跟他提起,说怕章清亭赚了太多钱把赵成材比下去的事情,其实赵成材早就放在心上了,他真的一点不介意?
那是鬼扯!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甘心让自己媳妇爬到自己头上去。
但章清亭是个例外,她既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意愿出去赚钱,若是把她强制性的压在家里,只会激起她的反感。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唯一的方法就是帮助她前行,当然,也不能完全在她身边做个军师,那可体现不出来他赵大秀才的水平。得让自己成了章清亭的主心骨,让她慢慢的依赖上自己,这样,二人将来的日后才能过得下去。
赵成材骨子里还是觉得一个家必须由男主外,女主内的,大事归他管,小事由她去,章清亭可以出来抛头露面,但必须仍是以他为核心。
可要做这根主心骨确实也不容易啊!赵成材暗自叹了口。,瞧他,为了章清亭的事情明里暗里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累?还得拼命逼自己上进。不过随着章清亭的生意慢慢做开了,赵成材也越发感觉到自己要考取功名的重要性。
自己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秀才,真要遇上什么事情,必须依附于真正有权势之人才能解决问题。象之前有娄大人,可是之后呢?总得靠自己才稳妥。
就象孙俊良一家,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告他一状,然后尽力录下对他不利的证词。可采不采信,全在县太爷一人身上。就算是再来个好官儿,一样护着他们家。但若是日后章清亭生意做大了,不局限于本地了,她再走出去,谁能罩着她?毕竟还得自己家里有个货真价实的官儿才站得住脚。
赵成材心里盘算着,明年秋天考个举人那是必须实现的目标。反正有娄大人给的名帖,过些时,等学堂和家里的事都弄下地了,他还真得抽个空再上郡里拜会一下那几位大人还有方大儒,好生跟人家联络联络感情。娄大人那儿也该有些书信往来,多铺些路子总是没错的。
至于章清亭嘛,赵成材脸上挂着几分狡黠的笑意,若是把她的心攥紧了,她的人不迟早是自己的?
不急!不能急。
她的人都留在自己身边了,又有谁能,或者说谁敢抢了去?
赵成材眼中流露出一丝狠劲,与他平日的形象大相径庭。他平日里温吞的性格是象赵老实,但骨子里却也流着赵王氏那份强悍的血脉。对于自己真心想要守护的东西,他绝对是当仁不让的!
思议已定,赵成材终于阖上眼,安心睡去了。
夜深人静,有人却还睡不着,悄悄的披衣起来,静静望着夜空中皎洁的下弦月,满怀愁绪,剪不断,理还乱。
今儿在现场,晏博文是多么想冲出去保护章清亭。可是不行!人家一句你是她什么人?就能把他驱离千里之外。
其实赵成材问到的,他也想到了,若是让他上前,他自信可以比赵成材做的更好。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成材理直气壮的冲到众人面前,大声宣布,她是我娘子!
晏博文啊晏博文,你怎么可以生出如此卑鄙而龌龊的心思?难道你忘了,你这名字怎么来的?
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你为什么要对别人的妻子产生不应该有的情愫?难道你不仅害人性命,还想要夺**子?那可真是五毒俱全,天理难容了!
晏博文摇头苦笑,可是内心深处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章清亭根本就不象是赵成材的妻子!
生长于官宦之家,晏博文就算忘了所有的一切,但察颜观色的本事却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大户人家婢女众多,年轻貌美的多半与主子有染,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而身为一个男主人,首先就得学会看好自己身边的丫头,再去分辨别人身边的丫头是不是通房,免得弄出笑话来。对于一个女子是否处子,晏博文自信还是可以看出几分的。
章清亭体态轻盈,眉目清明,半点也不象嫁过人的小妇人。而且和赵成材两人之间。实在是太客气了,完全缺乏夫妻之间那种该有的亲昵。
他一直还记得上回章清亭曾经说过,她不是赵玉兰的真嫂子,难道她和赵成材之间,竟有什么秘密?
如果说,她和赵成材不是夫妻……
晏博文的心动了一下,却不敢往下想下去了。因为那前景实在太美好,美好得让他觉得不够真实。
章清亭与他是同一种环境下长大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晏博文不想去探究那原因,他只知道在自己这样跌落凡尘的时候,能遇到一个同道中人该是多么值得庆幸。
都说章清亭以前是杀猪的。可晏博文无论如何不能将她与杀猪刀联系在一起,这么样一个端庄娴静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杀猪?
可是,赵成材于已有恩,当初还是他作主收留的自己,自己怎么能对他的妻子生出觊觎之心?晏博文又暗自唾弃。
但是,如果他们本来就不愿意生活在一起,那章清亭,会不会是上天赐给他在这穷途末路时最好的机遇?
也许,他是不是可以找个机会试探试探?
晏博文满怀忐忑的睡下了。
天光放晓,金鸡唱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扎兰学堂里气氛无比严肃,迎来开学以来第一次考试。
几百名小学子正襟危坐,抓耳挠腮的答着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考题。牛得旺也在其中,不过他纯粹就是应景,除了费了半天劲,写下大大的“牛得旺”三个字,什么也不会了。
赵玉莲闲着也是闲着,便将那考题一一答上,怕他吵闹,便交了卷,带他出来。
“这试就考完了?”牛得旺还一脸的意犹未尽。
赵玉莲哄着他,“是呀,这就考完了,咱们回家去吃糕好么?”
“嗯!”牛得旺重重的点着头,跟她回来了。
张发财笑眯眯的拿了零嘴招呼小胖子,“旺儿考完试了?”
牛得旺点头,坐下吃东西。赵玉莲将他托付给张发财,自去准备牛姨妈交待给她的开店之物了。
书院里,李鸿文拿着赵玉莲交来的卷子摇头叹息,“成材,你看看吧!”
卷子上牛得旺那三个大字歪歪扭扭,但赵玉莲的答题虽然简单,却是字迹娟秀,文词流畅,分明可以看出具有了一定的水平了。这两相对照,怎不叫人愁思顿生?
赵成材心里越发沉甸甸的难受,除了为赵玉莲。也有为牛得旺的。这孩子将来可怎么办?就算是牛姨妈肯取消赵玉莲的婚事,那他呢?又没个兄弟姐妹扶持,谁来顾全他的终生?总不能这么一辈子懵懂无知吧?
牛得旺是傻,但也没有笨到不可救药,和天生的愚儿还是有一定差别的,那他这病还有没有得治?
赵成材不觉就问了一句,“鸿文,你常年在外头跑,有没有见过能治我表弟的大夫?”
李鸿文为难的摇了摇头,“没有留心。不过,京城倒是有个很出名的药堂,叫做济世堂,里头大夫姓黄,是祖传几代的医术了,听说可以药到病除的。我没在那儿看过病,却在他们店里给家里人买过保胎丸,益寿膏、金创药、定心丹什么的,听说效用都不错。只是咱们隔着这千里迢迢的,实在难办。”
赵成材叹了口气,心里忽然想起,能不能在给娄大人的信里提一句呢?
似乎不大好,头次去信就麻烦人家。他想了想又问,“那郡里呢?你有没有听说过比较出名的大夫?”
李鸿文摇头,“这个确实不知。”
赵成材想想,还是下回去时自己留心打听吧,暂且只得把此事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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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七○)试探
(一七○)试探
新胡同里书画挂了两天。已经卖得七七八八的了。筹得的银两当然是全部交到了学堂账上,几位夫子见剩下的画也不多了,若是还零散摆放在十几套院子里,让来买的人也太吃力些。况且章清亭有几套院子已经租售出去了,人家都陆续开始置办家什,要做生意了。读书人总是清高些,他们也不想和这些商人搅和在一起,便商议着把字画全都收回来,摆进书院后头的文魁阁里,若是再有人来,从角门进去便是。
章清亭昨晚蒙赵成材一番教训,心态平和了许多。现在这新胡同已经沾了学堂义卖之光弄得街知巷闻的了,若是再要强留下来,那可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还是趁着脸没撕破之前,快点把场子圆过来吧。
算算剩下的几副字画统共也不过二十来两银子,她便爽快的表示自己愿意全包圆了拿下,就当是借了他们的光,也该付点利息的。
那些夫子当中有些看出章清亭之前用心的,本来有些鄙夷,可瞧她如此大方行事。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大家心照不宣的便把此节揭了过去。
章清亭心中暗道一个好险,若不是赵成材提前预警,自己还一门心思的只想着如何推销房子,却没有顾及到名声问题,就算人家现下不说,日后肯定也是会招人非议的。
她出身官宦世家,当然知道商贾之流极是让人看不起,自己既占着个秀才娘子的身份,那待人行事定要有些读书人的风骨,才不被人小瞧了去。
又有一桩,如今这买卖做起来了,少不了跟人打交流,还多涉银钱之事,总是章清亭和方明珠二人同进同出,就非得把她俩绑在一起,实在有些繁杂不清。
章清亭想了想,私下向方德海讨个主意,“我的意思,竟是请阿礼来做我们两家的账房总管,但凡这记账收钱,应酬开销什么的,都先交他负责,有意向了再来找我们,您老觉得行得通么?”
方德海略一沉吟,“接人待物没问题,可这大宗银两还是得咱们自己收着才妥当些吧?我不是信不过他。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谨慎些好。”
章清亭点头,琢磨了一阵,“咱们既然用人,就不能疑心有他,要不阿礼面子上也过不去。公账和银钱还是交他管了,但咱们可以学那些大户人家,咱们到钱庄开个联名户头,您给明珠刻一枚印章,我刻一枚印章,账上的银钱过了一百两,就须得存进那个户头里,他们钱庄里都有专用的银票子,凡是有什么需要支取的,让他写了条来,盖了咱们两人的印章才算数,他也才能据此入账。以后这条胡同的租金也归他负责来收,有什么问题也先找他解决,再有些不得作主的才找我们。反正都住在一起,每晚给我们报次账就行了,您瞧这样可好?”
方德海点头,“这样咱们确实省了不少心。那阿礼的工钱怎么算?还有,他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吧?得找个人帮着他点,要不让你们家金宝来?”
“阿礼的工钱当然是要给的,一个月暂时就定二两银子吧。”章清亭又想了想,“至于金宝就不用了,我还指着他帮着打理家里的小店。这胡同不过是收租与出租,就是开头这段时间忙点,咱们都还在帮着,等日后理顺了就没多少事了。若说要人帮忙,让小蝶来吧!她女孩子毕竟心细些,和明珠又要好,两个小丫头在一起说话行事都方便些。”
方德海觉得也是,“那你呢?想到做别的什么营生了么?”
章清亭一笑,“就是还没有呢!需要时间好生想想。况且我总是个成了亲的妇人了,老是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也实在不太象样,要是没什么事情,让他们先在外头料理就是了,有事再来找我。”
方德海打趣,“是不是昨儿那事,你家相公批评你了?”
章清亭笑道,“他说的也没错,确实我也该注意下分寸的。说起来,倒是有件事,我得向您老赔个不是了。”
她又将出书之事跟方德海解释了一番,“这事全怪我!都没想仔细就胡乱来撺掇着您,差点弄出笑话来,您老多包涵,可千万别见怪!”
方德海笑了,“哪能怪你?说起来。我也是一时糊涂了,被你们那么一说,就动了心。幸好成材人稳重些,帮咱们想到了。要不真要做起来,亏了血本,那才叫肉痛呢!没事没事,反正明珠有在帮我整理了,只要能留给她,做个家传之物,我心愿足矣了。一会儿叫阿礼明珠他们过来,咱们把这事情说给大伙听吧!”
书画既已撤完,借李鸿文家的下人们也可以回去了,一人都打赏一百文,雇了两辆大车,把他们送了回去。赵王氏眼见没事,也和赵老实赵成栋一起回了家去,去年种下的冬小麦快熟了,还得准备收割之事。张发财倒是主动提出来,到了收割的时候,全家都过去帮忙。章清亭也惦记在了心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着赵成材,她也应该有所表示的。
这边方德海把跟章清亭商量的事情一说。众人也无异议。
将没有租售出去的小院门口全都贴了个红纸条,写上待租二字,锁了门,只留一人看守,要是想来看房,直接方家后院找晏博文就是。
计议停当,章清亭便要张罗着出去开户刻印章了。
晏博文心里头却隐隐有些不快,若是章清亭就此在家深居简出,他想试探岂不是更加困难?想了一想便道,“老板娘,我以前倒学会一点篆刻之术。若是不嫌弃,我来给你们刻吧!”
“好啊!”方明珠抢先拍手叫好,“那能让我自己写自己的名字,阿礼哥你帮我刻在印章上么?”
“当然可以。”晏博文一口应承,“不过得先去挑两块玉石,买一把雕刻刀回来。”
张小蝶他们听了新奇,各自也想要一枚印章,央求着晏博文。
章清亭笑道,“一个两个正经字还没学会,倒学会偷懒了!索性阿礼你在方家店门前也挂个招牌专刻印章吧,就赚他们这些懒人的钱!金宝留下来看着胡同,来了客人方老爷子您先招呼着,我们去去就来!”
说笑着一同出来,找了玉石店,买了几方印章,象章清亭和方明珠因涉银钱,自要用好些的玉材,其他众人不过随便拣了块普通石头。
章清亭想了想,又多挑了两块,“一块刻上张家文房店,一块刻上张发财字样,日后他再租书什么的,可以盖上这章,便是方便多了。”
晏博文微微一怔,听她如此自然的说起父亲的名讳,丝毫也不避讳,这是何故呢?
没有追问这个话题,倒是就势试探起来,“要不要替赵大哥也刻一块?就选你刚才挑的那块一样的石头吧,我在上面替你们雕一对鹣鲽、鸳鸯、比目鱼还是大雁?”
章清亭脸上微红,当即拒绝,“不要!谁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晏博文心中一跳,她怎么反应如此羞涩,又多问了一句,“你是他娘子,自然该知道他喜欢什么呀!”
章清亭更是大窘,“我才不知道!阿礼也学着方老爷子一样爱取笑人了!”
她娇嗔的低头走开了。那无限袅娜的模样真不是装的,直如少女一般。
晏博文心里猛地狂跳了几下,有隐隐的欢喜悄然绽开,肯定了一大半。
一时众人挑完了,回了家来,晏博文量了尺方,让各人写了名字交他,自去篆刻了。
张金宝忽地想到,“阿礼既然能刻章子,那他要是再刻个一模一样自去取银怎么办?”
“这话幸好你没在外头说!”章清亭肃容道,“否则对人可是极大的污辱!这每一方玉石不同,纵是一人篆刻,也很难做得完全相同,天衣无缝的。况且这种印章拿回来,我们自己启用前都要敲个角的,你让他怎么仿去?再要多说,便是对人不信了。这是你不知道,所以说说也就罢了,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
张金宝吓了一跳,点头记下了。
此时赵玉莲办完事情也回来了,进门先问,“旺儿呢?”
张发财道,“出去玩了!银宝元宝他们带着呢,出不了事的!”
赵玉莲这才安下心来喝茶。
章清亭笑问,“今儿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赵玉莲放下茶杯才道,“差不多了,姨妈让我瞧的几样家什,我都瞧好了,也找师傅上门量了准备订制了,只是几样铜铁之物还没找着人来做,明儿再跑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章清亭突然想到了一人,“那我帮你介绍个人,包管做的又快又好!”又交待赵玉兰,“你明儿多做些点心,再买些肉,蒸上些肉包子,我要送人的!”
赵玉兰刚应下,赵玉莲却笑道,“大嫂要送礼么?这眼看端午就快到了,倒不如多包点粽子,做点绿豆糕芝麻糕送人,那个怕是更应景些。”
是哦!章清亭不觉哑然失笑,“瞧我这记性,竟把这么大节都给忘记了!”她琢磨一下,这粽子糕点都得多做点,还得打点着给赵成材送人的,便提了笔道,“那大伙儿说下要买什么,明儿我跟你们一起去办吧!”
赵玉莲笑道,“若是要做,能不能请姐姐辛苦一下,也预备着姨**一份子?她端午节前,必是要来的,少不得也要办些东西回家送人,到时我帮着姐姐一起做!”
赵玉兰也笑了,“姨妈有你这个贴心的小管家,真是不知少操多少心!”
章清亭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叹息,一时提笔把过节大致要用的东西记了。
因为明儿放假一日,赵成材今儿下午便在学堂里忙着批卷子,天交黄昏才回来。听章清亭说起办节和让晏博文兼了半个管家之事,点头赞许,“如此就对了!其实我倒是早想说让你们请个掌柜的回来,迎来送往的也都有个人照应,可毕竟事情也不多,半生不熟的也不好请人,既然阿礼愿意,他倒是个极好的人选。这做老板的就得有老板的样儿,不用凡事都亲力亲为,否则你也累,旁人看着也心疼!”
章清亭横他一眼,这个秀才,说话越来越放肆了!
“那过节了,你有多少份礼要送的?衙门那儿、书院那儿恐怕都得备下吧,还有你家,倒是问问你母亲,哪天收割,好让大伙去帮忙。再有,你们家怎么也没个亲威往来的?敢情就牛姨妈一家?”
赵成材扑哧一笑,“怎么可能?说起来爹娘两边亲威都不少!不过多少年都没走动了,想来也不会来的,不用理他们!”
他心里盘算着,沉吟了一会儿,“你给我记一下,李鸿文家礼要厚些,准备四盒糕点,甜咸荦素各种口味四十个粽子。陈师爷那儿就他一人,两盒糕点十个粽子也就够了。娘那儿等她自己来说,其余的皆是一盒糕点六个粽子吧,准备个二十份,我再送人!”
章清亭一一记下,忽而笑道,“我竟成了你的使唤丫头么?替你记这些东西!”
赵成材嘻嘻笑道,“你愿意当你自己是丫头就是丫头,当自己是别的……更好!”
章清亭耳根一热,佯怒着把笔一搁,“我不管了!你自己爱办什么找你妹子说去!”
“别走啊!我还有好消息告诉你呢!”赵成材正洗了手在擦水,忽转头见她生气了,赶紧又正经起来。
“有什么好消息?”章清亭转身嗔他一眼,“要是再油嘴滑舌的我可不依!”
赵成材呵呵闷笑,“真是好消息!今儿……”
他刚想说话,忽听外头牛得旺哭闹着进来了,“姐!姐姐!”
这是怎么了?众人忙都跑出来瞧。
牛得旺身上滚得跟个泥猴似的,全是尘土,小胖脸涨得通红,呜呜哭着。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赵玉莲看着可心疼。
第二卷 (一七一)你是我媳妇吗
(一七一)你是我媳妇吗
见牛得旺被人欺负了。张发财立即训斥着后头跟回来的俩儿子,“不是让你们看着旺儿的吗?怎么把他弄成这样?”
银宝元宝一样灰头土脸,衣衫不整,耷拉着脑袋辩解着,“旺儿他也没吃亏!我们有帮他打架来的!”
赵成材虎着脸道,“你们怎么能打架呢?上课时老师是怎么教的?怎么才下了学就全忘了?是跟谁打的架?为什么打架?”
牛得旺小胖嘴撅得老高,仰着肥嘟嘟的胖脸问赵玉莲,“姐!那个……那个谁……”
“洪细文!”银宝在后头提醒。
牛得旺一脸委屈,“那个洪细文说你是我媳妇!他们都笑话我!说我有个大老婆!姐,你明明就是我姐!怎么会是我媳妇呢?是他们弄错了,对吗?”
此言一出,全家人都尴尬得不行,要怎么跟这孩子解释?
“姐!你快说嘛!”牛得旺摇着赵玉莲的衣袖使劲摇晃。
赵玉莲俏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支支吾吾的道,“旺儿……姐,当然是你姐!”
可是,她能说自己不是他媳妇吗?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让牛姨妈怎么想?
牛得旺立即拉着她往外走,“那你去跟人说,你明明就是我姐!他们非说你是我媳妇!我说他们弄错了,他们都笑我是傻子!我才不是傻子!”
赵成材听得真是心疼。拉住了他,“旺儿当然不是傻子,只是他们误会了,改天大表哥去跟他们说说好么?”
牛得旺很是不解,“那为什么现在不去说?”
章清亭温言笑道,“因为现在天黑了呀!别人都要回家吃饭了,你纵是去了,他们也都走了,你要跟谁说去?明儿再说吧!你们这玩了一下午,难道不饿么?玉兰姐姐可做了许多好吃的菜呢!还有糕点,旺儿要不要吃?”
牛得旺皱着眉头左思右想,很是苦恼。赵玉兰见此,径直去厨房端了道干豆角烧肉出来,“旺儿瞧,这是什么?香喷喷的肉都烧好了,要吃么?”
牛得旺见了爱吃的红烧肉点了点头,好象确实也有点饿了。
赵成材连忙道,“玉莲,你带他进去洗洗,换件衣裳出来吃饭吧!”
牛得旺暂时不闹腾了。这边章清亭才瞪着两个弟弟,“谁把玉莲这事说出去的?”
“不是我们!”银宝元宝连连摆手,很是无辜,“我们本来没跟他们一起玩,就带着旺儿在外头抓石子玩。是他们跑过来跟我们玩的,抓不赢我们,就故意说那些话。那个洪细文带头笑话旺儿,说他上课都离不开媳妇。旺儿生气了,才跟他打起来的。我们当然要帮旺儿,可也没真打,就把人扯开了,就把旺儿带回来了。”
“算了算了!”赵成材摆手,“这事也瞒不住人!街坊邻居知道的不少,说给小孩子听也是有的。你们俩也快进去洗洗,出来吃饭吧!”
一家人心事重重吃了饭,总觉得别别扭扭的,喉咙里象卡着根小鱼刺,噎得人难受。
这样沉闷的情绪连笨拙的牛得旺也感受到了,“你们今天都干嘛?怎么不说话了?”
“哪有?”张发财呵呵强笑了起来,“这不是今天菜烧得好吃,都只顾着吃东西了么?旺儿,你觉得好吃吗?”
牛得旺点头,神色缓和多了,“好吃!”
章清亭寻了个话题,望着赵成材,“你不是说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是什么?”
“哦!”赵成材打起精神,望着银宝和元宝,“他们俩这回考试都考得不错。全进了前五十名!”
“是吗?”这一下,一家子终于有点喜色了。
“那我呢?”牛得旺忙不迭的问。
赵成材一笑,“旺儿考得也好!不过啊,你来得晚,又不是我们这儿的人,成绩是不用跟大伙儿比的。”
牛得旺安心了,继续吃饭。
张金宝揉揉两个弟弟的头,“可以呀!没给咱们家丢脸!”
两个小的颇有些不好意思,红着小脸低了头。
张小蝶笑道,“那是姐夫教的好!之前学了有段日子呢,肯定比别的孩子强些!”
“那倒也不尽然!”赵成材真心夸奖他们,“也有些孩子是别的私塾念过书转来的,若说基础好,也不见得就是这两个了。更何况……”
他忽地一笑,卖了个关子,“等后日那红榜贴出来,你们就瞧得到了!真都考得不错,值得嘉奖!”
张发财老脸笑得跟朵掬花似的,“我说女婿,到底第几名你就说呗!怎么吊人胃口?”
赵成材笑道,“岳父,不是我不说,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时落在白纸黑字上才算数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跑也跑不掉的,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张罗氏也很欢喜,“那每天两个鸡蛋没白吃!”
全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张小蝶更加闹腾起来了。“那我们也每天要吃鸡蛋!”
“我也要!我也要!”牛得旺高高举起了手。
“行啊!”都不用章清亭开口,张发财爽快的答应了,“咱们这小店虽然利薄些,但供你们几个鸡蛋还是供得起的,以后全家每人每天一个鸡蛋!”
张罗氏道,“那还不如咱们养几只**!反正院子也够大,我昨儿在菜场还看见有卖小鸡崽的,寻思抓几只回来呢!”
章清亭当即皱起了眉,“那个有味道的,不要弄了!”
赵成材笑道,“就你讲究多!这样吧,咱们买些小鸡崽,我让娘喂着,反正那边房子也空下来了,咱们到时过去拿就是了!”
“那可太辛苦亲家母了!”说起房子,张发财也想到一事,“我说闺女,咱们家那个老房子可还破在那儿呢!是不是日后也该修修?将来金宝成亲时,也是用得上的。”
“我不要!”张金宝含着口饭,含糊的答道,“你们都住在这儿,让我一人住乡下,我不去!”
张发财挠头。确实,住惯了集市这边,出门干什么都方便,别说张金宝,连他自己也不想回去了,“那房子就那么扔了?”
章清亭道,“又不值几个钱,卖了算了!”
赵成材却道,“既然不值钱,卖了更可惜!你们家那地儿我去过,也不算太小了。若是把那儿好生建起来。日后再买匹驴或是小马车,来往也就方便了。住着可比这边宽敞得多!”
张罗氏很赞成,“真要那样,我还愿意回去住!”她瞧了章清亭一眼,“这儿虽好,总是吵闹些,那儿可清静多了!我们还可以喂点鸡,养只猪,那日子可美呢!”她捅了一下张发财,“到时咱们俩可以回去养老啊!”
张发财想想也对,“还是女婿有见识,那就把那房子留下来吧!”
赵成材还想到一层,“我瞧那后头院子外头还好大一块菜地的,荒着实在可惜了,你们现在要看店,没空弄那个,我让娘去帮你们收拾了,不拘种点黄豆玉米什么的,总有点出息,自家也是要吃的。顺便也就照看下那破房子,别让不知情的人进去了,万一垮了,伤了人倒不好了。或者咱们明儿就去收拾了?干脆拆了拉倒!”
全家人都点头,“听你的!”
赵成材主意已定,开始安排明日之计了。章清亭在旁边斜睨着他,什么时候这秀才不声不响的竟然做起了张家的主?
可喜第二日天气晴好,一早去问了赵王氏他们过节需要准备之物,章清亭和几个妹妹自去采买了,赵成材浩浩荡荡的率领着张赵两家其余的人带了绳索锄头去拆张家那破屋。学堂关门,小店也没什么生意,干脆歇业一天。
许久没过来,那老房子破败得更不象样了,冬天的几场大雪,又压垮了半边。里面倒是没人,只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条流浪猫狗,弄得里头污秽肮脏之极。把它们赶了出来。在屋子几根主梁上拴了绳索,几人还没使出全力,只协力一拉,那房子就咔喇嗽轰然倒塌了,几个孩子看得是兴高采烈。
赵王氏又细问张家具体的田地,张发财很是不好意思的标记了出来。
赵王氏瞧了几块菜地上残留的痕迹直摇头,“我说亲家,你们可真也太懒了些!还有这么些地,竟然只种了这么一小块,真不知你们早先是怎么过来的!”
“那些陈年往事,还提他作甚!”张发财赧然道,“现在全给你种了,你爱种什么就种什么吧,咱们可不要你的租金!”
他也还记得赵王氏之前的斑斑劣迹,赵王氏老脸一红,却硬着嘴道,“怎么说话呢!那时大家可都好不到哪儿去!行啦!这块地就交给我们啦,包管给你养得肥肥的,下半年就等着收东西吧!”
赵成材上前表扬娘亲,“我娘种地可是一把好手,种什么成什么!娘,您回头再受些累多养些**,他们可都喜欢吃鸡蛋呢!”
赵王氏有些不悦,“那你们自己怎么不养?当我老妈子呢!”
赵成材把娘拉一旁低声道,“咱们那儿房子窄,要是养鸡,风吹到学堂里多不好?辛苦您喂下,家里那二亩地,您要是想种就种,要是嫌辛苦,就租给人种,或是出钱请人来帮忙种,我出钱总行了吧?”
“我还没你这么阔气!趁你母亲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先自个儿种着吧!不过可说好了,农忙时都得来帮忙!”
“这个自然!”赵成材满口应下。
赵王氏想想不甘心,大大的翻了个白眼,“什么怕熏到学堂,还隔那么高墙呢!怕是熏到你们家楼上那尊活佛了吧!”
赵成材嘿嘿笑道,“您既知道还说什么?总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管她怎么着,毕竟也是您的小辈对不?日后总是能享到她的福的。”
赵王氏鼓着腮,“我还有那个福气?连人都照不着面!”
赵成材心想,我敢让你们照面么?君子有所为,有所还是不能为的。若是明知不能为而为之,那就真是书呆子了!
(PS:赵书呆说,明儿就是周一了,忙碌的一周又要开始了,亲们看完文早点歇着吧!明儿再会!)
第二卷 (一七二)要想富
(一七二)要想富
这头赵成材哄好了娘亲。领着一大家子把张家的破屋子摧枯拉朽了。赵王氏见人手够多,便指挥着众人又来平整菜地。要论干起农活来,她倒真是一把好手,眼见春日雨多,便就着那些剩砖烂瓦,给原有的菜地一围,既能标清界限,又能防止雨水冲走泥土。
他们这边自忙碌着,那边章清亭也没闲着,带着一帮子女将大包小包的采办回了过节需用的物资。青粽叶白糯米、大红豆小红枣……林林总总装了两大筐,雇了个脚夫挑着,一并送回家来。
收拾妥当了,章清亭拿起让赵玉兰早上准备的一大篮子点心,“我带玉莲出去办点事!待会儿回来帮你一起包粽子,你先去方老爷子那儿帮忙吧!”
赵玉兰应了,自去方家帮忙。
这边章清亭带着赵玉莲一起出了门,她才好奇的问,“嫂子,你是带我去找铁匠么?”
章清亭笑而不答,却反问她,“你怎么方才在家不问我?”
赵玉莲抿唇轻笑。“你昨儿跟我说时,就觉得你是话是有话的,想来这个铁匠师傅有点不一般吧!”
“聪明!”章清亭很是赞许,“那你再猜猜会是谁?说起来,你应该认得才对!”
赵玉莲忽地黯然低下了头,“离家多年,好多人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章清亭自悔失言,忙揭穿谜底,“你还记得小时候的邻居田家么?”
赵玉莲眼睛一亮,“你说打铁的田大叔家?记得呀!不过他们家几个孩子我就记得福生哥哥了,他人很好的,小时候总是背着我出去玩,打了枣子先是给我们吃的!”
章清亭附在她耳边低声问,“那你知道他和玉兰的事么?”
赵玉莲摇头,这个却是不知的。不过听章清亭这么一说,她就猜出八九分了,“你是说……”
章清亭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起初你母亲死活不同意他们俩,硬生生的把玉兰嫁了那姓孙的,结果却弄成这样!不过那田福生倒有良心,心里还惦记着你姐呢!他那人倒也有几分骨气,并没有因此说想沾点咱们什么,或是要谁来帮他什么的。不过若是有了生意,照顾他一二却也是应该的。”
赵玉莲明白了,“可大嫂专程过来,不止是想照顾他这么点子小生意吧?”
章清亭一笑。“什么也瞒不过你!他之前跟我提过,他家是苦于没钱周转,才做不起好生意。我手上现在刚好有点钱了,便想借他一些,让他把生意做大。不仅让自家日子过好些,日后若是玉兰真的跟他,也能有点家计。”
赵玉莲很是感动,“大嫂,你心眼儿真好!”
章清亭却瞧着她叹了口气,“我倒是还想操一个人的心,可惜不知该怎么操。”
赵玉莲微微一怔,忽地耳根红了,眼睛里很快泛上来一层雾气,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我……其实很好……”
章清亭拍拍她的手,“我知道姨妈对你好,旺儿也是真心拿你当姐姐看的。瞧他,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想着你!只是……好不好的,都写在心里呢!你大哥都记得的。”
赵玉莲的小手轻轻颤抖了起来,头埋得更深了。不让人瞧见,章清亭轻抚着她的背,“你的委屈,家里人都知道,该怎么办,总得好好想想的。”
“不!”赵玉莲忽地抬起泛红的双眼,哽咽着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只是……若是旺儿……他将来没个真心的人在身边,等姨妈老了,他们该怎么办?”她拼命摇头,“做人,不可以这么没良心的!”
章清亭听得动容,握紧了她的手,“你还说我心眼儿好,跟你比起来,我不知坏到哪儿去了!旺儿还小,他的事情可以慢慢来,只是玉莲,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用一份恩情来毁了你的一生!这事我们回去再说吧,总之要既对得姨妈和旺儿,也不能让你愁苦一辈子。”
赵玉莲不再多言了。心内翻腾的苦辣酸甜,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多时到了田家的铁匠铺,田福生正系着皮围裙在那儿叮叮当当的打东西,瞧见她们来了,赶紧招呼,“嫂子,你站远点,当心火星迸上烧了衣裳,我忙完这个就过来!”
章清亭含笑道。“不急,你好生做完手里的活先!”
铺子里忽然钻出一个跟元宝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还挂着两条鼻涕虫,抱了一张长板凳出来,嘿嘿傻笑着,放在她们身边转身就想跑。
“站住!”章清亭拉着小姑一起坐下,温言笑问,“你叫什么名儿?”
小男孩回过头,脚尖抵着脚尖,抓耳挠腮的很是腼腆,“我……我叫田水生!”
“啊!原来你就是水生啊!”赵玉莲想起来了,这是田福生的小弟,“我记得从前你才这么一点大,连路都不会走,我还抱过你呢!”
田水生略抬了头,斜着眼瞧着这位漂亮的大姐姐,很是疑惑,“那我怎么不知道?”
章清亭扑哧笑了,“你要知道才怪呢!对了,你家爷爷奶奶还有你母亲的身子都好些了没?”
田水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田水生擤擤鼻子,“爷爷今天冬天好些了,不再咳了。娘还天天躺在床上。奶奶大夫说是快不行了。”
估计老人是病入沉疴,没得救了。
章清亭想了想又问,“那你和你小姐姐怎么没去上学呢?”
“二姐要在家里烧饭熬药,我要过来帮忙。”
章清亭和赵玉莲面面相觑,他们这一大家子,没个女人可真不行,瞧这孩子身子的衣裳,东拼西凑的,补得乱七八糟,不知家里日子过得怎么糟心呢!
她把手里的糕点递过去,“这是玉兰姐姐早上才做的。你一会儿带回去分给家里人尝尝。玉兰姐姐还在包粽子糕点呢,过两日再给你们送来!”
田水生瞧着东西却不敢接,回头看田福生,“哥!”
田福生应声瞧了过来,很是不好意思的一笑,“赵家嫂子的东西,你就接着吧!别忘了说谢谢!”
田水生这才红着脸道了声,“谢谢!”上前接了糕点,转身跟捧个宝似的,收进去了。
田福生忙完手上活,交给客人,才跑了过来,“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每回来还让嫂子破费!这是玉莲妹子吧?越大越漂亮了!”
赵玉莲忙和他见了礼,章清亭笑道,“我不过是个顺手人情,做的人可不是我,你也拿个凳子坐下,跟你说两句话。”
田福生心知其意了,心里一甜,就坐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嫂子有话就说吧!”
章清亭一推赵玉莲,她才会意,“福生哥哥,姨妈家要在新胡同里开个米粮行,要打几样东西。”
她从袖里取出图纸,田福生接过一瞧,“行啊!没问题,什么时候要?”
赵玉莲笑道,“那当然是越快越好!最好每样东西上再打上一个牛字,这样也不怕弄丢了。”
等他二人谈妥,章清亭才问,“家里情况怎么样?怎么没瞧见田大叔?”
田福生眼神一沉,“爹去给奶奶置办东西了。”
这么快?章清亭心一紧,“真不好了么?”
田福生点了点头,“连东西都吃不进去了,每日就只能喝些米汤。大夫说。怕是捱过端午就差不多了。”
章清亭默然无语,这生老病死也是自然规律,非人力所能及,“那你爷爷和娘呢?”
田福生重重叹了口气,“爷爷不过是个喘症,只要穿暖和了不冻着,便是无碍的。只是娘那病着实费事!”他苦笑一声,“嫂子,你之前给我介绍那么大笔生意,结果做完到如今,手上竟一个子儿也攒不下来,又全填进去了!”
这好人就怕病来磨,何况他们家还三个药罐子,下头又是两小弟妹,指望不上的。章清亭心中暗自摇头,照这样下去,那猴年马月才能攒下点家当?
赵玉莲忽道,“福生哥哥,那你有没有想过也打些马具生意?那个赚得可比你给人打菜刀修锄头来得强多了!”
田福生如何不知?“只是马具上的东西多要用黄铜,那一套光本钱就要好几两银子了,再说,我纵是打一两套摆着也不象样,非等弄个几十上百套的不可。”
“那就索性做大啊!”章清亭道,“钱我这这儿还有一点,干脆帮你开个铁匠铺子,算咱们合伙好不好?”
田福生摇头,“嫂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只是咱们纵然开起了这铺子,哪里有客源?几家大马场都有相熟的铁匠铺子,光开个铺子没有马场来支持,也是做不下去的。再说了,开那个大铁匠铺子本钱至少得要好几百两了,要的工匠也多,你纵然是帮我开了起来,我一个人,最多再加上我爹也不可能做得过来的。”
章清亭却忽然想到,“一个马场就能带起一个铁匠铺子,那这马场该更赚钱吧?”
“那是当然啊!”田福生很是憧憬,“一个马场可不止带起一个铁匠铺子,还能带起一间皮匠铺子,一大群伙计,还有养马的草料粮食,那个出息确是极高的!”
赵玉莲点头赞同,“象姨妈那米粮行,咱们每年等秋天收粮食,最不好收的就是高梁大豆玉米这些喂马的东西,最怕遇到的就是马场主过来抢生意,他们一个二个财大气粗的,可不是咱们能拼得过的。前年秋天,姨妈本来都跟人谈好了的买卖,结果第二天人家就变卦了,宁肯赔那些订金也不卖我们,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晚上遇到马场主了,给了个高价。气得姨妈一天都没吃饭,说要是有机会,咱们也去开马场,省得再受这口窝囊气!”
“那怎么不去开?”章清亭顺势就问道。
“哪有这么容易的?”赵玉莲道,“这马场一般只要不是太差,都能经营得下去的,就算是不想做了,要转让,也是转给亲戚朋友,或是在他们自己那些熟人当中转来转去的,很少能轮到外人来Сhā手。”
田福生补充着,“你瞧我们扎兰堡这么大的地方,马场也就那么两三家,而且这些牧场都是人家一早划定的,你纵然再想做,那有那么大的地方给你做牧场?象有些小马场,最多也就散养个十几匹,那就不能种粮食了,得把自家的地空出来跑马,再上外头买粮食去。可一个数量少,一个马儿也跑不起来,那种养出来的,最多也就是劣马,只能扛货拉车什么的,可就是那样,也算是个小富户了哩!可见里头有多好赚的。”
章清亭听得不住点头,她一来北安国就知道这马匹生意好做,可没想到,竟然好做到这种程度,可想要涉猎,上哪儿去找门路呢?
贺玉堂?那绝对不行!人家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把自家的马分出来给你做吧?再说,你上哪儿去找牧场?
章清亭暗自摇头,这行门槛太高,也太难进了些。纵然进去了,自己虽然有个管马的老爹,但她也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东西,要论到实际操作,可是一窍不通,找谁来给她养呢?
此路不通。
和田福生闲话一会儿,都没什么好主意,章清亭本说要去田家看看,可田福生死拦着不让,“家里实在埋汰得不象话,下不得脚,心意领了,但真不用去了!”
章清亭只得作罢,本要留几两银子,料想田福生断然是不肯收的,也就不提这茬儿了,和赵玉莲自家去了。
一路上想着心事,全然没有留意,前头突然出来了一伙人。
“哟!这不是赵夫人吗?带这么漂亮的小妹子要去哪里呀?”薛子安折扇一摇,拦住了二人去路。
真是冤家路窄!章清亭冷冷的望着他,把赵玉莲挡在了身后,“我们要回家,请问可以么?”
“赵夫人怎么说这样话来?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在下拦谁的道都可以,又岂能拦着赵夫人的道?”薛子安摇着扇子皮笑肉不笑,一双眼睛却死死盯住赵玉莲,“可是如此佳人,赵夫人还没给引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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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七三)漂亮也是一种罪过
(一七三)漂亮也是一种罪过
章清亭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男女有别,相逢又何必要相识?若是您不挡道,麻烦让开!”
“可我就想认识了!赵夫人,不要这么小气嘛,我这人可是有了新欢也不忘旧爱的!”薛子安叭地折扇一收,轻佻伸去挑赵玉莲的下巴,“小美人,要不你自已介绍下?”
赵玉莲吓得脸都白了,拼命往大嫂身后躲,章清亭实在是忍无可忍,伸手一下打开薛子安的折扇,“姓薛的,请自重!难道你想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吗?”
薛子安却邪邪的笑道,“我哪敢哪?谁不知道赵夫人的相公可是威风凛凛的秀才郎!前些天就因为三言两语差点送了何妈妈进了牢房,其实要说起来,那周权长得是还不错,请问赵夫人,和*公独处的感觉如何呀?”
“你!”章清亭气得脸通红,浑身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薛子安更加肆无忌惮。“我有说什么吗?我可没有污你清白吧?嘿嘿,赵夫人,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莫非……”
他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她,那种别有所指的目光一看就引人歧义。偏偏章清亭瞠目结舌,就是一个字也无法反驳,确实那件事是自己错了,怨不得人说长道短。这个教训实在太深刻,章清亭想,她这辈子都会记得!
深深的吸了口气,章清亭努力让自己面上平静了下来,“您说得对!我既没做亏心事,当然不怕鬼敲门。只怕是有些人缺德事做多了,纵然是鬼不来敲门,人也会来敲门的。您可千万多保重!”
薛子安的眼神立即阴郁了下来,“承你吉言,我当然会多保重!只是赵夫人您可也要好好保重,尤其是把自己家里给看好,千万别不小心再把那胡同也弄丢了!若是连胡同也没了,我瞧你还拿什么来翻本?要不,再来我这儿打马吊?我还是很欢迎的,只是人不会次次都这么好运的!”
“那是当然!”章清亭淡淡的道,“谢谢您的提醒,吃了一回亏,我想自己多少还是能长点子记性的。啊,对了。请您回去也给何夫人带个好。免得夫人误会了,您又得受皮肉之苦了!诚如您所言,人啊,不会次次都这么好运,上回是躺了一个月,下回要是伤筋动骨,甚至损了您这么英俊潇洒的容貌可就不好了。”
“你!”这回轮到薛子安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章清亭微微冷笑,拉着赵玉莲绕过他们那伙人扬长而去。
手下问薛子安意思,他唰的又把折扇打开,低声吩咐,“快去查查那小娘们到底是谁?这么漂亮的小丫头,老子非弄到手不可!”转而又阴狠狠的自言自语,“杀猪的,我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这头二女急急往家赶,直等瞧见自家胡同了,才稍稍定下心来,面面相觑,各自额上都是一把冷汗。
章清亭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忿忿的咬牙切齿,“该死的混蛋!老天怎么不降个雷劈死他!”
赵玉莲拍着心口,“大嫂。我心现在还怦怦乱跳着呢!那是个什么人呀?看起来好坏的样子!”
“岂止是坏?”章清亭义愤填膺,“简直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浑身上下都坏透了!那是个开赌场的,叫薛子安,他们家是专做歪门邪道生意的,老婆家就更坏了,连娄大人都不敢惹。哦!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一个人出门了,再要办什么事,非得让金宝或是阿礼陪你出去,知道么?等这铺子开起来了,你还是和牛姨妈快点回去吧!被那坏人盯上了,可不是件好玩儿的!”
“有这么恐怖?”赵玉莲也吓着了,“那我等姨妈来了就走!”
章清亭冷静下来,安抚着她,“也没这么恐怖!你只要不出咱们这条胡同,这大白天的,人来人往就没事,只怕那人暗地里下绊子,倒是不好了。若是特特说给姨妈听,又让她老人家白呕气,家里人听了也担心,回头我把这事说给你大哥,问问他的意思吧。”
赵玉莲忙不迭的点头,章清亭理了理情绪,才牵着小姑进了胡同。她们从那头进来,恰好遇见贺玉堂两兄弟在指挥着收拾新铺子,见了她,很是客气的招呼。“赵夫人回来了!”
章清亭含笑打着招呼,这兄弟俩也注意到她身旁俊俏的赵玉莲了,贺玉堂自恃身分,贺玉峰却是忍不住问道,“赵夫人,请问这位小姐是?”
“这是我的小姑。”章清亭大方介绍了,又让赵玉莲跟他们见礼。
待她们走远了,贺玉峰还舍不得收回目光,“哥!那姑娘真漂亮!”
贺玉堂一笑,“怎么?你看上了?”
“有一点!”贺玉峰大方承认了,“只不知许没许人?”
贺玉堂一掌把弟弟拍醒,“你哥还没媳妇呢!你倒急了?老实干活吧!”
兄弟二人说笑着,自进去忙了。
章清亭进了家门,才彻底的安下心来。赵成材他们还没忙回来,这边家里就一起帮着做饭包粽子做糕点。可到底还是受了惊吓,心神不宁的,连晏博文兴冲冲的来跟她说又租出去两套房子,她都没什么心思听。只留心记了个公账上钱的总数,让晏博文瞧着快凑够还债之数了,就提醒着她早些给赵秀才把欠账销掉。
晏博文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心下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成材他们直忙到午时都过了才收拾清楚。赵王氏再回家做饭肯定太晚了,赵成材当然拉着全家一起过来吃饭。
这个章清亭有想到,早就预备下了的。饭后还主动问起收割之事安排在哪一天,要不要雇人帮忙什么的。
赵成材很是高兴,当着众人的面赞赏,“还是娘子细心,什么都想到了!”
赵王氏见章清亭如此给面子,心情颇为愉悦,说话也客气了许多,“也就两亩地,哪里还要雇人?只那一天。让亲家公和金宝来帮忙干一天,再把饭和茶水给预备下来就没事了。今儿大伙儿也都累了大半日了,明儿歇一天,后日只要不下雨,就来帮着干了吧!弄完了,正好过节!”
章清亭点头记下,让赵王氏想吃什么就跟赵玉兰说,不用客气。
晚上回了房,她才把白天路遇薛子安的事情说了,赵成材听了当即一拍桌子,气得额上青筋直冒,“无耻!人渣!怎么能有这种恬不知耻的人?倒是得想个主意把他弄走才是!我就不信了,真没有扳倒这种人的法子!”
“你先别生气!”章清亭温言劝着,却又皱眉道,“想让他走,谈何容易!上回你不打听了么?他家和他媳妇那何家可是在北安国甚有势力的,哪是那么容易能连根拔起的?倒是想个法子,让他别来打玉莲的主意,骚扰咱们家才是真的。”
赵成材缓缓的坐了下来,苦苦思索,“总不会一点法子都没有吧?我老觉得,有他一日在扎兰堡,我就总不得安心,老怕你又出点子什么事儿!”
章清亭听得心头一暖,“我自己会小心的!不过玉莲容貌委实也太过出众了些,不说姓薛的,就是贺家那弟弟今儿瞧着她,也是目不转睛的。还有你们那李大院长,每回来一瞧见玉莲就眉花眼笑的,我从没见他对小蝶有那样的好脸色。”
赵成材又是得意又是烦恼,“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莲长这么漂亮,日后纵是她自己甘心跟旺儿过日子,家里没个能撑门面的男人,怎么护得住她?还有姨妈家的生意,难道全让她去抛头露面?那可真是没个清静日子过了!”
说起这个,章清亭把赵玉莲的想法也跟他讲了。“你母亲那么泼辣,养两个闺女倒是真招人疼!一个两个都这么有良心!”
嗳!这话有嫌疑哦!赵成材立即接道,“我也挺有良心的啊!”
章清亭掩嘴一笑,“你有什么好争的?倒是想想玉莲这事该怎么办吧!旺儿还是个没开窍的,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开窍。我之前还想着怕玉莲那么个聪明丫头跟了他受委屈,可听你这么一说,竟是更不能跟旺儿成亲了。纵是玉莲学得再聪明再能干,终归是个女儿家,还偏偏生得那么一副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只该养在深闺人未识,怎么能放出来行走?确实也是太不妥当了些。可旺儿怎么办?又是个大难题!”
赵成材也愁,“我倒是想过能不能再给旺儿好生治治,李鸿文倒说京城有个好大夫,也不知行不行的?”
章清亭道,“那远水解不了近渴,其实我瞧旺儿并不是那么笨,你瞧他,会认人,也能学会识字,出去玩也起码也知道分清好歹。说句不大好听的话,我倒觉得是姨妈太把他给惯着了,什么心都不让他操,什么都不教他,怕他吃苦,怕他受累,活活把人给养傻了。我有时冷眼瞧玉莲倒是时常教他,旺儿也是能学会的。”
赵成材点头,“你说的很是!咱们老把他看成是个有问题的孩子,所以什么都不要求他,也许他其实没咱们想的那么差,就算达不到常人,起码也可以比现在做得更好些。反正他现在也在学堂里,不如咱们试试,看能不能好好教教他!”
章清亭很是称赞,“如此善哉!若是旺儿真能因此进步,倒是真的解决姨**心腹大患了!”
赵成材说干就干,当晚就拟定了一个牛得旺学习计划,准备开始尝试。
第二卷 (一七四)榜样的力量
(一七四)榜样的力量
有句老话说得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赵成材雄心勃勃的拟定了牛得旺的学习计划,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实施,那小子倒先给他出了个难题。
牛得旺一早起来就嚷嚷,“我不要姐姐跟我去上学!”
小孩子怕同学笑话,非要自己独立。可没有赵玉莲在身边,他能管得好自己么?谁都不相信。
只有章清亭支持,“就让他自己去试试吧!让银宝元宝跟他坐一桌,不许带吃的喝的,上课时要是不老实,让老师该打就打,不行就把他赶出学堂。反正你在学堂里,咱们离得也近,怕什么?让他养成习惯,知道这世上并不是大伙儿都围着他转的,只怕还好些。”
赵成材仍是有些担心,“这药会不会下得太猛了些?”
章清亭道,“治重病当然得下猛料!你之前不还劝姨妈那些放手的话么?也不用总是拖拖拉拉的了,就从现下开始,把他当成个好孩子来看,等他自己闯去!”
赵成材点头,下了狠心。“那好,旺儿从今天起,你自己上学。若要不听话,老师打了你,哭可以,但不许乱发脾气!”
牛得旺懵然无知的应了,赵玉莲却仍是不放心,“我不跟进学堂,就在外头瞧着行么?”
赵成材摇头,“既都不跟进学堂了,那还在外头看什么?更招他分心,总有个指望在外头。你安心在家等着吧,实在不行,我把他送回来也就是了。”
章清亭拉着赵玉莲,“那学堂又不是龙潭虎|茓,再说,咱们这么多人都在家呢,出不了什么大事。你是愿意他一辈子这么娇生惯养,不知世事呢,还是宁可让他受得罪,学点规矩?”
赵玉莲想了半天,终于同意了。只再三交待牛得旺,一定要老实呆着,千万听老师的话,别和同学们闹别扭。牛得旺满口应下,高高兴兴的背着小书包,和银宝元宝一起上学去了。
这月初第一天开学。先不急着上课,让学生们搬着小板凳到院子里坐着开了一个大会。除了总结上个月的教学成果,会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公布考试成绩。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此次考试的前三甲当中,竟然有两个是女孩子,只有第二名,被张元宝夺得,才给男生们争了口气。
本来说要将男女生成绩分开来,可赵成材不同意,“既然是一起开的学,就索性让所有的学生一起来比。不管考得怎么样,总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若是说因为女学生考得好了,就故意刷下去,实在是有失公允。况且女学生本来就少,能考成这样,实在是很不容易,咱们也该适时奖励一下,对她们自己和她们的父母也是个鼓励。至于男学生嘛,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不足,对他们反而更是个激励。”
几位夫子一商议。这些男孩女孩年纪都尚小,混沌未开,女学生纵然暂时学得好,日后也无法参加科举,不如就按赵成材所说,暂且排个名激励一下他们,让男孩子们知耻而后勇,也是好的。
于是乎,全部学生一起排了名出来。前十名,不仅有张大红的奖状,还有一套文具以资鼓励,后头那四十名,也各写了一张奖状,让他们可以拿回家给父母报喜。
而前五十名的学生姓名拿一张大红纸写了,就贴在书院外头的滴水檐下,供所有乡亲父老参观。
张发财这两天心里老惦记着这事,一俟见到学院门口终于放榜了,忙拉着张小蝶过去指给他看。
首先就瞧见张元宝的大名,张小蝶惊喜连连,“爹!元宝考了第二名!”
“是吗?”张发财纵然不识字,也是使劲的瞅着那名字,乐得合不拢嘴,“那银宝了?”
“等我找找……”张小蝶再往后一瞧,“张银宝,十七名!这小子可被弟弟比下去了!”
“都不错!不错!”张发财一拍大腿,喜滋滋的往回走,“快告诉你姐,今天给那俩小子加菜!”
张小蝶本来也想回家,可走不了了。被附近一些围上来看榜的家长围住,“好姑娘,你再给瞧瞧吧!看我家孩子在不在上面!”
张小蝶一时兴起,“那行啊!我给你们念一遍,第一名,王小翠。”
“什么?”人群中有个人惊叫起来,“那不是老王家的小闺女么?她考了第一?”
“是啊!”张小蝶指那后头,“第三名,卫金花,我记得好象是衙门里卫管事的闺女呢。”
这下人群里象是炸开了锅,一片哗然,“第一第三名都是小姑娘呢!你们瞧瞧多新鲜,把那么些小子都给比下去了。姑娘,你快往下念念!”
张小蝶现在也识了有几百个字了,这些孩子们的名字都很普通,她倒大多是认得的,很是热心的一一全部念了一念,偶有不认识的,便叫方明珠出来一起辨认。
那些家长们每听到一个名字,都得议论上好半天,那是谁家的闺女还是小子,若是有自家的孩子,可更不得了了。脸上顿觉光彩万分,腰杆儿似都硬了许多,旁人也是羡慕不已。
这一个地方住得久了,大多都是沾亲带故的,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还没等到学堂放学,来围观的家长们已把学堂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张小蝶和方明珠就成了义务讲解员,站在那榜前念得口干舌燥,章清亭在店内瞧得好笑,“那俩丫头可好。现在都快赶上说书的了!”她倒了两杯茶,“爹,你赶紧给她们送去吧!”
张发财高高兴兴过去了,俩丫头真是渴坏了,一饮而尽,“再来一杯吧!”
赵玉莲瞧着外头的热闹,忽望着章清亭笑道,“恭喜大嫂,咱们家这店的生意肯定得好起来了!”
章清亭抿唇一笑,“生意好了,每人再加一个鸡蛋!”
到了中午放学时分,学生们蹦蹦跳跳的出来了,各家家长都在呼唤自己家的儿女。可当中叫得最大声,最让人羡慕的,就是“王小翠!”
章清亭听着那声音耳熟,抬眼一瞧,居然是王江氏!那王小翠原来竟是王屠户家的小闺女。真没想到,那样人家居然养出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来。
感受到众人羡慕的目光,王江氏得意之极,牵着女儿高高仰着下巴,特意把她的奖状和奖品拿在手上,招摇过市,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就连张发财都忍不住到学堂门口去喊了一嗓子“张元宝!张银宝!”只可惜自家离学堂太近,没办法招摇,张发财此时觉得住回乡下住的好了,这要是一路走回去,得让多少人瞧见羡慕啊!
他拉着俩孩子也不进屋,就在门口乐呵呵的站着,要是有旁人善意的问起,他便满脸骄傲,“我儿子!一个第二,一个十七!”
果如赵玉莲所言,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日,就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进这文房店加买笔墨,要敦促孩子上进。上了榜的要保持,没上榜的要努力。
但生意更好的。却是方家的糕饼铺子,本就到饭点了,考得好的家长要买几块糕点奖励下自己家的孩子,而小孩子总是馋的,纵是没考好的家长也得买一块鼓励一下自家孩子,张小蝶和方明珠脱不开身,弄得章清亭和赵玉莲都过去帮忙了。
直等所有的孩子都走干净了,才渐渐停歇下来。赵成材领着牛得旺,最后也回来了。
赵玉莲一瞧小胖子垂头丧气的模样,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赵成材横了牛得旺一眼,“你问他自己吧?”
牛得旺的小胖嘴撅得都可以挂油壶了,却低了头半天不吭声。
银宝小声笑道,“旺儿上课唱歌儿,挨老师板子了,还给赶了出来!”
牛得旺不服气,“你们只说上课不许说话,没说不许唱歌的!我闷了嘛!”
全家人都扑哧笑了起来,赵玉莲忍着笑跟他讲道理,“旺儿,不能说话,就是不能出声的意思。连话都不能说,怎么能唱歌呢?都跟你说了,上课要守规矩的,你不好好听课,老是想着玩儿,那怎么行?”
“可咱们以前在家里上课也是这样的啊?”
“那是在家,就你一个学生,当然没人管你。可这里是学堂,有那么多孩子呢,你看别人有上课唱歌的吗?大家都要守规矩。”
牛得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赵玉莲又看他的胖手,老师打得并不重,没留下什么印记。自带他去洗了手,准备吃饭不提。
章清亭正想着张金宝怎么还没回来,准备过去看看,却见他兴冲冲的从后院进来,“大姐,那房子今儿上午一共谈出去三套,阿礼让我跟你说一声,回头租金送来,就够钱还债的了!我还谈成了一套呢!”
章清亭忙夸赞了他几句,方对赵成材道,“那下午我就把钱提了,你拿了衙门里去,请陈师爷、卫管事他们做个见证,把账都给结了吧!”
那是自然,赵成材又问,“过节的东西准备好了没?给我一起送过去。”
“准备好了!”赵玉兰道,“大嫂还特意备了些小篮子,怕放坏了,只先做了一部分,你明儿要是再送,我们再做。”
赵成材点头,问张金宝,“谈的人家都靠得住么?”
“姐夫放心!”张金玉打着包票,“我们很是小心,况且做什么都是契约上拟定好了的,那可白纸黑字都写得清清楚楚!”
“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赵成材嘱咐了一句,也不再多提了。
饭后,章清亭过去找晏博文瞧了新签的租约,有一间书画古董铺,一间杂货铺,还有一间小饭馆,不觉稀奇,“咱们这儿开饭馆,是不是门面小了些?”
晏博文笑道,“才不小呢!这是福兴楼的生意,他们那蒋大掌柜真是心思活络,想租我们这儿开间雅室。前头那小门面,不做生意,只招待。后头这些房间才是吃饭的地方,全部一间间的隔开,给那些贵人谈生意的。要在这儿吃饭,全要预约的!咱们这里的厨房还是小了些,主要的食材还是在那边准备着,再送来咱们这儿来一加工,便妥当了。”
章清亭笑着叹气,“真亏他想!那他这儿的价钱肯定便宜不了吧?”
“那是当然,不过呀,我也给他们开了个最高价!”
晏博文话音未落,方明珠抢着道,“阿礼哥谈出去每月二十两呢!还帮他们起了个名儿,叫福雅居。”
章清亭笑望着晏博文,“阿礼办事,自是牢靠的。只是你们家这后院租出去了么?”
“租出去了,就是给那家古董店,图个清静!”
方德海笑着揶揄,“其实我倒想把那福雅居弄我后头,没事可以过去找同行切磋切磋,可又怕油烟子熏着某尊活佛,不敢弄了。”
章清亭脸上微微一红,这都是她不肯养鸡,让赵王氏那句话传开了,弄得这老头又笑话她。
等到下午那三家送来租金,签了契约,章清亭本想约方明珠一起去钱庄提钱,可方明珠早和张小蝶约好了下午学识字和描绣花样子,她把那银票子盖了章,“大姐,我上午还说了半天的话,这会子真不想动了,你和姐夫去就成了!”
章清亭也就算了,回家找赵成材一起去提钱,赵成材道,“那你也再进去收拾一下,陪我一起去衙门把礼送了吧。都是认识的,也谢谢人家!”
章清亭便重又梳了头,赵成材把要送的礼品整理了,收拾停当和她一块儿出门。
弄得张小蝶打趣,“这么收拾起来,倒应了那句话了,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章清亭嗔她一眼,“多事!”
赵成材却嘻嘻笑着,和她一起出了门。
恰巧晏博文在方家门前瞧见,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暗自劝慰自己,不过是表象,不值得什么的。可心里,却象是有只小虫子在啃噬,无比难受。
看着他们在阳光下走远,他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自己的心迹可从来没向章清亭表露过,纵然有什么,她又怎么会想到自己呢?也许该找个合适的时机说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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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七五)天上掉下金娃娃
(一七五)天上掉下金娃娃
章清亭和赵成材先去了钱庄。提了钱,赵成材注意的看了一眼,见她和方明珠的印章上都有细小但是明显的伤痕,不觉皱眉,“这好好的章子怎么都弄伤了?”
章清亭莞尔一笑,“这样就造不了假啊!这可跟你们平常用的章子不一样,是故意弄上去的。”
赵成材这才明白,自嘲的一笑,“瞧我这样的穷人,当然不懂你们富人作派!”
章清亭白他一眼,没拿现银,而是全让人一份一份的换成了银票,这才和赵成材去了衙门。
先进去找陈师爷,却听说有人打官司正在扯皮,便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反正赵成材在衙门里也熟,那些差役忙给他们让座泡茶,极是客气。
等了一盏茶的工夫,陈师爷才笑着迎了出来,“什么风儿把你们俩吹来了?”
彼此见了礼,赵成材取出银票和礼物,“今日前来。所为两桩事情,一是还债,二是端午快到了,就自家做了些粽子糕点,带您尝尝。”
陈师爷也不推辞,含笑把自己那份礼收下,命人请来卫管事,一同做个见证,帮他销账。
那些生意大半都是卫管事帮忙拉来的,银钱数目早跟章清亭核过了,现在一一对照无误,便收下了,立即安排人去通知那些商户来衙门领银子。
赵成材自也准备了端午礼品送他的,卫管事才又道谢,“今儿中午回家瞧我们那小花的奖状,真是要谢谢你们费心了!该我们给你们老师送礼的,哪有你给我们送礼的?”
“那可不一样!”陈师爷凑趣道,“他送你是谢你帮他盖房子,你谢他应是谢师礼,两个不冲突的!”
卫管事忙应了,“那个当然!改日一定上你们书院道谢!”
赵成材笑呵呵的道,“那是你家闺女争气!我们书院都是一样的教,可考出来却有三六九等,足见还是她自家下了功夫的。”
章清亭在一旁笑着帮腔,“也是卫大人家教有方!两百多个孩子考第三,可着实不易。这还是个姑娘家,要是个小子。日后还了得?”
卫管事倒是叹了口气,“就是这话哩!也不是我自夸,我家花儿从小就聪明伶俐,几个哥哥没一个赶得上她的!那孩子也真爱读书,自上了学堂,回了家没事就是看书写字,很是用功。偏偏生就个丫头身子,要不,我还真指望她能替我争口气!”
陈师爷道,“姑娘又怎地?就让她好生学着,日后虽不能参加科举,但学出本事来,博个才名,也是万人称赞的,到时少不得择个东床快婿,一样替你争气!”
卫管事点头,“希望如此了!不过我倒真是希望你们学堂容这些女孩子们多学几年,要是能请到好师傅教教她们琴棋书画、针线女工就更好了!纵然再加点学费,我们也是愿意的。要我们自己请,就太艰难了些。”
赵成材听得心中一动,对啊。女学生们若是识文断字了,家长们肯定是想着多才多艺,日后能择个贵婿,可让一家负担一个好老师的费用估计有些吃不消,但若是能多联络些家长,替他们请些才艺方面的老师,岂不是好?
“行!此事我记下了,回头去书院里再商量商量,打听打听哪里有这样好的老师,看费用如何,到时再商量怎么办吧!”
卫管事大喜过望,“那我可就指望你了!”
陈师爷笑道,“等事成了,你再好好谢谢成材吧!到时咱们扎兰堡多出些才女,纵是嫁了出去,也是替我们家乡父老争光的!”他忽地话锋一转,“卫管事,你家闺女考这么好,准备怎么奖励她啊?”
卫管事半是得意的一笑,“可别提了,那孩子心大,考了第三回来还不乐意,说输给谁也不能输给王小翠,正在家里发愤用功呢!她娘倒是想拉她去做身新褂子,她都不要!”
“这还真是要头悬梁锥刺股,考个女状元了!小丫头爱读书是好事,但也不能不顾惜着身体,你还是快带她去做件新衣裳吧!”
陈师爷话里明显有送客之意了,卫管事知他素来和赵成材交好。心想他们可能有话要谈,连忙告辞,“说得是!这德容言工,三分人才,还得七分打扮!我这就带她去!”
等他走了,陈师爷才把赵成材夫妇请到内室,闩了门才笑道,“现有一桩好买卖,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
赵成材和章清亭对视一眼,“陈师爷,您跟我们还卖什么关子,快说来听听!”
陈师爷从袖中抽出一份公文递了给他,“你且看了,再说话。”
赵成材接过一瞧,半天嘴巴张得老大,脸色也变了,“这……这……”
章清亭是真着急,到底是什么买卖值得秀才如此模样?又不好凑过去看,只轻笑着,“相公你也注意着点,别让陈师爷笑话了!”
“不是!娘子你自己看看!”赵成材忙将公文递了给她,转而问陈师爷,“这事。我们能做成吗?”
陈师爷颔首,“只要你们能还得起这笔债,这马场就归你们了!”
章清亭看了那份公文,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天哪,真是老天掉下了金娃娃了!
公文里明明白白写着,扎兰堡的神骏马场因债务纠纷,欠银不少。而那东家因为家宅不宁,年前就愤而留书出走,不知跑到哪里去出家了,家中正乱成一锅粥,忙着去找他。根本无人理事,这欠的银子也无力偿还,待要宽限,可已经拖了大半年了,几位债主实在等不得,又不好去欺负人家的孤儿寡母,故此联名来此,把他们家告上衙门,想以马场抵债。他们要的不多,只是各家的欠银,总计才一千多两。
陈师爷道,“这可是块大肥肉!若是按正常的程序走,衙门得等县官来了,再将那马场挂牌公卖,价高者得。可现在不是群龙无首吗?新县官还不知什么时候到,我方才接了这状纸就想到你们了。早前成材你不是还说想弄个马场来做做,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赵成材有些迟疑,“这个……不太好吧?会不会有点落井下石了?”
陈师爷重重嗤了一声,“就说你太书生气!这事情你要不做,总是有人做的。一旦传扬开来,至少也要两三千两,你再抢都抢不到了!况且我听说,走了东家,那马场里的马可是越养越瘦,再这么下去,这个马场就废掉了!所以这些债主也不敢开高价,就想要回本钱。那马场真正值钱的,其实也不全是马匹,倒是那么大块牧场!哪怕你们自己不做,就是接了一倒手,绝对也有几百两银子的利息!”
章清亭很是困惑,“既然是开马场的,家中定然有钱,怎么走了人,就连区区一千两都拿不出来?”
陈师爷倒是笑了,“这个不怨你疑惑!听说,那东家是在外头置了个外室。可是家里的媳妇凶悍得很,死活不同意进门,那外室连身孕都有了,却仍无名无分,也是成天的哭闹不休。东家给她俩逼得无法,只好离家出走了。现这两房都有钱,却没一个肯拿钱出来还账的。谁要是还了钱,马场仍是大家的,都不肯吃这个亏,只把马场的地契丢了出来拖延着,她们两边倒自是吃香的喝辣的,这才气得债主无法来打官司。说起来,他们也怪可怜的,收不回账,连年都没好生过。这眼看就端午节的,心里更是难受,所以才闹了起来。”
啊!这下子明白了。这就是家不和,外人欺啊!
可赵成材仍是不能踏实,“若是我们接了,那东家又回来了,再来个不认账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陈师爷嘿嘿笑道,“反正现在山中无老虎,我就冒险替你们办一次!你们把钱交上来,我就仍是按公文接收,盖上官印,把那马场判给你们。就算是东家再回来,有官印在此,而且确实也是他那两房老婆都不肯还钱,才弄成这样局面,要怪也得怪自家,绝对怪不到你们头上!不过你们若是要办,就得越快越好,谁都说不准新县官什么时候到。要是可以,我今晚就联系债主,纵是你们一下子手头没那么多现钱,可以让成材再打个欠条,尽快还给人家,毕竟成材有功名,你们又是有家有业的,应该信得过!”
可这样,就欠陈师爷太大的一份人情了!赵成材想了半天,也不避讳了,直接就问,“娘子,你说,要吗?”
“要!”章清亭以女性特有的直觉当机立断的答应了,“不过,我们得先去马场看一眼,到底是多大的牧场,多少马匹都得有个数。最好再请衙门里的官差,还有那些债主们一起去作个见证,若是可以,我现在就去提银子,先付订金!不行,再把我们收租的契约全给他们押着!只要胡同里的房子全租了出去,绝对是可以还清这笔账的!只不过,陈师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事若是成了,我们该怎么谢你?要不,这么大个忙,我们也不敢让您担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帮!”
“爽快!”陈师爷也不含糊,直接就道,“若是事成,我也不要旁的,就把你们那小院子送我一套!纵是我为此砸了这饭碗也无妨的了。”
一套院子换一个马场,太值了!章清亭拍板,当即就分头火速行事。
(PS:小清亭马上开始第二次创业了,请多支持鼓励!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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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七六)马场买定
(一七六)马场买定
出了衙门,章清亭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和赵成材回了家。三言两语跟方德海把这事一说,老头子的眼神也立即就亮了起来,沉声吩咐,“你和明珠去钱庄提钱,阿礼赶紧去雇马车,咱们马上就走!”
章清亭又吩咐张金宝看着胡同,赵成材却道,“让金宝跟着一块去!少不得要他干活出力的地方,金宝你快收拾了笔墨纸砚,还有算盘什么的都带上。等阿礼车来了,就到钱庄来接我们!玉兰去方家看着,小蝶和玉莲到后院去守着,若是有生意来了,你们先应付着,有什么事,等明儿我们回来了再定!”
张发财道,“你们快去忙吧!家里有我们呢,不用担心!”
这边赵成材就带着章方二女火急火燎的出门了,到钱庄一次性把账上剩下的几百两银子全部提了现,等了没一会儿,晏博文带着车也到了。他倒是细心,怕人多不够,直接雇了两辆大车过来。
一行人上了车,直奔衙门而去。
陈师爷那头也没闲着,待他们一走就打发了几个差役把几位还没走远的债主全又追了回来,听说有人愿意接手还钱,那些债主们自是喜出望外。两相见面,见天色不早了,也不多寒喧,便请他们也上了车,一齐便往神骏马场而去。
章清亭毕竟是女流之辈,不好与陌生男子同车,赵成材便做了代表上了债主们的车,与他们相互认识。
这些债主多半不是本地人,为了讨债已经来了好几趟了,就住在客栈里,他们也巴不得少些把事情了了,可以早点回家过节去。听说是盖学堂的赵秀才,这些债主倒是都信得过的,陈师爷又特意说起赵成材刚卖了几套房子,便先还清了所有欠账,那些债主更是满意。
“做生意便该这样才对!欠债还钱才是天经地义,没个说你挣了钱,自个儿大鱼大肉享受着的,倒让别人吃糠咽菜的!”
“就是!这沈家也太不象话了!就是两边一家出个五百两也能帮咱们把账还了,却偏偏不肯。哼,他们不仁就别怪咱们不义!不是把马场给咱们吗?那咱们就卖了。看他们还神气什么?”
看来这些债主没少受那沈家马场妻妾两边的窝囊气,一个个义愤填膺,怨声载道。
赵成材心下暗道,这齐人之福可也不是好享的,一个弄不好就成了齐人之祸了!一个家里还是一夫一妻最省心,干嘛非得弄三妻四妾的?真是自找麻烦!
行不多时,神骏马场到了。
春日黄昏,夕阳西下,晚风吹着柔嫩的青草,一片欣欣向荣。
章清亭下来一瞧,当真是很吃了一惊。陈师爷没有说错,这马场要是买下来,光这块牧场就能保住本钱了。
债主带他们进来,热心的介绍着,“这沈家的神骏马场是扎兰堡仅次于贺家飞马牧场的第二大马场了,虽说地方小了点,但这块牧场草丰水美,却是整个扎兰堡最好的一块牧场,你们瞧,那二道子沟刚好在那山脚下拐了个弯,牧马饮水都是极便利的!”
“还有这边!这马厩可不是草棚子。全是砌的土坯墙,狼来了都不怕!还有那边,搭的两间砖房,是仓库和伙计住的地方,全部是现成的!”
他们这一行人当中,只有晏博文是真正懂马的。他眯着眼睛瞧了瞧,地方是不错,只不知马匹如何,“先去马厩看看吧!”
高大宽敞的马厩里,本能容纳上百匹马的地方却只稀稀拉拉养着几十匹马,俱是无精打采,瘦弱不堪。应是多日未曾清理了,马粪马溺堆积不少,在这春暖时节,闻之欲呕。
章清亭刚到门口便掩鼻皱眉退了出去,债主瞧着也是面面相觑,大惊失色,“怎么只剩下这么些马了?”
他们进来这么半天,都没有一个伙计过来招呼的。赵成材眉头一皱,转头叫张金宝,“你跟我进来,点点这些马匹的数量,包括颜色都要一个一个记清楚!”
晏博文从袖中取出汗巾包住口鼻系上,“我来吧!赵大哥你来记,金宝去把旁边窗户全部打开,透透气!”
他走上前就掰开一匹马的嘴巴,“一,黑毛白额,三岁。中等。”
这个一看就是行家了,赵成材不懂也不装懂,依他那样也拿了汗巾如法炮制,接过张金宝的笔墨,就开始运笔如飞,唰唰的往下记。
他们在这儿清点,章清亭道,“那咱们就过去伙计那边瞧瞧吧!”
偌大的工房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里头的家伙什也搬得差不多了,除了几样笨重的家具,什么也没剩下。旁边另一间房用铁链着锁着门的便是仓库。
“人呢!有没有人?快来人!”
吵嚷间,外头终于过来一人,“嘿!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债主们终于揪着人了,“你是何人?”
“我是这儿管事的!”
“你管事?我且问你,这儿原来的冯管事呢?”
那人一惊,“你认识他?走了!早就回家过年了!我是他请了来,暂时帮着看马的。你们要是找他,可得再等等,看端午过后会不会回来!”
“那这里原来那么多的马呢?”
“卖了!沈家这大半年连个工钱也不给,让大伙儿喝西北风啊?卖了给大伙儿分了!”
那伙债主可真气坏了,跳着脚大骂,“这也太不负责了!连自家伙计都不管了,那咱们还管什么?赵夫人。方老爷,你们是不是要?若是确定了要,咱们现在就卖!”
那人慌了,“啊?你们要卖马场啊?这沈家的东西,可不许乱动!”
“我们是这儿的债主!瞧见没有,这是沈家给我们的契约!”
那人挠头,“我不识字,我也不懂!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那这儿是不是就不要我看了?那我可就走了!”
“站住!”章清亭觉得有点不对劲,“那冯管事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在这儿替他看马?你是不是也偷了马匹出去卖?还是偷了粮食?”
“哪有?”那人的眼神明显的闪烁起来,转身就想往外跑。
幸好陈师爷还带了两个官差同来,立即吩咐。“拦着他!官府在此,你还想狡辩?快快从实招来!否则抓你上衙门大刑伺候!”
那人一听惹上官府了,吓得立即就招了,“是冯管事答应我的!他说没钱给我,就把这儿的东西给我了!”
“那你快把库房打开,让我们瞧瞧!”
那人支支吾吾推脱着,“我……我没钥匙!”
“说谎!”章清亭一针见血指出来,“你要是没有钥匙,哪来的草料喂马?还不快去把门打开!”
那人一拍大腿就嚎开了,“冯管事答应过了正月就回来的!可现在都几月了?也不见个踪影!我帮他看这么大的马场,收点工钱又怎么了?”
债主道,“你老老实实说真话,我们就不追究你!要是再推三阻四的,一定要抓你进衙门!快开仓库!”
两名官差架着那人直接就到了仓库门前,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开了仓门,吱呀呀推开一瞧,仓库里已经快给搬空了。
“粮食本来剩下的就不多了!沈家也没个人来照应!这么多匹马成天得吃得喝,我不过才卖了几包而已!”
“那马呢?”章清亭关心的还是最值钱的东西,“卖了几匹?”
“马走时是点了数的,我没卖,就拉了两匹回家干活了!”
陈师爷不信,“真的是两匹么?可不要让官府查出来多的!”
“四匹!”那人赌咒发誓,“再有隐瞒,抓我去坐大牢都可以!”
陈师爷当即下令,“那粮食的事就算了,你还不赶紧去把那四匹马给送回来?”
那人刚想跑,陈师爷使个眼色,两名官差跟着他去了。那人暗呼倒霉,却不得不垂头丧气带着人回家领马。
那群债主一合计,反倒给章清亭他们赔礼,“赵夫人,方老爷,你们看这样行不行,那尾数我们也不要了,只要你们能把前头整数的银子还给我们,这马场就算你们的了!”
章清亭想了想,“各位老爷。你们在外做生意也不容易,这债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既然这马场都没人管了,那我们就接下来。钱我们一分一文也不会少你们的,马上就是端午了,也该让你们好生过个节的。今儿我们手上提的现银短了点,不知一会儿回去了还能不能筹到钱。嗯,你们看这样行不行?看是哪位离家最远的就先把钱领回去,其他几位,我们至多明日就把你们的钱全部还上,让你们也能安心回家过个好节。”
债主们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个个欢欣不已,“那怎么好意思?”
章清亭一笑,“各位都是跟马场有生意往来的,说不得日后咱们还得打交道做生意,那时就请各位行个方便,大家发财也就是了!”
“好好好!赵夫人,您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能不仗义。日后你只要有需要,尽管来找我们,绝对是给你最低的价格!”
众人附合着,“那我们现在就把这契约过了户,交给你了!”
陈师爷东西带的都是现成的,当下就把契约拟定,签字画押,收了起来,“回头盖了官印再给你们!”
章清亭心知其意,也不多言。
等了一时,赵成材他们清点马匹回来了,顾不得喘上几口干净气,先报结果,“共有马四十七匹,却只有十一匹是好的,其余全都病了,得赶紧请兽医回来!”
再一会儿,出来提马的官差也带了四匹马回来了,那就是五十一了。章清亭心中暗自算计着,光这就值回不少银子了。
晏博文看见刚回的一匹枣红马时,眼神明显动了一下,却没有吭声,将那四匹马一并牵了回去,“今晚我留下,等大夫来。还得立即进行打扫,要不这些马儿可太遭罪了!”
“我也留下!”张金宝在外头大口大口呼哧呼哧吐着臭气,“这么大的地方,你一人也干不完啊!”
这个弟弟,终于也懂得勤快了。章清亭很是欣慰,“那你俩留下!晚上给你们把饭送来。”
赵成材想了想,“我去请大夫,再把成栋也带来,现在一个伙计都没有,先让他来顶上吧!”
章清亭却蓦地记起,“那你家明儿收割的事情怎么办?”
赵成材一笑,“你傻了么?现在有这么多马匹了,随便牵一匹回去,都能给娘帮多大的忙?纵是再不够人手,花钱请人来就是了,哪有这边的事情重要?快别多说了!阿礼,你给挑一匹好用的,我带它回去干活。看还有什么要带的,我一会儿再带过来!”
晏博文从刚刚收进来的几匹马里牵出一匹白马来,“若是干农活,这个就好,年纪虽大些,但很是温驯。只是,你会骑吗?”
这话问得赵成材脸上有些挂不住,笑着反问了一句,“你见过咱们北安国的男子有不会骑马的么?就是不太熟练,摔打几次也就好了!”
于是章清亭很是讶异的看着赵秀才翻身上马,还挺象模象样的。心中未免一动,那她是不是日后也可以学学骑马?
方明珠已经一脸兴奋的问出来了,“阿礼哥,我明儿来,你教我骑马好不好?”
“这马儿还瘦着呢!得养好了再说!”晏博文又对章清亭道,“老板娘,倒是得尽快买个马车来了,这往后可有不少东西要置办呢!你们来来去去的,要是没有马车就太不方便了。”
嗯。章清亭点头,赶紧先带着众人回去了。
当赵成材骑了高头大马回了赵家,可把赵王氏吓了一大跳,“你上哪儿租了匹马来?就是收割用也太浪费了!”
赵成材嗐地一跺脚,脸上却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什么租来的?这是咱家的!那马场里还有好几十匹呢!”
“什么?”赵王氏以为自己听错了,“咱家哪有马场?”
赵成材得意的一笑,“刚买的!”
赵王氏瞠目结舌,刚买的?马场?那得多少钱啊?
(PS:稍等片刻,二更速度送上!)
第二卷 (一七七)新的开始
(一七七)新的开始
赵成材跟呆住的赵王氏交待。“这匹马就留着先帮您干活吧!成栋,你快收拾了铺盖衣裳,一会儿我就雇车来接你,送你去马场。这回你可得给我好好的干!再不许偷懒耍滑,听到没有?”
赵成栋瞠目结舌,“哥……你,你没弄错吧?你买马场了?”
“是你嫂子和方老爷子一起买的!”赵成材转身想走,赵王氏却紧紧揪住儿子不放。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太震惊了,她必须得问个清楚,“你们那房子还没租出去多少呢!哪来那么多的钱买马场?”
“这个娘您就不用担心了!”赵成材着急要走,“我这还要请兽医,带吃的过去呢!总之就是娘子刚刚买了个马场,还是咱们扎兰堡第二大的马场!明儿那收割的事情,您自个儿花钱雇人干吧!详细的回头我再跟您说!”
他急匆匆的走了,赵王氏站在那儿,半天还回不过神来。
我的天!章清亭那丫头居然折腾出了一个马场?天啊!那她可着实是要阔气了!成材方才说,要成栋去好好的干,那是不是说,只要表现好,到时肯定还是有好处的?
赵王氏由震惊慢慢变成了狂喜!扎兰堡的第二大马场!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她摸着怦怦乱跳的心口,定了定神。白马就拴在院子里的树上,它是活的!这事是真的!
赵王氏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脑子清醒起来,“成栋,你赶紧收拾衣裳和铺盖!孩子他爹,你也快去收拾了,一会儿跟成材去马场干活!”
赵老实不解,“那成材又没叫我去!”
“你傻啊!”赵王氏真是恨铁不成钢,“他那是怕咱们收割没人,你又是他爹,所以不好叫你去。那么大个马场,连个伙计都没有,不定得有多少活要干呢!我是走不开,要不我也去了!听我的,快收拾东西!”
“那收割……”
“咳!你个老榆木疙瘩怎么一点都不开窍呢?我明儿请两个人回来收了不就完了?那一匹马值多少钱?两亩地的麦子值多少钱?这能一样么!对了,咱们这两块地,下一季就不种麦子,改种豆子玉米和高梁了,还能喂马!”
赵王氏想着就觉得是个好主意,“你们快去收拾!我去烙几张饼,再带上咸菜和大酱,过去和大伙儿一块儿分着吃!”
赵家三口慌慌张张的忙开了。
那头章清亭更不闲着,让方德海回家交待做准备,章清亭中途就下了车带方明珠去敲开了钱庄铺子,以胡同房子作抵押,顺利借来了银子。
方明珠很是不解,“大姐。咱们为什么不缓一缓再还这钱?”
章清亭一路走,一路跟她解释,“对于咱们来说,缓一缓不算什么,可对于那些债主来说,已经欠了大半年了,早一日给他们,能让人家省好大的心呢!你反过头来想想,若是别人欠了你这么多钱,又拖着不还,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方明珠又问,“那也不一定要来钱庄借啊?找租我们胡同的那些老板们借,恐怕利息还要不到这么高吧?”
章清亭悄声道,“要是找别人借钱,一来咱们得跟人家说清楚来龙去脉,到时未免有人会说我们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若是有那些个口风不好的,心存妒忌的,说不定还要凭空捏造出什么话来,反而会把事情搞砸。二来,人家就算是什么也不说的把钱借了。可咱们却又得欠下人家一个人情了。日后要还这人情时,还不知要花多少钱呢!倒不如现在就多花点钱,也不用费口舌,就把钱借来了,把债还上。那些债主满意了,自然高高兴兴的回家过节,心里还记着我们的好!”
方明珠恍然大悟,“这就是那个一石三鸟之计了吧!”
章清亭狡黠的一笑,“咱们得了便宜,可不能再卖乖,老老实实的也多替人着想一些,让他们也舒坦了,这买卖才能真正做下去!”
方明珠懂了,却又笑道,“大姐,你可真是诡计多端!”
章清亭嗔她一眼,“这个不叫诡计多端,你可以夸我足智多谋!”
方明珠捂嘴咯咯直笑,二人到了衙门,债主还在这儿等着,当即便还清了所有欠款。
那些债主没想到她办事这么爽快,感动不已,“到底是秀才娘子,做事清清白白,真有读书人的侠义之风!”
章清亭心中也高兴,上回秀才批评了她,她可一直有记在心里,行事当然更有分寸了。
债主们欢天喜地的收了银子,都准备歇一晚。明儿就回家过节了。章清亭问清了他们住宿的客栈,第二日一早,还特意一人送了份端午节的粽子和点心,虽是小小的举动,却让那些人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日后做起生意来,自然是关照良多。
送走了他们,章清亭立即又与陈师爷订了份小院子的转让胡同。陈师爷倒不贪心,随便她们给哪套,章清亭便挑了那套已经租给福兴楼的给他。
陈师爷却坚决不要,“那套租的那么好,给你们自家吧!给我那间租给杂货铺子的就行。不过此事暂时可别跟人说起,租金还是你们去收,悄悄给我就好了。”
这个章清亭自是懂的,陈师爷取了官印,在那马场契约上盖了公章给她们,这就算正式生效了。
章清亭直到白纸黑字的拿到那契约,心才真正的放了下来。
和方明珠回了家,赵成材却早就回来过又走了。他做事很是细心,让晏博文对那些马匹初步诊断了一下,将病症全记下来了,再去兽医那儿一说,便知道大致如此处理了。带了个小徒弟和许多要用的药材。一起乘车出来。
家里饭菜还没熟,赵玉兰临时炒了个鸡蛋青菜,做了点糕饼给他带了去。幸好赵王氏想得周全,也做了不少吃的,连请的兽医带伙计也够吃了。
赵成材见老娘如此尽心,甚至连爹也让跟着来了,很是感动,没工夫多说,一辆大车赶紧就拖着人全杀到了马场。
天色已黑,晏博文烧了柴禾在外面照着引路,他和张金宝已经干了不少活了。一众人进来。先吃饱喝足,再一面打扫,一面给马匹看病。
幸好都不是什么重症,兽医瞧过之后,一一开了药,嘱咐他们分栏饲养,喂些精细草料,相信调养上一两个月,都是能治愈的。
直忙到二更时分才算完,赵成材明天还要照管书院,便陪着兽医一起回去了。
这边就交待给了晏博文,“咱们这儿就是阿礼懂马,你们可都得听他的吩咐。我明儿就去雇人,拼着辛苦几日,把马场收拾出来也就妥当了。”
赵老实和张金宝当然没有异议,赵成栋上回闯那么大祸,人也收敛了不少,虽然也嫌脏臭,但大伙儿都在干,他也很是出力。
晏博文便领着众人,直干到五更天,方把马厩给清理了干净。到天将明时,四人全部累得倒头就睡。
一早章清亭带着方明珠张小蝶过来送饭时,看着很是动容。也不吵他们,就在外头灶间烧水泡茶,等着日上三竿,他们才悠悠醒转。
洗漱之后,用了早饭,开始商量正事了。
晏博文眼睛闪闪发亮,“老板娘,你这回真是捡到宝了!光那一匹枣红马就能给你把钱赚回来!”
“是么?”章清亭也很是欢喜,“哪一匹?”
晏博文带她去瞧,“就是它!真是匹好马,居然给拿去拖货了,这些人真是不识货!你放心,好好把它养上几个月,以后可以做种马的!”
章清亭听着脸上微微一红。明明是很正经的话,可毕竟大家闺秀听不习惯,便换了话题,“那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晏博文生**马,还当真认真思索了一番,“瞧它毛色红亮,倒象是葡萄美酒一般,可是叫葡萄又太文气了,不如就叫烈焰吧!”
章清亭刚刚点头,后头方明珠跟了上来,“我说还是叫葡萄好!多可爱!”
晏博文微一皱眉,章清亭却笑道,“不过是个名字,叫什么都无所谓。依我说,不如叫珊瑚或是玛瑙,倒跟明珠更加般配呢!”
方明珠撅着小嘴,“大姐就会打趣人!”
章清亭正色道,“这些都是小事,阿礼,你倒是说说看,这马场要怎么经营,需要添置些什么东西来才是要紧的。”
谈到正事,晏博文也不开玩笑了,“首先是人,这么大的马场起码得要七八个伙计来打理。现在这又是春季,本来就该是马儿繁育的季节,得快点治好了,要是错过了,就得耽误一年的工夫。”
章清亭微红着脸点头,“我回去就招人来!那你瞧着其他东西要添置什么的?”
晏博文道,“最重要的就是草料,粮仓里剩的草料已经不多了,幸好现在青草多,但也需要准备些青豆麦麸、玉米高梁来,还有红萝卜,马儿也爱吃。现在马儿病的多,要是可以,还得采购些鸡蛋回来给它们补补。再买些冰糖、麻油还有盐巴,也是要的!”
方明珠听得稀奇,“这马儿还吃糖吃盐的?”
晏博文笑道,“马儿不吃盐,可跟人一样没劲的。糖是零嘴,油是润肠的。若是可以,它们还爱吃花红(古代苹果)、沙梨等许多果子呢!只是那些太贵而难得了,真正想养出好马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章清亭听得不住点头,这新的事情该学的东西着实不少。有一个人,看来她得好好去请教一番了。
第二卷 (一七九)藏私
(一七九)藏私
方德海重重叹了口气。“我这老头子比你们多活了些年岁,多经历了些风浪。这一旦人要真正有了钱,这麻烦可就少不了了。这秘方现在不给你们,让你们心里都有个数,等我老家伙闭眼的那一天,才会真正传给你们,算是给你们一个防身的东西。现在先不要用了,等到哪天真有需要时,再拿出来开店吧!”
“至于这马场的分成么,咱们这样来办,实际上按三七的来,但是账面上,咱们什么都不写。我都替你们俩想好了,丫头你这儿可以瞒下二成来,你可以回去跟成材商量商量,看是以谁的名义私存起来,就当给你们小夫妻攒点家底。要是日后明珠嫁了人,也只能对婆家说只有两成的股,多的一成自己攒着做私房,到时这钱丫头你帮她收着,别让她傻乎乎的给人混了去!”
章清亭应了。却有些疑惑,“赵家不是成材当了家么?难道谁还能来分我们的东西?”
方德海冷哼一声,“就说你这丫头还是年轻,没经过事情,他家还有成栋呢,等他成亲,你们总是要分家的。你以为分家就是你们自家说了算?那是穷家小户才这么干!等你们真正阔气起来了,怕是连宗族都要Сhā手来管的,那时可由不得你了!”
章清亭很是动容,“老爷子,您真是替我们想得太周到了!”
方德海叹了口气,“我也就只能尽这么点了心力了!明珠,你再写份契约,你们两人签名画押,我给你们做个见证。”
章清亭道,“老爷子,那要是如此,我们就四六开,否则我坚决不收您的秘方!您也听我说两句,虽然说盖胡同买马场确实是秀才出了不少力,但是追根究底,我们最早能赚到那买胡同的钱,却全是靠您的手艺。若非如此,其他的什么都休要再提,这饮水思源,所以还是该谢谢您才对!况且您也说,明珠就她一人。我毕竟还有父母兄弟,这马场生意还不知如何,她日后往婆家里报上两成,自己手上再留下两成才更加从容。”
方德海很是感动,“那就太谢谢你了!”
这一边,方明珠就重新又拟定了契约,一式两份,各自收好。
章清亭回了家,心里却在盘算着,现在自己占了六成的股了,倒真是应该分给成材三成。可又怕一提钱的事情,他又说见外,又逼自己做出选择。唉!章大小姐真是为难,这又欠他一个大人情了,到底该怎么还呢?
想了半天仍不得其道,却听前院脚步嘈杂,是赵成材他们回来了。
天也晚了,各自回房歇息。
赵成材上得楼来,章清亭已经给他倒好了热茶,“盥洗室里热水已经烧好了,你先去洗洗。再过来说话吧!”
赵成材心里一暖,收拾停当,才过来说话,“娘那儿没事,请了三个人,一天全收割完了。那些人说好了帮忙把事儿全部干完的,不用咱们操心了!明儿过节,我让她一早就锁了门过来。马场那儿离不了人,咱们索性全到马场那儿去过节吧!”
章清亭点头同意,先扯了句闲话,“你们学堂今儿忙什么了?听说你都一天没着家的?”
“今儿可着实是忙坏了!昨儿公布了那榜后,一早就多了许多家长要送女孩儿来读书的,原本一个班还编不满,现在一个班都编不下了,要是节后再来人,肯定得加一个班了!”
章清亭笑道,“这是好事!让大家知道,女孩儿读书也是能跟男孩儿一样的,纵是不能走科举仕途,能识文断字对多少也是个益处。”
“正是这话呢!还有昨儿卫管事提的那意见,跟夫子们一商量,大家多是赞同的,女孩儿家识字要学,但针黹女工更是本分。那些男孩子们,也想请了人来教些农耕渔牧之技。琴棋书画倒是都可以学的,陶冶性情嘛!”
“那可否习武打拳,强身健体呢?”章清亭问道,“这朝廷不仅有文状元,可还有武状元的。”
赵成材笑道。“这个我们也想过,但是一来场地着实不够了,二来咱们这儿毕竟是个文学堂,再来习武,很怕男孩子们打斗起来,那可就了不得了!这个还是让有兴趣的孩子们自己去学吧!但是却可以教教弓马骑射的,这个也是君子六艺,学来无妨的。下回金宝要去永和镇进文具时,让他记着找些小孩子用的弓箭来,咱们先研究研究,若是可以,再去找老师。”
说起这个,章清亭就提了起来,“金宝现在哪里走得开?咱们得去招些人手,光靠他们几个在马场可不行!况除了阿礼,全是不懂马的。我倒是想着去找贺玉堂,问他们家先借几个伙计来带一下,刚去了他家,跟伙计说了,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见下吧!”
这是她自恃身份,注意行止了,赵成材点头。“我一定空出时间来!不行的话,他要是哪天晚上能来,我陪你过去拜访他也是好的。对了,还有养马的书,也得让金宝记着去买一些回来。”
他一面说,一面就提笔记了下来,“关于请伙计的事,我今天倒是想着也问了下李鸿文。他们家的伙计不少,有些是买来的,有些是雇来的,若是从长远来说的话。买的却比雇来的好用,也踏实些。”
章清亭当然懂,“只是买来的必须从小教起,这一时的花费也要大些。我倒是有这个想法,但是一个怕你说我不仁慈,让那么小的孩子就学着干活,二个也是手上钱不够,买不起那么多人。所以才没提这话,要是你不反对,我倒是想先买几个聪明伶俐的学着,再雇些身强力壮的帮工,等时间长了,再慢慢挑拣出好的来留下。那马场可就稳定了。”
赵成材笑道,“本来我心里也有些疙瘩,可是鸿文跟我说:你若是不买他们,他们指不定被卖到哪儿去做牛做马,你既有这份仁心,把他们买了回来,他们跟着你,只怕日子还好些。纵是日后你要大发善心,舍了他们的契约也是好的。我一想,竟真是这个理儿。便请他去找了相熟的牙婆子说了这事,估计这一两天就有回话,到时直接带人来家相看,你自个儿好生挑选几个吧,我还让他带几个能干活的丫头来瞧瞧。现在咱家几个弟妹不用说,都是忙的。玉兰身子渐沉,要人照顾,你爹娘还得看店做饭也很辛苦。现在阿礼去了马场,就连方家也最好再多个人。至于马场那边就更累了,我瞧他们忙了一天,竟连个洗衣烧水的人都没有,那也不行。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鸿文说那牙婆跟他家极熟,缓上几个月付也是行的。”
章清亭听了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还是你想的周到!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赵成材一笑,“谁要你客气了?”
章清亭却接着这话题。“我这还有件事,真不知道要不要跟你客气的好?”
“说来听听!”
章清亭便把跟方德海约定的事情说了,不过假托了句谎言,“方老爷子说这我这股该分你一半,说起来要是没你,这马场不可能到咱们手上。这分你一半肯定是应该的,可我又怕说了你生气,你瞧这事到底该怎么处置才好呢?”
赵成材懂她的意思了,瞅着她嘻嘻一笑,却当真开始琢磨起来。章清亭不管她现在跟不跟自己分开,可是手上有了这么大条胡同,还有这么大个马场,不管赵成材如何高风亮节,这就不能完全算她的嫁妆了。
说起来,盖房子时是他签的保,买马场时也是他出的面,就算契约上没落他的名字,可这马场想要减轻赋税,还是打着他的旗号在衙门里备的案。哪怕是他不争,拦着赵王氏也不许来争,保不住族里的人也会来争。这有钱是件好事,但太有钱也容易遭人觊觎!赵成材还是觉得藏拙守愚,不露锋芒比较好。
“这马场的账可不能给外人,还是得你自己收回来管着才好。你们私底下四六的账就按那样走了,不过账面上也别这么藏着掖着的,管他是几成股,只把该亮出来的银子亮出来就好了,免得日后查出来还落人口实!我教你们个法子,不管明珠手上拿出多少钱来,你一样的亮出多少钱来,剩下的你们都别放在这儿,全折了现银,每月送到永和镇存进那些大钱庄里头去。不管是家里还是外头,一点风声不可露。日后要用,自己悄悄去支取就是了!”
章清亭点头,这是个好主意啊!“你不时常还要去郡里么?正好就给你带出去存了,我瞧你那书箱就挺沉的,就是把里头换上银子应该也是看不出来的!”
赵成材笑了,“这还真成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了!不过,我还有件正经事情想跟你商量!”
“你说!”
“方才去送饭,成栋悄悄拉着我说,他见金宝现在又管铺子,又租房子做生意,很是羡慕。心思便也活动开了,想谋点正经事情做。倒是没敢说要铺子什么的,只说提携着他点。我的意思呢,便是让他在马场里好好干活,学着养马,再学点兽医,瞧他干得怎么样,其他的日后再说,你觉得可好?”
章清亭点头,“这个却是无妨,象他们在马场干活,工钱定是短不了的。你最好先他和你母亲都说一声,免得又闹出什么误会来。”
赵成材道,“他要是再敢干吃里爬外的事情,都不用你说,我就要跟他断绝兄弟情义了!”
二人正要各自歇息,章清亭忽地啊哟一声,“我还忘了件事!”
(PS:要是圣诞想去看电影的朋友,那个让子弹飞好象还不错,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但也算差强人意了。不过确实也象很多人说的,有些男男暧昧在里头。最雷的一句台词就是姜文目光灼灼的对发哥说,我对他(葛大爷)没有说到做到,但是对你,我要说到做到!额滴神,掀桌,雷翻了!嘿嘿……)
第二卷 (一七八)留一手
(一七八)留一手
章清亭从马场回了家。却见牛姨妈刚好也过来了,听说她买了个马场,很是为她高兴。都不用她开口,直接就问,“要不要粮食?你放心,姨妈进价多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卖给你,也是要稍微加一点子利息的。你要是觉得合适,咱们就做这买卖。你现在手头肯定短银子吧?可以缓些时,等你那些房租全收上来再还我钱。现在这春天,你若是想在外头收粮,恐怕也是收不到的。等到了秋天,我在这儿生意也做起来了,倒可以一并帮你收粮,少了我一道盘剥,你还可以省好些!”
“那就有劳姨妈了!”章清亭很是感激,她现在最愁就是手上现钱不够,就算是牛姨妈那多加点利息,就冲她这么仗义,肯让她晚点时候付款也是愿意做这笔生意的。当即就把需要的各样豆米告诉给她。
牛姨妈让她拿笔又抄了一份,收在袖里。“等我回去了,马上运粮食过来,就一并给你送去!”
她那新铺子赵玉莲已经帮着打点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要准备,章清亭那头更是千头万绪,不知多少零碎东西要添置。
本说约了她一起出去,牛姨妈却笑着摇头,“咱俩要的东西不一样,两人出去,你耽误我的工夫,我也耽误你的工夫,倒不如各自分头行事,倒还便宜!”
章清亭也不客套了,带着方明珠和张小蝶一起出去采买用品,现在成天来来往往的奔波,没辆马车可真不行,只好先包了一辆大车跟着她跑。
本说要赵成材一起来帮忙的,可张小蝶说,“姐夫早上去了学堂,一天都没回来。那午饭还是我和玉莲一块儿送去的,那里也是好多人,忙得跳脚哩!”
章清亭真是觉得人到用时方恨少啊!尤其是象秀才这么踏实肯干了,少了他可自觉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奔波了一下午,好歹把东西买了个囫囵。
回家时,赵玉兰和张罗氏已经烧好晚饭了,她们今儿就有经验了。做了许多馒头包子等好送又好吃的东西,数量也足,连明早的就不用那么早往那儿赶了。
赵玉兰还特意准备了一小袋米,“既然炉灶都是现成的,那就让他们自己熬点粥,都是极方便的。”
章清亭劳碌了一天,累得脚软,刚坐下喝口茶,真是不想动了,但这饭谁送?只得匆匆忙忙喘了口气,就又要忙忙的跟着车走。
正要出门,却见赵成材终于忙回来了,“你歇着吧!我去送饭,一会儿回来咱们再商量正事。”
“那就辛苦你了!跟阿礼说,粮食的事情已经拜托给姨妈了,过几天必到,让他先尽着那些马儿吃吧!车上有他说的胡萝卜鸡蛋那些,先凑合几天,没了再买。”章清亭交待完毕,老实不客气的又坐下偷懒了。
倒是张小蝶端了杯茶上去,“大姐也真是的。没见姐夫也辛苦了么?连杯茶也不倒!”
章清亭有些赧颜,赵成材接了茶饮尽道谢,“小蝶别怪你姐,咱们就是帮着出个力,她得操多少心?让她歇一会儿吧!”
他抬脚正要走,牛姨妈刚好也回来了,“成材等等!我也跟你去瞧瞧你们那马场!”
赵成材一瞧桌上饭都摆出来了,“姨妈还是先用饭吧,明儿再去也一样的!”
牛姨妈道,“这饭什么时候不能吃?要不路上给我两个包子就行了!明儿又有明儿的事了。”
见她要去,牛得旺也闹了起来,“我也要去看大马!”
银宝元宝也跟着起哄,“姐夫!带我们去吧!”
张小蝶连忙道,“还有我!”
章清亭瞪她一眼,“这就一辆车,还拖着那么多货呢!你多大啊?也凑热闹!”
张小蝶撅着嘴道,“我找姐夫去!”
赵成材笑了起来,问那车夫,“坐不坐得下?”
马车夫笑了,“也给我拿两个包子,就能坐得下了!”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赵成材道,“那索性再多装些吃的吧!我们过去吃也是一样的!”
几女赶紧动手,把吃食又装了一大份,给放车上了。
章清亭还想起一事,“今儿一直忙着,就我们一早去你家送了一回吃的,也不知你母亲忙完了没?你倒是绕过去瞧一眼!”
见她关心婆婆,赵成材很是高兴。笑着应了领着这群人出门了。
到底张小蝶还是被章清亭拽着,没能挤上车,怏怏不乐的回来吃饭。
章清亭白她一眼,“闹什么?回头我还有正经事交你办呢!以后还怕没你去的时候?再想去,我把你一人放那儿煮饭洗衣,熏死你!”
张发财笑道,“你姐安排你肯定有事的,反正那马场都是咱家的了,你急个什么劲?”
张小蝶这才不作声了。
吃了饭,章清亭还真要带着张小蝶出门,却见方明珠笑嘻嘻的过来请她,“爷爷有请!”
章清亭一笑,端起了架子,“那就请他老人家再等一会儿,我到前头说几句话就回来。”
方明珠不依,在另一边挽了她的手,“那我得跟着,万一你跑了怎么办?”她转头大声冲屋里喊,“爷爷,我跟大姐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知道了!你们去吧!”
章清亭就这么被两个妹子一左一右的挂着出门,弄得她又好气又好笑,“我这是太后出巡呢还是怎么着?你们俩挂我身上。我累不累的?都放手,好好走路!”
那俩丫头相互一挤眼,索性两个脑袋都靠她肩上,“不累!一点都不累!”
章清亭无法,只得拖着这俩顽皮丫头到了胡同口的贺家门前,“行了行了!这都到人家家门口了,注意点仪态!”
那俩妹子才终于放了手,站她后面扮丫头。
上前敲了门,小厮出来应门,见她赔笑道,“赵夫人。我们二位少爷都不在,请问有什么事?”
章清亭和颜悦色的道,“我知他们晚上不住这儿,只想麻烦你们等贺大爷来时说一声,我有些事情想向他请教。这过了端午,不拘哪天下午有空,烦请你们过来传个信,行么?”
小厮连忙应下,“明儿过节,兴许大爷也会到集市里来玩的,到时一定转告。”
章清亭点头道谢,和俩妹子才又回去。
这个连张小蝶都猜着了,“大姐,你是想问贺大爷怎么养马,对吗?”
章清亭道,“咱们这刚开始,真的有许多不懂的,若是人家肯教,咱们可以省好大的心呢!”
张小蝶忽地促狭的一笑,“那你不用带我们来,带玉莲来就好!就算贺家大爷不肯教,二爷必是肯的!”
章清亭脸一沉,“怎么又说这种浑话?这姨妈刚来,说话也不知道检点!”
张小蝶咋舌,不敢吭声了。
章清亭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问起,“那贺二爷怎么了?”
张小蝶悄声回话,“其实也没什么,你们昨儿不是去忙么?让我和玉莲在后头看院子。正好让贺家二爷瞧见,特特的买了些果子蜜饯送来,想给玉莲,不过我们没要。”
不是什么大事,章清亭放下心来。不过下回见了贺玉堂还得跟他说一声才好,免得让贺玉峰白献殷勤,空欢喜一场。
她突然又想起薛子安,心下有些不安,“那你们这几日可曾在附近瞧见什么不明身份的人么?”
呃……这个张小蝶和方明珠都答不上来。“怎么,有事么?”
“没事,只是问问。”章清亭把话题盖了过去,赵玉莲行事很是谨慎小心,也许薛子安找不着机会就会罢手了吧?她心里这么希望着。
等到了方家,方德海早泡了壶茶,等了一时,“知道你这丫头讲究这个,明珠,给你大姐倒茶!再把门关上。”
章清亭笑道,“您老人家快别这么客气了,您一客气我心里就害怕,象我又做错了什么似的!还是随和点好。”
方德海也笑了,等方明珠奉了茶才道,“你还真做错了件事!是关于马场的。”
章清亭纳闷,错在哪儿?
方德海收了几分笑意,“这马场的契约我瞧了,你还是跟明珠联的名。可这亲兄弟也得明算账,我们得约定个比例才好。”
章清亭不解,“咱们两家一起出的钱,当然就是五五啊?”
方德海笑着摇头,“五五可不行!至少得三七。别误会,是我三,你七。”
“这又是为何?”章清亭很是疑惑。
方明珠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做人做事,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方德海道,“正是这话哩!丫头啊,说起来盖这胡同我们就沾了你不少光了,虽说本金是我们俩出的,但要是没有你家成材,这胡同到现在还是一块烂地!”
“那不是成栋……”
方德海摇头,打断了她,“就算那个,用这胡同也该还清了。至于这马场,我们可真不好意思再老着脸跟你五五了。这马场要说起来,还是你们家成材的功劳,要不是有他那层关系,陈师爷能想得到咱们?咱们一共才花了多少钱,换那么大一个马场,我和明珠出了什么力?什么都没出!却平白无故的再收这么大份礼,那说得好听是说我老糊涂,明珠年纪小不懂事,说得不好听,就是我们爷孙俩在占你们便宜呢!”
“可是……”章清亭刚想说什么,方德海却摆手制止了,接着道,
“那马场不说别的,光那块牧场那些马,至少也能值上三千两银子!我们呢,就算加上送出去的小院子,最多才出了一千两都不到,要这马场三成的股已经是很厚着脸皮了,要真算起来,你就是给我两成,哪怕一成,或者说撇开我们,你自己单干,也没人有个二话的。但我为什么还是得老着脸要你三成呢?这不是为了我自个儿,还是为了明珠。这孩子没爹没娘,我这个做爷爷的,以前也没好生待见过她,就想多给她留点钱,日后等她出阁了,手里头有东西,婆家就不敢小瞧她。你能懂我这老人家的心么?”
章清亭慎重的点了点头。
方德海道,“这三成股我也不会白要你的,明珠在给我写那些配方,到时成了书,你一份,她一份,我绝不藏私!还有最重要的一样,就是我那卤水烧烤的配方。我不怕老实跟你说,上回成栋泄漏出去的确实也是真的配方,但却不是我最好的配方!你这丫头嘴刁,以前就吃出过我那配方里有十里香,那道配方才真正是宫廷秘方!里头有许多比较珍稀的调料,岂是这些市井之间的东西所能比拟的?”
章清亭听得恍然大悟,“我就说你老爷子怎么这么容易就原谅成栋了,敢情还是藏了一手啊!”
方德海嘿嘿闷笑,“那时说起来也真是不大信得过你,那些调料我都是改换过了的,否则你以为就凭你十两银子一个月的价码,能请得动我老人家?真是笑话!我可是伺候过皇上的人,来你这个小破店要是拿出真配方,那才真是自跌身价呢!”
章清亭掩嘴笑了,“罢了罢了,我也没那个皇帝命,那配方您还是传给明珠吧!”
方德海却摇了摇头,“不行!你一定得收下,你若是不收下,就不是真心想照拂明珠了。日后要是咱们挣了大钱,再重开绝味斋!就不是个卤水铺子了,做成比福兴楼还要高档的酒楼,那才是真正地道的帝王享受呢!”
章清亭心下暗自佩服,这老头还真能折腾!
方德海又道,“丫头,我把这东西给你,还有一层意思,是想给你自己也留点东西在手上。”
章清亭微微一怔,想了一时,她明白了,“您是说……”
方德海点了点头,“你那一家子完全由你说了算,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成材,也是个大大的好人。可成材那一家子,甚至往后头说,赵氏宗族那些人,就瞧上回玉兰那事,我老人家就信不过。丫头啊,别看你现在挣了些钱好象也没什么麻烦,但你若是真的腰缠万贯了,那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咱们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防啊!”
(PS:昨天居然是冬至,都忘了吃饺子了!不过明天是平安夜,还是记得的,这果然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啊!哈哈!二更迅速送上!)
第二卷 (一八○)他好帅
(一八○)他好帅
章清亭忽地想起。“还没给田福生家送东西去呢!他家老奶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咱们这既要开马场了,日后马鞍马镫马掌那些都是要用到的,倒是可以关照他的生意。上回他还说到,要是真做起来,他那人手也是不够的,看来还得再弄两个人去他那儿做帮手。”
赵成材道,“今儿也太晚了,明儿一早做了东西我们送去。再把这事跟他提一提,让他也帮着留点心。我瞧那市面上的马具店,多是皮铁不分家的,只怕他有认得的皮匠也不一定。若是有门道了,你赶明儿挑人的时候,再问问他们那儿要不要学徒吧!”
章清亭点头,二人各自歇下。
第二日便是端午佳节,可依旧是忙忙碌碌的。
大清早的便提了东西赶到田家,却听他家中隐隐传来啜泣之,。难道是田奶奶走了?
赵成材急忙过去叩门,田福生红着眼睛迎了出来,田奶奶还没走,只是已经进入弥留状态。想来也就是这一二日的事情了。
这是章清亭第一次来到田家,果然是穷困潦倒。三间泥坯房,两间住人,一间做了厨房和杂物间,若论条件,只比之前的张家稍稍强上那么一点点。
靠窗能照到日头的暖和炕上并排躺着两人,都病得跟个蓬头鬼似的,一个还能靠着坐起来的是田爷爷,一个躺着脸色腊白的是田奶奶,眼看着就出气多,入气少了。隔壁那屋,躺着的是田大娘,也是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田大叔就在爹娘边伺候着,满屋子里忙来忙去的除了田福生,就是十来岁的田水生和他二姐田秀秀。
走进家门,就是一股浓重的中药味,还有没打扫干净的阴湿霉烂的味道,闻之令人窒息。
寒喧了几句,田福生就把他们往外让,“不是跟你们客气,这屋里实在没法呆人!”
这种场合也真没什么好说的,赵成材问候之后,放下节礼,便和章清亭出来,将盘下了个马场的事情跟他说了,又问他有什么要帮忙的。
田福生摇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只是可怜奶奶这一辈子都没享到什么福就要走了。皮匠我倒是有两个相熟的,都是一起混的穷哥们,但手艺却是不错的。你们要是信得过,过几日我们合伙打一套马具来,给你们瞧瞧,要是觉得好,就用我们。要是相不中,那便给我们几个本钱吧!白送真是送不起的。”
赵成材点头,“自是信得过你才来找你的。若是真做起来,你们这儿人手必是缺的,我们准备到时选几个人过来给你,你瞧着要多大岁数的合适?”
田福生想了想,“要是打铁的,一定得要有点力气,太小了可不行,连铁锤也抡不动。至少得十四五岁,皮匠那边,十来岁也就可以了。这个先不急,等你们马场弄顺了再说。”
章清亭道,“那要是还有什么事。就直接到家里来找我们吧,纵是我们不在,家里总是有人的,留下口信就行。”
田福生道,“我们家里也乱着,就不招呼你们了,这大过节的,免得给你们添上层晦气,快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里头田水生出来怯怯的道,“奶奶醒了,说……说想见见玉兰姐!”
田福生很是为难,转头吩咐,“就说他们已经走了。”
章清亭瞧着赵成材,他微一沉吟,“我一会儿陪玉兰过来,就是个邻居家的长辈,也该来瞧瞧的,何况还这么多年的交情!”
田福生很是感激,赵成材也不多留,跟章清亭先回了家。
赵王氏正好从家中过来,听说田奶奶快不行了,她想想道,“你们不用过去了,我跟玉兰过去吧!”
那样也好,赵成材便在家里帮着准备今儿过节要带去马场用的东西。
银宝元宝听说要去马场过节,很是遗憾,“今儿市集上可热闹呢!下午还有划龙船的!”
张发财拍他们脑门一记,“你们哥还在马场里干活呢!他连家都回不成。你们这俩小子倒好,成天就掂记着玩儿!”
牛得旺瞧这情形,拉扯着他娘的衣裳小声道,“娘,那咱们不能回来看划船的么?”
张发财忙道,“你们当然可以回来!”
牛姨妈笑道,“依我说,竟也不是什么大事!确实马场那儿是辛苦,但咱们可以在那儿吃了中饭,下午就回来呀!既全了礼,也让孩子们热闹热闹。这大过节的,那么多人拘在马场难道就是尽心了?晚上也总得要回来的。你们要是过意不去,我带孩子们先回来逛逛吧!”
这倒是,大伙儿都觉得可行。
马场里炉灶都已安下,这边就把菜蔬果品备齐,赵成材去了半天,方才雇到两辆大车回来。
章清亭正嫌他磨蹭,他却笑道,“咱们家真得去买辆车了,这大过节的,租车真的费老劲了!我才跟车马行那掌柜的谈过,咱们既然有马,他可以先赊我们辆车。日后若有他要马之时,咱们也给他行个方便就是了。不过那车夫又得再养一人!”
章清亭这才不言语了,一面帮忙把东西装上车,一面盘算着,“车夫我倒觉得不用,这车肯定是我用得多,等人招到了,让金宝跟着我跑就是了。不行,我自己也学学驾车骑马什么的!”
张小蝶忙Сhā上一句,“还有我!”
“还有我!”方明珠也来凑热闹,“到时我们三个一同骑着马出去。那是多么的威风凛凛?”
赵成材扑哧笑了,“你们想当女强盗啊!还威风凛凛!”
章清亭白她俩一眼,“要威风你们俩干脆骑着马占山为王去,别拉扯我!”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正收拾着,赵王氏母女回来了,脸上俱有泪痕,也不多问了,让她们进屋去重新洗了个脸,换了衣裳一起出来。
锁了门关了铺,两大家子上路了。
张发财心里总有些不安,老是回头张望,“你们说会不会有贼来?”
赵成材笑了,“咱们这儿民风淳朴,况且这大白天的,怎么可能招贼?咱们家里又没多少钱……”
“话可不能这么说!”赵王氏道,“你们家里现在可不是没钱的了,你瞧那店里的东西,还有家里的家俱,怎么不是钱?这没个人守着,确实不安心。”
“马上就有人了!”赵成材笑道,“正准备买几个丫头回来呢!到时就有人看家了!”
赵王氏听得吓一跳,“什么?你们要买丫头了?”
赵成材也没打算瞒人,“是啊!家里现在成天这么多事,没个人帮忙可不行。象玉兰现在就够辛苦的,还成天帮忙做饭,她要生时总得有人来伺候吧?家里哪里还抽得出人手来?”
赵王氏觉得太浪费了,“我照顾她!玉兰,跟我家去!”
赵玉兰嘟着嘴不大愿意,只看着她哥。
赵成材道,“那要是她跟您回去了,我们这么一大家子怎么办?谁来做饭?光岳母一人可不行!再说您家里,这播种收割就算是请了人来,也有不少事需要人打点的,爹和弟弟都在马场了,您能把家里照顾好就不错了,哪里还空得出手来照顾玉兰?还不如让她跟我们一块儿!”
赵王氏听得别扭。“什么你家我家?那不都是一家?既然缺人,干嘛不合在一处?”
那事更多!赵成材才不上这个当,“咱们当然还是一家子,只不过分开两处住,瞧这说两句话,您就多心了!只是咱们这房子都租出去了,怎么合在一处?再说,那头还有店铺,离书院也近,我成天忙来忙去的,要是再搬回去,可就更不得了了。”
赵王氏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那凭什么你们都有下人伺候了,我还得自力更生?不行!这个理回头还得再争争。
赵成材一瞧她这脸色便猜出她的意思了,可是娘现在身体康泰,又没病没灾的,那边人又少,她需要人来干什么?不纯粹攀比么?回头还得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这边车里一时沉默了下来,却听后头车里唱起了歌儿,是张小蝶和方明珠的声音,“春季里来百花开……”
几个小的在那儿拍手附和。章清亭、方德海都跟赵王氏不对盘子,宁肯跟着一帮子年轻人挤在后头车上。
牛姨妈在这里听了笑道,“瞧他们那边,到底年轻,多热闹!”
赵王氏心里不悦,不就唱个歌儿么?谁不会啊!
牛姨妈却不理这大姐,倒是感谢赵成材,“说起来,还真亏了你那主意,我这回来,觉得旺儿懂事多了,学的东西也比从前多了!他说你和那个李老师每天还单独给他上课来着,真是让你们费心了!明儿也引我见见那李老师,得好好谢谢人家!”
赵成材一笑,“不用客气!其实旺儿真的不笨,还是可以教好的,只是学东西慢点,多花点时间也就是了。”
牛姨妈听了这话最是高兴了,却又发愁,“只是等我们回去了,哪里有得教呢?”
赵成材趁机建言,“姨妈,您何不反过来想想?咱们这儿既有学堂,为什么不把生意放在这儿,往那头跑呢?总不是要两头跑的,就在这儿多呆些时,那儿少呆些时又有何妨?”
赵王氏也是真心的想让旺儿学好点,让小女儿将来好过些,“就是!瞧旺儿在这里多开心,你要是回去了,哪有这么多人陪他玩?况且你也忙,哪里有个正经时间教他?现有成材在书院里呢,难道你还不放心?”
牛姨妈听得心中一动,“让我好好想想!”
行不多时,到了马场,这是张发财他们第一回来,很是新奇,从前只是看着别人家的马场,现在自己家也有了,简直难以置信。
“闺女,这真的都是咱们家的么?”
章清亭抿嘴一笑,“是我们家的,不过是我们家和方家共有的。”
张发财摇头赞叹不绝,“这么大的地方,我从前就是做梦也不敢想啊!”
我也是!张王氏放眼瞧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翠草地,乐得是合不拢嘴,“成材,这真是我们家的?”
赵成材笑而不答,却道,“瞧着高兴,干起活来可就辛苦了!”
“再苦我也乐意!”赵王氏拉扯着他,“走!快带我去看看马!”
到了马厩,却是空空如也,除了几匹病得不能动的马,其他的马全都不翼而飞了!
赵成材也吓了一跳,再到工房里去看,门锁了,里头却是空无一人。
“这人马都上哪儿去了?”赵王氏急了,“别是夜里遭狼了吧?”
章清亭扑哧笑了,这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
赵成材道,“瞧这马舍齐整,不象是有意外。”
张发财上前道,“我倒是听说,一般养马的早上要放马的,估计是出去蹓跶了吧!”
章清亭这边拿钥匙开了锁,让人先把东西都搬了进来。
忽然,就听到外头隐隐约约有些象是打雷的声音,连地上都有些微微颤动起来。
外头几个小孩已经兴奋的尖叫起来,“马!马回来了!”
众人出来一瞧,就见远远的一大群马如风驰电掣般向这头奔来。当前一匹,红马紫衣,可不正是晏博文么?
初升的太阳刚好落在他的身后,便如给他凭空添上了一件金光灿灿的斗篷,映得他英俊的面容更是不凡。只有在马上,他才真正找回一些当年的光采,即便是最普通的衣裳,却也给愣生生给他的气质衬托得犹如王公贵戚。
那种风采那种气度那种自信与那种光辉,真不是他们这种平常人家所能比拟的。
而几个弟弟,包括方明珠张小蝶都兴奋得尖叫起来,“阿礼哥!好帅!好厉害哦!”
赵成材忽然觉得很不舒服,象吃了个苍蝇似的别扭。而心中暗涌起来的,竟是自惭形秽的不适。
微微转过头,找到章清亭的眼睛,那里头竟也是熠熠生辉的欣赏与赞美,让赵成材心里更加郁闷了。
他跟自己说不要介意,不过是个臭皮囊嘛!但真能不介意吗?他很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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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八一)老虎的圈套
(一八一)老虎的圈套
晏博文骑术甚佳。冲到他们面前并不停下,只是减缓了速度,提高了嗓门道,“我们还得再跑两个来回才回来!走!”
他一马当先的走了,后面才瞧见张金宝和赵成栋也骑着马跟在马群两边,最后才是赵老实落了一段距离压阵。他们骑术不佳,只能专心护着马群跟着跑,只远远瞅了大家一眼,也就罢了。
如此激动人心的画面让张发财都激动了起来,“可惜没马了,我都想骑来试试!”
旁边,那拉车的马儿也不安分的打着响鼻,刨着前蹄,想加入自由自在奔驰的同伴们。
车夫们打趣,“您老可别去了,没瞧见我们的马儿都想跟您跑了?”
章清亭笑道,“看够了,就回来收拾东西吧,这一会儿还要吃饭呢!”
转头之间,却不经意的发现赵成材有些闷闷不乐的已经忙活开了。他这是怎么了?
午饭自然是热闹的,美酒佳肴摆了一大桌子。大伙儿开怀畅饮。只是还要干活,都不敢过量。让他们四人好好休息了一番,几个女眷帮着把屋子收拾了,衣物也洗晾了,整个感觉清爽了许多。
正说起以后要请个丫头过来,赵王氏当即反对,“这么些老爷们,让个姑娘来怎么干活?倒不如请个年纪大些的妇人。要依我说,连妇人也不要请了。他们每天不过是洗碗涮锅烧柴煮水,找个小伙计更方便,还可以帮忙干点别的。这边衣裳要洗要换的,总不是每**们要来的?带回来换洗就是了。”
这话确实说的有理,真要弄个丫头来,这里连住都住不开。总是要请伙计的,多招个人就完了。
赵成材又跟弟弟说起了让他学养马做兽医的打算,赵成栋本来还有点不愿意,嫌不够体面,但赵王氏却很是赞同,“这个活计好,听你哥的!老老实实学点技术吧,以后够你受用的!”
赵成栋便不言语了。
又闲话坐了一时,张金宝和晏博文在外头带着几个弟妹骑了会儿马,玩了一时,倒是催着他们快回去了,“集市上热闹,留我们这儿做什么?”
几个孩子一听,就又着急着要回去了。张发财也惦记着家里没人照看,章清亭却还有事情要和晏博文商议的,便让他们带着几个小的先回去,她们自在这边多留一会儿。赵王氏想想家里的粮食,也不放心,随第一辆车先走了。
先送了赵王氏回来,再是这边一群人回了家。
赵玉兰身子渐沉,懒得动弹,和张发财夫妇在家里看家,顺带准备晚饭。牛姨妈和赵玉莲便带着三个小的出去游玩。
用了午饭,这市集上的人是越来越多,都往河边涌去。河中已经齐齐整整停放了好几艘龙舟,皆用草木彩带装饰得花团锦簇,龙船上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们已经蓄势待发了。
前方终点处,搭了彩楼起来,摆放着阔人家打赏的彩头之物。而河岸两边的酒楼之上,俱已是客满,牛姨妈再要订位,却是一个也无了。况且小孩子们坐不住,定要跟着那些龙船跑。那两个倒还罢了,只怕牛得旺一时人多走散了。糊里糊涂找不着家,那才叫麻烦呢!牛姨妈年大体胖跑不动,便让赵玉莲一定要盯好弟弟,千万别把他给弄丢了。
赵玉莲自然知道好歹,两只眼睛紧紧盯在他身上,一步也不敢离开。
很快,爆竹过后,锣鼓声响,几艘龙船象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沿岸的人群沸腾了,大声叫着好,许多孩子就跟着那船一路奔跑。很快,三个孩子都没影了。牛姨妈虽然交待了半天,可孩子心性,一旦玩上来了,哪里顾得了许多?她叫了这个,却看不住那个,气喘吁吁的跟在后头走。赵玉莲一双眼睛紧盯着牛得旺,提着裙子就在他后头追。
这跑了好长一段路,才到终点,赵玉莲紧追慢赶,总算是不负重托,看住了牛得旺,可再一转头,其他人全不知跑哪儿去了。
牛得旺见她跟来,便也不怕了,继续拍着手儿看热闹,等到领完了奖品,赵玉莲才能拉着兴高采烈的他随着人流往回走。
可走不多时,行至一间酒楼下头。忽地,有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了他们去路。有一人故意拿汗巾往牛得旺面前一扔,让他踩了一脚。
赵玉莲觉得不对劲儿,赶紧拉住牛得旺,拾起汗巾,双手奉还,“对不住了,这位大爷,我弟弟一时没瞧见,多有冒犯之处,请多包涵。”
牛得旺不解,“姐姐,我没踩他,是他自己把汗巾突然扔下地的。”
“旺儿,别说了!”赵玉莲皱眉嗔他一眼,“快跟这位大爷说对不起!”
牛得旺不明其意,但还是嘟着嘴说了句,“对不起!”
那汉子眉毛一挑,阴阴的笑道,“光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么?”
赵玉莲忙取出十几文钱,“这位大爷,实在是我们错了,这里有点钱。就当赔您一条汗巾吧!”
那汉子把赵玉莲的拿钱的手一拉,邪邪的笑道,“本来呢,我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但是瞧在你这小姑娘这么知情识趣的份上也就算了。走!陪哥几个到个好地方喝一杯,这事就这么算了!”
赵玉莲脸涨得通红,拼命想把手抽回来,“大爷,请您自重!”
“自重?”那汉子哈哈大笑,“哥哥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重,要不。妹子你帮哥哥称称?”
同伙在那儿打趣,“那要怎么称呢?”
那汉子笑得猥琐,“让哥压一压,不就知道哥多重了?”
“放开,你放开我!”赵玉莲羞得脸都要滴出血来了。
那人却牢牢箝着她的手腕,还一点点的往上挪,“哎呀呀!这细皮嫩肉的,摸起来真是滑溜啊!”
牛得旺抬手就打那人,“你快放开我姐姐!坏蛋!你是大坏蛋!”
“去你**!”那人狠狠一脚踹向他,“小傻子!”
踢得牛得旺一下摔倒在地,顿时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娘!娘啊!”
“旺儿!”赵玉莲尖叫一声,想要转手去拉扯他,奈何那人紧抓着她不放,还把她往旁边带,“妹子,你还是跟哥哥走吧!”
赵玉莲顾不得了,急得大叫,“救命!救命啊!”
旁边人群有些围拢上来,那人的同伴不少,横眉怒目的瞪着人家,“看什么看?少管闲事!”
惊得人群四下绕开,赵玉莲急得都快哭了,“姨妈!银宝!元宝!”
那人狞笑着,“你现在就是叫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他们这一番吵嚷,早惊动了楼上某人,有人道,“爷!要下去管么?”
那人摇了摇头,“空有美貌,尚不值得出手。”
“可是……”
“瞧那儿,不是有人要英雄救美了么?再看再看!”
赵玉莲正在着急,却见旁边忽地有一把折扇唰地打开,遮在二人中间,“天王老子来了救不了她,若是我来,救不救得了她?”
赵玉莲觉得这把扇子似曾相识,待那扇面缓缓落下。露出的竟是薛子安的笑脸,“姑娘莫要惊慌,我来救你!”
他往后一使眼色,随从便上前扶起了牛得旺,还拍拍他身上的尘土,“小孩莫怕!我们薛大爷是好人!”
你要是好人,那天下乌鸦就是白的了!赵玉莲完全不信。脑子里电光火石的想着,能不能以虎驱狼呢?那狼若是走了,虎怎么办?
薛子安望着那人,装出一脸正气,“你快把赵姑娘放开!她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要如此欺负这样一个弱女子?”
那人冷哼一声,“她把我的汗巾踩坏了!”
“不过是一条汗巾,她不是拿钱赔你了么?足够你重新买一条新的了!”
“我这汗巾可不是一般的汗巾,这是我娘亲手织的,还送到庙里开过光,保我大吉大利的!现在被踩脏了,灵气全失,我这要找谁赔去?”
薛子安皱眉踌躇,“这倒也是,不如这样,既然是这姑娘踩脏了你的汗巾,不如让她亲手织一条,再送到同一家庙里去开了光赔给你,如此可好?”
“那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她要转头跑了怎么办?”
薛子安一笑,“你若不信,就让我做个见证,随这位姑娘一起到我家中,亲眼瞧着她做完此事不就好了么?”
赵玉莲唰地一下脸就白了,冷汗涔涔而下,这什么以虎驱狼啊,分明就是狼狈为奸!不!这就是老虎设下的圈套!
薛子安居然还有脸对她笑道,“如此就请赵姑娘随我走一趟吧!反正只是织条汗巾,也要不了多长时间。至于舍弟,我会派人将他好好护送回家的!”
赵玉莲拼命摇头,“不去!我不去!”
薛子安一脸的莫名其妙,“你这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是好心帮你,你怎么不去呢?”
赵玉莲哆嗦着,“你……这是你设计的!”
楼上那人点头微笑,“不错不错,不但美丽动人,而且慧质兰心,这便有三分可救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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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八二)以身相许吧
(一八二)以身相许吧
见赵玉莲识破他的真面目。薛子安也不在乎了,勾唇邪邪一笑,接过那汉子的手,抓住了她,“玉莲姑娘何出此言?大伙儿可都看到,是我出手救你于危难之中呢!来人呀,车马已经备好,你快随我家去吧!”他凑近了她耳边低语,“若是去了之后,你愿意以身相许,也未尝不可呀!”
“我不去!”赵玉莲吓得浑身都开始发抖了,无助的目光四处找寻,“来人呀!快来人呀!”
牛得旺已经不哭了,但他也觉得不对劲了,“你快放开我姐姐,我跟姐姐要回家!”
薛子安根本就对他不予理睬,只朝着他讥诮的一笑,却对赵玉莲道,“就这个么傻瓜,值得你委身守着?那才真是辜负了姑娘你如花似玉的青春与容貌,还是快随我家去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赵玉莲很是愤怒。“旺儿不是傻瓜!不许你这么说他!”
哼!薛子安轻蔑的笑道,“扮什么三贞九烈?我就不信你没想过要离开他!说他不傻,那好,我问你!”他望着牛得旺,“知道她是你什么人吗?”
“知道啊!”牛得旺很不服气的道,“她是我姐!”
薛子安冷笑,“就只是你姐吗?”
牛得旺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傻乎乎的点头。
“你欺负一个……”赵玉莲刚想说傻子二字,却生生的咽了回去,“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薛子安挑眉一笑,“那好!我就不欺负他,我欺负你行了吧?”
“你无耻!”赵玉莲真不知该怎么骂这种人渣,太难听的话她真是说不出来。
薛子安却接着她的话,“三爷我还很下流呢!回去你就知道了,只怕你很快就会爱上爷的下流无耻了!”
赵玉莲一口气噎在喉间,几乎快晕死过去,大嫂说的没错,这完全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
她不指望跟他讲道理了,直接大声叫喊了起来,“来人呀!有人……”
“你再叫一声试试?”薛子安目露凶光,指着随从悄无声息抵在牛得旺身后闪着寒光的匕首,“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这傻瓜变成烂西瓜!”
赵玉莲打个冷颤,不敢吭声了。
薛子安得意的一笑,“请吧!赵姑娘!”
赵玉莲脑子飞快的转着,这要是被薛子安带走了,那还有个好?可现在没人肯帮忙,牛得旺又在他手里。又不许叫嚷,该怎么办呢?姨妈肯定在着急找他们,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来,一定得拖延时间!这薛子安纵是胆大妄为,但也不敢当街掳人的,否则就不会设这个圈套,而是直接把自己绑上车带走了。
就见她长长的眼睫毛抖了两下,忽地和颜悦色往牛得旺面前走去,“旺儿乖,这位摇扇子的薛大爷要请姐姐回去,打条汗巾子赔给那位丢汗巾子的大爷,你就不要在这儿等着了,先回家好么?把这话说给姨妈听。”
听她话里有妥协之意,薛子安不由得松了手,放松了几分警惕。心想这样说清楚也好,免得他费事。
牛得旺挠头,“你不跟我回去啊?”
赵玉莲微微一笑,手搭在他的肩上,不动声色的就把那拿匕首的人挡在了后头,“姐姐不是不回去,是先不回去。打完汗巾子就回来。这位大哥会送你回家的,对么?”
薛子安颔首点头。
赵玉莲越发温和了下来,“那你能记住姐姐的话么?讲一遍给姐姐听。”
牛得旺想了半天,“你要去打个汗巾子给那位大爷对吧?”
“没说全。”赵玉莲很是耐心的教着他,“不是给这位摇扇子的薛大爷,打了汗巾子是给那位丢汗巾子的大爷。”
牛得旺被她左一个大爷,右一个大爷绕糊涂了,“你到底要给谁打汗巾子?”
“要我打汗巾子的是这位大爷,但要赔的是那位大爷。”
牛得旺更不明白了,“那要赔给他,干嘛还要跟他走?”
楼上的人听得呵呵直笑,“好个聪慧的女子,故意跟个傻子说得这么复杂,再拖下去,只怕家人就要找来了。可那个摇扇子的大爷看起来也不太蠢啊!”
薛子安也听出不对劲来了,“你这是在拖延时间么?我的人送他回去,自然会跟你家人说清楚,咱们走吧!”
没那么容易了,争取了这一会子时间,那边有一拨给赛龙舟发奖品的富绅们过来了。
有人骑着马快步赶上前来,很是惊喜的高声叫道,“赵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楼上的人笑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瞧见没?又来一个英雄救美的!”
赵玉莲见了贺玉峰,心下安定了三分,盈盈下拜,“见过贺二爷!”
薛子安唰的一收扇子,脸色一沉。“赵姑娘,我们还是快走吧!”
贺玉峰跳下马来还礼,却不认得薛子安,“这位是……”
赵玉莲连忙道,“我不小心踩了这位大爷的汗巾子,那位大爷说要做个见证,让我去他家织一条新的赔给这位大爷,这不正准备走呢!”
贺玉峰一听就觉出不对劲来,皱眉往她面前一挡,“不就是一条汗巾子么?我替你赔了!要多少银子?”
“这……”薛子安刚想答话,却被赵玉莲抢先道,“这可不是钱的问题!我也有赔钱给那位大爷的,可那位大爷说他这汗巾子是他娘亲手织的,还送庙里开过光的,所以必须让我织一条赔给他。这个实在是我的错,确实应该赔人家的。正好贺二爷您过来了,就麻烦您把我家得旺送回家去,跟我家人说一声,我是被银钩赌坊的薛三爷带走的,想来是没什么事的。”
贺玉峰立即明白了,这不分明找茬么?薛子安他不认得,可听自家大哥说过,是个极不好相与的人物。偏生今儿过节。大哥在家招呼客人,他一人出来做代表发放彩头并瞧热闹,也不知姓薛的能不能卖贺家这个面子。
他想想便上前施了一礼,“薛三爷,在下贺玉峰,是贺玉堂的二弟,时常听家兄听起过您的大名,久仰久仰!”
薛子安眼神阴沉,也不还礼,“原来是贺老大的弟弟,既然听说过我的名字。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贺玉峰心里一惊,大哥可交待过,千万不能得罪此人。可是转眼一瞧赵玉莲眼神殷切的望着他,咬了咬牙,“既然是家兄的朋友,那可否请三爷看在家兄的面子上高抬贵手行个方便?赵姑娘也不是有意的,就赔条汗巾子算了。若是实在要她亲手织的,让她回家织了送来也就是了。”
薛子安嗤笑,“你算老几?我凭什么要卖你这个面子?就算是你哥来,我也未必给他这个脸!”
贺玉峰一哽,噎得脸红脖子粗。
赵玉莲听着不妙,要是贺玉峰走了,那她该怎么办?少不得要拖他下水了,拖拖时间了!便换了副楚楚可怜的腔调,怯怯的道,“贺二爷,这事是我的不对,薛三爷并没说让我干别的,不过是织条汗巾子,也算不得什么。您可千万别为了这点子小事伤了与他的和气!”
楼下那人哈哈大笑,“这丫头不简单啊!有意思!真有意思!”
贺玉峰果然上当,眼见赵玉莲一脸的懵懂无知,纯真无辜,少年郎的血性被激发了出来,“赵姑娘,你快别说了,跟我回去!”
薛子安的手下把他团团围住,“小子,姑娘都开口说了不要你多管闲事了,你还这么狗拿耗子的干什么?”
贺玉峰毕竟年轻,当即火气就上来了,可也不好完全撕破脸,便也强硬着道,“我要送赵姑娘回去!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
薛子安拿扇子轻轻拍着手,“贺玉峰是吧?今儿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就不教训你了。不过你要是想出来争女人。未免还太嫩了些!请问,你凭什么跟我争?”
贺玉峰窘得脸通红,“你……我才不是!”
“既然不是!你在这里咋乎个什么劲儿?回家过你的节去!”
“不行!我不能让你带她走!”
“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薛子安一使眼色,左右随从当即跟贺玉峰动起手来,三招两式便把他给撂倒了。
楼上人在叹息,“怎么如此不济事?有勇无谋,确实太嫩了!看来非得要本大爷亲自出马了,青松,头前带路!”
等他下得楼来,刚好就见薛子安正想拉扯着赵玉莲上马车。
嘻嘻笑着挤上前去,装作不经意撞上薛子安的背,“哎呀!这位大爷,这是不好意思,得罪,得罪!”
薛子安眉头一皱,正待发火,可转身一瞧,却微有些讶异。
就见此人不过二十四五年纪,一身团花粉彩的银白锦衣,发髻上戴着蓝田美玉,隐隐透着一股高贵气息。两道卧蚕眉,一双清明目,生得端地是仪容不俗,不怒自威。连跟随着的一名随从亦是气宇轩昂,让人不敢小视。
薛子安不觉心下诧异,我们这儿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位大人物?他也不想招惹,便一抱拳,“好说好说!”依旧拉扯着赵玉莲要走。
那人却象是瞧见什么稀世珍宝般猛地凑上前来,对着赵玉莲左看右看,“哎呀!请问这位兄台,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
薛子安很是不悦,但也只得耐着性子答他,“她欠我些东西!”
赵玉莲却从这贵公子眼里瞧出些别样的东西来,象是——戏弄?不过有人肯出手相助,总是好的,她忙道,“我不欠他东西,只是不小心踩了那位大爷的汗巾子!”
贵公子笑了,“原来只是区区这么一件小事!这有何难?既然姑娘你踩了人家的汗巾,那便将他洗净还给人家便是了!何必在此纠缠不休?”
薛子安冲手下一使眼色,那人忙道,“我这可不是普通的汗巾,再说她已经答应了织一条赔我的,你算哪根葱,出来管的哪门子闲事?”
“大胆!”名叫的青松的侍从皱眉低喝。
贵公子拦住他,却在那儿装疯卖傻,“你瞧我这样子象根葱吗?你见过我这样英俊不凡、帅气睿智的葱吗?”
赵玉莲轻笑了起来。
只听贵公子又道,“既然我不是葱,那就管管这桩闲事也不要紧的吧。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面前,大家都是男人,当然都想献点殷勤。搞不好就博得美人以身相许了,那多划算!”
赵玉莲先听得有理,忽又见他油嘴滑舌起来,脸上一红,低下头来默不作声。
贵公子看着她百般娇羞的模样犹自叹气,“当真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别说是认得的,便是不认得,也愿意为了这样的女子豁出去打一架!是不是呀,小美人?”
赵玉莲心里一紧,听出话里的讥讽之意。脸更红了,却想此人当真好毒辣的一双眼睛,难道方才一直在看着这儿的情形?
贵公子调侃完了她,又开始调侃那丢汗巾的汉子,“能否请阁下将你那不普通的汗巾子拿出来给在下欣赏一二?好让我等见识见识,它究竟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的。”
那人仍是那套话,“这是我娘织的,还送到庙里开过光!”
“哦!”贵公子点了点头,“那可当真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了。不过嘛!”
他话锋忽地一转,“如此饱含令堂深情厚意的汗巾,这位姑娘怎么织得出来?她又不是你母亲!”
噗!赵玉莲很想忍,但实在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你……”那汉子气得跳脚,作势想冲过来打人。
青松伸臂一格,便当真如青松立定,任那汉子使出吃奶般的力气,也无法前进分毫。
贵公子又道,“任你再怎么与众不同的汗巾,总要洗的吧?你可别告诉我,你那汗巾自织成到现在一次都没洗过!这汗巾唯有令堂织得出来,但清洗却是人人做得。”
他转头问赵玉莲,“你既踩脏了人家的汗巾,愿不愿意清干净了赔给人家啊?”
赵玉莲连连点头,“我愿意!”
贵公子嘻嘻一笑,“聪明!怪不得这么招人爱!”
赵玉莲脸又红了,捏着衣角又羞恼,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他路见不平,但却满口胡言乱语,但往往又能一针见血,切中时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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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八三)三笑
(一八三)三笑
薛子安半天没吭声。此时说话了,“请问兄台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淌这趟浑水?”
“淌水?我没淌水啊!”贵公子故作不知,却一语双关的道,“河在那里,兄台您要是想淌,不妨去试试。只是这河水太深,就凭你这两条腿,恐怕淌不过去。”
薛子安心中思忖半晌,此人很是深藏不露,光他那一个侍卫搞不好就能放倒自己这边的所有人,到底还是不敢轻举妄动,“那便请兄台留下尊姓大名,日后相见也知道怎么称呼。”
贵公子一笑,“在下姓孟,名子瞻。相信不日便有和兄台重逢之日。”
薛子安暗自记下,拱一拱手,带着人撤了。
赵玉莲忙深施一礼,“多谢孟公子出手相助!”
孟子瞻兴致盎然的瞧着她,“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呢?”
呃……这个赵玉莲还真不知道。
“以身相许好不好?”
赵玉莲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子,讷讷的不知该说什么。“孟公子,您……您别开玩笑了!”
“我说的是真的!”孟子瞻故作正色,“你瞧我,至今孑然一身,孤身飘零,晚上归家,连个烧茶煮饭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好不可怜呀!”
赵玉莲听出话里的玩笑之意,又笑了起来。
“你笑了三次了!”孟子瞻指着她很是认真的道,“听说过著名的唐伯虎点秋香没?三笑之后,必结姻缘!请问姑娘府上招小厮么?在下华安,愿意卖身葬……仆,姑娘就将我收进去可好?”
后面青松不高兴了,“爷,我还没死呢!不用您卖身来葬!”
孟子瞻跺一跺脚,很是恨铁不成钢,“你可以装死的嘛!”
赵玉莲使劲憋着笑,“孟公子,小女乃是镇上赵成材秀才家的小妹,家就住扎兰书院旁的第一家,您若是有何为难之处,但请过来找家兄便是!告辞!”
她拉着牛得旺就想走。
“别走啊!”孟子瞻紧跟了上去,“你顺路就带我认认你家门,万一路上再有打劫的,我好再来个英雄救美呀!”
这一句话提醒赵玉莲了,是哦,要是薛子安再在路上埋伏怎么办?还是他想得周到。“多谢孟公子仗义相助了!”
转头又对贺玉峰行礼,“多谢贺二爷相助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贺玉峰美人没救成,弄一鼻子灰,大感惭愧,也不多说,上了马灰溜溜的走了,心中却恨透了薛子安。
这边孟子瞻大摇大摆的送赵玉莲回去,还打趣她,“你真不能以身相许啊?我挺不错的,品貌端正,家世清白,能文习武,又无不良嗜好,你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好夫婿啊?”
赵玉莲又好气又好笑,“既是如此,您为何至今还孑然一身,孤身飘零呢?”
扑哧!后头青松笑了。
孟子瞻横了他一眼,忿忿的道,“怪不得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救了人,还落一身不是!呜呼!薄命至斯。夫复何言!”
牛得旺听得糊里糊涂,悄悄问赵玉莲,“姐,这人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赵玉莲抿唇笑道,“不懂就对了,你是小人,我是女子,我们不用懂这位公子的话。”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牛姨**大嗓门了,“旺儿!玉莲!”
牛得旺当即应道,“娘!我们在这儿!”
“可把我吓坏了!”牛姨妈满头大汗的赶上前来,“你跑哪儿去了?一下子就没了影儿!等银宝他们回来,都说没瞧见你们,我们往那边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又过来找了。”
赵玉莲忙问,“那他们呢?别又丢了!”
“他们没事!我怕你们已经回去了,让他俩先回家去等着,我自个儿过来的。”
赵玉莲这才介绍,“这位……”
再一转头,却见孟子瞻和青松已经没了踪迹,仿佛一阵青烟消逝在空气里。
牛得旺两手一摊,“他们不见了!”
“怎么了?”牛姨妈瞧出儿子脸上的泪痕了,“这是谁欺负你们了吗?”
赵玉莲不好隐瞒,便简要提了几句,牛姨妈老经世事,当即知道不对劲了,“那人是不是冲着你来的?这么大事,怎么早不跟我说?”
赵玉莲一脸委屈,“真不知他那么坏的。怕您听了担心生气,故此才不敢提。”
牛姨妈气得直咬牙,“这是欺负我们一家子孤儿寡妇!不行,玉莲,明儿你们俩都跟我回去!这地方不能呆了!”
“为什么?”牛得旺舍不得走,“我还要上学呢!”
牛姨妈气鼓鼓的道,“不上了!再上连人都没了!”
牛得旺忽地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娘,姐姐是我媳妇么?为什么有人说姐姐是我媳妇?”
牛姨妈瞅了赵玉莲一眼,语气里颇有警示之意,“姐姐现在是你的姐姐,等你长大了,她就是你媳妇了。”
赵玉莲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牛得旺不依了,“姐姐就是姐姐,为什么要她当我媳妇?我不要姐姐当我媳妇,她要当我媳妇,别人都会笑话我的!”
“谁说的?这些胡话谁教你的?”牛姨妈瞪了儿子一眼,眼睛却瞟着赵玉莲。
赵玉莲知道她有些误会了,本来有心辩解,可又一想,要是自己来说。那才是越描越黑呢!索性什么都不说了,任牛得旺自己磕磕巴巴的解释去。
等到赵成材章清亭他们回来,见到的就是牛姨妈呣子俩横眉怒目,各自生着闷气。
“这是怎么了?”看得人莫名其妙。
“成材你回来得正好!你倒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牛姨妈今日之怒非比寻常,“为什么旺儿去上几天学回来,就说不要玉莲做媳妇了!这话到底是谁教的?”
“我就是不要姐姐做媳妇嘛!”牛得旺嘴巴快翘到天上去了,上前告状,“大表哥!我不要回去!我要上学!娘非让我回去!”
赵成材明白了,“姨妈您误会了!是那天他们小孩子打架,别人家的小孩胡乱说话。旺儿就生了气,惦记上这事了。”
牛姨妈却有些多心,“那小孩子打架,说什么不行,为什么偏扯这个?欺负旺儿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撩拨得他不认这门亲事,你们到底是什么居心?我知道你们家现在也阔气了,是不是打算还了之前的账,把玉莲接回去?”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成材断然承认,“确实!姨妈,我不瞒您,真是动过这个心思!”
见他这么爽快的承认,牛姨妈倒很意外,冷冷的瞅了他一眼,听他往下说。
赵成材叹了口气,“人都是有私心的,玉莲自从跟了您,说起来真是我们家的一块心病,都觉得对不住她。姨妈,我这么想,有错吗?”
“可你们不能这么忘恩负义!”牛姨妈嚷了起来,眼圈都红了,“当年是谁到我家去求我们出银子出粮食救你们来着?是谁主动说把玉莲许给我们旺儿,永不反悔来着?成材,姨妈知道你出息了,还有功名了,可不能这样欺负我们家旺儿!你摸着良心说说,姨妈哪点对不起你们?哪点对不起玉莲了?这么些年,玉莲在我那儿,我有大声吼过她一句,打过她一巴掌吗?怎么就捂不热你们这些人心呢!”她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
赵成材等她说完了才道,“姨妈,您说的都对,就因为我们不能做这些忘恩负义的事情,所以我们从来都不敢提这事儿!哪怕明知道玉莲要受一辈子委屈,我们也都不能言语!我们还想尽办法的教旺儿。这是为什么?就是想让他多懂点事,将来玉莲跟着他,日子能好过一点!至于那天他们小孩子打架的事情,我们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姨妈您要是不信,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收拾了行李,让玉莲跟您回去,以后再不要来了!不过姨妈,我还是请求您,好好再请个师傅教教旺儿,别太心疼他,让他多学点东西,好吗?”
说完这话,赵成材紧咬着牙关,攥着双拳匆匆进了后院,看得出极力忍着心痛的泪意。
章清亭不知该劝解他些什么,想想也过来轻声解释,“姨妈,您自想想,若是我们真的有心做什么,何不早撩拨着旺儿?或是干脆在您回去时,就找个由头把玉莲偷偷打发掉?可是我们没有,不仅我们没有,玉莲更不会做这种对不起您的事情!说句您别见外的话,我私下里问过玉莲觉得委不委屈,想不想离开您家。可玉莲想都没想就跟我说,若是您老了,旺儿他将来没个真心的人在身边,你们该怎么办?”
牛姨妈听得动容,眼泪下得更快了,章清亭递块帕子上去,“将心比心,姨妈您这些年一人拉扯旺儿,支撑一个家业有多辛苦您心里最清楚。而日后玉莲要支撑的,是一辈子啊!相公会心疼妹子那是人之常情,但他真的从来就没做过一点对不起您的事情!别怪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您管不了旺儿一生一世的。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好好照顾旺儿身上,为什么不让他好好学点东西,试着自己照顾自己?相公最后那句话说得对,纵是你们回去了,也该送旺儿上个私塾,有三五个同学作伴,好好学点东西吧。”
她微微叹息着,转身回房瞧那一个了。
第二卷 (一八四)何方神圣
(一八四)何方神圣
这么一闹,好好的端午节。硬是没了气氛。
闷闷的用过晚饭,牛姨妈当着众人的面问儿子,“旺儿,明儿姐姐和娘家去,你是跟我们回去,还是留下读书,你自个儿选一样。”
啊?牛得旺瞪大了眼睛,“姐姐……姐姐不能留下么?”
赵成材听了却心头一松,知道姨妈这就算是相信他们了。
牛姨妈摇头,“这儿有坏人想欺负姐姐,只怕姐姐回咱们家去还更安全些,起码得避避风头,这三五个月都不能过来了,不过娘还是时常会过来的。你一人在这儿,怕不怕?”
这个……牛得旺还当真要好好想一想。
张银宝拍拍牛得旺,小声商量,“旺儿你别怕,晚上住我那屋,咱们一起上学去!”
张元宝也凑了上来,“要不我也跟你们住一屋,那你总该不怕了吧!”
牛得旺下定了决心。“那我不走了!”
牛姨妈微笑,“那旺儿在这儿可要听大表哥、大表嫂的话,好好读书,跟同学们相处,知道吗?”
牛得旺重重的点头,“那您可要常常来看我!”
牛姨妈慈爱的抚着儿子,“那是自然!”
饭后,赵玉莲主动找到大哥,把今儿怎么遇到薛子安,又怎么遇到贺玉峰以及孟子瞻的事情一说,“若是下次遇到那位孟公子,还请哥哥多多致谢。”
赵成材皱眉沉吟,“这位孟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咱们这儿没听说过有姓孟的大户人家啊!”
章清亭道,“会不会是路过的?恰巧遇上了?”
赵成材摇头,“咱们这扎兰堡一无风景名胜,二无经商口岸,就算是马商,这个春季也不是购马的时节,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凭白无故的路过?况又不带行李,还主动出来管这桩子闲事……啊!”他猛地会意,“这会不会是新任的县太爷?”
“那也太年轻了点吧?”赵玉莲很是疑惑,“瞧起来竟与哥哥差不多年纪呢!倒象是富人家的大少爷。”
章清亭却越发肯定了,“那就更有可能了!若当真是如你说得那么出挑的人物很可能是世家子弟,都是有世袭的爵位和官职的。象几岁的公侯,十几岁的一二品大员在朝廷里都是不鲜见的。只是若是这样家世的子弟,多半留在封地或是京中为官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外派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来当县令?”
赵成材想到了一种可能。“那会不会是朝廷放出来历练的?”他自己又摇头否决了, “若是历练,须得到边关或是有灾情的地方去,咱们这儿风平浪静的,让他来历练什么?干得再好也没个功绩出来。”
章清亭忽地皱眉道,“倒是还有一种可能,不过也不太象啊?”
“你且说来听听!”
章清亭小声道,“朝廷外放,无非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你方才所说的,历练之后要提拨。另一种,那除非就是他得罪了龙颜或是朝中权贵,被降职罢黜来的!不过那种情况,也多半会被流放到塞外蛮荒之地,咱们这扎兰堡也不够格呀!”
赵成材想到了第三种可能,“那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那就是他确实得罪了什么人,但是自家势力也还算大,故此没有流放到边塞,而刚好我们这儿有个缺,就折中把他派来了。”
章清亭点头,“那就只有这一种解释了!不过。他若是县太爷,为什么来了也不上任呢?”
忽地,她和赵成材脑子里俱想到了一种可能,二人面面相觑,彼此眼睛都瞪得跟铜铃似的,不约而同的失声惊叫,“他是在暗访!”
“那我们的马场!”章清亭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得赶紧去给陈师爷送个信儿!”
赵成材脸色凝重,却断然道,“坐下!已经迟了!”
“那该怎么办?会不会把我们的马场收回去?”章清亭可真着急。
赵成材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惊慌,在屋内来来回回踱了几个圈,脸色却缓和了下来,“马场没事!咱们一应手续俱全,况且是那些债主同意了的。就是扯起来,也可以说是瞧那些债主们讨债艰辛,所以就提前关照了咱们,到时最多治陈师爷一个办事不公的罪名,革了他职就是了。陈师爷这么大年纪了,就是再干也干不了几年,他自己在给我们办时就做好准备的。有了那套院子,他下半辈子的养老就不愁了。我明早去一趟衙门,提醒他等交接完了主动请辞吧,那个师爷的差事不要也罢了!若那人真是县太爷,他要觉得咱们这事办得不妥,早就跳出来说话了,可他没吭声,就证明不是太要紧。”
章清亭听他分析得透彻,这才放下心来。“可他老这么迟迟不上任,还在等什么?”
赵成材想了想,“就依他处理玉莲那事来瞧,此人很是精明。既不愿一来就得罪了地头蛇,但也决不容许有人在咱们这儿为非作歹。他既不愿出来,自然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说,他觉得还没把咱们这儿的情况摸透。此事咱们切不可声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静观其变吧!”
见无大碍,赵玉莲安下心来,回去收拾行李了。
章清亭却瞧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只可惜今儿姨妈这么一闹,咱们纵是有心做什么,也做不成了。”
赵成材却摆了摆手,“我反而觉得是个好的开始。”
“此话怎讲?”
赵成材微微一笑,“本来我起初也是跟你这么想的,觉得玉莲的事怕是无望了。可是刚刚姨妈答应把旺儿留下来时,我忽然明白了,对于父母来说,再没有比子女将来的前程更要紧的事情。若是旺儿能多明白些事理了,姨妈就不用那么担心他的生活,对玉莲的重视也会淡了。再等着旺儿大些。说不定还会去找自己中意的姑娘,那就更不要玉莲做媳妇了。就算退一万步回来,他还是要娶玉莲,可若是他能多懂点事,对于玉莲来说,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日后少不得我们多加照拂便是了。”
“你说的都有道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章清亭还想卖个关子,赵成材却自己说出来了,“我知道,是玉莲的年纪!不过这个确实无法了。就是等旺儿长大,也得再拖上好几年的。若是姨妈能够提早想通最好,想不通也只好耽误几年了,好在玉莲容貌出众,界时未必就很难办,再等等吧!”
二人叹息一声,各自洗漱睡下。
次日一早,送别了牛姨妈和赵玉莲,赵成材去了衙门回来,依旧带着几个小弟去上学。
留方德海在家中接待租房事宜,章清亭领着张小蝶和方明珠去车马行雇车。
那车马行掌柜的见她们来了,很是热情,“昨儿赵秀才要的马车我们已经收拾出来了,你们过来瞧瞧!”
领着她们到了后院库房,有好几种马车停放着。有一马拉的小马车,也有双马拉的大马车,还有无篷的平板马车。要是用起来,一马拉的小马车最轻巧实用,平板马车最便宜,但是章清亭想了想,还是订了辆最贵的双马拉的大马车。不仅坐人坐得多,而且拖货也方便。
谈定了价钱,章清亭正准备打欠条,掌柜的却嘻嘻笑道,“还是请你们家当家的来签吧!你写个条,让小伙计上书院跑一趟就行了!”
这还信不过我么?章清亭悻悻作罢,留了张条交给掌柜的,“那车我今儿可以拖走么?”
“这个当然可以!我们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赵秀才啊!”掌柜的收了她的字条,当即就吩咐伙计一样套了个双马拉的大车,把这车绑在后头,跟章清亭她们一同走了。
这行在路上,蔚为壮观,就有不少路上行人瞧见来问,“这谁家买这么大车?”
“赵秀才家!人家现在可开马场了,着实要阔气起来了!”
哗!马场!这可是所有扎兰堡人心目中最好的行当了!或是羡慕,或是妒忌。但这消息顿时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扎兰堡的大街小巷。
到马场那边放下大车,晏博文寻了半天,只抽出一匹老马来,“再加上赵大哥骑回家去的那匹白马,套这车就行了!”
章清亭道,“那你快教金宝学会赶车,过两天招了人来,就让他驾着车跑!”
晏博文闻听此言却面露尴尬之色,“你要说骑马怎么着都行,可这赶车实非我所长。”
章清亭明白了,公子哥儿哪有几个会赶车的?不觉莞尔,“原来你也有不会的呀!”
晏博文听得脸上一红,却借机提了一句,“我可以为了你学。”
章清亭怔了怔,这是什么意思?晏博文却转身走开了,她想明白过来,脸都红了。他这是在向她暗示什么吗?可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
方明珠过来瞧着纳闷,“大姐,你脸怎么这么红?阿礼哥呢?怎么刚跟你说着话就走开了?”
“他要做事,咱们这边事也了了,先回去吧!”章清亭胡乱搪塞了一句,就想走了。
可是方明珠舍不得走,依依不舍的道,“那我能在这儿多呆会子吗?”
“可以!”章清亭瞋她一眼,“除非你一会儿能骑着马自个儿回去!”
方明珠笑得可爱,“那我让阿礼哥送我,就骑那匹烈焰!”
章清亭拿手指轻戳她额头,“你呀,也学着替人着想些行么?阿礼白天忙一日了,你不说在这儿帮忙,还净想着添乱,他送了你回去,晚上还得赶回来,这一来一去的马不累人也累了!”
方明珠嘟着嘴想想也是,“那我还是去把他们换洗的衣裳收下来,跟你一起回去!”
“这还象句话!”章清亭跟她一块儿进了工房,“再瞧瞧屋子有什么该收该干的,赶紧干了。他们也便利些!”
不多时,几女收拾停当,章清亭瞧这么大间屋子,吃住混在一块甚是不便,心里琢磨着要给他们在屋子里砌道墙隔一下,况且自己日后还要常来常往的,不如再在旁边搭个小房出来,会客算账都是好的。最好能去贺家马场瞧瞧,人家是怎么弄的,自己好生学习学习。
这边出来,到家已是中午了。
方明珠皱眉道,“真可惜那近道只能走人,走不了车马,要不我们该省多少时间?”
章清亭也有此意,“怎么就没人组织修个桥的?”
张发财Сhā了一句,“就是铺了桥也走不得车马啊?”
章清亭听得诧异,“铺了桥怎么不能走车马?就铺成那种大木桥或是石桥不就行了?”
张发财摇头,“没见过能走车马的桥,都是这样的独木桥。水要是冲走了,就再换一根,祖祖辈辈都是这样。”
章清亭细心一想,好象是哦!在这扎兰堡还真没见着什么桥。哪里象南康国,小桥流水人家,大桥横跨南北,就是自家后花园里,也多有九曲廊桥,千姿百态,各有不同。北方河流少,想来造桥也就少了。回头问问赵成材,看能不能让官府组织修座桥起来,纵是要捐点资,也是功德一桩啊。
只听学堂钟声响起,下学了。
赵成材没一会儿也就回来了,进门就道,“那欠条我已经打了,鸿文帮咱们约了牙婆,下午就送人过来挑选。”
张发财突然还想起一事,“早上那边贺家的人过来说,他家大爷知道你们找他,说这两日晚上会抽空过来,到时过来请你们。”
章清亭忙点头答应了,正待跟赵成材说那匹白马的事情,却听街上吵吵嚷嚷,许多人往他们家门口涌来,领头的正是衙门里的程队长,带着一众差役,护卫在当中的竟然是赵玉莲,后头还拿绳索拖着一串人。
这是怎么了?赵成材赶忙迎了上去,“程队长,这是出什么事了?”
程队长却喜气洋洋,红光满面,很是得意道,“赵秀才,咱们可是把你妹子平平安安送到家了,现在咱们还得回衙门里去向新任知县大人覆命,具体详情让你妹子跟你说吧!弟兄们,走!”走前他又暗挑大拇指低声道,“你这妹子真标致,难怪知县大人动心!”
这说的什么话?赵成材还没会过意来,他又带着人趾高气扬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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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八五)偏心眼
(一八五)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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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莲见了哥嫂,面上很有几分尴尬,“还是那个姓薛的惹的祸!”
原来她一早和薛姨妈离了张家,本来是一路无话,可刚出了扎兰堡的地界,到了一个僻静地方,一直尾随在他们后头的一伙人突然就冲上来打劫,指名目标就是赵玉莲。
可把牛姨妈和赵玉莲给吓了个半死,心想着这回在劫难逃了,却不料出来一队官差,就是程队长他们,由那个青松领头,把这群劫匪一网打尽。
青松给她们带了句话。“我们爷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与其躲着藏着让贼惦记着,不如大大方方亮在贼跟前,他反而不敢下手了。”
牛姨妈想想也是,那边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若是自己离了家,留赵玉莲一人在家,那更不安全。这边起码还有张赵两家这么多人可以陪着赵玉莲,人家县官都发了话,想来也是能帮忙的,故此只得让衙役们把赵玉莲又护送了回来,而青松护送牛姨妈回了家去。
章清亭击掌赞叹,“果然是他!真好谋算!你说这回能扳倒薛子安么?”
赵成材想了想,摇了摇头,“只能剪其羽翼,敲山震虎。倒是咱们考虑不周疏忽了,应该送姨妈回去的。恐怕姓薛的一直安排眼线盯着咱家动静,要不是孟大人心思缜密,咱们可真是酿成大祸了!”
他忽地冷笑,“没想到薛子安竟这么大胆,光天化日的就敢公然抢人,看来咱们这新任县太爷对他应该很有几分不满,否则不会这么上心。这下抓住了他的小辫子,想来姓薛的也得难受下吧!”
章清亭想了想,“若他真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公子,想来对这薛何二家也未必放在眼里,若是能在他这任上。把薛家连根铲除,倒是件大快人心之事。你说,我们有什么能做的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不着急,咱们慢慢留着心,总会有机会的。”赵成材想得很长远,“只是纵然赶走了这姓薛的,但只要赌场在,或是说只要有好赌之人在,总还是有这些麻烦事的,真要彻底绝了这些,除非教化万民,人人都不去赌了,恐怕才能真正的海晏河清。”
章清亭笑道,“那就要靠你们的书院了!教着孩子们都知道上进了,恐怕数十年后就能慢慢的端正民风。”
赵成材点头,“我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教书了,你别说,成天跟这些孩子们一起,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进步,心里还真是高兴!就连鸿文都抱怨,自从当了老师。他行事可拘谨多了,现在连他爹每月给他的银子,他都不知道该用到哪儿去。”
“那还不好?正好省钱了!”章清亭笑得娇憨,恰好一缕阳光透过门楣浅浅的落在她的脸上,愈发映得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熠熠生辉,养得白皙的鹅蛋脸上泛着健康的嫣红,紧致的皮肤光滑细腻,象打着一层蜡,光彩夺目,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赵成材清咳两声,迅速顾左右而言他,分散注意力,“玉莲,这既然回来了就没事了,快去把行李放下,洗个手来吃饭吧!”
见到她又回来了,最高兴的莫过于牛得旺了,那种发自内心的亲近与依赖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别说这孩子傻一点,但毕竟待人是真心的,没有任何心机与算计,纯然是弟弟依恋着姐姐,再没有多一分旁的心思。
用了饭,章清亭才把那个要白马拉车的事情跟赵成材说了,“先拿去用用,等来年产了小马驹,再有多的马了,再给你母亲一匹好的吧!”
赵成材反倒笑了,“跟娘这么客气做什么!再说她要匹马干什么?无非就是收割播种时忙一点。借一匹来出出力,以前那么多年没马也都过来了,难道现在弄一匹过去了就不能弄回来了?断然没有这个道理!她那儿养着,没的还费草料!既是如此,我现就去牵过来,明儿一早你们去马场时就把那马带过去吧!”
那可不见得!章清亭撇嘴,“你先回去瞧瞧再说吧!”
赵成材却忽地心生一计,“反正刚吃了饭,咱们不如一起回去走走,也免得犯困。”一面又交待家人,“一会儿牙婆要是带了人来,请她稍等片刻,我们去去就回。”
张小蝶很是新奇,“那咱们就先相看相看,也选几个丫头伺候!”
章清亭白她一眼,“就你那眼光还挑得出什么好人?若是来了,倒是请到方老爷子家去,请他先过目,留一个打杂的吧!”
这边跟着赵成材出了门才嘟囔着,“干嘛非把我拖出来?”
赵成材一笑,“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章清亭脸上微微一红,心想我还不是你家媳妇呢!
赵成材知她心思,却丝毫不以为意。现在不是,以后总会是的!秀才的目标很确定,信心很坚定。
不一时,到了赵家,却听里头隐隐有笑声传出。赵成材进来一瞧,却见是她娘跟两个邻居大婶闲话,见他们进来,倒是都笑了,“哟!这儿子媳妇都回来了,想来是有正事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先回去了。”
赵王氏含笑把人送走,章清亭跟她见了礼,赵成材才道,“娘,那马呢?我们要用,先拉回去了!”
“什么?”赵王氏当即叫了起来,“拉回去?”
“是啊!咱们新买了匹马车,要那马使呢!”
买了马车?赵王氏心里更不痛快了,“马我租出去了!”
啊?赵成材诧异了,“您怎么能把马租出去了?”
赵王氏没好气的道,“那不是你把马给我了吗?难道我白养在家里啊?难得现在春耕,正好派上用场!”她亮一亮手上刚收到的钱,“连明后日都租出去了!你们弄那么大个马场,既然连马车都买了,给我匹马使使不行么?”
章清亭瞅赵成材一眼,瞧见没?我没说错吧?这马到了她手,就不是由你说的算了的。
赵成材瘪了瘪嘴,耐心说服老娘,“娘!咱们买马车也不是玩儿,是为了往来马场,拉货拖东西。必须得要的!那马就租两天是吧?去把钱退给人家,今儿那马租了就算了,晚上我来家取吧!”
赵王氏不干,“我用这马也不是玩儿,一样不是干活?现在你爹和弟弟都在马场干活呢,我这家里就一个人,还得指望马给我做事呢!再说,这钱都收了,话也放出去了,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那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赵成材想了想,也不差这两天了,“那就把你这明后日的活干完,再把马还来,这总该行了吧?再说,您这家里有什么要马干的活?”
“当然有啊!”赵王氏理直气壮,“我每天还得牵着马去驮水,还要它驮着锄头陪我去那张家那块地呢!说起来我也得学学骑马。日后往来才方便!”
您学骑马?这也太扯了点吧!赵成材心知娘又闹别扭了,“娘,您要真用那个,我们也不是不给您。就是现在马儿要繁育了,马场里实在抽不出多的马来,等明年下了小马驹,再给您弄一匹好么?”
“明年那是明年的事,今年怎么办?难道我就不过活了?你们又不在家,哪里知道我一个人的艰苦?成天忙里忙外,连口茶水都喝不上!”
赵成材对章清亭使个眼色,“娘子,泡茶!”
章清亭借机走开,赵成材才问实话,“玉兰不是做了吃的每天给您送来了么?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就是匹马么,至于这么着?您要是真的辛苦要使用,给您买只驴就是了,你骑着那个还不用学!”
“那哪儿有驴?”赵王氏努着嘴,“好不容易想起你母亲来点,一转眼又要收走了!”
赵成材道,“又不是故意这么着的,你瞧我们谁没事骑了马出去招摇了?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那买马场的钱还是从钱庄里借的,天天要付利息的!还有租马车,也是要钱的。您这儿才收几个钱?我们那儿一下就折腾光了!”
“就因为你们那儿花销大,所以我这儿才要赚一点啊!”赵王氏越发有理了,气鼓鼓的道,“你们那儿都要请下人了,你母亲还成天在地里干活呢!”
赵成材明白了,原来症结在这里,“那您说,我们那儿不请下人怎么办?那么多事情谁来干?”
赵王氏嘴巴撅得老高,“他们家不是有那么多人么?把那弟弟妹妹养着干嘛?怎么就不能干活的?”
“银宝元宝才几岁,能干什么?就是小蝶,现在成天给他们几人洗衣裳,在家里帮着玉兰做饭,还得给娘子跑腿,怎么没干活了?”
“凭什么他们家的两个小子能上学,她爹娘守在家里看铺子,你爹弟弟就得在马场干活?你之前不还说让你弟弟好生念三个月的书么?现在怎么又不念了?你就是偏心眼!”赵王氏就怕章清亭听不见,故意把嗓门还提高了些。
章清亭在里头听得好笑,且听秀才怎么回答。
第二卷 (一八六)做善事
(一八六)做善事
眼见赵王氏扯些歪理。和张家人攀比,赵成材是哭笑不得,一一解释,“娘,成栋几岁了?能背着书包还去上学堂么?银宝元宝还小,不读书又干得了多少事?等他们到了成栋的年纪,自然也是要出来谋生的。至于说成栋停了几天学,还有金宝不也一样?这个我心里都有数,给他们把课上的笔记留了,等这两日招了人,他俩闲下来都得把功课补上。您现在又急个什么劲儿?再说岳父岳母,他们那店已经开了,再说,也不光是看店,还得打扫屋子,给这么多人做饭洗衣裳,现在还有旺儿在家要照看,能闲得到哪里去?”
赵王氏立即反驳,“那你们不是要请人了么?那不都闲下来了?”
“怎么可能!请了人也主要是帮着给马场那边的伙计洗衣裳做饭,还有照顾玉兰。等伙计们去了马场,爹马上就能回来了。至于成栋,可是您和他自个儿想在马场里谋个营生的,您要不乐意啊,我现就叫他们回来,行不行?”
听及此,赵王氏没话了,可仍是有些不爽,“那给伙计们做事,不也就伺候你们一家了?”
赵成材摇头笑道,“咱们有那些闲钱请那么多人么?不过是先请些要紧的伙计,把事情做起来,日后若是钱多了,您放心,头一个先请人回来服侍您,行不行?”
见赵王氏仍有些不大高兴,章清亭从后头端了茶出来,“相公,要不就多请一个丫头吧,公公婆婆年纪也大了,请个人来,每天给他们端茶倒水,做饭洗衣也是好的。不过一个月费个三百钱也就是了。就是买个丫头,估计也就是十来两银子,干上个二三十年本钱也就回来了。”
什么?要二三十年才回本?这些年还得白吃白喝的养活她,赵王氏一听不觉有些心疼了,“买个丫头得费这么多银子?那你们也太浪费了!”
赵成材明白章清亭那意思了,顺着她的话就道。“那我们是没办法呀!这马场的伙计要是不用自己买下的人,谁能保证他能尽心尽力呢?万一使坏,那害了一匹马,咱们得亏多少钱?您要是老拦着不让,我们就不请丫头了,那说不得就得辛苦玉兰玉莲呢!她们可都是您亲闺女,您舍得吗?”
赵王氏听了这话,想想觉得也有些道理,可到底仍有些不甘心,“那既是请人,得让人来我这儿也干些活,那钱可不能白花!”
得!赵成材也不多争辩了,“那咱们请个人,每日也拨来您这儿劈柴挑水,这总行了吧?”
赵王氏这才满意,“那你们多早晚请人去?”
“就今儿,恐怕已经到家了。”
赵王氏起身收了钱,拿钥匙锁门,“那我跟你们一起去相看相看!”这可是个稀奇事,她还没经历过呢,得去好生挑选挑选。
赵成材觑着章清亭。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却见她轻轻一笑,不以为意,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不多时回了胡同,就见门外停着辆大车,想来是牙婆到了。
张发财瞧见他们忙道,“人刚过来,在方家呢!”
这边三人就一起进去了,张小蝶她们都在那儿围着,好奇的上下打量院子里的人。
牙婆一见她们进来了,忙过来见礼,“可是赵秀才和秀才娘子么?老身便是金婆子,是李大公子介绍我来的。”
赵成材回了礼,道了乏,问她这些人的详情。章清亭却是见惯这些了,也不听她啰唣,径自走上前去相看。
来的一共有十三个,八个小厮,四个丫头,唯有一个二十不到的青年妇人混在当中,很是突兀,见她长得还算清秀,眉眼颇有几分动人之处。身上却带着孝,怀里还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小娃娃,含羞带怯的站在其中,头都不敢抬。
章清亭仔细端详了一下各人容貌,先问方德海,“您老爷子有相中的没有?”
方德海摇头,“我本来想买个小厮。可以在家帮着干点粗活,但明珠想要个小丫头可以作伴说话,要不,就干脆买两个得了!”
章清亭又问牙婆,“这些都是要卖身的?”
金婆子指着那妇人道,“除了她,其余皆是卖身的。先送来给您们看看,若是相不中,赶明儿再送来些。”
赵王氏瞅那小妇人很是不悦,“你怎么弄个寡妇来了?”
金婆子忙赔笑解释,“老太太有所不知,这柳嫂子说起来也怪可怜的,她男人本是个木匠,成亲不到两年,小两口刚添了个小闺女,却不料她男人在上山锯木头时失足跌下了山崖,这一下摔得可惨,回家熬过年就一命呜呼了。他家的叔伯兄弟也真是心狠,说她无子,把她和孩子都赶了出来,娘家又说她是嫁出去的姑娘,也不管,弄得十分狼狈。这才来求我想寻户好人家做事,她要求也不高,就管她和闺女的三餐一宿就够了,您要是愿意留下,一月随便打赏个二三百的工钱就是,也算是积点功德了!”
赵王氏当即摇头皱眉,“快赶出去!如此克夫薄命之人,咱们家才不要!”
那柳氏听得这话,当即就嘤嘤抽泣起来,看着甚是可怜。
赵玉兰也是婚事不谐,现在又有了身孕。听那妇人际遇可怜,又见那小娃娃也跟着呜呜的哭,不觉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娘,您小声点,瞧把人家孩子都吓哭了。”
见她一个孕妇上前伸手接过孩子拍哄着,那柳氏忽地在他们面前跪下哭求,“各位老爷太太,你们行行好,就收留我和芽儿吧!我们不要工钱,只求有个容身之所就行了。我什么都能干,劈柴挑水烧饭绣花,什么都会的!要是无人收留,那我们母女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她说得凄惨,在场之人无不心生怜悯,赵成材瞧了章清亭一眼,她面有难色,悄声在他耳边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如此年轻,又有几分姿色,若是不安于室,倒是容易生出祸端。”
赵成材点头,拿了吊钱出来递给金婆子,“这儿有些钱,给这位大嫂做应急之用吧!不是我们家不收她,实在是我们家做的是马场生意,要的是男丁,干的是力气活,恐怕她不合适。”
“慢着!”赵王氏突然Сhā言问那柳氏,“你真不要工钱?”
章清亭当即翻个白眼,心想她又想占小便宜了。
柳氏此刻只为混口饭吃,当然连连点头,“不要工钱!只要能养活我和芽儿就行了!”
赵王氏很是满意,回头跟赵成材商量,“那咱们就白纸黑字的写清楚,把她留下吧!一个妇道人家和个奶娃儿能吃多少东西?还能白干活呢!”
赵成材皱眉。“这……恐怕不妥吧!不免有些趁人之危了,再者说,她这还要带孩子呢,能干得了多少家事?”
赵王氏脸拉得老长,“什么危不危的?我这是做善事呢!你要不要,把她给我使!有个人在家打杂看院子也好啊!”
柳氏人倒乖觉,听得这话连忙就冲赵王氏磕头,“多谢老太太了!您大慈大悲,真是活菩萨转世,一定能长命百岁,大福大寿的!”
赵王氏听她这番奉承,心下高兴,当真摆出老太太的款儿,“嗯!那你就起来吧,以后就在我们家,好好干活!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那柳氏千恩万谢的起来,抱回孩子退在一旁,脸上露出了几分喜气。
赵成材和章清亭对视一眼,那就这样吧,反正这人是赵王氏要留下的,那就给她使去。好不好,也是她的事了!
这边章清亭随口问了一下剩下的丫头和小厮,挑了三个小厮,一个丫头出来,又指着另一个丫头跟方德海道,“你们或是要留就留这个丫头吧,先留一人,家里要是有什么要干力气的粗活,让我们这边帮着一起做了就完了。”
方德海见她选的那丫头面相老实,粗手大脚,很是中意,点了点头。
章清亭又跟那金婆子约了,让她明日再带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最好是养过马的人过来。
那牙婆满口应下,却又赞她,“秀才娘子真好眼力,会挑人!”带着剩下的人走了。
赵成材才问她,“你怎么没拣那几个伶俐的,倒是挑了些粗粗笨笨的回来?”
章清亭一笑,“咱们这又不是大户人家挑近身侍婢,要那么伶俐干什么?这做三等下人的,便是要这样老实本分,能吃苦耐劳的。太过伶俐的容易生出别的心思,还不是你我这一时之间所要的。”
赵成材笑着反问,“好象你使过多少下人似的,这么有经验!”
那当然!本小姐以前可好些人伺候着呢!章清亭横他一眼,却不解释。倒是将那几个下人带了回来训话,“咱家不是那深宅大院,人也都是斯文人,不兴打打骂骂那一套,但该有的规矩一样也不能少!旁的也不多说了,那些偷摸拿盗,打架拌嘴的事情在我们家是一样也不许有的,否则严惩不饶!只要你们安分守己,谨记着老实做人,本分做事,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知道你们也乏了,先到屋里去歇会儿,明天一早,自会派你们活干。”
几人老老实实的应了,先把他们安排在一楼的客房里,将就着先打了个大通铺,让几个小厮歇下,丫头却交给了张罗氏,“以后她在家就归你使唤了。让她跟着你出去提篮买菜,洗衣烧饭,好生照看着些。”
张罗氏高兴得手舞足蹈,没想到她活一辈子,居然也能有个丫头使唤了,问那丫头名字,居然也叫小蝶。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张发财打趣,“原来小蝶就是个丫头命!”
张小蝶一听就不干了,“那我要换名儿!”
“那倒不用!要换也是她换!”章清亭颇有气势的道,“没个说请个丫头让主子换名儿的。”
因问那丫头本家姓俞,便起了个谐音,改叫小玉了。
章清亭还特意给赵成材解释了两句,“别怪我不把丫头给玉兰使唤,玉兰心眼太好了,又是个天生的勤快人,留个丫头在她身边,迟早会给她养懒。倒是我娘,惯会偷懒,要是有个人在她身边,那她能一点事都不干的,这丫头做得多了,自然玉兰也就无事可干了。”
赵成材听得这道理有趣,“听你这么说,做懒人倒也有懒人的好处了?只是那个柳氏,咱们真不留下?全给我娘使?”
章清亭偷笑着指着那儿,“你瞧,你母亲也在那儿训话呢!咱们这儿人多手杂,又加了玉莲和旺儿进来,本来就住着满满当当的了,再加她和个孩子,那才真是有热闹瞧了!倒不如就让你母亲带回去使唤,不过你也提醒你母亲当点心,要是这柳氏老老实实的便罢,若日后生出别样心思来,给她几个钱,打发走了也就是了。”
赵成材点头,正想找她娘,赵王氏却先找他们来了,“你们是不是确定不回去住了?那我就把你们那东厢腾出让给成栋住,这西厢安排她们母女了。”
赵成材没有意见,又提醒了她娘几句,赵王氏满不在乎的道,“你爹都一把年纪了,就是成栋,也在马场里干活,回来的时候少,能出什么岔子?你放心,你母亲还不老,一双眼睛亮着呢!何况她可是签了签约不要钱的,那我那边要是忙完了,也叫她过来帮你们干活!”
赵成材连连摆手,“算了吧!她能伺候好您就行了,我们这边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赵王氏嘴一撇,“傻子,有现成的便宜都不会占!”
她倒是喜滋滋的带着柳氏回家去了,那柳氏原本以为赵王氏的家里应该和胡同差不多,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几间朴素的屋子,那里头的条件比看到的张家差远了,心里未免就心生几分失望之意。但她现在孤苦无依,又是初来乍到,也不敢挑拣。这赵王氏人虽严厉,但心地尚好,收拾了西厢出来安顿了她们母女,倒也象个过日子的样子,她便暂且安心在此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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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八七)马场还来
(一八七)马场还来
再说这头章清亭想起之前给方德海弄的那辆小驴车。这赵王氏不是要牲口干活么,便过去问了一声。
方德海立即道,“赶紧拿走,我正琢磨着怎么料理呢!你婆婆虽然有些胡搅蛮缠,但她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说要个驴帮着干活也不过分。我们这儿现在哪里都不用去,出门也雇车,养个驴实在没什么用处,连车一并给她拿走,她爱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这头刚收拾了妥当,那头又有衙役来传,明儿要为赵玉莲及孙俊良之事过堂,请赵成材去做个见证。那衙役还嘻嘻笑道,“咱们新任的大老爷可真体恤民情,知道学堂上午要上课,便把那两桩案子都放在下午了,让你用了午饭才过来。”
赵成材道了谢,心中却预料到,既然如此之快的结赵玉莲那绑架的案子,想来便不干薛子安的事了。微叹了口气,想着坏人逍遥法外。心中着实有些抑郁。
用过晚饭,贺家的人便来请了。
赵成材忙和章清亭收拾了过去,贺玉堂一见他们就道喜,“你们下手还真快,这么不着风不着雨的居然就得了这么大个马场,实在是可喜可贺!以后都是同行了,倒要好生往来才是!”
听他话里并无讥诮之意,二人微微一笑。赵成材先来道谢,“上回我家小妹之事,还得多谢二公子出手相助。”
贺玉堂连连摆手,“休要再提!真是汗颜,舍弟又没能帮上忙,实在是羞愧之极,这几日连门都不好意思出。”
“这事怎么能怪二公子呢?若不是他仗义相助,恐怕小妹才真是要遭奸人毒手了。只可恨那薛子安,仰仗家中权势,如此横行无忌,实在是令人恨之入骨!”
贺玉堂深有同感,“要说起来,确实是他太过嚣张跋扈了!”
赵成材就是要慢慢激起所有人对薛家的同仇敌忾之意,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空谈,便将话锋一转,“那种人自有劫数!咱们今日上门,不为别事,正是为了这马场而来。我们不过是捡了个漏子,让人见笑了。现下初入此行,实在是一头雾水。还请贺公子不吝赐教,我们夫妻感激不尽!”
贺玉堂笑道,“赵秀才你太客气了,你们能有这运气得这马场,也是你们夫妻素日为人谦和,广结善缘所致。哪有什么好见笑的?说到赐教可不敢当,只是多些经验罢了,你们且说说,如今那马场情形如何?”
章清亭早有准备,把马场情形一一跟他说了个明白。
贺玉堂听了叹息,“偌大个马场,那沈家也经营了二十年光景,竟一朝败落至斯!也无怪乎要易手了。你们那地方可是块风水宝地,只是现在得找几个得力的人来经营。”
“可不就是这话?”章清亭正为此事犯愁,“除了一个伙计还能摸着点门道,其余一个能用得上的人也无。少不得请您指点一二,或是借我们几个伙计教教才好。”
“这个无妨!”贺玉堂很是大方的应了,“除了我们的种马不能借你,别的都好商量。不过现在正是马儿繁育的季节,我们那儿也忙得不可开交,若是要抽出人手来。着实够呛,你们倒不如派伙计过来学学,咱们在马场上一边瞧一边聊着也就是了!”
章清亭正有此意,听他主动提起,那是喜出望外,“如此多谢了,那您看哪日有空,我们好带着人过来?要是能请您也到我们马场上去走一遭,提提意见那就更好了!”
贺玉堂沉吟一会儿,“那我就明早先去你们马场吧!”
商议已定,章清亭回了家中,还很是兴奋,“没想到贺玉堂这么好说话的!我都没提他就主动提出来了。”
赵成材斜睨她一眼,“冷静!注意保持冷静!人家为什么让你去瞧?那是知道你瞧也瞧不走什么东西!他话都说得很清楚了,种马是不会借的,那你至多只能学个皮毛而已!若是没有好的马来配,就靠咱们马场那几匹卖残了的马,能有多少作为?”
章清亭嗔他一眼,“人家刚在兴头上,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赵成材嗤笑,“我用得着跟你说好听的么?那不是爱……”他脸上一热,那音还没发出来,便收了回去,换了句话,“而是害了你!明儿人家去了,别眼睛老盯在帅哥脸上,好生琢磨下人家的话外之音,回头再细细请教。”
章清亭耳根一红,“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哪有看什么?”
不过帅哥还当真有一个。她忽地想起早上晏博文对她说的那句话。脸更红了。
赵成材却以为她是心虚的害羞,未免有些闷闷不乐,“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听出他话里的醋意,章清亭心神一稳,斜睨着他拌起嘴来,“谁说好看不能当饭吃?且不说女子,就是男子,因为生得好看而被赏识的在历史上可大有人在。象那个钟馗,哪怕是状元之材,可就是生得难看,才给取消了功名,逼进了地府。可见生得好,还是有用的!”
赵成材心头醋意更浓,“那依你这么说,那只有生得好的才招人待见,生得不好的便活该受委屈?”
章清亭故意气他,“本来就是啊!现成的例子便是玉莲了,瞧她,走到哪儿不都有人待见?”
赵成材气鼓鼓的进盥洗室梳洗,嘴里却唧唧歪歪的,“不跟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一般见识!你就去看你的帅哥吧!除了那张脸,有什么好的?”
章清亭掩着嘴笑,“谁说帅哥就不好了?人家文能提笔。武能弄刀,见识广博,人品谦逊,除了那张脸,别的也挺好的呀!”
赵成材刚打了盆水,气得咣一下重重放下,激得水花荡出来,湿了半边衣襟,“肤浅!就算是文武双全,那有用吗?能参加科举吗?这不是落难至此,你们才能有机会结识这样的人么?若他还是王孙公子。恐怕连眼角都不会瞧你们一眼!你自己不还说得竹门对竹门么,他跟咱们那是一个层次的?”
末了,他隔着墙慎重警告,“别跟那小姑娘似的不懂事!你可是有相公的人了!”
说完这话,等了半天,仍不见章清亭回复,秀才自己也有点心虚,那丫头不会又生气了吧?悄悄伸长了脖子顺着门缝往那屋观瞧,却见章清亭已经回她那屋了。
赵成材望着那道紧闭的房门嘟囔着,“我家既能生出我妹子那样的人物来,证明我也不是很差嘛!”
他想想很不甘心,进屋对着菱花铜镜左照右照,“我生得很差么?不会呀!也挺帅的嘛!”
扑哧!紧闭的房门后门传来隐隐压制不住的笑声。
赵成材又羞又恼,一甩袖子,提高嗓门道,“有什么好笑的?我生得很丑么?以貌取人,势利浅薄!”
他扭头又回盥洗室洗漱了,章清亭笑得软倒在床上,肚子都疼了。
这个秀才,实在好笑,可是,他真的生得很帅么?章清亭不敢恭维。但若是说丑,那也谈不上。只是比起晏博文,恐怕还是要差上那么一点点。但是,这有关系么?章清亭真不觉得。晏博文长得再帅,跟她又有什么关系?虽然她不能违心的承认赵成材比晏博文要帅,但是她却能肯定,自己看这个秀才,也是挺顺眼的。
至于晏博文,章清亭再想白日里的话,又觉得应该是自己误会了。晏博文既然知道自己是赵成材的妻子,他那么个守礼的人,应该是感念自己有恩,所以才愿意为自己做些事情吧?
一定是这样!章清亭这么一想便放下心来,又为自己的多心而羞赧了一时。暗暗告诫自己,赵成材虽然话有些酸,但道理不假。确实应该保持冷静的头脑来看待问题。
第二日带着妹妹和小厮们,请了贺玉堂一起到了马场时,章清亭的心态果然平和了许多,不在为那些表象的事情所吸引,而是留神的观察贺玉堂真实意思。
反正自己什么也不会,那就没什么可隐瞒的,她甚至把自己想要改造房子的小事也说给贺玉堂听,很是诚恳的请他参谋。
这些外在东西贺玉堂倒是不客气的当场就给出了意见,可对于马场的经营他却绝口不提,只说几人把马儿都照顾得很好。
章清亭心里知道有异了,在让他们安置小厮时,便请了贺玉堂到一旁说话。
“贺大爷,您是个爽快人,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您就直说吧!您要客气,那就是不拿我们当朋友了。”
贺玉堂没有着急回答她的话,却是一笑,“赵夫人,您一向是个聪明人,那就不如等您到了我们马场看过再做评价好么?”
章清亭听他话里意思,也不多问了,约了明日下午去贺家马场拜访,这边也就不多挽留,请贺玉堂自去忙他的事了。
这边安置妥当,眼见人手稍多,她正说让赵老实跟她一起回家算了,却听马场外头吵吵嚷嚷,来了一大群人。
张金宝迎了上去,“你们这是要找谁?”
当中一人四十上下,很是精明的样子,却是一脸的气急败坏,“让你们老板出来见我!”
张金宝现在经过历练,也会说话应酬,“这位大爷,请问您究竟有何贵干?要找我们老板何事?还请说个清楚,我也好进去传话。”
那人冷哼一声,旁边管家模样的人上前答话,“这是我们家沈老爷!这马场就是我们家的!叫你们老板出来,把马场还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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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八八)争上公堂
(一八八)争上公堂
章清亭还真没想到。这姓沈的居然又杀回来了!
其实这沈老爷他根本就没去出家,只是被家里妻妾闹得心烦意乱,索性便假借出家躲了出去。出走时是冬天,天寒地冻的哪儿也不好去,就在邻县租了个房子住下。他心里原打算着,只要自己失踪个几日,家中妻妾肯定就得惊慌失措,搞不好夫人就把二房接回家去了。或者说二房不再闹着进门,只是给她和孩子个名分,这样一人退一步,事情也就罢了。说不定,二人还能因要着急寻找自己,从而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和睦相处,自己便能坐享齐人之福了。
可没想到,这一妻一妾,竟都如此倔强,各不相让。找不到自己,就没一个肯低头的,除了打发人去找自己,竟是老死不相往来。
沈老爷人虽走了。可家里还是安排了有眼线的,见此情形,他心里也赌上气了,你们俩一日不和好,我就是不回来!家里还这么大摊子生意,我瞧你俩怎么办?
可没想到,这两个女人更绝!同床共枕了这些年,其实相互什么心思多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压根儿就不相信以他那个花花肠子能去出家修行。既然我们的事你不管,可家里的马场难道你就也不管了?所以她俩也是贸着劲儿的都不搭理马场的事情,就盼着把他给逼回来。你不心疼那些马儿,我们全是靠你养活的,更不心疼!
及至有了上门来讨债的,那倒好了,二女更是坚决不还钱。逼得急了,干脆把家里马场的契约丢了出去应付。她们心里想着,这些都是多少年的老主顾了,应该不会那么绝情,说不定相公就跟他们在一块儿呢,做笼子演戏给她们瞧的。所以她们是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那债是坚决不还,事是坚决不理的。
她们满以为就凭自己的家底,这些债主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沈家没钱还,最多只是迟些时候罢了,到时大不了再加付些利息给人家也就罢了。却忽视了这做生意之人最讲的就是信誉,最重视的就是一个字——利!
任你多少年的交情,一旦跟利字沾上关系。就仿佛带上了一把刀,用得好,是同心协力,大家发财。用得不好,便是伤筋动骨,血流成河了。
沈老爷万万没有料到自家的二个女人为了这么一口气,竟然连家里的根基都动摇了。伙计们私卖马匹跑回了家,这些还不要紧,趁机还能试试大家的忠诚之意。只要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可要是连马场都丢了,那才真是断了生计!沈老爷一俟收到消息,再也顾不得,匆匆赶了回来,却不料仍是差了一步,那些债主苦讨债务无果,一气之下,真的便将他们家的马场给抵了债!
这下可给沈老爷气得不轻,把家里两个女人臭骂一顿,那俩女人倒寻死觅活,一个比一个有理的派他的不是。好不容易把她们夹缠清楚了,沈老爷立即就火速带人来了马场。要讨回自己的东西。
命管家将箱子打开,沈老爷指着一千多两白花花的银子道,“赵夫人,这钱赔你之前花用的,还有多的三百两,算是谢谢你这几天帮我照顾马场的花销了。要是不够,你尽管开个价,我这儿有现成的银票,立即开给你就是!”
章清亭心想,这吃进去的肉难道还能让我吐出来?这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也不是真君子!
她微微一笑,“沈老爷,您这是何意?我这可不是当铺,你说赎就赎的。再说这马场既不是我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而是花真金白银买来的!现在您拿了这些银子,就说要把马场赎回去,那也请您替我想想,我这儿还招了这么多人,订了那么些粮食,添置了那么多东西,难道就凭您一句话,就得全还给您?”
“可这马场明明就是我的!”沈老爷理智全失,暴跳如雷,“卖这马场我根本就没同意!”
章清亭也不动气,对他倒有几分同情,反而语气越加缓和了,“沈老爷,您的家事我也听说了几分。可谁要您当时不在家呢?若是说我趁您不在家。鼓动着您夫人卖了马场那确实是我不该。可这马场是您家不肯还债,抵给债主们才转卖到我这儿来的。字据齐全,还有官府大印,这可是正正经经,无一丝违例的。”
“那你说,究竟要多少钱才肯把马场还给我?”章清亭说得句句在理,沈老爷无言以对,却总觉得她是在讥讽自己治家无方,很是不悦,强压下怒火皱眉问道。
章清亭摇了摇头,赔了个礼,“对不起了沈老爷,这马场我既然买定,当然是想好生经营,否则也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整治……”
沈老爷一听要回马场无望,那就是断了他家的财路,气得举拳上前,“你这妇人怎么如此刁蛮不讲理?这明明就是我家的东西,凭什么不还给我?”
章清亭退了一步,脸也沉了下来,“沈老爷,我体谅您骤逢家变才如此失态,但您可不要得寸进尺了!这马场已经改了姓。可再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我要去官府告你!”沈老爷怒不可遏,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的那点好事!若是正式抵债,少不得得贴出告示,让四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此事,可怎么就静悄悄的卖给你了?这里头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娘子,有什么好猖狂的?”
“你说话注意点!”晏博文沉声上前,“谁说这马场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要不是债主们愿意卖,难道我们还能强买不成?秀才娘子是没什么好猖狂的,可您又凭什么在别人家的地盘上撒野?”
“你们……”沈老爷气得直跳脚。
管家拉开他,“老爷。别跟他们争这些闲气,咱们上官府告他们去!”
“对!”沈老爷指着章清亭的鼻子,“你既然问心无愧,敢不敢随我现在就去见官?”
“请!”章清亭毫不含糊,冷冷一笑,“正好当着县太爷的面把此事说清楚,您也死了这条心!”
晏博文见就她们三个女眷,本说要跟着一起去过堂,但章清亭却道,“家里有相公呢,你就在此处照看好马场便是。这青天白日的,难道他们还能做些什么不成?”
晏博文一窘,眼神中有几分失落之意,章清亭瞧了一怔,却佯作不知。带了两个妹子,又请赵老实跟她一同回去。
赵老实瞧着沈老爷带来的那么多人,却摇了摇头,“媳妇,我还是先留几日。”这自家的东西还是要自己看好了才是。
章清亭瞧着那些伙计不走,也觉不妥,“沈老爷,既然这马场还未见分晓,麻烦您先把您的人撤回去。这么大的马场,我难道还能搬走藏起来不成?若这马场真是您的,我也抢不走。若不是您的,我们这马场还要经营,招呼不了这么多贵客。”
沈老爷想想,留这么些家丁伙计在这儿也没用,便吩咐众人,“你们都随我来!”
这头一行人回了市集,到了衙门跟前下车,沈老爷咚咚咚击起了鸣冤鼓。章清亭和方明珠留下,让车夫再送张小蝶回去,赶紧把赵成材请来。
沈老爷可以不吃饭,可衙门里才刚吃到一半,衙役匆匆擦了把嘴,很不高兴的出来质问。“何人击鼓?”也太没眼力劲儿了。
“我要告她!强占我家的马场!”沈老爷一指章清亭。
那衙役一看认识,“秀才娘子,这怎么回事?你们家官司还没开始呢!”
章清亭也颇感无奈,“这又是一宗!打扰之处,请多见谅。”
衙役小声嘀咕着,“你们家也真该去拜拜神,看今年是不是命犯小人,怎么净遇上这些事?”
拜神有用吗?章清亭心想,也许真该去试一试。
沈老爷瞧见她和官差相熟,更是不爽,那眼光冷得象两把刀子。
章清亭不好多说,衙役进去通报了,不一时出来传话,“大人还在用饭,让你们过一个时辰再来。”
沈老爷一听就急了,“可我这事真着急!他是本县的父母官,怎么能不受理呢?”
衙役厉声斥责,“再胡说,先打你二十大板!大人有说不受理吗?不过是让你过一个时辰再来。这衙门里可有规定,午时歇息,未时才开始办公,你这不分时辰就胡乱进来滋扰生事,大人还没治你的罪,你倒先闹将起来,真是十足刁民!”
旁边管家劝自家老爷,“算了,不急于这一时,再说咱们要打官司,还得写个状子来的。不如先去吃个饭,一会儿再过来。”
沈老爷一听也是,却望着章清亭二人道,“那你俩得跟我走!”他一怕她俩跑了找不到人,二怕她们去衙门里串供。
章清亭一笑,“恭敬不如从命。这儿前面就有一家酒楼,咱们就在此等候可好?”
这个沈老爷倒是不挑,章清亭又跟那衙役嘱咐了一句,去了酒楼。
她还真有些饿了,点了两个小菜,和方明珠正要开吃,却见赵成材急咻咻的来了,“娘子,娘子!”
“在这儿呢!” 章清亭冲他应了一声,赵成材这才瞧见被一群陌生人团团包围的她们,旁边那桌衣饰华丽之人想来就是沈老爷了。
赵成材上前见礼,沈老爷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章清亭拉赵成材来这桌坐下,低声道,“算了,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咱们再说什么也是无益的。你吃饭了没?”见他一头大汗,把自己帕子递给了他。
赵成材接了擦擦头上热汗,“在家刚吃两口,就见小蝶回来说起这事了,我把她留家里吃饭,就出来找你们了。你们不是去衙门了吗?怎么又来了这里?”
章清亭轻笑,“县太爷要用饭,让我们未时再去。”她又点了个菜,给赵成材加了碗饭。
赵成材点头,“这样也好,跟当家主事的说清楚,免得日后又来找麻烦。”
方明珠有点紧张,“真不会把马场要回去?”
赵成材和章清亭对视一眼,眼中都很笃定,口中却道,“这个得看知县大人怎么判了,反正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论怎么着,本是不会亏的!”
方明珠骨碌碌的转转眼睛,瞧出他们那意思了,轻轻一笑,低头吃饭不提。
他们胃口不错,那沈老爷看着心情不佳,胃口却着实更好,不仅鸡鸭鱼肉吃得很欢,还喝了两杯小酒。
章清亭暗笑,就这样人还能出家?怪不得他家两个老婆都不着急!
一时时辰已到,各自结了自己的饭钱,一行人又到了衙门。
衙役将他们领了进去,又是一通击鼓升堂,才见新任县太爷孟子瞻大人才睡醒般,一脸的神清气爽,大摇大摆的从后堂出来。
章清亭赵成材瞧了,心中叹服,果然是人中龙凤,这气度仪态,定非寻常人家子弟。
沈老爷乍见来了这么个年轻的县太爷,心中未免疑惑,但仍是跪下行礼,陈述原由,递上状纸,要求要回马场。
这一边,赵成材坦然应对,陈师爷取出官府存底的字据,一一核查无误。
孟子瞻皱眉道,“沈员外,你瞧,这儿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是你家中无力偿付,方才把马场拿出来抵债的,这债主们再把马场卖给赵方二家,并无错漏之处呀?”
沈老爷一听慌了神,“大人,您可得替小的作主啊!这马场原是我不在家,才被妻子拿出拖延时日的,并非无力偿付,您瞧,我这银子都带来了,怎么会无力还债呢?”
孟子瞻脸一沉,“既然你家中有钱还债,却为何欠债迟迟不还?你为了一已私欲,抛家舍业,弃多年经营于不顾,这又岂是一个诚信商人该干的事?”
沈老爷磕头如捣蒜,狠下心道,“小的知错!愿意以双倍金额偿还欠款,只求大人将马场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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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八九)好厉害的县太爷
(一八九)好厉害的县太爷
听沈老爷说完,孟子瞻是摇头惋惜。“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不过是两个老婆,你都摆不平,委实也太丢人了!”
方明珠听了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章清亭赶紧掐她一把,她才忍住,小脸却憋得通红。
孟子瞻冲她们方向瞪了一眼,然后又慢悠悠的开了口,“赵秀才,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怎么得到这马场的?怎么就这么消息灵通,先下手为强的啊?”
赵成材听得心里一紧,这县太爷好厉害啊!看来,未必是站在他们这边。
他还未答话,陈师爷却主动站了出来,“回大人,此事皆是小人的干系。那日因债主登门吵嚷着要打官司,而赵秀才平日与小人交好,也曾提起过想买马场之事,小人便将此事告诉于他,约了那些债主来。因赵秀才家付钱爽快。那些债主们也不愿再等着过堂,便擅自作主,替他们作了个证,将这马场转让。事后,赵秀才曾送了小人纹银一百两以作谢礼。事实俱是如此,再无半点欺瞒之处。”
“大胆!”孟子瞻啪地一拍惊堂木,面沉如水,“这公堂之事,岂容你如此胡作妄为,独断专行?”
沈老爷听着有门儿,赶紧出声,“大人,您听听,这分明就是相互勾结,巧取豪夺,您可得替小人作主啊!”
方明珠顿时白了小脸,章清亭心中也是一惊,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明明是一套院子,为何陈师爷要主动招供说是一百两纹银,恐怕其中另有蹊跷!再瞧赵成材,却见他的神色丝毫不见慌乱,看来与自己判断一致,她也先静观其变。
就见陈师爷毫无惧色,跪下回话,“请大人明查!那些债主追讨款项,直从去年直到今年五月端午。期间往返数次皆不得结果,提起无钱的苦楚那真是令人同情。而沈家正如沈员外所说,并非无钱,而是家宅不和,不愿还钱!眼见着他那两房每日衣食丰足,而几位苦主却是餐风饮露,耽误了时间不说,还白白错过了不少生意。更兼上得沈家两房门上多受冷遇讥讽,个中辛苦委实是一言难尽!”
他转过头道,“沈员外,你现在说你愿意双倍偿还债主的欠款,但你可如何偿还他们受的这等气恼辛苦?再有,你现在是因为马场转让才出来告状,若是这马场依旧完好,你还会出来吗?又得拖到猴年马月?你们家的日子自是不愁,但可有没有替这些债主们想过?这大半年来,该收的钱一文钱也讨不到,过年过节都过不好,这份憋屈又该向谁去讨?”
沈员外被驳得半晌才道,“这也是我们的事情!”
陈师爷冷冷的瞅了他一眼,“确实是你们的事情。那么沈员外你要是真打这场官员,是否应该去告那些被你欠了钱,又追债无果的债主们?告他们不该拿了你家抵债的东西换钱?哼!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沈员外噎得说不出话来,确实,真要追究起来,责任还是他家的。
章清亭听及此方才暗自松了口气,这陈师爷多年历练,可不是白给的,一下就指到问题的核心。只是他确实有徇私舞弊的嫌疑,不知这孟大人要怎么判罚。
只听陈师爷又道,“大人!小人并非有意徇私,实在是因为听了那些债主的可怜之处,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又不知大人何时才能上任,才想快些帮他们把事情了结。就说转让马场不公示,也是那些债主们同意的了,若是真论起来,也不算违规。至于说单把这消息给了赵秀才,实在是小人与他相交甚深,知其为人方正,又惯肯扶贫助困,所以才想帮他建些家业,日后广济乡邻,也算是假他之手积些功德了。”
赵成材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找他打秋风了!不过这个钱必须得出,恐怕此事孟子瞻是知道实情的,现在必须替陈师爷保住老脸,也是替官府保住颜面。
他心念一动,上前躬身行礼。“大人,陈师爷办此事当真是没有半点私心!在下确实曾送了他一百两银子,可这银子并不是作为酬谢之资,有一半是给他医治腿疾,另一半是听说他家二公子将要娶妻建房而送的贺礼。可陈师爷再三坚辞不受,是在下硬给扔下的。他当时就说,那他就捐到学堂里以作助学之资。在下便和他立了个口头协定,只要马场一日在我家,这一百两银子就由我家来出,每年捐助给学堂,陈师爷这才作罢,却也说这钱算是借我的,等日后从容了,定要还我。”
孟子瞻眼睛一眯,点了点头,“虽然这行事确实有些让人诟病之处,但也是情有可原。沈员外,虽说你这马场确实卖得冤枉,但毕竟是你家先行止有亏,才惹出这场祸事,若是要怪,还得怪你自己。现在的马场已经交割完毕,若是再要追回。恐怕确也说不过去。”
沈员外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大半截,犹自不死心的祈求,“可是大人……”
孟子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若是说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他们,我想你定也是不甘心。”
章清亭心中咯噔一下,最关键的判决要来了,他到底会怎么做呢?
孟子瞻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们,“那马场估计至少也值二千两银子吧?”
“岂止!”沈员外以为是要赔钱给他了,那得宰个厉害的。“光我那一二百匹马就不止二千两了!还有粮食器具,起码也值五六千两银子!”
“回大人!”赵成材一听这可不行,要找他们追索这么多钱,他们可赔不起,“我们家接手的时候,那些粮食器具统统不见,一共只有五十匹马,还全是老弱病残,其余的全被伙计卖光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现场查看,所有债主也可作证!”
章清亭早有准备,把那些马匹资料递了给他,赵成材恭敬呈上,“现在这些马匹大半还在治疗之中,有兽医为证。”
孟子瞻接过瞧了,“这五十匹病马,市价能值几何?”
后头青松回话,“这样的马,至多一匹就十两银子!”
孟子瞻点头,“就判赵方两家赔付五百两纹银了结此案!”
沈员外真心疼啊!难道就这么个价码?“可是大人,这马治好了就不止这个价了,还有马场那么大块地呢!”
孟子瞻又点头,“你这说的也有道理!好吧,那就判他两家再多赔五百两银子,凑个整数一千两吧!”
沈员外可真是亏大了!“那我现在就要银子,给不出就得把马场还给我!”
他已经打听过了,赵家可不是什么有根基的人家,恐怕很难付出这钱。
章清亭焦急的瞧着赵成材,赵成材冲她微微颔首,示意莫要着忙。
孟子瞻却很是稀奇的瞧着沈员外,“他们为什么要给你银子?”
不给我给谁?沈员外就纳闷了,一头雾水。
孟子瞻挑眉一笑,“赵秀才,你既说赚了钱愿意做善事,那这一千两银子就由你们两家以沈家的名义赔付给扎兰书院吧!十年之内必须偿清,师爷,在此立下字据。由官府作证!”
这个主意好!赵成材连声道谢,章清亭也自欢喜,算起来一年才一百两,实在不多了。
“可……”沈员外辛苦了半天,一文钱没捞着,“那大人,我……”
孟子瞻两手一摊,“这能有什么办法?这白纸黑字写的东西就算是大人我,也不能随意篡改,你们家拿马场抵了债,他们家买的是抵债的马场,都没有错。至于说价格不够公允,那现在本大人也帮你追回了个公道。但若是把钱给你,似乎也有些没有道理,毕竟又不是你出面卖的马场。现在以你的名义捐给学堂,可给你给博了个好大的声名,足足十年呐!沈员外,这财去人安乐,就不要再斤斤计较了!你家既然能开了几十年的马场,现在丢了一个,再开一个也就是了。反正这马场也没多少东西了,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倒是回家把你两个老婆摆平要紧,否则,你赚再多钱,也经不起她们这么败啊?”
沈员外又羞又气,灰头土脸的走了。临去前忿忿的诅咒着,“得了这马场的人,必定家宅不宁,夫妻反目!”
章清亭气得脸顿时就红了,要上前争辩,赵成材也非常恼火,却拦着她接了一句,“那是从前!只要我们夫妻同心,纵是再多风雨,定能携手渡过!”
沈员外一甩袖子,“那就走着瞧!”悻悻的带着人走了。
赵成材这才向孟子瞻道谢,“多谢大人明查秋毫,秉公执法!”
“份内之事,何须道谢?”孟子瞻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瞧了瞧章清亭,微微一笑,“既然你们夫妻这么有心做善事,以后当多多造福这一方百姓,才是正理。”
赵成材听出画外之音,躬身应下。背上却惊出一身冷汗,这个县太爷,可真是精明之极,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此事虽有偏颇回护之意,但仍是帮理不帮亲。恐怕以后在他统领之下,行事得更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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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九○)从了我吧
(一九○)从了我吧
了结了马场之事。孟子瞻顺着往下捋,“那现就把你家几桩官司给了了吧!”
孙家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在大牢里折腾了几个月,孙家着实赔进去不少金银,呣子都瘦成了皮包骨头,哪里还有半分锐气?
孙老太纵狗行凶虽然大恶,但怜她年纪大了,又是妇道人家,再说并未酿成大祸,便罚银五百两,以赎其罪孽。
至于孙俊良,本应判他两年流徙,但孙家二老苦苦求情,他们夫妻膝下又唯有这一个独子,便法外开恩,只罚了一年苦役。
以上俱是依法办事,赵成材没有意见。
赵玉莲遇劫之事,跟赵成材想得差不多,被抓之人当中领头的就是当日丢帕子惹事的,他一口咬定是自己心怀不满,见色起意。并未招供出薛子安。于是该打则打,该罚则罚,一干人等各有判罚。
末了孟子瞻问了赵成材一句,“你瞧着如何?”
赵成材想了想,方才认真答道,“大人处置得当,在下并无二话。”
只说处置得当,并不吹捧其公正严明,便是含蓄点出还有薛子安并未受罚之事。但告诉他自己并无二话,也是知道此事目前也只能如此处置,所以暂且息事宁人,不再追究。
孟子瞻见他颇知进退,脑子清楚,不觉点了点头。怪不得娄大人对此人诸多推崇,倒也不是个只知溜须拍马,一味逢迎之人。光看他方才在公堂之上和沈家的对弈之中,倒也有几分机智圆滑之处。
这边厢既然处置完了,那边他又故意当着赵成材的面开了口,“陈师爷,你既有腿疾,也不便过于操劳。这样吧,我指个人给你做助手可好?”
这是给他一个台阶下,陈师爷早有准备,“回大人,小的年纪已大,早就有心辞了公差,只是怕大人初来乍到。许多情形还不熟悉,才腆颜留到现在。请大人恩准小人将事务交接妥当后回家养老,便是开恩了!”
“那怎么行?”孟子瞻假意挽留,“陈师爷久居此处,情况熟悉,新来的人怎么能顶替得了你呢!”
陈师爷笑呵呵的道,“小人家中世代就在这扎兰堡,若是有什么事情,大人一传便到。一定不会误了大人的正事。”
孟子瞻这才满意的点头允了。
出了衙门回家,赵成材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个孟大人,好厉害!”
章清亭点头,“这些世家子弟,从小儿就在人精中长大,这些权谋心术实非常人可比,幸好你现在不在那衙门当师爷了,否则在他手底下,那日子可真得过得提心吊胆的。”
赵成材却摇了摇头,“那是你有所求,若是无所求,依着法理坦然行事便是了。又怕他何来?”
章清亭细细一想,好象还真是!以前在家,若不是因为需得要求仰仗着父亲母亲大人,何至于步步小心?说起来,也不知那个张蜻蜓在南康国能不能适应。不对!她应该早嫁了潘云豹了吧,可那也是深宅大户的,恐怕没几个好相与的人。她那么泼辣,明面上别人应该占不到她什么便宜,只怕是暗地里让人算计了去,倒不得不小心。
“你想什么呢?”赵成材伸五指在她面前晃晃,“这么出神的?”
章清亭回过神来,心说我想你媳妇呢!微微一笑,口中却道,“在想那个沈员外,也真是亏!这么大个马场说没就没了,也真是够心疼的。不过真要说起来,全是他自己的错,若不是他有外心,至于闹成这样么?”
这个赵成材也同意,趁机表白,“就是!干嘛没事弄那么多女人回家?这两根筷子吃饭正好,非多出一根来,怎么使得?象我,有一个娘子足矣!”
章清亭白他一眼,不接这话,却问,“那金婆子怎么还不来?”
说曹操,曹操到。
金婆子又带了一车人来,这回全是做短工的。又选了四个力气大且养过马的谈定工钱留下。这么些大男人家里着实住着不便,赵成材直接就送到马场去了。说起和沈家的纷争已然解决,赵老实这才放心的随他回来。
又一同回了趟家,那柳氏倒很乖觉,很是热情的便赶着赵老实叫老爷,管赵成材叫大少爷,倒把这父子俩窘得脸一红。
赵成材道,“不必客气,以后便叫声他们声叔婶,叫我声秀才便完了。”
赵王氏却很喜欢摆这个谱,柳氏依旧管她叫老太太不提。可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家还是赵成材说了算,这边待要多巴结巴结他,烧茶煮饭伺候着,赵成材却交待完后日要来拿驴换马之事便回去了。
见儿子走了,赵王氏老大不高兴,“吃个饭就不行么?成天就跟张家人一块,知道的便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儿子是他们家上门女婿呢!”
柳氏听这话里意思似乎多有不满,便小心的问将起来,赵王氏年纪大了,本就嘴碎,现在家中人少。更是难得有个说话的人,瞧柳氏不言不语的貌甚老实,便着实抱怨了一通。
之前赵成材有严厉警告过,也不太敢说章清亭的坏话。只是提了几句,“虽说这媳妇能干,但她做的事,哪里没沾着我们家成材的光?可现如今倒弄得好象都是她的功劳似的,让她老子娘跟着享福,这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柳氏便知赵王氏对章清亭很是不满了,也不接话,只赔笑着。心下却留上了意。
赵王氏人虽不恶,但却是省俭惯了的人,居家过日子着实有些小气,连炒菜多放了一滴油也能唠叨个半天。这柳氏前头嫁那木匠,也算是有点手艺,家境虽不富裕,但也从容,可没让这媳妇吃多少苦。柳氏在家日常大钱没有,小钱却没断过,也是花用惯了的。这年轻人跟老年人在一块,毕竟也有许多的不惯。
听赵王氏吹嘘起自家又有胡同又有马场,想来是真正要阔起来的,柳氏倒想着留下来作个长远之计。可管钱作主的还是赵成材夫妻,她心里寻思着,倒是日后要常去那边走动走动,想法攀上他们,可比跟着这个抠门老太太要强得多。
用过晚饭,因天气渐热,在外奔波了一天,身上甚多尘土与汗腻之意。现在家中盥洗方便,众人皆早早洗漱了,才出来前厅闲话。
赵成材先洗完了便坐下温书,章清亭洗过之后,换了家常小衣,出来约赵成材明日下午同去贺家马场。
赵成材不敢肯定,“若是学堂无事,就陪你去瞧瞧。上回说起要请些琴棋书画并女工绣娘的事情,问了些家长,只要价钱合适,多半是愿意的。嗳!那个房子要是再租出去,先把学堂的二百两给了。对了!要是有了这笔钱,那请老师的费用不就差不多够了?纵是再不够,一个学生交上十几文便也足矣!”
赵成材想着心情大好,“咱们这也算是为书院尽些力了!只是这老师上哪儿去寻呢?”
章清亭不觉有几分卖弄之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赵成材一笑,“你纵是再会。又哪里有这闲暇?再说,你可别告诉我,你又是走街串巷时学会的这些!”
章清亭偏着头,俏皮的一笑,“就是走街串巷时学来的,怎么样?”
因刚洗沐,她上身只穿了件宽松的月白色过膝春衫,下面并未着裙,只一条桃红色的洒花长裤,这皆是端午节前新做的,很是鲜亮。
现他家院子后头就是绸缎铺子了,章清亭跟那老板一说,便拿一月的租金换了些全家衣裳回来。现正换季,家里确实也该添置些衣服,况她又讲究这些,赵成材也不多说什么。再说年轻女子哪有不爱打扮的?由着她高兴去了,只打趣别把每月租金都换衣裳就成了。
为了舒适,她腰间并不束汗巾,松松的长衫随着走动摇摆,却越发显得有种别样的诱惑,让人想一探其中究竟。如墨云般的长发微湿,披散于脑后,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烛光之下,只见一对小巧的红宝耳坠明晃晃的在赵成材眼前荡来荡去,晃得他心都乱了,不由又是气恼又是欢喜,咬牙上前,捏着她的鼻子逼供,“你说不说实话?”
章清亭没想到他忽地有此一举,脸上绯红,“你快放开!”
见她轻嗔薄怒的小模样,又闻到她身上雅致的香气,赵成材心中一热,忽地就伸手将章清亭抱了个满怀,在她耳边低语,“娘子,你想好了没?”
章清亭脑子里只觉轰地一下,连耳根子都红了。羞得头都不敢抬,两手抵在他胸前,“你快放开!”
赵成材此时要是放开,那就是个傻子了!反而抱得愈紧了些,软语温言,“做我娘子好吧!”
他身上显著的男子气息充盈在章清亭的鼻端,象一盆火团团把她包围,章清亭一颗芳心跳得跟小鹿似的,扑通扑通那叫一个乱七八糟,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放开!”
“不放!”赵成材答得倒是斩钉截铁,嘟着嘴抱怨,“你都想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想好了,你其实是愿意做我娘子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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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九一)坏事的桃子
(一九一)坏事的桃子
跟个男子这么搂搂抱抱的可是知书达礼的章大小姐从来没有过的。这秀才看似文弱,毕竟也是个男人,力气总要较女子大些。若是以前孔武有力的杀猪女,制服这样一个小秀才简直是手到擒来。可换了害羞又爱美的章大小姐,这娇生惯养了快一年了的身子,早把干活的那些力气跑光了。
此时半天挣脱不得,当下急得章清亭出了一身热汗,“我……我没想好……”
“那你还得想到什么时候!”这么活色生香抱满怀,还磨磨蹭蹭,纠缠不休,赵成材是个男人该有的反应全起来了,气息也明显的急促了起来,反复追问着,“娘子,想好了吧?想好了吧!”
“我……我不知道!”章清亭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耍起了无赖。
“不管!”赵成材也不甘示弱,有样学样,“不知道那就是同意了!”
“谁说的?”章清亭死不肯承认。
“我说的!”赵成材态度异常强横。
这种时候,再说什么都是多余,行动吧!秀才脑子里接到本能的命令。一面做着无谓的争执,一面将章清亭往房间里推搡。
可怜一世英明的章大小姐。此刻窘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只顾埋着头瞧见自己那衣裳,根本就不知道正在一步步的逼进充满了危险的大床。
直到小腿猛地好象撞到了什么,她本能的往下一坐,才查觉坐到了软绵绵的床上,章清亭真急了,窘得整个人象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的大虾,还呼呼的冒着热气,“你真讨厌!快出去!”
赵成材一改往日的斯文,啊不!他是严格恪守着圣人的祖训,欲行周公之礼,敦睦夫妇之伦。
“娘子——”赵成材也不多说什么,就是不停的柔声唤着,继续拉拉扯扯。
章清亭正在无计可施之计,忽听楼下元宝高声喊道,“大姐!有新鲜的桃子,你和姐夫下来吃吧!”
楼上二人俱是吓了一大跳,好象被人撞破一般很是赧颜。
“嗳!”章清亭趁赵成材一愣神的工夫,赶紧应了一声,把他推开,红着脸就往外跑。
秀才老兄郁闷之极,桃子!该死的桃子!谁没事这个时候买桃子来?
章清亭匆匆下得楼来,还没顾得上收敛神色,赵玉莲瞧着纳闷,“大嫂,你脸怎么这么红?别是发烧了吧?”
“哦!我方才洗得有点热了,所以汗还没下去呢!”章清亭抬起手背抚着滚烫的面颊。勉强找了个借口,心中暗把赵成材骂了个千遍万遍!先没顾得上瞧厅中情形,便问道,“这谁买的桃子?”
“我!”一人应了,赔笑着站了起来。
章清亭瞧得诧异,居然是久未晤面的王江氏,还牵着自家的小闺女,那个小状元王小翠,满脸堆笑的站在那里解释着,“其实这不是买的,这是我们家后头院子里种的,今年新挂的果,总没舍得吃,瞧着熟了,便摘了些下来,送来给亲戚们尝尝。”
“你们是来找相公的吧?”章清亭心想着,自己又不做绝味斋了,她这一个卖猪肉的还来献什么殷勤?恐怕是为了孩子读书的事情吧?
王江氏却道,“是啊,也谢谢成材大兄弟这么认真教我们小翠,也来瞧瞧你。”
章清亭知道这其中有古怪了。不过伸手不打笑脸的客,她也微微笑着,请她坐下,“客气什么?孩子既进了学堂,他们做老师的自然就得好好教导才是。你们家小翠头一回就考了个第一,可真替你们长脸!”
王江氏把女儿往前一推,“家里怎么教你来着,快给婶子问好!”
“婶子好!”小姑娘很是赧颜,羞答答的叫着章清亭。
“别局促了,元宝,这是你们同学呢!别光顾着自己吃,把点心拿出来招呼客人啊!”章清亭转头见小玉小蝶在后头洗桃,赵玉莲在伺候牛得旺吃桃,便叫弟弟,“银宝,将这桃子洗几个给方家送去。”
王江氏笑呵呵的道,“玉兰已经送去了,这儿有洗干净的,你也尝尝。”
章清亭道了谢,拿起一枚桃子放在嘴边小口小口的啃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这王江氏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时候巴巴的送这么一大篮子鲜桃来,究竟是所为何事呢?
王江氏似是有话想讲,眼神却又左顾右盼,因这一大家子都在,有些不好开口。
既然不好开口,那就索性不要开口的好。章清亭佯作不知,慢慢啃着清甜的小桃。拉着不着边的闲话,“嗯,这桃子真新鲜,味道也足,没想到你家还有这手艺!一共栽了几棵桃树,一年能挂多少果?”
“树就一棵,一年也只结这么六七十个果子。”
“那这不是送来一半了?”章清亭佯嗔道,“这个也太破费了!留着给家里孩子们吃着解闷也好啊。”
王江氏连连摆手,“不过是花些工夫料理,谈不上破费不破费的。他们哪年吃不到?况且也不是个稀罕物,就是吃个新鲜罢了。其实……”
她刚想开口,却又被人给打断了。
“哟!是大嫂子来了啊?”赵成材在楼上好不容易平复了气息,这才神色如常的到了前面,“怎么这么客气?”
章清亭听见他的声音,脸上又红了一红,借着吃桃掩饰在夜色中了。
王江氏见了他,先是拉着小闺女一起谢了师恩,方才又道,“本来早就想着来谢谢你们的,只是这家中也忙……”
“你谁啊?蹲这门口干嘛?”王江氏再一次被打断了,赵玉兰去方家送了几枚鲜桃,后手扶着腰,慢慢的走了回来。却瞥见自家门口蹲着一团黑影,倒是把她吓了一跳,差点摔了手上的空盘子。
“怎么了?”张发财赶紧出来瞧看,“你这人怎么回事?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王江氏却赶紧冲了出来,“误会!误会!这是我儿子,老大!”
章清亭和赵成材对视一眼,这是要干嘛?
赵成材略一思忖,眉头一皱,猜到了几分。
王江氏这边便把她家大儿子拉到小夫妻面前,“这是我家老大,今年十六了。瞧这体格,可是把干活的好手!”
章清亭心里也明白了,赵成材也不点破,只含笑道,“既然是一同来的,怎么不进来坐坐?快坐下吧!”
王江氏拍了儿子后脑勺一记,“快叫叔婶啊!”
那大男孩飞快的瞟了他们一眼,别别扭扭的轻叫了一声,“叔!婶!”
章清亭觉得自己很是承受不起,要说那王小翠不过七八岁年纪,叫她一声婶儿还情有可原,可这孩子都这么大了,站起来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管自己叫婶,把人都叫老了。
王江氏赔着笑脸道,“这孩子就是老实,一锥子都扎不出一声来,你们别见怪!”
我们有什么好见怪的?赵成材笑道,“老实一点好!不惹事,守本分!”
“正是这话呢!”王江氏接着他的话就往下说,“我们家大勇可是出了名的好孩子,一点毛病都没有的。”
章清亭微微颔首,听她继续往下说。
“今儿来,不为别的,就有一事相求。”王江氏终于开了口,“听说你们家弄了个马场,真是好大的手笔呢!我就说,象你们夫妻这么能干,就算是倒了铺子,也能做起更大的来!”
嗬!章清亭心内翻了个老大白眼,那你还去牛姨妈那儿幸灾乐祸的说三道四?
赵成材客气了两句,“也没什么,空有马场,没几匹马,还都病着呢!”
“那也是不得了的大买卖!”王江氏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这只要有马场,三五年的工夫。不就是个大马场了?到时一栏一栏的出马,可比我们杀十年猪都管用!”
“那您今儿来……”赵成材实在忍不住了,不想再听她这些奉承话,提点了一下。
王江氏讪讪的瞧了他们二人一眼,“这不就是想让你们俩拉拔下自家侄儿吗?给他也在马场里寻个正经差事……”
不行!章清亭心下当时就否决了,她那马场自己现在还拎不清呢,怎么可能招一堆人回来白养着?
却见赵成材面有难色,已然回话了,“这个您可就说晚了,我们马场的人已经都招满了。”
啊?王江氏一下怔了,“这……这么快?”
赵成材一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马场,统共那几匹马,要得了几个人?而且那马场全是粗活累活,说起来还不如杀猪呢!”
王江氏开始诉苦,“大兄弟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大口阔的,光靠杀猪那点生意,日子着实过得艰难呢!以前是有你们关照着,才强上那么一点,可现在几个孩子渐大,光那每日嚼用都着实破费得很!现在趁着他老子和我还能动,几个小的也能打打下手,就想让你大侄儿出来找个营生。你想,要是真送到外头去,我们做爹娘的也不能放心。这不一听说你们家开马场了,便想让着你大侄儿先过来试试,你瞧着是不是能拉拔着点?”
章清亭被她左一个你侄儿,右一个你侄儿说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心想着,若是收了你家老大,是不是后头还有人跟着来啊?我家马场倒成给你们养孩子的地方了!
“实在抱歉!”她开口拒绝了,“我们这马场也是借钱才盘下来的,若说要拉拔谁,实在是没有这个余力。况且这马场现在真不需要人了,要用也得用懂马之人。大嫂子,真是不好意思,恐怕你是白走这一趟了。”
“那……”王江氏是领教过她的厉害的,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
赵成材把话圆了回去,“这样吧,若是日后我们这马场还有要招人的地方,一定通知你们好不好?可现在真的是没有空缺了。说句不好听的话,纵是来了,我们连工钱都发不出呢!全得年结,也太委屈……你家了!”
秀才也实在说不出侄儿二字,便含糊带过了。
就你会做好人!章清亭忿忿的白他一眼,却叫小玉,“把那新鲜做的点心包上一大包,垫着油纸,给大嫂子装篮里带回去!”
这一家人对小玉颇好,虽指使她干活,但生活起居却没有克扣她分毫,连饭都让她同桌吃,所以小丫头很是忠心的踏实为他们做事,一听章清亭吩咐,立即放下啃了一半的桃子,快手快脚的去装点心了。
赵玉兰却知道自家点心不够了,又要带她去方家拿,张小蝶让她坐着,自己过去要了,装了满满一提篮,又用油纸盖着包好,算是回了这份情。
王江氏也不好再说什么,拎着点心带着一儿一女垂头丧气的走了。
想来无人再来,闩了门张发财才皱眉道,“女婿,你家亲戚多不多的?”
赵成材会意,“都好多年不走动了,应该不会找来吧?”
“那可说不好!”张发财开始扳着指头算,“我家那头还有二个兄弟,三个姐妹。闺女她姥姥那边还有三四个舅舅,一两个大姨,是不是啊?孩子他娘?”
张罗氏伸出手指比划着,“我们家加我一共五个,三个舅一个姨!”
张发财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就快十家人了!但愿他们都别知道消息才好!”
“知道了又如何?”章清亭不解,“就算他们来了,咱们还这样打发出去不就完了?”
以前在那个家里,因为位高权重,族中亲友虽有想来打秋风的,可也都比较收敛。章清亭见过母亲大人处理,就把他们随便安置在下人房里,瞧心情打赏个几两银子也就完事了。若是心情不好,连面都不照,光赏顿饭就把人打发回去也是有的,所以有些不以为意。
张发财摇头,“哪那么容易?才来这家不过是个虚亲,没好意思硬留下来,若是正经亲戚,恐怕就不好办了!”
赵成材琢磨了一下,“我们那边若是有人来,你们就推说不认得,直接让他们都到老宅找我娘去!你们这边岳父大人您看着处理吧,给钱是不行的,送两盒糕点也就完了。”
张发财点头,却又发愁,“要是打发不走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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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九二)他不懂经营
(一九二)他不懂经营
张发财担心往后亲戚们来找麻烦。赵成材说他家的就往赵王氏那儿推,章清亭听着好笑,“你倒会做好人!”
张小蝶道,“以后这样有人来的,干脆叫都别叫你们下来,就说咱们也做不了主。反正咱们房子大,他们也没奈何!”
赵玉莲却道,“纵是瞧不见人,总瞧得见窗户纸上的灯光,这样明目张胆的撒谎反而不好。倒莫若说大哥要读书,嫂子要算账,都不能打扰就完了。若是有话,请他们留下,转告后有了消息再作定论。若是那些知趣的,见没消息便不会再来了。若是实在要来,那咱们就再客客气气赔个礼吧!宁肯让咱们说些得罪人的话,也别让哥哥嫂子说,他们都是要在外头做事的,还是得留个余地。”
赵成材点头赞许,“还是玉莲想得周到。”
赵玉莲脸上微微一红,“这也是瞧姨妈行事学来的!”
提起他娘。牛得旺Сhā言问道,“娘什么时候来?”
章清亭道,“总不过就是这一两日了,姨妈还得给我送粮食呢!说起来,你们家,这么些年也真全亏了姨妈一个人照应着!旺儿,你可得好好学习,替你母亲争口气,知道么?”
“嗯!”牛得旺点头应了,很是自觉的伸出两只,“我吃完桃子了,姐姐带我去洗手,我去做功课。”
众人瞧得无不莞尔,这孩子最近真是进步多了。天天在学堂里泡着,多少还是灌进了些墨水到肚子里,捱了几回打手心之后,也知道要守规矩了。和同学们相处长了,他这人老实憨厚没心眼,纵是一时争执,马上也就消气了。相处长了,大部分孩子还是挺喜欢这个笨笨的傻小子,再加上在学堂里也学了许多规矩道理,就更没有那么多坏心眼故意欺负他了,倒是相处得越来越融洽。眼看着他一点一点的进步,众人心里都是欢喜的。
晚上再回了房,章清亭立即把房门牢牢闩上,还忿忿的瞪了几眼。赵成材唯有对书长叹,等待下一次机会了。不过就冲着章清亭没有明确的跟他发脾气,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谱了,感情在那儿放着呢!
读书!赵成材心里有了目标,信心大增,觉得自己更要刻苦用功了。
翌日,快到晌午那会子,果然牛姨妈带着伙计押送着粮食过来了。先到胡同张家打了个招呼,来不及歇息,一面放下自家开店的粮食让赵玉莲照看着卸货,另一面亲自带队,继续赶着车马往马场送。
路上遇到正要回家的章清亭,一起又折返了回去。放下粮食,让赵成栋和张金宝照看着让伙计们分类码放,让晏博文跟着一起回来,准备下午都去贺家马场瞧瞧。
牛姨妈此次来,不光带来了伙计,还收拾了儿子和赵玉莲的不少衣物来,另有两位老仆,都极是忠心的,留下来照顾他们俩。
“这也不是我跟你们客气!”牛姨妈对章清亭道。“你们家这儿也是人多事杂,既然要长期住着,我们再挤起来真是不便,况且我们家自己的铺子也要有人照看。就这么一条胡同,一头一尾的,有什么事,走上两步也就到了。可千万别多心!”
章清亭知她是个爽快人,也不多说什么了,反倒让家里帮着那姐弟俩就把家给搬了。因粮食沉重,她家那套院子所有一楼都用作了仓库,楼上才是住人及会客的地方。忙忙碌碌正收拾着,贺玉堂兄弟正好也回来吃饭了,又来跟新邻居见了礼。贺玉堂倒还罢了,只贺玉峰见赵玉莲搬到隔壁了,未免又为上回的事惭愧,又有些惊喜。
章清亭猛然想起,一直说要给把赵玉莲的事情透露给贺玉堂的,还一直没机会说,下午得找机会暗示一下才行。
牛姨妈那儿自然是有许多事情还要一一归整,张家能空得出手的人都过来帮忙了。
方德海一上午又租出去一套房子,收了银子赶紧给了章清亭,她立即抽了二百两交给赵成材,完了学堂一年的捐助。
赵成材笑道,“这是刚想打盹你就来送枕头了!本说下午陪你去马场的,但鸿文说约了几个琴师还有绣娘要去拜访,这可就陪不了你了!”
章清亭并不介意,“学堂里的是正事,你去忙你的吧!我这头一回去,还不定能学到多少东西。先看看再说吧!”
赵成材提醒了几句,“千万记住,留心细看,别老盯着人家的马,主要看人家怎么行事。”他犹豫了一下才道,“阿礼是懂得养马的人,但他未必懂得怎么经营马场,你自己留心瞧瞧吧!”
章清亭点头记下,用了午饭,各自去忙。
到了飞马牧场,与初见神骏马场时不同,章清亭从一进门就感觉到欣欣向荣、蓬勃兴旺的气氛。
和自家马场格局不同,这里一进去没几步就是门房和会客厅,一共三间大房,两明一暗,他们一进来就有值班的伙计从暗的那间小房站出来跟他们打招呼,“大爷来了!”
章清亭心下点头,这才有个正经马场的样儿。怪不得贺玉堂不同意她把客厅建在工房之旁,确实这客厅应该建在大门旁边才是,不仅有人看门了,而且客人来了在此谈话,总比在里面好得多。
贺玉堂引着她再往里走,整个马场最好的背风向阳之处建的是马厩。那工房倒也是离得只有百十来步,方便晚上照看。
而一路过去,顺着马厩一路还散布着**处,繁育处,伤病处,驯化处,各司其职,毫不混淆。
晏博文一进了**处,瞧见那几匹矫健骠悍的好马顿时眼睛就亮了,在那儿跟人问长问短。章清亭却不好意思细看,匆匆扫了一眼就拽着方明珠退了出来。
贺玉堂微微一笑。继续带她们参观。
方明珠瞧见那些马厩里还挂着不同颜色的木牌,有的旁边还多一块,刻着名字,还标着日期,不禁好奇的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章清亭猜道,“这些有名字的,恐怕都是好马,要细心喂养的吧!”
贺玉堂赞赏了句,“赵夫人真好眼力!正是如此。我们这儿将马分成了三六九等,头一等,是最好的公马和母马,那是做种马用的,除非是上了年纪,否则坚决不卖。从它们出生起到每一次**,每一次产驹,哪怕生了一次小病,全有详细的纪录,有据可查的。它们的旁边就挂红牌,是我们这儿的一等红马,饲料什么的,都是最精最好的。这挂蓝牌的就是我们这儿的二等马了,它们的情况记载没有一等马详细,但也要大致说清楚。”
方明珠点头,指着那绿牌道,“那这就是三等马了?”
“是。”贺玉堂点头,“三等马虽然不如二等马出色,但作为一匹乘骑打猎之马,还是绰绰有余了,它们也得建档。那后头大量挂白牌只编号的马,就是普通的马,可骑可耕,一批只建一个档,只要大略记一下生辰和身体情况,以及特征就行了。”
方明珠忽然瞧见一块黄牌,“那这又是什么马?”
贺玉堂道,“那是指还没有驯化的马。性格暴烈,生人勿近。”
章清亭不禁问道,“那这么多的马,长得也相差不大,怎么一匹匹分得清楚呢?我瞧你家的马好象也只打了个贺字的烙印,有的还没有。”
贺玉堂指着一块牌子笑道,“打烙印的全是三等以下的马,真正好马是不能打烙印的,只能拿染料作个标记,要不有了伤疤价格就要打折扣了。要分清这些马,就得靠人了!不知道以前沈家马场是怎么做的,我们这儿是由一个伙计负责一批马,这些马所有打扫喂养全都归他照看,每日管事的会来清点盘查。一个人记住几百匹马不容易,可要是记住自己手下的二三十匹马还是很简单的。”
章清亭恍然大悟,“这是个好法子!若是伙计马养得好,卖得价高,还能给他们涨些工钱,要是不尽职尽责,马儿没养好,那工钱可就得短一些。”
贺玉堂一挑大拇指,“果然是举一反三,聪明!正是如此。”
方明珠又问,“可对于伙计来说,要是有人分的马好,有人分的马不好,那岂不是要争执起来?”
这个问题章清亭想到怎么解决了,“那就在每次新马出栏前分清楚,把这三六九等各发他们些,便没有意见了。”
贺玉堂在一旁颔首认同,方明珠想到自家马场,“那谁愿意来照顾生病的马?”
章清亭想想,“我看那病马好象又是一处照管对吧?”
“走!我带你们去看看。”贺玉堂引着她们又引了一处马厩,这处与前面又不相同了,马栏之间,不再是栅栏隔开,而是砌的砖墙,分成一间一间的小室,基本完全隔绝开阻碍疾病的传播。
他们进来,里面有个伙计抬眼瞧见,红着眼睛道,“大爷,黄风不行了!”
贺玉堂脸色一沉,赶紧上前,“真救不过来了?”
那一处马厩里,有一只通身黄毛的马无力的躺在干草垛上,痛苦的嘶鸣着。
旁边兽医和管事都在摇头,“摔得太惨了,脖子后面的骨头都错位了,这可怎么接回去?硬是要掰反而更让马儿遭罪,倒不如早些让它去了,还安生些!”
那负责的伙计捂着脸蹲地下就呜呜哭了起来,养马之人最难受的便莫过于自己的爱马重伤不治了。
章方二女看那马儿似是通人性,眼角也留下泪来,心下实在不忍,快步走了出去。
贺玉堂长叹一声,拍拍那伙计的肩,“就照老规矩办吧!”自己也走了出来。
章清亭这才问道,“那马儿究竟是怎么了?”
贺玉堂摇头惋惜,“打架!现在这时节正是公马发*之际,两个伙计没看好,黄风和小白龙打了一架,两匹都是好马,一旦斗起来拉都拉不住。现在就是一死一伤,黄风是没治了,小白龙身上也咬了那么长一个伤口,这就得从二等马降到三等马了。”
章清亭听得吓了一跳,“那我们马场还没给这些马分开呢!”
贺玉堂道,“你家那马还病着,一时没这心思,不过这回去要是好了,真得赶紧分栏,尤其是几匹厉害的公马,千万别让它们照面!”
章清亭赶紧点头记下,“回去就分!可这马儿要是治不了了,那可怎么办?”
贺玉堂毫不留情的道,“杀!得了重病会过病气的必须立即杀了洒上石灰粉挖坑深埋,象这种因伤死的,早杀还可以多卖几个钱。”
方明珠毕竟年纪小,听得眼圈红了,“这也……太残忍了!好好安葬不行么?”
贺玉堂苦笑,“你以为养马的人愿意么?可是你得记住,你是开马场的,不是养着马儿玩的!就象黄风,从一生下来,得吃多少精饲料,耗多少心血去养护它?现在一旦出个闪失,说没就没了,你算算它得亏多少钱?”
他溘然长叹,“都说养马赚钱,这话确实也不假,但养匹马得费多少心血,甚至流血流泪又有几人看见?所以有时我宁愿养些三等马,没花那么多心思,那么多期望,死了也就死了!这养个好马就比如养个孩子,别说卖了,要伤了它,比伤了自己还疼!”
章清亭脸色也肃然起来,她那父亲大人做太仆寺卿掌管马匹,有一年马瘟横行,曾挥泪下令一日斩杀三百余匹病马,回来难受得三天没吃下饭。可既然做这一行了,该狠心的时候还真不能手软。她换了个话题,“那这母马若是怀上了,照顾它们又得格外精心吧!”
贺玉堂收拾情绪,点了点头,“有孕的母马全得记得怀的日子,按着时间来调配饲料。”他脸上露出淡淡一丝微笑,“它们的马栏前会挂上一只小马的标记,就是提醒大家要细心照看,切勿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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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九三)碰了一鼻子灰
(一九三)碰了一鼻子灰
方明珠冷不丁的问了句。“那马儿也跟人一样,是十月怀胎么?”
章清亭脸上微红,贺玉堂摇头道,“马儿没这么快,一般要十一个月到一年的功夫呢!你们方才看到那繁育处现是在配种,若是前些天来,多是生小马驹的。”
“那小马驹在哪儿?”小女孩总是对小动物特别有兴趣。
贺玉堂往另一处单独围起来的大棚一指,“都在那儿和它们妈妈一起晒日阳呢!不过不能带你们去看,生人有味道,容易惊吓到小马。”
章清亭忽地想起一个重要问题,“贺大爷,您这儿没有自己的马具处么?”
“有的!”贺玉堂指着远处一所房屋道,“那儿就是。不过他们那儿叮叮当当吵得很,又有做皮革的怪味儿,马儿都不喜欢,就远远的设在了那边。这要走过去,还有点远,你想去瞧瞧么?”
章清亭不怕辛苦,“没关系的,走一下吧!”
贺玉堂道,“可惜你们不会骑马。要不然咱们骑着马,很快就是一个来回了。”
方明珠小孩子心性立即就问,“那现在能给咱们匹马骑么?”
这……章清亭有些踌躇,贺玉堂倒是很大方,立即叫来伙计,让他们牵来一匹大马,两匹温驯的小马,“有些客人来了我们这儿,也不大会骑马的,都是骑这样的小马,你们放心,绝对不会摔着你们的。”
瞧那马儿比她们还矮一头,斯文小巧,方明珠首先就想往上骑,可她一动,那马儿也跟着走,急得她连连叫道,“马儿,你别动啊!”
瞧得贺玉堂呵呵笑了起来,上前帮她牵了马,“你再上来试试!”
方明珠这才成功骑上了马,很是高兴,“大姐,你快上来!”
章清亭见她都上了,自己再这么忸忸怩怩的也是耽误时间,可到底是大家闺秀,横下心来走到马前。还有些不好意思上去。
贺玉堂刚跟方明珠讲了些骑马的要领,准备过来帮着章清亭时,却见斜刺里伸出一双手,“老板娘,我帮你牵马!”
晏博文骑着一匹大黑马象道闪电似的冲了过来,立定下马一气呵成,望着贺玉堂眼神亮闪闪的道,“贺大爷,我找您家伙计借了这匹黑马跑一圈,您不见怪吧?”
他只有在骑马的时候,才流露出一些原本的光彩,让人瞧了都不忍心拒绝。
贺玉堂大方一笑,“当然可以!你倒好眼力,一下就挑中我们这儿最好的一匹马!”
晏博文一手稳稳的拉着章清亭的马缰绳,一只胳膊平平伸出,章清亭明白他那意思了,轻轻道了声谢,并不握他的手,只扶着他的胳膊,提着裙子上了马。
晏博文这才把缰绳递了给她,“缰绳挽高。腿夹紧,腰放松,轻轻抖下缰绳它就会走了。”
方明珠见了他,忙回头兴奋地叫道,“阿礼哥!我们一起跑一圈吧!”
年轻女孩的声音陡然一高,章清亭那马乍然一惊,不往前,倒往后退了两步,把章清亭吓了一跳,在马上晃了两下。
晏博文忙帮她牵住马,皱眉向方明珠道,“瞧你,都吓着人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方明珠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章清亭忙道,“没事没事!就是马惊了一下。行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贺玉堂瞧见晏博文对章清亭的态度,微觉诧异,不过也什么都没说。
晏博文重又上了大黑马,几人同行了几步,觉得无甚问题了,这才笑道,“老板娘,你们慢慢走,我先去跑个来回,一会儿前头那马具处见!”
章清亭点头,晏博文骑着匹大黑马,跟道黑旋风似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方明珠见他跑远了,追也追不上,忿忿的嘟着小嘴。专心骑着小马,也想尽力跑快一点。
贺玉堂倒是不紧不慢的陪着章清亭走在最后,眯眼瞧见晏博文的背景赞了一句,“真好骑术!”
章清亭见方明珠离得远了些,低声道,“贺大爷,等您这儿忙完了,可以向您借个管事的么?或者说,让我或是让谁来你们马场学学?”
贺玉堂并不算太吃惊,却道,“那他……”
章清亭轻声道,“他很爱马,也擅骑马,懂得欣赏好马,却委实不懂经营马场,也没有太多耐心去照顾劣马。”
贺玉堂点头,“做马场确实是需要方方面面都能兼顾得到的人,你可以把最好的马交给他打理,但还要一个人去照顾那些不那么出色的马。然后你得坐镇全局,指挥整个马场的经营。今儿你看到的,只是马场内的事情,还有马场外的事情,也都得要人打理。别怪我说句冒昧的话。幸好你那儿现在马少,若是马再多一些,那一上手,才叫焦头烂额呢!”
章清亭很是认同,自己本来就什么都不懂,就算把贺玉堂的马场送给她,她也拿不下来。现在自家的马场虽然小了一点,但小也有小的好处,可以让她从小处着手,慢慢的学习马场的运作,等到来年马儿多了。才不会手忙脚乱。
她思议已定,心态就更平稳了些,“这以后还有诸多需要贺大爷您指教提携的地方,可少不得要来麻烦您呢!”
贺玉堂很是欣赏她的这份镇定从容,完全都没有问他如何把马儿养得膘肥体壮,到底什么时候能挣钱,而只是沉下心来想把事情先做好,有这样的心态他也好说话了,“赵夫人,恐怕您这头一年是赚不到什么钱的,还得赔进不少人工饲料进去,可得耐下心来,静待来年秋天吧。”
章清亭心里有了准备,也不意外,“就这五十匹马,先把它们养好了再说吧!我们那儿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好马,也就些三等马,我想着先把数量慢慢做起来了,再进些好马来。”
贺玉堂也觉目前这样才是最合适她的经营方法,想了想,“若是不忙时,倒是可以让玉峰带个人抽空到你那儿去帮帮忙,他年纪虽小,但马场里的事情还是清楚的。”
“那就最好不过了!”章清亭连忙道谢,便顺着这话提到,“令弟倒是热心肠,惯肯来我家帮忙的。”
贺玉堂听着似乎微有不妥,忙道,“他毕竟年轻,往往鲁莽,还请不要见怪。”
“没有的事!”章清亭含笑道,“连旺儿那孩子,都知道念他的好。现在小姑和姨妈又跟你们做了左邻右舍,以后更是要相互照应了。”
她无缘无故提起这茬,贺玉堂便顺着提了一句,“我瞧着你家小姑好象和姨妈很是亲近。”
“可不是?小姑从小就送到姨妈家养着了。”章清亭微微叹了口气,说出重点。“你们也看到了,旺儿那孩子反应要比寻常孩子慢一些。所以姨妈竟是把小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呢!”
贺玉堂懂了,自己弟弟痴心妄想了!就说这么俊俏的女孩不可能没人说亲的,原来人家早就是亲上加亲,定下来了,回头得赶紧跟那傻小子说去。
章清亭知道他明白了,心也算放了下来。又细问他一些马场经营之事,慢慢到了马具处,晏博文早就跑了一圈过来了,拍着马儿赞不绝口,却对那打铁做皮匠的没什么兴趣。
方明珠在外头陪他闲话,听他大谈马经。章清亭暗自摇头,进来细瞧的作坊里的行事,心中默默记下,做着盘算。
在这马场里直盘桓到日头偏西方才依依不舍的告辞回去,章清亭还觉得好多东西没学到。
本说要请贺玉堂一起去集市上吃个饭,但贺玉堂却婉言谢绝,“今儿好多事还没处理呢!帮我带个话回胡同,就说我今晚住马场了,明儿要过去的。我这儿还有两本书,你先拿去瞧瞧吧!”
章清亭接过一瞧,两本书用书匣装得整整齐齐,一本上面用正楷工工整整的题着《伯乐治马杂病经》,另一本是《元亨疗马牛驼经全集》。打开来看,不是刻印,却是手抄本,纸页都明显的旧了,却并不十分毛糙,显得主人十分爱惜。
因那书上盖着贺玉堂自己的私章,他便笑着解释了句,“这书还是从我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一次偶然的机会从个朋友那里看到,便请先生抄录下来的。你看的这套是我自己小时候抄的,字迹你就将就着看吧!现在可也没这闲工夫再去抄一本了。”
章清亭道了谢,心下暗忖,怪不得上回自己说要印书被那秀才批得半死,这印书还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不,以贺家的家业,何至于连一本书都买不起?肯定是市面上没有的了。她知道这经书珍贵,很是难得,便道,“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将这经书借我也抄录一份?一定尽快归还!”
贺玉堂爽快应下,送他们出去了。
出了飞马牧场,晏博文热心的道,“老板娘,你把这经书给我,我帮你抄吧!”
章清亭摇了摇头,“你白日干活就够辛苦的了,哪里还有这些闲暇来抄书?家里有人帮我呢!”再说,她自己既要干这行,可得借着抄书好好研究研究。
晏博文一番好意碰了一鼻子灰,心下着实有些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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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九四)用心良苦
(一九四)用心良苦
晏博文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却又提起建议,“这贺家马场的马真不错,他们不能借我们种马,要是能买几匹小马驹也是好的,养上三四年便也能繁育了!”
那就三四年之年再说吧!章清亭委婉的说出实话,“暂时咱们可能还没这么能力!”
方明珠不加思索的道,“那就把咱们那些马卖了,换一匹好的来呀!阿礼哥说,就那一匹养好了,也是值钱的!”
可那一匹得养三年,咱们这三年就喝西北风去?章清亭心中觉得好笑,却不忍太过打击她,只淡淡的道,“那就以后再说吧!”
她又格外的交待了晏博文诸如要他将公马分栏等等注意事项,方才一笑,“今儿来这,收获可真不小,我回家捋捋,回头再给你找几个帮手!”
晏博文心中一紧,她这是不信任我么?
猜着他的心思,章清亭又解释了句。“你可别多心!我只是想让你以后照顾我们马场最好的马,那些差点再另外找个人看着,你就专心把大事做好就行了。”
晏博文这才放下心来,两边分手,他骑马自回了马场,章清亭带着方明珠回家。去贺家带了话,回家先没急着抄书,而是把在贺家马场看到的一一记录了下来,详加琢磨,一人关在屋子里好生盘算着,这马场究竟得如何经营才是。
晚上赵成材过了吃饭的点也没能赶回来,不等他了,章清亭留话让他回来了直接到方家去找她,这边就带上张小蝶,到了方家。
明珠见了小蝶,本来还想玩笑几句,章清亭放下本书,正色道,“今儿我可是来谈正事的!明珠,这本书限你一月之内抄完,然后我再跟你交换。书里的内容我可会抽题考你的!”
方明珠微有些吃惊,方德海却也沉下脸道,“好生听着你大姐吩咐!”
两个小丫头都收敛了颜色,肃容坐在了一旁。
章清亭指着手上的账本道,“我刚算了笔账,咱们这胡同不算我们两家后头各自的一套,现在共有的是十三套。租出去了八套,尚余五套,若是全部租出去,才能勉强还清借钱买马场的钱,还有维持马场一年基本的花销。老爷子,现在正是用钱之际,胡同这边您可得抓紧工夫,赶紧把地方租出去才是。”
方德海点头,他也知道钱庄的利息翻得可吓死人,能早一日还款就不知省多少钱,“这个你交给我,就这俩月,我一定把他们全租出去!”
章清亭这才又道,“那马场到明年秋天才能开始赚钱,而明年春天若是添了新马驹,那开销又得加上不少,明年这边房子到期续约得的钱,还得填不少到这里头来。所以这一二年,大家少不得都得略紧紧手过日子,可千万别瞎折腾什么事出来。”
“你放心,这一块。我们绝不拖后腿。”方德海也知道马场没那么快出效益,“现在咱们一家手上都有两个铺子,日常嚼用是够的。有钱也尽着往马场上使,把马儿养好了才是正经。”
章清亭道,“既是如此,那咱们现在说不得一个人就得顶一个人的用场。老爷子,这胡同打点出租诸事就全拜托给您了,请您多费些心。至于明珠和小蝶,你俩也不能闲着。”
方明珠忙道,“没事的,大姐你就是让我们去喂马也是行的!”
张小蝶也点头,“我们哪怕重活干不了,轻活也是能干的。”
章清亭一笑,“你们有这个决心就好,不过我让你们干的,可比喂马累多了,也辛苦多了,你们敢不敢接这活?”
那让我们去干嘛?二女面面相觑,都等着她吩咐。
章清亭道,“这个马场,当仁不让,我是总管!那你们俩,就得给我做好左膀右臂!”
方明珠愣了一下,“那……阿礼哥……”
章清亭一摆手,示意她先听下去,“今天到贺家马场去瞧,是个什么情形你也瞧得很清楚了。咱们马场虽然现在还没人家一半大,但该有的规矩也得建起来,这样做大了。才不会弄得无所适从,稀里糊涂!”
她拿出拟好的条目一一宣读着,“以后阿礼只负责马场里最好的马的饲养,以及诸如放马和驯化马之类事情。小蝶,你得负责起其余次等马匹的照料。你们每人手下再各分派几个伙计,再往下怎么细分,阿礼应该知道怎么做,小蝶你自己也先琢磨琢磨。”
张小蝶听得目瞪口呆,一下还反应不过来。
“那我呢?”方明珠着急了。
章清亭微微一笑,“至于明珠,你就是马场里的二管家。咱们一共这所有的马,从明日起,必须建立起详细卷宗来。咱这儿马少,每一匹都得好生喂养,绝不可出一点闪失!这每一匹马,你都得给我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有,这马场里马料的损耗,需要补充什么,什么样的马配什么样的料,每天多少斤,如何调整,都也归你核算后发放。绝不能混淆。还有马场里伙计的生活安排,你心里也得有个数。咱们现在人少,你手下可是没人的,全得靠你自己下功夫了。我会让金宝负责对外的联络,成栋负责马的医治和看护。日后再建一个小马具处,这个我已经跟田福生谈好了,可咱们这两年都不出马,也不要他们来白耗着,只是需要什么东西了,再去找他订做就完了。”
两个小丫头听着都觉得肩上一沉,方明珠默默一样一样记着。
张小蝶有些紧张了。“大姐,我……我不是不干活,是怕干不好!”
章清亭故意激她,“小蝶,我还管这么大个马场呢!难道你作为我的妹子,连这么点小事也管不好?亏你还说什么日后要跟我一样自己开店什么的,难道就这么没骨气?再说,下头还有伙计帮你干活呢!你只要把事情分派给他们,自己操着心,盯着他们就完了。”
张小蝶被她说得又有些热血沸腾起来,可到底初次管这么大事,心里多少有些压力,不敢说豪言壮语,只点了点头,“既然大姐信我,我就好好干!”
方明珠很是担心,“那万一我要是算错了什么,那不就亏了?”
方德海正色道,“那就从你那股里该分的钱里扣!让你也长点记性!”
章清亭没有笑,“确实如此!不光会扣明珠的,就是小蝶做错了,或是阿礼做错了,我一样要扣!等到马场明年开始赚钱了,将视赚钱的多少,抽几成拿出来给众人分!我让你们只要下功夫了,个个都不白出这份辛苦!赚的钱全归你们自己拿着,我可不管了!”
门外传来赵成材的朗朗笑声,“你可不能不管!只是以后你就只管盯着他们干活了!”他推门进来,“我来有一回了,听了个大概,方才听你们说正事,我就先没进来打扰。告罪!告罪!”
方德海忙请他坐下,“这有什么?快来出出主意要紧!”
章清亭怕他有些不清楚的,把自己拟的那些条文又递给他瞧过,赵成材点头称善,“如此一来,大家可真得好好用心了。干得好不好,全关系到切身利益了!而且各司其职,再不怕他们偷懒耍滑的。我看不如再把那些小工包括雇工们也加上去,你把钱分给他们这些小总管,也得让他们再分到下面干活的人才是!这样可就上下一心,都把马场当成自家的了。”
章清亭深觉有理,赶紧又添了一笔记上。
赵成材想了想,“你那儿考核的我再提个建议,象这么甲乙丙丁还是粗泛了些。不如象咱们考试似的,给大家也定个分,做了什么好的,或是做了什么不好的,全得记下来,到了年终把分一算,就知道孰高孰低了,拿出来,也有说服力。到时定的奖赏有高有低,也不怕人不心服口服了。”
这个说得很是!章清亭一笑,“到底是当老师的,考起学生来毕竟有经验些!”
把她这方案又大概梳理了一遍,赵成材道,“头一年,就只能委屈大家了,不过这笔钱,该发的,也该积到来年赚钱时有所体现才是,日后才能激励着大伙儿更加卖力。”
方德海深以为然,“我争取把房子租得贵点,看到时能不能多点银子出来,大过年的,也是要犒劳一下才能笼络得住人心!”
这边事情商议已定,赵成材他们自回家去,方德海却把章清亭留下,单独行了个礼。
章清亭慌忙把他扶着,“老爷子,您这可真是折煞我了!”
方德海叹道,“别人不知,我是懂你的用心的。明珠那傻孩子,也怪我从前没好好待她,现在再怎么弥补,她始终还是不敢和我太过亲近。乍然来了一个阿礼,又有本事,又比她大上那些,总愿意跟着人家亲近。阿礼这人也不坏,只若是老不搭理她反而也好了,但有时心情好,偶然搭理她一两下,弄得她反而更加来劲了!”
章清亭忙道,“明珠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其实我瞧她,更多的是把阿礼当成大哥了。只是她现在这年纪,自己也有些糊里糊涂的,闹不清楚而已。”
方德海点头,“她虽然是无心,但难保有些人看得有意,毕竟这么大姑娘了,会说些风言风语什么的。我一直有心让她避开,却也不好做得太过生硬,又伤了那孩子的心。你这样安排很好,让明珠真正的开始学着做事了,让她有正经心操,纵是就在那一处马场里,她也没那些心思想些有的没的。老老实实学点东西,这对她将来才真正是受用一世的事情。日后在马场里,你千万别含糊,她要是做的不好的,你就尽管批评!那孩子虽有些脾气,但对你,真没有二心,全是感激的。”
章清亭微笑,“这我当然知道!要不是觉得跟她投缘,从前又怎么攀上您呢?放心,我会拿她跟小蝶似的一样看待的。”
她这边告辞回家,却见方明珠已经在自个儿房里开始抄书了,灯光映着她纤细的身影,甚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意,章清亭心中微叹了口气,希望她日后也能懂自己今日这份良苦用心。
进了家门,见张小蝶正拉着赵成材在那儿求教要如何行事。
张发财听说大闺女居然安排这么重要的差事给小闺女,也很是紧张,“她到底行不行的?要是人手不够,我也去马场帮你!”
章清亭掩嘴笑道,“我们可都是您的女儿,为什么我出门杀猪都可以,让她养马就不行?那我也得说您偏心!”
张发财一拍大腿,急得脸都挣红了,“我……我怎么会存那心思?不是怕她干不好给你添乱么?”
赵成材扭头笑道,“岳父,您别理她!她跟您说笑呢,不过说起来,让小蝶去历练历练也没坏处。不能总跟着娘子后头,象个小尾巴似的,总得学着自己长大才是!”
“可……”张发财还是不放心,“那让元宝去干不行么?”
赵成材道,“那元宝还得负责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事情,小蝶一个姑娘家怎生处置?不过是照顾马匹,横竖马场里还有那么多人,她女孩子家心细,应该是照料得来的,就跟养猪喂鸡也差不多!”
“那可不一样!”张发财摇头,“一只鸡一只猪多少钱?一匹马多少钱?鸡猪养不好也就算了,可马要养不好,那可怎么行?”
张小蝶听得更紧张了,张罗氏忽地Сhā言,“话可不是这么说,要是喂鸡养猪弄不好,也是亏的,我觉得女婿说得对,养这些牲口都得勤快点,喂食添水,照看什么的都得经心,才得养得好!”
章清亭给她鼓劲,“可不就是这个理?小蝶,你也别紧张,就权当养了几只**!把它们一一照看好,也就是了!在伙计面前,把你平日想抖的威风全都抖起来!别瞧你是个姑娘,又是个女孩子家,只要气势不输给他们,镇得住他们就不怕叫不动他们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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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九五)她动了心思
(一九五)她动了心思
张小蝶连连点头。一条一条记着自己该干的事情,连张发财老两口都在一旁替她出谋划策。
赵玉兰很是羡慕,抚着自己的圆滚滚的肚子叹息,“只可惜我现在不能帮你们分担些事情。”
“谁说你没分担了?家里这么多人,哪一天哪一顿不靠着你照应?你要是哪天不管饭了,那我们才打饥荒呢!”章清亭安慰着她,“这外头事情要人做,家里事情也不能没人管,以后连小蝶也去了马场,家里这块,就剩下你和两边几个老人家了,倒是要你多操点心才是!两个小丫头,你可别客气,该使唤她们时就尽管使唤,倒是自己要在家里坐镇中军,我们在外头才能放心。”
这话说得赵玉兰心情好了许多。听外头二更已过,各自回房歇息。
回了房,章清亭这才关心起赵成材的事来,“你们今儿先生请得怎么样?”
赵成材道,“绣娘已经谈定了一个,画师也有人选了。只那琴师着实有些难办!”
“怎么?”
秀才叹了口气,“又一个特别出众的,偏偏是出身戏班,又在风月场所里厮混的。后相了几个,总没那一个出色。”
章清亭摇头,“要招这样的人来,恐怕再好也得为人诟病。可真要说起来,还偏偏就是这种人技艺高超,不得不服的!象我从前……在个地方也听过,一个从了良的青楼女子,那琴弹得,当真是绕梁三日呢!”
赵成材一笑,“鸿文也是这么说,不如去青楼请一个得了!跟女学生还不用避嫌。可这成何体统?咱们这小地方,会琴棋书画的本来就少,更别提要精通此道,能授人子弟的了。”
章清亭忽地一笑,却又不吭声。
赵成材追问,“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章清亭促狭的挑眉笑道,“有一个人,肯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赵成材瞟她一眼,“你可千万别说是你!就是你,我们也不请!”
章清亭一皱鼻子嗔道,“就知道你怕人赞我出众!”
赵成材老实不客气,“我那是藏拙!要不,怎么叫拙荆呢?你要说的人是谁?”
章清亭横他一眼,却故意兜圈子。“我说的那人吧,绝对正色凛然,秋毫不犯!若是请得他来,纵是个男的,家长们也绝无二话的!”
赵成材皱眉思忖,忽地猜到了,袖子一甩,“你成心消遣我是不是?去请县太爷来当琴师,我活腻味了么?”
“嗳!那可不一定!”章清亭道,“我总觉得那位新任的知县大人行事出乎意外,未必就不肯来接这差事!”
赵成材始终觉得不妥,“除非他自己提出来,我们说总不大好的。先把能请到老师的课开起来吧,其他的晚点再说!”
他洗漱了过来温书,却见章清亭也没睡,坐在里头梳妆台旁抄书,上前瞧道,“要不要我帮你抄的?”
章清亭摇头,“还是自己抄吧!多少也记得牢些,阿礼原也说帮我抄的,我也没让。”
赵成材心里未免有些小疙瘩。这个阿礼,怎么总在娘子面前若有若无的献殷勤?什么时候是不是也该提点他几句?
他心里嘀咕着,自回去读书了。虽无红袖添香,但知道对面有人相伴,两人都觉精神更足了一些,直至三更过后方才就寝。
次日一早,赵成材牵了驴,陪她们同去赵家换了马,让章清亭她们带去马场了。说起那边以后更忙了,以及章清亭的安排与打算,赵王氏别的也没很大意见,唯有一条,让赵成栋跟阿礼那些个外人拿一样的工钱着实觉得有点不妥。不过想着还有张家弟妹,也一样在那儿做活,便暂且没有吭声。
这柳氏倒是机灵,立即道,“秀才大哥,那我白天要是忙完了这边的事情,就到你们那边帮忙吧!虽我别的干不好,但洗洗涮涮,缝补针线还是能帮上点忙的。”
赵成材本说不用了,可赵王氏道,“没关系的,让她去吧!现在你爹回来了,就我们两人,家里事情又不算多,她一早上也忙得差不多了,下午我若在家,就让她去搭把手。帮帮玉兰玉莲都是好的!还有家里打下来的麦子,我这几日磨了粉就给你们送去,要拿就到家里来,可千万别费钱买了!”
赵成材听了这话心里舒服,“那就辛苦你们了。”
赵王氏道,“这说哪里的话?那地里我种了一半粮食,我算着咱们家总共都够吃的,其他的全都让你爹种上玉米黄豆和高梁了,到了秋天收了,马场那儿又省下一笔了。”
“那您手上钱够用么?”
“够了!”赵王氏对自己倒是很节省,“有你每月县学里的补助就足够我们一家子生活的了,后头菜园子里也有菜,买点鱼肉就完了。你爹现在可吃油了嘴,没一顿不要见荦的!”
赵老实听得不好意思,“那也不是我一人吃的!”
赵成材呵呵笑道,“没事!虽然马场还没那么快赚钱,但这些不过是小钱,咱们家还负担得起,就吃点好的吧!上回送来的小鸡等下蛋了,你们每天也吃,别太省了!这柳嫂子还有孩子呢,也该吃点好的。”
柳氏没料到他突然提到了自己,话语里颇有关切之意。心中一暖,脸上微红,抱着孩子低下了头。心想,这个秀才人既斯文,心眼也真好!
眼见时间不早,得回书院上课了,赵成材私下跟他娘又交待了几句,“你也别真的一文钱不给人家,一月给个四五十文零花总是要的,她多少总得给孩子添点小东西吧!”
赵王氏脸拉得老长,有点不大高兴。“那是她自己说不要钱的!”
赵成材摇头,“行了行了,这钱我给了,行不?就当她去我那儿帮忙的酬劳了!”
他转身要走,赵王氏还拉着他道,“可别给多了!她那孩子还吃奶呢,改两件旧衣裳穿就完了,要那些钱做什么?最多二三十文就够了!”
偏偏这声音大了些,让赶着出来给赵成材拿了几双新鞋垫的柳氏听个正着,顿时脸通红,赵王氏也僵在那儿有些尴尬。
赵成材接了鞋垫道了谢,转身快步走了。娘有多抠门,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若是这柳氏当真勤快做事,就给个一二百文也是行的。鞋垫交回家里,他自去学堂了。
当天下午,柳氏当真在午后就背着孩子过来帮忙了。章清亭一早说过,以后她们都得在马场呆到天黑了,中午肯定是没空回来吃饭的,所以家里颇觉冷清。牛姨妈安顿好了铺子,又急匆匆的赶回那头家中去了,赵玉莲要守着铺子收钱,还得打点家里的事情,也不得闲过来,赵玉兰正感寂寞,现来了个柳氏,还带着小娃娃,很是欢喜。
青年女子,很容易就厮混熟了。柳氏又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她孕期应该怎么保养,生孩子做月子时又是怎么样的,听得赵玉兰频频点头,颇多共同话题。
柳氏又慢慢留神套问她家里情形,听赵玉兰说起她过去的悲惨处,还陪她一起掉眼泪。赵玉兰是个老实人,没什么心眼,见她如此,便以为也是个好心的苦命人。根本不加留心,便把家里的事情尽数告诉了柳氏。
这柳氏听说他们家如此之快的发家,是又惊又羡。她们家现在不仅有这么大个胡同,还有全扎兰堡第二大的马场,现在虽然一时还未真正大富大贵起来,但再过两年,必然是要阔的。更兼知道这家人心地慈善,她未免有些怦然心动,便想留个长长久久了。
而最安生的法子,莫过于再嫁了。
柳氏起初很为自己的想法脸红,前一个相公过世还未满一年,自己居然就想着再嫁,这是否会遭人耻笑?骂她水性杨花?
可转念又一想,那短命相公故去之后,他们家人是怎么待她的?就给了几件衣裳便扫地出门了,难道还要让自己为他守一辈子活寡不成?自己还这么年轻,虽然当了娘,但容颜并不老,比起许多寻常女子来说,还是标致很多。若是再好生打扮一番,想必更能吸引人了。
不过柳氏也知道,依自己现在的际遇,最多也就配个人做个填房,要不就是小妾,这个她倒不别扭。只要人好,家境好,纵是做小她也情愿的。
但是,她能嫁谁呢?
张赵二家的老头子?那是绝对不会考虑的!她还看不上眼,想寻个年轻的。
那张赵二家目前都有一个适龄的弟弟,不过她都没见过,却觉似乎年岁小了些,再者说也不当家主事,手上能宽裕得到哪里去?
柳氏不敢说,可心里隐隐浮现起一个人来。若论样貌、性格、年纪,最般配的只有他了。
可那人还有功名呢!能看得上自己?可她又算什么呢?不过是个杀猪女!但那杀猪女可不好惹,听赵玉兰这口气,这家业能起来,嫂子可出了大力的。但他们小夫妻若是感情好,这成亲快一年了,怎么还没个孩子呢?
柳氏心里跟揣着二十五只兔子似的,百爪挠心。一时喜,一时忧,一时害怕,一时迷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确实动起了心思。
(PS:自从年纪渐长,每到岁尾年头,心里总是有些不舍,有些惆怅,这么快,又一年过去了。鞠躬感谢亲们这一年里的支持和陪伴,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能心想事成,平安健康!爱你们哟!^_^)
第二卷 (一九六)不能这么算了
(一九六)不能这么算了
数日梳理下来,马场的事情渐渐上了轨道。
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分工。又有分红刺激他们,无论是几个弟妹,还是小工们,都很欢喜,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方明珠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头都抬不起来,纵然是在同一个马场里,倒比平日里来,更没时间缠着晏博文说东说西了。
章清亭有意把她把管事的路上引,完全撒手不管,什么事情都得让她先拟出个草稿来才能报给自己,再斟酌着看她哪里办得可行,哪里办得不妥。
方德海也要求孙女,当日事必须当日毕,实在干不完,先在马场里处理带不回来的事情,再把剩下的带回来做,但不论多晚,还有该抄的书,他都监督着完成。
这样赶鸭子上架。累虽累点,但方明珠的进步可谓神速。很快的行事开始有了章法,考虑问题也知道不能偏听偏信,要综合全局来考量。
象今日,晏博文惯常又让手下伙计来领马吃的鸡蛋,可方明珠想了半天,问章清亭,“大姐,能给他么?”
章清亭笑而不答。
方明珠泄了口气,自己答道,“他那几匹马本就没什么大碍,养了这些天,也都好得差不多了,这鸡蛋该留着给怀孕的母马和那几匹病马吃。”
章清亭一笑,“你都知道该怎么做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方明珠狠了狠心,拒绝了那伙计,“你们那儿的马都是好的,这鸡蛋往后可就没了。”
章清亭只用提点了一句,“你还是得亲自过去给阿礼说一声才是,免得他误会!”
方明珠应了过去,张小蝶进来就瘫坐在椅子上,“我的妈呀!可累死我了!”
章清亭递杯茶水给她,“你那边的都收拾妥当了?”
张小蝶拿袖子擦擦额上的汗,点了点头,“所有的母马都配完了,就看怀不怀得上了!”
“应该没问题!不行再照样来一次。也不算难。”再进来的是贺玉峰,赵成栋尾随其后。
他们马场配种的进展比神骏马场要快,贺玉峰这几日得了闲,便奉了家兄之命过来帮忙,晏博文那儿自不必说,自己可以搞定,他这几日就在张小蝶这边帮忙。赵玉莲之事,他已听说,还好用情不深,心里唯觉叹息,便也放下了。
起初来这马场,他还怀疑张小蝶这么个小姑娘能不能接下这摊子事。可这些天,张小蝶不怕脏不怕累,一旦下定决心要干好了,那股子和章清亭一样的剽悍劲儿,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章清亭给他也端了茶道了谢,却又提到,“我们家马场这儿暂且无事了,该养的伤也都养得差不多了,你看能不能让成栋明儿跟到你们马场里去,跟你们兽医好生讨教讨教。学学一些常见伤病的处理?”
“可以呀!”贺玉峰满口应承,“不过我们兽医可严厉着呢!连我以前去学时都挨过骂的,去了可得受点委屈!”
“没事没事!”赵成栋最近可真老实多了,赶紧表明立场,“该骂就骂!哥哥说过,只有这样才能学到真本事。”
赵成材早撂下话了,要是连马场都干不好,那就真的只能回家种地了,以后也再别想着要分什么钱来着!
赵成栋还真有些怕了,要是如此,他那这辈子还有什么奔头?何况大嫂对外人都这么大方,对自己肯定也不会亏待到哪里去。他是刚刚安下心来要好生学点技术,日后在马场稳稳当当的做下去了。
章清亭很是满意,“那今儿你就跟我回去吧!还有我们那新马车,金宝也该驾熟了,以后这里又可以省一笔花销。”
贺玉峰笑道,“赵夫人,您心里可真好算计!”
章清亭也不以为意,“那可没法子,咱们这小马场百废待举,可比不得你们那儿财大气粗。不精打细算,这两年的日子可着实难过呢!”
说笑了一回,把正经事办完,章清亭见略有闲暇,便说早些回去,让赵成栋也能回家收拾一下,换身干净衣裳,好生休息一夜,明日再去贺家马场学习。
一面又吩咐。“小蝶,你支一匹暂且不用,性格温驯的马给成栋骑。他这几日来来去去的,若是没个代步之物,着实不便。”
贺玉峰忙道,“哪用这么麻烦?直接到我们马场住下就是了!”
章清亭却笑着婉拒,“这事本来就太麻烦了!你们那儿本来事多,哪经得起我们这样折腾?能教他干活就已经很好了,再要住下,那可真说不过去!成栋,你这去了,要早出晚归,每日中午还要记得自带干粮的。就是无马可治,也要帮着干些活,知道么?”
赵成栋连忙应下,贺玉峰又客套一番,但章清亭坚持道,“你若是不允,那我们也不敢提钱,只好说不去打扰了。”
贺玉峰这才作罢,心中却暗暗服气,这个秀才娘子当真行事周到,怪不得家兄提起来。总是赞不绝口。
现在马场里头各司其职,即便是章清亭她们都走了,只交待晏博文一句,伙计们自会照看各自马匹,根本无须操太多心。
收拾了东西,贺玉峰想想,“我也好几日没进集市了,今儿天早,跟你们回胡同吧!”
到了市集,章清亭她们自回家去,赵成栋骑着高头大马。得意洋洋的往家里去。但他还没那么张扬,怕踢到人,不敢跑得太快,一路上遇到熟人打招呼,甚觉脸上有光。
及至到了门外,叫了两声“娘”都没人应,可门没闩,想是有人。
赵成栋径直牵马推门而入,院子里静悄悄的,心下怪异,提了马鞭便往西厢走,一推开门,却正好和个青年妇人照个对脸。那妇人长得倒也还算是俊俏,正坦露着半边白生生的胸脯,给孩子喂奶。
“你!”二人同时惊呼出声。
那妇人瞬间脸红到耳根子,立即转过身去,把孩子小嘴扯开,匆忙拉扯着衣襟,“你是什么人?”
赵成栋窘得脸也通红,低头讪讪的退了出去,可想想不对啊?这分明是我家,“你又是什么人?”
听得前院说话之声,赵王氏从后院一身面粉的出来,看到许久不见的小儿子,很是高兴,“成栋,你怎么回来了?”
“娘,这是……”赵成栋瞧着那妇人背影疑惑,咱家没见过这个亲戚啊?
赵王氏一笑,“这是柳嫂子,现带着女儿在咱们家帮工呢!”
赵成栋这才想起,听说家里请了帮手,原来就是这妇人,“那我现在住哪儿?”
赵王氏往东厢一指,“那边不是?早给你预备好了!”
闻闻儿子一身的马臭味儿,赵王氏皱起了鼻子,“快烧个水。把你好好洗洗,这又脏又臭的!你嫂子今儿怎么这么好,终于想起来放你的假了?”
赵成栋这才把章清亭安排他去学习之事跟赵王氏说了,赵王氏精于世故,“你嫂子说得对!那吃的喝的,都得咱们自己带去才行,这没个拜师还吃人家师傅家里的!让柳嫂子每天多给你做点,到时也分给师傅们尝尝,可不许小气!”
柳氏哄好了孩子,微红着脸出来,“还可以去胡同那边拿些糕点来,玉兰做的极好,带给师傅们也象个样子。”
赵王氏忙点头,“这话说的很是!你明儿去时可别忘了。”
柳氏倒是积极,“那莫若趁着天早,我现在就去吧!芽儿刚醒着,一时半会也不会醒,醒了就请您哄她两下子就行了。”
赵王氏点头,“快去快回!再去买条鱼回,晚上加个菜!”正要掏钱,却又怕这柳氏暗自昧下,转念笑道,“算了,你做也辛苦,就去他们那边看看,有什么荤菜端一盘子过来吧,让成栋也尝尝他姐现在的手艺!”
柳氏心下如何不知?只暗自腹诽,装傻应了,快步出去。
赵成栋瞧着她扭动的水蛇腰,未免多看了几眼。
赵王氏顺着他的眼光,撇嘴拍了儿子一记,“傻瞧什么呢?一个嫁过人的嫂子有什么好看的?没出息!你呀,好好在马场里干,到时怎么着好处都少不了你的。那时娘帮你讨个媳妇,包管比这个漂亮百倍!”
赵成栋嘿嘿笑着打趣,“有这样就不错了!您可别给我也整回个杀猪女!”
赵王氏忍不住笑了起来,“臭小子,消遣你母亲呢!快去歇着,娘给你烧水洗澡!”
呣子二人很是亲热,赵王氏又细问他马场情形不提。
再说柳氏,还没到胡同,就瞧见那儿围了一大圈人,堵在顶头贺牛二家的门口,还嘤嘤传出哭声。
这儿本就是个十字路口,随着收工回家的人越来越多,来瞧热闹的也是越来越多。她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挤了进去,却见场中有个男人拉着个小胖子,死活不撒手,那哭得花猫样儿的可不正是牛得旺?
就见牛得旺手上还拿着一把刀,刀上有明显的血迹,而那男人的半边袖子尽数被鲜血染红了,在那儿振振有辞,“大家都来看看啊!这小傻子发疯了!要杀人了!”
“我不是傻子!不是疯子!”牛得旺哭得哽咽难言,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柳氏心里一惊,躲在后头暗暗观瞧。说起来,她对这孩子也是心存三分畏惧,总不敢跟他太过接近,有时牛得旺瞧见她女儿柳芽儿可爱想上前逗弄,总也给她借故抱开了。就怕他下手没个轻重,伤到女儿,难道这孩子真的杀人了?
赵玉莲已经气红了双眼,“你这人好不讲理!我说了他不是故意的,你自己拿了刀给个小孩儿玩,却又怪他伤了你,有这样的道理么?再说,我都愿意赔钱给你医治了,你还不肯去,到底想怎么样?”
那汉子眼睛一瞪,“赔钱行么?你家把个傻子放在门口,多危险?这是伤了我的胳膊,要是一刀把我砍死了,你拿什么赔?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这傻子就应该绑在家里,亏你们还放他到学堂里去读书,要是伤了别的孩子怎么办?各位乡亲,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故意叫嚷得异常大声,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眼见许多人不明真相,看着牛得旺的眼光异样,赵玉莲急得都快哭了,“旺儿不是疯子!他只是反应慢了一点!他可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
“可现在不就伤害了?”那汉子阴阳怪气的道,“这可是血淋淋的证据!”
“玉莲!”章清亭她们也刚回来没一会儿,弄不清事实的真相,只能先把她劝下,“你现在再解释什么都于事无补,不如好生把事情跟我说说清楚!”
问题是赵玉莲自己都说不清楚!
就在方才,店里生意特别好,来了不少人买米买面,几个伙计包括她自己全都出来招呼了,就没留意什么时候来了这位惹事的大爷,腰间别着一把装饰得极其漂亮的弯刀,在店里头晃来晃去。
牛得旺下了学,正和银宝元宝在院子里玩儿,见了好奇,就想上前瞧瞧。这位爷倒也不小气,只是跟孩子们打趣,要拿他们手上的糕点来换。
银宝赶回去拿了,他又嫌没茶水,把元宝也打发了回去,这才拔了刀出来,哄牛得旺玩儿,于是这其中具体的情形没一个人瞧见。
赵玉莲只知道,那汉子忽地就惨叫一声,叫嚷起来,说什么“傻子发疯了!要杀人了!”就成这样了,她当时就上前赔礼道歉,要请这位爷去医治,可这汉子却不依不饶,一定要在这里闹事,瞧那意思,似乎是非得把他们逼走才甘心。
章清亭略一思忖,“这就是成心来找碴的!相公呢?他人在哪里?”
“怎么就这么赶巧?偏大哥今儿和李先生一起去请老师了!”赵玉莲急得直跺脚,“否则我也不会出来抛头露面的上前拉扯,张大伯已经出去寻他了,玉兰和银宝他们在家附近守着。只是再让此人叫嚷下去,纵是咱们不走,旺儿那学多半是上不成了!”
章清亭听到这儿,赶紧让张小蝶张金宝也出去帮忙寻找赵成材。然后微一沉吟,把赵玉莲拉到一旁,“除了薛子安,你们在这儿还得罪过什么同行没有?”
赵玉莲摇头,“不可能!咱们这价钱都是按照市面上的公价,最多客人来买时,多加点秤便算是新店开张的优惠了。”她面上微微一红,低声道,“我也只怀疑那人!他……前几日曾送来个帖子,请我去吃饭……我没去。”
“那帖子呢?”
“我当时就烧了!”
章清亭皱眉埋怨,“那多好的证据!怎么就烧了?这事你怎么也不跟我们言语一声?”
赵玉莲嗫嚅着,“我瞧你们也忙,怕你们闹心!谁知道他出这损招的?”
章清亭心中思忖,若是此事是薛子安所为,而借着牛得旺闹事,无非是想逼赵玉莲脱离这个地界,他才好下手打她的主意。
那么此人绝不会为钱所动,就是要逼着赵玉莲亲口答应带着旺儿离开。只要他们一松口,那人肯定还会划下期限,步步紧逼。
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呢?牛得旺不能读书事小,若是因此让人在他身上贴上疯子的标签,那这孩子将来才真是完全的与世隔绝,孤立无援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同学关系就荡然无存,那旺儿才算是真正的没得救了。可旺儿偏偏自己又说不清楚!
章清亭想了想,忍气吞声的上前,“这位大哥,请您先放开孩子,让人来给您瞧瞧胳膊上的伤好么?”
她想拖延时间,先把这人稳住,把场面收小,将恶劣影响减到最低,再来细谈。
那汉子倒是刚强,留了这么多的血也丝毫不见示弱,“你不用猫哭耗子假惺惺!这点伤算什么?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爷爷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怎么,你们这家人意思就是赔点钱给我治个伤,就让这小疯子继续在此祸害旁人么?半天说的话全跟放屁似的!你们家男人死绝了么?小疯子,你爹呢!”
牛得旺被他一吓,哭得更大声了,“我爹晚上才能来……”
“还说他不傻?”那汉子嗤笑,“小疯子,你爹到晚上来干嘛?”
牛得旺抽抽噎噎讲得前言不搭后语,“晚上……娘说……爹来看我……睡着了……”
章清亭狠狠剜那汉子一眼,如此难为一个没爹的孩子,还是人么?她努力让表情温和下来,“旺儿乖,别怕,好生跟表嫂说说,这方才是怎么回事?”
牛得旺自己都说不清楚,“他给刀我……他说教我玩刀……然后他骂我……刀就这样……哇!表嫂,真的不是我!”他忽地一脸委屈,大声哭开了。
“怎么不是你?”那汉子眼神一凛,冷笑着继续盘问,“你说,老子好心好意拿刀给你玩,不过说了句,你这小胖子长得跟只猪一样,连脑子也跟猪差不多。你就恩将仇报,拿了刀来砍人!是不是这样?”
“牛得旺起初一直点头,只到最后,却拼命否认,没有!不是!”可他除了会说这两句,多的再也说不清楚了。
章清亭觉得事情有异,不断劝慰,“旺儿别慌,慢慢跟大表嫂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那样的……”牛得旺很想表达,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那汉子欺他嘴笨人夯,继续刺激他,“你就是个傻子!就是个疯子!这刀就在他手上呢!活该被绑在家里,一辈子都不能见人!”
牛得旺吓得心胆俱裂,哭得唏里哗啦。原本整理起来的一些思路,又全断得乱七八糟了。
章清亭真是恼火,喝止那人,“你总不能不给这孩子一个说话的机会吧?”
那汉子冷笑,“说什么?小孩子说错事哪有承认的?肯定推得一干二净!”
人群中大半人倒信了他的话,“就是就是,哪有小孩肯认错的?何况还是个傻子,就是自己伤了人,说不定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这可真是太危险了,回头非得让书院把他弄回去不可!”
赵玉莲急忙解释,“旺儿不是这样的!他真是好孩子,从来不伤人的!”
贺玉峰也上前帮腔,“这孩子平常我们瞧着都挺好的,实在不是故意会伤人的!”
“那是平常!”那汉子接着闹,“可现在怎么说?这伤都摆在这儿呢,能做假的么?”
“那你待要如何?”章清亭真是气急了,“带你治伤你不治,尽在这儿扯着这孩子胡搅蛮缠的,难道要砍这孩子一刀,你才满意?”
那汉子哼了一声,“大爷我心地善良,行善积德!砍他倒不必了,你们带着他滚出扎兰堡!”
果然是薛子安派出的人!章清亭心中咬牙,却又无计可施。
“对!”人群中不知是哪儿来的人在附合,“这么个疯子留在我们这儿太危险了,让他滚!”
“对,让他滚!”
那汉子得意的冲章清亭一扬下巴,“听见没?这小子本来就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他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爷爷算是便宜你们了!”
“你……”
这真是欺人太甚了!章清亭紧攥着双拳,差点就不顾一切喊出薛子安的名字。
“不能这么算了!”赵成材满头大汗的跟张发财一路挤了进来,提高嗓门先喊了这么一句。
章清亭见了他,顿时心里安定了三分,“相公……”
赵成材冲她摆手,却到那汉子面前先施了一礼,“真是对不住了,是我们家管教无方,以至于让弟弟伤了您,您可千万别就这么算了!”
章清亭听了心里诧异,这秀才是傻了么?怎么说这反话?
却听赵成材又呼吸了两下,咽了咽口水润润干渴的喉咙,指着牛得旺,“我这弟弟,虽然年幼,但在大街之上,公然持刀行凶,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名!我,作为他的大表哥,又是读书识礼之人,绝不能姑息纵然!该怎么打怎么罚,咱们一同上公堂理论!一定得好好惩治这不肖的孩子!”
(PS:新年快乐!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幸福吉祥!撒花!)
第二卷 (一九七)发难
(一九七)发难
听妹子替牛得旺求情。赵成材却是脸一沉,“那他日后杀人放火,你也说他不懂事?胡闹!这苗不正树歪,教孩子能这么溺爱的?就得趁着他小,从严要求!我已经让人去请知县大人了,是非自有公论!你一个女孩子心慈面软的,再莫要多说,快些退回去才是!”
章清亭听得不对劲了,这秀才怎么无缘无故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难道他心中早有对策?
她一时还猜不透赵成材的用意,正在那儿费神琢磨着,后头却见柳氏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脸上含了三分笑意,拉着赵玉莲就往后退,“玉莲姑娘,你快听你大哥的话,退回去吧!这些男人家的事情,可由不得我们女人作主。”
不管这算谁的事,你这是怎么回事?这说话的口吻好象有多熟似的!况且这当着许多人的面,女孩子的闺名是随便叫得的吗?赵玉莲毕竟是读过书的,微有些气恼。
但这柳氏是个乡下妇人,浑然不知这些规矩。还一心一意在赵成材面前表现她的知理明义,“这家里的事情就该由男人说了算……”
你这废的什么话?我家男人在呢,轮得到你来教训谁么?章清亭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之中的警告之意却令柳氏明显感到身上一寒,立即噤声了。
章清亭上前扶了小姑,往后退了一步。柳氏只觉颜面无光,讪讪的退到她们身后。
那闹事的汉子听说县太爷要来,脸色一紧,随即又释然,斜觑了牛得旺两眼,谅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而愈发叫嚷起来,“请县太爷来也好,就做个公断,判这小疯子回家去!”
“这是谁呀?这么体恤本官的?”人群后传来懒洋洋的提问声,“连本官断案都要代劳了!得赏!一定得好好奖赏!”
人群哗啦闪开一条道来,孟子瞻穿着官服,带着衙门里的人大摇大摆的过来了,李鸿文跟在后头,冲赵成材略一颔首。
那汉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跪下磕头,“大人饶命!小人只是一时气愤,说错了话,冒犯了您,还请您恕罪!”
孟子瞻眯眼瞧了他半天,先不答话,左顾右盼,“本大人现在要在此升堂。劳烦哪位搬张桌椅出来!”
“我来!”贺家与此事无关,离得又近,贺玉峰很是热情的让小厮们抬了厅里的桌椅出来。
百姓们觉得稀奇,许多人还没见过县太爷这么审案子的,静悄悄的围着鸦雀无声。
孟子瞻连惊堂木都带了,用力一拍,颇有气势,“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那汉子答话了,“小人名叫褚五,今日路过这牛氏米粮行,本欲进来买些米面,却遇到这小胖子。”他一指牛得旺,“要玩小人的刀,小人好心借了他,却因为调笑了一句,他就拿刀砍人。大人请瞧,这么长的伤口呢!”他伸出了胳膊作证。
这一番话说得不慌不忙,滴水不漏。章清亭心中暗骂,定是早有准备的!
孟子瞻瞧那伤势,皱眉啧啧摇头,甚是不敢看的样子。只令旁人上前,“程捕快,你去瞧他伤势,速速报来!”
程队长应了,很是威风的上前,从牛得旺手上接了那刀,也不撸那汉子的袖子,直接从他肩上用力一划,把那半幅袖子撕了下来,伤口就明显的暴露于众人面前。
扒开伤口查验,又涌出新血来,那褚五疼得直吸凉气,却没有吭声。
程队长比对过刀痕后回话,“回大人,这确属刀伤!伤口齐整,长约三寸,深约一寸。现凶器在此,请大人过目。”
孟子瞻微笑着点头赞赏,“程捕快做事很是麻利啊!”
程捕快下巴挺得更高了,却听孟子瞻又厉声对牛得旺道,“你这孩子,好不知礼,究竟是如何致人重伤的?”
牛得旺又哭开了,“不是!不是我!”
“大……”赵玉莲一脸焦急的想要开口,却被章清亭拦住,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着急。
赵成材黑着脸上前,“小畜生,快跪下!县太爷问你话呢。怎么不好好答?明明就是你,难道人家无缘无故的还冤枉你不成?”
牛得旺吓得腿软,一ρi股坐在了地下,往前爬几步抱住了赵成材的大腿,“表哥!不是我!真不是我!”
孟子瞻皱眉摇头,“这可如何是好?别人都说是你,你又不承认,这本官可不想屈打成招。牛得旺,你快些招认了吧!否则可要大刑伺候了哦。”他生怕他不懂,指那旁边的衙役,“你不说实话,就用他们手中那么粗的大棒子打你ρi股!”
牛得旺哭得鼻涕眼泪擦了赵成材一袍子,“我没骗人!不是……”
百姓瞧了纳闷,这个县太爷干嘛非要一个傻孩子来承认罪行?这事情俱在,直接定案不就得了?
孟子瞻看起来甚是苦恼,修长的手指在那桌上点来点去。自言自语,“这人证物证俱在,可这孩子为什么偏偏不肯承认呢?难道真的要打他ρi股?那本官也不忍心呀!怎么办呢?”
听他在那儿绕来绕去,章清亭心里忽然想起些什么,可就是还未完全揭开真面目,就在她皱眉苦思,呼之欲出之际,赵成材忿忿上前建议了。“那就请大人再查验一次伤口,让这小畜生心服口服!”
对呀!章清亭顿时如醍醐灌顶,心里那层窗户纸一下子就给捅开了,秀才这是以退为进,背水一战!他肯定不相信旺儿真会伤人,所以故意把事情闹大,再借着查验伤口,探出真伪。
哎呀!章清亭明白过来,心中是又气又喜。气的是,自己想了半天还是落在秀才的后面,喜的是。旺儿这事情有机会翻身了!
可接下来呢?仍是象上回一样,查到这儿就无法顺藤摸瓜,揪出薛子安了么?她心里未免又有些生气,这可实在太憋屈了!
孟子瞻大声赞道,“这法子好!”却又皱眉,“可总也不能因为要验证就让这孩子再砍他一刀吧?”
“大人英明!”褚五忙不迭的拍马屁。
孟子瞻环顾四周,“那有谁愿意被他砍一刀的?”
目光所及之处,百姓纷纷后退,心中却在暗笑,这个县太爷也实在糊涂!哪有这样审案子的?
青松实在对主子这总喜欢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的作风忍无可忍,上前进言,“大人!可以选一块带皮生猪肉来,绑在棍子上,让那孩子砍上一刀,便知真假了。”
“好主意!”孟子瞻笑眯眯的望着四周,“那谁家有多余的猪肉和棍子的?这个砍了不要紧,一样能吃的!”
东西依旧是贺家提供的,寻了根竹子,绑上块生猪肉,由青松举着,让牛得旺再拿刀来砍。
小胖子晕乎乎搞不清楚状况,怎么也不敢接刀。赵成材低吼他一嗓子,“你要是不砍,回去罚你抄书!”
牛得旺瘪着嘴,委委屈屈站了起来,接了那刀,对着那白花花的猪肉,半天才轻砍上一刀,立马把刀给扔了,闭上眼睛看都不敢看,“血……”
赵成材不失时机的故意提了句,“原来你还知道怕血!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孟子瞻下巴一点,程捕快立即上前校验伤口,“长二寸,深还不及半分。手劲绵软无力,与之前大不相同。”
“那是他故意的!”褚五立即反驳。“他砍我时可下了狠劲儿呢!”
赵成材恶狠狠的问牛得旺,“你是怎么砍人家的?是不是就这么用力砍的?”
小胖子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抓着赵成材的手比划着,“是这样的!”
虽然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但足以让人明白了,这褚五是按着牛得旺的手,自己把自己划伤的!
“你胡说!”褚五高声叫嚷了起来,“我有病啊?自己砍自己干嘛?好玩么?”
孟子瞻扑哧一笑,转而正色道,“有理!有理!程捕快,你再上前仔细校验,这伤到底是自己划上去的,还是被人砍上去的?”
程捕快脑门上当即吓出了冷汗,糟糕!自己怎么疏忽了这么重要的细节?若是自己用力自残和被人所伤,那力度、轻重、刀口深浅可都是不一样的!难怪孟子瞻只赞他麻利,不赞其他,想来是早就看穿真相了吧?
他这回不敢大意了,要重新检验伤痕,那褚五脸色一变,“大人,我这伤口着实疼得紧!”
“没关系!”孟子瞻笑道,“总不是有人包赔药费!你怕什么?”
程捕快毫不客气,一下扒开他的伤口,仔细观察后,脸色大变,“回大人,此人的伤平平压下,略向左斜,入口浅,出口深。这个……这个实在不可能是别人砍伤的!”
啊?围观百姓一片哗然!闹了这么半天,原来这伤不是那傻孩子砍的。
褚五急了,拼命找借口,“这,这是争夺之中他砍伤我的!”
“不可能!”眼见天色已晚,腹中饥饿,青松受不了这么诡辩磨唧,把竹杆交到程捕快手里,拿起那把弯刀。
“若是常人,手劲大的,执右手砍的伤应是这样!执左手砍的伤应是这样。”他唰唰演示了两刀,刀刀见竹,都深可及骨了。
“若是要造成你这样的伤,除非这样!”他横手执刀,平平推出,再绕着竹子往下一压,果然出现一条类似的作痕。
褚五连忙大叫,“就是这样!”
青松嗤笑,“你是竹子么?让这孩子这么砍了还往里压下去?这把刀有这么长,他这只手拿着刀柄怎么用力?前头就是你的胸了,难道你的胸是棉花做的,推进去还可以收回来?”
百姓一片哈哈大笑!
孟子瞻却望着那块被青松砍得七零八落的猪肉惋惜,“方不成方,条不成条,这要怎么做来吃?只好乱炖了!”
众人正觉得好笑之际,他忽地又一拍惊堂木,面沉似水,“褚五,你到底是因何来此,居然自残身体,陷害一个无辜小孩,实在是罪大恶极!快快从实招来,否则本官定然大刑伺候,决不饶你!”
他这官威一发,当真凌厉之极!四周百姓无不敛颜失色,暗自心惊。
赵成材这才牵着牛得旺走上前来,躬身施礼,激愤陈词,“大人!我家表弟幼时失怙,全赖寡母养育至今。孤苦门中,唯此伶仃一点血脉。又因小时身染重病,致性愚钝,但他心地善良,老实本分,在我们书院数月以来,从未与同学结怨,断无疯癫之症!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与全院老师及学生们对质!”
李鸿文高声应了一句,“回大人!赵秀才说的句句属实,牛得旺同学虽然功课不好,但极是认真,循规蹈矩,断无任何不良之事!”
赵成材等他说完,缓了口气才道,“而今,就是这样一个纯然无知的懵懂幼童,竟无端遭奸人如此中伤陷害,要绝他日后一生的活路,实在是令人齿冷心寒!望大人替我表弟伸冤作主,还他一个公道!”
旁边百姓听得都觉牛家可怜,人家相公死了,就剩这么一根独苗苗,好不容易拉扯大,还是个憨憨厚厚的小傻子,怎么就被那人说成疯子?这也太缺德了!还砍伤自己来闹事,恐怕是来寻仇的!
章清亭听了秀才这话,心中咯噔一下,他还当真要发难了么?这可是个好机会!若是让人知道薛子安故意让人污蔑一个小傻子,恐怕会激起公愤!可是,她要怎么配合赵成材把事情推波助澜呢?
章大小姐眼珠子转了几下,忽地抢上前来,以袖掩面作痛哭状,指着褚五痛斥,“你这贼人!我们家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来凭白污蔑我家表弟?”
赵成材瞪她一眼,“有大人在此,哪里有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话的余地?快快回去!”手却不动。
这是让她接着说,章清亭继续骂褚五,“你也是爹娘生父母养,说不定还有儿有女的,为何要如此对个孩子赶尽杀绝?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快快报上名来!我定要打到你家里去,闹得你家鸡犬不宁!”
“不象话!”赵成材皱眉,知她骂完了重点,出手将她往后推去,“成何体统!”
别人尚可,唯有柳氏看了暗暗称心,如此大失水准,哪里象个秀才娘子?
章清亭说完该说的,暂且退了回来。
孟子瞻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却不按章清亭的思路走,也不慌着拷问褚五,却拿起收缴的刀鞘仔细端详,“真好刀鞘!光这宝石就嵌了一、二……七颗,这每一颗总得值几两银子吧?青松,你说呢?”
青松摇头,眼光往旁边的新师爷一瞧,“青柏是行家!”
那位长相清秀,惜字如金的年轻师爷终于抬了抬眼皮,扫了那刀一眼,开了尊口,“七十两,本。”
孟子瞻拿刀鞘指着褚五,“搜!看他身上一共有多少银子!”
很快,程捕快回报,“一共三十五文钱。”
孟子瞻微微一笑,“一个身上只带着三十五文的人,却拿着一把价值七十两本钱的刀,还特意到这家米粮行来招摇撞骗,自残身体后企图栽赃嫁祸!大伙儿说说,这合理吗?”
当然不合理,众人沉默,听他分析。
孟子瞻看向四周,“那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他到底是哪儿的人?扎兰堡的父老乡亲们有认得他的么?大家不要怕,相互商量下嘛!”
人群中顿时响起如苍蝇般嘤嘤嗡嗡的声音,不过还真没有人认得他的!
孟子瞻不问那褚五,仍是自言自语,“没人认得,来历不明。却又贸然生事,意图敲诈,恐怕这刀,也是偷来的吧?依我北安国律例,凡偷盗上银一两以上者,断指一根。你这都有七十两了,恐怕加上脚指头也不够砍的!”
他故意曲解了律法,没有提到次数,却伸出左手看着,皱眉不解,“若是没了脚趾,人还看不见,也无非就是走路不稳当些罢了。可这手指头要是砍光了,光秃秃一个肉掌还能干什么?拍巴掌?”
“不是的!大人!这刀不是我偷的!”褚五终于知道怕了,这位县太爷长得虽然斯文年轻,但说起话来当真心狠手辣,他不敢冒这个险!
“那这刀你是打哪来的?”孟子瞻根本不怕他不答,“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本官生平最不喜欢勉强人了。只是若是被本官查了出来,恐怕连你这舌头,也保不住了!”
褚五的脸全白了,连冷汗都收了回去,在这五月下旬,硬是全身冻起了鸡皮疙瘩,连牙齿都格格打架。
“我……这个……小人……”他磕磕巴巴,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孟子瞻也不着急,就那么一下一下拿刀鞘轻敲着桌子,频率不快,声音不大,但在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的当口,便如同重锤一记记重重敲在人的心上。
褚五受了不了,哆嗦着唇开了口,“这是……是……薛……”
章清亭一颗心就快要提到嗓子眼了,都恨不得冲上前去替他说了,说呀!快说呀!
“这刀是薛家失窃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分开人群,站了出来。也不知他在人群中站了多久了,后头还跟着些什么人。
孟子瞻颇为玩味的看着他,“哪个薛家?”
管家不卑不亢的道,“回大人,是薛三爷的家,全乡的人都知道。”
“是吗?”孟子瞻眉头一皱,看看青松,“你知道吗?”青松摇头。
又看看青柏,“你知道吗?”青柏回话,“爷,我们是新来的。”
“哦!”孟子瞻恍然大悟,再问众人,“你们知道吗?”
百姓俱都低了头,赵成材仰天冷笑,一字一句的道,“那还能有谁?就是开银钩赌坊的薛三爷!就是命人用十两银子就买了我家绝味斋配方的薛子安!”
管家脸一沉,却偏偏无法反驳,赵成材一字未带污辱,说的全是真话。
百姓顿时明了,原来是这样啊!
哎呀呀,这赵秀才家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薛家!那薛家是好惹的么?难怪这么找碴!说来也真是可怜,好好的一个铺子说没就没了,现在还来欺负人家亲戚家的孤儿寡母,真是造孽哦!
不过大家也都存了一份好奇,这赵秀才当众说出实情,那薛家岂能善罢甘休?可这县太爷会怎么判呢?他敢惹薛家么?能讨回公道么?
有些胆小的悄悄溜回家去了,可更多的人留下了,还有些人刚刚听闻,也赶了过来。在这苍茫的暮色里,沉默的等待着结果。
孟子瞻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竟噙上了极浅极浅的一分笑意,片刻才抬起头来,问那管家,“你说这刀是你家的,那有何凭证?”
管家上前指认,“这刀柄的底座和刀鞘的内侧都打有薛字印记,本来是放在我家客厅里做摆设用的。这个褚五,和我家门上一个小厮有些沾亲带故,今日前来,转了一圈走后便发现短了这把刀,我们这才一路追踪到此。”
“撒谎!”章清亭忍不住道破真相,“他若是从你家偷来的刀,会大摇大摆的挂在身上炫耀,还特意拿到我们家来闹事?天底下有这样笨的贼么?”
管家却甚是无赖,就接着她的话,“这天底下无奇不有,就有这样心存侥幸的笨贼,我有什么办法?要不然,你自己问他!褚五,你说,这刀是不是你从我们家偷走的?”
“我……”褚五一双眼眨着不敢眨的盯着管家,似是要从中寻求一点安慰。
管家给了他提示,“不过是断手断脚,你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当?只有敢做敢当的好汉才值得我们三爷敬仰。你,懂了么?”
褚五咽了咽口水,“我……”
这一刻,任谁也瞧出真相了,肯定是薛家人派了褚五来闹事,现在出了事,就把黑锅往他头上一扣,摆脱自己的嫌疑。
可这褚五敢不敢应承呢?他就不怕断手断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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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九八)雷声大雨点小
(一九八)雷声大雨点小
围观百姓都在等着看。这个叫褚五的泼皮到底敢不敢把薛子安拉下马。
孟子瞻瞧着薛府管家肆无忌惮的跟公然恐吓褚五,也不阻止,只带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你吩咐好了没?有决断了么?”
薛管家嘴角抽搐了几下,赶紧跪下磕头,“小人知错!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才擅自追问褚五,还望大人有大量,饶恕小人无心之过。”
“无心之过?我瞧你用心的很嘛!刚才这位跟你们薛府沾亲带故的褚五要代本官行使职权,现在你这位薛三爷家的管家也要替本官行使职权,难道跟薛家有关之人全都有替官府办事的嗜好?”孟子瞻眼神忽地一凛,“一个二个还真的都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么?各自拖下去,先打上二十大板再来问话!”
“大人饶命!”薛管家大惊失色,连连叩头求饶。
两边衙役愣了下神,犹犹豫豫的都不敢上前。
孟子瞻心中更加气恼,盯着程队长,“怎么?难道本官方才的话说的不清不楚么?要不要本官亲自上前执法?”
“小人不敢!”程队长背上已经汗湿了一片。
他现在真是骑虎难下,若是打,肯定就得罪了薛家,他就算不敢找孟知县的麻烦,但可以找他们的麻烦。可若是不打。现在立马就得罪了知县大人,那他这差使还要不要的?甚至寻个错处,把他打为阶下囚也不是不可能!
程队长手心里攥出两把冷汗,片刻之间作出决断,“你们都是死人么?大人的话没听见?给我各打二十大板!”
县太爷已经当众发了话,打是必须打下去的。只要打了,就得罪了薛家,可若要再拖延下去,肯定连县太爷也得罪了,那才真正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了。既然必须得罪薛家,那还不如先讨好县太爷!
衙役们见头儿也发了话,再不敢迟疑,立即上前,分作两拨行刑。若是平时,当然要不了这么多人,可这事关重大,大家都存了个小心谨慎,你扯我,我拉你,就是不让一人脱逃。这要责要怪,也是大家伙儿的事,可别让那一两个人担待着。
既然要打,可怎么个打法呢?大家伙的眼睛都盯着程队长的脚。
若是脚尖向外,便是虚张声势,放人一马,若是脚尖向内。便是毫不留情,取人性命。可程队长脚尖平直,大家懂了。下狠手打,但要留口气!
噼里啪啦的板子声次第响起,孟子瞻的眼神却越发阴郁了。他今儿故意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来审这案子,就是不想给薛家退路。
当李鸿文受赵成材所托来报这个案子时,便坦言相告,“赵秀才说他家只跟薛子安结过仇,若是有人这么故意来闹事,十九估摸着仍是他。赵秀才说他不敢为难大人,只请大人斟酌着办!无论结果如何,他都绝无怨言。”
孟子瞻知道赵成材故意让李鸿文来报案,又带这番话,隐隐也有激将之意。可站在赵成材的立场上说,这么行事已经算是难得的有理有节,又不无故示弱了,孟子瞻心里还是很有几分欣赏之意。他作为本地的父母官,若是不能保全当地良善百姓的周全,那这官儿也真算是白当了!
孟子瞻家世雄厚,名利俱全,却被政敌攻击。遭贬到这扎兰堡来,虽大感颜面无光,但他骨子里贵族的傲气却迫他一定要做明官能吏,为家族门楣增光添彩。所以尽管觉得大材小用,但他还是会打点起精神,摸清扎兰堡的底细才走马上任。根本就不可能,更不屑于与薛子安这种臭名昭著的渣滓之人同流合污。相反,他还有想把这薛家彻底铲除,以做功绩之意!
孟子瞻的眼光放得很开,一个小小的薛子安还不值得他动用家族的势力,他想凭借自己现有的力量解决此事,彻底让他的政敌们心服。你不是把我贬到这儿来想看我的笑话么?我就非干些事情出来让你哑口无言才好!
薛子安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块必死的棋子,还不知死活的往枪口上撞。孟子瞻的底细他没能打听得到,只知是个什么京官的子弟犯了事来的。但他也不敢贸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才想了这么个损招,只想把赵玉莲逼开再下手。他的心中也隐隐有几分试探之意,这个姓孟的,上回打劫之事已经放过了他,是不是说,他对自己也有几分忌惮,先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是实质上也是想维系表面的平衡呢?
孟子瞻知道薛子安的心思,薛家在此地经营数十年,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拨出定是不易。他也想看看,这薛家在扎兰堡究竟能一手遮天到什么地步?今日这事,可当真给了他个严厉的警告。当除去高贵的品级,作为一个普通知县。他甚至连自己手下的衙役都叫不动,这莫大的污辱刺激得孟子瞻心里却是越发的斗志昂扬!
二十板子过后,褚五和薛管家全都皮开肉绽了,大腿上血透衣襟,连叫都叫不出声来。既然打都打了,那剩下的也不用含糊了,衙役打来两桶冷水,往二人照头一浇,两人晃晃悠悠的清醒了过来。
孟子瞻这才发话,“褚五,你说,这把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本官要听实话!你若是想受什么人敬仰,受那早晚三柱香,就尽情的说谎!反正有你抵命,我想赵秀才家也没有二话吧?”
“但凭大人作主!”赵成材已经故意当着乡亲父老的面,把与薛家之间的不和昭告天下了。他也算准了,只要事情传扬开来,只要自家人出点什么事,那不用问,全是薛家人的责任。所以不管此事如何了解,薛子安都再不好找他家麻烦了,哪怕借刀杀人,都得斟酌再三才行。
褚五半是疼半是吓的白了脸。抖得跟筛糠似的,一时不敢答话。
他本是邻县一个著名泼皮,被薛子安找来闹事的,以他过往经历,只要自己耍横充楞不怕死,还真没有人敢惹他的。可今儿没料到遇上这么些人,揭穿了他的陷害不说,还非得逼出主使之人。
这位县太爷虽然年轻,可不是一般的精明,况且旁边那秀才两公婆也极不好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虎视眈眈。旁人看不出来,但这褚五惯会闹事,当然瞧得出他们夫妻二人的明吵暗合之道。
这真相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了,但这话若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若是不说,瞧这情形,必是个死!要是连小命都保不住,他要人敬仰做甚么?薛子安要是心情好也许打赏他家几两银子做安家费,心情不好,甚至避而不见,推得一干二净也是常事。
褚五可以做替罪羊,却不愿做替死鬼,“大人!那刀是……”
“褚五!”薛管家忽地在旁边叫了他一嗓子。
见他眼光中的怨毒之意,褚五豁出去了,“那刀是薛三爷赏我的!他说,让小人上赵家闹事,只要能逼着赵家那美貌的小娘子离了此地,还要赏我五十两银子!”
孟子瞻紧追不舍,“他就说了这话么?让你自残身体来陷害牛得旺?”
“他……他不是这么说的……”
“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说让我最好想法子逼死那小傻子!说那小娘子是妖孽,把她赶出此地!他就可以趁机把她抓回去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抽气之声,虽然主使之人大家都知道是薛子安了,可这也太狠毒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赵成材愤怒得额上青筋都爆起了,章清亭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和小姑交握的手,都是一片冰凉和死紧。
孟子瞻一指赵玉莲,“你说的美貌小娘子可是她?”
“正是!”褚五接着道,“可小人觉着他那计策委实太过毒辣,怕弄不好吃上人命官司,便只行了下午之事。大人饶命啊!小人和赵家无冤无仇,怎么会无端来此生事呢?”
孟子瞻抬首对旁边微使个眼色,青柏把一张已经写好的传票递上。
孟子瞻拿着这张令,“程捕快,你能去把薛子安提来吗?”
程队长感觉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过如此了,纵是胆怯,也只得上前接了传票,咬着牙道。“小的这就去!”
青松低声询问,“爷,要不要我也跟去?”
孟子瞻摇头,“本官就要看看,这一纸衙门里的传票,能不能拘来大名鼎鼎的薛三爷!”
程队长硬着头皮带着手下去了,孟子瞻这才转头笑问贺玉峰,“本官这一事就不烦二主了,能否请您赏口茶喝?”
贺玉峰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吩咐下人倒茶。暮色沉重,早过了晚饭的点了,却没有一人走开,都饿着肚子继续观瞧。
见县官喝起了茶水,张小蝶也回家提了壶热茶来,饭大家都气得吃不下,但水还是能喝得进去的。
尤其是赵成材,跑了一下午,焦渴难耐,他又让了李鸿文杯茶,小声耳语,“今儿这事情恐怕要闹大,胜少负多。你们家也是家大业大的,就别搅和进来了,快些回去吧!”
李鸿文拍拍他的肩,“说这话客气什么?你都敢跟他叫板了,难道我连旁听的勇气也没有?那也未免太小看我李某人了!我也想看看,这姓薛的到底如何收场?”
章清亭喝了口水,头脑冷静了些,上前请贺玉峰帮忙,让他们家出面在旁边另设一桌,摆上茶水,供围观百姓任意取用。自家因为涉案,只能避嫌。
这个容易!贺玉峰满口应承。因见天色昏暗,还让人抱来一筐柴禾,燃作火把Сhā在四周。
等了一晌,程队长满头大汗的带着自己人马回来了,脸色甚是不大好看,“回大人……”他真都没脸回来见大人了。
孟子瞻眉毛微微一挑,毫不意外的瞧着他身后的空荡荡,“本官要你提的人犯呢?”
程队长躬身施礼,支支吾吾的道,“人……薛……他……”
“说!”孟子瞻用简短有力的一个字,厉声止住了他的结巴。
“人犯薛子安说,他现在身体抱恙,没空过来!请大人宽限一日,明日定到公堂投案!”程队长闭着眼睛说完这话,窘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什么抱恙?那厮明明就是在家喝酒吃肉,不肯来给县太爷面子!
孟子瞻冷笑,“既然明日病就能好,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病!程捕快,麻烦你就再跑一趟,抬副门板去接接他吧!”
旁边青柏已经面无表情的写好了第二张传票递上。
程队长接了新传票,转头就走,围观百姓无不骇然,这也太目无法纪了吧?
第二张传票依然没能拘来薛子安,“人犯说,他是腰上的老毛病,躺不得门板!”
孟子瞻不怒反笑,“那是本官考虑不周了,那就辛苦你们抬顶软兜过去吧!”
百姓窃窃私语,这也太不拿父母官和别人家的事情当一回事了!
第三张传票过后,程队长简直都快哭了,“他说,软兜无力,他也坐不得!”
孟子瞻想了想,摘下顶上乌纱,“那你捧着这个,抬本官的官轿去接!”
百姓愤怒了,这实在是太不象话了!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你不过是个开赌场的,难道就能这么气焰嚣张,无法无天?
第四张传票发出过后,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见到程队长带着人犯姗姗来迟。
薛子安既不做轿,也不走路,是由府上家丁背来的。瞧他满面油光,唇色红艳,还带着酒气,分明是刚刚吃饱喝足的样子,精神之极,哪有半分病态?随行还带着大批的家丁护卫,也各自手执棍棒,横眉怒目,人多势众。
他一瞧见孟子瞻,就趴在家丁背上满脸赔笑着抱拳行礼,“大人恕罪,小人体有恶疾,实在是无法行走坐轿,让您久等了!”
孟子瞻瞧着他笑得越发和蔼可亲,“这膝盖能弯就好,跪下回话吧!”
薛子安脸上那笑顿时僵在那里,“这膝盖虽能弯曲,但实在受不得力,只好如此回话,请大人见谅!”
孟子瞻摇头,“薛子安,你既无功名,又不是年高德劭之人,不过一介草民,凭什么见了本官不下跪?你要是自己跪不下来,本官找个人帮帮你!”
那帮子豪奴立即架起棍棒,做警戒之势。
孟子瞻淡淡的扫了一眼,“是不是不服气,想殴打朝廷命官?这个依律可以以谋逆之罪满门抄斩的吧?”
“是。”青柏沉声答话,“若是大人您有个闪失,还可以诛他九族!”
孟子瞻点头,“那一会儿你们都躲到我后头去,我既然是父母官,能领着头儿加官进爵,也得领着头儿挨打受罚不是么!”
“大人说笑了!”薛子安脸色一变,喝退了家奴,“他们都是粗人,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请勿一般见识!”
他终于跪下了,心中却气恼无比。
第一次传呼他时,薛子安其实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来,这边的事情眼线早就报给他了,赵成材一家的反应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只是疑惑,为何第一次孟子瞻轻易放过他,这回就一定要彻查?
他一时有些猜不透孟子瞻的用意,故此才想找个借口拖延一下,意思是晚上就到县衙,打点些礼物,先探探路。可没想到孟子瞻竟如此不留情面,一次又一次的传唤他,他既然拒绝了第一次,若是再出现,那才真叫做贼心虚呢!况且也显得太没脸了,所以就坚辞不去。
可等到孟子瞻让人把官轿和官帽都抬了来,他知道不能再拒绝了,可又不能就这么去,所以和老婆还有几个心腹师爷一起商量了半天,拟定了对策这才出来。
那何氏还特意让他把家丁带上,“纵是打不着人,吓唬吓唬人也是好的。”
薛子安本就畏惧夫人,再说自己更加怕死,所以把人马拉了来,可现在只一个回合,就给孟子瞻三言两语收拾得服服帖帖,根本无法动手。让他心下不觉生出三分惧意,可一想起家中拟定的对策,又是胸有成竹。
照惯例问答一番,青柏拿来口供,念清事件,薛子安当即喊冤,“大人!我根本不认识这褚五,怎么会无故唆使他行凶?定是他偷了我家东西还意图诬陷于我,请大人明查!”
褚五也急了,“三爷,我哪一句说了假话?这刀明明是你赏我的,你家那么多人,若不是你找我来,我如何进得了你家门?何况还从你家带这么把刀出来?”
薛子安毫不畏惧,往旁边吩咐,“把人带上来!”
家丁从后边推出一个小厮,“就是他,因与褚五有旧,所以私放他进来戏耍,谁知酿成如此一桩无妄之灾,大人不信,一问便知!”
小厮跪地拼命磕头,“实在是小的私放褚五进来的,没料想这贼子竟敢偷了家主的东西还诬陷家主,此事实在与家主无关,请大人重重罚他!”
褚五为证清白,赶紧对质,“兴儿,你说话可不能不凭良心!明明是你带我进了三爷的书房,还给我倒了茶的!”
“胡说!哪有此事?”小厮当然要维护家主,“你只说想进来开开眼界,我便放你进来坐坐,可一转眼的工夫,你就偷了刀去!三爷什么时候见了你?”
褚五气得快吐血了,“你……你怎么能这样?”
百姓听了,无不气愤,这明明就知道这小厮说谎,可就是没有办法反驳。真是郁闷死人了!
赵成材心中早猜到这状况,却苦于无法逆转乾坤。那么今天最有利的,能得到什么样的局面呢?他皱眉苦苦思索着,但见薛子安一脸得意,旁观看戏,小厮还与褚五争吵。
“我怎样了?我说的全是实话!”
“可我明明去了书房的!”
“谁能证明?”
褚五气得不轻,吼出一句,“我有证据!”
孟子瞻正在苦恼,忽听他说出这么一句,眼神一亮,“你有何证据?”
褚五抬眼瞧着赵玉莲,嘟着嘴道,“三爷的书房里藏着一张她的画儿!”
“等等!”孟子瞻察颜观色,觉得可能不是好事,命青柏上去附耳听了,回来只传给他、赵成材和薛子安三人。
章清亭不知究竟是何事,却见赵成材的脸都气青了,“姓薛的,我跟你势不两立!”
薛子安却邪邪一笑,“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纵是画了,那又如何?”
褚五道,“三爷,您既承认了,该是我没说谎,去了你的书房吧!”
“你纵是去了我的书房又如何?”薛子安一脸无赖,“你既然能偷走我家的刀,再溜进书房东翻西找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你那画藏在墙后的暗格里,都有机关的,若不是你拿出来给我认赵家姑娘的容颜,我如何得知?”
“那也许你是误打误撞碰上了呢?一幅画又能说明什么?”
“可我根本就不认识赵家人,干嘛要来为难他们?”
“那谁知道?也许你是想讹财,也许你也是看上人家小姑娘生得貌美,想占她便宜呢?”
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可光凭褚五的一面之辞,也无法定薛子安的罪。就算证明他跟薛子安见过面又如何?薛子安一样可以推得干干净净,没有切实的落在文字上的东西,一切全是白扯!
孟子瞻一拍惊堂木,结案了。
褚五在薛家偷盗在先,到牛家闹事在后,虽举证是受人指使,可没有切实证据,暂且收监,听候发落。
薛子安虽未能有切实的证据表明其是幕后主谋,但管教下人不严,冲撞县官;又星夜带着大批家奴手执棒棍前来受审,一是不敬县官,二是违反了宵禁条例;再有,私拿良家女子入不雅之画,虽于法无依,但修德不严,与世不容。数罪并罚,纳粮数石,银数两,并收缴家奴所有棍棒,并责以官役若干。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审案,弄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果,不说赵家人不服,连百姓都不服!
**,什么玩意!不就是仗着有钱有势欺负良民么?若是这样下去,以后谁敢招惹薛家?那他还不得横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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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九九)赢家
(一九九)赢家
这边发落完毕,趁着人群还未散去。赵成材蓦地冲到薛子安跟前,大声叫嚷,“姓薛的,把我家的画还来!”
这一下,重又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薛子安跪了半天,这下是真的膝无力了,趴在家奴背上,趁孟子瞻上了轿,挑衅的奸笑,“行啊!你想要还你几幅?三爷家里要多少有多少!今儿还了你,我明儿还接着画!到时做成春宫画册,还能在坊间流传!”
“你……简直就是恬不知耻!”赵成材很是冲动的举拳要打,“你不能这么欺人太甚!”
章清亭心下诧异,秀才这是怎么了?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行凶?这也太不理智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赵成材冲到薛子安面前,薛子安本能的伸手一挡,赵成材身子一个摇晃,往后摔了个四脚朝天,很是狼狈!
章清亭当真吓了一大跳,冲了上去。“相公,你怎么了?”
赵成材捶地痛呼,“枉我生为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连自家妹子也保护不了,让她无端受奸人所辱,大丈夫活在这世上还有何颜面?”
他一面作痛心疾首状,手却使劲在章清亭胳膊上掐了一把。
明白了!
旁人就见秀才娘子哭哭啼啼,“相公,你别这样!咱们斗不过人家,就算了吧!”
“你这妇道人家懂得什么?这做人当俯仰无愧于天地,岂可如此卑躬屈膝,苟延残喘?罢罢罢,今儿我就舍了这条性命,赔与他就是了!你快走开!”
赵成材痛斥之余,还就势踹了章清亭一脚,章清亭却扯着他衣袖,说什么也不肯放,“相公,你若是去了,留下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办?岂不是更叫人欺负了去?你若是要去,就先拿绳子勒死我,我便再不管了!天哪!你这到底开不开眼,还讲不讲公理的,这还让人怎么活呀?”
哎哟喂!围观百姓看得真是可怜,瞧瞧这一家子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儿了!
青松瞧见禀报给孟子瞻,“要不要回去管管?”
孟子瞻摇头一笑,“咱们走了。他们才好唱戏,快走快走!”
青松不解,询问青柏,他手一伸,“一两银子!”
青松一哽,却又不愿打这谜团,不甘不愿的掏出钱来。
孟子瞻伸出五根手指头,“我只收五钱!回去再说!”
主仆三人带着官差,速速离去。
薛子安瞧着,以为是孟子瞻吃了瘪,不好意思逗留,更加的嚣张跋扈起来,尽情奚落赵成材,“怎么着?别以为读了几天书,有个功名,会打官司就了不起了!不识抬举的东西!”看看三爷现在,你又能奈我何?
他望着赵玉莲狞笑,“若是知趣,就赶紧把你妹子打扮齐整了送我家来!若是伺候得好,三爷兴许还赏你们点甜头。否则,她迟早还得落我手里!不就是陪几个臭钱么?三爷我多得是!”他掏出钱袋。一面抛洒着银钱,一面猖狂大笑着离去。
曲已终,人散去,可是非公论自在人心。
薛子安小人得意便忘了形,全然没有留意到,周围的人群都在用一种什么样的眼光盯着他。
赵成材回了家,见一大家子都愁眉不展,命闩了门,这才笑道,“还不快上酒菜来,这还有客呢!鸿文,快请坐!闹腾了一天,可该饿坏了!”
啊?一家子面面相觑,他这情绪怎么转得这么快?
李鸿文却也笑了,伸出大拇指,“成材,今儿你这出戏唱得好,值得喝上一杯!”
“见笑见笑!”赵成材拉上张发财方德海,先陪着客人一起坐下了。
章清亭见其他人还呆若木鸡,直接分派任务了,“娘您领着几个丫头弄饭去!金宝你们去打热水来给客人净面!玉莲你带旺儿好生洗洗,明珠你去倒几杯茶来!别发愣了,先把酒菜上来,再一面吃一面说!”
她一一分派妥当,这才瞧着柳氏,换了一种语气,“你今儿怎么得闲过来了?是那边家里有事么?”
柳氏这才回过神来,略显慌乱的道,“啊!这不是二爷明儿要去贺家马场了么。老太太吩咐让我来拿几盒糕点,带去请师傅们吃的。还要,要加一盘菜。”
章清亭眉毛微微一挑,带她去厨房拿了糕点和菜,“行了,你先回去吧!这天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多说了。”
柳氏接了糕点,心下却如小鹿乱撞,章清亭表面上淡淡的,但那眼神着实犀利得紧,好似两盏明灯,要一直照到她心里头去。欲想再留也不敢多留,接了东西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心下却着实好奇,他们方才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秀才一回了家就跟没事人似的,还说那么话?她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还有章清亭,分明在众人面前被相公踹了一脚,给了没脸,怎么进了家门又是那般光景?这小夫妻看来不象想象中的那么感情不和嘛,他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不行,明儿一定要来问个究竟!
柳氏回了赵家,赵王氏饭都吃完了。见她天都黑了才回来,颇有几分不悦,“你这路上是遭劫了还是腿崴了。怎么一去怎么半天光景?”
赵成栋见柳氏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帮她说了句好话,“娘,算了,肯定是有事耽搁了吧?”
柳氏飞快的瞟了他一眼,把胡同那边发生的事情禀明了,赵王氏一听就急了,“那你怎么早不回来说?我得去看看!”
柳氏不大好劝,只说,“那边刚开始吃饭呢,还有客人在。”
赵成栋会意。拦着他娘,“大哥那儿既然已经没事了,您就是去了也说不上什么话,倒不如让他好生吃个饭,明早再去。柳嫂子,你还没吃吧,厨房里有留的饭,你快去热热吃了!”
柳氏暗暗感激的走开了,心想这赵家兄弟倒都会心疼人。这赵家老2虽然只是个庄稼汉子,比不上他大哥的斯文有礼,但面上常带三分笑,言语和气,可比他哥更好亲近。
那边赵家下午预备的饭菜本来就差不多了,没一会儿工夫,酒菜齐备,端上桌来。大伙儿全都团团围定,眼睛望着赵成材,想要听他释疑。
赵成材兴致颇高,却是个喜做不喜说的人,只招呼着李鸿文推杯换盏,“娘子,你来说吧!”
章清亭一笑,“这食不言饭不语,你们想听长的呢,就先把饭吃了再说。若是想听短的呢,那我讲完便罢,不许提问。”
“行啊大姐!”张金宝催促着,“你就先说个短的吧!”
章清亭反问了一句,“你们说,今儿这事,你们都恨不恨姓薛的?”
“那怎么不恨?”张发财咬牙切齿,“都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天下哪有这样的王八羔子?”
“您恨他还不算,”章清亭又问两家的小丫头,“你俩瞧着生气么?没关系,说实话。”
小玉点头,“生气的!那个人好坏。连小孩都欺负!”
“就是!”方家的丫头小青也鼓着嘴道,“要不是后来说明白了是个误会,那牛少爷多可怜!那人还抵死不承认,真是个大坏蛋!”
方德海懂了,“我明白了,这场官司表面上看起来是咱们输了,但是在大家伙的心目中,却都恨上了姓薛的,这其实也就是说,我们赢了。”
章清亭点头,“以前有位大臣曾经劝谏过君主,讲过一个道理,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薛家现在就是水面上的舟,咱们就是下面的水。一滴水两滴水肯定不能推翻这舟,但若是整个扎兰堡的水都闹腾起来,你们说说看,这舟还能行得稳吗?”
哦!众人恍然大悟。
李鸿文击掌赞赏,“嫂夫人当真是注解得当,精辟之极,内外通透,你若是能到我们书院当老师,可真的都得把我们比下去了!”
“她那算是什么本事?不过是逞些口舌之快,鸿文你谬赞了。”赵成材很是谦虚,不想让人过多的注意章清亭,把话题岔开,“这姓薛的走前撂下那狠话,我估计他不会善罢甘休,也不知暗地里会使些什么绊子。”
李鸿文摆手,“就怕他不使绊子,若是真再使坏,那更好了!就如方才嫂夫人所言,自己给自己推波助澜了,那才真是自取灭亡呢!”
“但也要提醒各位老师,小心为上!”
那边章清亭招呼大家用饭,殷勤有礼,举手投足颇具大家风范。李鸿文未免又有赞赏,酒足饭饱之后告辞归去,赵成材却酒醉心明,吩咐张金宝把马车套上,送李鸿文一程。怕妻弟夜归一人不安全,自己还要跟去。
李鸿文步履已有些踉跄了,满不在乎的道,“哪用如此小心?又不算太远,我出门雇乘竹轿便是!”
赵成材经过上回赵玉莲之事后,格外加了小心,坚持不允,“这酒后经风,可非同小可!闹不好就得生场病,学堂明儿还有课呢,那个可耽误不起!横竖家中有现成的马车,便送一程也不碍事的!”
张发财没喝两杯,眼见赵成材脸上也有些醉意,便道,“女婿,你在家招呼着,我和金宝去吧!这马车我虽没正经赶过,但驴车牛车总是知道的,到时还能给他搭把手!李公子,咱们走吧!”他扶着李鸿文便出去了。
赵成材又把赵玉莲和牛得旺亲送回家,章清亭特意叫小蝶去给小姑同住作伴,又嘱咐下人们谨守门户,夜里让伙计轮流上夜守更,“这几日少不得辛苦大家提点起精神来,等姨妈来了,自有你们的好处。可谁若是漫不经心,闹出一丝半点差池,那可别说我们不给大伙儿体面!”
这一番恩威并施,让伙计们又惊又惧,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唯唯应下,瞧着他们锁好了门户,章清亭这才和赵成材放心回去。
进了门赵成材便交待,“那个柳氏,以后莫要她再上门来了!”
“哦?”章清亭倒奇了,“你怎么也对她起了疑心?”
赵成材笑了,带着三分酒意,又无旁人,说话便也有三分放肆起来,“别以为我没瞧见你干的那事!不过干得好,就是要给她点厉害的,让她心存畏惧!可别真拿咱们家当善堂,风吹两边倒!哼!我今儿一到胡同就瞧见她了,躲在人群后头,直到那时才出来,还净说些不着调的话,拿自己当什么人了?”
章清亭抿唇一笑,却又叹息,“原本瞧她是个可怜人,又生得一副聪明相儿,谁知行事竟是如此没有分寸!不是我心狠,还是趁早打发了事!”
赵成材点头,“这个我晚些时再跟娘商议,现在急吼吼的把她打发出去也不象,总得寻个事由再说。对了,我今儿踹了你一脚,可还疼么?”
章清亭横他一眼,“你倒会做戏,干嘛拉我当陪垫?敢情你踹得不疼,被踹的人哪有不疼的?”
赵成材深施一礼,嘻嘻笑着赔礼道歉,“好娘子,真是对不起了!让为夫来瞧瞧吧?”
“越说越没正经的!”章清亭俏脸一红,把袖子一摔,转身欲走。
赵成材借着几分酒劲,拉扯着她的衣裳不放,涎着脸调笑,“打在你身,疼在我心!咱们这算不算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捱?”
“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可恼了!”章清亭脸上愈红,这个死秀才,越来越不象话了!“就不该让你灌黄汤,一个老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赵成材反倒扑哧笑了,“一个做老师的偶尔喝点小酒,和自己娘子关在屋里打情骂俏,这也能和体统扯上关系?”
章清亭趁他那个笑得松劲的时候用力一撞,把赵成材推开了,红着脸就往盥洗室走。
赵成材哈哈大笑,“娘子,你没拿衣服!要不要我一会儿给你送进去的?”
章清亭醒悟过来,恼羞成怒,“你再如此,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赵成材使劲忍着笑,上前继续摇晃着她的衣袖,软语哀求,“娘子,那你让我抱一会儿好么?我发誓,真的就是一小会儿!你就当我酒后失德吧!好不好?”
“不好!”章清亭果断的拒绝,背过身去不理他。
赵成材却当她答应了,主动伸臂揽住了她,章清亭刚想推挡,却发现赵成材根本没有用力,真的只是轻轻的揽住了她,把头略略靠在她的肩上。
“娘子,你知道么?我今儿心情很好!”
“有什么好的?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好呢!”章清亭气鼓鼓的说着,人却没动。
赵成材轻埋在她肩上的脸笑得温柔,“我说的好不是指这个,是指你关心我!见我摔了,那么紧张的冲上来,那不是作伪的。”
章清亭哼了一声,“那你就是作伪的!”脸却悄悄又红了。
赵成材呵呵闷笑,带了几分狡黠,“我是故意的!那薛子安刚碰到我,我便自己狠心摔了下去,你相公虽是个秀才,可也不是当真手无缚鸡之力的。不过那跤,跌得可真疼!”
“活该!”章清亭啐了他一口,“谁要你这么耍坏心眼的?”
赵成材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可对付那种坏人,不这样能行么?”
他放开了章清亭,却握着她的手坐下,“你瞧,咱们家一无权,二无势,又没为非作歹,招摇生事,却平白无故的惹上了那个混蛋,吃了一回又一回的亏,这容忍也总该有个限度的!难道还真的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哼,兔子急了也咬人呐!他会使坏,难道我们就得做好人,由着他坏去?”
章清亭嘴上骂他,但心里也清楚这个道理,“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天道循环,这也不算大错。”
赵成材指着她,“你若是以后不想惹人疑心,这些话收着回来再说,可千万别在人前卖弄了!一个杀猪的,哪这么多学问?”
章清亭心中一动,试探了句,“你就没有疑问?”
“有啊!”赵成材坦白承认,“可我就是不问!等着你自己哪天想说了,自然会说的。”
章清亭颇感诧异,赵成材握紧了她手又道,“哪怕你告诉我,说你其实是山中的妖精幻化成的这副模样,我也认你是我娘子了!”
这死秀才!章清亭心中一暖,有些浅浅的笑意在心中悄然绽开。
赵成材长长的舒了口气,“本来我今儿刚听到岳父告诉我那消息时,是很气的,简直气得都想去找薛子安拼命了,可一转念我就想到了爹娘,想到了弟妹,想到了你,若是我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该怎么办?说实话,我怕了,真的怕了!”
因为心中有了牵挂,有了责任,所以再不能肆无忌惮的横行无忌,才宁肯担负起这份苦涩而沉重的担子,委曲求全,忍辱偷生。才会费尽心机想要耍些阴谋诡计,却只为了保全一家人的平安周全。
章清亭眼睛微微湿润了,“我懂。”
赵成材点头,“我知道你懂,你知道么?在那儿不方便说话的时候,我一个眼神,你总能明白我的心意。嗳!你说我们这叫不叫心有灵犀?”
章清亭耳根一热,“刚正经两句,又胡说八道起来!”
赵成材嘿嘿一笑,“那就夸你聪明过人,慧质兰心,行了吧?你们这些女人呀,真象鸿文说的,全是些顺毛驴,就见不得听一些逆耳忠言,非得要花言巧语哄着才行!那些不着边际的空口承诺有意思么?全是废话!”
章清亭嘟囔着,“可也不能跟个榆木疙瘩似的,那多没意思!”
“知道啦!”赵成材微仰起下巴摆出副自负的模样,“别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不就是礼也要送到,话也要说到么?这其实跟当官一个道理!事情干了,也得把话说开,要不百姓不知,上峰不知,你干得再好又有何用?”
章清亭斜睨着他一笑,“你还真开窍了!”
“废话!你相公又不是书呆子,哪有那么不灵光的?”赵成材忽又感慨起来,“这个世道啊,说起来真是不公!你瞧薛家那样恶贯满盈的,偏偏无人敢管!”
章清亭Сhā了一句,“这新县官不就管了么?”
赵成材冷笑一声,“他若不是仗着家中权势,若是和娄大人那样的,敢管么?不过是世家子弟要杀鸡儆猴,借题发挥罢了!不过他也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官儿了,没有沆瀣一气,能做点事情总是好的。”
章清亭心下有些刮目相看了,这个秀才可以啊!居然能够举一反三,想到这一步了,证明他真的是摸着点官场上的门道了。
“不过,我们还得靠自己啊!”赵成材也想倾诉一下心中的压力,“我现在都怕,要是万一明年中不了举怎么办?那又得熬三年啊!”
章清亭听出他心中的沉重,好言相劝,“这种事情半是人力,半也要靠天意,历史上多少风流才子名落孙山,一事无成,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赵成材摇头,“我这种人可做不了风流才子,也没那心思去风花雪月,我只想中个举,替你,替咱们家里多争取一些保障,把咱们家的日子过好,让你能放心赚钱,弟妹们不受欺负,爹娘们能安度晚年,这就够了!”
章清亭扑哧笑了,“俗!”
赵成材也笑,“俗有什么不好?想那些才子身边可少不了佳人相伴!我就是个大俗人,只知道一夫一妻,白首偕老,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你是宁愿选才子,还是愿意选俗人?”
那当然——还是俗人比较好。章清亭心里想着,嘴上却不肯说,只道,“你也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静下心来,好好读书,能中最好,不中咱们三年后再来便是。说起来,你也该去郡里走走了吧,这过年回来也有好几个月工夫了。”
赵成材心里也记挂着这事,“就要去了,等新老师请来,课开上,我和鸿文打算轮换着去。最近我也时常劝他,趁着年轻下点功夫,即便不中举,现在要教学生了,也得鞭策自己不断上进!”
章清亭点头,“这话说的很是在理,象你也是,就算中不了,但学到的东西毕竟是自己的,象那许多有名夫子,没有中过举的人可多了去了!”
赵成材一笑,“那你以后也常常开导开导我!”
章清亭横他一眼,却留上了心。这秀才说起来也真是不易,自己赚不赚钱的吧,总是这么回事,也没人来要求自己,但他可不一样,男人在外头承受得更多,若是想有些担当,做些什么,那就更累了,确实也需要人时常鼓励几句。
见赵成材眼皮耷拉着,知他也累了,“行了,今儿天晚了,要不你先去洗漱了早点歇着吧!”
赵成材笑得讨好,“那你能帮我把水打好么?”
章清亭劈手甩开他,“给你点颜色,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嘴里骂着,脚步却往盥洗室走去,“算我怕了你这醉鬼了!给您打水,大老爷!”
赵成材瞧着她的忙碌的背影,笑得大声,“娘子真好!有娘子真好!”
讨厌!章清亭回身嗔道,“这什么时辰了?还这么大呼小叫的,也不怕把人招来!”
打了热水,先伺候着赵成材洗漱了睡下,他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章清亭怕惊醒了他,轻手轻脚的收拾了,回到房中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想着赵成材的话,其实,他这俗人,真的也挺好的。
(PS:秀才和小清亭进展太慢?嘿嘿,瞧!这不是来了么?是不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最近评论都少了哦,对手指中,亲们有空时发表下意见啦!)
第二卷 (二○○)芳辰将至
(二○○)芳辰将至
鸡鸣天白,忙碌的一日又开始了。
将墙上挂的老黄历又翻过一页。张发财眯着眼瞧了半天,“这就进了六月了吧?”
张小蝶凑上前来一瞧,“可不是?爹,您现在几个数倒认得熟了!”
张发财呵呵一笑,“我也不也是近着墨水,肚子里也黑了么?”
众人皆笑了起来,赵成材问道,“岳父,你们昨晚回来可还安好?我都睡着了!”
“挺好的!”张发财敷衍了一句,“不过大伙儿这些时出门还是要加些小心的,晚上可别在外头瞎晃荡,无事早回来!”
他什么时候也学着操心起来?章清亭有些疑惑。
张罗氏听着进了六月,却想到一事,“初六可是大闺女生日呢!十九了。”
呃?章清亭愣了,那个张蜻蜓的生日也在六月初六?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倒是大家伙一听就都来劲了,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那咱们给大姐过个生日吧!就是哩,咱家这么多年也没人过生日,我连自己哪天生的都快忘了。”
章清亭冲弟妹们横眼一笑,“那既要给我过生日,我可没钱出的!你们一个二个还得给我拜寿送礼。还要不要过了?”
“过!”赵成材拍板,“你放心,不要你出一文钱,大家也别太破费了,或是做一道菜,或是绣个手绢,不过尽个心意,我再出钱治一桌酒席,就咱们一家人热闹热闹如何?”
全家都欢呼赞成。
章清亭掩嘴笑了,“原来竟不是给我过生日,是大家伙儿想找个由头取乐呢!那行吧,我既要收你们的礼,不添上几两银子堵住你们的嘴那还了得?你们只管点菜,酒也要两坛子!”
众人更乐,热议了一番,各自去忙。
上车前,张发财抱了家里的狗让它也跟上,“带它去牧场上也转转,免得在家里淘气得讨厌!”
赵成材又特意嘱咐章清亭,“马场里一定要格外经心,备不住那人渣来下毒什么的,可别让他又来瞎糟蹋咱们家东西!”一时瞧着那狗却又想起,“咱们那儿人还是太少了些,你去问问,能不能养几条狗,看家护院可比人还灵醒!”
章清亭点头称是,带着弟妹过去了。路上方明珠听说章清亭要过生日,也说要来凑热闹,又问章清亭要什么礼物。
章清亭一笑,“你若是能将马场撑上一日,放我一日假什么都别来烦我那才好呢!”
方明珠不敢应承,想了半天,“不行让爷爷来陪我坐镇,你好生歇一日吧!”
张小蝶道,“那大姐你就歇一日吧!马场有我们那么多人呢,想来撑一日是没关系的。”
章清亭听着也真动了这心思了,她这些时天天这么忙,确实也觉得甚是疲倦,若是给她一日闲暇,什么都不用做,清清静静过上一日,那便算是偷得浮生一日闲了。
到了马场,方明珠嘴快,又把她要过生日之事说给了晏博文,他的心里未免也留了个心,琢磨着要送章清亭份什么样的礼物。
因怕人心惶惶,那薛家闹事之事章清亭却有交待过。一字不许提起。料理完正事,她就问起养狗之事。
晏博文道,“这个跟马是一样道理,须得种好,驯出来的才能顶事!西域有一种獒犬,毛色纯黑,体大如小牛,极是忠心又凶悍,连狼都怕,只可惜咱们这儿没有,只京城里大户人家才有。”
那个章清亭也曾听说过,南康国皇家宫廷里便有饲养。
一个雇工听了忽地想起,“你们说的那种狗,咱们这儿也有!就在我们村那头的庙里,有个游方的喇嘛带过来一只,那喇嘛到我们这儿没多久就出天花一病死了。那狗真挺忠心的,守着主人的坟墓,都三年了,也不肯离开半步。只那狗太能吃肉了脾气又孤拐,没人敢养,也不知它自己是打哪儿抓些田鼠兔子来吃,可瘦得可怜!”
晏博文一听眼睛就亮了,“那你快带我去,咱们接了来,再给它配个对,生一窝小狗,虽比不上纯的,但可比普通的猎犬都强太多了!”
章清亭让他们骑了马去了,这才私下盘问张金宝。“你们昨晚送李秀才回去,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可不许瞒我!”
张金宝见四下无人了,这才低声道,“是爹不许说的,怕吓着你们!昨晚出去没多久,就觉得后头有人跟着咱们,幸好是咱们大马车,跑得快,才没给人撵上。等回来时,那都大半夜了,咱们胡同外头还有人影在晃动。备不住就是薛家的人想捣什么鬼呢!爹让我这些天都小心跟着你们,车上还藏了木棒,又让带着小白,到时它总能叫几声,吓唬吓唬人也好的。”
章清亭点头,“那这些天,咱们出入真得留点神,你驾着车宁肯慢一点,也千万不要跑快了,万一哪里又冲出个什么人呢?总能寻着我们的不是,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只不知你姐夫那边,太不太平!”
她眉头深锁,甚是忧心。这担忧可不是杞人忧天。扎兰书院还真的出事了。
今儿赵成材来了书院,照往常一样,迎来学生,李鸿文来时也无异状,可奇怪的是,学堂里该着课的几位夫子全不见踪影,打发人去接的轿夫们回来,无一例外的回禀,“夫子病了,要告假数日。”
这一人病了情有可原,这么多人同时病就不对劲了。
“鸿文。你说这是出了什么事?”赵成材首先想到了自己,“是不是我家的事,连累大家了?”
李鸿文面有难色,“只怕是都遭遇了我家一样的情形了。”
什么情形?
李鸿文叹了口气,“今儿一早,我家门口不知何故,给人丢过来一只死猫,给人开膛破肚,状甚凄惨!”
赵成材气得拳头在袖子里捏得嘎嘎作响,半晌才出声,“这学堂是全乡人的心血和希望,不能因为我一家子的私怨就给毁了!这儿劳你多费些心,我这就去衙门请辞!”
他转身拿了娄大人当时发的印信便直奔县衙。
孟子瞻见他来了,倒是笑着打趣,“哟!赵大院长来得正好,本官正想去找你呢!想在你那儿寻个兼差,带几节课,你瞧着行不?本官也不敢自吹,只除了那绣花针线,其余经史典籍、琴棋书画还是略知一二的,绝不至于误人子弟。”
赵成材脸色讶异,“大人已经知道了?”
孟子瞻很是不屑,“不过是几只死猫,算得了什么?我想你们也没放在心上吧?这书院才刚刚成立不久,还需要你们多多效力,可别为了一些小小的打击就灰心丧气!我已经让官差去请几位夫子了,正好今儿本官有空,就亲自去学堂瞧瞧孩子们上课,这也是体察民情嘛!”
他又交待了句,“不过此事就不要再声张了,无凭无据的,书院也本是清静之地,无端扰得人心不安,孩子们不敢求学也是不妥。几位夫子家中本官都会派人时不时的巡查,正好咱们下午一起开个会商议一下,若是还有什么顾虑的,尽管提出来。本官尽力办了也就是了。”
“大人考虑得很是周全!”赵成材躬身施礼,心中重又充满了信心。姓薛的,咱们走着瞧!
当日,本任县官亲自坐镇扎兰书院,指导教学。末了,还主动请缨,担当了琴师,约定时间来给孩子们授课。
因是月头,中午放学时分,书院门口上又贴出了最新的月考大红榜。前五十名学生都由县官大人当众颁奖,这回的第一名终于给卫管事的女儿卫金花夺了去,小姑娘很是扬眉吐气。
张家的两个小子,元宝被挤到了第三,银宝却进步不少,刚好第十。张发财表扬过后,也有些不满,“你们俩小子怎么就不能争口气得个第一呢?瞧那小姑娘多给人父母争气!”
中午的热闹章清亭是没有瞧见,不过她也能想象得到,“已经不错了,要鞭策他们上进是对的,可也别给他们太大压力了。嗳,那卫管事岂不得意死了?”
“那还用说?”张发财一脸羡慕,“乐得简直合不拢嘴!当时就带着闺女到我们后头绸缎庄做了身新衣裳,还说要给他们学院老师送礼,倒是给你女婿拦了下来。说那啥,此风不可长,教书是他们本分,一应家长的酬谢全是不要的。实在要谢,日后等手头从容了,就给那书院的捐点款就是了。”
章清亭点头,“这话很是应当,若是有些贫寒子弟,家中无力谢师的,岂不让人面上为难?倒是这样好!”
她也说起马场今儿得了一条西域獒犬之事,可巧是只公的,要寻一只好姆狗来配,让众人留心。
赵成材道,“这事交娘就最容易了,明儿就抱一只给你!正好她早上来家时我也没空说话,下午又陪着孟大人跟各位夫子道恼也不得闲。方才玉兰还说,娘让我有空回去一趟的,她听了昨儿的事,气恼得了不得,打算姨妈不在这些时,以后晚上就过来陪玉莲和旺儿住,我觉得不妥,正要去说说。”
章清亭知他顾虑什么,“那你吃了就快过去吧!玉莲那儿人也够多的了,她实在要来,白天来就行了!”
赵成材用了饭,张金宝陪着一同家去了。
章清亭瞧着他们二人背影,心下筹划着,等手头宽泛些,倒是该在家里安个小厮。象挑水劈柴,出门跟随,这种时候倒是男孩子比丫头要方便些。赵成材不日就得去郡里求学,路上若是没个书僮照应,也着实不象话。万一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连个端茶倒水,传信伺候的人都没有。她心中思议已定,还是得请上回那牙婆带几个小厮再来一趟。
一时方家丫头小青来请她过去说话,原来方德海也正有此意,“现在阿礼不在家中,就我们三个老弱残兵,有点什么事真是不方便,我打算还是再买个小厮,也送你家一个,就当你那寿礼了!你们家不方便住可以让那小子跟我们家的住一块,彼此还作个伴,你瞧着如何?”
章清亭道了谢,见明珠还在灯下抄书不辍,很是夸赞了一回。
方德海笑道,“那是你教得好,现在可乖多了,行事做人渐渐有个大人样儿了。六日那天你放心,肯定一点心也不让你操的,你放心在家歇一日。明珠本想让我去马场,我没应承,这边房子的事情我还得照看着。不过一日工夫,让她自个儿也学着作一回主了!”
章清亭点头,“其实马场上一般的事情她也会处理了,纵是没那么熟练,多想想也就出不了大错。”
二人又说些一回马场胡同之事方散。
赵成材回了家,赵王氏正打点了行李要去赵玉莲那儿,他忙给拦了下来,让进屋说话。张金宝给赵家二老问了好,便去东厢跟赵成栋闲话,问他贺家马场之事。柳氏放下女儿,万分殷勤的端茶倒水。
先送到赵成材那边,等她搁下了,他只客气了一句,“没什么要招呼的,你自去忙吧!”
柳氏微微有些失落,再去赵成栋那边,他却很热情,“谢谢柳嫂子了!金宝你快尝尝,柳嫂子手艺可好呢,煮的茶食可好吃呢!”
柳氏嫣然一笑,扭腰退了回去。赵成栋直瞧着她出门方罢,还问,“标致不?”
啊?张金宝低头只顾着吃,全然未曾留意。
赵成材叹惜,“我就是那个,对牛弹琴!”
张金宝揶揄一句,“你会弹琴么?我若是牛,你就是马,大哥别说二哥,脸上麻子差不多!”
柳氏回了屋,一双妙目却止不住的老往正屋偷觑,不知里面说些什么。
赵成材跟爹娘又把昨日之事说起一遍,解释清楚,让他们二老也出入小心,谨守门户,“总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遇到不对劲的事情也别惊慌,小心应对,赶紧回来告诉我们知道,宁肯吃点亏,也莫要强与生人争执!”
赵老实连连点头,“孩子他娘,听见没?你那脾气可着实得收敛着点。”
赵王氏很是不忿,“那姓薛的王八羔子,老娘是没见着他,要是见着他,就带把刀去给他拼了!就算我赔他一命,我也多赚了好几十年哩!”
“瞧瞧,这就恼了!”赵成材摇头,“您怎么赚了?象那种人的命,要咱们拿命去换才叫不值得呢!快别这么想了,咱们一家子日子过得不知有多好,干嘛为了他弄得愁云惨淡,家破人亡的?这事交我了,迟早有个公断的!”
他换个话题,说起章清亭那马场要条好姆狗的事情,赵王氏撇嘴,“你媳妇不是最有本事么?怎么连这等小事还搞不定?”
赵成材知道她娘就是想得几句表扬,若是从前的他肯定不屑为之,可是现在他人也学得中庸许多,不偏不倚的道,“娘子是有本事啊!但一人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那要是什么都会,不成千手观音了?”
赵王氏给逗得乐了,赵成材这才娓娓劝道,“那么大个马场,虽说成栋他们都在帮衬着,可总也有些她顾不上的地方,娘您小时候还常教我们,一家子人本该同舟共济才对,这桩小事对她不易,对您那不是手到擒来?这十里八乡的,您哪里不熟?若是您不出手,难道要我们满大街问去?没的倒扫了您自个儿的名声!人家还得问,你们家娘呢?”
“我又没说不去!就这事是吧,明儿就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的!”赵王氏鼓着嘴应了,实觉面上有光,“行了,咱们也不多说了,这就去你妹子那儿吧!”
赵成材不动,“娘您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玉莲那儿伙计够多的了,让小蝶陪着她就挺好的,您就别再折腾过去了。”
“那为啥?”赵王氏不解,“那丫头不是也在马场干活么?我去了还替她省点力呢!”
赵成材往门外虚指,“那家里怎么办?”
“有你爹和弟弟呀?他们两个大男人难道还看不住一个家?”赵王氏没明白过来。
赵成材只好把话说开,“可还有一人呢!您也不想想,您走了,留他们俩在家,还守着那么年轻一个小嫂子,邻居们该怎么说?”
赵王氏还真没想过这问题,“那她不是一寡妇么?难道你连你亲爹和弟弟都信不过?”
“这叫什么话?”赵老实老脸不禁一红,“成材不是说怕外人瞧着不好看么?其实我也觉得家里多这么个人,怪别扭的!”
赵成材顺着道,“可不就是这话?咱们自家人肯定是没什么说的,可你既弄了这么个人回来,就必须注意着外人的看法。您若是在家,自然没什么说头,可您若是不在家了,让人怎么想?况且现在成栋又回来,一同在家住着,我觉得怪不好的。正经说起来,她又不是咱家什么人,亲不亲,仆不仆的,多别扭?时间长了,总有些避不了嫌的时候,若是没人瞧见倒还罢了,若是给有心人瞧见一丝半点,不知在外头怎么嚼舌头根子呢!倒是把一家子的脸面全丢尽了,依我说,还是变着法子把她打发走算了!”
赵老实连连点头,“成材说的是哩,那小媳妇在家,你若再出去了,可真不好了!”
赵王氏心里却有点舍不得这免费的劳力,“那柳嫂子做事倒还可以,烧菜洗衣什么的都还能干,抽空还能绣几个鞋垫,可着实帮了我不少忙呢!”
赵成材道,“您要实在要人伺候,也就是这一二年的事情,给您添个丫头小厮都是行的,何必非得争这一时?哦,对了,那胡同房子快租完了,娘子本说给您二百两银子把这几间房子扒了重盖。可她那儿也正是用钱的时候,紧巴着呢!咱们家这房子也不算太破,没到那个住不了人的地步,我便作主先只拿了五十两。跟卫管事也说好了,让他派几个工匠,过些天来给您来把房子修修。这瓦啊火炕啊什么的都给补补,还有这内外墙重新刷一遍,再换上新窗户纸过一道新漆。家里这些破桌子烂椅子全给扔了,换全新的!对了,再给你们建个我们那样新式的盥洗室,那个洗漱才方便呢!又干净,一点没味道的!”
赵王氏听得心花怒放,嘴上却道,“你们那恭桶我瞧了,怪别扭的!”
赵成材呵呵笑道,“时候长了,您习惯就好了,可比那臭茅坑好多了!家里后头那茅房趁早封了,天一热起来,那个味道熏得人难受死了!”
赵王氏却不依,“那浇地浇菜的肥从哪里来?可别为了点子享受把正经事情都耽误了!”
赵成材早想好了,“这个容易啊!再隔远一点,就在那靠路边的地旁搭间茅房呗!每日不过早上送一趟过去就成了,反正都有驴的,也不用您自个儿拿。”
赵老实也着实高兴,“那还用驴?我早上挑一趟就好了,我瞧你们那儿都搁屋里头,一点味儿没有,晚上起夜也方便了,可比那夜壶好用多了!”
赵王氏很是满意,却又道,“若是如此,我倒想着把咱家后头那柴房旁边那搭个小屋出来,现不有驴了吗?以后自家弄个大磨盘,碾麦子磨豆子都是可以的,到时还能做点豆腐,烧点豆汁儿喝!”
赵成材听着凑趣,“那小葱炒豆渣也是好吃的!说得口水都下来了!只是弄那个也辛苦,得空做一做吧!”
赵王氏呵呵笑了,“你这孩子,还记得呢!放心,咱们又不是靠做那个营生,累不着!”
赵成材又问她对新居有何要求,一一记下,末了折了收进袖中,“带回去让娘子、卫管事他们帮着参详参详,也好生设计一番,等到年下,您这儿也是旧貌换新颜了!”
赵王氏说得高兴,还想留他坐一会儿,赵成材却道,“晚上学堂还有他们大人的课呢!正好让金宝和成栋跟我一路过去,别耽搁了。对了,六日是娘子生日,咱们就在家热闹热闹,你们下午没事早些过来。”
赵王氏嘴上应承了下来,却眉头一皱,那鬼丫头过的什么生日?该不会要她送礼,又折腾她出丑吧?“那咱们要带点什么去么?”
赵成材一笑,“不用了!您是长辈,不过来凑个热闹就行了。倒叫成栋准备个东西来,不用太费钱的,哪怕写个字呢,是个心意就行了。”
赵王氏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表示一下。既然这做媳妇的都这么大方出钱给她翻修房子了,她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
赵成材回头又叮嘱了一句,“那柳氏面前可别露了形迹,免得她又疙疙瘩瘩的生出事来!我过完娘子生日得去郡里一趟,等回来了,拿点钱打发完她也就是了!最近没事,少让她去我们那边,她去了也不过是玉兰闲聊,倒不如安安分分就留在家里支使她做些事吧!”
赵王氏终于同意了,“既要修房子,正好有借口留她看家了。到时由你处置吧!”
(PS:红果果的期盼这恶劣的寒冷天气快点结束!冻得手指头僵硬,都码不动字了。亲们也要保重身体哦!)
第二卷 (二○一)猜疑
(二○一)猜疑
赵王氏嘴上虽有些唠唠叨叨。但还是诚心实意给章清亭办事的,怎么说这媳妇也不是外人,她那马场也是自家的,若是真给人糟蹋了,她也心疼。
接了那个找狗的活,二话不说,翌日一早和赵老实同去收拾了地里的庄稼,就满乡里转悠着打听去了。出门前特意交待了柳氏,“就在家里看着,可别乱走!”
柳氏应了,满心以为等她回来,自己便又可以去胡同那边了。
可没想到,赵王氏带着只牧羊犬回来之后,仍是不放她出门,“这天渐热了,你在家熬点绿豆粥摊着,晚上好喝。”
这么简单的事情,赵老实下午也闲在家里呢,让他做不行么?柳氏心里虽有这疑惑,到底不好意思张口,就寻了个借口。“我这不是想着把狗送去么?这大日头底下,免得您晒着了。”
“不用了!”赵王氏自己牵着狗出门,“我正好过去瞧瞧他们,你那芽儿还那么点小,背来背去的,才怕她中暑了呢!若是得了空,倒是给她做件褂子吧!我那儿还有些家里以前开店剩下的布,你裁两块去。”
柳氏心里纳闷了,这抠门的老太太啥时候大方起来了?章清亭以前剩下的布料她不是没瞧见,就那些零零碎碎的布料,赵王氏也没舍得给她,都是些剪剩下实在没用的边边角角才给她糊了做了几双鞋垫子,还多被她收了去。
今儿这事,不象是她的作风啊?难道是秀才交待了,让好好待她?柳氏这么一想,自己心里头又暗暗高兴起来。做娘的再怎么也是愿意打扮自己孩子的,她倒是高高兴兴的真去拣了两块鲜艳点的料子,给小闺女做衣裳。
糊弄完了她,赵王氏心里得意,牵着狗去了胡同。
先去瞧赵玉莲,午后炎热,铺子里没什么人来,静悄悄的,伙计们都坐在长凳上打盹,见她进来才赔笑着招呼。赵王氏把狗交他们看着,进得里头,却见闺女没睡。正低着头专心绣帕子。
赵王氏站在她后头瞧了一会儿,她也没发觉,倒是赵王氏自己掌不住笑了起来,“人家都绣蝶戏花,你咋绣个蜻蜓戏花?”
赵玉莲唬了一跳,抬起头来才瞧见是娘来了,“这不是给大嫂做个寿礼吗?因她的名儿才绣的这个!娘您看好看么?”
“好看!我家小莲从小就心灵手巧!”赵王氏慈爱的摸摸小闺女的头,“旺儿呢?”
赵玉莲冲楼上一扬小下巴,“午睡了,还没醒呢!过一会儿再叫他,这不睡老瞌睡,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了。”
“他最近好些了么?”
“好多了!又能多认得几个字了,二十以内的加减基本也学会了,就是乘除还弄不清楚,慢慢来吧!” 赵玉莲脸上有些笑意,怕娘又想着伤心,她倒主动问起,“您今儿来有事么?”
赵王氏一笑,“你那嫂子不是要给她弄条狗么,我就弄了来了。正好还有件事问你呢!”她怕人听见,附在闺女耳边问起。“你们都准备东西了,你说让娘准备个什么好?”
赵玉莲扑哧笑了,“哪用您准备什么?大哥只让我们闹着玩呢!哪里就是正经要东西了?娘您不弄了条狗么?这送她不就完了?”
赵王氏嘴一撇,“哪有送狗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说出去让人笑话!我本来想着给她扯身衣料的,可你也知道你大嫂那怪脾气,怕花了钱还买她个不满意。你这丫头最是善解人意的,倒是帮娘好生参谋参谋。不过呢,也不能太贵,娘手上最多也就能备得起一二两的东西。”想想似乎自己又显得小气了些,伸出一巴掌,“最多五两!”
赵玉莲知她娘性情,肯拿出五两银子已经非常大方了,“这礼也不算太轻了,可嫂子想要什么,还真不好说。若往大里说,当然是送她匹马最好了,可这也不现实!”
赵王氏两手一拍,“那不现实的就不说了!只说你母亲备得起了,对了,还有你二哥呢!你们都送什么了?”
赵玉莲一一道来,“明珠是要帮大嫂干一天活,让她歇一日。元宝银宝准备合伙写副对子,我让旺儿也写个寿字。姐说她现在身上不耐烦,不愿动针线,到时就做几个大嫂爱吃的小菜和点心。小蝶不会绣花,打算做双鞋子,金宝说还没想好。依我说,二哥那儿不如让他也送个嫂子能用得上的东西吧!”
她想了想。“这天不热了么?蚊虫也多,不如让二哥就买一对香包,放两个紫金锭送嫂子就成了,又能清热解暑的。”
赵玉莲一提到跟药有关的东西,赵王氏忽地想起件事来,“我知道送你嫂子什么了!”
赵玉莲刚想打听,赵王氏却卖起了关子,“到时有你们知道的时候!”
她牵着狗去前头了,又和众人闲话了一回。赵玉兰现在肚腹高高隆起,孩子都在里头都会动了。孕育了这么久,她对那孙俊良的仇恨之心渐渐淡去,倒是对自己亲生的孩儿更多了一分疼惜之意。
赵成材早有筹谋,若是赵玉兰想留下这个孩子也不是不可能。一是孙家自上回一事后着实破了不少财,现在孙俊良也走了,孙家二老在家养病,根本再无余力照顾孩子。二是可以借口孩子年幼需哺|乳,离不得娘亲,且混上个三五年再说。就是这孩子必须知会他家一家,姓孙也是不能改的。
赵玉兰倒不介意,“那孙大圣还姓孙呢,姓孙的也不全都是坏人!我就盼着是个丫头,他们家说不定就不来要了。”
这也是大家的心愿,都盼着是个千金。相对来说,留下来的机会就更多了。
赵王氏细心叮嘱了她一番,让她好生保重,又核计着该帮她准备些小孩子要用的东西,见天色不早,便准备回去了。
赵玉兰忽地问起,“柳嫂子今儿怎么没来?”
赵王氏在这儿说话便没了那么多顾忌,“你大哥打算打发她走呢!不让她过来走动了。”
那又为何?赵玉兰很是诧异。
赵王氏道,“她一个寡妇人家,又那么年轻,留在咱家总有些不大方便的。”
赵玉兰有些物伤其类。替她可怜,“就不能留下她么?”
赵王氏叹道,“这就是做女人的苦楚了,若是娘家人好还好说,若是不好,象这样流落在外的,就不易谋生了。不过咱家也没亏待她,你哥说她走时,还要打发她钱呢!这话你可别在她跟前说,免得她生起别的心思。”
赵玉兰心虽不忍,但也老实记下了。
此去无话,只柳氏在那头渐渐察觉出些不对劲来,小孩儿的衣裳剪裁简单,不过半日工夫便做成了,可一连几天,赵王氏都用各种借口留她在家,不让出去,那就有些不对劲了。她心里就象憋了个闷葫芦,又不敢问得太急,只好耐下性子等机会。
书院那儿,除了那天弄了个死猫事件,这接下来的几天就平静多了,连章清亭那马场也暂时没发现什么可疑事件。
赵成材因想着过几日要离开家,便想着要去找孟子瞻拜托一下家里的事情。可又顾虑这位新大人心思颇重,怕一个不好,还惹他疑心,有巴结马屁之嫌。说不定这些天的安宁里头就有他的功劳,自己未免又多此一举了些,在家徘徊不定,有些纠结。
章清亭想了想,“你纵去了应该也没多大关系,其实这些达官贵人也是人,也跟寻常人一样,干了好事喜欢人奉承,做了错事不愿人提起。只是想法多些,什么事都不喜欢人做得太过了。咱们家的事情横竖扎兰堡是人尽皆知的了,你若是去了也是人之常情。就拜托一下说几句话。他作为本县的父母官,也未必就会多心。”
赵成材听了甚觉有理,“那我就等明儿下午,正大光明的去走一趟,也不带礼物了,就这么清清白白说几句话,可能还好些。”
章清亭忽地一笑,“那你这回去郡里,我又有一样礼物送你!”
“什么礼物?”赵成材涎着脸调笑,“你不如把你自己打包送我!”
章清亭脸上一红,“都跟李鸿文学坏了,满嘴的疯言疯语!”自进内房抄书去了。
赵成材叹气,要是真跟李鸿文学坏了,他现在还在这儿正襟危坐着看书?那厮虽然不敢踏足烟花之地了,但家里的通房丫头还是有两个的。
赵成材以前也曾怀疑,这些富家子弟又不象他们这么穷的没心思,没成亲时怎么可能打熬得住?后来跟李鸿文混熟了,才听他说起。据李鸿文说,这样丫头连妾都算不上的,非得等妻室正式进了门,再瞧着夫人意思给名分的。
“那要是生了孩子呢?”赵成材当即想到这个问题,别的都好说,有了孩子怎么办?
李鸿文挑眉一笑,“一般不会让她们怀上的!”
还有这巧宗儿?赵成材真是好奇,李鸿文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听得他面红耳赤,心却怦怦直跳。
不能想了!赵成材收回思绪,继续开始攻读圣贤书籍。
章清亭却也存着些小小心思,这秀才要送她什么寿礼?几个弟妹叫得倒凶,只有他总是笑着也不言语。难道真就几两银子买了菜打发了事?那未免也太俗了点吧!可自己问又不好问,心里却总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期待。别人都无所谓了,只希望他能带给自己别样的惊喜。
赵成材这日下午估摸着孟大人午睡醒了,才去了衙门。
衙役见了他打趣,“赵秀才,今儿又来打哪桩官司?”
赵成材呵呵笑了,“打嘴皮子官司!见面也不说点好听的,孟大人在么?”
“在呢!跟卫管事他们在商量治旱的事情,你先坐会儿吧。”
“咱们这儿哪有旱啊?只雨水却比往年少了些。”
“咳!你们住在集市里哪里知道外头的光景?象咱们这儿地势低一点还好,附近几个乡里高一些的地方,好多农田都旱着呢!还要雇车来我们这下游驮水回去浇地吃用,可辛苦着呢!”
赵成材面色也凝重了起来,“这要是旱长了可了不得!前些年闹那回大旱灾不就是这样?这只要旱了必闹蝗虫,管你多少庄稼,只要那蝗虫过了,就颗粒无收了,最苦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谁说不是呢!若是再不下雨,我家里都准备再囤些粮食了,你们家还那么大马场呢,可更得早做打算才是!”
这一层赵成材却也想到了,回去打算和章清亭商量商量。
那今儿这趟来,是不是不大赶巧呢?赵成材皱眉踌躇,却仍是坐了下来。
等了一时,见卫管事他们散会出来,打过了招呼。卫管事便说起现在正忙,已经派人去丈量了他家房屋,也画了图形,不过现下着实没空弄,得等忙过了这阵才有空去整治。
当然是正事要紧!赵成材很是理解,也不多说,让他自忙去,进来拜见孟子瞻。
就见县官大人那脸色虽有些疲惫,但精神还是不错的。见了赵成材让他坐下,笑问何事。
赵成材重又施了一礼,“我家之事,全乡尽知,大人心地公道,处事严谨,我们心里常有感激涕零之意。只是大人在官,我们在民,不敢太过逾矩,只好记在心里。因不日即将赴郡里求学,有大人在此,在下虽心知是出不了差池,只是我等凡夫俗子,却仍少不得来置喙一句,万望大人勿怪!”
孟子瞻听得笑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见怪的?放心,本官既身为父母官,自要维护这一地百姓安宁。放心去吧!”
赵成材道过谢,却又不走,“大人脸色不大好,可是为了治旱之事忧心?方才来得早,听得官差说起两句。身为当地百姓,不知我们有没有什么能尽力的地方?”
孟子瞻听这话有点意思,抬起眼来笑道,“你若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但讲无妨!”
赵成材浅笑,“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却是个笨法子!因我家现不有个马场么?那儿就临着河,用水极是方便的。现下配种完毕,马儿每天养着也是要它们跑来跑去活动筋骨的,倒不如让它们送一趟水到附近,虽说咱们马少,尽不了多大的力,但众人拾柴火焰高,多少也能替那些受灾的百姓尽一份心。”
孟子瞻点头赞赏,“果然好主意!青柏。”
他微一示意,青柏就递上一份榜文给他,墨迹仍湿,应是刚刚写就,里面内容便是号召全乡百姓将有余力的牛马借出,给那些周边旱地驮水去。
赵成材瞧完奉承了句,“还是大人先行一步,想得更为周全。”
孟子瞻一笑,“不必客套,咱们这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赵成材道,“这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本就是乡邻本份,我们别的力尽不了,这马场就全凭大人调度了。”
孟子瞻很是满意,当即吩咐,“把赵秀才家列在一位,随榜文一起发出去,再让衙役宣讲,看能征多少牛马,各自划定最便捷的路径,先往几个重点地方送去!”
青柏应下,自去办理正事了,赵成材也不打扰,告辞回去。
进了家门,却发现家中多了一个小子,看着生得甚是老实,很乖顺的冲他行礼。
张发财乐呵呵的介绍,“这就是我们当家的赵大哥了。成材呀,这是大闺女刚挑的个小厮,叫保柱,以后就归你使唤了。”
赵成材还真的惊喜了一下,“娘子人呢?”
“在方家说话呢!他家也添了一个小子,咱家这个,方老爷子说是送你媳妇的寿礼呢!真是太客气了!”
赵成材便也走过去道谢,却见金牙婆也在,跟他见了礼本说就要走了,赵成材却趁机跟她说起,想让她把柳氏带回去之意。
金牙婆倒紧张起来,“可是她行差踏错了什么?”
“没有的事!”赵成材反倒解释,“您也知道,她还这么年轻,咱们这小门小户,本来就人多手杂的,把她搁在中间,也着实让她受委屈了。”
金牙婆知他怕有瓜田李下之嫌,叹了口气,“我当初也劝过她,与其出来帮工,还不如重寻个好人家嫁了。也省得年纪轻轻就抛头露面的,总是不雅。可她那时身上还是热孝,怎么行得了事?不过现在该当无妨了。说句话你们可别笑话,咱们这没念过书的人,不讲守孝三年的,只要过了九九八十一天,就算是满服了。也亏你们收留了她这么久,我这就去替她寻寻人家,过些天就来接人。行吧?”
这个迟几天倒是无妨。赵成材和章清亭都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倒是替她寻户正经好人家,在我们家住了一场,到时也送她几样嫁妆吧!”
金牙婆笑了,“真难得见你们这样仁义的东家,怪不得我方才问那俩丫头,都夸你们好呢!那我也做一回好事,定给她寻个实诚人家,让你们也能放心!”
送走金牙婆,赵成材方把衙门之事说了。
方德海点头,“这忙确实该帮的,若是大伙儿种不出庄稼,别说马场了,连咱们人都没活路了!那还谈什么?”
众人皆无异议,赵成材回家当着众人谢过章清亭,二人关了门却说起了反话,“是不是怕我在外头拈花惹草,所以特意找个人看着我?”
章清亭又羞又恼,“我是让他带你出去后,把你卖了呢!”
赵成材厚着脸皮打趣,“你真舍得?只听说谋杀亲夫的,还真没听说谋卖亲夫的?你打算卖多少钱?”
章清亭气不过狠狠跺了他一脚,“不要钱!我还倒贴一文!”
赵成材疼得直呲牙,“我虽一文不值,你也不至于下这样狠手啊!”
章清亭恨恨的磨着牙,“忘了本姑娘以前干什么营生的?杀猪的!”
赵成材揉着脚一脸鄙夷,“你还杀猪?你要是敢在我面前杀头活猪,我从此跟猪姓!”
章清亭无计可施,翻个大大的白眼走了。死秀才!讨厌的秀才!
初六一早,柳氏就见赵王氏就反复叮嘱赵成栋要他下午早些回来。而那堂屋桌上,还摆着对新香包,还弄块红绸子包着个不知什么物件,神神秘秘的谁也不许动。
柳氏照例准备饭菜,却发现今日这数量足足比平常短了一倍,赵王氏不得不解释了句,“我们晚上到胡同那边吃饭,你就在家看家吧!”
柳氏应下了,心里头却越发的猜疑,他们家这是有什么事了么?不行!一定得去问问。
送走了赵成栋,赵王氏老两口也赶着驴去地里头干活了,柳氏便掩了门,假托孩子不舒服,请邻居帮忙照看一会儿,拔脚便往胡同而去。出门前想了想,手里还拿了两副鞋垫,若是问起来,也有个说头。
先不敢进赵家门,却在方家后门探头探脑的瞧着。因怕有人来租房子,那方家丫头小青倒是时常来后头看着的。今儿怎么却换了个陌生小厮?
她等了一会儿,终于见着小玉出来打扫了,忙唤了一声。
小玉见了她,愣了一下,走近说话,“你怎么过来了?”
柳氏扯谎,“芽儿早起有点咳嗽,我带她去瞧瞧大夫,可喜没什么大事。最近家里好么?”
“挺好的!”小玉应了一声,有些欲言又止。
柳氏见她神色,立即把怀里的鞋垫给她,“我这刚做了两条鞋垫,给你和小青一人一对的,咱们说起来也是一日来的,总该相互照应些才是。”
小玉收了她的东西,心下有些不忍,“柳嫂子,你真是个好人,可惜,就让这身份带累了!”
这话什么意思?柳氏当然要问个明白。
小玉便把那日听到赵王氏和赵玉兰的话学给她听了,“昨儿个,还听小青说,秀才他们托金婆婆再给你找户好人家呢!还愿意送你陪嫁的。他们家也算是好人了!”
柳氏听完,却如同半空中无端端炸响一个焦雷,整个人都懵了。
(PS:今日小寒,三九隆冬……秀才激灵灵打个冷战,本周还米人打赏呢!寒……嘿嘿!)
第二卷 (二○二)寿礼里的心思
(二○二)寿礼里的心思
柳氏不知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回的赵家。旁人只见着她素白着的一张脸,三分象人,七分象鬼。
赵家要打发她走?那么温和斯文,总是以礼相待的秀才要打发她走?他为什么要打发自己走?自己又能走到哪儿去?要她嫁人,再嫁个什么人?
柳氏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在炕沿上也不知坐了多久,只到听见女儿尿湿后的大哭声方才惊醒了过来,手忙脚乱的给孩子换了尿布,她略定了定神,才慢慢的回复了些神智。
正想好生琢磨琢磨,却见院门声响,是赵王氏他们回来了。
赶紧迎出来,赵王氏见她脸色不好,有些疑心,“你这怎么了?”
柳氏勉强赔笑,“方才不小心让芽儿尿了炕,正收拾着呢!”
哦!赵王氏没再追问了,柳氏比平时越发小心谨慎的生火做饭,可到底还是走了神,炒菜时多抓了把盐,洗碗时又跌了个盘子。
赵王氏甚是不悦。“你今儿这是怎么回事?神魂颠倒的,难道竟是做贼去了不成?”
若是平时,柳氏也没往心里去,可今儿不同,顿时紫胀了面皮,窘得一头汗。
“算了算了。”赵老实劝了一句,反正她在自家也呆不了几天,得过且过吧!赵王氏想想也就罢了。
收拾了碗筷,柳氏再不提去胡同之事,抱着芽儿回房午觉,可她哪里睡得着?一面轻轻拍着孩子,一面认真思忖未来的出路。
跟金牙婆都知会过了,看来赵成材是真心要打发她走的,亏她起先还动了那个心思,真真是臊死人了!可自问并没有在他面前行差踏错啊,他为什么就是容不下自己,要撵自己走呢?
柳氏百思不得其解,忽地想起那日章清亭对她说话的情形,心中一动,怕不是她想撵自己走吧?若说自己在他们家得罪了人的,就只有她了。定是她见自己那日出来说了话,又生得貌美,所以妒忌了,然后在秀才面前煽阴风点鬼火,才惹得他要打发自己。
越想越有可能!柳氏把满腔忿恨尽数记在了章清亭的头上,咬牙切齿暗骂个不休,可更加发愁的是。这往后可怎么办?
自己这再嫁之身,又拖着个小闺女,哪里有正经好人家肯要她?就是要她,也无非是做个穷庄稼汉子的黄脸婆,一辈子累死累活也没个出头之日。再不就是嫁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要想做黄花大闺女时那么挑三拣四,拣个得意后生恐怕是不大可能了。
若是没有遇到赵成材之前,柳氏对这样的际遇还是能够接受的,甚至还会觉得庆幸,可是人一旦有了比较,就会生出许许多多的不甘心。
凭什么她一个杀猪女都能做秀才娘子,还得那么大条胡同和马场,自己哪点儿不如她,凭什么就得过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要撵我走,我偏不走!柳氏赌气想耍赖了。可真要留下,这没名没份的,怎么可能留得下呢?纵是拖得了一时,也拖不了一世。柳氏前思后想,也没个正经主意,柳眉深蹙。芳心揉碎,直把章清亭恨之入骨。
下午赵成栋果然依着娘的吩咐,回来得早些了。赵王氏又让他去洗了个澡,一家三口都换了干净衣服,收拾齐整了,这才捧着礼物去给章清亭过生日。
出门前嘱咐柳氏,“看守好门户,别睡死了,留盏灯!”
柳氏低头应下,也没心思去问去干什么了。
赵成栋倒笑着客气,“你家芽儿喜欢吃什么点心?我去哥那儿拿些给你!今儿是嫂子过生日,肯定做了不少好东西。”
原来是给那个杀猪女过生日啊!柳氏心中冷哼,也不怕折了你自己的寿!对着赵成栋敷衍的一笑,摇头说不用了,安安静静回了屋子。
赵王氏见她忽地这么老实,倒有些不惯,“这女人怎么了?莫不是病了吧?”
赵成栋笑道,“人家说话您嫌人家闹腾,人家不说话了您又嫌人家有病,这可真是难做人了!”
赵王氏白他一眼,“就会替那小蹄子说好话!不过,也说不了几天了!”
“怎么?”赵成栋还不知详情。
赵王氏便把要打发她走之事说了,赵成栋心中觉得可惜,只是大哥那儿,他也不敢得罪,只在他娘跟前撩拨,“真不留了?柳嫂子其实人挺好的,干活又不要钱!”
赵王氏自己养大的儿子如何不知脾性?瞥了他一眼,“那有什么法子?你哥说的也对。瞧你这些天。见了她就跟苍蝇见了屎似的,早点打发走了也好,落个清静!就是再要人来,你哥说了,等明后年再弄好的吧!”
赵老实喜孜孜的道,“前两天那卫管事还派人来量房子了,回去说要画个图再来给咱们改建房子呢!这个年下可就有了,你倒是可以想着要添置些什么家俱,跟你母亲说说。”
赵成栋听了这些倒是欢喜,把那些不悦丢开,缠磨着赵王氏要这要那。
赵王氏绷着半天脸,最后架不住儿子死皮赖脸,终于笑了,“别胳肢你母亲了,没瞧见我这还拿着东西呢!”
“什么宝贝要这么捧着?”赵成栋很是好奇,连赵老实都不知。
赵五氏一扬下巴,“这可是正经好东西!你那脏手别乱碰!”她忽地想起一事,“嗳,孩子他爹,既成材要给咱们换家具,索性把成栋成亲的东西也就一起添置了吧!免得二回又费那个钱。”
赵老实觉得很好,“这倒是真的,反正成栋也就是这一二年的事了。成材和他媳妇挣两个钱也不容易,这不房子也翻新了吗?不如就趁这回弄好了,到时差点什么再添置便是了。”
赵成栋听说要给自己置办成亲用具了,更是高兴,喜气洋洋的点名置办,“就要跟哥他们那新房子一样的家具,使得么?娘!”
赵王氏抿嘴一笑,“你这孩子还是搭了你哥的福,你瞧你哥成亲时咱们家里有什么?到你这儿可大不一样了!你可得记着你哥的好,回头我问问你哥,那些东西一共花了多少钱。除了书柜你用不上,其他照样给你添置就完了!”
赵成栋简直乐得合不拢嘴,把柳氏不知抛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满心只憧憬着自己的娇妻美眷,华屋丽服。
到了新胡同,张发财早收了铺子,只留一小门供人进出,里头大客厅先摆了一桌子茶点,一家人除去在马场办事的几人还没回来,其他的都在,正展看着银宝元宝和牛得旺三人写的寿字和对联,品头论足。
寿星今儿穿了件淡粉绸作底,浅绿镶襟的夏衫,配条石榴红裙,十分的清新淡雅,又带了几分喜气。
众人皆说好看,只赵王氏一照面就挑剔,“也太素淡了些,怎么不弄件大红的衣裳穿上?”
章清亭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赵成材早上前接过娘手上的礼盒,“这什么好东西?娘您还包这么严实!”
赵王氏却不许他接,只召唤章清亭,“媳妇,去把你那屋里收拾个干净香案出来,你亲自洗了手来摆上去!”
章清亭纳闷了,难道给她请了尊财神回来?
众人都好奇的围观看,等章清亭在赵王氏严密注视下把这个红绸包的物件请到香案上摆好,拆开,顿时,脸红到耳朵根子。
神像是不假,却不是财神,而一尊白瓷的观音大士,怀中抱着一个小娃娃,笑容可掬。
赵王氏很是得意,“这送子观音可是我特意请了来,还送到庙前开过光的!媳妇儿你好生供着,早晚三柱香,定能保佑你早日为我们赵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
众人忍不住都在那儿呵呵闷笑。尤其是赵成材,简直是笑到了耳根子,章清亭忿忿的瞪着他,眼睛都快冒出火来,却不知该说什么。
正尴尬着,忽听楼下丫头小玉在喊,“秀才大哥!姨太太来了!”
众人迎出来一瞧,果然是牛姨妈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可巧就碰上这生日了。闻知此事,牛姨妈当下就摘了手上一对金钏子送了她当寿礼,“你们年轻人不定喜欢这样式,既送了你,自己拿去改了都是使得的,可千万别不好意思!”
章清亭十分感激,和赵成材一起又道了半天的谢。
牛得旺见了亲娘自是欢喜,叽叽喳喳说着学堂里的事,倒是赵玉莲懂事,“旺儿听话,姨妈跑了这大半日,肯定乏了,先让她回去歇歇,洗个脸换件衣裳再来说话吧!”
牛得旺最近听了二十四孝的故事,便主动提出,“那我给娘打水倒茶!”
听得牛姨妈欢喜不已,先牵着他回去收拾了。
这边赵成栋也奉上香包一对,并给嫂子拜了寿,大伙儿就等着马场那边的人回来再一同开席。
却不料孟子瞻忽然坐着官轿到访,赵成材忙迎了出去。孟
子瞻瞧他们家光景,“你们这是要办喜事?”
赵成材这才说起,“拙荆生辰,小小庆贺一番。”
孟子瞻一笑,“那本官来得倒巧了!”一面命人送上面铜镜,原来这是官府给愿意出牛马资助拉水的大户人家,背面镌“仁善积德”四字,算是个小小的褒奖。
赵成材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当即摆在大堂正中。
孟子瞻笑道,“既然尊夫人做寿,本官也不能空手来贺,请借笔墨一用。”
章清亭忙吩咐弟弟们捧出笔墨和宣纸,孟子瞻择了一张大小适中的,挥毫泼墨。因是夏日,便画了一副并蒂荷花鲤鱼图,又添上一只小小蜻蜓展翅其间。
看着众人皆笑而不语,孟子瞻怔了,“此画不妥?”
“此画没有不妥,只是……”赵成材从章清亭手中接过了丝帕展开,“这是小妹所作的寿礼,却与大人所画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孟子瞻也忍俊不禁,“那是本官拾人牙慧了!”
一时画完,盖上私印,便告辞要去别处送铜镜了。
赵成材送出门来,抬眼却见张金宝赶着马车,载着方明珠和张小蝶回来了,“阿礼还在后头,说要去取件礼物,让我们先来!”
他要送什么?赵成材迎着弟妹们进了屋,心下猜疑。
晏博文早就倾其所有,为章清亭订做了一份厚礼,正兴冲冲的往她家而来,迎头却撞上了新任知县一行,为了往来方便,他特意骑了烈焰,高高坐在马上,让人看得特别清楚。
孟子瞻端坐轿中,放了轿帘自是瞧不见,却猛然听到一贯沉静的青柏忽地惊呼,“晏二公子!”
他心一沉,立即掀开轿帘,目光正与晏博文撞个正着,一时间,两个人的脸都变了颜色。一个青,一个白。青的是孟子瞻,白的是晏博文。
“落轿!”青松替主子喊了一句。
孟子瞻摆手,眼神地仍定定的盯着晏博文,吩咐,“找个清静地方!”
青松立即引着衙役往河边林地而去,孟子瞻官轿在前,晏博文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一般随他而去。
在河边寻了一块清静之地,青松带着衙役远远警戒着,青柏跟在三五步远伺候。
晏博文见到了又一位昔日好友,少年游伴。可甫一开口的声音,却是苦不堪言,“子瞻……对……对不起!”
孟子瞻冷哼一声,“若是可以,我宁愿今儿是我站在这里,跟你那个好大哥说声对不起!”
“真的……”千言百语哽在喉间,却是那般无力。晏博文目光沉痛,如祈求脱困的小兽,“我……我已经失去所有了……”
“可你至少还有性命!”孟子瞻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冷静和自制,原本英挺的脸上满是伤痛,隐有泪光浮现,“可我弟弟呢!子眭呢!你把他给我还来!”
“对不起!”晏博文红着眼自责得心都扭曲了,凝结了的伤疤再一次迸烈,伤得鲜血淋漓。
“十七岁啊!他才十七岁!”孟子瞻愤怒的咆哮着,“你十七岁,不过是失去了三年的自由,贬为庶民,被逐出家门,失去了荣华富贵!可你活着,你渡过了十八岁,十九岁……将来还可以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你家纵然不知道你的消息,起码还可以为你担心,为你祈福,因为他们知道你还是活着的!可子眭呢?他就永远留在十七岁了!我们家只能向天一神祈求,祈求他早日投胎转世,平顺一生!整整三年了,每逢年节还有他的生辰忌日,我们家再没有一次是能听到欢声笑语的!老祖母那么大年纪了,到了那时就会哭,就会念叨她最疼爱的小孙子,总会因为伤心过度大病一场!这份痛苦和煎熬,你能想象吗?你们家有过吗?”
晏博文痛苦的捂着脸,“子瞻!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孟子瞻笑得凄厉,“你不是故意的,可你那天为什么会突然酒后乱性,要了他的性命?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啊!还是结义的兄弟!这个问题我问了自己无数次,始终得不出结论!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博文扭过脸去,不忍卒听,“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我们就喝了一坛酒而已,不知道怎么喝着喝着就打了起来……”
孟子瞻摇头,“我不要听这句话,这句话我已经听了无数次了!你们两个都不是量浅的人,怎么可能喝了一坛酒就打得完全不知道分寸?”
“可那天就是这样!”晏博文满面悲怆,内疚万分,“那坛酒是当着我们的面,从树下挖出来启开泥封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问题!以前每年都是这样,子眭生辰之际,我都会挖一坛老酒请他来饮,就是不知为什么那年的酒性就特别烈!”
孟子瞻仰天叹息,“这就是命吗?那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偏偏要是我家的子眭?”
“子瞻,你杀了我吧!”晏博文心痛得无以复加,“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有脸去见子眭了!”
孟子瞻苦笑,“杀了你又有什么用?若是杀了你能让子眭复活,我一定毫不犹豫杀了你!你要活着,带着痛苦活着,活着向子眭忏悔一辈子!”
承受着他无情的诅咒,晏博文没有任何反驳,确实,自己是个罪人,这辈子注定都得带着痛苦活下去。
孟子瞻收拾了情绪,转而问他,“你现在在何处营生?”
晏博文实话说了,孟子瞻冷笑,“真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今日会来此处,还全拜你那个好大哥所赐!要是让他知道,把我这大仇人放到自个儿最宠爱的弟弟身边,你说,你那个大哥会不会寝食难安呢?”
孟子瞻怎么说自己没关系,可是说起一直最疼爱他的大哥,却是晏博文无法接受的,“子瞻,我的错全由我来背,不关大哥的事!”
哼!孟子瞻嗤笑,“你真以为不关你大哥的事?三年了,我记得这仇,你大哥一样记得!恨我们家当时不肯饶过你,害得你被逐出家门,这几年可着实没让我们好过!不过我们孟家何曾怕过你们晏家?他要斗,我们就陪他斗下去,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呢!”
“可是子瞻……”
晏博文刚想出言相劝,却被孟子瞻出手制止了,“你离开了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许多事情已经不是单纯你我两家的私怨了。”
晏博文心里一沉,他当然明白这言下之意,便是公然表明他们两家已经成为政敌了,只是再掺杂进恩仇就不是他一死所能够化解的了。
孟子瞻冷冷的瞧着他,“既然晏家都不承认你了,你就做好自己的马夫吧!可千万别在我的手上犯事,否则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晏博文默默低头,黯然无语。自己现在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刑满释放的囚徒,终身都将打着贱民印记,生死荣辱全捏在别人手里。又何谈其他?
孟子瞻转身欲走,忽地想起一事,冷冷的又在他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还记得永昌侯宁家的三小姐么?”
当然记得,那也是从小的玩伴,北安国风气豪放,贵族青年男女之间在节庆寿诞之时多有往来,彼此都是相熟的。晏博文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会突然有此一问。
“那**们在后院饮酒,宁三小姐更衣路过,后来出了这么大事,众人皆是议论纷纷,满城的流言蜚语,生生的把个才十六岁的姑娘逼进了庵堂,带发修行!”孟子瞻的目光似是两把刀子,要剜到他心里头去,“晏博文,你造的孽可不止害了子眭一人!”
孟子瞻走了很久,晏博文还呆呆的站在那儿,望着滚滚东逝的河水,心内象是有个雷鸣般的声音一直在喊,“你是个罪人!你是个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晚风吹过,他才浑身打了个激灵,僵直着身体往烈焰走去,马鞍边,还挂着一个包袱,里头装的是一套崭新的骑马服,送给章清亭的寿礼。
胭脂红的锦缎,配银白色的边,光看样式,就明**人,若是穿上它,一定更加的神采飞扬。订制时他非常耐心的跟裁缝师傅一点点讲解过每个细节,认真的比划过大小尺寸。
他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章清亭若是穿上这套衣裳,会有多么的干净俐落,英姿飒爽。可是而今,他捧着这套新衣服,如同捧着自己对爱情的全部渴望与热情,无比虔诚,无比小心,最后却毅然决然的抛进滔滔河里,让浪花轻易的卷去。
他是个罪人,害死了自己的同龄好友,又害得一位无辜女子不得不长伴青灯古佛,孤苦一生。那么他,还有什么资格奢望爱人与被爱的权利?
晏博文大醉了一场,不是因为喝酒,却比喝酒醉得更加厉害。他纵马漫无边际的驰骋在无边无际的草场上,直到人和马都精疲力尽的倒地不起,才在夜色中阖上眼,沉沉睡去。
夜幕遮掩了他面上的表情,却遮掩不住那如受伤的狼嚎,凄厉的隐忍的低沉的穿透浓重的墨色,闻之令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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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二○三)酒后吐真言
(二○三)酒后吐真言
张家等了半天,见晏博文迟迟不来。这才开了席。
席上自是热闹的,各人将礼物送上,唯有张金宝红着脸挠了半天头,不好意思取出来。
张小蝶隔得他远,便叫,“姐夫,你快把他那东西拿出来给大伙儿瞧瞧啊!”
赵成材已然在桌下瞧见那礼物了,指着他呵呵直笑,“真亏你想的出来!”
他这么一说,众人更加好奇,牛得旺径直走过去,一瞧那礼物,当即摇头,“我再不玩刀了!”他上回吃了个大亏,也学了个乖。
张金宝瞧被说破了,这才把刀取出,“大姐,你还认得么?”
章清亭拿着左瞧右瞧,她倒心思灵敏,“你不会告诉我,这把还是我之前的杀猪刀吧?”
正是如此!张金宝很是不好意思。“想来想去也不知送大姐什么,后来就想起这把刀了,去那当铺找老掌柜的一问,居然还没被当出去,便又买了回来。大姐,你瞧瞧,还是你之前那把么?我瞧这当票子倒是真的。”
章清亭抿嘴一笑,这东西又不是她的,她怎么认得出来真假?“当然是真的,这么多年乡亲,难道人家还好意思诓我们不成?亏你有心了!”
张发财要过刀翻来覆去看着,感慨万分,“要说起来,金宝这礼物送得好啊!咱们家就靠着这把刀熬过了那么些年,如今虽不用了,也该留下念想的。只是那些年,太苦了你大姐了……”
他鼻尖一酸,话语哽咽,竟落下泪来。张发财这么一哭,弄得张家人全跟着哭了。
张罗氏也道,“那时大闺女才这么点子高,就跟那些男人似的冲出去杀猪,咱们虽躲在后头瞧着,但着实心里头难受呢!”
“亏我那时还是那么大个子,也就比大姐小一岁,竟然就眼睁睁的躲在后头,还怕丑!”张金宝自己扇自己耳光自责。“吃饭时就怎不见你怕丑了?”
张小蝶呜咽着,“大姐,我那时也不好,老偷懒,惹你生气!”
“还有我们!”张银宝元宝也哭着,“只会捣乱,不知道干活!大姐,我们一定好好读书,给咱家争气!”
章清亭给众人说得眼圈都红了,心酸不已,若是张蜻蜓来了听见,该有多欣慰?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占了张蜻蜓的便宜,未免良心发现,“其实我也没那么好!老想着变着法儿打发你们,自己谋个好去处!”
“那也是应该的!摊上这样一家子,是个男人都扛不住,何况你个大闺女?”张发财擦擦老泪,端起酒杯,“闺女,爹今儿在这里算是给你赔个不是!这些年,是爹浑。是爹不争气,白带累了你们!这往后啊,你放心,爹不说帮你多大的忙,但坚决再不扯你后腿!你安心在外头做你的事情,爹一定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好了,不让你操心!”他一仰脖,把酒干了。
“还有我!”张家众人纷纷也都端起了酒杯,自罚一杯。
旁边瞧着的赵牛方几家人都陪着伤感,甚是唏嘘。
“这话怎么说的?”赵成材把已经哭得花容失色的章清亭拉着站了起来,从张发财老两口开始,一一敬酒,“岳父您从前是有过几年荒唐日子,但小时娘子还不是靠您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她纵是养活你们也是应当的。这酒算是我们敬您和岳母的养育之恩!再一杯算是我敬二老没有嫌弃我们家世寒微,把娘子许配给了我!”
章清亭哭得什么都喝不下,赵成材左一杯右一杯的替她饮了,又和弟妹们碰杯,“你们几个当年还小,不懂事,闹糊涂的时候多了去了!不过现在长大了,既都明白事理了也就好了。金宝小蝶你俩这么些时干了些什么,姐夫可一直看在眼里,都是出了大力的。尤其现在马场里,你们大姐回来常夸你们肯吃苦,愿意下工夫来着。还有银宝和元宝,你俩方才说得很对,一定要好好读书,替你们家也替你们自己争口气!就是考不上功名也没关系,做人最要紧的就是脚踏实地。将来无论做什么都堂堂正正的,让人瞧得起!”
这话说得很是在理,赵王氏频频点头,心中很是为儿子骄傲,也隐有一种比张家过得好的优越之意,人在听到别人的困顿之后,都容易变得大度起来,“亲家,那些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咱们就不要再提了!谁家没有个遇到沟沟坎坎的时候呢?以前是媳妇给你们扛了,这往后还有我们一家呢!这也不是我说,若是你们家都能象现在这么勤快着,这日子往后肯定错不了,定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的!”
“这话说得好!”张发财站着和赵王氏干了杯,“托您吉言!”
赵玉莲凑趣的站了起来倡议,“那咱们就一起祝张大叔家日子一年更比一年强!芝麻开花节节高!”
“好!”家宴终于又进入欢乐祥和的气氛。
今儿寿星还是得唱主角,等章清亭重新净了面出来,大伙儿都拉着她轮番敬酒。
这北安国饮酒风气豪爽,且巾帼不让须眉,又不象南康国只用小杯小盏,全是大盅。章清亭之前想着一家子饮用,少不得都得喝上两口,便没买太辣的酒。只选了两坛老米酒。这酒初入喉甘甜芳香,不觉得怎地,可过后却容易上头。
四五盅灌下去,章清亭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的起来,心知不妙,不肯再喝。但一众弟妹哪里依她?
方明珠领着头儿闹,“大姐你明儿还要我们干活不?若要的话,今儿就陪咱们喝个痛快!否则明儿大伙都请假,你们说是不是?”
“是!”连赵玉兰都端着杯子上来了,“大嫂,你知我这人嘴笨。要客气好听的话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这心意都在这酒里了,我先喝了,你喝不喝就瞧你自己的了!”
她端着杯欲饮,章清亭却不放心,给拦了下来,“你这有身子的人,可如何使得?”
“没事!”赵王氏很是老练的摆手,“这是米酒,就喝上一碗也没事!不过玉兰身子弱,敬你嫂子一杯就成了!”
得!那还有什么话?喝呗!章清亭咬牙豁出去了,来者不拒。
赵成材此时见一家子不过是图个热闹,也不好再相帮相劝的了,只殷勤侍奉着几位长辈饮酒吃菜。
牛姨妈打趣,“成材,你不去敬你媳妇一杯?”
赵成材一笑,“姨妈您就饶了我们吧!来来来,咱们吃菜!一会儿要不要熬点醒酒的汤备着?”
小玉忙答话道,“秀才大哥放心,已经熬好一大锅绿豆汤了,都炖得烂烂的,在院里用井水湃着呢!才又去换了道水的,放晚些时喝,清凉又解暑。”
赵成材举着杯敬了她一下子,“小玉,这些时也辛苦你了!你放心,在咱们家好好呆着,日后给你配个好夫婿,也让你成家立业,终身有靠!”
把个小丫头羞得脸都红了,头都不敢抬。
偏巧牛得旺听到这话,嘿嘿傻笑着,“大表哥,那我也好好呆着,你以后是不是也给我配个好媳妇?”
赵王氏听得脸上笑容一僵,赵成材却不以为意,开着玩笑。“旺儿能分清媳妇和夫婿了,可真是又进步了,只你有没有瞧上眼的小丫头啊?”
牛得旺挠了挠头,认真想了半天,“能跟卫金花那样的么?”
牛姨妈见赵成材语气自然,放下心来,却听得那陌生的名字很是诧异,“谁是卫金花?”
“卫金花是我们书院这回考试第一名!”银宝抢着答了一句,“好啊!旺儿你喜欢卫金花,回头我去告诉她!”
虽然男女书院分开,但上学下学还是能有机会说上两句话的,毕竟众人年纪也不大,虽有男女大防,但也不象大人般泾渭分明。
牛得旺知道臊了,扑上来追打张银宝,“不许说!不许说!”
牛姨妈拉着儿子,“你为什么喜欢那小闺女?”
“因为她功课好!”牛得旺小眼光里满是崇拜,“考第一!”
赵成材笑问,“那为什么不是王小翠?她可是上个月的第一!”
牛得旺自有他小孩儿的道理,“卫金花扎两个小辫子,比王小翠笑起来好看!”
旁人听得无不哑然失色。
张金宝揉揉小胖子的头,“你小子行啊!上学上出门道来了,还注意哪家闺女好看了!”
牛姨妈笑过之后,忽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妥,抬眼去找赵玉莲,却见她笑得一脸*光灿烂,丝毫不以为忤,那神情完全就是个宠爱弟弟的姐姐,不掺及任何东西。
她心中忽地闪过一丝疑惑,让旺儿娶玉莲,会不会真有些不合适?若论年纪来说,旺儿当然是找个自己同龄的女孩会更加般配,但是,跟他同龄的女孩儿,又有谁会愿意嫁给他呢?旺儿现在是比从前懂事多了,但他真的能学得和常人无异,赢得正常女孩子的芳心吗?牛姨妈还不敢肯定。
赵成材冷眼觑着她那神色,也不多扰,心下却又萌生出更多的希望,暗自坚定了决心,若是姨妈有了这个念头,肯好生医治儿子了,就是让他带着旺儿去一趟京城碰碰运气也是值得的!双管齐下,总能让这孩子懂人伦,明是非,能过上自己选择的如意生活吧。
章清亭那边方德海又过去凑了会子趣,他是被大夫严令禁酒的,自己不敢喝,便闹着他们年轻人多喝了几杯,这会子又过来做好人,“成材,你快瞧瞧去吧,你母亲子真是要醉了,路都走不稳了。哈哈!”
赵成材忙转过头去,但见章清亭吃得两颊绯红,眼若秋水,神色里平添了许多丰韵,果然是步履踉跄,身形不稳了。
他忙过去扶了她,训斥一干弟妹,“行了行了,你们也闹够了!难道明儿真打算再放她的假,你们继续顶班?”
“没……事儿!”方明珠闹着章清亭喝,自己却也喝多了,早就开始东倒西歪的,语无伦次,“明儿我……再接着顶班!”
方德海看得哈哈大笑,“你还顶班,恐怕明天你自己都爬不起来了!”
小青过去扶了自家小姐一把,方明珠还不让,“我没醉!张金宝,你说!我今儿干得好不好?”
“好!”张金宝舌头也大了,“你!还有你!”他指完方明珠,又指张小蝶,“都干得很好!来,我再敬你们一杯!”
赵成材摇头,先把章清亭扶回去坐下,又去拉扯他们几个,“别敬啦!酒都光了!”
“那就再买!”章清亭蓦地在后头啪地一拍桌子,很是豪气的宣布,“我出钱!”
还清醒着的几人笑得越发厉害,张发财道,“这可真都醉了!快把酒席撤了,上些茶点来吧!”
章清亭不依,一转脸先冲张发财嚷,“爹!其实我有件事办得真是不孝!那日……我是故意让人砍了您手指头的!您呀!那时太好赌了!若是不给您个厉害教训,我怕您好了伤疤就忘了痛!可您那日还记得不?就咱们在绝味斋那儿,那回说了会子话,我就真觉得自己错了!我怎么能让人砍您手指头呢?要砍也得让张蜻蜓来才是!”
哎哟!这可都喝糊涂了!你不张蜻蜓,那谁是?
众人都笑,赵成材却听得蹊跷,赶紧把她后头的话拦下,“行了,娘子,我送你回房去!小玉保柱你们快去把他们几个拉开。”
“我不回去!我还没说完呢!”章清亭扭身挣脱着,眼睛就盯上赵王氏了。
赵成材生怕她酒醉后说出不雅的话来,若是自己亲生爹娘倒是没事,若是婆婆,那可不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忙忙的堵住她的视线,把她往牛姨妈身边带,“你跟姨妈说会儿话吧!”众人都忙着,他自去后头端绿豆汤了。
章清亭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就瞧见牛姨妈一身花花绿绿,乱七八糟的打扮了,她又有话要说。
就见她拉着牛姨**手,很是严肃,“姨妈!您是个好人,表面上好象很俗,什么都不懂,其实您心里比谁都明白。人也仗义,心地也公道。可我今儿不得不跟您说句实话!您瞧您这穿的是什么呀?走遍南康北安两国我也从没见过您这么打扮的!您就是再不济,让那裁缝做成现成的一身一身的,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啊?这也太难看了!”
她话音未落,牛姨妈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出来了。
“娘子!”赵成材端着绿豆汤进来,听到就急了,“你还有完没完了?”
“你别叫!我说的是真的!”章清亭也急,“我这真是为了姨妈好!”
牛姨妈拼命点头,“是!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哈哈!”
赵王氏也忍俊不禁,“成材快把你媳妇带进去吧!瞧她灌两杯黄汤成什么样子了?一会儿把全家都挑一遍理儿,全得罪光了,那才好呢!”
赵成材跟牛姨妈作揖赔礼,“姨妈,您大人有大量,娘子她这是酒后失德,胡言乱语呢!”
牛姨妈笑得肚子都疼了,自撑着腰,“我知道!你快带她上去吧!这话儿我明儿再跟她理论!”
赵成材赶紧扶起了章清亭,搂着她的腰就把她往外拖,章清亭还不解,“有什么话,姨妈您现在就说嘛!”
“得了吧你!”赵成材半抱着她快步如飞,嘴里抱怨着,“纵说了什么你也不知道了!我是谁你还认得不?”
章清亭不服气,“谁说我不知道?我知道你是赵成材!”
“赵成材是你什么人?”
“我相公!”
赵成材正听得心头一喜,却听章清亭又来了句,“假的。”顿时抽搐了嘴角,幸好他们已经上了楼,没人听见。
把章清亭先安置在床上躺下了,赵成材转头下来打绿豆汤。
方德海呵呵笑着起身告辞,“寿星走了,咱们也没什么戏看了,再看下去,就该我家明珠出丑了。大伙儿喝点绿豆汤,都散了吧!”
都是至亲好友,也不用虚礼,众人点头。
赵王氏路最远,张发财寻了灯笼给他们点上,赵成栋也有五六分醉意,赵老实扶了儿子,赵王氏自提着灯笼,一同家去了。
牛姨妈笑声渐歇,交待赵成材明儿可千万得让章清亭来找她说话,也带着赵玉莲牛得旺走了。
当下闩了门,张发财道,“女婿不用你忙着,你上去瞧着你媳妇就行,这里我们来收拾。”
赵成材仍帮着把张金宝扶回了屋,这才自己端着绿豆汤上了楼。
到里屋一瞧,却见章清亭不知怎地,从床上滚了下来,半坐在床前踏脚处睡着了。
当下又好气又好笑,放了汤,把她扶了起来,“娘子,来!喝点绿豆汤,快醒醒!”
章清亭醉酒之人,极不耐烦,只欲安睡。
赵成材折腾不醒她,只好扶着她躺下,本想脱她外衣,可总觉得不太妥当,犹豫了一下也就罢了,给她拉上薄被盖好。转头去盥洗室里打了干净水来,给她擦脸擦手。
知她听不见,却也唠叨着,“不会喝就不要喝!逞什么能?瞧瞧,这不就喝趴下了?还说那么一大堆话,平时瞧着倒是个老成持重的样儿,可一遇上动真格的,还是露了馅!明儿瞧你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章清亭被他啰嗦得不行,模糊只听到最后一句,忽地睁开了眼睛,“我怎么没脸见人了?”
赵成材倒被唬了一跳,“你没醉啊?”
章清亭犹自不依不饶,“我怎么没脸见人了?”
一听这话,赵成材明白了,酒还没醒,扶她坐了起来,把绿豆汤端她嘴边,“喝点甜汤,醒醒酒。”
章清亭本还不欲喝,可乍一尝到那凉丝丝,甜滋滋的绿豆糖水,感觉非常可口,一气喝了大半碗才停下。胃里的烧灼之意顿时减轻不少,人的脑子感觉也清明了许多。
再慢抬醉眼看向四周,“我怎么回房了?”
赵成材白她一眼,“现在醒了?还问怎么回房的,哼!还记不记得你方才说了些什么?”
章清亭觉得头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揉着太阳|茓皱眉细思,“不正喝酒么?总不是那些话。”
赵成材板着脸,学着她方才的样儿,把她对张发财和牛姨妈说的那番话全学了一遍。
章清亭听着顿时脸烧到了耳朵根子,“我……我真这么说了?”
“那可不?”赵成材挑眉揶揄,“平日就觉得你胆儿大,今儿更是让小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章清亭后悔不迭,“我怎么就那么口不择言呢?你怎么也不拦着点的?”
赵成材一脸无辜,“那得要我拦得住啊?我总不能把你嘴给堵上吧?”他忽地生出个小小心计,坐床边轻轻一撞她的肩,别有所指的道,“你还跟我说,你同意了的。”
“那个不算!”章清亭羞得扭过头去,“定是你趁我醉了问的,不作数的!”
“谁说不作数?”赵成材一脸正气凛然,“人常言酒醉心明!这越是喝了酒,说的话才越能当真呢!你可不能反悔的!那个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章清亭瞪他一眼,“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女子!你不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么?我就反复无常了!”
赵成材反正也是扯着谎的,索性更加的耍起无赖,“娘子,你明明都同意了的!怎么能不作数呢?就瞧今儿我这么费心的给你过生日,你也该应了的。”
章清亭白他一眼,撅起了嘴,“人人都知道送我礼物,就你没有,还好意思来讨巧儿?”
“谁说我没给你备礼物了?这吃的喝的不是钱啊?”
“那个我也有份儿的!”
“真是小气!”赵成材笑着摇头,转身出屋,不一会儿拿了个卷轴进来,“自己瞧瞧这是什么!”
章清亭打开一瞧,愣了,这是上回在胡同里办那个书画义卖时,自己凑趣画的一副兰草,“不是被人买走了吗?怎么又回你这儿了?”
“我娘子的笔墨怎么能随便流传在外?”赵成材高高仰着下巴,“当时就是我托人买的,一直搁箱子里呢!只你不知道。本来打算今晚偷偷挂在门上,你回来就能瞧见,可没想到弄个醉猫样儿的回来了,略醒了点酒就挑三拣四的,生怕人家忘了!”
这个秀才,偏在自己的事上这么用心。章清亭心中暗喜,这也算是一份很不错的生日礼物了。
第二卷 (二○四)作怪的绿豆汤
(二○四)作怪的绿豆汤
章大小姐心里满了意。嘴里却嗔着,“那这也只是物归原主了好不好?”
“可我还花了五钱银子呢!”赵成材当即辩驳,随即偷眼觑着她笑得油滑,“那我把自个儿送给你成么?”
“我不要!”章清亭脸臊得通红,恨得牙痒痒,“谁要你这没皮没脸的秀才?平日里在外头倒装得正儿八经的模样,谁知关了门竟是这样,真该让人进来好好瞧瞧!”
赵成材忍俊不禁,故意逗她,“你好意思让人瞧见么?哪有夫妻的闺房之事让人瞧见的?”
“谁跟你……”章清亭真是没脸把这几个字再复述一遍,羞得自觉连汗都出来了,深埋着头扭过身子,“你快出去!”
秀才才不肯出去,反而坐得离她更近了些,握着她紧紧揪着薄被的手,一根一根指头掰开,完全的包在自己的手心里。象是执拗的想要吃糖的小孩子,送到嘴边,轻轻一吻,声音低沉而暗哑,“娘子……”
满室里躁动着暧昧和不安的气氛。象是掺进了陈年的老米酒,散发着一种令人闻之欲醉的媚惑与芳香。
章清亭只觉得心突突的都快要跳出胸口来了,手心感受得到他心中里的火热温度,好似要通过那只手,一点一点灼热消融了自己一般,心内未免有些忐忑和不安,偏又不敢出声,就象是明知危险即将来临的时候,怕一出声就会引来事态的全面爆发和不可收拾。
屋子里安静极了,可是两个人的呼吸都明显重了起来。
赵成材紧紧握着她的手,好象生怕她跑掉似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只见她低垂的粉颈慢慢的染上一层胭脂,耳朵那儿更是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
缓缓的,缓缓的腾出一只手,从后面试探性的揽住她的腰,章清亭心下又惊又慌,轻轻嘤咛一声,扭身想要挣脱,却换来身后那人更加用力的回抱。
章清亭真的害怕了,转回身来,手足无措的推挡着,“别……别这样……”声音小小的,娇娇的,温柔的颤抖着,象极了可怜兮兮的小猫,无比惹人怜爱。
赵成材不说话。两手都放在了她的腰间,把她搂得更加贴近自己胸口,直到额头轻抵上她的额头,才同样颤抖着声音回答,“娘子……我,我喜欢你!真的喜欢……好喜欢……”
语音未落,他的吻已经轻轻落在她的脸上,一下,两下,如蝴蝶的触须轻柔的抚过手心,温温的,痒痒的。
该拒绝的!该怎么拒绝?章大小姐一颗芳心完全乱了分寸,急促的呼吸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好象有成千上百只蝉鸣蛙叫,乱纷纷的。
而下一瞬,当那炽热的滚烫的唇落到她的唇上时,章清亭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全没了,只剩下一团火,熊熊燃烧的火,而她身陷火场中央,无路可逃。
唇只轻碰了一下。便分开了,赵成材似乎也没做好准备,只是胆怯的试探了一下。眼见她两颊绯红,垂下了眼睑闭上了眼睛,不是生气,却是羞怯不胜之意,这才重又吻了一下,又一下。
力度显著的一次比一次加强了,有些事情不需要教,顺着本能去做就好了,虽然青涩,但多试几次总会找到窍门,学到技巧的。
四片唇紧密的绞缠在一起,吮吸翻咬着,赵成材很快就不满足的伸出舌头舔弄着,怀抱也收得越发紧了,完全的把章清亭搂在了怀里,调整出最适合的姿势。
那灵巧的舌尖刮过被吻得充血的唇时所带来的感觉是难以想象的,章清亭只觉得有无数道微弱的细长的电流直击到心里,震得整个人都忍不住轻颤起来。酒醉后还未完醒的脑子更加晕晕乎乎,唯有一丝残存的理智在提醒她,推开!快推开!
“唔……”章清亭想拒绝,可被人全然堵住的唇舌只能泄漏出低低的娇吟。
耳中听着自己居然发出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靡靡之音,章清亭又羞又急,那神智又多了一分,双手使劲抵在赵成材胸前推拒着,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离得太近,根本瞧不清赵成材眼里的表情,只能模糊瞧见他的脸殷红得骇人。而那份炽热的男子鼻息毫无顾忌的喷洒在她的耳边,如羽毛拂过神经,引来阵阵酥麻。
赵成材已经完全亢奋起来了,吻得愈发深入,略嫌粗鲁的啃噬着,很快就将舌伸了进去翻搅着,在里面好奇的探索着,逗弄着那条不知所措的丁香小舌,如孜孜不倦的蜜蜂,吮吸着甘美的蜜汁。
章清亭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似乎什么都明白,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身子随着赵成材慢慢的躺倒下来,就连一直推拒着他的手都不知何时悄然攀爬上了他的肩,紧紧的抓着,不知是想拉得更近还是推得更远。
赵成材环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抽了出来,悄没声息的解开了她的腰带,如游鱼般钻了进去。
夏衫轻薄,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滑进了肌肤之间,掌心所触,只觉滑腻如羊脂的紧致肌肤手感好得惊人,很快就诱使他向上抚弄上了那团**的柔软。
“啊……”章清亭低低惊呼一声,乍然回过神来,用干渴的喉咙挤出变了调的拒绝。“不!”
可回答她的是更加用力的揉搓,甚至另一只手也加入了进来,一边一个,揉得那两团软玉全不是自己的,竟似作孽的帮凶一般,尤其是顶端那两颗红艳艳的樱桃被他略带薄茧的手指抚过时,带来的是那样一阵阵的战栗和让人灭顶的无力沉沦。
“娘子……我想要你……”赵成材颤抖着,激动得难以自己,但仍是小心翼翼的探询了一句。
章清亭急促的喘着气,根本无法回答。在枕席上缠绵了许久的云鬓已经散乱开来,半是酒醉半是迷乱的眼神象盈盈含着两汪春水。仿佛轻轻一掐就能落下泪来。
赵成材再不问了,哆嗦着手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咽了咽口水,完全的覆上了她的身体。
章清亭脑子已经完全烧成了一锅粥,什么都不知道了。可就在赵成材的手往她腰下滑去的时候,她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有些湿滑黏腻的水意从最私秘密处浅浅的涌了出来,滑进股间,瞬间微凉。
那是什么?
章清亭忽地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整个人象是被盆冰水兜头泼醒,“你……你快起来!”
赵成材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哪里肯听?
章清亭急了,使出吃奶的劲踢打推拒着,可这秀才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但此时真正用上力气时,才感受到男人比女人天生的体力优势。
眼看着他的手仍是继续往自己臀部摸去,章清亭又羞又怒,顾不得害臊,嚷了出来,“不行!”
晚了,赵成材的手摸到她身下时也查觉到了不对劲,拿出来一瞧,房中灯光未熄,可以鲜明的看到他手指上的鲜红血迹。
这是?赵成材糊涂了,怎么还没真个儿做就落红了?
章清亭窘得有个地缝儿就能钻进去,难得一回结结巴巴的解释着,“我……我癸水来了……”
真是太丢人了!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这时候来了?
赵成材简直是欲哭无泪,老天爷,你玩儿我是不是?这种时候你给我出这种难题?
“我……我也不知道!平时还……还得要几天的……”章清亭很是心虚,总觉得好象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没空想别的,先拼命找借口,“可能……是绿豆汤缘故吧,肯定是绿豆汤的缘故!”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可说的?赵成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略动了动身子,放过了她。
章清亭一骨碌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开箱取了需用之物和干净衣物掉头就往盥洗室里冲!
丢人啊!章大小姐长这么大,这真是头一回觉得自己丢脸丢到无颜见人的地步了。
待把自己收拾干净,她才慢慢醒过神来。自己为什么要觉得丢人?最坏是那死秀才,他趁人之危!
章清亭火冒三丈,却偏偏红着脸无法去理论,在盥洗室里磨蹭了半天也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倒是有人憋不住了,“你没事吧?”
章清亭咬着唇低着头把门拉开,飞快的瞪了他一眼,“你……你不是君子!”然后扭头飞跑进了里屋,闩紧了门,熄了灯,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先骂了一通死秀才,烂秀才!又把自己骂了个千遍万遍,怎么就这么蠢,给人白白占了便宜去?
君子?君子就不讨老婆不行人伦之事?赵成材忿忿不平,这眼看就要入港成其好事,结果来这么一出。
绿豆汤!赵成材发誓要记恨它一辈子!
靠右手兄弟抒解了欲望,赵成材再躺回自个儿小床上时候,心里却多少有点得意。虽然章清亭是半醉半醒之间,但毕竟没有坚定的拒绝自己,不是么?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这也算是有过肌肤之亲了,难道她还想不认账?
赵成材笑得嘴咧到了耳根子,下一回,她一定会是自己娘子了!
一夜好眠。
昨儿多喝了两杯,早上起来未免晚了些。等章清亭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想起昨夜之事,仍是羞赧得不行,可又不能关在屋里一辈子不见人,她小心翼翼的拉开房门,却不见赵成材踪影,想是上学堂去了吧。
洗漱了下楼,家里静悄悄的,只张发财一人在前头看店。
张发财瞧她笑道,“大闺女,你醒了?厨房里熬了稠稠的小米粥,还有小菜,都给你留着呢,你自己添去!赶紧吃点东西,垫补着胃。”
章清亭应了,却问,“他们人呢?”
张发财笑道,“你们昨晚可闹腾得厉害,金宝小蝶还有隔壁方家的小丫头都没能起来,全躺着呢!你相公不是明儿要去郡里么?今儿便去学堂告了个假,带着宝柱和方家的吉祥去马场了。他说让你们都安心的在家歇一日,那里有他就行了,只让你把他的行李打点出来就是。”
章清亭这才放心,喝了粥,感觉胃里好过多了,她这才起身出去,“我到牛姨妈家去一趟。”
张发财笑了,“很是该去赔个不是的!”
章清亭脸上一红,“我这还没跟您赔罪呢!”
张发财手一挥,完全没放在心上,“咱们两父女还有什么好说的?说这些反倒见外了!快去吧!”
章清亭一笑,心里头也放下了。
出后门,款款而行,到了牛家门口却遇到贺玉堂刚刚过来,含笑打了个招呼。
“赵夫人!”贺玉堂瞧见她,却似有话要讲,“近日刚从京城得了罐好茶叶,想请夫人品评一二。”
章清亭会意,“那就叨扰了!”
这天色大光,人来人往,纵是进来喝杯茶也无妨的。
且随他进来,贺玉堂把她请进客厅,让小厮奉上香茗,却又命退下,只是敞着门低声细语,“赵夫人,实不相瞒,今儿请您来,是有一事相求。”
“请讲!”
贺玉堂面有难色,踌躇一会儿方才道出实情,“我家妹子已然及笄,正值谈婚论嫁之时。现在家父看中一人,却怕我们高攀不起,可若是错过,又觉得着实可惜。于是便想请个冰人暗中探探口风,纵是不成,亦不伤彼此颜面。”
章清亭点头,已然猜到了六七分,“可是要我家相公跑这一趟?”
贺玉堂颔首微笑,“赵夫人果然是聪明过人!正如您猜想的那样,家父确实相中了新任的知县大人!您不会笑话我们痴心妄想吧?”
章清亭抿唇一笑,“这姻缘一事,本就是上天注定。若是有缘,公主嫁乞丐,皇帝娶村姑也不是没有先例,且看机缘巧合了。这成不成是一回事,可提不提又是另一回事了,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不过是询问一声,有什么好笑话的?今儿相公去了马场,等他晚上回来,便让他去衙门里走一趟吧!不管成与不成,此事我们夫妻定当守口如瓶。”
贺玉堂大喜,深作一揖,“那就多谢贤伉俪玉成之美意,今晚我就在此静候佳音了!”
“贺大爷您太客气了!”章清亭不便久留,从贺家出来,心下倒有八成的把握,这事儿,成不了!
不是说孟子瞻看不上贺家人,而是人家的背景就在那儿搁着,这样的王孙公子若是没有订亲,多半将来要娶正妻也得考虑些家族与政治目的,何尝能由着自己的心意?这贺玉华固然再好,可根基尚浅,送给人家做小妾还差不多,若是正妻,恐怕没戏。
不过也许这个孟子瞻愿意特立独行呢?章清亭摇头一笑,谁又知道谁的心思?总是只让那秀才跑个腿儿,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牛姨妈早瞧见她了,“方才那贺大爷找你有事?”
“哦,就说些马场的事情。”章清亭含糊带过,深深行了个礼,“姨妈,我今儿来可是负荆请罪的。”
牛姨妈掩嘴笑了,“咱们进来说话!玉莲,你要是好奇,也可以来听听!”
赵玉莲便也跟了进来,到了二楼关了门,牛姨妈才拍着章清亭的手很是感慨的道,“这么些年,也就是你敢跟我说句实话,姨妈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章清亭愕然,牛姨妈先问赵玉莲,“玉莲,你是小时就来家里的,你还记不记得,姨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弄成这样打扮的?”
赵玉莲蹙眉想了想,“好象是姨父走了之后。”
章清亭顿时了悟,“哎哟,是我误会了,姨妈这是在避祸!”
“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牛姨妈重重的叹了口气,“当年你姨父走了,就留下我和旺儿还有那么间铺子。说是不起眼,但想打主意的人可也着实不少呢!这里头不仅有外人,还有他们牛家宗族里的叔伯兄弟们,个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姨妈。生怕我再嫁了,把钱财就带走了。”
她说得有些愤恨起来,“你姨父尸骨未寒,他们居然想了个馊主意,让我再嫁给族里一个兄弟,还说什么,这就有人来替我顶门户了。再不然,就说要给旺儿过继个兄弟。可把我气坏了!分明都是在打咱们家的主意。你姨妈一个妇道人家明里头争不过人家,有些理又不能讲破,只好装疯卖傻,扮得又丑又笨,让人瞧得起不了二心,这才替旺儿守住这么点家业。”
牛姨妈说得不过三言两语,章清亭却听得感叹,“您当年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岂止当年?”牛姨妈恨恨的咬牙,“玉莲你是知道的,每年年关那阵子,族里那帮子老少爷们可没少来咱家盘剥!可平时咱们真有什么事时,他们又在哪里?又有谁对我们伸个援手?”
章清亭不解,“他们竟有如此厚脸皮?就这么红口白牙的来要钱?”
牛姨妈冷哼,“总不是巧立名目?今儿要我捐这个款,明儿要我出那个钱,你姨妈要是不够硬气,这每年赚的都不够填他们牙缝的!今儿姨妈也在这里提醒你一句,你们这马场开起来了,可万事都得低调一点。千万别让族里的人盯上!赵氏宗族不算太大,但是有钱人没几个,万一大伙儿红了眼,齐了心来来盘剥你们,那才冤枉呢!”
章清亭心下暗自心惊,看来方德海和赵成材说的没错,这可真是不得不妨。
“那就没办法了么?”
“能有什么办法?”牛姨妈两手一摊,“除非你家男人够硬气!象成材现在有功名就好一点,外人不敢随便欺负你们。再者,你还得小心一桩事。”
她瞟了一眼赵玉莲,“这话可不许传到你母亲耳朵里去!”
赵玉莲点头,为了避嫌退了出去,牛姨妈才跟章清亭道,“小心分家!成材成栋都是我外甥,对于他们俩,我谁也不偏,谁也不向。但我只服一个理字!现在成栋没成家,还跟着你们过活,要是往后分家时闹不清,那可有你叫屈的时候!”
章清亭想起之前的绝味斋,便是一个最惨痛的教训,“那有法子避免么?”
牛姨妈附在她耳边道,“那你从现在就得留着心,自己攒点私房,不能让人知道。不过啊,最关键还是瞧你家成材,若是他非要丁是丁,卯是卯的,这就难办了。”
章清亭低头默然不语,以前她是不想跟赵成材过下去,什么事都分得清清楚楚的。可是照现在这情形,以后恐怕不跟他过是不太可能的。若是要跟他一心一意过日子了,那章大小姐可当真得替自己的小家打算打算了。
章清亭离了牛家,又去看了一回方明珠。醉过之后,都有些疲倦,说笑一会儿便回去了。金宝和小蝶也已经陆续起来了,没去马场干活,倒是很不好意思,章清亭让他们各自好生歇息着,自己回房抄了一会儿书,仍是思忖着牛姨**话。
婆婆赵王氏偏爱小叔子是人尽皆知之事,可他们老两口将来又得跟着自己过活,秀才就算不让她跟赵王氏住一屋里,处处替她挡风遮雨。但毕竟是一家人,不可能不牵牵绊绊的,若是不把这些问题处理好,以后的日子可也过得糟心。
赵成材之前让她在账本上打了埋伏,可若要依着章清亭所想,真要把损失降到最小,就得在明年年底马场出效益前和赵成栋分家!
这个真不是章清亭小气,如果赵成栋好好的在她的马场里干活,她绝不会亏待他。可她很不喜欢赵王氏奉行的那种哥哥有了什么好东西必须分给弟弟一半的态度。
说起来,你赵成栋又不是赵成材的儿子,这份家业也不是你赵家爹娘挣回来的,凭什么要拿我们的东西白分你一半?章清亭不服这个理。
而且,在她过去的生活经历中,这一个家里可没有什么公不公平,别说她一个庶女和嫡女之间的差距,就是庶女和庶女之间,也不是全然同等待遇。
再往直白里说,你赵王氏既然要做哥哥的分一半家产给弟弟,那为什么又不让弟弟承担和哥哥一样的责任?挑重担的总是哥哥,拣现成便宜的总是弟弟,哪有这样的天理?
章清亭心里头暗暗打定了主意,既然选择了赵成材,那她就得好生在赵家人身上费一番心思了。该做的她绝不会推辞,可谁也不能拿他们夫妻当冤大头!
第二卷 (二○五)缘份啊缘份
(二○五)缘份啊缘份
赵成材今儿带着两新人到了马场。倒让大伙儿有些意外,以为又来两个新伙计了,一问才知是临时来帮忙的。
介绍宝柱和吉祥跟大伙儿认识了,又让他们从车上搬下不少果点酒菜,“昨儿个是内子在家里作寿,今儿等活干完了,也在这里请大家乐呵乐呵,沾沾喜气!”
都是些男人,没有不好酒的,况且干了数日,在这马场空旷又寂寞,听这么一说,无不欢喜,“东家真是太客气了!”
大家干劲十足,只大半日工夫便把一日的活都干完了。那头赵成材早已经张罗着摆好了一桌酒筵,按年龄长幼请大伙儿入座。
热热闹闹推杯换盏,又没个女人在,不必顾忌形迹,说什么荦话都是允许的。赵成材又谦和,大伙儿吃得满心舒畅,喝得痛快淋漓。
只晏博文说不喝酒就是不喝。任大伙儿怎么激将起哄都是笑着摇头,只那笑容里着实有几分冷清和寂寞。
见他抓了把糖果悄然出了门,赵成材正好有话想对他说,便也借口如厕跟了上去。
马厩里,晏博文轻抚着烈焰修长的脖颈,摊开的手掌里托着糖果喂它,跳动的灯光下笑容浅淡而温柔,仿佛面对的是唯一的知己好友,絮絮温言,“好吃么?这是她过寿的糖果呢,你也吃了也沾沾喜气!”
赵成材听这话里意思浅淡得透明,谈不上什么深意。他明知昨儿是章清亭生日,为什么说来又临时变卦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心中疑惑,遂故意放重了脚步,上前笑道,“好哇,原来你躲在这儿了!连一颗糖也偏心你的马!你昨儿本说要来的,怎么又忽然没来,害我们好等!”
晏博文微微一笑,“赵大哥,真是不好意思,昨儿临时有点事!”他略一踌躇,道出实情,“我遇上新任的县太爷。”
“怎么?是你故人?”
晏博文点了点头,却轻声道,“我犯事就是误杀了他的弟弟。”
孟子瞻是答应不再追究他的过失,但难保不会对收留他的赵家人有所不满。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他来做什么。而是既然赵家人收留了自己,必须要把这样重大的情况告知对方,万一有个什么事,让人家心里也有个数。
晏博文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赵成材在他最穷途末路,穷困潦倒的时候收留了他,他对章清亭之前起了心思是一回事,但是事关重大之时,他还是懂得分清大节是非的。
赵成材明白了,“孟大人有说什么吗?”
晏博文摇头,“只让我安分守己的好好过活,他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但是这事,我必须告诉你。”
赵成材一笑,“我信得过你!你是君子,即使做小人也是真小人,而不是伪君子。”
晏博文听得心中微微刺痛,随即释然,自己都已经决定放弃了,那还有什么好争的?只是,“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和老板娘是不是……有些嫌隙?我没旁的意思。只是觉得老板娘忙里忙外的很不容易,若有什么误会,两人还是及早说清楚的好。”
他问得含蓄,赵成材却答得痛快,“是啊!之前她心里一直嗔怪着我家的那些烦心事,老是别别扭扭的,还总闹着说不是我媳妇,要跟我和离!不过我们昨晚已经和好了,娘子还是很大度的,跟她把道理讲清就没事了。”
原来如此,晏博文默然点头。两夫妻哪有隔夜的仇?原来只是闹别扭。想想自己,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动了心思,幸好没有表白铸成大错,要不然,当真再没脸在这里呆下去了。
见他神色,赵成材已猜出八九分了,心放下一大半,“阿礼,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没有想过成个亲,生儿育女,好好的在这里把日子安定下来?”
晏博文迟疑了一下,没有象往常那样坚定干脆的拒绝,而是开始考虑,是否真的要如赵成材所言,娶个平凡的妻子,让自己彻底断了念想,也省得旁人闲言碎语?
可若是那样。不就太便宜自己了?子眭死了,宁三小姐还在清修,既使是平常人的生活,也不是他配拥有的。
他想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话里却留有余地,“过一两年再说吧!现在马场也忙,离不开人。”
等到马场不忙了,自己手上攒下一点银子,是不是应该去京城一趟?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宁三小姐,也应该去的。总得想想办法解脱那个无辜的女子,若是真的再害得她这一世青灯古佛,那才真正是又添一层罪孽了。
赵成材知他定有不便明言的心事,也不啰嗦,“那你自己做决断吧!只是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一定要来跟我们说,咱们在一起经历这许多风风雨雨,这份缘份可着实难得!其实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一家人了。”
晏博文微微点头,心下却黯然失色,堪羡别人有福,到底与自己是有缘无份的。
等这边热闹完了。赵成材又嘱咐大伙儿晚上小心,莫醉得太狠,让马儿出事。
年纪最长的雇工老吴拍着他肩让他放心,指着那条新来的獒犬道,“黑虎着实凶悍着呢!有他在,我们这些天晚上可都睡得踏实多了。”
赵成材见那狗威风凛凛,倒是好奇,“不是说它极其忠心的么?怎么肯跟咱们来?能服管么?”
老吴点头,“黑虎可聪明得紧,极通人性的,那日拿吃的带它来。它都瘦得快没形了,虽是不舍老主,但为了活命还是愿意随我们过来。想是以前在西域干过,牧马什么的,不用教都会。就只一桩,记性太好了!若是对它恶言相对,或是跟它打斗过一次,那它一辈子都会记恨着你。它在我们这儿,谁都不管小瞧了它,竟把它也当成个咱们一样的伙计看待呢!”
旁边小厮福庆补充了一句,“这全是晏大哥教我们的,黑虎不是咱们从小养的,很难养得熟,只能将来养好它的小崽子,给咱们看家护院!”
赵成材见他眼光闪闪,分别极爱养狗,便笑道,“那日后你养一只驯熟了,给我们放家里,估计比小白顶事!那家伙,成天就知道吃饭睡觉,成猪一样了!”
众人都笑了,赵成材上了车,和宝柱吉祥回去了。
家里还等他们吃饭,章清亭初见赵成材还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一时闻见他身上的酒气,猛然想起,“应该请伙计们也吃个饭的,幸好你想得周到。”
赵成材呵呵一笑,虽不吃饭,但也倒了杯茶坐那儿陪着大家,“其实我也是一早起来,见小玉收拾东西才想起来的。才忙着赶紧又备了一桌,送了过去,要不你们这都没去,那边也不好说啊!”
张发财道,“咱们以后这想法得改改。象是过年过节,不能光想着咱们自己了,象这些伙计们也算是咱们家里的人,有什么好处的时候,也得想着他们。特别是那几个小厮,要不,人家心里该怎么想呢?”
众人点头,赵成材笑道,“岳父真的越来越象个当家大老爷了!索性以后这些事情就拜托您多操点心吧,娘子有时忙得若是疏忽了,您可得好好提醒。”
那是自然!张发财果真记在了心里。从此以后,象家里这些大事小情,打点起来,也学得有模有样,给章清亭省了许多的心。
饭毕进了房,赵成材见自己的行李已经打点好了。
“那一包是衣裳鞋袜,这一包是散碎银子。”章清亭指那书箱道,“笔墨纸砚也装上了,就这书不知你要带什么,没准备。宝柱本就没什么东西,这回跟着你出门,总得象个样子,给他也添置了两身行头,行李已经放楼下了,爹给他准备了个担子,象斗笠雨伞什么的也捆扎了停当。明早的车已经给你们雇上了,现在天热,干粮不好隔夜,娘说明早起来给你们做一些,够路上吃的就行了。还有这一包,装了几味解暑清热的药材,万一有个什么,路上用得上。”
赵成材见她处处想得周到,色色备得齐全,很是满意,玩笑着行礼,“有劳娘子,要我怎么谢你?”
章清亭脸一红,低头嘟囔着,“你少来烦我,我就谢谢你了!”
那个……估计不太可能!
赵成材嘻嘻笑着开始动手收拾书本了,“我这一去少说又得半个月,家里事情你可多担待着点!娘那儿我今天也去交待了两句,她们倒没什么大事。柳氏今儿见了我,神色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说不好已经知道点影儿了。这样也好,她要是不作声,就等我回来处理,免得你总说我让你当坏人,她要是有个什么,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章清亭点头,“现在天色还早,你倒是别忙着收拾,先去一趟衙门才是。”她把贺玉堂所求之事跟他说了,“人家还在屋里等着信呢!”
赵成材倒不推辞,“贺家人还不错,这个忙咱们得帮!”
他重又洗了个脸,换了件干净衣裳,让宝柱提了灯笼,二人自去衙门了。
夏季日长,孟子瞻忙完公务,正在后院纳凉歇息,忽然听报赵成材来访,眉头一皱,“他来干什么?”
“会不会是为了晏二公子之事?”青松这么猜测。
孟子瞻摇头,“不大象,请他进来吧!”
青松犹豫了一下,“爷,您要不要换件衣裳?”
孟子瞻低头一瞧,“又没袒胸露腹的,怕什么?换那衣裳怪热的,反正又不点灯,就这么朦朦胧胧的看吧!”
青柏望天,青松撇嘴,出去接人了。
赵成材进来的时候,就见孟子瞻随意的穿着家常衫子,宽袍松带的坐在凉榻上大嚼西瓜,还盛情的邀请他,“来!快尝尝新鲜的西瓜,可甜着呢!”
赵成材心下暗笑,这个县太爷,正经起来比谁都正经,可偏偏非要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混淆视听,也不知他到底中意什么样的女子。
先上前行礼,孟子瞻满不在乎的摆手,“你若是找县官大人,请明儿一早上公堂。若只是来瞧瞧我,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别这么客套来客套去的,怪累得慌!”
赵成材心下明白了三分,他这是暗示自己不要提到正事。毕竟这夤夜前来,着实让人容易误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上前一笑,“大人放心,小可今日前来,乃是有一桩美事,想询问大人的意思。”
孟子瞻一听放下了手中的西瓜,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皱眉疑惑,这秀才想干嘛?“什么美事?”
赵成材看向左右,孟子瞻摆手,“但讲无妨,他们二人皆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
赵成材微笑,“不是信不过他们,只是今儿之事,关系到一位女子的名声,若是大人觉得不介意,那在下便说了,只是不管这事成与不成,请切勿走漏风声。”
呃……孟子瞻会错意了,秀才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竟要把自家小妹子许配给我不成?
他这么个明白人,当然早就瞧出赵玉莲和牛得旺之间的那点牵连。虽然赵玉莲很漂亮,孟子瞻也很欣赏那女孩的聪明灵秀,但他绝对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不至于见到美色就迷昏了头脑。而且赵玉莲也不象是个见异思迁的姑娘,她要是对此事心存怨怼,那一日不会那么拼命的维护牛得旺。
说起来,孟子瞻还有几分敬重她的意思,年纪小小就承担份常人难以忍受的煎熬,却毫无怨言。那么现在,会不会是因为担心薛子安继续寻衅滋事,所以他们家达成协议,将妹子转送给他?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自己要不要接受呢?
若是作为一名官员,当然是不能接受的,不仅不能接受,他还应该大义凛然的说些客套话,诸如一定保护他妹子周全,给她找个好婆家之类的。但那未免太委屈自己了吧?这煮熟的鸭子送上门来还不吃,绝对的矫情!可若是收下,未免也有点太那个趁人之危的嫌疑。
孟子瞻还在那里左右为难的纠结着,赵成材快人快语道出始末,“是飞马牧场的贺家小姐,年已及笄,品貌出众,想请问可否有缘与大人共结连理?”
孟子瞻嘴角微微抽搐,似是牙疼,还好借着夜色,让人看得不大清楚。
但旁边那二位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却早已看清主子的表情,一个两个低下头,绷紧了面皮使劲憋着笑。
孟子瞻清咳两声,起身给赵成材还了一礼,正色道,“对不住了,我虽孑然一身,也无婚姻之约,但朝廷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地方官员在任职期间,不得在本地娶妻。这也是防着结党营私,包庇纵容之意。”
赵成材明白了,起身告辞,“请恕在下唐突之过。”
“不知者不罪。”
送走了赵成材,青松青柏相顾而笑,“爷,那条规矩好似并不作数的,正妻不能娶,您先娶个如夫人回来也不错啊!到时回京还带个胖娃娃回去,老夫人总该高兴了!”
“只可惜,想来的没来,不想来的来了。”
孟子瞻冷冷的看着二人,“很好,要不要一起在这儿纳个妾,然后回了京师再娶妻?反正你们二人的亲事都订下了,碗里的跑不了,锅里再捞一把就是!”
二人面面相觑,神情立即肃然起敬,“爷方才实在是太神明英武了!”
“简直坐怀不乱!”
“错!赵秀才是男的,爷是视红fen如骷髅,胭脂如粪土!”
“我可不是和尚!但我可以逼你们去和尚!再啰嗦试试?”孟子瞻恶狠狠撂下威胁,扬长而去。
赵成材去了贺家说清事由,贺玉堂谢过他,却又顿足叹息,“总是无缘!”却又拜托他,“你到底是读书人,相互熟识,若是郡里有什么好人家的青年才俊,可否跟我们说说?我们也好去打听,哪怕家世寒微一些也不要紧,关键是人品好。”
赵成材微有诧异,“你们家这是想要招个书生女婿么?”
贺玉堂颔首,“说来惭愧,我们家世代从商,虽薄有积蓄,奈何门中一直出不了读书人。这一来就无法挂牌行官商,二来所受盘剥也多。家父一直希望妹子能嫁个书香世家,沾沾人家的文气。咱们远的不说,就拿你家现在来比,你们家马场的税赋便少了我家多少?若是等你家生意做起来了,这马匹自然能比我们卖得价低,要是数量再大,这其中差价可就越高了。”
赵成材明白了,心中窃喜,原来自己的作用还这么重要啊!回去得在章清亭面前好生吹嘘吹嘘。
章清亭并不留意那个价钱之事,却更加关心,“这北安国是怎么定义官商的?”
赵成材道,“官商一般都是家中有人考取了功名,比如说我考中举人之后,真正得了授职,那么族中之人或是其他亲朋好友在积累了一定的条件之后,就可以通过我向朝廷申请挂牌行商,象贩卖官盐,开矿炼铜之类的大生意便可以做了。要是自家没有,就得找那那些当官的人,交纳重金,买一个官商的资格。不过那个牌照极其难弄,二来受制于人,朝不保夕,若非多年的世交,很少有人愿意尝试。”
“那你们这儿没有捐官一说么?”章清亭想起了南康国的捷径。只要有钱,捐到一定数额就可以得到某一品级的官衔,也是能去申请官商的。
赵成材摇头,“那个捐官咱们这儿是没有的,百姓会骂朝廷太贪钱了。而且也怕有些为非作歹之人,买了官后仗势欺人。故此官是不卖的,非得自己考不可。”他趁机自吹自擂,“现在要不是我有个功名,别说税了,就象你赚了多少钱全得一五一十到官府备案,若敢瞒报虚报,一旦查出来,家财充公不说,还得抓去流放坐牢!”
这个章清亭却是知道的,白他一眼,“二回给我考个官商回来才算厉害呢!”
赵成材笑道,“你心也忒大了些!这官商赚钱是多,但是逐利之人也更多了。纵是我考上了,你以为咱家就一定能Сhā得进去?上头还不知道多少层官儿呢!哪轮得到咱们?倒不如老老实实先把自己手上的事干好,日后再慢慢来吧!”
章清亭撅着小嘴,“我不过问一声,你还当真教训起人来了!嗳,贺家真想找个书生女婿啊?”
“怎么?你有人选?”
章清亭狡黠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赵成材一拍脑袋,“我怎地把他给忘了?鸿文啊!虽然以前有些花花肠子,可现在当真全改过了。他们两家家世也相当,就不知相互有没有那个意思。只鸿文我瞧他这意思,不太有心进学,可贺家对未来女婿的要求好似必须得进学中举的。算了,等我回来,再跟他们好好聊聊吧。”
章清亭抿唇一笑,“若是成了,倒也是一桩美事。”
忽听外头敲响二更梆子,二人不再多说,收拾完了各自歇下。
翌日一早,赵成材打点了行装,带着保柱,二人上车出门了。章清亭自然又有一番嘱咐,然后自去马场忙碌,纷纷扰扰,自有许多琐碎之事。
这日张发财把铺子里的东西一归整,发觉有不少货都快卖空了,还有些被人问得多的需要添补之物,自己心里想着,让张金宝一一记了明白。
章清亭还想着上回赵成材提过要些小孩儿使的软弓小箭,也吩咐他去进几套回来。再让他去看看永和镇大铺子里的马鞍器具,回来好说给田福生听。
他们上回打了套马具过来,晏博文说做的手工是没话说,只那样子实在不怎么好看,比京城里可差远了,若是普通农夫使用倒还罢了,要是好马,非得配好些的鞍具才成。
这个话并没有错,这买卖得分三六九等的来做。一套马具费的工夫可不短,现在还没有多余的能力去给他们招人手,从现在到明年,是得慢慢做些马具出来备用的。
张金宝道,“那我就算是看了好马具,可也难画得出来,倒不如让田大哥跟我走一趟,恐怕还好些。”
章清亭想着虽是这个道理,可他家那么大一摊子,怎么走得开?纵是勉强走开了,他那么个要强的性子,必是不肯让自己帮着照顾他家的,那满屋子老小可怎么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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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二○六)天灾
(二○六)天灾
章清亭发愁不知该怎么让田福生安心的出去走走。学习学习,张发财想了半天,替她出了个主意,“田家那大小子无非是年轻,又跟咱们家有那么点子关系,觉得面子上抹不开,总不好意思。那就别去他那儿碰钉子,我去找他爹说合说合。这做父母的总是为着子女着想,只要他爹肯了,非让他去,那福生那儿还能有什么话说?”他说着又想起一事,“说起来,他们家也怪艰难的,两个孩子都没来上学。上回他家水生来这儿通知说马具好了,眼巴巴的在学堂外头站了半天,看得人心里难受。”
旁人尚可,赵玉兰当即眼圈都红了,扶着后腰转身离开。
章清亭觉得张发财主意不错,又想了想,“那您去就这么说,让福生把那皮匠也叫上。这费用也归我们出,这有两个人他只怕心里就好过些了。再跟他们说,也不是白给钱让他们出去逛的,若是去了回来,还得让他们上我这儿来摁个手印,花了多少钱我都得记账的,往后可不许随便帮别家打这些新式马具,这样咱们出钱,他们学了回来干活,大家心里可能就都舒坦了!”
张发财乐呵呵的道,“这样说就更好了,想来是无不应允的。”
张罗氏在一旁闲磕着瓜子Сhā言,“若怕给钱他们不收,依我说,倒不如把你婆婆前些天送来的那些新面粉一家给上一袋,十来天的嚼用也就够了。纵是不干活,都有饭吃的。”她现在成天买菜做饭,倒是很有经验。
章清亭觉得这主意很是妥当,当即让张金宝去小库房里搬出两大袋子面粉来,又装了两大包夏天常用的绿豆冰糖,也不赶车,就牵了匹马驮着,随张发财去了田家。
等他们出门了,她才去里屋瞧赵玉兰,见她坐在灯下垂泪,上前劝解,“不过是一二年的光景。再艰难熬熬也就过去了。”
赵玉兰含泪摇头,“可他们……实在太苦了些!嫂子,要不你让谁再去带个话吧,别再让他等了,好生找个姑娘成个家,别委屈了老人,又耽误了弟妹!”
章清亭在她身边坐下,“你以为随随便便找个姑娘就不耽误他家弟妹了?万一人家嫁进来不愿意心疼他弟妹呢?纵是愿意心疼的,那福生怎么办?心里头就一辈子惦记着难受着?玉兰,你也别老想着太艰难了。咱们现在一时是不好让人过去帮忙,再等一年,我们那马场里开始出马了,他那铁匠铺子自然也就带旺了,到时一样的请帮工小厮回来,家里弟妹不就委屈不着了?”
“可是……”
赵玉兰还待再讲,章清亭却拍拍她的手,“你呀,也替自己想想吧!若是错过了他,将来你上哪儿再找这么个人去?”
赵玉兰脸上一红,“大嫂,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一想到他家那样儿,我什么也帮不上,心里头就难受!”
章清亭抿唇笑了起来,“谁说你什么都帮不上?你人虽不能过去,但活可以帮他们干啊!等过两月,你肚子里的小东西出来,养好了身子,给他们家做几身衣裳鞋袜总是行的吧?这个不是看笑话,他们家身上那衣裳补得确实难看了些。等哪天有空,让他家那个妹子,我记得是叫秀秀的吧,叫来跟你学学针线,也是可以的。”
赵玉兰懂章清亭的意思了,有个小妹子来来去去的通消息,自己也能替他们家分担些家计了。不由收了泪,低头羞涩的道,“谢谢大嫂。”
章清亭嗔她一眼,“跟我还客气什么?这下子不愁了吧?”
赵玉兰赧然一笑,的确心情好了许多,章清亭又问她小孩儿东西准备的情况。
“没什么太多东西,娘说小孩子长得快,一季有个两三套衣服换洗,再拆些家里的旧被里裁做尿布就够了。就今年冬天难带些,明年大了就好了。嫂子,我生时还是回家去吧,小孩儿不知白天黑夜,哭起来也挺闹心的,免得折腾得你们都休息不好。”
章清亭皱眉,“这叫什么话?难道你回去了。孩子就知道白天黑夜不哭了?断然没有的事。那边只有你爹娘二人,他们马上还要翻修房子,你回去了怎么弄?更吵得不得安生了。咱们这儿好歹还有这么多人,象娘、小玉,隔壁小青,空闲时都能够过来搭把手。你就安心住下吧!”
“可是娘说……”赵玉兰犹豫一下,吞吞吐吐的道,“这生孩子有血光之灾的,这儿毕竟是你和哥的家,我又是嫁出去的女儿,怕有煞气冲撞了你们!”
章清亭扑哧笑了,不过婆婆这一点还是挺为他们着想的,“你母亲不是会跳大神么?若是怕那个,让她来作个法不就好了?”
赵玉兰自己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却是很诚恳的道,“嫂子,谢谢你!”能有这份心胸和气度,并不拘泥于这些小节,当真是非常难得了。
章清亭伸手抚上她的肚子,“你别谢我,我等着这只小孙猴子生出来报答我呢!对了,他名儿想好了没?真叫孙小圣啊!”
赵玉兰呵呵笑了,“哪能呢!那不过是大伙儿开玩笑的。嫂子你倒是帮忙想想,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愿这孩子不管男女,日后做个善良本分的人,可别象孙家人那么混帐就好!”
章清亭想了想,“那就叫孙善慈可好?既有善良仁慈之意,又有善待家慈,永远惦记着你的意思。”
赵玉兰口中默念几遍,“我觉得倒好,小名儿就叫阿慈,又好念又好听。”
“那就出去说给大伙儿听听吧!”章清亭挽着她又出来纳凉。说给众人,都觉不错。
张小蝶打趣,“大姐,你什么时候也生一个出来给我们玩玩?”
“去!没出嫁的大姑娘成天疯疯癫癫胡说什么?”章清亭瞪她一眼,耳根子却红了。
张小蝶还笑指楼上,“你那早晚三柱香供了没?”
章清亭恼羞成怒,“死丫头,我今年一定把你嫁出去!越来越不象话了!”
正说笑着,张发财父子回来了,很是高兴,“都应允了!按闺女你那么一说,当时就把皮匠小郭也叫了来,连福生都没二话,东西也给他们各家收下了。明儿各自收拾收拾,后日一早走。”
章清亭一笑,“这是娘出的主意好!”
张罗氏难得受人夸奖一回,很是高兴。又说了会子闲话,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第二日一早,章清亭仍是去了马场,张金宝要走开几天,便把方家的伙计吉祥借了,这两日帮着赶车接送。又看马场还缺些什么,需要采购的,也得一并置办。
他们自忙,赵玉兰在家却等到了一位昨晚还提起的客人。
田秀秀红着小脸捧着个包袱,“玉兰姐,哥明儿要出门,没件象样的衣裳,这都是我补的,娘说实在没法见人,让我送来,请你帮忙再弄弄。”
赵玉兰赶紧打开,忙忙的寻了针线,拆开修补,又见这衣裳着实脏污得不象话,领口袖口多有没洗干净之处,便让小玉帮忙重新浆洗了晾上。又嘱咐秀秀,“你再回去,把家里所有的旧衣裳都拿来,一同帮你浆洗缝补了,以后再有,也别客气,都送来吧!你在家就管把饭做好,把爷爷和娘伺候好就行,知道么?你回去说,谁要是客气,以后就都别来见我了!”
田秀秀迟疑着点了点头,扭头就要跑。赵玉兰又把她叫住,从厨房里拨了两碗荤菜,拿篮子给她提了,“路上慢些走,等吃了中饭再来!”
田秀秀冲她笑得灿烂,飞快的跑了。
过了晌午,田秀秀果然又来了,带了一堆脏衣裳,很不好意思,“哥说,那就辛苦你了!”
赵玉兰一笑,端了碗凉凉的酸梅汤给她,“这些衣服补得一会儿工夫,早上晾的衣裳差不多了,咱们说说闲话,等一会儿干透了你先拿回去,明儿再来拿这些。”
田秀秀犹豫了一下,接了酸梅汤却并不喝,摆在桌上,“这个我放着,我还得回去煎药干活呢!等煎好了药再来拿衣裳行么?”
赵玉兰听得心酸,摸摸她瘦弱的肩膀,“那你快回去吧!”
田秀秀又匆匆忙忙的跑了,直到日头偏西,才又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端起酸梅汤一饮而尽,“这会子可以说说话了!中午馒头都蒸好了,菜也弄了,现在天热,晚上纵是凉的,也能吃的!”
赵玉兰早把田福生的衣裳收拾好了,打了个小包袱,里头又暗塞了双新买的布鞋和一百文钱,却不慌着给她,而是按着田秀秀坐下,“瞧你跑得气咻咻的,那儿有水盆,你自己洗把脸,过来姐给你梳个头!”
田秀秀摸摸自己满头的汗和乱蓬蓬的头发,很是羞赧,洗了手脸过来,赵玉兰已经准备好梳子和新头绳,细心的给她整整齐齐的绑了个大辫子,收拾整齐,对着镜子一笑,“多好看的小姑娘,就是没时间打扮!”
田秀秀红着脸低下头,赵玉兰又问了她些家计情况,心中暗暗思忖着该帮他家做些什么。聊了一会儿,也不多留,拿着包袱送她出去。
正好下学时间,出门遇到牛姨妈过来接牛得旺,现在书院里上午学经史算术,下午增设了一堂课,轮番教琴棋书画。近来又因收了几笔捐助,算算钱也够了,便不再加收学生费用,免费开放。所以只要家里活不忙,大半孩子都是能来学的。
领着牛得旺他们仨小子进屋,乍见个陌生清秀的小姑娘从家里离开,都很好奇,等她走了,牛姨妈才问,“那谁呀?”
“田家小丫头,田秀秀!”张发财指着小丫头背影教训几个孩子,“你们瞧瞧人家,这么点年纪成天在家做饭洗衣,照顾一大家子。再想想你们,成天好吃好喝的有人伺候着,要是再不好生念书,再想想对得起谁?”
牛得旺吓得一躲,却又瞧着田秀秀背影好奇,“她怎么长得跟竹竿一样?”
牛姨妈嗔着儿子,“那是干活累的!又没得好生吃饭,才长成那样!”
牛得旺摸摸自己身上圆滚滚的肉,“不吃饭,会饿!她要没饭吃,让她来我们家吃吧。”
众人都笑了,牛姨妈叹道,“这世上可怜人不知有多少,咱们家又能管得过来多少?”
张发财道,“旺儿能有这心已经很不错了!”
张元宝道,“老师有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把别人家的老人和孩子当成自己家的亲人看待,这个天下就好了。”
牛姨妈点头,“那得大家都这么想才行!我明儿也得回去了,让成材媳妇晚上过来找我一趟。”
章清亭晚上归家,先细细的嘱咐了张金宝一番,“这回你第一次自己带了银两出门办事,可得万事小心。路上不要与人争执斗气,不许饮酒!置办东西时一定要睁大眼睛挑好了,算账时宁肯慢一点,别弄错了。再有,你还陪着田郭二人,路上不要太小气了,也不要打肿脸充大方,平时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露财不叫穷,办完了事早些回来,知道么?”
张金宝点头一一记下,却也嘱咐他们,“姐夫走了,我这也出了门,家里没个年轻男人,你们可也得小心。元宝你别舍不得,让小白睡前门去,好歹有事也能叫两声。还有晚上关门闭户,炉火灯火都别忘了熄!姐夫走时再三交待的。”
“有你爹在,放心吧!”张发财拍拍儿子肩膀,“这小鹰大了总是要自己学着飞的,你大姐这是给你机会呢!可别给她添堵,好生把差办了回来。”
张小蝶咯咯笑道,“要办不好就不许回来!”
“那也不能这么说!”章清亭道,“若是遇上什么打劫行凶的,宁肯钱全赔光了,也别伤了自己性命!平平安安回来最是要紧。”
张小蝶当即道,“那要这么说,大姐你也给我笔钱,让我出门办趟差练练!”
“行啊!”章清亭挑眉一笑,“若是金宝办砸了回来,我就让你去!不过金宝,你要是真赔了,这笔钱可得从你日后分红里扣出来!”
张金宝拍着胸脯应承,“大姐放心,不说办得多好,但至少不砸锅!小蝶你想去,等下辈子投个男胎再说吧!”
他们兄妹又斗嘴去了,章清亭摇头笑道,“有这工夫不如去把行李打点好,早些休息,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知道累的?赶明儿再多分点事你们做去!”
两兄妹都笑不作声了,章清亭让小玉作伴,一起去了牛家。
牛姨妈正等着她呢,说起一事,“今儿年成不好,一直旱到现在,虽说目前还没什么异动,但有些大的米粮行都已经开始囤货了。想来下半年的粮食定是要涨的,你若是能收回些银子,倒是先存点粮食好,我这次回去也要进货了,你若是想要,我便帮你也收一些上来。”
章清亭点头,“那就有劳姨妈费心了,我也想着这事,正想跟您说呢!这儿是各种数量,麻烦您帮我置办了,这二百两是定银,回头收了银子再还这账。”
牛姨妈收下,一时又说起天热得不正常,章清亭道,“要是痛痛快快下场大雨就好了!”
“可不能下!”牛姨妈笑道,“你这孩子从小杀猪,没种过庄稼吧?这么大夏天,虽说旱了点,但苗谷都还能长,总有六七成的收益,要是这时突然来场大雨一淹,那可不得了,这一季都白搭了!到那时,天也冷了,除了冬小麦,什么都种不了,立马其它粮食就得暴涨!”
章清亭汗颜,还真是不懂。
从牛姨妈家出来,随口问起小玉家中干活辛苦与否,小玉却吞吞吐吐,有话想说不敢说的模样。
再追问几句,让她放心大胆的说,小玉才道,“家里的事本来就很多了,还要帮着马场那边浆洗缝补,可是玉兰姐现又接了一宗来,我今儿下午就洗了一下午衣裳呢,连头都没抬过!我也不是不愿干活,只那又不是咱们家的,干嘛还得要咱们干?”
章清亭明白了,拉着小玉语重心长的道,“小玉,咱们家人多事杂,确实是辛苦你了。咱们家现在请不起多的人,玉兰现在有了身子,她又想帮着人家做点事情可怎么办?她这人是怎么样的,你来了这么长时间,应该不用我说也清楚。现在是她实在弯不下腰没法干活,所以才让你帮忙,若是等到她能动了,绝不会叫你动一指头的!人哪,都会有遇到困难的时候,这时最需要别人出手相帮了。若是都撒手不管,那大伙儿相处一场又有什么意思呢?你就帮着她先干上一段时间好么?这样吧,我们的衣服分给各人自己洗,这样你就又能省些事了。”
小玉听她这么说,早就羞红了脸,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大姐,是我一时糊涂,想岔了心思。其实我下午原也没多少事,少歇会子午觉,也能干完的。”
章清亭这才满意,“那就委屈你了,若是实在累得慌,也别客气,要怕人知道了不好,就私下找我说说,让大伙儿分担一些,大家也能理解的。”
小玉听了这话,真是暖到了心窝子,当下再无怨言。章清亭心中好笑之余,却也在想,等到玉兰生产那两个月,还是再请个大婶回来帮忙搭把手吧。要不全扔给这个小丫头,她也确实吃不消。这个先就不告诉她了,到时再说,小丫头肯定又得感动一阵子。
章大小姐忽地想起自己从前的那几个大小丫头,也不知在张蜻蜓手底下过得怎么样了。那杀猪女虽然恶名在外,但看她肯养活这一大家子,就知她心地着实不错的。那几个丫头对自己还算忠心,张蜻蜓应该会善待她们吧。
次日先送走了张金宝他们一行人,才让吉祥赶着马车去马场。
皮匠小郭是个极风趣的年轻人,虽然穷兮兮的,但性格爽朗,章清亭初次见他,印象就很不错。田福生的衣裳虽是旧的,但补得妥贴,便显得顺眼了许多,脚上还分明穿了双新布鞋。
赵玉兰远远的在院子里瞧了一眼,便心满意足了。回头田秀秀来的时候,她特意带着她回了趟赵家,收拾了几身自己从前稍好的旧衣裳给她,又让柳氏抓了几只下蛋的母鸡,雇个人帮忙送了过去。
赵王氏回来听说倒是好笑,想想闺女却又心疼。听说那边送了两袋面便短了些,忙又收拾了出来,让赵老实赶着驴送到胡同去。
马场里的事情昨日都安排停当了,晏博文正带着伙计,整顿了马队,背着水桶准备去往官府指定的地方送水。
章清亭想了想,“我跟你一块儿去!”她也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个干旱到底到了个什么程度,得做点怎样的准备才合适。
“可那儿走不得马车,”晏博文有些犹豫,“骑马可有些辛苦。”
“没关系!”章清亭这些天在马场里也慢慢的练出来了,只要马不跑快,慢慢的走,她还是能驾驭的。
马场便交给了方明珠和张小蝶,这边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整个队伍里最活跃的就是黑虎了,不知疲倦的在马队前后巡梭往来,偶有想低头吃草或是走岔队的马儿,便吠叫几声赶它们归队,沉着脸的模样很象个黑脸包公。
章清亭瞧着莞尔,因是驮水,马儿走得并不快,也能查看途中的情况。
一路上,可以看到有不少牛马往上运水。水桶都是衙门发的,上书大大的红色“官”字,成群结队起来,很是蔚为壮观。
起初还瞧不出来,等走了小半个时辰,章清亭便感觉出来不同了,马蹄不再象在下面那时踩踏的都是青草,而是出现越来越多祼露的黄土。一蹄子下去,便有浮尘扬起,越往高处走,那旱得就越厉害,头先不过是手指头粗细的裂缝,可再后头,裂缝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看得章清亭暗自惊心。
这天灾人祸可是最难预料的,也不知明年的粮食能不能供应得上,可别自己刚接手个马场,就得面对无食喂马的境况。
第二卷 (二○七)塞翁失马
(二○七)塞翁失马
神骏马场分到送水的地方叫做杜鹃坪。顾名思义,那儿漫山遍野都是杜鹃,若是春暖花开之际,景色极其宜人。但现下,却可毫无诗情画意可言。高地向阳处一片干涸与荒芜,只有洼地背阴处还长着绿油油的庄稼。
每一个送水马队到时,都有一群排着长龙打水的百姓在欢呼。因怕抢水打架,各处供水点都由官府组织了差役在此维持秩序。
晏博文拿了官府发放的文牒,上前找官差验过盖章,核准数量,才按次序一桶桶发放给百姓,仍把空桶交他们带回。
孟子瞻这一点想得非常周到,所有来帮忙送水的人家,除了上了一定数量的有铜牌赠送,哪怕只有一桶两桶,也可以凭借这文牒记录适当减免一些赋税。故此许多百姓,不管是否真心做善事,只要家有余力的都愿意走上这一趟。这一担两桶看起来少,但聚沙成塔,还是有效的缓解了燃眉之急。
水发放下去之后,各家各户都舍不得喝。而是送到田间地头,用碗小心的盛了,一株株的灌溉承载希望的禾苗,才舍得舔舔带着湿意的碗,润一润龟裂的喉舌。
章清亭看着心头沉重,“这么多百姓,咱们才送这么点水,哪里够分?能多跑两趟的么?”
晏博文摇头,“这么大热的天,马儿一来一回就得半天的工夫,体力消耗着实不小!再有那些怀孕的母马,再跑一趟可实在折腾不起了。”
章清亭不忍再看,拨转马头离开了。
回去的路不用负重,马儿轻快了许多,但人的心情却无法轻松。抬头瞧着万里无云的蔚蓝晴空,章清亭第一次觉得这阳光灿烂得过于刺眼。
心里怨怼,这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就不能下场及时雨缓解下灾情?
归途之中,遇见支小小的队伍,俱是本地的乡民,庄重肃穆的捧着三牲果品,抬一顶花花绿绿的法轿,里头端坐着位法师,往山顶作法求雨而去。路上行人纷纷避让,很是恭敬,章清亭也下了马,默然垂首肃立,管他是真材实料还是欺世盗名。都真心的期盼他能成功。
再上了马,往前行了一程,晏博文提醒众人,“前方路窄难行,大家可得分外留些神!”
这条路除了章清亭,大家都走过,本就崎岖,又因天旱,路上碎石沙土松动,他们来时是上坡路,还好着力,现在是下坡,马蹄就容易打滑。虽然这路两边的山谷不是太深,但很是陡峭,一旦马儿失陷,极易损伤。
领头的老吴吆喝着伙计们下了马,牵马步行。章清亭见状便也要下马,晏博文拦着她道,“这儿路很硌脚,你没走惯,应付不来的。就坐在上头跟着大伙儿慢慢的走。你人轻应该没事的!福庆,你过来给老板娘牵马,我到后头招呼着!”
小厮福庆忙应了,赶上前来挽着章清亭的马缰绳牵着走,晏博文自去了后头压阵。
章清亭瞧瞧自己脚上薄底的绣花鞋,再看看那路,确实没法走,注意了一下众人的鞋子,倒也有一大半是薄底的,好些人都磨损得不象样了,想来走着定是难受的。她有些自责,“是我们疏忽了,回去就给你们换厚底的鞋来!”
福庆听了笑道,“纵是厚底搁这路上,也不经磨的!没的白费了双鞋,纵是发了,我们可也舍不得穿!”
章清亭嗔怪,“可这脚磨了,人不更难受?难道鞋还比脚值钱?”
“我们都习惯了,没事!脚上都起老茧的,不会再打泡了!”福庆满不在乎的摆着手。
前头长工老韩听了Сhā言,“老板娘,您给我们发双鞋子也行啊!再备两双草鞋,那个又透气又凉快,磨坏了也不心疼,就穿出来走这山路了,好鞋子留着我们在马场里穿。赶着年下,要是能给我们弄双马靴就更美了!大伙儿说,是不是呀?”
他这么一起哄。众人皆是笑了,象那些家里买的小厮皆不作声,只那几个年大的长工乱七八糟的应和着。
章清亭心下暗忖,这就是家里的和雇来的差别了。家里的小厮年纪既小,日后还全仗着家主娶妻置业,只要善待他们,都是愿意把马场当家来看的。可雇来的就不一样,干了今年还不知明年在哪里,当然是想着尽量给自己多谋些好处的。
她一时触动心事,琢磨着等这马场日后渐渐做大了,这些长短工之间还是得有所区别对待才是。
还有在家的两个丫头和小厮,虽然没有直接来马场出力,但承担了家计,也是间接分担了马场的事务,等到马场分利时,可也不能忘了他们。
这管人可也是一门学问,要让大伙儿都能安心做事,卖力干活,这个安排可是非常重要。
章清亭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那回去了就先买几双草鞋回来,这大热的天。大家好穿,至于那布鞋马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大家好好干,哪里还怕挣不来?”
她这话里便留有活口,既不算完全应承,也不算没有应承。至于发不发,几时发,那就要看众人的表现了。
这有东西总比没东西强,大家得了她这话,倒是都很开心。奉承了她几句大方贤惠,说说笑笑的往前走。不期然,前头迎面也来了支送水的队伍。
一照面,章清亭当即咬牙切齿,真是冤家路窄,领头的正是银钩赌坊的于掌柜。
薛家本来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从来不屑于做这些善事。可上回和孟子瞻正面冲突之后,他也有些担心,毕竟是父母官,就怕他打击报复什么的,便想着找个机会和孟子瞻缓和缓和。
但孟子瞻油盐不进,送上美酒佳肴、金帛美女全都被退了回来,薛子安正苦于没有门路讨好,便听说官府征水之事,况且还有赋税可以减免,反正他家马厩里光给打手护院就养着几十匹快马,闲着也是闲着,便也出来到衙门领了份文牒,做这趟差。
孟子瞻倒是一视同仁的也亲自去给他家颁了块铜镜,薛子安还想套套近乎,但孟子瞻只站在大门虚与委蛇几句,便告辞去了别家。
这见面不总还有三分的情面?薛子安虽是碰了一鼻子灰,但想想还是让人把这趟差办好,到时一来二往的关系总会好起来的。
于掌柜见了章清亭,也是皮笑肉不笑,“赵夫人,别来无恙啊!”
“承蒙惦念,一切安好!”章清亭淡淡的客套应了,继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可是路只有窄窄的一条,若是两骑,必须很小心的避让才行。自己不可能退回去,薛家人更不可能给他们让路。章清亭知道这家子都非善类,不想多生事端,况且他们也是去送水的,不管动机如何,总是有利于一方百姓。便高声吩咐,“原地歇息,先让送水的队伍上去!”
“承让承让!”于掌柜拱手抱拳,心中却暗自生出一条毒计。若是能成,那回去可得在薛子安面前大大的领份功劳了。
跟后头人使个眼色,他驱着马自往前行,起初倒好,可及至两条队伍交错,正要和章清亭擦身而过时,他假装打喷嚏,从袖子里掏帕子时就把火折子带了出来,用力晃开往章清亭那马头上一掷。牲畜怕火乃是天性,马儿乍然受惊,“唏溜溜”一声长嘶,就往旁边退却,一蹄踏空,顿时带着章清亭便往山坡下滑落。
小厮福庆吓得脸都白了,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拉得住一匹马?人僵在那里都忘了松手,跟着就被一起拖得滑了下去。
“小心!”晏博文在后头看着情况不妙,一个纵身从马上飞跃起来,先冲下去救人了。
而于掌柜的也假装受惊,哎呀呀夸张大声叫着,身子后仰,遮掩着身后家丁把那马背后的水桶一撩,哗啦泼了出去。
这一下,两头队伍都乱了起来,更显拥挤。一个要上,一个想下,争先恐后,不得安生。在于掌柜带头示意之下,后头薛家家丁有意识加重了这混乱的局面,提点着自家马匹去挤踏章家的马匹。马场伙计毕竟老实,比不得这些成天为非作歹的恶奴,只想着约束好自家的马匹,根本就不知反击,于是更显劣势,很快又有几匹马被挤了下去。
于掌柜心中大是得意,他心里头早就算计好了,这一下,既能让章家马匹损失不少,又能把受惊失水的罪过赖在章家头上,于已是一无所失,越发停在那里不走,恶毒的想要把章家马场所有的马匹全挤下去。
“汪汪!”忽然两声如狮吼的狗吠,黑虎如道闪电般从前头冲了回来!
这段道路狭窄,黑虎走得不耐烦,先跑到了前头一个高处看着,意欲等着队伍都过去了它再走。
却不料横生变故,黑虎眼见自家马匹被欺负,顿时大怒,从上头冲了下来,三爪两挠就把薛家的马匹拨开,还赶下对面山坡好几匹,给自家的马匹留出道来。
它转头吠叫两声,驱赶着自家已经吓傻的头马快速通过。这一下立即惊醒了领头的老吴,赶紧先指挥着马儿离开。有人带了头,后头的马匹就稳当多了,都知道要跟着头马快步离去。
于掌柜一看不干了,这哪来的狗,居然如此聪明,假借自家马匹受损就下了令,指着黑虎号令家奴,“你们死了么?给我打死这只疯狗!”
上回孟子瞻收了薛家的棍棒,这些家丁出来,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不敢再带凶器,但怀里的匕首小刀,马背上的皮靴绳索还是有的,仗着人高马大,当下一齐向黑虎身上招呼。
黑虎毫不畏惧,呲着尖利的剪刀牙,脖子上那一圈黑色的鬃毛都竖了起来,犹如发怒的小狮子一般,冲上去应战。
獒犬好战是天性,寻常三五只野狼都不是它的对手,何况是一群家养的马匹?它仗着身小灵活,在马腹下穿来穿去,没几个回合,便把先围攻它的几匹马全都挤兑得掉了下去。
有那恶奴高举马鞭抽它,它纵身就飞扑了上去,把那人重重的撕咬了一口,直接给扑得滚下了山坡。自己却又飞身回来,护着自家马匹,继续打斗。就算偶尔被人的鞭子抽到,但它那皮粗毛厚的,根本无所畏惧。反而越见血,越打疼了它,它倒越兴奋起来,眼睛开始染上一层血红,瞧着人胆战心寒。
章家下剩的马匹已经全部安然通过了,老吴命人看着,又带人回来营救掉下去的人和马。就见自家的黑虎如发了疯一般与薛家人马撕打着,他们听晏博文说过,发了怒的獒犬就连主人的话也不会听,只有打斗结束才会停止战斗。故此都不敢上前喝令,只顾着救人拉马。
晏博文已经救起了章清亭和福庆,因为干旱,山坡上浮土甚厚,他俩滚下去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弄得灰头土脸,膝盖手肘磨破了,受了些皮外伤,损了衣裳。
老吴放下绳索,众人七手八脚的先把他俩拉了上来。
章清亭本来一肚子火,待见到黑虎把薛家人打得七零八落的狼狈模样倒是冷笑起来。
“呸!”她重重吐了一口灰,“这帮子畜生也就配我家的畜生来收拾!”
可转头清点自家的马匹,她笑不出来了,这一下子,伤了五匹马,还有四匹是怀孕的母马,这么一番连惊带吓的,还不知道回去那胎保不保得住。
薛家财大气粗不在乎这点子折腾,可她在乎!自家的每一匹马都是多么金贵,这人渣怎么就这么跟自己过不去?
她不由恶向胆边生,巴不得黑虎把薛家所有马都赶下坡去!其实也不用她吩咐,黑虎已经斗得性起,管他是人是马,一律都要咬伤赶走才罢!
于掌柜节节败退,心中着实怕了,这回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想害章家没害成,反倒把自己家这么多人马赔了出去。这要是回去了,别说领赏,以薛何两夫妻的吝啬性子,非把自己剥皮拆骨不成!可谁知道,这杀猪女剽悍,养的狗也不知是什么异种,居然也如此剽悍?
眼见黑虎步步紧逼,他只好高声讨饶,“赵夫人!你快拉住你家的狗!”
别说我拉不住,就是能拉住也不拉!谁要你那么坏心眼的先下毒手?
章清亭心里腹诽着,但冷静不失,此时任何过激的言行都会授人以柄,秀才当日那么生气都没对薛子安口出一句恶言,她当然也做得到,反正只是顺水人情,便假模假样的唤了两声,“黑虎,回来!快回来!”
黑虎当然不听,它虽是畜生却极知好歹,认准了于掌柜就是指使人打它的头领,不打倒他誓不罢休!
于掌柜眼见这大黑狗就是不肯放过他,吓得面如土色,都快哭了,“赵夫人,求求你,快叫住你家的狗吧!”
章清亭爱莫能助,倒是晏博文看不下去,提醒了一句,“不想死的,自己往山坡下滚!”
于掌柜听他这么一说,想来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把牙一咬,心一横,自己从马上跳下来,当真就往山坡滚了下去。
黑虎却还不依,又追下来,到底亲手把于掌柜又抓了几道伤痕方才作罢。
晏博文转头解释,“老板娘,不是我心慈手软,黑虎要是认准了头领,那是至死方休的,咱们很没必要弄出人命。”
章清亭点头,“只是可惜了我们家的马!真是恼火!”
她话音未落,却听旁边传来一阵马嘶,又有几只马闪了过来。与寻常家马不同,这些马无鞍无辔,鬃发飘扬,身形灵活之极,大眼睛瞧着薛家那些马匹遗留下来水桶里残余的清水,欢呼一声,冲下来饮水。想是天旱,不知从哪个高处跑下来的几匹野马。
晏博文当即眼神就亮了,立即作个噤声的手势,只低声对左右使个眼色,指了指当中那匹黑色的马儿。
章清亭就见旁边老吴老韩他们也是摩拳擦掌,将绳索作了套子,相互指指点点,很是激动的模样。
难道谁套到了野马就归谁了?她心中纵有疑问也不敢相询,静悄悄站在一旁等候。
却见晏博文忽地甩出一个强套,正好圈在一匹黑马的脖子上,而其他几人也纷纷甩绳,拉住了心目中的马匹。
野马当然不依,扭头就跑,晏博文快步追了上去,纵身跳上马背,紧紧勒着它的脖颈,任那马匹如何直立踢打就是不肯下来。这马儿乖觉,立即躺倒,想要打滚甩脱背上之人。晏博文用脚踢打着它的小腹,不让它有机会打滚。
那边老韩和老高没他这身工夫,很是狼狈,被马儿拖得在地上打滚,却也坚决不松手。
那边有两个小厮也合力套到了一匹马,奈何人小力薄却拉不住,福庆本在看着马,瞧着着急,“老板娘,你看着马,我去帮他们!”
他也冲上去帮那俩小厮拉马。
下头黑虎忽听上头异动,蹭的又窜了上来,一见野马,又兴奋了。先去把拖着老高和老韩要跑的那两匹马给往回逼,可老韩运气不好,黑虎刚过来,那绳索磨烂了,那马倏地一下跑了个没影,老高那匹倒是赶了回来。黑虎便又帮着小厮和晏博文拦马,说也奇怪,那马儿原本桀傲难驯,可见了黑虎,全都老实了下来,虽仍是不服,但都有了几分惧意,不敢过于争斗。
三匹马别别扭扭给拉了回来,晏博文才喜形于色,“恭喜老板娘!咱们马场可得兴旺了!”
“这马真是谁抓到就算谁的?”章清亭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旁边老韩点头,“就是如此呢!可这些野马着实难驯,今儿要不是有黑虎,恐怕就难了!”他自己失了马,有些眼红得了马的老高,便把话往这里头引。
老高忙忙的道,“那也是我套住的好不好?”
眼见他二人便要争执,章清亭不懂这其中的窍门,晏博文却是知道,脸一沉道,“这些马留不留得住,都招来多少都还不知道哩!赶紧先带了回去。若是马场有了什么好处,自然少不得大家的。别等着又跑了,那才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在这里急赤白眼的做什么?”
众人想着有理,皆不作声了,把这些马匹赶了回去。路上晏博文才悄声跟章清亭解释了清楚。
“野马多是群居,咱们带走了这三匹,恐怕今晚上就有大队的要过来营救。马场外的栅栏可得打开,再有,这天气干旱,咱们那儿水草丰美,若是能留下几匹好的,将来对咱们马场的繁育可是极有利的!只是人手实在不足,这好机会要是错过了可着实可惜。”
章清亭略一思忖,“回去之后,你即刻去贺家马场请贺大爷带着人手过来!”
“可是……”晏博文踌躇不决,他们兵强马壮的,把好的挑走怎么办?
章清亭微微一笑,“在咱们的地方,纵是有好的,他们也未必好意思一网打尽,反正咱们也没有人手抓,何不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这也是绝味斋的教训,别老想着自己发财,让身边的朋友也跟着一起发财,这朋友做起来恐怕还更牢靠些。
晏博文点头赞赏,“还是老板娘想得周全!”
众人转头要回去,章清亭想想,把那个惹祸的火折子捡了带走。
回了马场,见来了新马,大家都是高兴。待听说薛家之事,又是气愤难平。
“不过,这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方明珠很是解气,“那姓薛的净想跟咱们做对,可这回却好巧不巧给咱们帮了个忙。要不是他家闹事,故意泼了水,如何引来野马?不过到底也是姐夫好心,提出要去送水这桩善事,咱们才遇得到。”
张小蝶嘻嘻笑着接着夸,“我就说我家姐夫最厉害了!瞧他不在家,都能给咱们弄这么好的事出来。”
章清亭横她一眼,“难道我们就不好心了?可别把他吹得太过,又不是活神仙,哪里就未卜先知了?”心里却也暗暗欢喜,赵成材这主意出得真是不错!
晏博文即刻就去贺家请人,章清亭连家都不回了,只让吉祥回去报个信,所有的人整装待命,再怎么不便也得熬过今天晚上。
(PS:昨天居然是腊八?忘了喝粥了!亲们素不素打赏支持下捏?嘿嘿!)
第二卷 (二○八)人言狗话
(二○八)人言狗话
黄昏时分,贺玉堂带着兄弟和大批精壮人手赶到了。见面就先表明立场,“赵夫人,蒙您盛情,今晚抓到的马,我们五五分。由你先挑,剩下的再归我们。您看可好?”
章清亭一笑,“贺大爷太客气了,我这儿能有几个人,抓得住几匹马?今晚还得全仰仗你们出力呢!横竖是意外之喜,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若是觉得提前说清楚好些,那就不如这样,您挑一匹,我挑一匹,大家都别谦虚。到时这野马怎么伺候,我还得向您多多请教呢!”
贺玉堂听她大方诚意,自己若再推辞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便欣然允诺。也不多言,先去看新捕获的三匹野马,因要它们招群引伴,便没放马厩,都在外头的马棚里栓着。旁边黑虎尽职尽责的看守着。
来的都是行家,一瞧这几匹马的成色,心里都有了底,眼中喜气更加明显了。
贺玉堂赞叹,“赵夫人真是好运道!这儿有一匹还是怀了小马驹的,想来同伴必是要来救的。”
贺玉峰惋惜,“若是能早些在配种那时遇到,咱们明年的小马驹可就更好了!”
“贪心不足!”贺玉堂呵呵嗔道,“若是咱们两家都能留下个三五匹,那就已经非常如意了!”
看了一回马,众人又议起黑虎的勇猛,听说刚给它配了个种,过上一个多月就要下崽了,贺玉峰道,“这个一定要送我们两只!等明年把我们家的好牧羊犬送来再配一窝,还你们就是!”
众人皆笑,忽见吉祥赶着车又回来了,还带来了小玉小青俩丫头和章清亭的一套衣物,还拿了些伤药和食物。
原来张发财和方德海听说今天之事,又知道马场今晚辛苦,便商量着准备了,让两个小丫头跟过来帮忙烧茶做饭。
贺玉堂等大伙儿兴奋劲过了,开始安排正经事了,“晚上是场大战,一点也大意不得。这会子都别瞎折腾了,全睡觉去,养足了精神晚上好干活!”
章清亭忙道。“那就全凭贺大爷做主,我们家这些伙计你看着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先齐心协力把事情办好要紧!”
贺玉堂也不客气,一一分派,“最要紧的就是抓住这群马的头马,整个马群才会暂时停留下来,给我们驯养的时间。”
“这个我去!”贺玉峰年轻气盛,毛遂自荐。
“你还没这个本事,”贺玉堂笑着摇头,看着晏博文,“到时让阿礼带着你吧!”
晏博文淡然一笑,心中自有定数。
除了去打探放哨之人,其他人都在刚收拾出来的大通铺上歇息。她们女眷将库房简单收拾了一下,用几副搁粮食防潮的木板搭了个铺,铺了褥子略躺一躺。幸好是夏天,诸事方便。
章清亭惦记着又跟方明珠交待了一声,现在是卫管事他们太忙,等到有空给赵王氏翻修房子那时节,倒是记得留出银子,按着贺家马场那样式,给自家马场再改造一下。
方明珠笑指耳朵。“都快磨起茧子来了!”
章清亭一笑,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出来逛逛。
草原的夏夜繁星满天,清爽的晚风夹杂着青草野花香气温柔袭来,小虫儿躲在不知名的暗处咕咕哝哝,偶尔夹杂着马儿轻嘶,温馨而又宁静。
“谁?”地上赫然传来男子低沉的喝问。
章清亭略吃了一惊,定睛细看,“贺大爷,是我!”
“赵夫人,”贺玉堂也笑了,“怎么?你也睡不着?”
章清亭点头,有几分赧颜,“我可没经过这么大阵势,不知是什么情形,你可别笑话!”
贺玉堂呵呵笑了,让出块干净的空地让她坐下,“别说你了,我也没经过两回。上一次还是小时候,你应该也记得吧,就是七八年前,咱们扎兰堡大旱那次,有群饿疯了的野马冲进我们家马场来,可着实吓人!”
说起那一年的天灾,章清亭正好有话想问,“那时人都没得吃的,你们家怎么撑过来的?”
“说起来真是往事不堪回首!”贺玉堂摇了摇头,“你知道么?那时我们家第一次是因为养不活而杀马。为了活命。伙计们交换着吃别人养的马肉,一边吃一边哭,那场面……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章清亭听得心里一沉,幽幽叹息,“也不知今年这天到底要旱到什么时候!”
贺玉堂也很为此事发愁,“你们这个牧场地势好,旁边又近着河,可能感觉不出来。象我们马场那儿的几口水井,水位可降得厉害!这老天爷要是再不下雨,日子可真不好过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把这群野马全给咱们,咱们也养不起的!”
章清亭听着真是揪心,可思来想去,“咱们现在只能走到哪一步说哪一步的话,象现在有马,当然得想法把好马留下,等到哪天要是真的不好了,再做不好的打算。”
贺玉堂微微一笑,“难得你能有这份豁达,谁说不是呢?所以咱们虽然得听天意,但还是得尽人事的,否则人活在这世上,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前怕狼后怕虎的,又有什么意思?”
“正是如此!”章清亭说着心境也开朗起来,“这便如逆水行舟,火中取栗,迎难而上,方显英雄本色!”
贺玉堂忽地有一丝羡慕,“赵秀才真好福气,能娶到你做娘子。”
章清亭忽听他这么一赞,倒有些羞涩,“您太过奖了!”
贺玉堂却是语出挚诚,“赵夫人。恕我说句冒昧的话,之前……是我私心太重了!错过了,是我自己的损失。象您这么好的女子,是值得人倾心相待,忠贞不渝的。我只希望,以后能和你们夫妻做个朋友,可以么?”
“当然!”章清亭俏皮的一笑,“我们现在本就是朋友啊!”
话已至此,大家心结顿消,再相处起来便云淡风清,轻松得多。
可章清亭却又想,若是当初真的嫁了贺玉堂,自己还会是现在的自己么?一俟过回锦衣玉食,安定富足的生活,自己又哪里有机缘认得方家,建胡同开马场,做这些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呢?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嫁给赵成材虽然让她过着必须劳心劳力的生活,却也迫使着她展开了自己了翅膀,学会了飞翔。纵然辛苦,但这份所得全然都是自己的,比起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依附,更让人踏实与满足。一时想起身在异地的那个秀才,章清亭嘴角不禁挂上一丝甜蜜的微笑,安然进入了梦乡。
到底睡得不甚踏实,等到四更天末,五更初始的时候,只听得地面好象有隐隐闷雷滚过,还有马儿不安的躁动,刨蹄嘶叫的声音,章清亭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身旁几个小丫头还在酣睡,外头一片漆黑,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章清亭刚摇亮了火折子,就听门外有人压低了声音喝命,“快灭掉!”
她忙熄了火,就着微弱的星光出来一瞧。所有的人都严阵以待,各就各位了。黑暗里,只有一双双眼睛在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光芒。
章清亭悄声问,“是马来了么?”
小厮福庆听出她的声音,拉她到一旁耳语,“是的,老板娘。贺大爷带他们那些个好手牵了马出去埋伏了,我们留在这里头照应。”
“那要我们做些什么?”
“不用了!等一会儿抓完了马,给大伙儿烧点早饭就行了。”
章清亭让他也回自个儿位置上去了,进里屋推醒了几个丫头,低声吩咐大家都躲在屋里瞧着,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再出来。
没一会儿,就听马蹄之声大作,如乌云压顶一般越来越近了。
章清亭虽不知到底有多少马,但听这动静,可比自家的马匹每天晨跑时的速度要大多了。
蓦地,一只烟火在天空中炸响,瞬间照亮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就这一刹那的光芒,却足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黑鸦鸦的马群铺天盖地,章清亭粗略一看,这绝对有自己马场两至三倍的数量!几百匹野马跟风驰电掣般跑了起来,那场面,不是让人惊喜,而是——恐惧!对于野性的,剽悍的,无所畏惧的,性如烈火又快捷如风的庞大种群的恐惧!而这一刻,任何个人的力量在它们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带着摧枯拉朽般气势的它们才象是草原上真正的王者!
方明珠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得合不拢嘴,“不是说,夏季马群会少一些,至多十几二十匹马么?怎么会来这么多?”
这是书上学来的,张小蝶之前还请教过贺玉峰,“就是啊,只有冬季的马群才会有这么多马吧!”
管它怎么来的!章清亭瞪她俩一眼,“现在当务之急是来了这么多马,会不会把我们的马场踏平!”
有这可能吗?真有这可能!
章清亭奋不顾身冲了出去,帮着伙计们把马厩四周的柴禾堆又垒高了一些,燃起了一道安全的火线,阻止野马的靠近。几个丫头也赶紧出来帮忙,然后是库房和工房。
眼见马匹近了,伙计们把她们几个往屋里赶,“千万不要出来!”这种时候,只要是个男人,都有本能的保护女子的意愿。
章清亭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但她也不愿意坐等人的照顾,迅速分派任务,“小玉和我在这里头照管马厩的火,明珠小蝶和小青去管工房!福庆你们去帮他们的忙,各自拿上火把,宁肯一匹马也抓不着,也小心别伤了自己!”
伙计们听得心中一暖,见她们这儿无非是添加柴禾,并没有太大的难处,便各自加了小心去帮忙了。
贺玉堂他们骑着马,在两边追逐着马群进来。突然来了这么多马,他们也是措手不及。
贺玉峰半天辨认不出,急得大叫,“这到底哪是头马?”
晏博文仍不失冷静,“这一共有好几个族群,得先把它们驱散,看出究竟,才知道该抓哪一只头马!来两个骑术好的,跟我往里冲!”
“一起来!”贺玉堂沉着应对,“大家不要惊慌,顺着它们跑,跟在中间甩响鞭就行!”
他和晏博文一左一右,身先士卒冲进了野马群里,啪啪的鞭子在空中甩得山响,马群受惊,很自然的区分开来。有了他两人作示范,其他人也赶紧跟了上去,都是驯马的老手,不用多说,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么多马,自家的马栏肯定装不了,晏博文指个方向,“往东北角上带,那儿是水源,天黑,它们不敢下河,必须得停下来!”
这是个好主意,大伙儿依他的方向驱赶着马匹。
其实也不用如何驱使,这些干渴已久的马儿早就嗅到了水气,欢呼雀跃的往水源处奔去。到了水源边上,贺玉堂喝令不再逼近,众人只远远的形成合围之势。马儿见无人打扰,安心喝起水来。
天色渐渐破晓,一群群看得分明。
贺玉堂果断下令,“阿礼,把那三匹先抓到的马放了!”
老高当即叫了起来,“这里可有我千辛万苦才抓的马!”
晏博文已然放了绳索,“老板娘有令,一切听贺大爷的吩咐!再说这马凭你自己能抓得到吗?”
贺玉堂解释道,“咱们得先安下它们的心,再看看哪个种群好,才知道该留那些马,不该留哪些马。要不性格太烈的,谁也降不住,留着也是无益。”
老高瘪着嘴勉强应了。
三匹马乍得自由,很是欢天喜地的回到族群当中。贺玉堂和晏博文都留神看那匹最好的黑马,就见它进了一个小族群,领头的公马很是亲热的跟它打了招呼,却又把它往外排挤。
贺玉峰看懂了,“这应该是那家的儿子,现在大了,该是自个儿独立出来的时候了。”
贺玉堂点头,“瞧它,进了那个公马群。都是些年轻的小马,现在还不能跟那些老马争头领,想来还得等一二年呢!”
“要依我说,最好就套那几套小马驹,或是怀孕的母马!”有人兴致勃勃的建议。
贺玉堂摇头,“那公马会跟你拼命!大家不要急,等着再看看,留神看两三岁左右的年轻公马和母马,它们都到了离家的时候,族群排挤它,外头又是无处收容,反是最容易留下来的。”
命人用栅栏隔着火堆,把这些马匹远远隔离了起来,不让它们离开。
这儿水草丰美,马儿见他们没有伤害之意,便也不走,暂且在此休养生息。
贺玉堂没有着急出手,而是让人回去把自家马场里最好的公马和母马全都带来,自己揶揄着,“我们这也算是个美人计吧!”
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马儿安全的通过了他们的驻地,章清亭那边警报暂时解除。但仍是围了栅栏,就怕野马突然过来捣乱,别到时野马没套到,反倒把自家的马匹拐了出去。
做了早饭送过来,贺玉堂他们在这儿眼都不敢眨一下,轮换着下马吃了饭,还得盯着这些马,“赵夫人,我们这可能是一上午的工夫,也有可能是三五天的时间,你们没必要在这儿耗着,可以回去歇歇再来。”
这大热的天,章清亭一天没洗澡着实觉得浑身不自在,便说回去换套衣裳再来。她还没出马场,却见来了两位衙门里的官差,一见面就苦笑,“秀才娘子,知道为的什么事么?”
章清亭当然知道,薛子安肯定把她给告了呗!罪名她自己都想好了,无非是说她纵狗行凶,伤了他家的人马,误了送水的差事,一要她名声受损,二要她赔钱。
“我正要去跟县太爷禀报呢!昨儿没回去,可巧你们今日就来了,正好一路回去!福兴,你牵着黑虎,跟我一起做个见证!还有我们受伤的那几匹马,也请二位官差大哥查验下伤情,做个记录,免得你们又跑二趟!”
她胸有成竹的回去了,那官差跟她也熟,通融了一下,允她先回去沐浴更衣,收拾妥当,章清亭这才神清气爽的过来打官司。
张发财他们要陪她过来,李鸿文离得近,听说了此事也过来问询,章清亭一个不让跟着,“你们都歇着,到处忙得乱七八糟的,哪有闲工夫再为那些烂事瞎耽误?有福兴和吉祥陪我过去就行了。”
她大大方方的带着小厮,牵着狗上了公堂。
才到衙门口,就见于掌柜伤也不包,带着十几个伤员伤马在外头一溜排开叫冤叫痛。见着行人路过就指着自己伤口,“这都是赵秀才家的狗咬的啊!连送水救灾的人马都咬啊!”
旁边行人想看又不敢看,想问又不敢问,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清亭冷笑,这也学精了,会争取同情了!“于掌柜的,别来无恙啊!黑虎,给大伙儿打个招呼!”
黑虎可记仇得很,从喉咙深处低吼着,凛冽的目光注视着这群人。
于掌柜他们瞧了当时就哆嗦,纷纷往后退让,啥话也不敢说了。
章清亭不慌着进衙门,转身对着众人道,“众位父老乡亲,他们确实是我家的狗咬的。我们家的狗不仅咬了薛家的人,伤了薛家的马,还撞翻了他家马背上的水桶,至于为什么有这段奇闻,我现在就上公堂说个明白,各位乡亲若是有空,不妨来听听,也评评这个理!”
这话说得大伙儿都好奇了,议论纷纷的往衙门里头张望。
官差进去传话,不多时出来大开朱门,“孟大人有令,各位百姓若是想听,尽管进院里来听,只是公堂问话时,大家不许Сhā言,不许多话,知道么?”
“知道!”百姓们应了,一窝蜂的涌进来,就在明镜高悬的公堂之外睁大眼睛瞧着。
左边,站着苦主薛子安,一身青衣,状甚悲切。右边,立着凶手黑虎,还有主人章清亭。
孟子瞻“啪”地一拍惊堂木,貌甚威严,“赵张氏,你方才在门外所言,本官俱已知晓,现在就来听听你这缘由!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定要治你扰乱公务,纵狗行凶的罪名!”
章清亭毫无惧色,行礼解释,“回大人,小妇人应官府号召,昨日为杜鹃坪的百姓送水,归来途中,与薛家送水人马狭路相逢,为了避让,当时曾让我们队伍停下,让他们先行。可于掌柜在经过我身边时,突然扔出一只火折子,将我、我家小厮福兴与马儿一起惊落山坡。这是物证。”
她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呈上,“混乱之中,也不知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我家共有五匹马被挤落山坡。今早官差大哥上门勘验过伤情,这一处请他们来说。”
官差将验伤报告递上,“神骏马场确有五匹马受了新伤,三匹崴了脚,两匹母马流产。余者惊吓擦损,轻重各有不同。”
薛子安当即争辩,“大人,我家三十二匹马和人无一幸免,全都受了伤!可比他们家损失惨重多了!”
旁人嗤笑,薛子安一激动,把人也用匹来形容了。
孟子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脸上却很是严肃的继续问话,“赵张氏,那你就是因此纵容你家的狗行凶的么?”
章清亭摇头,“我家的狗性急,本来早就独自过了那段路,是看见我们掉落山坡,队伍大乱才冲出来分开马群。黑虎虽然勇猛,但从不轻易伤人,若是伤人,除非是别人先伤了它。我从山坡下被家丁救上来时,就见黑虎孤身在与薛家人打斗,当时于掌柜向我求援,让我喝止黑虎,我也喊了,可是这狗它有时不听人话,我有什么办法?”
她两手一摊,状甚无辜,气得薛子安脸都白了,“难道你自己养的狗,都不听你的话?”
“那当然!”章清亭反唇相讥,“我说的是人话,它听的是狗话。难道你就能跟你家的狗对话?”
后头百姓哄堂大笑,狗当然听不懂人话。不过这黑狗看起来不打眼,居然打败了一群人马,还当真剽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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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剩女咋了?咱们也能找到自己的春天,宁愿当后妈,死不做小妾!
第二卷 (二○九)乌云压顶
(二○九)乌云压顶
公堂之上,章清亭接着解释。“黑虎发起脾气来六亲不认,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召那养过獒犬之人询问。”
孟子瞻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黑虎,故意问旁边的青松,“这和咱家的神武将军,是一样的种么?”
“是!”青松毫不犹豫的答道,“獒犬性格勇猛善战,能牧牛羊马匹,若是有人激怒了它,或是伤了自家的牲口,必与之缠斗,不分出胜负输赢,不死不休!”
福庆忍不住也Сhā了句话,“大人可以过来瞧,我家黑虎身上还有鞭痕未消,若不是有人打了它,它也不至于伤了人!”
“可你家一只狗伤了我家这么多人马,该怎么算?”薛子安狠狠的瞪着章清亭,“就算双方争执起来是个意外,可这药费诊金你总该赔的吧?”
章清亭挑眉冷笑,“那依您说。该怎么赔?”
薛子安下巴一扬,“也别说我漫天要价,你赔我三十二匹好马,三十二个完好无损的家丁便是!”
他已经算准了,就是这医药费,也得赔穷了章清亭!
章清亭心中早就料到,不慌不忙的道,“薛大爷,您这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既都说了是意外,大伙儿又不是三岁两岁的无知幼童,是你们先惊吓了我家的人马,不说救助吧,先该快些招呼着自己人离去才是。可你们却不依不饶在那儿打起了狗,这狗它不懂事,您打了它,它当然要自保,它何错之有?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家三十二位大人和大马,居然打不过我家一只狗,如此受的伤,也好意思赖到我家头上?”
百姓听得无不莞尔,确实,也是薛家人太没本事了些!
章清亭接着分辩,“你们家的人马受了伤,可毕竟都回来了。医治医治也就无事了。可我们呢?两匹母马流产,这过失让谁来补?”
“难道你这两匹还未成形的马胎比起过我家这么多人马么?”薛子安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话柄,当即发难。
章清亭等的就是这句话。“是啊!两匹未成形的马胎当然比不过这么多人马值钱。可是薛大爷,也请您好好算一算。我家马儿这要是生下两只小马来,能出多少利息?这两只小马长大了,过不上三五年,再生下小马来,又该值多少钱?它们这年年生,养下来的小马过几年又能再生小马,我这损失找谁赔去?”
她越说大伙儿越觉得有理,薛家的马大伙儿在外头全都看过了,用作骑乘拉货的全是骟马,再生不出小马来的,可人家马场损失的这两匹马却是都能生育的。这样算一算,却是章清亭吃的亏更大了。
眼见围观百姓们不住点头,章清亭知道大伙儿站在她这一边了,又摆正立场道,“现在旱灾当头,不管我们家和薛家之前有些什么恩怨,但大伙儿都是去给受灾的百姓送水时才冲撞出这样一个事故。所以我们家纵然受了些损失,也并不怪罪于谁,自己回去收拾了,也就罢了。却不知薛大爷您为什么一定要不依不饶的闹上公堂来?耽误了两家的事情不说。最可怜的还是旱地的百姓们,我不知您家是怎么安排,我们家今儿仍是送水出去了,只是又少了几担!”
百姓听得无不赞服,到底是人家秀才家的娘子,多识大体,瞧都委屈成这样了,不仅不计较个人的得失,反而还惦念着受灾的百姓,瞧瞧人家这份胸襟,再看看薛家这小肚鸡肠,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薛子安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今儿为了来打官司,他连自家的人马都没有收拾,当然更不会再组织人去送水了。这个可恶的杀猪女,居然利用这一点,又花言巧语的把民心扯到她家去了!可怎么办呢?到底自家做了什么他心里有数,实在扯不出来有利的理由了。
见风向彻底转过来了,章清亭慢悠悠的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这冤有头,债有主!追根溯源,可是您家的人先惊了我家的马,才引发后面的事情,若是一定要计较出个是是非非,恐怕倒是我们该寻您的不是吧?还请县太爷明断!”
孟子瞻淡然一笑,张口就落下判词,“两家送水,都是善举。狭路相逢。本该礼让。无心失火,惊吓落马。不去救人,反把狗打。牲畜非人,岂知退让?你要她赔,她索你银。既非有意,何须输赢?息事宁人,皆回去吧!”
“好!”这判词诙谐幽默,浅显易懂,百姓们听得分明,都觉得县太爷断得有理,鼓掌支持。
薛子安气得不轻,却苦于无理可据,若是再闹下去,反倒显得他们家故意生事似的,只得悻悻的领着于掌柜和一众伤兵败马回去。
进门反手就打了于掌柜一个大耳刮子,“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这所有人马的医治费用通通由你来出!少一个子儿,我也不依!”
于掌柜忠心耿耿跟随着薛家,十几年来助纣为虐,不知替薛子安明里暗里出了多少坏主意,干了多少缺德之事。这办砸了一件事,就被薛子安如此对待,当着阖府的面弄了个没脸,赔钱不说。还弄得颜面无光,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自此他也灰了心,没多久倒是寻了个由头,告老回家了。薛子安正嫌他年龄渐大,也不挽留,倒是自剪羽翼,失了个臂膀。
章清亭料理完了衙门里的事情,这才回了家。想着马场缺的差的东西,又添补了回去。
张发财见她脸色憔悴,累得不轻,让她在家休息。要替她过去坐阵,章清亭却不让,“您若是也走了,家里就剩一屋子妇孺了,可怎么放心?倒是我去那边更便利些,横竖不算太远,明儿再回来就是!”
匆匆忙忙用了个饭,又过去了。
贺家那边也派了人手过来帮忙,苦候了两日,贺家的骏马在围栏外头游来荡去,倒是真的勾搭了些心浮气躁的年轻野马过来厮混。哪些可以留下,哪些不用留下,彼此心中都有了个数。
到了第三日清晨,忽然有个马群的公马迎着朝阳长嘶一声,立起了前蹄,姿态甚是雄壮。
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起来,贺玉堂果断下令,“套马!”
就见那公马撒开四蹄,一马当先的就往外冲去。后头的马似是得了号令,并驾齐驱,势如破竹的全都奔跑起来。
人群纷纷避让,只是借着栅栏的阻挡套着早已相中的马匹。这些野马可比家马神勇得多,家马越不过的栅栏,它们不太费劲的就越了过去,越不过去的直接撞开了栅栏,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往外涌去。
这如何套马,贺玉堂事先都经过了详细了布置,随着它们这大部队套着马直跑了半日的工夫,真真累得是人仰马翻,再把那些上了套的马带了回来。
一点数量,共有二十一匹,贺玉堂带走了十匹,又留了贺玉峰和两个驯马师帮章清亭驯服伺弄野马,这才驱赶着马匹回去了。
章清亭这儿,早就专门收拾了一处马厩专门容纳这些马儿,累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暂时消停下来了。她给众人轮班放了个假,让大伙儿都歇息歇息。
张小蝶捶打着酸痛的脖颈,“我的天!总算是可以回家安心睡个觉了!”
这些天确实是辛苦大家了,几个小丫头尤其累得够呛。章清亭心里头也惦记着,等闲下来,给她们一人做身新衣裳添两件簪环,都很是应该的。
收拾了东西回去,却见张金宝已然回来了,正焦急的在胡同口张望,见到她们,赶紧迎上马车去,“我一回来听说马场忙成那样,想要过去可又没马又没车,待要雇个车来,又寻思着就这一晚上的工夫了,免得费那个钱还给你们添事!”
章清亭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了!正好你现在回来了,明天起就去马场顶着吧,把阿礼成栋他们都换回来歇歇。特别是阿礼,自开了马场,就没一日回来休息过!这事明珠也记着,明天跟他说说,不管他怎么说,也得把人给拉回来。”
众人应下,各自回家歇息。
张金宝向她细述去永和镇的情形,东西已经置办回来了,还是上回那家店,仍是找的那个伙计,二回去就更加客气了,价格公道,东西也没坑他们的。
张金宝还发现了些专给孩子们玩的小玩意儿,他瞧着新奇有趣又好卖的,也让人推荐了几种,一并进了回来。他是中午到的家,张发财下午收拾了刚摆出去,就卖了好几个。
这个章清亭之前倒是没有想到,算是意外收获。想想他们这扎兰堡还真没有一家认认真真经营小孩子玩意儿的地方,都是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碰到了就买,没碰上就没办法了。若是自己可以稳定的来做这个生意,想来也是笔小小的财路。
正赞赏张金宝这个心思想得很好,张金宝却是一笑,“我这算不得什么!不过是走现成的路子,采办些东西回来罢了。福生他们收获才大哩!这几日,他和小郭把整个镇子的马具坊都逛遍了,一家一户的瞧看,回来整宿整宿的商量,我不催都能不睡觉的!那稿纸画了能有那么厚一摞,就是吃了不识字的亏,有些东西心里明白就是写不出来。他们能说得明白的,我都帮他们记了,有些说不明白,只有他们自己懂的,只能记在心里了。他俩倒是都说,这二回等晚上那识字班再开,再怎么忙都要来学下认字,让姐夫给他们先把名都报上。”
章清亭点头称善,赵玉兰却想着问起,“还有水生秀秀,若是白日实在无空,晚上也能跟他一起来学学么,好歹总是三个月,能学一些先学一些。”
这个也是啊!章清亭也在想,有些孩子家务缠身,白日里走不开,若是晚上有大人陪同,一起来上课也未尝不可啊。
“这事等你大哥回来,让他去书院里商量商量,应该还是可以通融的。”
提起赵成材,大家未免又挂念一回,也不知他在郡里求学得怎么样,算算日子,总得还有五六日才能回来。
张小蝶一脸兴奋,“到时等姐夫回来给他瞧瞧,咱们这马场可又大变样了!”
章清亭心里也有些想报喜之意,嘴上却道,“他瞧了又能怎样?又不能给咱们发赏银!”
“大姐你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肯定更惦记着姐夫吧!”
“我惦记他干什么?”章清亭坚决不肯承认,岔开话题,一家子说说笑笑吃晚饭了。
回来了一个张金宝,第二日把晏博文强拉回来休息了。章清亭眼见赵成栋晚上也没多少事了,便也放了他晚上回去,早上跟他们车来就成。
赵成栋喜不自胜,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喜庆劲儿。老高他们粗人就打趣,“又不是回家见媳妇,你咋乐呵成这样?”
“胡说什么呢!”赵成栋脸上却是一红,“再乐呵也没你们能分到小马驹乐呵啊!”
套了野马来,老高老韩他们又闹腾着要章清亭分他们匹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他们俩有出力捕马,但若不是黑虎,哪里弄得回来?章清亭是好说话,但可不是糯米团子,任人捍扁搓圆。但是现在还要指望他们干活,也不可能一点也不照顾到他们的情绪,于是便想了个折衷的法子,等到明年开春下小马驹的时候,给他们俩总共一匹小马驹,就当是一年的奖励了。他们俩再怎么分去,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对于他们这样的雇工来说,可没那心思等往后的分红,有这小马驹,两人干上一年,总可以分上几两银子,已经是非常满意的了。
章清亭又私下给自家的几个小厮叮嘱过,只要他们好好干,往后别说马了,就是盖房子娶妻都是一手包办的,几个小厮都是踏实下心来,做事劲头更足了。
对于将来,章清亭也有过打算,再过上一二年,几个小厮学出来了,就把雇工换掉。再来了新人,只要短工,既好管理,又没老人的脾气。那时纵是新旧里外区别对待,料来也是没有多话的。日后再把自家的人慢慢教出来,提拔着管个事。长此以往,纵是家大业大,也是井然有序,条理得当的。
再下来几日,虽是忙碌,但各人轮番着休息过后,精神头也渐渐缓过来了。只是天热得越来越不象话,稍稍一动便是满身大汗。
连牲口的胃口都差了好些,除了早晚凉爽之时进些食,其他时候都是懒懒的不想动。每天去杜鹃坪送水的人回来,眉间愁色总是又重了一分。
章清亭让马场里给大伙儿天天换着花样熬着各色清粥配包子馒头,想尽办法让大家多吃一点,好有力气干活。此时赵王氏做的酱菜泡菜是格外的受欢迎,就那个开胃,没几天就下去一坛。赵王氏听说能帮得上忙,她倒是很卖力气的腌了一大缸,让他们尽管放心来拿。
章清亭每天回去,送赵成栋到家,顺便也就到赵家走一趟,问问有些什么事情。赵王氏倒是没什么别的念想,就是一个房子翻修,二个那早晚三柱香,天天提醒着让媳妇别忘了。
章清亭甚觉压力,这老太太,明显的重男轻女,要是日后生个孙子便罢,要是个孙女,估计那就差多了。远的不说,且看赵玉兰两姐妹就是能知道的。
不过,若是我自己的孩子,可由不得你说了算!章清亭心里想着,你若是疼惜便罢,若是不疼惜,我可不叫自己的孩子到你跟前来受这份委屈!
还有那柳氏,倒真似转了性子似的。再见到她们过来,也不说多热情了,淡淡的客套着,不多言不多语的,章清亭倒有几分起了疑心。
这柳氏又没个妥当去处,若是乍离了自家,前途未卜的,应当来恳求他们一番,让他们多尽些心力才象个样子。怎会如此淡定?显得胸有成竹似的,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可现在赵成材也不在家,章清亭想找个人商量,总也觉得这种话不大好出口。心想着赵成材不过这几日就回来了,便等等再说吧!
这晚归家,天越发显得热了,屋子里闷得跟蒸笼似的,不动都是一层一层的出汗。
张发财他们耐不得热,早就把竹床全都搬到二楼门口走廊里睡。这就是房子做得高的好处了,总比下头那矮地方凉快许多。
章清亭自恃着身份,又怕蚊子咬,仍是关在屋里,却也把窗户大开,透透闷气。
这一晚她翻来覆去,直到四更天才迷迷糊糊感觉到一丝凉意,全身的毛孔似一下透开了,睡意顿时涌了上来。
这一觉,当真睡得香甜,醒来时,天仍是黑的,只听得外头噼里啪啦雨声大作。
这贼老天!终于开眼了!
章清亭很是高兴,不光为自己,更为了那些旱区的百姓们。
下得楼来,大家都起得晚了。
张发财长舒了一口气,“这难得下场雨凉快凉快,总算是睡了个安稳觉,只盼着从此凉快下来才好!”
谁说不是呢!众人用了早饭,该上学的上学,该上工的上工了。
这场雨,似是知道人的心意,竟哗啦啦的下起来不停。连日来的干旱与酷暑一下就被冲淡了,只是马儿们却有些反常,还有黑虎,跑来跑去的,不知在忙个什么,总不肯停。还有那几匹新收回来的野马,不停的打着响鼻刨着地,很是不安的样子。
晏博文也不解其意,“莫非是天气反常,忽热忽冷的,有些难受?”
这个谁都不知道了。
忽然,窗外白光一闪,然后便是喀喇嗽一阵巨响,天空中打下个惊雷来,吓得马厩里的马儿咴咴长鸣,而雨下得越发厉害起来了。
屋子瞬间暗淡无光,章清亭站在窗边一瞧,好家伙!本就阴沉的天空整个迅速被墨一般的乌云笼罩,那天似被捅了个窟窿似的,竟不是下,是往下倒雨!乌云间翻滚着电闪雷鸣,令人望而生畏。
起初被大雨带来的凉爽此时也烟消云散了,大家心头都不禁生起一个担忧,这样的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
因这么大的雨,既不能遛马,也不用送水,打扫干净了马厩,又喂完早上的饲料,大伙儿都闲在工房里,不时抬头看看天,低头皱着眉小声议论几句。
忽然黑虎冲到工房门前,冲着大伙儿一通乱叫,然后往东北角跑几步,见大伙儿不跟来,急得又跑回来叫,再往前跑。
它这是在干什么?
章清亭忽地明白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天啊!河水要涨了!”
话音未落,晏博文已经冲进雨里,牵了烈焰,冒着瓢泼大雨就往河边冲。
黑虎一路紧紧跟随着,待到了河边,晏博文瞧着汹涌翻腾的二道子沟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河水拍着浪花,正迅速的漫上河岸,要是这雨再不停,很快就要涌出来了!到时,他们神骏马场这个原本的风水宝地,就会变成一片泽国!
晏博文迅速的冲了回来,“所有人都出来,在马厩外头建起堤坝,洪水马上就要冲过来了!”
章清亭是在南康国长大的,每年夏季水患频发,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她冷静了一下头脑,当即道,“若是河水当真漫过来,咱们这些人又能搭起多大的堤坝?绝计拦不住的!马厩和工房已经是马场地势最高的地方了,要是连这儿也淹了,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说怎么办?”晏博文已经淋得透湿,在雨里急得大吼,“总不能带着马儿往雨里去!这一淋,恐怕好不容易养好的病,又全白费了!”
章清亭暗自握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慌!她冲出来再次查看着马厩和工房,方明珠见她伞没拿,便撑了跟着出来。
(PS:写到半夜三更,那就发吧。呵呵,亲们阅读愉快哦!这天气为什么还不回暖?真是冷啊,大家要注意保暖。)
第二卷 (二一○)暴雨成灾
(二一○)暴雨成灾
神骏马场的马厩虽是砌的墙。却是用泥坯垒成,里面用圆木搭的架子支撑,顶篷斜斜铺着厚厚的稻草,这种房子,平时还好,真要是遇到大雨,铁定得冲垮!而工房却是厚厚的墙砖,上头那屋顶为着要晒稻草粮食的缘故,全是用条石铺就,结实而又稳固。
章清亭提着裙子,踩着工房旁边的梯子上去查看之后,就在那上头下了令,“马上在这儿搭个草棚子起来,把马全部牵到屋顶上来!”
她这是疯了么?所有人都吃惊的望着她,让马儿上房?北安国还从没听说过这种奇闻!
赵成栋犹豫着道,“大嫂,这雨说不定一会儿就停了,用不着这么费事吧?”
章清亭手指着阴沉沉无边无际的乌云,“这样的天气,这雨下上一日一夜都是有可能的!咱们这地方地势矮,现在还有时间准备。若是真等到水来了,那才是哭都来不及了!宁可现在费点事,把马料理妥当了,总比洪水来将所有东西冲走,一无所有的强!”
几个老雇工也不大相信,劝她,“要不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章清亭心急如焚,她虽没亲身经历过水患,但在南康国,每年都听说不少这样的事情,所以对于洪水她有着根深蒂固的高度防范意识。况且今年天气大家都说热得这么反常,现在连牲畜都这么不安,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生成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场洪水,恐怕来势凶猛!
她顾不得形象,站在房顶大声吼道,“你们相信我,等那水涨起来,就是再生十条腿也不够跑的!我是这儿的马场主,现在全部必须得听我的!我说把马儿牵上来,你们照做就是!”
方明珠深吸了口气,按住怦怦跳的心脏,坚定的站在她的身边,“还有我!我也是这儿的马场主,听大姐的话,现在就把草棚搭起来!大伙儿既是来这儿干事的。若是白费了工夫,也是我们马场出的钱!你们就算是淋病了,也有我们马场负责料理!”
“那就干吧!”倒是几个小厮质朴单纯,没什么想法,服从性最强,率先动起手来。其他人犹豫了一下,将信将疑的动手了。
拆了马场栅栏上的圆木一根根扛了上来,就依着整个房顶的大小,固定着搭起架子。章清亭身先士卒,跟着大伙儿一块在倾盆大雨里干着。方明珠早就把伞甩了,她们女孩子干不了太重的活,就帮忙捆扎固定。
这边刚刚搭起了一半的立柱,忽然,张金宝惊叫起来,“你们快看!水真的涨上来了!”
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大伙儿齐齐在屋顶上向东北方向瞧去,只见一道白线铺天盖地的往他们这边慢慢涌来。
洪水,真的要来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了,自发的加快了速度。可他们毕竟人少,就见那水很快的逼近了,马场下的低洼之处。已经积起了浅浅的水滩。
正在着急,忽见远处奔来一队人马,“赵夫人!你们这里怎么样?”
来的是贺玉峰,带来了大批的草席和十来个伙计,“今儿这雨下得实在太猛了,大哥怕你们这里地势低撑不住,特意让我们过来帮忙的!实在不行,把席子给马儿披上,转移到我们马场里去吧!”
走,已经是来不及了!这么大的风雨,纵是有草席,也顶不上多少事。还不知路上淹没淹,要是困在半道上,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你们来得正好!”这时没工夫客气,章清亭直接下令,“快来帮着把这棚子搭起来!”
贺玉峰他们也吃了一惊,让马上房?这主意真新鲜!
可待他们爬上了房顶,瞧见越逼越近的洪水时,不觉得章清亭异想天开了,就目前这形势来说,章清亭这主意,是最简便可行的方法!
多了这么些人手,工程速度一下子加快了许多。可棚子搭起来了,哪来的草铺?总不能现去拆马厩的屋顶吧?那也太慢了!
章清亭依着过去在南康国见到的经验,果断下令,“把咱们这儿现有的所有草席竹席被子褥单全取了垫底,上面拿库房里的干粮草压上,再把贺家送的草席全部铺上。用大石头绑着绳子一压就平稳了!”
张金宝心疼啊!“大姐!那全是钱啊!”
“糊涂!”章清亭急得直跳脚,“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伤了马,咱们才是什么希望都没了!你们再把那粮食全搬出来搭成梯子,给马儿踏着上房!”
“是!”晏博文领命,“小厮们去铺房顶!其他人跟我去扛粮食!”
他现在完全信服了章清亭的判断,若是用寻常的围堵之法,肯定挡不住这么大的洪水,现在能尽力保住马匹就已经很不错了,哪管得了那么许多?
大家火速行动了起来,等房上顶棚搭好的时候,水已经淹到他们这儿来了,有没脚的深浅。
面对如此天灾,几十匹马包括野马都老实了下来,很是顺从的跟着人们,踏着用一麻袋一麻袋粮食堆成的斜坡,小心的踏上了工房的屋顶。纵然是没有分槽,也没有出现撕咬和打斗的情况,而是本能的挤在一处取暖,最健壮的公马围在外面,把老弱病残护在了中间。
等马儿料理好了,章清亭看这屋顶承受力足够,便又让大伙儿将库房里剩下的马粮还有人吃的粮食柴火锅碗等物收拾了上来,还不知这水什么时候能退。这些天,说不得就全靠它们支撑了。
等这些都安排好了,水已经淹到人小腿肚子深浅了。
章清亭冲贺玉峰道,“贺二爷,多的客气话我也不说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帮我给贺大爷带个谢,这份情义我章清亭记下了!”
贺玉峰瞧着这大水弥漫,确实也担心自己家里的情况,“赵夫人,那我就不多留了!你们要跟我一块回去么?可以送你们一程的!”
章清亭摇头,“我必须留下!”她指着张小蝶等弟妹,“你们全部回去!”
“我们不走!大姐你在这儿。我们也在这儿!”
章清亭一一怒斥,“都在这儿抱成一团好玩么?明珠,你家就你爷爷一个人,你能不回去么?相公不在家,成栋你怎么能不回去看看?若是你们那边也淹了,就到新胡同里头去,叫你母亲别舍不得那些破烂,把银钱细软收拾着就行了!咱们家现在也是老的老,小的小,金宝你不回去成么?还有牛姨妈她又不在,只剩玉莲和旺儿两个人,小蝶去给她作伴!趁着现在还能走,你们赶紧走!再磨磨蹭蹭的,可当真走不了了!”
晏博文正色道,“老板娘说得很是!你们就别担心了,这里粮食只有这些,只怕少了你们几个人,我们撑的时间还能更长些!老板娘,你也回去吧!你相信我,你既交到我这儿这么多马,水退之后,我一匹不少的还给你!”
“不行!”章清亭心想,我是这里的东家,我要是走了,伙计们不得心慌?“我留下!”
“不!”张金宝上前道,“大姐,你回去!这儿我留下!你一个女人家留在这里,有我们全是男人方便么?家里有你,可比有我更强些!咱们在这儿不过是困守,若是情况有变,还得靠你想法子来营救!若是你困在这里了,我们怎么办?再说爹还不老,能管事的!别再多说了,你跟小蝶明珠回去!”
“可是……”留下来实在太危险了!
章清亭就是知道,所以不愿意让弟妹们冒这个险。不是她有多崇高,实在是她觉得自己的性命是老天给的,那她就是天生命硬!恐怕有她在。这里还稳妥些。纵是老天要收回去,她也值得了!可是弟妹们不一样,他们还小,怎么能出事呢?
张金宝坚定的摇头,一贯孩子气的脸,此刻在大雨里竟显出几分男人的刚毅来,“大姐,你回去!你之前说过,一个家要撑得起来,必须父兄有力!现在这么大灾,你让我把你留在这儿,自己躲回去,那跟从前躲在你身后看你杀猪,等着吃白食有什么区别?”
他直接把章清亭往房下赶了,“别再多说了!快回去吧!还有你们!”
章清亭心头感动,这个弟弟,真的是长大了。
就见张金宝转而对马场的雇工们道,“今儿的大水说不好是什么局面,你们若是担心家里,也赶紧回去!大姐,我就擅自做个主了!”
章清亭点头,这一层她还差点忘了,“危难关头,你们纵是回去了,我们也不会怪你们的!等水退了,若是回来也可以,不想回来了,就到胡同那儿找我们家结算工钱也可以!”
几个雇工一听,相互商量了几句,“那我们都回去看看,等雨歇了,再来上工可以么?”
当然可以!生死攸关,章清亭也不想为难他们,只千叮咛万嘱咐剩下的人,“若是水实在淹得厉害,你们一人挑匹马,先逃命要紧!马场就是毁了,只要咱们还有这块地,不愁日后建不起来!”
交待完毕,章清亭一行人往回去了,这么大雨,车是无论如何不敢走的。他们几个骑术又不是甚佳,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一人跟一个贺家伙计的马,冲进了茫茫雨幕里!
雨仍在下,丝毫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
几个雇工家中各有远近,贺玉峰很是好心,干脆让伙计们送他们回家,免得这大雨里有个好歹。走到岔路口,让几个不带人的伙计先赶回自家马场,自己领着其余几人送章清亭他们。
黑鸦鸦的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所有人都觉得饥肠漉漉,却无心饮食,只焦急的盼望着快点回到家中,看个究竟。
再往市集里走,因没有马车,他们便抄了近路,路过那段小独木桥的时候,才惊见那一根小小的木头,早不知冲到哪儿去了,翻涌的河水已经带着浑黄的山洪,漫上两岸,形成一道看似不太宽,却蕴藏着无数的凶险河沟。
章清亭望而生畏,“要不咱们绕回大路吧!”
贺玉峰却有些不舍,“再回大路,还不知是怎样的情形,这儿过去前面就是市集了!我先下去试试!”
这一路,他始终都在前头探路,马背上谁也没带。
马儿天生善泳,试探了一下,安然游了过去,“没事!你们过来吧!”
大家精神大振,纷纷驱赶着马匹,踏进水里。
本来走得还算顺利,忽地,一股激流涌来,瞬间卷起半人高的大浪!众人惊呼,带着章清亭的伙计异常沉稳,没空理会旁人,只大喝一声,“抓紧!”提着马一鼓作气成功冲上了岸。
章清亭吓得眼都闭上了,死命抓着那伙计的衣裳,耳边听贺玉峰叫了一声“小心哪!”然后是众人的抽气声,“二爷!”
等她睁开眼睛一瞧,大伙儿都过来了,唯独缺了贺玉峰。不对,还有个伙计的马背上空了。
“小蝶!”她吓得脸都白了,不过是一扭头的工夫,却是连人影都瞧不见了!“赶紧去救人啊!”
可是人在哪里呢?
还是带着章清亭的伙计心思沉稳,看得真切,“方才张二姑娘被浪打到了水里,是二爷甩鞭捞住了她!只要二爷不松手,张姑娘就没事。二爷骑术好,他既敢提着马下来,就淹不了!不过是给往下游冲上一段,遇上拐弯能借着力的地方就能停下来!”
他吩咐那个失人的伙计先顺着路找,“咱们先送你们回家,顺便在胡同那里留下话,再回头来找!只要找着我们二爷,就能找着张二姑娘了,赵夫人,您放心,丢不了的!”
章清亭虽然明知他这是在宽自己的心,但毕竟也丢了自家的主子,若是没几分把握,断然不敢说这个话的。而她现在还带着赵成栋方明珠,必须给他们平安送回家去,不能再损失人了!
先到赵家,把赵成栋放下,他们家地势较高,倒没受什么灾。赵王氏眼见这么大雨,心疼家里的庄稼,牵着驴和赵老实去地里抢些能收割回来的东西了。她家那地都在半山上,只怕冲毁,无论如何淹不上去。
章清亭听柳氏说着放了一半心,交待赵成栋把家看好,一会儿要是赵王氏不回来,就去寻寻她们,若是晚上回来无事,就过来报个平安。
赵成栋应下,章清亭和方明珠再往家赶去,老胡同那块,淹得也有小腿来深,漫过了多家门槛,各家各户都在忙着排水。
相形之下,倒是新胡同这边,因当初设计得就好,地基打得高,下水渠道又宽敞,除了路面往两边涌着漫过脚背的水,竟是一点水都不积的。
而书院那儿,门庭大开,围着不少人,当中最为扎眼的,便是身着官服的孟子瞻了。
见张发财赵玉莲他们全在那儿帮忙,章清亭下了马,迎了上去,“怎么?出什么事了?”
张发财看见她,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咱们家没事!这不是好多人家房子淹了吗?无处可去,就把学堂腾出来安置人了!孟大人让咱们都过来帮忙,对了,马场怎么样?”
章清亭真是觉得没脸见他爹,“马场暂时还好,金宝和阿礼在那儿守着。只回来的路上,小蝶被水冲了下去,贺家二爷倒是捞着她了,只是一起随马往下游去了!他家伙计已经去找了。”
啊?张发财一拍大腿,“这可如何是好?不行,咱们也得赶紧去找找!”
“这各家各户丢的人还少么?”孟子瞻沙哑着嗓子转身吼了一句,“他们既是两人在一块,又这么大人了,想来没什么大事的!你们有这空闲话,倒不如快点来帮忙人家收拾东西!全乡就这一处地势高的,再往其他地方跑,若是雨不停,丢的人更多!”
这一嗓子,吼得大家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再看看那些只收拾了细软出来,哭得呼天抢地的灾民,大家又觉得自己家的事情没这么烦难了。那就赶紧帮忙吧!这危难关头,只能先救助自己身边最需要救助的人了。
青柏过来问章清亭,“你们是从大路走,还是抄近道回来的?”他的嗓子也哑得不象话了,想来这一日的工夫很是辛苦。
“近道!那儿的独木桥已经被冲走了,水涨得表面没什么,但底下有暗流,走不了人,小蝶就是在那儿被冲走的!”
青柏当即过去又发了一道令,叫两个人过去立块牌子,警示乡民不要再贸然通行。
赵玉莲觑空跟大嫂道,“大哥已经回来了,快晌午那会子到的,当时见雨下得厉害,便提前下了学,放孩子回家,他跟着李老师一起去送学生了!”
章清亭点头,这确实是他们老师应该做的。
正收拾了心情,忙忙碌碌着,忽然有两个乡民慌慌张张的跑了来,“大人!不好了呀!”
又怎么了?孟子瞻今日可着实可听怕了这句话!从今早这雨开始猛下开始,他就开始着急,就怕出点子什么事。可事情并非因为你怕就不来了,反而接二连三,一桩一桩的出。到处都是家园损毁,人员丢失的报告,听得他头皮都快发麻了。
从前坐在京师朝堂之上,每年听着这些灾情报告,只要看着赈灾不利,总是朝臣们借以相互攻击的把柄,可是现在自己坐在这个父母官的位置上了,他才知道这九品芝麻官到底有多艰难。
难道他就不想组织得力,救援及时么?可问题是,哪里来的人力和物力呢?
孟子瞻还算是反应快的,当即想到了扎兰书院,这里是全乡最适当的避难所了。
官差们全都派出去负责各自那一片辖区了,能做的也无非的尽力疏导百姓相互救济,尽力保住更多的人财物。他就亲自带着青松青柏两个家丁镇守在了扎兰书院,把这条新胡同里没有受灾的人全部动员了出来,负责这一片的安置与救援。再有,就是听取各条线的上报告。这相当于一个枢纽的位置,也是最愁人的位置。因为所有的坏消息都集中到他这里来了,心里着急,还得冷静下来按轻重缓急一条条的安排,从大局出发,把灾害的损失减到最小。
两个来报讯的灾民都快哭了,“不是我们,是赵老师和李老师出事了!”
“他们出什么事了!”章清亭耳朵尖,刚好听到了,立即冲到他们面前来。
一个灾民擦着眼泪,“他们送咱们孩子回家,我家儿子年纪小,一个没走稳,掉进了沟里。李老师去拉,没拉住也掉进了水里,赵老师跳下水去救他们,结果就没上来了!呜呜!”
他情绪过于激动,说不清楚,旁边灾民补充着,“赵老师倒是把老苗家的儿子给先推上来了,是我儿子和几个小子帮着拉的。可赵老师再去救李老师,就拉不动了,只喊了一句,让孩子们赶紧回家叫人,就给水冲没影了!我儿子回了家一报信,我们才知道,赶紧又着人去找他们,可是……可是就怎么也找不到了!”
章清亭听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赵成材找不到了?他怎么会找不到了!就见她脸白得跟张纸似的,身子不住颤抖,眼前一黑,眼看就要往后栽去。
方明珠手急眼快,一把扶住了她,急得直哭,“大姐,你可千万别慌!姐夫会水的,也许没事!”
孟子瞻重重的一拳捶在墙上,指节一片鲜血淋漓,指天怒斥,“你到底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苍天无情,仍是哗哗的下着暴雨,毫不理会凡人的生死。
章清亭回过神来,喃喃的念叨着,“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她一把扯着那乡民的衣裳,就要人家带路。
“不许走!”孟子瞻上前拦住,咬着牙根道,“若是他们没造化,你现在去了也是白搭!若是他们有造化,你纵是不去,他们也能平安归来!”
“你放开!”章清亭尖叫起来,愤怒的质问,“我要去找我的相公,你纵是官,也不能拦着!”
张赵两家人已经听到消息,围拢上来,“大人,您让我们去找找吧!”
孟子瞻扫了他们一眼,强忍着心里的难过硬起心肠,“青松!他们要是敢走,你见一个打晕一个!”
(PS:谢谢亲们的支持和喜欢,包括替老婆来支持滴,嘿嘿!小清亭一样笑纳了,周末愉快!)
第二卷 (二一一)喜忧掺半
(二一一)喜忧掺半
“你凭什么?”面对孟子瞻不肯让他们去寻人。章清亭滚滚落下泪来,又急又怒,“你方才不让我们去救小蝶,救贺二爷,那是知道他们有马,又有人去救了,应该不会有事。但是我相公和李公子呢?他们没有马,什么都没有!两个大活人被水冲走了,怎么能不去救?”
“那我问你,你有什么办法救?”孟子瞻冲到她面前,“你会游水吗?你知道他们现在被冲到哪里吗?你什么都不知道!赵夫人,我一直敬重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你就想不到?你纵然是去了,也只是白费力气!现在雨这么大,兴许,还会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可我们不能坐在这里见死不救!他是我们的亲人啊!纵是明知要送死,我们能不管么?”
“可你若是出去遇到什么意外,他平安回来了,又该怎么办?怎么办!”
孟子瞻已经沙哑成破锣的嗓子经不起这么折腾,全然哑了下去,干咳着说不出一个字来。喘了半天。才勉强平复了胸中的气息,大力咳嗽着吩咐,“纵是要去,也不是你去!青松,你立即带这两位乡民去李老师的家中,让他们家组织家丁出去救援。记得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再让救人的人出事了!”
“爷!可您……”青松犹豫着不愿离开他。
孟子瞻指着地,“我就在这儿,一步也不会离开!除非是天要亡整个扎兰堡,否则我绝计出不了什么事!赵李二位老师是为了救学生出的事,若是救不回他们,咱们又如何向这儿的父老乡亲交待?不要耽搁了,快去!”
青松领命匆匆去了。
章清亭哭得不能自己。秀才,你千万不要出事!你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有些东西,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觉得,若要失去时,才感觉到他的弥足珍贵。章清亭无法想象,若是没有了赵成材,未来的生活该如何继续?
刚刚下定决心,对人生未来构想的美好蓝图一下子全都变成了虚无飘渺的空中楼阁,这样的结局,是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赵玉莲哭着把章清亭往里扶,“大嫂,大哥是好人,又是为了救人才落的水,老天不会这么无情。带走他的!你瞧你这脸色,快进去歇歇吧!”
“闺女!”张发财也是老泪纵横,“女婿不是个短命的相!他肯定没事,你就放心歇一会儿!老天爷,您可一定要保佑我们家成材,还有小蝶啊!”
张发财给老天爷跪下磕了个头,抹了脸上混合着泪水的雨水,招呼一家人继续救助灾民,“咱们多做点好事,给成材小蝶多积点福!”
孟子瞻感动得眼圈都红了,这些百姓,都是最底层最平凡的人,若是平日,自己肯定是连眼角也看不上他们。但是此刻,瞧瞧他们,没有人问酬劳,没有人问名利,各家各户能够腾出手来帮忙的,全都自发的出来帮忙了。需要用些什么东西,只要自家拿得出来的,都无私的拿了出来。
百姓。用他们最质朴的情怀给这个贵族公子上了最生动的一课,也深远的影响了他的一生。
章清亭本来如行尸走肉般随着赵玉莲回去,可听到张发财的话,却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对!我也要来做事!给他们积德!老天爷肯定就不收他们了!”
她呐呐的说着,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大力,转身又冲进雨里,抢着干活。用繁忙的劳作来填满自己的思绪,脑子里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敢想。
旁人就见她腊白着一张脸,象是发了疯似的不停的在雨里奔波,任人怎么劝也不听。
雨,一直下个不停,到处都忙得不可开交,也只好由她去了。
没过多久,到底是体力不支,章清亭纵是再有心也无力应付。这一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把章清亭的神经越拉越紧,绷得就象一碰就断的弦,而此时,赵成材的突然失踪又给了她重重的一击。强撑着干了一阵,她忽觉一阵头重脚轻,一头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在陷入那片黑暗的沼泽地前,章清亭的耳边还能远远的听到大伙儿的惊呼声,噼里啪啦的雨声,可是再往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昏迷之前,她心里只记挂着一件事。赵成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也不知沉睡了多少,章清亭才悠悠恢复了意识。
疼!真疼啊!
全身上下好象筋骨全被打断了一般,又象是置身于熊熊燃烧的火炉里,在红得发白的烈焰里被反复炙烤着。
“大嫂!大嫂!”
耳边是谁在呼唤?章清亭费了半天的力,才勉强掀动了沉重的眼皮,黄黄的烛火柔柔的倾泄满屋,温馨而又宁静。窗外,雨仍未停。
章清亭皱了皱眉,重又把眼合上,歇了一会儿,才有力气又睁开了眼。
赵玉兰眼含热泪的望着她,“可算是醒过来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章清亭定了定神,想了想,才渐渐记起之前的事情。蓦地眼神亮了,一张口,却觉得喉咙里好象被烤干了似的,一动就有千万把小刀子在割似的难受,“啊……”
现在这是什么时辰了?相公呢?小蝶呢?他们都回来没有?
赵玉兰握着她的手,先告诉她个好消息,“小蝶和贺家二爷已经找到了!他们被冲到一处河滩上,人都没事。只是现在雨还在下,天也黑了,水太急。人过不去,救不出来。不过贺大爷打发人来说,已经扎好筏子了,等天亮了就能把他们救回来,最迟明儿中午就能送小蝶回来了,让咱们别着急。还有马场那儿,孟大人安排的是明儿统一派水性好的,架小皮筏子到各处淹的厉害的地方去瞧瞧,让咱们就别瞎折腾了。现在这会子已经大半夜了,你晕了好几个时辰,可把我们吓坏了!大夫来瞧过。说是急怒攻心,又外感风寒,得好好将养几日。你渴了吧?我去给你倒碗米汤来!”
赵玉兰转身想走,章清亭却紧拉着她的手不放,殷切的目光焦急的注视着她,还有人呢?
“他们都在外头忙着!连饭都顾不上吃,实在累了就坐哪儿打个盹儿。就我一个帮不上忙的,便在里头照看你。这雨委实太大了,好多乡邻的房子都被冲垮了,书院里已经被安排满了,衙门里能腾出来的地方也全都腾出来了,方老爷子把咱们胡同里没租出去的两套新房也打开了,他那腿脚不好,可也没闲着,直蒸了一日的馒头发给大伙儿。”赵玉兰想给她说个笑话,“咱们家现在可是银宝元宝在熬粥做饭呢!”
章清亭想知道的不止这些,赵玉兰明白她的意思,想想到底瞒不住,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娘……娘也来了,就在厅里神前跪着呢!”
章清亭的心立即往谷底沉去,费力的挤出个字来,“没……”没找到吗?
赵玉兰摇了摇头,哽咽着道,“李家老爷把全府能派出去的家丁全都派出去找了,就顺着他们丢的地方,可找到这会子,也没个音信!不过他们已经借到船了,二更天那会子派人过来报了个信,坐着船顺着一路往下找去了。大嫂,你别着急,也许到了明儿,就有大哥他们的消息了!”
章清亭心内重重的叹息一声,颓然闭上了眼。心头隐隐浮上一个词——凶多吉少!
可只要没找到,那就是还有希望!她暗暗给自己鼓劲,一定不可以放弃,赵成材说不定就被困在哪儿等着他们去营救。若是自己先就这么灰心丧气了,那他该有多少失望?
她又重睁开了眼,指了指桌上温着的米汤。
要救人,首先得把自己身体养好了。不说别的,光是自己家里,这么多人都看着自己!要是自己倒下了,他们该怎么办?
喝了一碗浓浓的米汤,章清亭感觉好过多了。喉咙没那么疼,体内的热度也退却不少,瞧着赵玉兰憔悴的面容,忽地又想起一事,“田家如何了?”
问起这个,赵玉兰也是愁上心头,“他家那老房子也被冲垮了,所幸人还都没事。现就在新房子里安置着,孟大人有令,所有灾民的衣食供给都由各家各户提供着,官府统一结账,暂时是无碍的。只是等水退了,他们家可怎么办?”
章清亭想了想,“你之前还有五十两银子在我手里呢,回头我再借他一些,让他把房子先重盖起来吧!他家那老房子本来就破烂得住不得人了,推倒重建也好!要建的话就建好一些,别为了图省事就随便弄两间。”
“我……”赵玉兰有些赧然,低头小声道,“我原本是想着把那两套金银首饰给卖了,给他们家先建两间房起来住着的。”
“那样也行。”章清亭想着马场损失惨重,自己恢复重建也得要不少现银周转,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有了你那首饰,再加上五十两银,总共也值一百两左右了,够他们家盖个不错的小院子的,再不够也出不了多少了。不过你让人带个话去,这钱算我借他的,他得立个字据要还的!”
见赵玉兰不解,章清亭解释了一句,“傻丫头,他们家那么多人住在你出钱盖的房子里,纵是你不要他还,他们一家能住得安心么?就算是日后你们真成了家,让人家怎么说?就是你嫁过去,也是不好相处的,若是偶尔口角几句,人家心里都得惦记着这房子是你建的,就是该说的也不好说了。你愿意人家总带着个报恩的心情跟你过日子么?”
赵玉兰明白了,满怀感激,“还是大嫂想的周全!”
章清亭说了会子话,费了不少精神,甚是疲倦,“你去歇着吧!我也要再睡会儿,明儿还好多事呢!得快些把病养好了才行!”
赵玉兰见她神思清明,意志坚定,也没那么担心,自己回去休息了。
等章清亭一觉睡醒,再睁开眼的时候,感觉身上轻松了些,她自个儿挣扎起来洗漱了。眼见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很是憔悴,这模样走出去,定是让人看着担心的。便好生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个件艳色的衣裳,还涂了些胭脂,掩盖了病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出了门。
“大姐!你好啦?”银宝元宝见章清亭容光焕发的下了楼,很是惊喜。
这两个小兄弟现在懂事多了,大人们全出去干活了,他们就在家里做饭打扫,一大早就起来在厨房里忙活着,很是认真负责。
“是啊,没什么大碍了!”章清亭含笑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又勉励了几句,“干得真不错!”但声音里仍透着几分虚弱。
“大姐,你快去坐下!”小弟们赶她去厅里,“你的药就快煎好了,先吃点东西,一会儿喝药吧!”
章清亭很是欣慰,到厅里一瞧,果然赵王氏还在神龛前跪着。想是彻夜未眠,脸上一点血色也无,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有些蓬乱,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未免有几分老态龙钟之意,让人瞧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乍见章清亭打扮得鲜艳夺目的进来,赵王氏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愣愣的瞧着她,半天没反应过来,这还是昨儿那个昏迷不醒,看得似乎随时都要断气的媳妇儿么?
章清亭先没跟她说话,诚心诚意的也拈了三柱香,在神前叩拜默默祝祷一番,方才起身对赵王氏道,“婆婆,您这都跪了一夜了,快去歇歇吧!”
她本是一番好意,但赵王氏瞧见她这身打扮,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你看你象什么样子?你相公下落不明,你倒好意思收拾打扮起来?”
想她,一听说赵成材落水失了踪,立即哭得死去活来,明白过来后马上就跪在了神前,诚心祈求上苍保佑儿子平安。赵王氏这一点可是非常清楚,他们老两口将来要养老,还是得靠大儿子,若是成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可就没辙了。
说起来还有个成栋,可成栋……赵王氏一想起他就是一肚子火!
昨儿过来时,本来是有事情和章清亭相商的,却乍闻大儿子为了救人落了水,现在生死不明,可把赵王氏吓了个半死。又见到章清亭晕倒那小可怜的样儿,赵王氏很有几分心疼怜惜之意,在神前还为媳妇也烧了柱香,不管怎么说,这总是自己家的人对么?可谁料想,这媳妇一醒来竟是这样花枝招展的,还涂脂抹粉,难道根本没把相公的死活放在心上?
章清亭这还真是有冤没处诉!自己不过是想打扮得精神一些,给一家老小还有自己鼓劲,谁曾想又让这爱挑理的婆婆误会了。不过怜她为人父母的,儿子失了踪定是难受,便也不与她争执,倒是耐心解释,“婆婆,我这不也是想让大伙儿看得放心么?这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谁心里头谁都不好过,要是咱们再有个什么,那让人看着怎么想?”
章清亭有感而发,不觉也落下泪来,“若是眼泪能换回相公,您让我从现在一直哭上一个月都行!可是,那有用么?越是这危急时刻,咱们越是要保重好自己,照顾好家里,让相公回来了瞧着不揪心。我昨儿淋了场雨都病了,相公这在外头都这么长时间了,想来捱得更是辛苦。若是咱们都倒下了,那相公回来了,谁来照顾他?所以不但我要保重,婆婆您更要保重好自己身体,咱们可不能再添乱了!”
赵王氏听着也有些道理,自己要是也病倒了,家里那摊子可如何收拾?
见她脸色缓和下来,章清亭把婆婆扶了起来,“您也一日没吃吧?咱们先用些饭,这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寻人,去办事!”
赵王氏想想有理,借坡下驴,自己站了起来,“希望老天开眼,好生照看着我们家成材!”
“会的!一定会的!”章清亭陪着她坐下用饭,又问她,“家中可好?这么大雨,那些庄稼就别管它了,别伤了自个儿身子!”
赵王氏重重叹了口气,面有愁容,可现在这情况,她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还是等成材回来再说吧!只扯闲话,“还说赶着秋天给你们种一季黄豆高梁出来,眼下全泡汤了!只好等来年再说了。”
章清亭倒是劝她,“不过是些庄稼,今年白费了,也就算了。想想许多家墙倒屋塌的,咱们家还算好的了。”
这个道理赵王氏是懂的,吃了早饭,也不在这儿添乱了,“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事要照应着呢!要是有成材的消息了,一定来通知我!再有,我瞧着大伙儿都在雨里忙着,那姜汤多熬着些,让大伙儿都多喝些。咱家别的没有,姜长在地里,倒是没被冲走,我晚上给你们再送些来。这个鬼天,也没人出来卖菜了,你拿着钱也没地儿买去!”
章清亭点头应下,“您就不必亲自跑了,实在要送,让成栋送过来吧!”
“他……”赵王氏没好气的道,“我让他在家里挖水渠呢,不得空的!”
章清亭以为她是失了大儿子,舍不得再让二儿子出来冒险,倒是也能够理解,没多留心。
“你自己也好好保重!”赵王氏交待了句,披了蓑衣,戴了斗笠走了,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章清亭的肚子,叹了口气,“有个孩子也好啊!”
章清亭听得心里又是羞涩,又是难过。看着赵王氏佝偻着身子离去,连头发似乎都一夜之间白了不少。若是赵成材真个有什么,连个孩子都没留下,也真是……太可怜了!
不!他一定会回来的!章清亭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振作精神,出来帮忙了。
大家都忙得灰头土脸的,突然见她这么神清气爽的出现在面前,顿时都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闺女,大姐,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章清亭见众人都是熬了一个通宵,双眼通红,这样下去肯定不是法子,“大家现在轮流回去休息,吃个饭睡上一觉再来换班,若是这么强撑下去,到头来全都病了,可又该怎么办呢?”
青柏听她这番话,忙上前道,“赵夫人,你快去劝劝我们大人吧!从昨儿到现在,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了,一直咳到现在,话都说不出来了,怎么劝他回去都不肯听!”
章清亭微微一笑,“对付你们大人,只有一个最不敬的法子!这也还是他昨天教我的。”
双眼血红,已经累得快要咳血的孟子瞻孟大人,在接过章清亭特意递来的一碗药茶之后,终于倒下了。
青柏万分感激章清亭,“赵夫人,实在不好意思,衙门里已经没有人了,我还得在这里替我们大人处理处理公务。能不能暂时把他放在你们家里,帮忙看护一二?”
就张家离书院最近,就算孟子瞻醒了过来,也不至于太过责怪。
当然可以!章清亭让他把孟子瞻背回自家,就安置在一楼张金宝的房间,让银宝元宝在家好生照看着。
这边青柏就擅自作主的开始安排了,把一些累了一天的人放回去休息,又让那些已经安置好的灾民出来救助新的灾民。
章清亭见他一个小小的书僮,做起事来都是有条不紊,条理清晰的,看样子,孟家出身非凡,这书僮也很是历练得当。
章清亭此时再不敢胡乱逞强,除了帮着青柏料理些事情,再就是招呼好自己家的事情。
到了中午,划船出去视察灾情的人回来报告了,整个扎兰煲十停淹了有七停,最深处把房子都淹没了。不过现在从上游下来的水势减缓,看来上头的雨已经渐渐止住了。
大家听得心情都轻松了不少,只盼着这儿的雨也快点停下。
说起神骏马场,那人笑了,“从没见过一个地方把马全赶到房上的,不过赵夫人,您这主意真高明!我去你们那儿时,水已经淹过窗户了,但没到屋顶,你们家人马都没事!只要上游再不下雨,等咱们这里雨停了,就安全了。你家兄弟和伙计让我带个话,说让你们放心,他们都没事!我去时他们还在那儿捞鱼烤着吃,这不,还非让我给您也带了两条回来!”
众人听着莞尔,却也知道,他们还有心情开玩笑,那就是真的没事了。
第二卷 (二一二)鬼门关
等到用过午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伙儿耳边响起。“大姐!爹!我回来啦!”
张小蝶兴高采烈的飞扑而至,可把大家高兴坏了!立即团团围着她,七嘴八舌的问,“你没事吧?贺二爷呢?这一**们怎么过的?”
张小蝶劫后余生,别提多兴奋了,“都没事!不就是在河里打了个滚,嘿嘿!要不是贺二爷捞住我,说不定我这会子就到东海找龙王爷去了!”
“你这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张发财抹着眼泪,敲了女儿一记爆栗,“你这命小福薄的,那龙王爷是你能去见的吗?”
张小蝶痛得直揉额头,“爹!我这不是逗你们开心吗?”
她一是吃痛,二是委屈,吧嗒吧嗒掉下泪来,“你们都不知道,我掉到水里多害怕!后来贺二爷救了我,我们给冲到不知什么地方,就那么巴掌大的一块儿地,旁边全是水,也看不到个边,都快吓死我们了!那水面上一会飘来个死猪。一会儿飘来个死兔子,还有条毒蛇!差点就挤上我们那地方了,幸亏我眼尖瞧见,让贺二爷给赶走了。我们昨儿一晚上在那儿,连眼皮都不敢合一下的!好容易等天亮了,贺大爷才带人把我们给弄了出来!”
众人听她说得凶险,无不心惊肉跳。章清亭记挂着赵成材,心中象是压着块千斤巨石,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她不忍再听,上前去给贺玉堂道谢,他一摆手,“如此天灾,守望相助乃是为人的本份。赵夫人,令妹已经平安送回,我也还要回去安排我们家的事情了。告辞!”
他匆匆忙忙的带着人走了,那边张小蝶擦了眼泪道,“真是幸亏我们命大,又有匹马,才能拣回条小命来!在那水里困着时,我就亲眼见到有人从我们身边飘过!只可惜离得远了捞不着,现下也不知是死是活。”
方明珠使劲捅她一下,拼命使眼色,“哪有那么倒霉的?肯定都能救到的!”
“那可说不好!天知道冲到哪儿去了。”张小蝶浑然不知,还在那儿说,“那两个人就抱着根木头从我们身边经过,我还瞧见他们头上也戴了姐夫他们一样的方巾,想来也是读书人吧。只不知怎么那么倒霉。也掉到了水里!”
什么?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你再说一遍!”
张小蝶给吓着了,这是怎么了?
张发财拉着女儿,“你快好生想想,他们是往哪里被冲走的?”
方明珠索性说了实话,“姐夫和李公子昨儿为了救学生,掉到水里,至今还没找回来呢!”
啊?张小蝶大骇,“怪道我说那人叫救命的声音咋听着那么耳熟呢!就是雨又大,看不真切。天哪!那是姐夫?”
章清亭脸色慎重,“小蝶你快好好想一想,那两个人究竟往哪里冲去了?就算不是你姐夫,咱们也该去救的!”
张小蝶当即道,“有船么?我带你们去!”
让她换了套干净衣裳,章清亭立即带着妹子去了李家,跟李老爷一说这情况,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小蝶姑娘,你看清没有?他们落水的地方,可离你那儿有好一段距离呢!怎么会冲到你那里去了?”
张小蝶只敢肯定的是,看到的是两个戴方巾的人。
青松也给叫回来了,他觉得很有可能是赵李二人。“咱们只想着往他们掉水的下游找,可也有可能是一股水流冲上来,把他们往旁边卷去了。这扎兰堡读书人本来就不多,掉的读书人也只有他们两个,若是小蝶姑娘看到的是读书人,那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了!”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去找人呗!驾了小舟,重到了张小蝶落水的地方,顺着她指的方向,一路往下找去。
章清亭只见下游那水都淹过了树顶,不少小动物给水冲了出来,依着本能扒在树梢,见人经过,就哀鸣着求援,很是可怜。可是一片汪洋里,赵成材他们究竟在哪儿呢?
忽然,青松的眉头紧皱,示意大家安静,侧耳聆听着什么声音。听了一时,他眼睛一亮,果断往东南方向一指,“那儿有人!我听见有人吹树叶的声音了!”
李老爷也亲自出马了,当即脸色一变,“我家鸿文小时候也会吹树叶的!”
这个却又有谁不会吹呢?旁人却不好打击他,既是有人,不管是谁,总要救的。众人奋力把小船向那方向划去,离得越近,听得就越真切了。不过那吹树叶的声音断断续续,似是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这时候,若是再掉进水里,那可就真没得救了。
青松站立船头,运起丹田之气,仰天长啸。可惜他也是累得够呛,力气不继,只那一声,便剧烈咳嗽起来。
但这已经足矣!只听那边树叶之声更响更急促了一些,似是知道有人过来,催促着他们过去。
章清亭简直恨不得能Сhā上翅膀飞过去看个究竟了,会是赵成材吗?会是他们吗?
蓦地,一抹熟悉的蓝色出现在章清亭的视野里,“是他们!真的是他们!那是我给他新做的衣服!赵成材!”
水中一棵孤零零的大树梢上,分明挂着两个人。左边白衣的是李鸿文,右边那个蓝衣的可不就是赵成材?
章清亭激动得眼泪往下哗哗直掉,李老爷顿时也痛哭失声,“鸿文!爹来了!儿啊!”
小船儿划得更快了,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前冲去。眼见不足百米了,忽地浪头一打,那树梢摇晃了一下,两个人都往水里落去。
船上的人吓得失声惊叫,青松眼神好。定睛一看,“他们没事,都用腰带绑在树上呢!”不过也已经摇摇欲坠,支撑不住了。
大伙儿奋力向前,就连章清亭他们没浆的也蹲了下来,用手使劲拔拉着水,想尽一点力。
十步、五步、三步……终于到了!
树上两人狼狈不堪,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无,眼神涣散而无力,见着他们,李鸿文只动了动唇形。叫了声“爹”,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赵成材望着章清亭,勉强挤出丝笑意,“你可算来了!”同样人事不省。
李老爷和章清亭抱着各自失而复得的亲人是号啕大哭,不过这时的眼泪却是重逢的喜悦!
他们哭得忘情,旁人看得心酸。青松揉揉眼睛吩咐,“赶紧先送他们回去!咱们再往下游找找,说不定还能救些人!”
两位丢失了一天一夜的夫子被成功找回来的消息迅速在乡里传开,让百姓心中都是为之一振!既然丢了这么长时间也能找回来,那其他人呢?是不是也能找回来?
本来都快绝望的人们重新燃起了信心,更多的船只加入了搜寻的队伍,搜寻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人在绝境之中的求生愿望总是无比强大的,还当真又找回不少失散的亲人。
但是此时,李赵两家最初救回亲人的喜悦却被冲得一点不留,而被愁云惨雾所笼罩。
他们二人救是救回来了,可在洪水里浸泡多时,全身上下多处被水里飘浮的枝叶什么的割破受伤,溃烂红肿,发起了高烧,危在旦夕。
大夫来瞧赵成材,只说了一句话,“这能不能拣回条命全看他自己的了。”
“大夫!您倒是想想办法啊!”章清亭吓白了脸,拉着大夫的衣袖,“他都活着回来了,怎么可能救不回来呢?”
大夫两手一摊,“我是大夫,不是神仙,能治得了病却救不了命。别说你家相公,就是李家公子那儿情况同样也不容乐观,去瞧他的大夫一样是这个话。他们这是伤口在洪水里泡得时间太长了,能撑下来全凭一口气。可等到被救下来了,这口气就散了,人熬不熬得过去,就一半瞧他自己够不够命硬,一半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王氏扑通一下给大夫跪下了。老泪纵横,“大夫,您行行好!救救我家儿子吧!”
大夫忙把她扶了起来,“真不是我见死不救,我这做大夫的必须把实话说给你们听!药方我开在这儿了,你们也别磨缠着我瞎耽误工夫了,赶紧让个人跟我去把药抓来灌他喝下。现在外头不知有多少人受伤靠着我们去医治呢,实在不能久陪了!得罪得罪!”
他背着药箱就要走,章清亭哭成个泪儿似的,脑子却不糊涂,知道大夫说的全是实情,“只是,我们现在还有什么能做的么?常听人参能吊命的,给他喝了能有用么?”
大夫摇头,“人参大补元气,那是久病缠身之人的滋补之物,但他现在却是外伤内滞,什么人参也不顶用的。倒是你们可以在他旁边说说话,要是能让他把那口气再提起来,人就有了一半的活路。再若是能撑上三天,让这伤势下去,命就保住了。这几天,我每天都会来瞧瞧,反正能做的,咱们都做做。”他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们也做好准备吧,冲一冲也是好的。”
他叹着气走了。屋子里呜呜哭倒了一片,赵老实拍着床,“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孩子他娘,咱们是不是该把儿子的东西备上?”
备什么?章清亭很是愤怒,这人还有气呢!难道真要去准备后事了?她不信赵成材就这么短命,捱不过去!
“胡说什么呢!”有些话章清亭不好说,赵王氏吼了出来,“我家成材好端端的,你们这都是嚎的哪门子的丧?谁敢再哭一声,别说我拿鞋底子抽他!”
她强忍着心头的悲痛之意,瞪着眼睛望着众人。大伙儿皆收了哭声,再不敢落一滴泪。
章清亭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坚决的站在赵王氏一边,“婆婆说得对!相公现在又没什么事,大伙儿哭哭啼啼的是干什么?有这工夫不如快些干正经事去!这儿有我守着就行了,你们都走吧!”
“媳妇,成材就交给你了!你白天看着,我晚上来替你!”赵王氏身先士卒的带头走了。
等人全都退了出去,章清亭才握着赵成材的手,泪如雨下。
“秀才!秀才!你真的要舍我而去吗?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绝情呢?我才刚刚决定了要和你共结连理,难道你什么都不要了吗?我知道你在雨里的时候撑得很辛苦了,可你既然那么辛苦都撑过来了,为什么现在反而就撑不过来了呢?
你若是去了,留下我们一大家子该怎么办呢?你爹,你母亲,你弟弟妹妹都由谁来管呢?
还有我,我x后还要做生意的,若是没了你,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做得下去?要是再遇到难题你让我跟谁商量去?若是有人再来欺负我怎么办?
你别以为你睡在这儿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的!你一定全部都知道!那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理也不理我一下?
赵成材,你给我听好了!你若是就这么死了,我立即就找个人再嫁去!
你们那一大家子,我一个都不管!立即把玉兰赶回家去,还有你母亲,她要修房子干什么我都不管了!你别以为我是开玩笑,我章清亭说得出就做得到!
可是,你要是活了,我答应你,做你母亲子好不好?真的,做你的娘子。
你们家的人,我就算是再讨厌,也会为了你跟他们好好相处。
你要支持我把生意做得更大,我也会支持你读书上进,我们夫妻同心,携手并进好不好?
你可还记得,你曾在神前许过愿的,说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现在已经牵到我的手的,所以你不能食言,一定不可以食言的!“
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湿了枕边被褥。章清亭紧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之上,“你摸摸看,这全是我的眼泪!你还要让我哭多久?快点好起来吧!”
赵成材烧得绯红的脸,默然无语。
夜里,赵王氏来了,也是红肿着眼睛,但在人前,却是刚强得一滴泪也不掉下来。让章清亭去睡觉,她守在儿子床边看护着。
昏黄的烛火下,花白了头发的母亲絮絮跟儿子拉着家常,还拈了香在房间里算了方位,参拜四方神仙,喊着他的魂魄,“成材,回来!快回来吧!”
章清亭不觉好笑,唯觉心酸。这个婆婆是对自己不算太好,但此时此刻,她们两人的心却是贴得最近的。
亲自下了厨,煮了一罐小米粥奉了上来,“婆婆,您晚上辛苦了,要是饿了,就吃点这个垫补着些儿。”
赵王氏点头接过,章清亭第一次触碰到了赵王氏的手,那是一双粗糙的,布满老茧,刻着岁月斑驳的手,不说比章清亭的手了,就是比她的脚都不知硬实到哪里去了。章清亭心中一阵抽疼,就是这样一双不漂亮不温柔的手,养活了赵成材和一家老小,若是没来得及享上几天清福,就让这样一双手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上天未免也实在太残忍了些!
心事重重的到外间赵成材往常睡的小床躺下,枕席间似乎还留有他的味道。章清亭心里默默祈祷着:秀才,象你母亲一样刚强一些,挺过来,好吗?
翌日再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了。在接连下了两日两夜的暴雨之后,老天爷终于慈悲的拨开了云层,太阳迫不及待的重又洒下万道金光!
章清亭站在窗外贪婪的看着灿烂的阳光,连压在心头的重重阴霾都消散了不少。
里屋的门没关,赵王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已然睡着了。虽然不忍心,但章清亭还是拍醒了她,“婆婆,您要不就在外间好生睡一会儿吧,小心着凉!”
赵王氏惊醒过来,揉揉疲惫的双眼,首先瞧的是儿子,“这比昨日好多了!”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实情,但这一刻,章清亭都是相信而且要附和的,“是好多了,相公一定会没事的!”
大夫来了又走了,脸色仍是一成不变。话也不多说,仍是那张药方,没有变化。章清亭心里一沉,却再不多问了。
快到日中,青柏特意来了一趟,“赵夫人,这个是我们从京里带来的外伤药,消肿化淤极是灵验的!”
自从昨日章清亭帮他下**放倒了孟子瞻,青柏对她的气色好多了,话也多了几句,“我们也统共就这么一瓶子,还是临走前我家老太太给爷防身的。这一半爷说给你们,剩下一半我还得给李秀才送去。别看分量少,你只要拿簪子挑那么一点,化在一碗凉开水里,一日三次的擦洗伤口,三天包好!”
章清亭瞧见小玉瓶上头鹅黄的笺子,就知道是上造内用的,应是异常珍贵,赶忙拿了个干净小瓶收了一半,千恩万谢的把他送走了。
怕旁人手脚不稳当,她自己依法炮制了,也顾不得害臊,拿了干净手绢,先把赵成材伤口上的药洗去,再把这个药水抹上,到了下午再换药时,果见红肿溃烂的伤口明显消下去了不少。
晚上赵王氏过来接替瞧见,很是高兴,念了几百句神佛保佑,又感念县太爷的好。到半夜里,她再给儿子擦洗了一遍,章清亭早上起来瞧时,伤口更好些了。
大夫再过来把脉,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你们这是用的什么药?竟如此灵验!照这样下去,命就保住了!”
章清亭怕给孟子瞻惹麻烦,只说是个祖传的一包药,撂在那儿好些年了,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就拿出来碰碰运气。至于方子,却是早就失传了。
大夫倒是惋惜了半天,这回再开药,那方子就变了,章清亭瞧那上头清热败毒的减了些,添了些固本培元的,便知赵成材的身体有了起色,心中安定了不少。
雨一停,水开始慢慢退却。各家各户都忙着打扫,重建家园。
章清亭跟着皮筏子回到自家马场去瞧了一眼,张金宝他们嘴上说得乐呵,可瞧着他们满面倦容,就知这几日在此过得很是辛苦的。待要找人替换,可自家也是累得人仰马翻的,实在空不出手来。
晏博文反过来宽她的心,“不过是三五日的工夫,水退了就好了,你们也不要太过记挂。只是那马厩已经被泡得软了,恐怕水一退就得垮,现在却是要赶紧筹钱准备建房买粮食要紧!”
章清亭心中也明白,胡同还有两套房子,要是全租出去才好。可这乍受了灾,又有谁肯来租新房子呢?
等她回了家,才知道自己的顾虑实在是太多余了。
天一放晴,方家便被抢着要来租房子的人挤满了。原因无他,这场大洪灾中,唯有这条新胡同是一点都没受灾的,反观后头的老胡同,却是轻重不同的都有损失,所以那些商铺老板们,都愿意来新胡同租房子,谁都怕再有个好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方德海正被一大堆人闹得头疼,正好章清亭回来,“丫头,你瞧这可如何是好?”
有人就说,“干脆竟价吧,价高者得!你家不十两一月么?我愿出十一两!”
“我出十二两!”
“我出十五两!”
……
“大家且别慌!”章清亭抬手示意,“听我说一句公道话!现下大伙儿都遭了灾,若是我们因仗着地方好,把新胡同的房子租价抬高了,那就太不厚道了!况且也对你们不公平。”
众人诧异,不料她作为老板竟能说出这样一番体贴的话来。
章清亭这也是跟赵成材学乖了,钱要赚,但人心也要收买,“所以我这儿倒有个主意,说给大伙儿听听!”
“秀才娘子,你就快说吧!”
章清亭微微一笑,“我知道大伙儿都是诚心想来租房子的,论起来都是乡亲,也没个远近亲疏之说。若是给了你家,不给他家,都说不过去。不如这样,这房子的租价我们还是照着其他房子一样,只是这两个名额就得凭大家各自运气了,咱们抓阄来定。如何?”
“好!”众人鼓起掌来,“到底是秀才娘子,心真公道!”
当下方明珠做了阄来,大家各拈一个,花落谁家当场就见分晓,纵是没租到的也无异议,反而赞赏章清亭的人品。
收了钱,方德海趁机教训孙女,“瞧见没有?这要做事先得学会做人,跟你大姐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又过了两日,赵成材终于从鬼门关前爬回来了。
第二卷 (二一三)家丑不可外扬
(二一三)家丑不可外扬
再睁开眼时,赵成材愣了好一会儿。这是哪儿?
章清亭好不容易才盼到他醒了,却见他目光呆滞,好象不认识这里一般,着实吓了一跳,他不会也跟人换了魂吗?试探性的唤他,“赵成材?赵成材!”
赵成材扭过头来,“干嘛?”声音虽然绵软无力,但目光清明,神智正常。
一听他这语气,章清亭顿时松了口气,“你醒了就醒了,东张西望的干什么?”
赵成材没好气的道,“我怎么知道换了屋子?一下子有些不适应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嗳,那你这几天歇在哪儿?”总不会这么好跟我同榻而眠吧?
章清亭白了他一眼,“我不就睡外头?晚上都是你母亲来守着你的,她这会子回家睡觉去了,这些天,可着实也辛苦你母亲了!”
懂得心疼婆婆了!赵成材脸上微微露出丝笑意,“你也辛苦啦!”
章清亭虽然打了脂粉,但仍是掩盖不住的满面倦容,尤其是一双眼睛。还有些红肿,透着深深的疲惫。
“扶我起来坐坐!”
章清亭拿了被子垫在他身后,扶着他躺高了些,“这样可以么?你身上觉得怎么样?”
“头晕!”赵成材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才重又睁开眼睛,“给我倒杯水来漱漱,嘴里怎么这么苦的?”
见他有精神说话,章清亭自然是高兴的,忙给他倒了杯温水来,“这天天灌药,嘴巴里能不苦吗?你这些天竟是全靠药养着呢!你能拣回条命来,可多亏了孟大人送来的药,改天真得去好好谢谢人家!你不知道,你刚回来的时候,全身肿得那个吓人哦!大夫都说你可能救不回来了,可把我们吓死了!后来用了他给的药,只一天你那伤口就好多了,今早我看你伤口都收得差不多了,大夫也说估摸着你这几天就能醒的!”
赵成材重回人间,听着她叽叽喳喳在耳边唠叨,竟是连抱怨也觉得无比幸福,坏坏的问,“你看我全身了?”
章清亭腾地一下脸就红了,啐了一口,“还没好就瞎想什么呢?”她扭身要走。却又意识到自己落下的话柄,那是不是说,好了就可以想些什么?于是脸更红了。
赵成材见她窘迫。不开玩笑了,“嗳!家里头都怎么样?”
章清亭这才转过身来,“放心,都没事!你落水那天,小蝶也掉水里了,幸好贺家二爷救了她,第二日就回来了。也全亏了她说起曾在水里看到过两个读书人被水冲走,我们才找对了方向,把你俩给捞了回来。”
她喜滋滋的道,“这回金宝可真是长大了,发大水那天,主动要求留在马场里替我看着,咱们家的马一匹也没事!这几日我不得闲,明珠每天都有去看的,说水已经一天退似一天了,再过两日估计就能退得干净,只是那马厩得重新修了。阿礼他们闲在那儿的时候,已经设计好了,新马厩定是要用青砖砌的,索性再建高一点,在顶上搭一层架子。搁上板子,平时可以存放粮食,若是再发大水,把马儿牵上去就是。我还想着,等日后手上再攒下些钱来,请人在我们马场里挖一道沟渠,筑起堤坝,若是再遇上大水,开了闸把洪水泄出去就好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赵成材点头,“今年的水虽然大得反常,但日后保不定还有这样的事,防患于未然,是该考虑得周到一些。这次大水可损毁了不少房屋,你现找得到人建马厩吗?”
“已经都谈好了!要说起来,孟大人办事可真是没话说,雨刚停就联系了几家砖石土木作坊,由官府出面核准了公价,让他们来咱们这儿盖房子。不过要建的人实在太多,便只好以交钱先后为序了,咱们家的马厩,田家的小院子全都算是急务,已经交了全款排上队了。”
章清亭又把借钱给田家盖房子一事说了清楚,“至于没钱的,只要家里还有地,有庄稼,便可以由官府作保,先把房子盖起来,日后再慢慢还这款。孟大人说。等申请赈灾的款项下来,就算是福生这样的人家,也欠不了多少钱的。”
赵成材很是赞叹,“有这样的父母官,真是我们扎兰堡的福气。”
“谁说不是呢?现在百姓天天都念他好。纵是这场大水乱成这样,大家心里也是不慌的。至于你们家的老房子翻修,说不得只好再等一等了,那图样已经出来了,我拿你瞧瞧。”
章清亭去外间取来几张图稿在赵成材面前展开,“若是真要做,也算是大动作,得个十来天的工夫。现在恐怕一时抽不出手来,此事我跟你母亲也说了,她倒没有意见。另两张便是新马厩和田家小院的,你瞧着都可以么?”
赵成材看都设计得非常简单实用,点了点头,却又想起,“书院怎么样了?”
“停课了。现在那里还住着满满的灾民呢!等到家家户户重建起来了,恐怕才能开课。孟大人已经召集几位夫子商量了,争取在中秋过后,让学生们复课。你这些天就在家里安心休养着吧!”
不过就算是没这场雨,马上要夏收了,学校也是要放假的。赵成材想想算了。等养好了伤也可以在家里好好温温书。忽又想起,“对了,鸿文呢?”
章清亭扑哧乐了,“他昨儿就醒了,醒来就打发人到咱家来报信,还说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还要跟你义结金兰呢!”
赵成材也笑了,“那都是我们困在水里说的话,那时人困得不行,偏偏不能合眼,生怕一睡着就再醒不来了。他倒是把这辈子干的大小缺德事全跟说我了一遍,要是不结成兄弟,我把他那些事给传扬出来,瞧他还要不要做人!现在家里人有空么?若是有,就打发人去跟他也说一声,就说我不跟他结义了,我等着他来报恩呢!”
“人家才好,何必又去怄他?”章清亭笑着出去,叫来保柱,让他先去赵家,再去李家,一路把赵成材醒来之事跟他们都说一声。
自家人听了,都是高兴的,急急忙忙都上来瞧赵成材。
没说几句话,赵成材气力不济,实在打不起精神来招呼,赵玉兰道,“既然哥醒了,那就是没事了,咱们都出去吧,让他歇歇。哥,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这么一说起来,赵成材倒是真觉得有些饿了,“能给我下碗面条么?”
知道饿就是真好了,大伙儿心都放下了一大半。
赵玉兰忙下去弄吃的,想他久病之人嘴巴没味,很是用心煮了一碗清清汤汤的面条,弄得红红绿绿的,看着就有胃口,章清亭端着喂他吃了面,赵成材便又沉沉睡去了。
等赵王氏闻讯赶过来的时候,赵成材睡得正香。
“阿弥陀佛,可算是醒了!”赵王氏抚着儿子消瘦的脸庞,无限欣慰。她也不走了,就在床边守着,等儿子醒来。
偏偏赵成材吃饱喝足,睡得甚沉。直到掌灯方才又醒转过来。赵王氏本想跟儿子说会儿话,赵成材却是一脸的尴尬,“娘,您能先等会儿么?我……我想方便方便!”
既然儿子都醒了,赵王氏不好意思再扶他做这些私密之事,忙叫章清亭进来,可把章大小姐羞坏了,幸好家里还有个小厮,“我扶不起你,让保柱进来吧!”
躺了几日,赵成材觉得身上甚是粘腻,被子里都是药味,很不舒服。虽不敢洗澡,但让保柱扶着他到盥洗室里好生擦洗了一番,章清亭和赵王氏又在外头帮他换了干净被褥,赵成材收拾干净了,这才神清气爽的回来躺下。先喝了碗方德海特意给他熬的药膳粥,擦净了手脸,他终于有力气管事,“娘,您是有事跟我说吧!”
知子莫若母,同样知母也莫若子,赵成材从刚见到老娘那会儿,就看出来赵王氏有心事了。瞧这神色,还是不大好的事情。
赵王氏瞧了一眼章清亭,“媳妇儿,你先出去!”
“不用了!”章清亭刚想走,赵成材却把她叫住,“娘,娘子又不是外人,您跟我说了,我转头还得再费力气再跟她说一遍。不如一次说完了,有什么就商量着办了。”
赵王氏迟疑了一下,儿子说的也是,这个媳妇别的本事没有,鬼主意可不少,这桩事情赵王氏已经翻来覆去琢磨好几天了,就是想不出个万全之策,兴许她真能帮上什么忙呢?“那媳妇儿你去把门关上!”
章清亭当即会意,肯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了。闩门闭户,在床边坐下洗耳恭听。
赵王氏长长的叹了口气,“成栋……真是快要把我气死了!”
原来暴雨那日,赵王氏原本和赵老实一起去自家地里抢割庄稼,可不一时就见山洪下来了,他二人晓得危险,赶紧收拾了毛驴工具,急急忙忙往家赶。
因是雨大,根本听不见他们回来的动静,赵王氏叫了两声柳氏没人答应也没多心,等进了自家院子,瞧见厨房洗衣盆里有赵成栋刚换下来的湿淋淋的衣服,她心生疑窦,难道儿子回来了?
往东厢去寻,无人。往西厢去寻,却见赵成栋正和柳氏赤条条抱在一块,干那苟且之事。
赵王氏气得脸都绿了,抓着根棍子就把二人一顿好打!赵成栋自是哀告求饶,那柳氏却撒泼打滚,闹得比赵王氏还凶,“是你家儿子占了我的便宜,你凭什么打我?”
“你这娼妇!给我滚!”赵王氏当即要赶她走。
柳氏心中早就想好了对策,“没门儿!你家儿子睡了我的身子,现在想把我赶出家门了?做梦!你要赶我走,我立马上衙门告你儿子去!”
“明明是你这小贱人勾引我家儿子,我不告你,你还好意思去衙门里闹?”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柳氏冷笑,“我不过是娘家婆家全不要的小寡妇!我这张脸值几个钱?倒是你家可还有个读书做夫子的秀才,若是让人知道你们家做出这么档子丑事,我看你怎么见人!到时我还可以说是他们兄弟二人**的我,反正撕破了脸面,那大家都不要做人了!”她还得意的拍拍肚子,“说不定我这儿都已经有你们赵家的种了,就算是滴血验亲我也不怕的!”
赵王氏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柳氏说出心中的盘算,“让你儿子赶紧明媒正娶接我进门!再把那马场和胡同分我一半,咱们胳膊折了往袖里藏,此事就这么罢了!若不依我,我定要闹得你们家鸡犬不宁!”
“呸!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赵王氏火了,当下也顾不得丑,叫了赵老实进来,把柳氏拿被子一裹,严严实实的给捆了起来,锁在西厢。赵成栋给锁在了东厢,芽儿她自己抱回屋里看着,直到今日。
赵王氏愁眉不展,“那柳氏起初天天在家里吵嚷,寻死觅活,我怕街坊邻居听见丢人,都把她那嘴给堵上了。饿了她两天,估计没什么力气了,人是消停了不少,只是仍一口咬定,必须要分家产,做正妻。我都恨不得一刀杀了她,再给她抵命去!可你爹说,若是我行凶杀了人,一样带累你们的名声。”
她忿忿的道,“那柳氏我是死也不会让她嫁给成栋的,要是有那样一个媳妇,我宁肯让成栋一辈子打光棍!可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混帐!”听完此事,赵成材本来就苍白的脸气得更白了,眼前一阵发黑,往后晕去。
章清亭连忙抚着他的胸,给他顺气,又揉着他的太阳|茓,“你这才刚好一点,可千万别动气!”
“这能不生气么?”赵成材气得浑身直打哆嗦,“败坏门风,yin乱无耻!娘您别说那柳氏,最该打死的先是成栋!那柳氏不是要成亲么?行啊,就让成栋娶了她,然后把他们赶出家门,我就当没这个弟弟了!”
赵王氏半晌不吭声,却问,“媳妇儿,你说呢?”
这几日儿子病着,这个媳妇对她着实不错,嘘寒问暖的,让赵王氏甚是找到一些做婆婆的感觉,两人关系有明显的松动迹象,故此把话题抛给了她。
章清亭当然明白婆婆的心思,生气归生气,赵王氏才舍不得把最心爱的小儿子逐出家门,她现在更着急的肯定是如何帮赵成栋把这件事情给摆平。这柳氏确实太可恶了些!想着嫁给赵成栋就好了,凭什么还要攀上赵成材?
可更可恨的是赵王氏!早说了寡妇门前是非多,不要她留下柳氏,可她偏偏不听,现在好了,终于惹出祸来了,又要他们来收拾烂摊子,章清亭心内很是不悦,纵有主意也不愿意痛快告诉赵王氏,只是保持沉默。
赵王氏使了几个眼色过去,章清亭连眼皮也不抬。赵王氏实在无法,只好自己老着脸开了口,“成材,若论起此事来,确实是你弟弟对不住你。但他毕竟是你唯一的兄弟,这兄弟如手足……”
“我没这样的手足!”赵成材一口打断了赵王氏的话,“作出这样的丑事,让我怎么顾他?您也听见了,这还要拉我下水呢!当初就跟您说了不要留那柳氏,您就是不听!说出不了事,可现下如何?”
赵王氏低着头,心里着实也憋屈,这事确实是自己一时贪图小便宜招惹回来的,可在媳妇面前,她却不能就这么承认,还要给自己留点面子的,“若是你早把她打发走了,不就没事了?”
“那就是说,这事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赵成材火冒三丈,“您本来就不该把人招惹进门来,成栋也真是没出息!就这么熬不住,一定要火急火燎的上赶着一个寡妇吗?”
“肯定是她勾引成栋的!”赵王氏忙给自己儿子分辩。
“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赵成材把章清亭想骂的话说了出来,“行了!这事就按我说的办,给他们成亲,赶他们出去!实在要分家,就把您那两亩地给他们,想要别的,哼!我看谁有脸过来拿!”
赵成材气鼓鼓的转过身,再不肯谈这事了。
赵王氏给僵在那里,进退维谷。章清亭心中却是明白,秀才嘴上说得狠,但恐怕这口气消了,就又要转头开始替赵成栋想办法了。还不如自己现在去做个好人,给赵王氏一个台阶下。
“婆婆,相公正在气头上,说的全是气话,您可别往心里去。现在天也晚了,不如您就在我们这儿歇一宿,这事明早再说!”
小儿子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大儿子又这样丝毫不给情面,让赵王氏自觉灰头土脸,在媳妇面前甚是抬不起头来。可章清亭这么一说,她又觉得心下好过了些,“那我就在外头歇一夜吧,免得你又费事给我收拾床铺。”
啊?你在外头歇了,我要去哪里歇?章清亭很是无语。倒不是怕赵成材能做什么,而是——不好意思了。
赵王氏却已然走进盥洗室,“媳妇儿,借你的东西用用啊!”
章清亭能说不好么?那你就用吧!可章大小姐到底是嫌弃的,暗暗想着明天自己就去买套新的,再备一套,免得再有这样的事。
各自洗漱完毕,章清亭局促不安的到了里间,却见赵成材已经退到床里,给她让出一大片位置来。不觉放下心来,“你还没睡着啊?”
“我能睡得着么?”赵成材怒气未消,“这是我病着,若是我能动,都恨不得去揍那小子一顿!你说他怎么就不能给我省点心呢!”
章清亭似笑非笑,“你不说要把他赶出家门么?既都要赶走了,那还操什么心?”
赵成材横她一眼,嘟囔着,“你自己不也说那是气话?”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就是赶出去了,他败坏的还是赵家的门风啊!你自己再拿床被子过来睡下吧!咱们正好说说话!”
“说什么?”章清亭装傻,给自己收拾了副铺盖上床,熄了灯,在他旁边并排躺下,“你是当家的,你拿主意就完了!”
“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来消遣我!”赵成材换了副口气,“你倒是帮忙想想,这事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没有!”章清亭一挑眉毛,“你那主意就很好!”
赵成材着急了,“都这时候了,你还藏的什么拙?这成栋的事情要是真闹出来,你也跟着颜面无光!好了,知道你主意多,快帮着想想吧!啊?”
章清亭扑哧笑了,“这时候知道求我了?不过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干这事可没安什么好心,你要是想听,我就说给你听听,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赵成材想了想,“只要你能把这事给揭过去,对成栋再损都不要紧!”他恨恨的磨着牙,“居然还想着分咱们的马场和胡同,简直是痴人说梦!”
章清亭微微一笑,“那你听我道来……”
夫妻二人躲在帐内,窃窃私语核计了大半夜。等翌日天明,赵成材在床头跟赵王氏交待,“成栋的事情就交给娘子,娘您帮着办就是了。”
听儿子口气缓和了不少,赵王氏忐忑了一夜的心放下不少,那你们究竟要怎么办?
“相公还病着,不能太劳神。”章清亭把婆婆请到外面,“咱们首先得去见一个人。”
那到底要去见谁?章清亭也不肯说,把赵王氏闷在葫芦里。一直等大夫来瞧过赵成材,又抓了药,料理完了家务,章清亭才收拾了东西,带着赵王氏出了门,也没找别人,上隔壁找来了方德海。
让赵王氏在厅中稍坐,她自己进去跟老爷子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方德海听得直摇头,“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章清亭也很郁闷,“可是怎么办?毕竟是相公的亲兄弟,难道真的见死不救?”
“行吧!”方德海闷闷的叹了口气,柱着拐棍起身,“咱们就去走一遭了!”
第二卷 (二一四)攻心计
(二一四)攻心计
再见到赵王氏,方德海皮笑肉不笑的恭喜。“赵大婶,你这小儿子本事啊,不声不响的,也不费你一个钱的彩礼,就给你弄个现成的媳妇来了,真好本事!”
把个赵王氏窘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章清亭道,“婆婆莫怪,今儿这事,必须得请个外人做个见证,若是方老爷子还信不过,那还有什么人信得过呢?”
说罢,让保柱雇了辆车来,旁人再不多带,三人同去赵家。章清亭打点起精神来,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小叔和柳氏!
才进院门,章清亭便跟赵王氏约法三章,“婆婆,现在我是代替相公过来料理家务的,一会儿有什么僭越之处。您可千万不要见怪!这斩乱麻需用快刀,若是这一回料理不清,以后生出若干事来,可别到时又怪我们没有尽力周全,处置不当。”
赵王氏心下着实有几分紧张,“可你好歹得给我交个底吧!这事情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
章清亭一笑,讥讽了一句,“您放心,不会将您宝贝儿子赶出家门,甚至连他一手指头都不会伤着。这下,您放心了吧?”
赵王氏讪讪的无语反驳,可心下着实有些不快,有这么跟婆婆说话的么?
方德海Сhā了句嘴,“论理说,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不过是来做见证的,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赵大婶,我这年纪可比你又大了些,不敢说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但有一句话倒是可以说给你听听的。自古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们家成材是长子,又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媳妇也是这么有本事,经营着那么大的胡同和马场。这不是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而是就事论事的来说。你们这一大家子,从前就不说了,纵是往后,要仰仗他们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若是现在心疼小儿子,舍不得让他们来管这事,一则你自己也没有好办法,二则你能管得了他一世?以后少不得还是得来靠着大哥大嫂的!你家成材既然现在当着家,他让他媳妇来料理这事,必有他的道理。”
老爷子嘿嘿一笑,“依我说,漫说他们答应了不把你那小儿子打骂赶走,就算是他们要打骂他,要赶走他,也是人之常情,你又能奈怎何?难道你还能跟着小儿子去过下辈子不成?你若是敢撂下这话,那我倒是要劝成材和他媳妇一句,这事他们今儿也甭管了,事情全撒手让你自个儿处置去!若是你不敢,那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料理去!将来纵是有个什么,也是你大儿子的干系,可怪不到你这老娘头上!”
他这番话说得软中带硬。听得赵王氏暗自惊心。这些道理她当然明白,只不过是搁在心里,不敢明面上摆出来,但是这方老头却毫不留情的把这层窗户纸戳穿了,让赵王氏如何敢应?两个儿子孰高孰下,谁能靠得住,那是再明摆着也不过的事情。赵王氏再泼辣也已经是眼看着就要抱孙子的人了,现在虽然行动还利索,但往后肯定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的,当然得更多考虑养老的事情,赵成材这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当真撕破脸来得罪的。
关于赵成栋的事情,她之前就有想过,私下找章清亭处置了才是最好。不管做的好不好,日后都可以怪到媳妇头上,不伤他们兄弟之间的和气。可偏偏赵成材就在那个节骨眼回了来,这事情就必须过他的手。现在赵成材气已经生了,只是病着不方便出面,让章清亭独自出面,赵王氏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她想着就算此事是他们两口子的意思,但做恶人的总是章清亭,他们兄弟日后也有个见面缓和的余地。
不管章清亭要怎么做,赵成材不在之时,若是自己觉得有些处置不当,总能摆起婆婆的架势,说得上几句话。再要怎么做,可以让章清亭费心两头说合去。但是这媳妇实在太精了!恐怕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所以一进门首先就拿出相公的款儿,摆明的就是不想让她再Сhā手了。还特意请了个老而弥辣的方德海来。谁都知道这老头子肯定是站在章清亭这边的,但是却让赵王氏偏偏挑不出一点理来!
赵王氏心中暗叹,恐怕今日这事情她再不甘也只能放手让章清亭去做了。纵是不满意,章清亭往赵成材那儿一推,她也没奈何了。两个儿子她都心疼,可这事摆明是赵成栋做的不对,还带累的大哥。赵成材要怎么处置也是他做大哥的事情,他既然肯管就是还把赵成栋当兄弟,要是真逼得赵成材撒手不管了,那赵王氏才真正是抓瞎了!
“罢罢罢!由着你们去吧!我也不爱操这心!”赵王氏嘟囔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把他们引进来了。
章清亭望着方德海微笑致意,就知道这老头没请错人!方德海狡黠一笑,也不言语。
东西厢皆锁着门,家中只有赵老实在堂屋里看着小芽儿,见他们回来了,松了一大口气,“成材没事了吧?”
“没事了!”章清亭跟公公也见了礼,开始安排正事了,“我这会子先到东厢去跟成栋说话,先问问他事情的始末,只是我们说话那会子,任谁也不许来打扰!婆婆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在外头听着。但请别出声,您若是出了声,我扭头就走,再不踏进这里半步了!”
赵王氏还有什么可说的?这边还有方德海坐阵呢!自己就是想去听墙脚也不好意思了。把东厢的钥匙交给了她,给方老头奉茶靠着。
章清亭拎着钥匙,径直去开了东厢的门。
“娘!娘您放我出去吧!”赵成栋还以为是赵王氏来了,在里头小屋道,“哥那儿怎么样了,我也得去瞧一眼啊!”
章清亭冷笑,这还真会找借口!“放心,你哥没事!水淹不死!你也气不死!”
赵成栋一听就哑巴了。缩在里屋不敢吭气,心里嗔怪着他娘,怎么把这个妖精给招惹来了?
开大锁,落小锁,章清亭敲了敲门才进了里屋,这间旧屋可比他们之前住的时候收拾得清爽多了,如今手上有了俩闲钱,赵王氏给小儿子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还是添置得整整齐齐的。蚊帐竹席一色全新,透着股新鲜劲儿。
章清亭心下不忿,想着自己刚成亲那会子的寒酸,肚子就有了三分气,再看赵成栋虽然被锁在家里,但既不捆也没绑,一日三餐好生养着,人倒还精神了些。哪象其他弟妹,成天在外头累得贼死!尤其是张金宝,都多少天没回家了,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他倒好,做错了事反倒在家享清福了!
她一张嘴,那话里就带着刺了,“哟!成栋,在家休息得不错嘛!”
赵成栋顿时脸就红了,期期艾艾的喊,“大……大嫂!”
“坐吧!”章清亭老实不客气的先在椅子上坐下,还招呼他,“你也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吧!”
“嗳!”赵成栋刚答应了一声,却瞥见大嫂那眼光跟两把刀子似的,寒光四射,吓得他坐下一半的ρi股立即抬了起来,“我……我站着就好!”
算你还有点子眼力劲儿!章清亭也不再客套了,开门见山的问,“听说,你想分家了?”
这是从何说起?赵成栋一下就懵了,“没有啊!我还没成亲呢!”
怎么可能傻不拉几的要分家?纵是成了亲。他也不想就这么快分家,跟着大哥大嫂多好过日子?
章清亭当然知道他的心思,斜睨着他冷笑,“你这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么?”
赵成栋的脸腾一下火烧火燎的,知道大嫂的来意了,低着头声如蚊蚋,“那个……我……我不是……”
“怎么?你没想着要和她成亲?”章清亭倒是痛快的替他说了出来,“那你怎么就到人家屋里去了?现在人家正闹着呢,要你明媒正娶!这样也好,大家都省心了,横竖你也这么大了,早点就把亲事结了吧!你哥说了,等你们成了亲,就把家里那两亩地全让给你们,你们小两口男耕女织的,日子总也能过下去了!哦,对了,还有房子。这里你们肯定是不能住了,你大哥说你们家那田地不远的老宅子那儿还有块菜地,到时就帮着你们起两间屋子,就算是我们做大哥大嫂的送你的新婚贺礼了!”
赵成栋越听脸越白,现在让他回去种地?打死赵成栋也不干了!在马场工作虽然也辛苦,但是有收益啊!只要干得好,大嫂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一年至少得分他几十两银子。只要不分家,他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老子娘住着,吃喝穿戴等于全是哥嫂供给,自己攒的钱还是自己的。可要是去种地。一年撑死了也就换一家人的口粮,还得过得紧紧巴巴,一点富余也没多的。现在家里仗着有哥哥嫂子,日子着实从容多了,每日鱼肉不断,四季添衣,真要是把他分出去单过,那岂不得又过回从前那种吃糠咽菜,朝不保夕的苦日子?
“大嫂!”赵成栋冲上前,章清亭一瞪眼,把他给止住了,只听他焦急的分辩着,“我……我不分家!”
章清亭眉毛一挑,“可你那媳妇要分家啊!”
“她不是我媳妇!”赵成栋一着急口不择言了,“她又没跟我成亲,算哪门子媳妇?”
章清亭听得不悦,这男人真是没良心,有胆子做还没胆子担了!“那你没跟她成亲怎么跑她那屋去了?你哥可说了,这做男人可不能不负责任,你既然占了人家便宜,就得替人家负责任!”
“我……”赵成栋憋得脸都酱紫了,“是她勾引我的!”
章清亭嗤笑,“那你有什么凭证?”
赵成栋急急辩解,“就是那日,嫂子你过生日,大伙儿都喝多了!我晚上起来小解,就遇上了她,是她……她把我引她屋去的……”
章清亭清咳两声,不好意思再听下去,却问,“那你们……自此之后就常常幽会?”
赵成栋老老实实的点头,“只要我在家,她都让我过去。”
那岂不是都好长时间了?“一直都没被发现?”章清亭真是无语,那赵王氏是干什么吃的?
赵成栋窘迫的盯着自己的鞋尖,“都是等着爹娘睡了,半夜里才过去……”
算算日子,都快大半个月了,搞不好那柳氏还当真怀了孩子了。怪不得那回放赵成栋回家住,他那么高兴的!
“那她跟你好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是不是答应了要娶她什么的?”
赵成栋连连摇头,“她有提过,但我没答应。我说婚事肯定要娘和大哥做主的,我说了不算。”
还不算糊涂透顶!章清亭追问,“那她也不计较?”
赵成栋飞快的瞟了她一眼,“她只是说,说只要给她们娘俩儿一个容身的地方就行了。”
那时的柳氏温婉可人,楚楚可怜,通情达理,每每倒让赵成栋不好意思了,许下千般承诺万般好处,一定善待她们娘俩。又吹嘘自己哥嫂如何有钱,到时也是要分给自己一半的,等到自己能做主那时,就把她迎进门来,做个二夫人。
章清亭不用问,也能猜出个中究竟,却叹了一声,反过来替柳氏说好话,“成栋你想想,人家孤儿寡妇的,也真是可怜,既然你也喜欢,不如就娶了她吧!这婚事你放心,你大哥和我会帮你料理得风风光光的。等成了亲你们就安安分分的好好过日子吧!”
“我……”赵成栋还想要回绝。
章清亭似是忽然想起什么,打断了他,“只你这媳妇说话口气也太大了些!张口就要分咱们一半的马场和胡同,这话可不知从何说起?这胡同马场你是知道的,我们和方家才是一人一半的,她若要了一半去,那我们还过不过日子的?还是说,这是你们商量好了要把家产全都占去?这个道理我就不明白了,难道这些东西还成了你们赚来的?”
这个话里的意思就很不善了,赵成栋唬得不轻,他再大胆也不敢说要全吞家产的呀!
章清亭这是曲解了柳氏的意思,连消带打刮拉上赵成栋,“她说这话可也赶巧了,刚说完你大哥就出事了。莫不是你们还有请神调将的本事,做符下咒害的你哥?这幸亏还是你大哥救回来了,若是你大哥救不回来可不就应了你们的话?”
她又故意表白,“当然,这话我是不信的,成栋你再怎么也不至于害你亲大哥吧?可容不得别人不这么胡乱猜想,你哥病才好些,听了这些话气得要不得!一定要我赶紧来把你们的亲事结了,当然这马场胡同必不会分的,也好堵一堵那些人的口。行了,我话带到了,接下来你就准备做新郎官儿吧!”
她起身欲走,可把赵成栋吓个半死,再也顾不得,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大嫂,你帮我跟大哥说说,我可真没那心呀!那全是柳氏的话,跟我可一点关系没有!”
这种诅咒之事,最是为世人所鄙弃,尤其是至亲之间,若是因为分家产,弄出个自己下咒害亲大哥的流言,那不说别的,光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赵成栋之前经历过绝味斋之事,对外人的评价还是非常在意的。自己跟柳氏有瓜葛说出去不过是闹点风流韵事,还无伤大雅,但若是因为一个女人去害自己亲大哥,那可真该天打雷劈了!要是赵成材真是信了,等他成了亲从此再不管他,那他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章清亭见效果达到了,心中暗喜,这些话她昨晚跟赵成材说起时,秀才也听得很不舒服,人乍然经历了生死可是非常珍惜性命的,弄得他还在心里想了半天,“难道这柳氏竟这么晦气的?若是如此,可当真不能沾惹她了。”
章清亭反倒笑了,“哪有那么邪乎的?纵是她有这心,你不也平平安安回来了?放心,她是邪不胜正,压不住咱们的!”
赵成材如此一想方才好过了些。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章清亭假意叫着,手却不动。
赵成栋跪在地下,眼中都含着泪了,“大嫂,你信我!我就这么一个大哥,再怎么也不敢害他的!我知道我错了,这事要怎么发落,听凭你和大哥作主,纵是要打断我的双腿,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的!”
章清亭故作难色,“成栋,大哥大嫂肯定是信你的!要不也不会帮你成亲了。只是柳氏那里实在难缠,这些天她在家里是怎么撒泼打滚你也都瞧见了,这个事情吧,不管起初是她勾引你,还是怎么着,你们二人毕竟有了肌肤之亲,说不好她还有了你的骨肉。若是把她赶出门去,闹将起来,确实是不好办哪!”
赵成栋头磕得咣咣响,“大嫂,你一向最有办法的,你倒是给我想个主意啊!”
章清亭两手一摊,故意反问,“我能有什么法子?事情你已经做下了,等你跟柳氏成了亲,她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媳妇了,要说分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若她执意要那一半的胡同马场,难道真还得让你哥再死一次来成全她?”
赵成栋此刻已经六神无主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是她贪财!我不要分胡同马场了,她还能怎么闹?”
章清亭等的就是这句话!却沉吟半晌才道,“那我倒有个法子,只不知你愿不愿意!”
“愿意!”赵成栋立即点头,“大嫂你就说吧!”
成了!章清亭心中暗笑,面上诚恳,“那不如这样,你给我立个字据,也别说我这做大嫂的落井下石诓你,字据上就写清楚若是日后你们兄弟如何分家,胡同和马场怎么分配都凭你哥作主,你绝无异议!如此一来,那柳氏可就闹腾不起来了。”
赵成栋心里回过味来,自己刚才一时大意说了不要胡同马场,可大嫂并没就着他的话让他立字据,反而只立一个这样的字据,确实很厚道了。
自己的大哥是什么样人,赵成栋心里有数。他可以不信大嫂,但绝对相信自家大哥心地公正,绝不至于对他做出克薄之事。听了这话,对章清亭好感又增了三分,“谢谢大嫂,我信大哥!”
那就起来立字据吧!章清亭心里还是有点郁闷的。
她的本意就是要诓赵成栋立下一个日后不分胡同马场的字据,这就是她昨日说的没安好心,想借着这事,彻底杜绝这个隐患,免得日后又重蹈绝味斋的复辙,弄得又来闹腾。
可跟赵成栋一商量,他却坚决不同意,“我让你在马场上账上打埋伏,就已经是私心了。可这明面上的东西,不能做得太过!否则传扬出去,我还怎么做人?你放心,我既敢让你立那样的字据,日后成栋真要分家,我一定不会让你吃亏,做到让你满意。不过该照顾他的也得给他,到底是我弟弟,总没个说,咱们吃饭,让他连粥也喝不上的道理。这事听我的,成栋以后争气便罢,若是不争气,我还另有主张!”
这事要是赵成材不同意,章清亭就是骗赵成栋立了也没用,只好就着赵成材的意思,折中立了个这样的字据。
跟赵成栋谈妥,带他来到堂屋,赵成栋主动把这意思跟爹娘一说,赵老实无可无不可。
赵王氏听了虽然有些担心章清亭日后作梗,但目前确实是最合适的解决之道,“成栋手上都没钱了,我看那小贱人还怎么闹腾?说不好就是冲钱来的!可她若是接着诬赖成材,那可怎么办?”
“婆婆别担心,您和公公都在这字据上头按个手印,再请方老爷子做个见证,我去找柳氏再讲讲道理!”章清亭胸有成竹。
搞定赵成栋这边的字据对她来说才是大事,至于那个柳氏嘛,章清亭微微冷笑,既然是你赵王氏招进来的,少不得让你自己也吃吃苦头了!
第二卷 (二一五)坑人
(二一五)坑人
这边大事办妥,但方德海的任务还没完。等得着章清亭把柳氏的事情搞定,同样做个见证,才能回去。
章清亭找赵王氏要了一件芽儿的小衣服,塞在袖里,自个儿又去了西厢。方才说了半天的话,有些口渴,她还特意端了杯茶。
这屋可就没东厢象样了,用的全是旧东西,柳氏连衣服还没穿上,仍是拿被子裹着,这是赵王氏怕她跑了,故意不给的。几日没有梳洗,柳氏弄得蓬头垢面,狼狈不堪,见章清亭进来,也只冷哼一声,并不搭理。
章清亭也不理她,自己坐下,好整以暇的喝着茶,鸦雀无声,浑似没瞧见她这个人似的。
等了一晌。柳氏终于沉不住气,开口了,“你来做什么的?”
章清亭冷笑,手指轻敲着桌,“这话倒是问得巧了!这儿是我的家,你在我家问我来做什么,这不是笑话么?”
“你少装神弄鬼的!”柳氏满是敌意,“你既然来了,可是你们有什么决断了么?我可告诉你,我的条件一点也不会变!否则我就……”
“你就上衙门去告状,上大街去闹事,对么?”章清亭接着她的话,不紧不慢的说着,象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柳氏心中警铃大作,她怎么一点不害怕?之前跟赵王氏说起来,可是把那老太婆气得跳脚,难道这杀猪女想到了什么应对的法子?还是说,“你们想杀人灭口?”
章清亭扑哧笑了,这柳氏虽有几分小聪明,到底还是不够心计。
“杀你?为什么?你不过是不守妇道,耐不得寂寞,相公尸骨未寒便勾搭了我家小叔,你要说尽管敲锣打鼓的说去,我家丢的什么脸?不过是好人没好报,收留了你们母女反而被你败坏了门风而已。杀你?还怕脏了我们的手!”
“你……”柳氏气得脸通红,怨毒的望着章清亭,“明明是赵家兄弟**的我!还把我绑在这儿。怕我揭穿你们的丑事!”
章清亭心中暗气,你勾搭了赵成栋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诬陷我家相公?都是女子,她说话也不客气了,眉毛一挑,“哟!这谎话说得挺顺溜的,编,你就继续编!你倒是说说看,我相公和小叔是什么时候**的你?在哪儿**的你?是两人一起呢还是分开?你当时是怎么挣扎反抗未果,最后失了贞节的?又是怎么忍辱偷生,活到今日再上衙门告状的?”
章清亭瞅着她微微冷笑,“你可要想仔细了再说!我相公每日的行程我可是一清二楚,白日在学堂,有诸位夫子和学生们作证,晚上回了家,那更不必说。我倒是想不出,他什么时候有空来**的你?要是有一丝半点地方对不上,你倒是想想,你在公堂之上怎么把这话给圆回来?又怎么让县太爷不以为你是无中生有,含血喷人!”
“你……”柳氏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还当真没想这么多!起初只是想着恐吓赵家。逼他们就范,她想着这种事情又不光彩,赵家拦着怕她出去乱说话还来不及,怎么好意思问得这么仔细?
可章大小姐是什么人?从前的章府里,奴仆之间,主子和丫头之间偷鸡摸狗的多了去了!那可是花样百出,章清亭从小看到大,要是连这点子都料理不清,那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就象有些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爬上了主子的床,妄想着一步登天,封个姨娘做做。可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哪有这么容易?若是主子愿意抬举你便罢,若是不肯抬举你,纵是明摆的事情,也能给你弄成子虚乌有,那才真真是叫人有冤无处诉呢!
见柳氏心虚的低了头,章清亭乘胜追击,“怎么?想不出来了吧?别着急,慢慢想!一定要前前后后全想个仔细明白再开口。我倒是可以给你个建议,我家相公那儿呢,估计那个谎比较难扯,但是我家小叔这儿,是确有其事的。你要告他**告他**什么都行!不过呢,有一处地方就不太说得过去。你想想啊,若说是你被强迫跟他有了私情,怎么都这么些天了,也一直不见动静?直到我婆婆撞破,你才吵嚷出来,那这之前呢?你可是好手好脚。又没病没灾的呆在我们家里,怎么也不理论?你要当真是那么三贞九烈,不是一头撞死就该上衙门告状去,怎么跟没事人似的,还在我们家太太平平的过着日子?这个左邻右舍应该是都能做见证的,到时你又要怎么圆过这个谎来呢?”
柳氏的脸煞白了,章清亭字字句句直指要害,不论是赵成材,还是赵成栋,她若是去闹事,章清亭这么一反问,她要怎么说?
见她理屈词穷,章清亭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包东西,往桌上一扔,“好了!你的谎话你自己慢慢去编,可这事儿怎么说?”
柳氏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章清亭打开小包袱,“这儿是我的一对银镯子和银簪子,全家人都认得!可为什么用你家芽儿的衣服裹着,收在你的屋里呢?”
“你……你诬陷我!”柳氏紫涨了面皮,气得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章清亭故作无辜,“我怎么诬陷你了?这东西明明是在你房里找到的,人赃并获。我婆婆才绑了你,要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本来呢,她是想报官的,可前些天不发大水么?县太爷忙得乱七八糟,也没个说为了这点子小事就去烦他的道理,再者说,我家相公又病着,我婆婆心眼好,一来想替他积点德,二来怜你是个年轻寡妇,无依无靠的。纵是一时手长,做错了事,也得给你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对不?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没有声张,却不料你被揭了短,反而恼羞成怒,一定要把事情闹大,这下我们家可也没了法子,说不得也只好拼上丢了脸面,陪你一同去见官,把此事分说明白。至于你和我家小叔嘛……”
她斜睨着柳氏,“最多只是和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不值得什么!男人嘛,年纪轻轻的,拈花惹草本就是常事,哪里保得住猫儿不偷腥的?走出这个门去,小叔他该怎样还是怎样,日后娶妻生子,也未必就没有黄花闺女愿意嫁进我们家来。至于你……”
章清亭满是不屑,“刚死了丈夫,就做出如此丑态,你自个儿倒是想想,世人该怎么看你?”
你不能编吗?我比你还能编!看谁绕得过谁去!
柳氏被她一番话说得瞠目结舌,半天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这个杀猪女怎地如此……如此心狠手辣?这样一来,别说她想进赵家的门,要那些东西了,只要是闹腾出来,她就是连做人的活路都没了!
章清亭一口气说了半天话,有些累了,也不催她,就这么慢慢的撇着茶杯上的浮沫,细细品着茶。赵王氏虽然舍不得买章清亭喝的那样好茶,但是现在手头宽裕些,倒也买了包茉莉香片,这夏天泡出来。清香宜人,闻着却也神清气爽。
章清亭忽地想起,自家房子都住这么些时了,但家中盆景花卉等等装饰却是一应皆无,看着未免有些单调。那些贵重东西添不起,这些小东西还是可以添置一二的。到时放在案头檐下,有些青葱娇艳之色,人看着也赏心悦目。也不知这时节北方都有些什么花儿,回去问问,倒是栽种一些摆放起来才是。
见她怔怔的不知想着什么出神,柳氏想了半天,才象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你们……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章清亭回过神来,只瞧着她。
柳氏结结巴巴的道,“我……也许我已经有了……”
章清亭慢悠悠的掸掸衣襟,似是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轻飘飘的道,“打掉就是了!这样的孩子谁家会要?不过是费一副药钱,能值几何?”
柳氏面如死灰,彻底的失了斗志,声音颤抖着,“你们到底要怎样?我……我把话放在这儿,要是你们真赶我出门,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前!”
她是嫁过人的妇人了,还拖着一个小女儿,现在又失了足,再让她离开赵家,那她真的是前途茫茫,生不如死了!
章清亭嗤之以鼻,“你想留下?你凭什么留下?”
“我……”柳氏也给激上了绝路,说话也没了顾忌,“就凭赵成栋他睡了我身子!难道就不该负责任么?姓张的,你好歹也是个女人吧!能这么心狠手辣的么?你也积点阴德吧!”
她扑簌簌落下泪来,“要是真赶我走,让我们母女怎么办?真要把我们母女逼上绝路么?那我到了地府也不会放过你们!”
吓唬谁呢?地府本小姐又不是没去过!这事说起来跟我有关系吗?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不怕你找阎王爷告状去!章清亭翻个大大的白眼,等着柳氏继续降低要求。
果然,柳氏越哭越伤心,越哭越觉得胆怯,生怕章清亭真个就一点情面也不留,一定要把她赶出家门。她一个妇道人家,说起来舍得脸面,不怕丢人,可蝼蚁尚且偷生,她总想活下去啊!娘家婆家是早就不管她了,离了这儿,她带着女儿该怎么办?但凡有个得力的亲戚,也不会流落到外面来谋生,以至于弄到今天这局面。
那天晚上,当她晚上出来小解遇到赵成栋时,看着赵成栋的眼神就知道有几分不对劲了,可是她还是鬼使神差的回头冲他笑了一下,把他引到了自己屋里来。
也许是因为寂寞,也许是因为想找个依靠,总之,柳氏必须承认,那一晚,若不是她的纵容与半推半就,赵成栋这个青涩的生瓜蛋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与她入了港,成就美事?
柳氏青年丧夫,一个人孤孤单单打熬了那么久,乍重又得了鱼水之欢,一发是干柴烈火不可收拾了。如果没有经历过,兴许她还能再多守一会儿的节,可现在既然重又失了足,柳氏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过回寡妇的日子了。
其实她原本的心就没有多大,只是想入非非之后变得贪心不足。现在章清亭一棒子把她重又从云端打落,让她认清了一个现实。自己不过仍是那个无依无靠,任人宰割的小寡妇,又有什么资格,什么依靠与他们去谈条件呢?
最终,柳氏呜呜咽咽的求饶了,“我只求……只求你们……给我们母女俩一个容身之所!”
这还象句话!章清亭已经等半天了,不耐烦的道,“既是如此,那就收了眼泪说正事!倒也不要说我们家的人欺负你,你要是肯老老实实的,也未必就容不下你们母女。”
柳氏绝处逢生,再不敢哭嚎,立即收了眼泪,眼巴巴的等她的判决。
“就你这样的,想嫁与我家小叔做元配那恐怕是行不通的。一来你也知道你的情形,二来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这没有媒妁之言就行了苟且之事,我们赵家断不会以三媒六聘来娶你这样女子!”
章清亭说出决断,“你若是愿意留下,就去跟公公婆婆磕个头,我挑个日子去请金牙婆来做个见证,给你立个契约,便算是我家小叔的妾室了。虽然这没娶妻就先纳妾确实有些不象话,但怎么办呢?说不得只好委屈日后的弟妹了。不过话可说在前头,你可别痴心妄想着扶正,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己得记清楚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得有个分寸。否则,我们家即使让你进了门,也一样能随时把你赶出去!”
柳氏还有什么可说的?再委屈也只得点头应了。况且章清亭并没有说错,自己一个失婚妇人,又婚前失了贞节,怎么可能让一个未曾娶妻的年轻男子娶她为正妻?
“哦,对了!”章清亭又把赵成栋签了兄弟分家之事跟柳氏也说了一声,“往后这事情别说是你了,就是成栋再娶了妻来也没个二话可说的。以后可别调三窝四的瞎闹腾,否则我听了可是不依的!”
柳氏心里更凉,这就完全得依附于哥嫂生活了,那她怎敢得罪此二人?
章清亭起身到堂屋去跟众人一说,赵成栋是重重的松了口气,终于把事情给摆平了!这柳氏虽是个寡妇,到底经过了人事,又年轻娇媚,还是很得他的欢心。反正日后也不给自己娶老婆添麻烦,他倒是乐得去享这个齐人之福了,心里还感谢大哥大嫂帮他办这么件好事。
赵王氏却很不高兴,“就不能打发出去么?留在家里我看着就闹心!”
赵老实帮着说了句话,“孩子他娘,事情都这样了,你就算了吧!等她进了门,有什么不好,难道你管教不得?”
赵王氏脸拉得老长,“我怕她胚子就不正,改都改不过来!”
章清亭劝她,“若是打发出去,那事情就得传扬开来,让旁人议论咱家一场好听么?不如收进屋来,不过是个妾室,就跟添个奴仆一样。她若是日后乖顺和睦便罢,若是闹腾生事,您再让她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那时还免了旁人口舌是非,岂不为美?”
赵王氏听着这才作罢。
章清亭又让赵成栋给柳氏拿了套衣裳进去,让她收拾好了出来先当着方老爷子的面,一起把此事说个清楚。
“不过!”章清亭专程又告诫赵成栋一句,“你哥可说了,让你收了这柳氏进门,但你日后的妻室必须由他和你母亲说了算,你再不能有任何意见的!还有,你若是再敢闹出这些伤风败俗的事来,你哥说让你自己收拾东西出门,他再不会管你任何一遭了!”
赵成栋不敢言语了,过去放了柳氏。柳氏虽然对他也有诸多不满,可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这赵家日渐兴隆,赵成栋又年轻力壮,能找个这样的人家做妾室可比胡乱配个乡野村夫要好。但柳氏心里一点都不记恨吗?当然不可能。她只是暂时的偃旗息鼓,先求一个长远的名分,故此才消停了下来。
章清亭当然看得透日后的是是非非,可为什么还要把这柳氏留下呢?她当然也没安什么好心!
留下柳氏,明面上首先就把赵家的颜面给遮掩了过去,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再一个,把她留下了,赵王氏头先可跟她闹了不少别扭,这两人能相处好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绝无可能!章清亭心里是有点生气的,你赵王氏起初贪图小便宜非把她留下,那我就索性帮你留个长远,等你俩斗去!
多了一个柳氏,也算是半个媳妇了,又搁在赵王氏眼皮子底下,让那个老太太有心可操,有事可忙,当然就没那么多心思来关注自己了,也算是替自己省了点事。
还有一点,让赵成栋收了柳氏,表面上看是这小子艳福不浅,赵成材却是一语道破天机,“恐怕成栋以后这日子过得可要闹心了!”
这注定的妻妾之争,日后子女之间的嫡庶之争,非得把他磨得扒掉一层皮不可!章清亭心里清楚,这个小叔是个私心很重的人。人有私心并没错,但错就错在你有了私心还不知足,总是得陇望蜀,这就让人很不喜欢了。
若是让他娶了柳氏,那两口子同心一致起来,天天鼓动着赵王氏跟章清亭他们闹腾,她们肯定也是烦不胜烦的。所以章清亭才跟赵成材建议说要把柳氏给赵成栋纳作妾室,这样一来,他们家先妾再妻,柳氏也非善茬,那他这一家子就有热闹瞧了。若是他们自己窝里都斗不清了,哪里还有闲工夫来琢磨他们?虽说妾室没地位,可若是等她生个一男半女的,那只要不犯大错,也不好赶人了。
这就等于赵成栋自己给自己挖了坑,章清亭只是顺手推了一把。她可下了决心,一定要尽快给这小叔成亲分家,早日让他们家里头忙活起来,那章清亭可就省心了!
她这番小小心思是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也不知赵成材参透了多少,不过秀才昨晚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同意了她这主张,“毕竟是成栋有亏于人家,纵是日后烦恼,也是他自己惹祸上身,怪不得旁人!”
既然事情都商议定了,等柳氏出来,当着方德海的面,章清亭便把自己那两件夹银的首饰很大方的送与柳氏做了定礼,看得赵王氏心头火起,正经婆婆还没捞到件东西,反倒便宜了这小贱人!
等柳氏回了屋,章清亭才悄悄跟婆婆说了实话,赵王氏一听恍然大悟,不言语了。
既是要纳妾,多少也是有些事情要准备的。赵王氏想就着给赵成栋准备成亲的东西一起办了,章清亭却不大同意,“这纳妾再娶妻本来就是对妻的不敬了,若是再让小妾先抢用了妻室的东西就更不象话了。不如就破费几两银子,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也算是个新房,先让他们住着。至于那东厢房,安置好了东西,连成栋也不许去住,一色全是新的迎接新人,那才是礼数。”
赵王氏听得有理,就把赵成栋现用的铺盖搬到西厢来,简简单单收拾了一下,只给柳氏做了身新衣裳,就近挑了个好日子,章清亭把金牙婆请了来,做个女方的见证,男方见证依然请的是方德海,让柳氏给公婆相公磕了头,就算是迎进门了。
因羞于启齿,赵王氏谁也没请,赵成材漫说还病在床上,便是病好了也不会来。只有赵玉兰和赵玉莲姐妹两人来了,带了几样针线,算是个小小贺礼。赵王氏也不要她们久坐,用了饭便都随章清亭回去了。
那金牙婆这种事情见多了,一请她来,便明白了八九分,倒是千不该万不该的给章清亭赔不是,“起初看着她还老实,真没想到竟给你们添麻烦了!幸亏你们家人厚道,肯收容她,要不我真是没脸来见你们了!”
转头又把柳氏好生训斥一番,让她在赵家好好孝敬长辈,侍奉兄嫂,“可别以为那就是你公婆相公,那都是你的主子!再要人家把你打发出门来,可千万别再来找我了,我可丢不起这人!”
柳氏给骂得颜面无光,可这小妾的身份确实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她立即开始用上了心,要哄好赵成栋,免得日后正妻来了,受人刻薄。
既进了门,赵王氏对她更不客气了,柳氏又不敢得罪她,心里又憋气,只好回头找赵成栋抱怨。慢慢的,这夹心气的滋味赵成栋也尝到了,若是帮着柳氏,赵王氏必定不满,这些家长里短的矛盾就少不了了。
章清亭旁观不语,赵王氏你不总嫌我不好么?这有比较才有高低,你倒是好生瞧瞧,你跟谁能合得来!
(PS:呵呵,小清亭给小叔推坑里了,顺手把婆婆也送了进去,这将是个起长远效应的坑。今日大寒,又降温了,童鞋们保重!)
第二卷 (二一六)赤诚之心
(二一六)赤诚之心
赵成栋纳妾虽然耽搁了几天的工夫。但忙忙碌碌说来也快,待他这头收拾好了,第一批报建的房屋也开工了。可还是僧多粥少,章清亭主动让贤,让先去建那些住宅房屋,她们先给马搭了个草棚子克服一下,让孟子瞻很是满意,有了她做表率,便干脆下了个不成文的令,所有批次里,均是住宅优先,其余商铺库房什么的滞后,百姓们无有不服的。
几个雇工都回来上工了,章清亭见他们家里也不同程度的遭了灾,倒是好心的先结了前一段时间的工钱让他们先拿回去安家,又一人多送了一袋面,让他们感激不尽。
现在暴雨一下,果然如牛姨妈之前所言,米面立即开始涨价。孟子瞻见状马上让人开了官仓,取出存粮,平抑物价。不过也只能让涨势稍缓一些而已。今年整个上半年的收成全泡了汤,年下只能种冬小麦,米豆高梁那些粮食必是都要短缺的,价格仍是居高不下,马的饲养成本肯定得增加。
不过这也无法,马儿都没事,章清亭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他们家倒是不用发愁人吃粮的问题,因为家里有了收益,赵王氏种的那两亩地的粮食全种了只留给自己家吃,赵家没被水淹,仓库里粮食大多是安然无恙的,只需翻出来晒晒霉气便成。
章清亭从她那里拿来面粉送人,赵王氏也没有小气,都是过过穷日子的人,知道这时节的艰难。她也是个坐不住的性,等着水一退去,便领着赵老实和柳氏一起下了地,赶紧赶忙的把那些地全都收拾了一遍,粮食暂时种不了,种些菜总是可以的,就算自家吃不完,拿去卖几钱,也有些收益。
柳氏现在可是叫苦不迭,以往她还拖赖个帮工的名声,赵王氏也不太好意思叫她做粗活,都是留在家里做饭看门,洗衣打扫。可现在既是儿子小妾了。赵王氏可不会再客客气气的把她养在家里,心里憋着气,更是抓着她来下地,家里的活儿还分文不少的照样要她料理。
这柳氏自打出阁起,可再没遭过这份罪!一双手好不容易养得白白嫩嫩的了,现在又摸起了锄头,没两日,打得全是血泡,重又磨起了老茧。想假借着孩子偷懒耍滑,赵王氏可不答应!
“把芽儿给我就行!想当初,我以前怀着成栋他们还下地干活呢?就是几个孩子吃奶的时候也全在我背上跟着下到地里。既然我能做得,你怎么就做不得?”
她冷冷一番嘲讽,可让柳氏窝了一肚子火!你是你,我是我!你爱干那些,我可不爱干!待要回来找赵成栋诉苦,可惜连人影儿都摸不着!
赵成栋现在成天在马场里头泡着,也是苦不堪言。这是赵成材亲自跟他交待的,“这马场淹着时,你也没出什么力,倒是在家养得精精神神的!你瞧瞧人家金宝,瘦成什么样了?还有阿礼。都不是咱家的人,反弄得病倒了,你还好意思回去搂着你的小老婆歇着?这新马厩没建好,你不许给我回来!”
赵成栋心里本来就有亏,大哥这么一发脾气,生生的把他吓得不敢动弹了。不管怎么相思难耐,寂寞苦恼,也只得老老实实在马场里干活。
这马场里的水是已经完全退了干净,但余下遍地泥沙,还有死猪烂鸡,是满目疮痍。光是打扫都得费上好些工夫,赵成栋起先还有那么点子念想,也很快就被繁重的劳动磨得一干二净,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空惦记柳氏?
家里人只要能动的,连银宝元宝全都去马场帮忙干活了。现在重头是打扫,章清亭也帮不上多大的忙,加上她也是大病初愈,一家子说什么也要让她在家好生调养。章清亭就和赵玉兰张罗氏一起留守家中,照顾赵成材,照看一下小店,顺便也想想灾后重建之事。
“这首当其冲就是粮食!”赵成材躺在床上,别的忙帮不上,但出出主意还是行的,马场的粮食已经废了一大半,被洪水泡过的再不能吃,只好全就地掩埋做了草场的肥料,“姨妈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能不能先给咱们救救急。等通行令开了。倒是让玉莲赶紧打发个伙计回去瞧瞧!”
“玉莲可急得不行!旺儿都哭了好几回了,要娘亲!可又能怎么办?”章清亭很是无奈,“我倒是天天让保柱上衙门打听,可这各地都遭了灾,桥梁道路冲毁的不少,哪有那么容易修通的?他们衙门里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就是通了,咱们也没那么快知道消息。粮食的事情我已经想过了,若是姨妈那儿指望不上,只好去外头先高价买一些了。”
她忽地又想起一事,“我倒是有件正经事情想要跟你商量,就是小蝶落水的地方,那独木桥已经冲垮了,能不能请大伙儿一起捐助修个小石桥起来?这成天孩子们上学,大伙儿挑担做生意来来往往的,就那一根木头,每回走着总是怪吓人的。再说那段河面也不宽,修个小桥也不费多少钱吧?可我又怕现在大伙儿本来都遭了灾,提这建议有些强人所难,所以也好意思跟外人说,现只跟你提了。”
“修桥?”赵成材问得仔细,“那你要修个怎样的桥呢?”
“你等着!”章清亭提了笔墨,画了几个桥样子出来。“你瞧,也不用太复杂,就建成这样的小石桥,又结实又牢靠,别说行人了,就是走马过车都是行的。要是嫌石料的贵,就做成这种吊桥也行,用铁锁一搭,铺上木板,两边都用麻绳编成护栏。走不了重货,但是轻便的马车行人都是可以通行的。”
赵成材瞧了思忖半晌。“那石桥咱们这儿不一定有人会造,这种小吊桥倒是很简单实用。下面垫的那木板锯几棵树就是了,就这铁链也费不了多少钱,倒是可以托人送给孟大人瞧瞧,象有些窄些的河面,可以修一两座起来试着用用,确实比那个独木桥看着安全许多。”
他让章清亭取来笔墨,就在床上架了个小炕桌,要给孟子瞻写信,章清亭又道,“那你可以再提一句,现下这洪水虽然退了,但暑气未消,还得防着时疫将至,让孟大人早做准备才是!”
这话说得很是,赵成材提笔加上,刚写完了,“大哥,大嫂!”赵玉莲牵着牛得旺忽在门外敲了敲门。
“快进来!”章清亭一挑门帘,把二人迎了进来,见他们脸上泪痕未干,“这又是怎么了?旺儿又招姐姐哭了?”
牛得旺嘴巴一瘪,眼泪又在眼眶里头打转了,“我想娘!呜呜!”
赵玉莲也是一脸焦急,“真是等不下去了!我想明儿回去一趟,旺儿就请你们多照看些。”
“就不能再等几天么?”
“等不了了!”赵玉莲心急如焚,“这一个是铺子里的粮食也不够了,再者说,姨妈就她一个人在那儿,这么多天都没消息了,我真是放心不下!她把得力的人全安置在这边了,万一那边要是出了个什么事,她一人可怎么应付得来?”
“我才跟你大哥也说起姨妈那边的事呢!”章清亭问赵成材,“这能有什么法子么?老这么等着确实也让人太焦心了!”
赵成材想了想,“要不这样,去衙门问问有没有去那边报信的官差,若是有。就请人家捎个信,若是实在没有,回来咱们再想法子。就是要去,也不能让玉莲你去,肯定得是找两个年轻会水的小伙子去,万一有什么,他们也好应对。”
“那我现在就去!问准了话,我好去雇车!”赵玉莲急匆匆的就要走。
“你等我一下!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章清亭正要去换衣裳,赵玉莲却拦着她,“算了,大嫂你这儿本来就没人了,就姐姐和张大婶两人在下头照看着,大哥有个什么事还得叫你,我不过是过去问句话,又不太远,去去就回来了!”
“我也跟姐姐去!”牛得旺紧揪着她的衣袖不放。
章清亭想想,这大白天的,路上都有人,料那薛子安也不敢作怪,便由她去了,把方才赵成材写的信拿给她,“把这个带去给县太爷,就说是你大哥让送的,好歹也算件差事,旁人问起来也好说。你去了就找青柏打听,只要能帮得上,他应该会帮忙的。”
赵玉莲答应了,拉着牛得旺一起走了。
屋子里两人相顾叹气,这一场大雨,真是把人搅得鸡犬不宁!
赵玉莲带着牛得旺到了衙门,通报之后,却是青柏不在,青松也不在,“全都被出去办事了,现在倒是孟大人在,你要见么?”
赵玉莲想想,虽说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来烦父母官太不应该,不过此时情况紧急,也只好碰碰运气了,“那就请您帮忙通报一声,我这儿有家兄的一封信要转交大人,还想请问一下有没有去王家集的官差,想请人带个平安。您问问大人得不得闲,若是得闲就见上一面,若是不得闲,劳烦您再出来跟我说一声。”
差役拿了信,进去传话,时间不长出来道,“大人那儿正忙着,问你有没有空,若是有空就等他一会儿。”
那就等一会儿吧!赵玉莲道了谢,带着牛得旺进了偏厅,直等了快小半个时辰,才见孟子瞻进来。他的脸色虽比大雨那两天好些了,还是非常憔悴苍白,一路走还一路干咳。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孟老师好!”牛得旺倒是规规矩矩给他先鞠了一躬,孟子瞻在书院里授课,学生们都认识了,孟子瞻也不让他们称大人,说既进了书院,便也就是个普通夫子,学生们都以老师相称。
孟子瞻点头微笑,“牛得旺,你怎么哭过了?是想你母亲了吧?”
牛得旺点了点头,小鼻子又觉得酸溜溜的,“孟老师,我娘都好些天没来了!”
赵玉莲也上前见了礼,见孟子瞻似乎有话想说又不太好说的样子,想来王家集那边可能情况不大好,爽直问道,“孟大人,若是有那儿的消息,您不妨直说!都这么些天了,那边一个过来的人也没有,我们心理也有准备了。”
孟子瞻点了点头,也不避讳牛得旺了,直接说了实话,“确实不太好!我今儿上午才收到公文,王家集那一块儿赈灾不利,当地百姓四处逃散,现在郡里府台大人刚派了人过去接管,具体情况如何,还未可知。你们若是想要回去,我是不赞成的。先不说危险了,关键是你怎么知道人还在家里呢?万一过去又扑了空,那可怎么办?”
赵玉莲一听更着急了,“姨妈她要是出来了,没可能不到我们这儿来呀?她又能上哪儿去呢?”
“你先别急!我们乡的路也是这几天才陆陆续续修通的,她若是先去了外地,再往这边绕,估计也得个一二日工夫才能进来。我劝你们倒不如再耐心的等上三四天,等那边有了明确的情况了,再回去不迟!赵姑娘,我知道你们着急,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不能为了寻人,再搭上几人吧?”
赵玉莲真是快愁死了!可孟子瞻说得对,若是王家集那边情况还未明朗,贸然让人回去,那不是害了人家么?若是自己去,大哥必定不肯的。唉,说不得只好再等等了,“多谢大人相告,那我们这就不再打扰,先告辞了!”
她转身待走,孟子瞻起身相送,“回去帮我谢谢你家大哥……”忽地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半天才喘过气来,沙哑着嗓子道,“不好意思,他提的那事情我已记下了,让他在家好好养伤,若是再有什么好建设,一并请送了来!”
赵玉莲应允,却迟疑着问了一句,“大人这咳嗽听着委实有些厉害了,公务虽然要紧,但也请多多保重!”
孟子瞻一笑,甚是不以为意,“哪里闲得下来?不过是这么着,咳几声就完了。”
赵玉莲想想,停了脚步,“若是大人信得过,可否请坐,小女子倒学过几个土方,也有治咳嗽的,不敢说除病,暂时止咳的功效还是有的。”
哦?孟子瞻讶异了,“赵姑娘还懂歧黄之术?”
牛得旺帮着腔,“姐姐拿小针治病很厉害的!每回只有一点点疼就好了!”
赵玉莲从衣襟上取下一枚小小的绣花针来,“歧黄之术倒是不懂的,只是跟人学过扎针刺血的法子,也就会治个咳嗽风寒,止疼镇痛。因旺儿小时特别怕苦,每每病了都不肯吃药,故此才特特去学了这个。倒是在他身上应用过不少,还算灵验。”
那就试试吧!孟子瞻有些好奇了,“我是坐下还是站着?”
“大人请坐!把袖子挽起既可。”
孟子瞻依言行事,就见赵玉莲运针如飞,迅速的在他手上少商、孔最|茓等|茓上相继挑刺而过,挤出的血尽是黑的。孟子瞻虽不会治病,但也习过武,一见那几个|茓道,便知走的是肺经一脉,还是有些道理。看黑血出来,定是排毒化淤了。
正想着,赵玉莲却又手疾眼快的拿小针在他耳朵上扎了一下。耳朵敏感,孟子瞻冷不丁吃了一惊,却是惯爱开玩笑,“赵姑娘别给我扎耳朵眼呀!”
“那个没穿,不是耳朵眼!”牛得旺摸着自己耳朵,“我也扎过。”
赵玉莲拿帕子轻轻吸去他耳上血迹,“这便好了!不过小女子倒有一句话奉劝大人,这病向浅中医,大人即使公务再忙,也还是要保重身子,否则您累病了,耽误的事情可就更多了。”
“多谢姑娘提点!”孟子瞻呵呵笑着,送了他们出门。再下午,果然咳嗽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些。想想赵玉莲的话,打发人请了大夫来。
把了脉,大夫正色道,“大人这病可真拖不得了,这肺经已经受了损,再不好好将养恐酿成大患!”一时见他手上耳上的针痕,“这扎针的虽是极准,但只是治标不治本,大人切莫一时贪图方便就误了吃药,这几副药吃过,还得来再跟您瞧瞧的。”
听得青松青柏都吓了一跳,忙忙的跟大夫去取了药来,说什么也要亲眼盯着孟子瞻喝药,“爷,您这可都是听到了,要是您有个什么好歹,让我们回去怎么跟府里的人交待?您就听我们一回,这公务该办,但药也要好生喝,行么?”
“行了行了!比老太太还啰嗦!”孟子瞻嘻嘻笑着应了,心下却暗暗感谢赵玉莲,幸亏听了她一句劝。不过这姑娘真是不错,虽然父母之命配给个傻子,没见她一点嫌弃人家的,还操心费力的替他们家担心,这份赤诚之心就难得可贵了!
他在屋里感慨,两个家仆出来倒是疑惑,之前怎么劝他看病也不听,这怎么就主动起来了呢?回头一打听,说是赵家小妹子来过。二人相视摇头,咱们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人家漂亮姑娘一句话好使!爷这性子,了不得!
赵玉莲带着牛得旺回了家,却见到一个大大的惊喜,牛姨妈,回来了!
章清亭闻讯早就过来了,牛姨妈刚刚收拾了出来,形容没再那么狼狈了,见了他们,抱着儿子,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这差点儿就见不到你们了!”
说起那边的情形,牛姨妈是恨得咬牙切齿!原来那日暴雨,他们那儿的情形起初和这边也差不多,虽然有淹水,但是还不至于太过慌乱。可坏就坏在那个县太爷身上,他见雨势太大,自己着了慌,生怕毁了家财,不急着去救灾,倒是让衙门里的差役先把自家的老婆孩子金银细软运了出去。
百姓们一看就着急了,胡乱猜测,这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咱们这儿守不住了?又没个人出来解释辟谣,在那种情形之下,流言传得飞快!家家户户都打点行装,赶着跑路。弄得十室九空,人心惶惶。
牛姨妈有店,她当然走不了也不愿走,可架不住伙计们全都慌了,非鼓噪着她走,有几个胆小的,竟偷偷溜了。这下大家就更害怕了,牛姨妈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答应走了。逼着伙计们把那些粮食全都转移到高地,才在走之前给他们一人分了些钱,各自逃命。牛姨妈家中无得力之人,身边只跟着几个不济事的丫头小厮,还得她费神打点照顾着他们。这些天下来,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路上流言不断,一时说往东,一时说往西,一时说往南,一进说往北,那日子过得甭提多糟心了!
牛姨妈纵是想来扎兰堡也寻不着门路。在飘泼大雨中风餐露宿,折腾了几天,弄得人也病了。牛姨妈便哪儿也不折腾了,就住在客栈里,将养了几日,本想先回去瞧瞧,可那儿谁也不知道成什么情形了。倒是听说扎兰堡这边路通了,就赶紧赶忙的先过来了。
赵玉莲又把刚刚在衙门听到的消息一说,牛姨妈气得是直跳脚,“瞧瞧,各处都受了灾,偏偏就咱们那一处弄成这样!那县官就该抓去砍头!家里连个人都没有,还不知被人糟蹋成了啥样!”
章清亭劝她,“姨妈,这人没事就是最好的了!要不,这得多少银子买得回一家团圆?玉莲才也说了,已经有官儿过去料理了,那就暂且耐心的等上几日,再回去也不迟!”
牛姨妈再是忿忿不平,却也无可奈何,“这当官的若是不为民作主,真是坑死人了!瞧你们这儿多好,哪象我们?”
众人又劝慰了一番,牛姨妈缓过劲来,倒是提醒章清亭,“你也甭等我了,我这还不知多早晚能回去找着人呢!你不认识隔壁贺家吗?他们家肯定有相熟的粮商,多少先收一点粮食上来应急,我这儿也要进些货,咱们都先把生意都做起来,再后头的事,再慢慢来!”
章清亭听得有理,便过去留了句话,请他们家贺大爷在时,过来知会一声。却见贺家小厮瞧着她们,有些奇怪的笑意,这却又是为何?
第二卷 (二一七)当嫁不当嫁
(二一七)当嫁不当嫁
晚饭的时候,章清亭越发感觉到了不对劲。平常叽叽喳喳话最多的张小蝶,今儿却是不言不语,吃完饭就到后头厨房呆着去了,将那一锅刚熬好,还烫着的绿豆汤搅得稀里哗啦响,拿蒲扇使劲扇着风,明显是在发泄心中闷气。
“这丫头是怎么了?”章清亭莫名其妙,出言问询。
“谁知道呢!可能是口渴着急喝绿豆汤吧?”张金宝是个粗枝大叶的,还提高了嗓门喊了一嗓子,“我说小蝶,你扇着多费劲,实在等不及,先盛一碗出来拿凉水湃着不快些?”
张小蝶白了哥哥一眼,扇得更用力了,“我高兴扇你管得着吗?有那废话的工夫快把饭吃了,还等着洗碗呢!”
“这人吃了呛药么?”张金宝好心没好报,低头不言语了。
章清亭一听,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事了,小声问张发财他们,都说不知道。她想了想,吃了饭便去了方家。
他们一家子正好也刚吃完饭。小青正在收碗,见她来了,要忙去倒茶,章清亭摆手,“咱们客气什么?**的吧!阿礼,你今儿可好些了?”
“谢谢惦念,已经好多了!大夫说再把这两副药吃完就没事了,到时就能回来帮忙了。”晏博文在大雨里忙活的那些天,早就病了,可他一直强撑着没吱声,直等到马场的水退下,有人来接应,这才倒了下来。这一下可病得不轻,在家也着实调养了好些天。
“没事也得在家休息几日再去!往后要你出力的地方还多着呢,可别逞一时之快,把身体弄垮了!”章清亭望方德海笑,“方老爷子,您可得把人看住了。”
方德海呵呵笑道,“放心,定要把他养得结结实实的才放他出门!还有你自己也是,可别老顾着说人家,不知道心疼自个儿。横竖现在马场里也没多少大事,让明珠他们看着就行,你在家操心可以,但可不许出力!”
章清亭笑着应了,方明珠拉着她,“大姐。咱们走!我把今儿马场里的事情讲给你听,说完了,你也好回去歇着!”
小丫头现在学着管事,虽然说话行事仍是稍显稚嫩,但很是认真负责,确实也能帮上不少忙了。她这事情一多,也就没那么多时间黏着晏博文了,再加上章清亭时不时的旁敲侧击,提点几句,方明珠渐渐懂得注意起男女之间的分寸来,让大家都省了不少的心。
章清亭随她一起进了屋,先听她把马场里的大事小情说了一遍,不管办得该与不该都跟她理了个头绪。
正事谈完,章清亭才问道,“今儿小蝶是怎么回事?你可别告诉我说你也不知道,我知道你俩最是要好,她要有什么,必不会瞒你的,快说给我听听!”
方明珠听她问起,倒是先到门外瞧瞧无人,闩了门这才鬼鬼祟祟的道。“今儿有人笑话小蝶了!”
哦?章清亭微微一怔。小蝶不是个气量小的,若是寻常之事,她定是跟人吵一架,然后便罢,这是什么事情让她生闷气呢?“莫非,是因为落水之事?”
方明珠一挑大拇哥,满心赞服,“大姐真是聪明!我就说这事瞒不过你,让她不如直接找你来说的。你瞧,可不是一猜即中?”
原来张小蝶上回被贺玉峰所救,二人被困一夜,初时还好,这等时间一长,便有些风言风语起来了,说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跟个青年男子独处一夜,少不得有些不清不白之事。
这一层,其实在张小蝶最初被救回来时,章清亭便已经想到了,心中大觉不妥。只是那时大家都忙着赈灾救人,无暇顾及。她那时还想着,又不是故意这样的,说起来全是洪水闹的,说不定大伙儿反而因此同情他们,也就揭过此节了,没想到,仍是给人惦记上了。这一下子,就不太好收拾了。
章清亭先问,“那小蝶自己怎么想?”
“生气呗!”方明珠答得爽快。“差点都跟人吵了起来,我把她给拦下来了,这种事,大姐你之前教过,是越描越黑,反正我们行得正坐得端,又哪里怕人家来说?”
这众口攸攸,任凭你再怎么清白也架不住人家这么谣传,章清亭深感头痛,正在那儿想着对策,却见丫头小玉过来报讯,“贺家大爷来了!”
章清亭忙起身回去,贺玉堂已经在厅中等候了,见了章清亭,先赔了个礼,“此事论理不该等你来找我,应该是我们家主动上门才对。只是我们家人多事杂,这洪灾之后,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才一直拖延至今。还望恕罪!”
章清亭一听这话,便知道他误会了,“贺大爷,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马场的存粮在洪水中尽毁。想请您帮忙介绍几家粮商,给个公允价,解这燃眉之急才好。”
她故意先不提张小蝶之事,想听听他的说法。若是他就此打住,那便是没有结亲的意思,只是迫于舆论压力,所以才不得不先表的态。若是他接着往下说,那也得听听他究竟是怎样的说法,才能下结论。
这婚姻大事,非同儿戏。章清亭可不会为了旁人的几句闲言碎语就随随便便把妹子嫁出去,哪怕对象是贺家。那也不行!已经有了赵玉兰那样一个惨痛的教训,章清亭可不想张小蝶再步她的后尘。就算是贺家诚意求娶,她也得好生思量一番才能作定论。
贺玉堂怔了怔,不知章清亭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既说正事那便先解决正事吧,“粮食没问题,正好我们家也要采购一批,赵夫人,你看要多少,直接把数量报给我,到时咱们一起去验货就是。”
章清亭含笑道,“贺大爷办事必是极牢靠的,你那儿若是定了,直接让人把货送到我们马场来就是!我就索性再偷个小懒了,你看得给多少订金合适?”
贺玉堂摇头,“这却不必!我们马场和那粮商早有协定,都是先送粮,用完再结账的。虽然价格稍稍贵上一些,但他们就不敢短斤缺两,而且每回给的必是最好的货色。这样算下来,也是值得的。赵夫人您既搭着我们一块儿买,便也按我们的规矩来。您手上的钱留着先把马场弄好了再说!”
章清亭道过谢,贺玉堂想了想,直言不讳的道,“赵夫人,我知你是个爽快人,便也不藏着掖着卖关子了。上回我家二弟救了令妹,本来二人都是清清白白,可却被些人乱嚼舌头根子。依我的意思,不如就让他们二人成亲,也算是成就一桩美事!当然,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决定,令妹为人质朴,性子爽朗,若是能娶到她为妻,倒是我家二弟的福气了。只不知你家意下如何?若是应允,我们家便拣定好日子。打发媒人上门,先放定。他二人年纪也不大,可以等着明年或是后年,再正式迎娶,你看如何?”
章清亭听得暗暗点头,贺家没有这么慌慌张张,为了遮人耳目便娶人进门,而是先订亲,缓上一二年的工夫,等准备妥当了再迎娶,这便显出诚意来。她也就不可等闲视之了,“多谢贺大爷顾虑得周全,只是这婚姻大事,不比旁的,还是得问过父母的意思才行。您看可否缓上几日,再行答复?”
“当然可以,那我们就静候佳音了!”贺玉堂又和她约定,一俟谈妥购粮之事立即打发人来报信,这才拜别。
门一关,家庭会议就在楼上赵成材的床头召开了,章清亭把事情一说,“咱们家也不兴谁一人说了算,大家倒是都可以核计核计,这门亲事能不能结?小蝶你也别害臊,这可事关你这一辈子,别糊里糊涂嫁了人,日后才后悔!”
众人听完皆是沉默,皱眉各自思索。
半晌,张金宝先发了言,“依我说,这门亲事倒好。贺家不比旁的,咱们都认识,也算是知根知底。贺玉峰虽然有钱,但并没有那些坏毛病,他来咱们家马场帮忙干活都是大伙儿能见着的。小蝶要是嫁过去,那就算是掉进福窝里了,日子肯定是好过的!”
“这个道理大伙儿都知道!”张发财顾虑得更多一些,“只是咱家现在虽然仗着你们大姐,日子好过了些。但比起那贺家来,还是差得太远了!小蝶这要是嫁过去了,首先,这光是陪嫁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个由我来办!”章清亭Сhā了一句,“虽不敢说不输给贺家聘礼,但咱们拼着那聘礼一文不要,总也能给小蝶准备得风光体面的。”
张发财摇头,“就算是陪嫁解决了,还有一桩,他们家并不是专程来求娶的,这里头还有个前因,要不是落了水,人家会来提亲么?”
这确实是最主要的顾虑。但张罗氏又说,“也许这就是姻缘天注定呢?要不怎么就那么巧,偏赶着小蝶掉水里头了,那人来救?”
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说不定就是他们两个有缘呢?
张发财还是担心,“但咱们毕竟还是根基太浅了。小蝶嫁过去,能懂他们那大户人家的规矩?别惹人讨嫌才是!”
章清亭不太赞同这一条,“规矩什么的都可以慢慢学,他们家说穿了不过是有点钱,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书香门第,无非是个商贾之流,跟咱们也没什么分别。”
那要是这么说,这门亲事岂不是就可以定了?
赵成材半天没吭声,章清亭看着他时,他却问,“小蝶,你自己怎么想?”
张小蝶嘴巴撅得老高,手托着两腮坐在地下的小杌子上,闷闷的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全家人都瞧着她,“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哎呀!”张小蝶半是害臊半是不知该如何形容,“我就是觉得怪怪的嘛!”
赵成材接着她的话,“若问我的意思,其实和小蝶一样,都觉得有些怪怪的。当然,若是从贺家来说,自然是好的,就是贺玉峰,那小伙子也很是不错,算得上是个理想的归宿了。只是这么结亲,未免总让人觉得有些拉郎配的意思,只是赶巧撞上了!不过若是从旁观者来说,我倒觉得这门亲事可以结,他们家的人也不算太难相与,若是小蝶真嫁过去,又是正妻的话,往后的日子应该还是好过的。”
这话说得很客观了,众人也都觉得有理。虽然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但是贺家却不是孙家的嘴脸,况且张家也不是当初的赵家了,你家有马场,我家也有马场,在这一层上勉强也能算得上是平起平坐。
可这亲事到底要不要结呢?张小蝶也不客气了,直接问,“大姐,你还没说你的意思呢!”
“方才相公说的很对,若是咱们旁观来看,这门亲事不仅可以结,而且还算结得相当如意。只是——” 章清亭话锋一转,“你喜欢贺玉峰吗?愿意嫁给他吗?这个却得要你自己来决定。”
这话说得大家都点头了。
赵成材道,“千金难买心头好!咱们旁人看着再好也是无用,这日子终归是要你自己去过的,只有你自己中意人家,看得上人家才好过下去。小蝶,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愿意嫁这么样的人,那咱们都没二话,帮你准备就是。若是你不愿意,也别太在意旁人的风言风语,若是为了他人的几句话,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那也太不值得,太不明智了!你也别着急,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你大姐,我们再帮着你谋划。”
章清亭道,“要不要我放你几天假?在家好生琢磨琢磨?”
张小蝶当即摇头,“马场里都快忙死了!哪里还有空放假?我晚上想想就行了!”她带头先出去了。
那就先这样吧!众人也都散去,各自在心里头琢磨。
章清亭送了他们回头闩了门,赵成材见她进来便问,“你是不是不太同意?”
章清亭笑了,“其实你也不大赞同吧!”
赵成材颔首,“我觉得这事太……”
“操之过急了!”章清亭和他异口同声说出心中的见解。
“贺家是好,但咱们小蝶也不是没人要,何必在那一棵树上吊死?”
“而且你看小蝶那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头!虽说她这年纪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可我总觉得她还是小了一点。”
“有点没开窍的感觉!”章清亭说起来还真有点不舍,“我还想多留她两年,那时,她人也大了,心思也沉稳了,再不管嫁到哪里,才能真正让人放心!”
赵成材很是赞同,“别说小蝶了,象金宝都不用这么着急的。咱们慢慢的给他们找一找,等他们再过一两年心思都定了,再成亲也不迟。成栋是太不争气了!否则我也要给他好生捡选一番的,但他现在都这样了,能有个好人家的女孩愿意嫁他就不错了,哪里还由得他去挑拣的?”
他说起来又是一肚子的火,章清亭趁机提出,“你要这么要求,倒是有大把的人选。也不是说我们现在有了两个钱就不得了,确实咱家的日子也算过得去了,找个贫家女孩还是容易的。成栋那媳妇,别的都次要,最要紧的就是行止端正,能持家。我这也不是背着他就说他坏话,成栋呢,确实有点毛毛躁躁的,那个柳氏就更甭提了,他们家必得要个稳重大方的人,好好管管才是!”
章清亭若是心思再坏一点,就让赵成栋娶个跟柳氏那样好逸恶劳,又斤斤计较的女人回来,那他们的家的日子可就热闹了,章清亭想着心中就窃笑。
不过要是那一窝子都如烂泥扶不上墙也不行,那时肯定还得回头来找他们麻烦,那他们肯定是烦不胜烦。最好找个赵王氏那样泼辣的,到时家一分,就算是破着自己损失些东西,让他们也有个稳定进益,只要有人能当得住家,那日后就不再关他们哥嫂这边的事了,
赵成材虽然听着有点不舒服,不过章清亭这番话却是没错,对赵成栋的评价已经算是很中肯的了,“其实我心里想着的和你差不多,模样好坏倒是其次,这娶妻当娶贤,若是成栋能娶个贤惠大方的回来,倒是他的福气了。”
章清亭就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成栋挑个媳妇?依我说,倒是越快越好。这柳氏弄不好都有身孕了,难道让人家嫁进来就当大娘?”
赵成材斜睨着她笑,“你安什么心思真打量我不知道?别催啦!我心里有数!”
章清亭挑了挑眉,知道就知道,她也不怕他知道!高仰着小下巴自去洗漱了。
钱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要说功劳,赵成材确实有不少功劳,可你赵成栋有多少功劳,凭什么就仗着一个弟弟身份来跟咱们分?若是这样来说的话,那金宝小蝶为什么就不能分呢?可没这个道理!
这贺家的婚事不管最后成与不成,但都给章清亭提了个醒,自家的弟弟妹妹日后若是要结门好亲事,必须他们自己手上都有点东西,腰杆子才能硬得起来,不能总这么在自己手底下不明不白的混才是,自己也该替他们谋划谋划的。
张小蝶晚上回了房,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只想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去会周公了。第二日一早起来,神清气爽的宣布,“本姑娘不嫁!”
她也有她的小道理,“我们俩本来就没什么,要是因为这样就成了亲,那不让人以为还真有什么了吗?再怎么也不能嫁他!”
章清亭听得眼前一亮,这丫头说的不错啊!“对!这清者自清,何必非得管别人说什么?”
赵成材也附合,“这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既然都没什么,何必为了旁人几句闲言碎语草率决定自己终身?姐夫支持你!”
张小蝶大言不惭的点头,“我本来打算的就是将来是要嫁个秀才,跟大姐一样做个秀才娘子的。嫁那贺玉峰,岂不就没机会了?”
真不害臊!章清亭啐了妹子一口,“这话也就在这儿说说罢了,你要是敢出去胡吹海吹,当心回来我割了你的舌头!”
张小蝶嘿嘿一笑,“割了我的舌头,没人跟你顶嘴了,你岂不无趣的很!”
赵成材实在掌不住,笑得直打跌,“我今儿才知道,什么叫做青出于蓝!”
张小蝶冲姐夫撇嘴,“你别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帮着大姐取笑我呢!哼,赶明儿我也找个会耍嘴皮子的相公,跟你来拌嘴,看谁厉害得过谁!”
连章清亭都受不了的笑得肚子疼了,张小蝶这才趾高气扬的去马场了。
“你瞧瞧这丫头,哪里象个能嫁人的样子?咱们还是先藏着拙吧!”
赵成材笑过之后却提醒她道,“贺家那儿倒是要去好生说道说道,他们也是一番好意,咱们纵是拒绝了,也别伤人家颜面。”
这个章清亭却是知晓的,等收敛了笑容,把要的粮食整了清单出来,又去找了牛姨妈,问了她家急需的东西,一并添上,亲自送到贺家去了。
她跟贺玉堂道了半天的歉意,谢了他家的美意,只说自家妹子顽劣成性,才疏学浅,家世又太单薄了些,家中父母也想多留小妹几年,实在不敢高攀云云。
章清亭话说得委婉又得体,贺玉堂听得很是舒服,反而连连谦逊说是自家没这个福气。
其实这门婚事认真说起来,贺家也不是非常满意,只是碍于旁人口舌,才仓促决定。既然女方都不怕人非议,大方回绝了,那他们家干脆也就把事情传扬开来。
如此一来,一些想嚼舌头的人也没得可嚼了,若是真有个什么,那女方不得赶紧答应?肯定是没什么,所以人家才拒绝的。说不上一时,等这阵风过去也就过去了。
倒是赵王氏后来听说了,很是可惜。这么好的亲事都错过了,那后面还能结怎样的亲?
赵成材却是趁机跟她提起成栋的亲事,让她留意拣一个寒门小户的能干女孩。赵王氏却渐渐的有些看不上眼了,咱们家日子都好过了,干嘛不选个好的,还要结那样的穷亲戚?呣子二人意见不合,这事便拖延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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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二一八)佳期 [加长更]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虽然慢。但赵成材还是一点一点康复着。到底年轻,从卧床不起到可以柱杖下地走动,也不过是十来天的时间。见他能照顾自己了,章清亭当然也就回了马场,经过十几人连续不懈的艰苦奋斗,马场总算是清理得象个样子了,贺玉堂答应的粮食也没几天就到位了。
健壮的公马在临时搭起的草棚里,有了身孕的母马就安排进了暂时空闲的粮仓里住着,等着新马厩的落成。一切都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马场里很快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章清亭细细的算了笔账,在归还完了之前欠款之后,他们手中虽然余银不多,但支撑到明年春夏房租到期之时还是绰绰有余的。上回赵王氏拿了他们送回去的马租出去生利倒是给章清亭提了个醒,反正这些时,除了母马和还不是太驯服的野马,那些公马养着也是白养的,现在各处都要建房犁地,要牲口帮忙的地方可不少,她索性就主动报了个价,让伙计们把能牵出去的马都牵出去干活了。多少也能是笔收益,能贴补一下总是好的。
赵成材笑她财迷,她便反问,“这么大个马场,难道真的就眼睁睁的瞧着这一年多没个收益?那才叫亏呢!”
赵成材笑得更甚,“那照你这么说,咱们牧场现在还能有空闲的地方,不如租给人家放马,又是笔收益了!”
“你别说,我还真动过这心思!可就怕租了人,不爱惜草场,胡乱弄坏了,所以才没舍得!”
赵成材故意揶揄,“幸好咱家现还只是这么个小打小闹的生意,要是再多些东西,不定你怎么折腾呢?成天算计都算计不过来!”
章清亭秋波一横,“就咱们这样大家不算计能行么?再等过上一二年只怕才能消停下来呢!嗳,不过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一声!”
“什么?”
章清亭未语先笑,“就是福生他们家呀!上回咱们不是给孟大人画那桥的图纸了么?还当真在好几处造了那小吊桥起来。那里头有要用到铁匠的,孟大人将那些活全派给他们这样受灾严重的穷苦手艺人了。听田秀秀今儿来时说起,他们家可也接了不少活呢!还有那些新建房子灾后毁损的,铁匠虽比不上那泥瓦木匠吃香,但总也有些小生意能光顾到他们的,想来今年下半年日子都是好过的。”
赵成材听了也替他们欢喜,“先好好的过个年,明年等咱们的马场生意起来了,他们家的日子也该能带起一些了。”
“谁说不是呢!”章清亭正应着。楼下弟妹们在嚷,“大姐!快下来,要拜月了!姐夫,我们也要拜魁星了!”
今儿是七夕,民间风俗,青年女子都要准备小巧针线,新鲜瓜果供奉织女,月下穿针,以乞求心灵手巧,姻缘美满。
而这农历七月初七,又俗称“魁星生日”。人常道魁星主文事,但凡家中有读书人的,在这一日的白天要晒书,晚上便要拜魁星了。
“来啦!”二人晚饭后便早早回房洗沐过,换上干净衣裳了。不再多说,各自收拾了下楼。
他们建这小楼时,每家冲外的商铺门脸顶层,屋顶全都搭建成了有护栏的小平台,用来晾晒衣物被褥等物,此时正好用来祭拜。
张家这边摆起香案,供奉魁星。方家那边就是拜织女。
这边赵成材领着银宝元宝还有牛得旺上楼。张金宝和两个小厮虽不读书,但也瞧着有趣,跟过来凑热闹。晏博文身体已然大愈,重回了马场,故此不在这边。新马厩即将开建,有他在,章清亭可省心不少。
香案上烛火明亮,已经摆了一个高二尺许,纸糊的小人。蓝面环眼,锦袍皂靴,左手斜捋飘胸红髯,右手执朱笔,鬼面威严,单脚还勾起,整个人便如拆开魁字一般,这便是魁星了。下面祭桌上正中摆的是整只煮熟后带角留须的公羊头,两束红纸,然后是茶酒祭品等物。
先放了一挂爆竹,然后赵成材领着几个学子焚香礼拜。拜完之后,还设了一小圆桌摆上糕点团团围坐,玩个“取功名”的小游戏。
即是以桂圆、榛子、花生三种干果,代表状元、榜眼、探花,一人手握上述三种果干各一颗,往桌上投,随它自行滚动,某种果干滚到某人跟前停止下来,那么,某人即状元、榜眼或探花。为了图个好彩,一直要玩到大家都有功名为止。
他们这边玩得热闹。连张金宝他们都掺合进来搏一把“功名”,对面方家楼上却是半点灯火也无。
女子拜月乞巧,不许点灯才显出针线工夫。赵玉兰大腹便便,本说就不来凑热闹了,可架不住家里几个小丫头软磨硬泡,把她也死活拖了来,反正都是建好的楼梯,不过三层,也不是太费劲。她们这边众人知道小姑娘家要说悄悄话,大人们都含笑看着,不来打扰。
一时人都到齐了,除了章清亭一个顶着已婚头衔的,其余全是待嫁之身,她便调笑道,“你们这些还没人要的,一会儿眼神可得放利索着点,争取一次就过针,那心愿才灵验呢!”
张小蝶冲她扮个鬼脸,“大姐就会取笑人!你也得一针穿过,让织女姐姐保佑你持家贤惠,姐夫不嫌弃你才好!”
章大小姐嗤笑,我可是开源节流,双管齐下!我不嫌弃那秀才就算好的。他还敢嫌弃我?也不跟妹子斗嘴了,让各人把做的小针线摆上,众女赏玩了一回,说笑着摆下蒲团,跪下拜月行礼。
礼毕过后,大家各执彩线准备开始穿针,每人面前都是七根针,要能一口气全都穿过才算巧手。
章清亭笑着提议,“不如我们也来个比赛,连小青小玉也算,若是谁最后穿过就算输家。罚她给在座的诸位每人做一样小巧针线如何?”
这主意好!众人应允之余未免又有些小小忐忑,各自拈针提线,借着星光睁大了眼睛,唯恐落后。
一时,倒是赵玉兰先成了,“我可不等你们喽!”
章清亭很快也好了,故意晃着一根线上的七根银针,“且看谁手最笨!”
“大姐你可别催了!”张小蝶手心都捏出汗来了,那针更是哆哆嗦嗦拿不稳了。
章清亭掩嘴笑道,“看样子你就是最后,看你明儿还耍嘴皮子不?”
赵玉莲的也成了,却不炫耀,细声细气的安慰后头的人,“别慌!手拿稳,对准了针眼,包管一下就能过去!”
“成了!”小青和小玉也先后好了,现在就剩方明珠和张小蝶了。
这个还是要点基本功的,她们二人自小针线做得少,就是现在也才学了不到一年的功夫,又有马场里的事情缠在手上,哪有多少时间做针线?慢一些也是理所当然。完成的人不急,她们两人背上却都急出了一身的热汗。
章清亭见此笑道,“要不就取最后两名,让你们一人给我们四人各做一样小针线算了!也不用描花绣朵的,一人缝个小香袋或是荷包这总该不难了吧?”
众人都附合,“这样好,免得一人丢脸,就这么算了吧!”
她二人听如此一说,心神松懈下来,倒是很容易的把余下的针都穿过了。仍是有些懊恼,众人劝慰她们,毕竟做的少,慢些也是应当的。两个小丫头都不是太过纠结的性子,过了一时便也就好了。
玩笑了一时,天色渐晚,赵成材那边又燃起了鞭炮,将魁星像和成串的纸钱一起焚烧殆尽。收拾散场了。
章清亭见状也道,“咱们也散了吧,明儿还要早起的,也别太晚了。”
几女动手,东西一收,各自回房安歇了。
章清亭回屋后伸指勾着一样小针线放在赵成材面前晃荡,“送你的!”
这是一只用布扎的小蝉儿,仅有拇指大小,里面放了香料,做的十分精巧。赵成材一瞧便知是取其一鸣惊人,金榜提名之意,不由又惊又喜,“多谢你费心了!”
章清亭一笑,“我这也是盼着你一人得道,我们跟着鸡犬升天呢!”
赵成材伸手接了香袋,却故作鄙夷之色,“那就送这么一个小香袋儿,恐怕也太轻慢了些吧!”
“那你还想要什么?”章清亭嗔他一眼,“做人可别太贪心了,不要就还来!”
“这可不行!哪有送了人的礼还要收回去的?”赵成材已经拢在了袖中,斜睨着她,“我还想要什么,难道你不知么?”
章清亭颊上飞红,“又胡说了!早点歇着吧!”
赵成材挑了挑眉,不言语了,自己脱了外衣,先放下帐子,到床的里侧躺下,面对着墙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这连牛郎织女都一年一度的相会了,某人心中不可扼制的也萌生出了某些想法,他们那个那个……是不是也该推进一步了?
自己这些天在病中,章清亭如何细心照顾他,如何为了他担惊受怕,伤心落泪,赵成材全都瞧在眼里,记在心头。他知道章清亭的心里已经愿意做自己娘子了,就拿她处理赵成栋之事来说,若不是真的动了跟他过一世之心,断不会如此百转千回的思虑周全。只是女孩儿家总是羞答答的面皮薄,你要是当面问起,她必是又不肯承认的。
赵成材是早就有心要说上一说了,可前些天病着实在没精神。等病刚好些,他又觉得错过了最适合的时机,便拖延了下来。可两人老这么不上不下的僵持着却也不是个事儿,必须得有个定论了。
赵成材承认,自己是有点没安好心眼。要不,这些天,明明自己已经恢复如初,甚至养得比生病之前还龙精虎猛了,可他就是故意装病,弱不禁风的博取章清亭的怜惜同情。
虽说大夫已经停了药,但也交待过要好生调养,他就正好借机一直休养到如今了。还总是推说怕晚上有个什么不适要人照看,也不肯放章清亭到外屋去睡,反正这床也宽大,秀才也着实规矩得紧,章清亭哪里想到他竟偷偷打起了鬼主意?
见他仍象平常那样在里头先歇下了,章清亭这才拆了发髻,熄了灯火,宽了外衣在外头躺下。
听到动静,赵成材唇边笑意更浓,只是不作声,阖目装睡。章清亭听他呼吸均匀,似是已然睡着,这才安心去睡。其实这些天,她着实觉得怪别扭的紧,你说两个人既要做夫妻吧,可好象又不是那么回事,要是不做夫妻,虽未共枕,但也同床了。
章清亭心里还惦记着,在赵成材去郡里之前,还说了那些话的,怎么回来又不吭声了?要说他病没好吧,但人的精神还是不错的,可是他怎么竟象忘了这回事似的,根本就不提这一茬?他要是不提,章清亭当然没那么厚脸皮,好意思找他主动说这回事了。可日后就算是要真做夫妻了,两人之间总也该有点表示不是么?
章清亭的私心里头,是想再成一回亲的。上回那个拜天地,实在是太寒酸太不象个样子了,一个女孩子,无论如何都是对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很有几分期待的。象她从前在南康国,可是认认真真给自己准备了嫁妆来着。为了嫁得好看一点,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和母亲大人斗智斗勇,尽量的想多刮拉一点好东西,更别提那许多耗费无数心血的刺绣针线了,只是现在肯定全都白白便宜张蜻蜓了。也不算便宜,就当送她的贺礼吧!算算日子,她已经早就成亲了吧?也不知和那个臭名远扬的豹子过得怎么样,但愿也是好的!不过,她那成亲的日子可和自己差不多,说不好人家现在都有孩子了呢!章清亭想得脸都红了,虽然不是她的魂魄,但毕竟是她的躯体不是?
“哎哟!”正思忖之际,却听那边赵成材叫唤起来。
“你怎么了?”
赵成材忍着笑,“肩膀!肩膀那儿好象突然抻着筋了!”
章清亭一时没多想,便欲起身点灯,“要不要找人来瞧瞧?”
“不用了!”赵成材急忙拦着,“想是白日里晒书累着了,你帮我捏捏就好!”
章清亭埋怨着,“不是还专门交待了别让你别搬书的么,怎么就是不听人劝?这下好了,病都没好又添新伤的了!”
她一面唠叨着,一面仍是起来,凑近了些,给他揉捏着背,“到底是哪里抻着了?这样好些没有?”
“左边一点!再下面一点!”赵成材一面胡乱指挥着,一面借机跟她靠得更近。
感觉距离差不多了,忽地一个翻身,一把搂定了章清亭,抱着她连人带被打了个滚,把她翻到了床里头按定,这才笑意毕现,“娘子,今儿可是七夕呢!”
章大小姐又惊又窘,暗夜中脸红成煮熟的大虾,呼呼冒着热气,连声音都变了调,“你这是干什么?”
“嘘!小声点!你想让全家人都听见么?”赵成材一个威胁,成功的让章大小姐的声音弱了下去。
“你快放开我!”章清亭羞得不行,这个死秀才!怎么这时候起了贼心?
其实人家早就多次表了态,明明一直都惦记着,只是她自己放松了警惕而已。
让他放开,赵成材可没那么傻!半俯在她身上,嘿嘿笑着,“娘子!咱们把上回没做完的事情做完了吧!”
他还真好意思说!章清亭羞得头都抬不起来,还以为这秀才忘了,人家记得可牢靠呢!“不行!”
“为什么?”
“我……”章清亭找不到借口,背后急出一身的热汗,“你身子还没好!”
“好不好的,难道我自己都不知道么?之前那是哄你的!”
死秀才!大骗子!章清亭使起了小性子,“反正就是不行!”
赵成材可不依了,“你都愿意做我娘子了,难道我们真的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一世啊!这眼看着成栋都纳妾了,我这做哥哥的难道还不能圆房?”
“你……你跟他比什么?”章大小姐心慌意乱,胡乱扯了个由头,“你要纳妾就纳去!”
“真的么?”赵成材把头试探的搁到了她的颈窝里,“你真舍得?”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某人鸭子死了嘴巴硬。
秀才有点生气了,是她故意惹火我的!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吻上自己肖想已久的唇,“真的愿意么?”
“你……唔……”章大小姐欲待反驳的话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全然被人堵在了嘴里。待明白过来这个秀才在做什么,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成了一片空白。
见她傻呆呆的不知拒绝,赵成材浅尝辄止的吻逐渐加重了力度,最后象是有浆糊粘着一般,紧贴着不放。人家这回去郡里读书可不是白念的,除了认真学习之外,还刻苦钻研了某些方面的画册书籍,甚至还私带回了一本,就是预备着今日之用。
每每只听得人形容这女子朱唇之中的妙处,可赵成材却从未体验过,今日这初次尝试,竟是觉得——味道好极了!
让他的唇舌一黏上去,立即就爱上了这种感觉,贪婪的吮吸了一阵芳香柔软的唇,又本能的把舌头也伸了进去,刮过敏感的上腭,逗弄着她不知所措的丁香小舌。
可怜的章大小姐,多才多艺什么都会,此刻硬是不会呼吸了!任由人轻薄,就这么怔怔的憋着气,只觉脑子里越来越晕,身子越来越烫,简直快要窒息。
二人如此的亲密接触,赵成材当然感受得到她每一点细微的变化,虽然情yu高涨,但还没被冲昏头脑,依依不舍的暂时放开她,急促的命令,“娘子,吸气啊!”
乍然被放开,章清亭还愣了一下,这才本能的开始大口呼吸,这气一顺,成了一团浆糊的脑子也明白了过来,更是又羞又恼,“你干什么?”
赵成材笑了,对自己的行为用了最浅显易懂的俩字定义——“亲嘴!”
章清亭快受不了!这个秀才怎么变得这么坏?油嘴滑舌的,讨厌死了!她当即别过头去,“你快放开我!出去!”
“不!”反正没人瞧见,秀才脸皮堪比城墙,“再来一个!”
“滚!”章大小姐要发飙,可是现在这情形的小小任性却让人更加的血脉贲张。
贴身肉博了几个回合,到底还是让人再一次攫取了香唇,进行更加狂野的掠夺。有些事情不用教,一旦尝到了甜头,身体便会食髓知味的索要得更多更加彻底。
虽然明知道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但章清亭还是羞赧的紧闭了眼睛。可看不见,并不代表听不到,津液交融的啧啧水声,快如擂鼓的怦怦心跳之声,无一不清晰而又重重的撞击着耳膜,让章大小姐羞得简直恨不能晕过去。
可偏偏怎么就是不晕呢?
等赵成材终于魇足的再次放开她的唇舌,他的欲望已经全然被勾起了,再也没有调笑,而是沙哑着声音在她耳边呢喃,“娘子!做我娘子吧!”
这已经不是请求,不是商量,而是宣告了!
章清亭只觉得口渴得要命,使劲推着身上的人,只会语无伦次的说,“不……不行……”
不行也得行了!赵成材不客气的直接伸手解开她的衣衫,带了几分痞气威胁,“我们都这样了,你不嫁我还能嫁谁呢?”
“可是……”章清亭也不知自己在别扭什么,也许是大自然赋予女子的天性,总会在知晓人事之前莫名的抗拒。
夏衫轻薄,没两下还是让赵成材的手滑进了衣里,熨贴上了那片滑腻诱人的肌肤。
这一回,没有酒,没有醉,感觉便分外的明晰,被异性的手掌抚弄着,章清亭不可扼制的全身都敏感的泛起了战栗。
“不要……”她的眼角已然湿润,声音里都微微带着些哭泣的颤音了。
赵成材轻轻吻着她的耳垂安抚着,“娘子,别怕!相信我,我会很温柔的。”
“不要!”章清亭忽然觉得无比委屈,象是被勉强做功课的小孩,就算明知是自己应该完成的任务,可总也有些不甘心。
没让她这种消极抵触情绪蔓延开来,赵成材再一次吻住了她的唇舌,手也在她身上四处肆虐,点起了火。
衣衫一件件的剥落,很快,两人便赤裎相见,肌肤相亲了。同样年轻异性身体,亲密无间的厮磨着,勾起本能的天性。让人既心生怯懦,又无比渴望着沉沦的快乐。
滚烫的唇,渐渐从唇舌往下蔓延,游走过两边的耳,下滑到修长的颈。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继续往下,含住了已经在手掌下挺立起来的粉嫩樱桃。这过于敏感的刺激让章清亭再也忍不住从紧紧咬着的唇边逸出了难耐的娇吟。
听到这样既是催促又是邀请的声音,男子的喘息声明显更加粗重了,力度也更大了些,逼得女子的声音越发难以控制的高亢起来。
章清亭只觉羞耻之极,自己怎么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呢?可是实在是控制不了,那种既似疼痛,更象是酥麻的感觉,简直都要穿透人心,一直发散进四肢百骸里,轻易的挑起某种沉睡的感觉,让她根本就无力抗拒。
脑子里乱纷纷的,她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敢想。只觉得自己好象沉进了一个梦里,又象是沉进了一个漆黑火热的温泉里,只能任由赵成材拉着她,一起不停的往最深的水里沉下去,等着那铺天盖地的未名情绪把他们彻底淹没。你逃不开,我也逃不开。
直到紧紧绞着的玉腿被分开,下身那无法避免的疼痛袭来,她的意识似乎一下子才明白了过来,自己真的是将为人妇,再不能做回那个清纯无忧的小女孩了。
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滚落。
那里,既包含着对逝去的单纯岁月的哀悼,也有着对未来生活的莫名恐惧。
察觉到了她的伤感,赵成材用最大的克制停下了动作,吻**眼角的泪,“娘子,我喜欢你!这一生一世都只会喜欢你一个!”
紧紧的握着他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肉里。章清亭的眼神里既是迷惘也是肯定。是的,这个男人是自己选的,他在说只喜欢自己一个。
她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一生一世一对人,但是,这一刻,她需要也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要负我……不要负我!”这是她拼尽所有的力气才能说出的话,也是一个女子这一生,对自己的丈夫最渴望的承诺。
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房之上,赵成材慎重许诺,“忠贞不渝,生死不弃!”
好!章清亭搂住了他的脖颈,用肢体语言诉说着自己的信任。合上眼,把自己的身心完全的交付给他。嘴里再说不出一字,只是心中默念:你不负我,我必定也不会负你!可你若负了我,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必定不会放过你!
赵成材似是知晓她的心意,吻上她的额头安抚着,再不多说,和她携手一同进入了人生另一番新的天地。
(PS:嗷!这一章推倒居然写了一天一夜,总算是赶在9点之前出来了,真素不容易啊!擦一把汗,希望亲们还算满意!桂子不行了,倒下困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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