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柔真一掀帘子,穿着新衣剡了出来。成衣店虽然规模很大,然而后堂还是稍嫌逼仄;聂人雄高高大大的站在其中,几乎显得突兀,仿佛一抬头就要顶破天花板。裁缝领着徒弟躬身站在一旁,陪着笑容问道:“太太,您对着镜子再细瞧瞧,腰身松点倒是不怕的,如今就是流行这种款式。”
新衣的料子乃是嫩柳色的绮云绸,从上到下由浓转淡,最后变成浅浅的鹅黄。大夏天的,袖子还要垂及手腕,下摆还要拂上脚面,一步迈出去,袍襟便是虚飘飘的一颤。陆柔真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心中倒是窃喜,因为自己此刻身体瘦削,已然完全谈不到曲线之美,躲进这正流行的长袍里面,倒是可以暂时飘逸起来。至于长袍本身好不好看,那就管不得了,反正只要是流行的东西,纵然是丑,也无人批评的。
回头对着聂人雄一笑,她没有开口征求意见,因为知道聂人雄不懂这些。而聂人雄看她美滋滋的,不禁也跟着笑了,就觉得这陆柔真一天一个花样,千变万化的让人捉不住。
离开成衣店后,两人乘坐汽车前往火车站,直接上了前往南京的列车。卫清华是死了,卫英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可算是死了;卫氏一派就此灰飞烟灭,程清珏便要按照原定计划,在南京举行就职典礼。聂人雄作为宣抚军的军长,自然应当出席。
火车包厢里面支起一张方桌,田副官把带上车的一只食盒拎了过来,端出几色精巧菜肴。陆柔真如今心中舒畅,周身的病痛立即消失,胃口大的如同老饕一般,一天总要吃上四五顿饭。聂人雄坐在她的对面,看她慢条斯理的吃吃喝喝;她察觉了,抬眼笑问:“看什么?又看我瘦得像只猴儿?”
说这话时,她那一双眼睛闪闪发光,浅浅胭脂渲染出了满面朝霞。聂人雄并不能透过脂粉看人本质,只是笼统的感觉她美。不大好意思的低头笑了一下,他叹了口气,随即抬头说道:“柔真,我高兴。”
然后他欠身向前伸手,为她将鬓边一缕碎发掖到耳后:“这次北上回家之后,我还得去趟济南找爹。”
他的指尖划过陆柔真的面颊,于是陆柔真的皮肤就在胭脂下面真的红了:“为什么?”
聂人雄低声说道:“举办结婚典礼的话,还是有个爹比较好。旁人都说我是土匪出身,说起来你嫁给一个土匪,总像是不大好听。”
陆柔真垂下眼帘,犹犹豫豫的答道:“沐同,我毕竟是个……是个寡妇,大张旗鼓的举行结婚典礼,是不是不大好?要不然,我们两个出去做一次旅游吧,现在的新式夫妇,有很多也都是这样旅行结婚的……”
聂人雄把面前一盘龙须菜端到她的面前:“寡妇又怎么样?我自己喜欢,谁管得着?婚礼必须举行,不但要办,而且大办。谁敢笑话,我宰了谁!多吃!”
陆柔真听他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不由得笑着夹了一筷子龙须菜。聂人雄不是娇滴滴的文明少爷,一旦倔强起来,大概比火炮的威力更大;所以陆柔真不和他硬碰硬。四两拨千斤才叫真本事,况且她像爱眼珠子一样爱着他,万万不忍在他脸上挠出血痕。
待到陆柔真吃饱喝足,田副官进入包厢,收了碗筷撤了桌子。陆柔真走到床边坐下,ρi股刚一挨到床褥,却是随即又起来了。眼看田副官已经掩了房门彻底离去,她拿起一把象牙骨子的小小折扇,合拢起来一指面前的聂人雄,口中笑着说道:“没有举行婚礼,就不能算夫妇;你居心叵测的凑过来做什么?”
聂人雄装听不清,背过双手俯下身去,把耳朵送到她的唇边:“嗯?”
陆柔真扬起折扇,轻轻一敲他的脑袋:“你还装傻。”
聂人雄一歪脑袋,和她的距离越发近了:“嗯?”
陆柔真凝视着他的侧影,本来还想把他推开,可是右手攥着折扇作势抬了抬,她快乐的没有忍心出手,而是探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聂人雄侧过脸来向她一笑,随即直起了腰,抬手把她拥入怀中。低头嗅了嗅她的芬芳卷发,他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是欣慰到了极致的模样。权势,财富,爱情,他全拥有了,手臂温暖的环住陆柔真,他轻声说道:“太太,我爱你。”
两人一路缠缠绵绵的到了南京。聂人雄的心神全被陆柔真占去,就职典礼刚一完成,他便把烂摊子尽数留给程清珏,自己则是登上专列,先人一步的北上去了。
北京聂宅虽然也算宽敞,不过毕竟只有两进院落,而且有个游手好闲的阮平璋日夜镇宅。聂人雄认为自己这位兄弟贫嘴恶舌、拿不出手,又怕小铃铛跟风捣乱,故而下车之后,他带着陆柔真直奔了总理府。
陆家上下都是慵懒成性,如今正值盛夏,天气闷热,更是懒上加懒。少爷小姐们素来是后半夜入睡,非到翌日中午不能起床;陆克臣年纪大了,讲究养生,而且公务缠身,不能任性,所以这日上午九点钟就起了床。心事重重的坐在梳妆镜前,他一边由着小姨太太为自己梳出一个锃亮的背头,一边惦念着南边战况——亲家和姑爷,据说是都见阎王去了,可三女呢?怎么一直没有消息?
背头刚刚梳成,张世林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老爷,三小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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