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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心怀不轨 > 楔子

楔子

她若有若无地嗯了声。

白­色­丰田被淹没在夜晚的滚滚车流里,路灯光昏昏撒照在上面,竟晕出淡淡的温暖来。

他的住所管理很严,进去的时候门外的保安还特意拦了车,程蔓降下车窗,冲他指了指旁边那人。保安一看立马转了态度,心领神会笑着对她说,“秦先生喝醉了吧?喏,他住在15楼……”

末了又说,“小姐,需要我帮忙吗?”抬抬下巴指向车内似已睡沉的那人,意味十分清楚。

程蔓以前来过这儿,只是保安换了人,正欲开口回绝,就听身旁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不必了。”

等电梯门开了,她扶着他走进去,封闭沉默的空间容易产生尴尬,她想了想,犹豫了半晌才对他说,“罗帆说你常常酒后驾车,这样不好,容易出事。”

“与你何­干­?”

轻轻巧巧的四字从他口中淡淡吐出,程蔓一直隐忍不发的脾气终于上来了,甩脱他的手,冷声道,“秦准,你可以再幼稚一点。”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他眸­色­深沉地注视着她,眼底莫测高深,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带离电梯,没走几步,又将她反压在墙壁上,紧紧扣住她的下巴。

起初眼神是恶狠狠的,可瞪着她虽惊惶吃痛但仍保持镇定的神情好一会儿,他妥协了,手上的力道松了些,他欺身过去,额头抵住她的,无奈的,咬牙切齿的,“很好,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幼稚——程蔓,你赢了。”

他在这场毫无胜算的角力中丢盔弃甲,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心甘情愿。

他的视线过于灼人,程蔓呼吸一紧,胸前起伏了下,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扭身欲挣开他,不料却被他勒得更紧。

心里莫名烦躁,又有些害怕,仿佛前方就是悬崖,他逼着她往下跳。抑住狂烈的心跳,她屏息凝神,皱起眉头道,“你放手。”

“不放,”他在她耳边道,温热的鼻息染红了她的耳朵,他的声音很低,有些哑,“我不放……”话没说完,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

昨天学校不给力啊!明明说好12点半断网的,没想到又改成11点了,奈奈匆匆滴写,木想到还是么写完,现在补上咯,­肉­­肉­下章继续。

part47 不是超人,也会疼

她近在眼前,就困在他身下,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以前他总说她太瘦,抱起来磕手,其实不然,她瘦归瘦,可掩在保守衣物下的身材却是极好,腰肢盈软曲线纤美。他看着看着,心神一乱,微阖住眼,仍无法控制紊乱的鼻息,体内血液开始狂躁叫嚣着涌动。

可俯下身,真待吻住她时,却是极力克制的,仅是轻吻上她的­唇­角,如蜻蜓点水。

她条件反­射­地扭开脸,不停想要挣开他,却被他不轻不重的按住动弹不得,吻渐渐深入,他似入了魔障,对于她的反抗几乎毫不理会,酒­精­促使着欲望沿着滚烫的血液蔓延至他通体各处。

程蔓被他吻得快要说不出话来,眉头拧成结欲言张嘴,没想到他会趁虚而入。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混合着他的气息霸道强悍地钻入她的口腔,很快熏红了她的眼睛。

电梯外的走廊空无一人,寂静得只能听见两人分开后,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声控灯暗了又亮,明灭不定如她眸里薄薄的水光,一荡一荡几乎要勾走人的魂魄。

她红着眼,“我们已经结束这么久了,你还这样……有什么意思?”她望着他,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却一字一字很清晰地在安静的走廊之上回荡,“……分开那么长时间,足够我忘了你……我已经把你忘记了,你听懂了吗?我不再喜欢你了……”

程蔓心想他一定是老天爷派来收她的白无常,存心不给她安生日子过。她原本以为已经不会再难受了,可他硬是要生生撕开她的伤口,以凌迟的方式慢慢逼着她重新忆起那些有他的往事,一刀一刀地割下去半点不手软,不动声­色­就能令她很痛很痛。

她只是个普通人,外表再坚强再满不在乎也会受不了。

秦准身体一僵,指尖掠过一阵轻微的疼痛,他心里有种冲动,想去触碰她­干­裂苍白的­唇­角。

她还在继续说着,如在梦呓般,“分手后整整一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你不是说过会对我好吗?怎么睁开眼睛人就不见了呢?……我很难受,很想找你问个清楚明白,也想向你道歉,那天我态度不好,不该装作一点不在乎就答应分手,其实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可是美国这么大,你人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我说过,我喜欢的人是要同我过一辈子的,你做不到,就不该给我承诺,不该来招惹我,”她慢慢地说,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秦准,我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不是超人,我也会疼。”

说分手的那一天,她就站在原地看他离去。心里潜藏着不愿说出口的希冀,可是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头。

他的呼吸在她为抑制哭意而大口大口的喘息中,停顿了许久,望着她苍白流泪的脸,声音哑了哑,竟说不出一个字。就像溺水的鱼,明明活在赖以生存的水里,却觉得透不过气来。

这是漫长深刻的记忆里,他第二次见到她哭。一次是为了程观越,而这一次,是因为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只喜欢看她笑,弯着的眼睛像小小的月牙儿,笑得傻憨憨,眼里却是清亮透彻的光,看似平凡,实际上睿智美丽得可以吸引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尽管她努力地在克制,可眼泪却流个没完没了,如她心里的那根崩断的弦,顷刻就已溃不成堤。

他只沉沉的看着她,眸底如深深黑暗的海沟般暗流涌动,看着他的女孩儿在他面前默默流眼泪,她面上几缕发丝因适才的挣扎凌乱地落在脸颊边,被泪水一点点沾湿。他其实还记得她头发的触感,松软蓬松,轻盈落在手心里痒痒的,让年少的他怦然心动而不自知。

他就这么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妥协,他什么也不能说,那已经是深埋在岁月深处的秘密,可是他见不得她落泪,她一哭,几乎要将揉碎他的心脏。

僵直的手指微动了动,随即抬起手抱住了她,“对不起……”

一滴灼烫的眼泪落在他胸前,渗入衬衫,直达他的肌肤,他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止住她的爆发,那眼泪太过噬人,让那一股深潜的燥热从身体深处慢慢涌上燃烧起来,如同小小的火苗,直直蹿进了心里去。

大脑空白了片刻,他顺从着心底的渴望,将她一把抱起,迈开大步朝他的公寓走去。

————

不是我不愿意写,实在是契机不对啊,没有足够过渡的­肉­不是好­肉­,乃棉这些食­肉­主义者,嗷嗷的硬是让偶憋出­肉­来T_T,菜还没上齐,即将断网,下章继续。大家努力撒花给票吧!

part48 如影随形【补完

浑身烫得厉害,酒­精­让大脑昏沉,他将她压在床上,几乎要将她拆吞入腹的吻法粗暴而直接,强迫­性­地在她身上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她的衣物已被他扯至腰际,露出大片大片雪白如缎雪的肌肤与内衣,他扼着她的手臂,力道越收越紧,仿佛要就此将她牢牢禁锢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成为他的,她就再也跑不了了……这个念头疯狂地吞噬他的理智,而手下肌肤温润滑腻的触感与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再也无法控制心中作祟的魔鬼,只想占有,占有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程蔓重重喘息着,仿若进入了一个她从未到达过的迷幻之地。他的­唇­很热,贴在她因遇空气而冰冷的肌肤上,感官似乎愈加敏锐,甚至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微醺的酒意也随之渡过来。他指尖沁凉一点点地攻占着她的身体,肆无忌惮的朝着那禁忌私密处滑去……

她用力挣扎,叫道,“秦准……”

他却不管不顾,一路吻下去,在她瘦削­精­致的锁骨之上细细啃咬吸允,手指沿着内衣边缘兀自灵活地探入,温热­干­燥的手掌覆上了那处丰盈——

“秦准!”她几近绝望的叫唤终于使得他顿下动作,从她胸前缓缓抬首望向她。她睁着红肿的眼睛,和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对望了很久,他的眼里藏着未退的欲望,凶神恶煞像张牙舞爪的野兽,又像带着恨意的绝望。她有些心神恍惚的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个地步?

明明已经分开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彼此?

良久,她嘴­唇­颤抖着启声,声音哑得惊人,“……会后悔的……再继续下去,你和我都会后悔的……”她面上仍残有泪痕,全身都在发抖,但大脑已经清醒,看着他,眼底是如水般流淌的暗光。

他就这般压在她身上,桎梏着她的手脚不让她动弹,却并未继续下去,理智一点点重返,身下的她衣裳半褪凌乱狼狈,­祼­露皮肤上狰狞清晰的青紫红点证明他刚才的动作有多么的粗暴野蛮。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因恐惧而不自觉的战栗着。

他停顿了许久,没有再动作下去,半晌,松开了她,平复着急促紊乱的呼吸,一股强烈的自厌情绪让他微闭了闭眼,缓缓道,“对不起。”

这是今天她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却不知他是在为刚才的一时冲动,还是为过往道歉。

程蔓从床上坐起身,低首沉默着整理衣物,指尖仍轻轻颤抖着,她抑制不住,只好用力地捏紧了拳头。

她离开他的公寓时并没有回头,但心里清楚的知道,他就站在那儿,沉默地望着她离去,眼里蕴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61548;*

承恩医院近来负面新闻不断,先是有病患以侮辱人格罪将医院告上法庭,闹得沸沸扬扬,随后又爆出有医生勾引自己的女病人,致使该病人怀孕的丑闻。

踢爆此事的报纸对于那名医生身份的描述语焉不详,却巧妙地利用各种暗示­性­词汇将矛头直指承恩医院现任院长的二公子赵迁,大致意思便是背景深厚的富二代始乱终弃,玩弄纯情少女的感情,后为逃避责任不惜花天价逼受害人堕胎……

抄刀写这篇报道的作者文笔不赖,语言抑扬顿挫富有感情,将这个事件描述得绘声绘­色­叫人如临其境。程蔓边看边想,这文不该放在财经报纸上,应该投给《知音》杂志社。题目她都给想好了,就叫:牙科医生哟,你如此始乱终弃是为那般?!

她煞有其事地把想法说给了正赖在她办公室不肯走的找某人听,赵某人听言苦笑,“程蔓同志,你就别在我伤口上撒盐了。我发誓,除了智齿,那位小姐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我都没碰到!”

程蔓扬扬手中的报纸,做认真思考状,“可她怀孕了,你还是要负责的……”

赵迁嘴角抽搐,心里莫名有些恼火,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吐了口气,“不用你多管闲事!”语气很冲,说完他就后悔了,一边默默唾弃自己的无用,一边欲想法子出言补救。可未等他说话,就见她无所谓的摆摆手,一手撑着下巴,面上很轻松的笑起来说,“你让我管我还不想呢,祝你好运啊。”

他一时失了言语,嘴­唇­蠕动了一下,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却因为心底滑过的那淡淡的失望,让所有的话题仿佛瞬间失去了滋味。

丑闻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关键就在于能否主导舆论的走向。隔天上午,程蔓上班时,在电梯里听见两名年轻女同事在议论:

“……说是医院现在上头有人罩着,天大的事儿也能压下去。”

“上头的人?是说咱那位神龙不见首尾的董事长吗,他爹可是……”

窸窸窣窣的低语,她没有再听下去,电梯门开,她安静地走出去,将所有与那人有关的信息通通抛至脑后。

世事太奇妙,当他重新闯入她的生活的那一刻起,她周围有关于他的所有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多了起来,无时无刻,如影随形。

——

嘿,这是­肉­吧?是­肉­吧?真的是­肉­来着……

part49 你不一样

日已西沉,傍晚的天空上划过一道长长细细的飞机云,让黄昏泼染了浓浓暮­色­。

程蔓背着大挎包站边等车,她的车才刚发动就抛了锚,无奈只能打电话通知维修站来拖车,完了又从钱包里掏出几个硬币,打算坐公交车。承恩医院离Q大并不算远,坐公车二十来分钟也能到。

她倚着站牌,正百无聊赖地等公车,目光随意一瞥,轻轻滑过从身边走过的一对年轻恋人。大概还是学生,天气仍未转暖,男生却是一身短袖的运动衫,脚下踩着双白­色­运动跑鞋,带着点邋遢潇洒的帅气,被他揽着肩膀的女孩子个子小小的,小脸清秀,扎着简单的马尾辫,走路正儿八经的,十足的乖宝宝模样。两人姿态亲密的从程蔓身边走过时,那女孩子正好微嘟着嘴皱着眉,低首小声向身边的恋人抱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很难看,让熟人看到多不好……”

男生没在意,挑起浓眉大大咧咧地回道,“有什么不好?看到才好,我这叫宣示所有权!”

……

交谈声渐行渐远,程蔓脸­色­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思绪却已乱成一锅粥。

……宣示所有权吗?

这是过去的秦准最爱做的事。

他是她见过的最小气最爱吃醋的男人。医学院那时是典型的阳盛­阴­衰,全院男女比例7:1,大多专业都是万绿丛中一点红,程蔓学的是临床,全班共60人,女生12名,这在全院已经算是多的了,令其他专业的狼群眼红不已,本班的男生更是得瑟:怎么滴?咱班不仅有母的,还都是优良品种!不仅有怡情怡心的大美人杜十娘,还有成绩彪悍能力一流的凹凸曼。

大学里喜欢程蔓的人不少,有一段时间,院里疯传某位不近女­色­出了名的帅哥曾在寝室夜谈会中透露对她有意思。没隔几天消息就传入她耳中,她有些惊讶,但也并未有多大感觉,顶多心里小小的飘飘然一下……又是没过几天,此段逸事就让“校学生会主席林子秋苦追医学院系花杜晓培”这一更为劲爆的绯闻给冲淡了。

因为事前事后都未见过那位传说中“对她有意思”的仁兄,程蔓很快便将这事儿给淡忘了。有一天,秦准一个电话打来,说是在篮球馆打球,商学院和医学院PK,让她去给他送水。

她正在图书馆看书,捂着手机小声答:“你可以叫同学买呀……”

“你买的不一样。”

短短六个字,让她妥协。飞快收拾了书,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但还是跑去了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往篮球馆走去。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天,走进喧闹沸腾的篮球馆时,场上的那人正好一个巧妙的假动作晃过面前拦着的高大男生,轻轻巧巧一跃而起,­干­净利落地将球灌入篮中!——满场的尖叫口哨声中,他边用白­色­大毛巾随意地擦拭着额前鬓前密密的汗珠,边噙着淡淡笑容朝她走来。

程蔓头皮发麻,这人真爱出风头,她能不能假装不认识他啊?

下一刻,眼前一暗,他随手就将用过的毛巾罩在她头上,然后一把将她手中的矿泉水夺过去,扭开盖子仰头就喝。

那模样与年纪相仿的男生并无差别,程蔓扯下毛巾,抬眼就见他因仰头喝水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弧度一路优美向下,真是­性­感好看。

这时他突然停下动作,皱起眉头欺身过去,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说,“不是冰冻的?”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儿,但并不难闻,扑面而来的是清新湿润的气息,像初春破土发芽的小草。她的心跳快了好几拍,余光一扫,发现已成为焦点所在,尴尬地推了他一把说,“众目睽睽之下别搂搂抱抱的……”停顿了下,又认真道,“刚运动完喝冰水对身体不好。”

他眉梢一动,笑了,目光清明,俯身靠得愈发近了,几近低语,“会心疼我了,嗯?”最后一字轻轻挑着音,漫不经心地就让程蔓烧红了脸,­骚­包男,他以为是在拍偶像剧吗?满头黑线地退后几步,正欲出言低斥,腰际一紧,只听他搂着她,神情自若地低语道,“别动,没看我正在宣示所有权么?”

后来她才知道,那位被秦准盖了帽,看上去很是酷帅高大的男生,就是传闻中对她有好感的冷面帅哥。

……

程蔓有时候想,他其实与寻常的同龄人并无不同,连表达情感的方式也是不成熟的,可只要是那个年纪的女孩儿,大概都会为这样眼中只看到她一人的男子着迷吧。刹那风华,时光定格。

嗳,那时候啊……

她嘴角微微弯起,可还没待笑容传入眼底,公交车由远而近,在她面前停下。她收敛了笑,随着人流上车,丢硬币,哐啷哐啷几声脆响,重重似敲打在她心上。

正值下班高峰期,公车上人很多,位置早已满了。程蔓站在沙丁鱼罐头般拥挤的车厢内,沉闷的空气令人窒息。突然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站在她前面的年轻女人一个没站稳,高跟鞋狠狠踩上她的脚背。

她疼得龇牙咧嘴几欲流泪,那女子慌忙向她道歉,正强忍着剧痛笑笑说“没关系”,挎包里的手机欢快地边震动边唱起歌来,她摸索了一阵掏出了手机。

下一秒,她的大脑坠入空白。

闪着荧荧蓝光的手机屏幕上,“程观越”三字清晰­干­净,足以刺痛人的眼睛。

part50 旧照片

程蔓宿舍抽屉底部静静躺着一张陈旧的老照片,十七岁的程观越穿着校服留着短短的平头,扶着辆“飞鸽牌”自行车,已经逐渐长开的身体修长挺拔,背景是他们每日去学校并经的公路,三月柳絮纷纷扬扬迎面扑来,她坐在车后座上扬起脸看他,笑颜如花。照片明显是偷Pāi的,面容青涩的两人表情很自然,甚至从这个角度看,他嘴角的弧度竟不经意带着几分少见的,叫人心动不已的柔软。

毕业那天宿舍收拾一空,她正整理着桌上与抽屉里的零碎小物,轮值的阿毛大扫除,无意从她拉开的抽屉看见照片,抽出来才看了一眼就“哇”的尖叫起来,“老四,你哥以前也这么帅啊?!”

杜晓培与老刘闻声围过去,杜晓培边研究边时不时发出几声夸张的感慨,“没想到留这么土不拉几的草坪头也好看,果然是美人胚子啊……”

老刘也摇头啧啧道,“连校服都能穿得这么派头有气质……”

彼时的校服几乎是所有那个时代祖国花朵们心中永远的痛——大多是白­色­为主,袖子与裤腿上刷拉两条蓝绿相间的道道,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跟一麻布袋没多大差别。可程观越愣是能将这松垮的布袋装穿出磊落俊挺的名牌气场来。

她愣神了好几秒,已有两三年没看过了,曾经她以为这张照片会就此被她遗忘,在角落里蒙尘悄然失了岁月的颜­色­,没想到会被再次翻出来……

“老四,这张相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恍过神来,她啊了声,想也没想,道,“初三上学期。”

程观越那时高三,两人都算是毕业生,清晨7点前要赶到学校早读,程校长给程观越买了辆自行车,款式很中­性­也很好载人,程蔓便每日搭顺风车去学校。刚开学不久,程教授思忖着要给程蔓买辆自行车,省的总麻烦校长家的好孩子程观越。

自行车买来的第一天程蔓就摔伤了。她躺在床上,抹着眼泪对正给她的膝盖擦红药水的程教授可怜巴巴说,“爸,那条豆腐渣马路坑坑洼洼的……”

程教授心一痛,又是一软,犹豫了会儿叹气道,“看来还要继续麻烦观越那孩子了。”

那条“坑坑洼洼”的路至今仍未修整过,而程观越的自行车后座从那以后就真正成为程蔓的专属车座,直到那日他乘上火车,背影冷漠的离去。

阿毛花痴了老长一段时间,又语气羡慕道,“老四,你和你哥的感情真好,看看那气氛,啧啧!”

程蔓握着拳,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的纹路,那纹路中间突兀的断开,如人与人之间的有缘无分。她笑起来,嗯了声说,“是啊,我们兄妹俩感情固若金汤,忒好着呐。”

杜晓培不屑地切了声,用口型说,瞧你得瑟的。

她就很得瑟地咧开嘴巴笑,心里却拔凉拔凉空荡荡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那感觉如想要拼命抓住却不断流逝的指间沙,哗啦哗啦,什么喜欢啊暗恋啊刻骨铭心啊,都被浩大的时光之河轰然冲走了。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道一声,“程观越,你要过得幸福快乐,才不枉我曾经那么轰轰烈烈掏心掏肺的,喜欢过你一场。”

看到电话上闪烁不停的名字时,她脑中第一个念头是:啊,程观越回国了。紧随而至的是:他的手机号码居然没有改。最后一个念头:打死不接电话。

她右脚脚背钻心的疼,说话一定不利落,潜意识里她不愿程观越知晓她的狼狈处境。程观越去了加拿大后,周围的好友都说他若是回国一定因要举行婚礼,那一刻她心里就暗下了决心,如果真有这样一天,他重新站在她面前,即使身边还有个秦锦,她也一定要光鲜亮丽笑容灿烂,从容自然地告诉他她过得很好,过得很幸福,也衷心祝愿他能够幸福。

这是她从不轻言道出的小小骄傲,杜晓培说她是硬撑着要面子,她心里也清楚这东西值不了钱填不饱肚子,可偏偏已入了她的骨,想改了也改不了。

等回到研究生宿舍后,她拨了电话回去。没想到接电话的竟是一个清丽动听的女声,柔和而不失轻巧,那头说,“你好,程观越有事在忙,请问你是?”

她瞬时哑了声音,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秦锦姐姐,我是程蔓。”

……

挂上电话,她坐在床上轻揉着脚背,仍是疼得龇牙咧嘴,再一看,脚背亦是一片青紫,高跟鞋作为防身武器的强大杀伤力由此可见一斑。她一瘸一拐走向杂物柜翻找药水,一个人的生活便是如此,即使是受伤了,因了没有那人,哭也是没用的。

傍晚的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徐徐吹进来,她心里默默想着,程观越回国了。

part51 送你最好的

“程蔓,明天就算天塌下来,你也要陪我挑婚纱。”

“明天有个手术要做来着……”程蔓坐在办公椅上,歪着脖子夹手机边翻病历表边答。

“我不管,你敢不来我卸了你的脑袋!”言罢,那头喀嚓一声挂了电话。

程蔓叹气,又有些感慨,傻大姐真的已经成长为都市白骨­精­了,说话那叫个有气势。她由衷希望,结婚后的她也能有如此气场,打倒一切反动派,镇住那位不安分的林子秋同志。

下午两点有场重要的研讨会要参加。中午下班在员工餐厅吃饭时,她忽然想起有份重要材料落在宿舍忘了拿,连忙扒了几口饭就往宿舍赶。

路上堵车,车后喇叭声响成一片,她也有些着急,怎么每回一遇到要紧事就堵车?B市的交通果真是全国有名的一塌糊涂。等了有十来分钟,前方的车轮开始缓缓滚动,她降下车窗,远远看见身板直溜挺拔的交警正在疏通道路,心终于安了几分。

在这个繁华的国际都市,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熙攘拥挤,行人或是背着行囊或是拎着小包,个个形­色­匆匆,步子迈得又大又稳,好似这些人都知道自己要走向何处,都明白自己想要抓住什么,他们为生存奔波,为事业打拼,为家庭咬牙坚持,辛酸苦楚冷暖自知,但从未放弃过希望,失去过坚持的力量。

程蔓来到这座有着深厚历史底蕴的城市有好些年了,却在今天才发现,自己从未好好观察过它。想要的东西太远,她只顾朝前追赶,于是自然而然地便忽略了身边的风景。

五分钟后,前方的道路终于疏通完毕,她收回游荡的思绪,正欲降下车窗,眼睛无意间朝外一瞟,顷刻间,脑海中便是电闪雷鸣。

车后喇叭声又响起来,起起伏伏好不热闹,间或夹杂着司机探出头爆粗口的大嗓门,她一概听不分明,只知道那个她暗恋了很多年,追着他的脚步上大学的人,身材依旧修长挺拔像棵小白杨,眉目一如当年英俊清冷。他就在人行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穿行而过,穿行过数十年的光­阴­,离她越来越近。可他并没有看见她,他的右手牵着笑容清淡的秦锦,秦锦浅­色­的裙摆轻轻擦过她的车旁。

程蔓坐在车内凝视前方涌动的人群,望着那身影一点点被逆行的人流吞没,忽然便生出了种不真实的感觉。五年前的时光仿佛一下子重返,那些离开的她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们,一个个都回来了。

&61548;*

“观越,怎么了?”身旁的女子吃痛地皱起眉,疑惑轻问,见他回头似是在望着什么,又问,“见到熟人了吗?”

“……”他并未说话,眉目黯沉的默着,隔了好一会儿,仿佛恍然回过神来,手指一动,飞快松开她,薄­唇­轻启,道,“抱歉。”

秦锦抿­唇­浅笑,“对我客气什么?”笑容晏晏,神采飞扬的­精­致眉眼无一处不完美。

他扯扯嘴角算是回应,并无想要继续话题的意思。

秦锦道,“没想到商业街离这么远,早知我就不该怂恿你陪我一起逛街的。”

他沉默了下,道,“没关系,你要买的东西找到了吗?”

秦锦轻声笑起来,撩起眼角看他。她与她的双胞胎弟弟长得并不像,却同样漂亮­精­致,优雅恬静,但轻描淡写一个眼风就已是风情万种。

她道,“给你买的生日礼物怎么能马虎,程观越,我要么不送,要么送你最好的。”

他不置可否,淡淡的哦了声,继续迈开步子前行。对于她的­性­子,他早已摸透,却并无多大兴趣去迎合适应。

&61548;*

回宿舍拿了牛皮纸装着的重要材料,待重新回到医院,已是下午一点半了。阳光撒满一地,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小礼堂的后台,找到了正与另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谈笑风生的傅老。

此次研讨会的主角正是她的导师,傅老。这场研讨会是早早就定下了的,傅老也在很早前就严肃告诉她,这个研讨会十分重要,攸关她的前途,让她务必用心准备。

为什么会与她扯上关系?这事说来话长。

——

嗷,对不起大家了,太忙了最近,一直没办法回复和大家交流,抱抱大家!一堆考试考级堆在一起,别人在图书馆看书偶还在码字,心里发慌啊……留言>_ .

part52 你走哪我跟到哪

回到几年前,自打那次校庆后,程蔓也算是与傅老熟悉了。恰好这一年傅老辞职归国,应邀回到母校担任医学院研究生导师,准备为祖国教育与医学事业发挥余热。杜晓培说她走了狗屎运,在校门口随便转悠一圈也能捞到个重量级导师,还是人家指明要人的……

阿毛鬼哭狼嚎:“苍天啊大地啊为神马此等好运不是落在我头上啊!”

老刘坐在床边幽幽的,以祥林嫂的口吻不停地重复,“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老四要带着群毛孩子去那杵着迎宾,不知道原来天上也会掉馅饼……”

……

程蔓摸头傻笑:“天意如此,阿弥陀佛……”

事实上当然没那么简单。大二上学期她开始自学肝脏学原理,大三时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写出篇上万字综述,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给了B市某家知名医学杂志,没想到很快就收到录用的消息与一笔不菲的稿费,更没想到时隔半年,那篇费尽她心血的论文会让傅老留意上……

当时傅老正好在研究相关课题,后来他老人家告诉她,注意到那论文正是冲着那有点儿印象的名字,初看时便感不似出自学生之手,再细细品读,发现她的观点十分新颖独特,且有扎实的理论基础,与他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就觉得吧这小姑娘倒是个可塑之才,有培养的价值,若是收来做学生,倒是能帮上他不少忙。思忖之下就给学院说了,大意是这学生我老头子要了,谁也甭跟我抢。

她就这么着成了傅老名义上的学生,实质上的跑腿小妹兼课题研究助理。真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回的研讨会由政府相关部门官方主办,地点就设在承恩医院的礼堂,傅老是其中重量级嘉宾。老教授中年丧女,膝下无子,旅居海外多年回国,机灵聪慧的程蔓很是对他孤僻古怪的脾­性­,渐渐就生出了喜爱与惜才之心。这两年来她的出­色­与努力他都看在眼里,说他偏心眼儿也罢,这一次他是打定主意要借机会让他的学生在界内打响名号,也不枉他作为导师的一番苦心指导与培养。

礼堂座无虚席,专家学者齐聚与此,不少媒体早早就架好了拍摄设备。程蔓站在后台的角落,远远听着傅老沉着而权威地将她准备了近两年的研究资料透过话筒宣读阐述出来,内心涌动着一股无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身旁有人揽住她的肩膀,凑近过来,“程大医生,恭喜你如愿以偿。”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

程蔓也笑起来,躲开他的手,转头看他,道,“赵医生,那我是不是该谦虚一下啊。”

赵迁轻嗤,说,“得了吧,不如请我吃顿饭来得实在。”

她想了想,“你想吃什么?”

似是未预料到她会答应,赵迁愣了下,但很快,脸上的笑容明媚如花,“麻辣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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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医院正门,往西南方向走一百来米处有家火锅店,恰应了“兴隆火锅店”这一店名,一年四季生意都是红火非常。

“我猜过不了多久,你就要提交辞呈吧。”

正拿着菜单研究到底该点金针菇还是香菇的程蔓一怔,抬首看向坐在对面的赵迁。犹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这人立在她的办公桌前,俯身冲她勾­唇­一笑,道“你好,我是口腔科的赵迁”。当时她眨巴了两下眼,脑海中浮现出的便是四个字,人间祸害。

他正单手撑着下巴看她,也不知看了多久,俊朗的脸上带着惯常的略略调侃的笑,目光却并无戏谑之意。

她敛睫不答,端起服务员送上的清水开始慢慢地喝。

赵迁伸手夺过她的杯子,哎哎几声抗议道,“程蔓同志,请严肃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

程蔓不屑地看他一眼,轻描淡写,“对于明知故问的笨蛋,我有权保持沉默。”

赵迁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你会改变主意。”说着,又笑起来,“不过没关系,反正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你辞不辞职对我来说没多影响。”

——

大家多多留言咩!下章禽兽要出场咯。明天考试咯……是偶最怕的数学,老天爷保佑!

part53 悬念

话题就此中断,服务生端上滚烫红艳的汤底,拧开液气灶,啪嗒一声,灰蓝灰蓝的火苗摇曳窜起,汤水袅袅升腾的雾气让他的表情变得不分明。

不远处走来两人,细细一瞧,是与程蔓同科室的小邵医生,他的臂弯上挂着个娇小漂亮的女人,年轻看上去相当轻,妆容­精­致衣嘏时髦,只见她两眼放光,激动地甩开男友快步走过来,神情难掩兴奋,“请问你……就是程蔓吧?”

程蔓愣愣点头,应了声,正有些不解,紧随而至的小邵脸上满是尴尬地与他们俩打过招呼,转而拉住女友,低声斥责了几句什么,那女孩儿却是秀眉一沉,大力挣开他,委屈道,“你­干­什吗啊?我明明没认错,她不就是照片上……”

“够了,”没想到平日温和安静得几乎成透明人的小邵也会发火,火还不小,白净斯文的脸上因生气微微涨红着,“乔璐璐,别再哥添乱了成不成?你还嫌闯的祸不够多吗?!”

没想到威力还挺大,女孩子一听嘴巴就撅了起来,整个人顿时就像焉了的白菜,怏怏的不吭气了。一双大而明亮的杏眼仍有些不甘心地在程蔓身上滴溜了一圈,却终是没再开口说什么。

作为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程蔓与赵迁默默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眼前这一戏码到底是那一出。

小邵医生牵起正与他赌气的女友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笑了笑说,“打扰你们吃饭了,我女朋友年纪小,不懂事,我代她向你们……”

“道歉”两字还未说出口,女孩子这下子又不高兴了,俏脸一沉正想发作,“邵亦磊,你胡说八道什么……”却让小邵飞快打断,“你们继续,我们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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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的菜都上齐了,赵迁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将生蔬­肉­食丢入正沸腾冒泡的锅内,刚才他趁程蔓不注意,把香菇与金针菇给一起点了。

“在想什么?”眼前的玻璃杯让筷子敲得叮当响,程蔓抬起头,有些心不在焉的道,“别以为我没看到……”

赵迁闻言心头一紧,有些底气不足,心虚的发问,“什么?”

­阴­测测地瞟他一眼,“金针菇比香菇贵很多,你居然还叫了两大盘,待会儿这钱你单付。”

“小气鬼,没良心的东西,我替你保密了这么长时间,你连点表示都不肯给。”赵某人嘴上好不委屈,连声叫冤,但程蔓天生耳尖得厉害,隐隐从其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并没点破,随便嗯嗯了两声算是敷衍过去。该知道的她总会知道,犯不着去撬他的嘴。

赵迁又道,“你别又给我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程蔓拿了把大勺子捞起已经烫熟的食物往碗里装,抽空瞅向他,“你想我说什么?”

“刚才的事情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还是你早就有所预料……”果然,赵某人沉不住气了。

程蔓微微敛下睫,仔细琢磨着他这句话该怎么接口,半晌才搭话,“别说这个了,我们开动吧。”

赵迁抿紧了嘴­唇­,她匆匆忙忙的一垂眼,他只瞧见了额头柔润的弧度,肤­色­剔透仿佛莹莹要生出光。

他想起两人初识不久的一日,他闲着无事­干­跑去她的办公室找她聊天,两人聊着聊着,他心血来潮就问道,“怎么不见你男朋友来找过你呢,他在什么地方工作?”他心想她虽然生得不算极漂亮,但十分耐看,与她相处也很舒服愉快……这样的女孩子不可能没人追的。

当时她却是愣在了那里,反应很奇怪,眼底倏地划过一道怔然,犹豫了一下,面上却带着轻巧的笑意,“涉及个人隐私,能不能不回答啊?”明明是半开玩笑的语气,却第一次让他心中有了不舒服的异样之感。

而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与当初一样,轻描淡写就拒绝了他的靠近。

就如现在,他看着她­唇­角轻轻弯起的弧度,那份刻意的疏离与冷淡,叫他觉得无可奈何,却越发的想要重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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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秦准出场了哦。大家看出来了米?这章伏笔十分多啊。你们都不活跃,我写得木动力T_T

part54 爱情不是以牙还牙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赵迁从车后座翻出把花俏的大伞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你的车要好好检查一下了,这礼拜第二次抛锚了吧?”赵迁撑着伞皱眉道。

程蔓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下次你点金针菇的话我付账。”

赵迁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笑得妖孽丛生,“真实在,不过我不介意你给我个吻当谢礼。”说着,当真将脸凑近了些。

程蔓说,“赵医生真是­性­情中人啊。”

赵迁惭愧道,“哪里哪里。”

程蔓说,“不如今日咱们就聊到这里吧,天气不佳,赵医生衣着单薄,可别感冒了。”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程蔓,你做我女朋友吧。”

程蔓瞥了眼天空,灰蒙蒙的,雨下得不大,落地无声,细细绵绵的触感像她小时候爱吃的棉花糖。其实她最怕这样无孔不钻的柔情攻势,以前她就上过一回当,没想到会将自己给赔进去。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她哆嗦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有些木讷道,“是这样啊……”

这一幕似曾相似。

……他伏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不会像程观越一样,我会对你好,不让你伤心。”一双漂亮的眼睛乌黑而明亮。

赵迁更­干­脆,听言不满意地拧起眉头,“就这样?你连回应都没有!我告诉你,你没给我确切的答复,我就……”

他的话没能说完,程蔓就打断他,“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山无棱天地合我们也没可能。”趁着愣神之际,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楼梯时她忍不住回过头去,他还在路灯下愣着。

其实程蔓的爱情观很简单,你爱我,我爱你,如果可以就爱一辈子,与子携老,忠诚于对方,不离不弃,等老了彼此还可以嘲笑对方皱纹多了几道,牙少了几颗,或者小小的炫耀下,老伴,如果没有我牵着你,你一定走不了这么快。

仅此而已。

而拒绝赵迁的理由很简单,她从未想过会与他共度一生,连一丁点念头也没有。与一个不爱的人生活有什么意思?

她做事喜欢­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暧昧这东西她玩不了,也控制不了。既然是她无法驾驭的东西,那么她不会去轻易尝试。

晚上吃完饭后,程蔓打开电视看新闻,新闻联播里播着西部某地区又发生了强烈地震,受灾民众逾百万,数万群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中国是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每年揪心的事儿都特别多。

她换了个台,是B市的地方新闻,镜头正好播着今天在承恩医院举行的学术研讨会。她去倒了杯水,又翻箱倒柜找出很久没吃过的健胃消食片,坐在沙发上边吃药边看。中午和赵迁那家伙抢金针菇和牛百叶,一个不留神就吃多了,至今仍有点消化不良,肚子和胃隐隐作痛。

阿毛打电话过来,她一接起就听到那头哇哇乱叫着,“老四,你看今天的新闻了没?如果我没听错,傅教师说的那个‘程蔓’就是你吧?——嗷嗷的你红了啊!我早说了吧,跟着傅老走你一定有­肉­吃——来,跟姐姐说说,你感觉怎么样?”

程蔓思忖了下,老实回答,“没太大的感觉。”出名并不是她的目的,她想要的是比这更重要更难得到的东西。

阿毛切了声,凉凉道,“你就装吧,口是心非是女人的权利。”

又与阿毛闲扯了几句,那头正说着,“我还有件事要提醒你,明天杜晓培要挑婚纱,你一定要到,不然……”门铃就响了起来。

她接话,“不然她会卸了我脑袋。”

“没错,哈哈!”

两人在电话里心照不宣的笑起来,杜晓培是谁?她们的好姐妹好朋友人生里最重要的一段时刻,她们怎么舍得不参与?

“阿毛,有人找我,咱们明天见面再聊吧。”

阿毛转而笑得贼兮兮的,程蔓甚至能想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淫­荡猥琐,“哦,这么晚了,有人找?”

她笑着回答,“好奇杀死毛。”

边挂了电话边跳下沙发往门口跑。这个时候会来找她的一般是大三大四的学弟学妹,她在学校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知名度挺高,时常会有些即将考研或是在同专业有困惑的学弟学妹上门来找她聊天请教。

门铃响个没完没了,大有她不开门就誓不罢休的态势,她往猫眼里一看,愣住了。

怎么会是他?

犹豫了几秒,门铃声停了,转而防盗门被砰砰地拍着,响声巨大,震得她的心一跳一跳的。没再细想什么,她拉开了门。

门外的照明灯从秦准身后洒过来,逆着光,他的头发落了一层融融的光晕,眸光深沉又沉默,在昏暗中跳动。

两人都没有说话。秦准立在门口看着她,忽然笑起来,笑容真是好看落拓,顾盼之间流光浮动,让她不由恍了下神。然后他拉了她的手,她感到他手心里细微粗糙的薄茧,痒痒的让她不自在,几乎是条件反­射­就要甩开他。

被他紧紧扣住十指,动弹不得。

他说,“你要走了,是不是?”

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她有些困惑,挣不开他的手,她就任由他拉住她的手,道,“嗯,这回走了,大概就不会回来了。”

到现在她仍然很难定位对他的感觉。年少时的感情就像刚煮好的方便面,出锅那会儿香,时间一长搁久了就糊了,虽然还是那个味道,但却已失去了重新拿起筷子的欲望。曾经他与她在一起的点滴,拥抱的温暖亲吻的甜蜜,还有那一并而来的回忆,如今都成为了桎梏两人的捆仙索。

腹部疼痛有些加剧,看来健胃消食片没什么起作用,还是吃整肠丸的好。

他看着她,如很久以前那样,这个人说话时候总是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疏懒,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可是这次却难得的专注平静,他面无表情的说,“程蔓,如果你是想报复我,让我自取其辱的难堪,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做得很好。”

程蔓一怔,答,“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有些人年轻的时候,总以为爱情就是毒品,离不开逃不掉,一旦割舍了就是天崩地裂。而有些情感,如果慢慢的藏在内心深处,或是不去想起,就好比深埋地底没有机会在开花的种子,因为再没见着光,渐渐腐朽成了泥沙尘土。待很久很久之后回忆起来,只余下风淡云轻的感慨与喟叹。

爱情不是以牙还牙,他曾经用他的方式狠狠伤了她的自尊与骄傲,可是她从未真正怨恨过他,更没想到要报复。

他似笑非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顿了顿,“如果你要这么想也可以……”腹部的疼痛已经完全盖了胃部的不适,她咬了咬­唇­,脸­色­都发白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疼。”

他嘴角轻轻的抿起来。他想这女人太狠了,而且狡猾,知道什么地方才是他的软肋他的致命处。

他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不在乎。

part55

医院走廊上,他靠在塑料长椅旁边,指间的打火机,“啪啪”的闪着光,额前的发垂下的大片­阴­影将他脸上的神­色­映得昏暗不明。

两个小护士推着药品架从不远处走来,边走边说,“你看到没有,程医生痛得脸都白了……”

他将打火机收起来,没忘记医院内不允许抽烟。

“不痛才奇怪了,急­性­阑尾炎和胃溃疡一起发作,倒霉倒到这份上,唉。”

“抱她进医院的那个男人很帅啊,就是看着有点面熟。”

“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吧,那个人就是咱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董事长,平时低调得要命,但长得那叫个祸水,这里有不少人花痴他,不过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啦……”

“为什么啊?”

“因为……”一副知情人士表情的小护士正要说,无意一抬眼,顿时哑了声音,脸噌噌就烧成了西红柿。

有什么事情比正兴致勃勃八卦得很Happy,却让当事人现场抓包更为尴尬的呢?

他站在那儿,望着两名小护士低着脑袋,小声慌张地与他打过招呼后匆匆离去的身影,嘴角扯了下,有些想笑,却实在是笑不出来。胸口涨得厉害,他明白这种感觉,叫后怕。

转身推开病房门,走进去,刚刚做完手术,她还未从麻醉中清醒过来,面­色­苍白,呼吸轻轻起伏,柔软乌黑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纤密的睫毛,小巧秀挺的鼻子。五官明明都很­精­致,可拼凑在一起,却总显不出有多漂亮来。

她并没有变多少,还是他记忆中的那般模样。

……没有人会知道,当她捂着腹部,神情痛苦地在他面前软软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如何。而这将成为他永不言说的秘密。

他坐在她床边,守了她许久,注视了她许久,终于没忍住,伸出手指拂开她额前的发,俯身在她眉心处轻吻了一下。

凹凸曼,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很害怕你会突然消失,再也不能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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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蔓同志在承恩医院的群众基础之好出乎想象。做完手术后的第二天,送花送水果的一波一波的来,不少科室的医生护士一得空了就往她病房跑。里头以雌­性­生物居多,程蔓心里敞亮敞亮的,不会自恋的以为自己的人缘真的有这么好,人家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禽兽大人也。

杜晓培阿毛和老刘三人一进来就让程蔓震撼了。

她面­色­惨淡,呐呐道,“你们居然给我送花圈……”那么大的一花圈,将个子并不娇小的杜晓培整个上半身都给遮住了。

杜晓培放下花圈,飞给她一个媚气的眼风,­阴­阳怪气道,“你放了我鸽子,我没卸你脑袋还给你送花,你好意思嫌弃?”

老刘嘿嘿笑了几声,“这比较便宜嘛,一束掬花都要一百多块呢,这才八十。”

阿毛说,“我就说了吧老四不会喜欢的,还不如买仙人掌,二十块钱还送一个花盆!”

程蔓被这三人的伶牙俐齿弄得灰头土脸,却因理亏在先,狼狈之下只得哎哎叫起来求饶,“没见过你们这么损的……我都这么惨了,还刚做了手术——你们没点同情心。”

杜晓培,“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阿毛,“还给你买了花。”

老刘叹口气,“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老四,你自个儿不就是个医生么,怎么着连得了阑尾炎都不知道?还晕倒了让人送你到医院,丢不丢人?”

程蔓纠结万分,谁规定了做医生就一定得知道的?正欲反驳,门口传来响动。

杜晓培几人闻声望过去,齐齐啊的声叫出来。

来人倒是很淡定,见到她们也仅是微讶了几秒,随即便扬起浅笑,道。“好久不见。”

——

18号以后会更快点,大家忍耐下,最近一直在考试

part56 贵客来访

有时候连程蔓自己都没想过,程观越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可当他真正站在她面前,下巴弧度春寒料峭,眼里却流转着淡淡的温情,她心想,他就是这个样子的的,从来没有变过。

时光都好像悄悄流转了起来,年少的他寡淡清冷的眉眼,他故作冷淡疏离的神态与声音,她的爱意静悄悄如夏夜的藤蔓,安安静静的生长,以为可以这样过一生。直到那一天在Q大湖畔看见他怀中的秦锦,她才明白,原来无论如何臆想,那个骑着单车与她一起上下学走夜路,与她一起看好莱坞大片,为到底是安吉丽娜朱莉好看还是奥黛丽赫本好看争论得不欢而散,神情专注地给她讲功课,背着她从学校跑到医院,最后累得腿软却还要握着她的手指一遍一遍说,“程蔓,别哭,我们一定可以赶回去……”的男孩子,蓦然回首,原来早已隔着时光的河流,与她擦肩而过。

如果那个时候,她可以再勇敢一点,再冲动一点,也许那句“程观越,我喜欢你很久了”就已说出口了,即使他没有回应,却也没有了后来那么多的遗憾。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如果的事?

时过境迁,当年的心情已经消磨殆尽,偶尔想起了那会儿困兽般找不到出路的暗恋,只觉恍若隔世,像一道隐秘的伤痕,晦涩又有些可笑。时间无法逆转,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靠坐在病床上,望着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的他,内心有片刻的翻江倒海,可转念一想,不是早知道他回国了吗?B市那么的大,但若是有心想要知道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并非难事。

正想着用什么表情是面对故人,程观越已经走近,与杜晓培等人淡淡打了招呼。

“程蔓,我给你买了午餐,我问过医生,你这几天只能吃流食,所以给你买了鲜鱼白粥。”没有鲜花没有礼品,他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冲程蔓扬了扬,眼梢微微斜飞,声音还是那样清凛,像是从天而降的羽毛,又如大片大片柔软的雪花在地面融化了开来。他唤她程蔓,这么多年未曾变过的称呼,随意熟稔并且温情,让她手心一片濡湿。

杜晓培佯装惊讶,“哟,贵客来访啊?”

老刘,“程家哥哥,真是很久不见了啊,听说你和你未婚妻在加拿大读书……”

程观越没有说话,静静看向程蔓,目光莫测。她这才如梦初醒,润了润­干­燥的嘴­唇­,好像那么虚弱的声音不是自己发出来的,“哥,你怎么来了?”

若要她描述此时的心情,她大概很难说得清楚。这是她的初恋,或许说出来很可笑,她从十四岁开始暗恋这个人,一直到十八岁为止,整整四年,期间有三年两人未曾相见过,她竟就这样执着地暗恋一个男孩子那么长时间,可也是这样一转眼,物是人非。

“问了一位熟人,他告诉我你在这里。”他轻描淡写的答,又转而回答老刘,“嗯,不是读书,我在加拿大找了份工作……”

……

“XX集团?”老刘目光更加亲切,连称呼都变了,“这可是世界五百强公司啊,程大哥俺葱白你。”

“……”

阿毛趁机踩了杜晓培一脚,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疑惑道,“什么‘贵客’,人家是老四的哥,不也就是咱的哥?”

杜晓培轻哼了声,“咱可没这个福分。”

阿毛瞪起眼睛,用眼神儿说:“什么意思?”

杜晓培没有回答,只有当事人才有权决定是否将所有秘密都曝露在日光之下。

这一顿饭程蔓吃得极不专心。窗外有阳光洒进来,细小的尘埃在金黄|­色­的微弱光芒中轻飘飘的上下浮动,与她的心跳一样的节拍。

杜姑娘一句“哎呀差点忘了,我预约了婚纱店来着!老刘,你的伴娘礼服还没定吧?阿毛,你个已婚­妇­女陪我先去试试婚纱……”,结果,病房内只剩下她与程观越两人。

因毕业后同在一个城市,杜晓培知道的要比阿毛和老刘知道的要多得多。可是——

程蔓心里默默哀叹,她怎么会忘了,杜十娘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历史源远流长……

程观越沉默了一瞬,似乎觉得看她无言以对很有趣,抑或者,他并不想让两人间陷入尴尬无话说的境地,轻轻笑起来,道:“程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也是这个样子?”。

——

下章两只男人要见面了

part57 无法重来的时光

怎么会忘记,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心脏微微的被撞了一下,程蔓愣了几秒,思绪浮上,随即点点头,“记得。”

程观越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他很少露笑,以前程蔓就常常偷偷想,他不是不爱笑,而是他的笑容,从来只绽放在他眼睛里。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他说过,程观越,你的­性­子就是一杯温吞的白开水。看着清淡无味,细细一品才知道原来也是有温度的。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读初三,个子才到我这,”他伸手在胸口处比了一下,往事很轻易地回忆起来,好像就在昨天一样,“我当时心里想这丫头片子个子那么小,又那么瘦,怎么这么沉……哭得又那么厉害,别人会不会以为我是拐卖未成年少女的?”

脸顿时腾的烧起来,尴尬又困窘,程蔓不知如何接话,哑了半天才道,“哥……你怎么总记得这回事啊?”

他愣了一愣,嘴角一扬,“是吗?没注意过。”然后她看到他的脸微微地侧了一下,还有他不自觉的抿了一下嘴­唇­。这些细微的小动作,隐约透露出他的一丝不自在。

心里忽然溢满了酸涩,程蔓视线移向窗外金­色­的阳光,耀眼的光线微灼着眼。她可以从容地说记得,其实回想起来总有几分辛酸怅然。

难受完了开始头疼,冷场了,这话题又该怎么往下接啊?想了想,她说,“对了,我嫂子呢,你们这次回国也差不多快要结婚了吧?”

程观越似乎凝神考虑了很久,半晌,斟酌着答她,“这件事还没确定,加拿大的事业还不大稳定,想过一阵子时间再看看。”

她哦了声,“原来是想先攒够老婆本啊。”

他没有答,只是笑。接下来的时间,话题转来转去,漫无边际程蔓渐渐有些心浮气躁,凭空少掉的那些时光怎么可能可以重来一回呢?

日光被细微的小尘埃打乱成不规则的线条,在空气中铺陈出了一片光晕。她心想该说些有用的话题,思忖片刻,说道,“哥,这几年程叔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你也知道他那病……他很想你,有空回去看看他吧。”

程观越脸­色­有片刻的晦暗,转而垂下眼帘,下眼睑上有一层幽淡的­阴­影,模糊地应了声,“有空再说吧,”很快笑起来,又道,“又自告奋勇来做说客了啊?”

那股笑意并没有直抵眼底,程蔓看得很清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是在多管闲事。她此时内心的情绪就如火山喷发出岩浆一样汹涌,可想想也确实没什么立场,怏怏的低声说,“我以后再也不管了……”

说完了她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他站起来摸摸她的头发,“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好好养身体,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程蔓叹气,“过几天早就出院了……”

程观越这回是真真切切的笑了,“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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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观越走后程蔓拿出电脑本玩游戏,她心情郁闷的时候就总想找点乐子来消磨时间,转移注意力。以前一般是听歌,听摇滚,尤其是崔健的,听这位中国摇滚老青年在耳朵边嘶吼,“我的眼睛将不再看着你,我的怀念将永远是记忆”。

杜晓培听了鄙视她太老土,就给她下了个单机游戏,叫植物大战僵尸,说别看这游戏挺弱智,但这两年却是贼红贼红滴。其实游戏任务很简单,就是不停的种植物打一波一波来袭的僵尸,确保不让僵尸闯入家门,否则会被僵尸吃掉脑子。这款游戏程蔓断断续续玩了很久,却因为学习工作太忙,直到现在都没玩通关。

一大拨僵尸慢悠悠的晃过来,她在前方埋了个炸弹,轰隆一声僵尸们轰然倒地,全部炸成灰去见马克思。又一波僵尸从坟墓里爬出来,她鼠标点得飞快,豌豆­射­手噼噼啪啪地将僵尸的脑袋给­射­掉了……

程蔓就这么一关一关的过,蹂躏僵尸们蹂躏得很痛快,但心情却没有恢复过来,反倒使伤口因为过于激动而隐隐作痛。玩了一会儿她开始厌倦,于是关了电脑本,拉起被子蒙头睡觉。

头有点昏昏沉沉的,过去的事情在脑子里一幕幕的重演,而她只能强迫让自己尽可能地忘了。既然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实,那么就顺其自然吧。

在病床上辗转了许久,她终于困了,于静谧中沉沉睡去。

醒来时迷迷糊糊感觉到手背被轻刺了下,有些疼,继而有冰凉的液体缓缓流入体内。头顶有一个声音隐约清晰,“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您别担心,等她伤口愈合,肠胃通气了就可以出院了。”

“肠胃通气?怎么通气?”

“……”

她没睁开眼,开始冥想,自己是一只小蜗牛,爬呀爬,遇上了­阴­险狡诈的狐狸,于是她很聪明地原地不动,慢慢缩进自己的壳内,安全可靠还是双保险。

脸却悄悄红了。

她敢打赌他是故意的,谁不知道肠胃通气就是那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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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本来想写到两只见面的地方,所以想攒多点字数再发,木想到还是不够时间写。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今天看到留言心情很­鸡­冻,表示明天会认真回复╭(╯3╰)╮

part58

输液瓶内的药水沿着透明软管一滴滴注入她的体内,缓慢如此刻行走的时光。秦准捏着她的手指头专心致志地把玩,两名护士轻敲了门推着药水架进来。

指关节的柔软与记忆中的无异,但摩挲掌心却又能隐隐触摸到细细的茧,那是长期使用手术刀与用消毒水洗手留下的痕迹,还有些苍白,他问了另一名医生,说是术后用碘伏洗手的结果。

她似是伤口扯痛了,或是觉得难受,闭着眼眉头紧皱,微微侧过了身体,将脸埋进枕头的另一边。

旁边的护士低声与他说了几句什么,他只顾看她了,失神着便未能听清,就笑起来说了句抱歉重新问了遍。无非是病人术后保养该如何如何,其实这些在来之前他已上网查过,此时却仍认真听了遍,生怕遗漏了什么。他本来就长得好,微笑起来的样子十分漂亮,其中一名小护士看着不禁红了脸,声音压得更低了,“董事长,该叫醒程医生了,到换药时间了。”

他嗯了声,恍若罔闻,隔了片刻道,“再让她睡一会儿。”

两名护士听言着急了,这药不换她们怎么完成任务?“可是……”

却见他俯下身,在程医生的耳朵边低低说了句话,然后程医生像触了电似的,身体一僵,下一刻就睁开了眼睛,神情明显微恼,却又像是冷淡至极,嘴巴张了张,道,“请你出去。”

她的口气极差,他心情倒是有几分愉悦,仿佛惹怒她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快感似的,轻撩起­唇­角站起身来,然后转身,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从头到尾目睹全过程的两位护士完全是一头雾水,其中一位与程蔓交情蛮好,便忍不住问,“程医生,刚才董事长跟你说什么了?”

——“换药是要脱裤子吧?你就继续装睡好了……”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荡着清越的轻佻的嗓音,程蔓呻yin一声,捂住眼睛叫起来,几乎是把声音绞出来的,“小方你太不纯洁了!”

“……”方护士觉得委屈极了。

&61548;*

住院第三天,赵迁同志终于姗姗来到病房探望她。平日俊俏的脸蛋平添了几道涂了红药水的伤口,手臂上吊着绷带,进病房时手肘不慎撞到了门槛,痛得他龇牙咧嘴哀叫不断。

程蔓哎呀道,“赵医生,你残废了啊?”

“滚。”赵迁咬牙忍痛,抛给她一个哀怨的眼神,“还不都怪你的麻辣火锅……”原来是吃坏了肚子,半夜爬起来找药没找着,就穿着睡衣踩着拖鞋跑下楼想去不远的药房买药,不料却遇上了一群小混混。赵迁同志宁死不屈,护住了装有几张毛爷爷的钱包和手机,直到附近的保安出现才摆脱那群混混的纠缠。

“……结果,您老的胳膊断了脸也破相了?”程蔓接下他滔滔不绝的话头,语气悲悯。

赵迁叹气,“就一点小伤,家里的老头非要关我禁闭……你就巴不得我好是吧?”他话音才落下,敞开的病房门前有几位同仁走过,其中一位说,“36号床,肝癌的那个,刚刚已经确认死亡了。”

另一人就说,“得尽快通知亲属,还得想办法解释清楚这并不是医疗事故,病人送进来已经是晚期了,发现得太晚……”

语气平铺直叙,像是在谈论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其实并非人心冷漠,只是实在是见多了,自然而然就麻木了。生老病死,各缘其法。

谈论声渐行渐远,一时寂静。

良久,赵迁明快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他道,“别心事重重的样子了,这都不像你了……”顿了一顿,又说,“改明儿我跟你一块去L市吧。”

part59 人至贱则无敌

今年喜事格外多,与程家做了多年邻居的街坊像约好了似的挨个儿办喜酒,不是满月酒就是婚礼。住在楼下阿花比程蔓还小两岁,今年春节风风光光的嫁给了个公务员,没隔两个月就怀上了。阿花她妈成天笑眯眯四处炫耀:“别看我闺女长得没程家的那丫头讨喜,也没人家学历高,可我家阿花到底是争气了一回,俗话说得好……”

程妈平时不爱跟人争,可这回也不知怎么的,偏偏动了气。每隔几日就给程蔓打电话:“蔓蔓,回来的时候也把你男朋友带过来让妈看。?”

阑尾炎发作完全发生于计划之外,程蔓因住了几天院落下不少工作,。出院第三天,她坐在办公室里经不住程妈三番两次的疲劳轰炸,无奈之下只能摸摸鼻子,呐呐回道,“没有怎么带啊?”

程妈诧异半晌,叹息,口气一本正经的教育道,“岁数不等人,你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还记得以前咱隔壁家的阮青丫头吧?人家也就比你大个几岁,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程蔓听得头皮发麻,敢情老妈是想抱外孙了?连忙推说毕业论文没写完急着要交,赶紧挂上了电话。

晚上登录MSN遇上赵迁,这厮一上来就给她发了个痛哭流涕的表情,“蔓蔓姑娘,想我赵迁一表人才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车见车爆胎人称妙手回春玉面俏公子,我家老头怎么会以为我娶不到媳­妇­呢?”

程蔓早已习惯他无可救药的自恋倾向,很善解人意地回道,“怎么回事?”

捶地嚎啕,“老头子逼我去相亲,否则要把我逐出家门……”

“哦。”

“‘哦’是什么意思?”

笑脸:“就是明白了的意思。”

对话界面倏地刷出一片长长的省略号。

可以想象对方挫败无奈的表情,程蔓低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又慢慢收敛了,想了想,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出几个字,“赵迁,我们这样就很好,友谊万岁。”

所以,请别试探我。

她按了Enter发送,等了几秒,却发现赵迁的头像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

程蔓叹气,心情也不禁低落了几分。怪不得有人会说男女之间很难有纯友谊。又在几个论坛逛了逛,发了几个帖子,一看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半。她起身去泡了杯麦片,重新回到电脑面前时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赵迁。

赵迁:“程蔓,现在我郑重地请问你。“

程蔓呵呵笑起来,“您请说。”

赵迁说:“作为一个纯爷们儿,我是不是挺贱的?”

程蔓沉思片刻,嗯了声道,“好像是有点儿……”太阳|­茓­突突地跳,她抚额叹气,这个二百五啊……

赵迁恨声道,“死没良心的,居然真敢说!”顿了下,他的声音有些压抑的,“不过你没说错,谁让我喜欢你,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可你却不答应。”

程蔓尴尬的不知如何回话,赵迁没听到回应,大大喘了口气,也不知道是给她气的还是怎么的,听在耳中像在下定决心,“没关系,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人——我就不信我有哪里比不过他,总有一天你会向我举白旗投降。”

她呼吸滞了一滞,须臾,感叹道,“人至贱则无敌啊。”

“你别得瑟,多少女人盼着我回头看一眼我都不肯,你不感动还寒碜我。”发泄完毕,赵迁语气轻快了不少,又开起玩笑来,“程蔓,有个人像我这么喜欢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回答,“是是,哪里是八辈子,明明是十八辈子。”

她是真的这么想。

隔天与杜晓培阿毛和老刘约好,四人踩着高跟鞋雄纣纣气昂昂浩浩荡荡地前往B市最好的婚纱店试婚纱与伴娘服。

已婚­妇­女阿毛双手环臂,很得瑟很有范儿地坐在沙发上给杜晓培提意见。

“这件太保守了,糟蹋了你的魔鬼身材……”

“这件太红了,老土!”

“这件……”

程蔓坐在一边听得头疼,又见杜晓培陀螺似的一件件换,百无聊赖地随手抓起本时尚杂志看了起来。

——

☆、相见不如偶遇 (最新章节)

中午几人一起吃饭,商量了下一行人决定去吃自助火锅。恰巧离婚纱店不到百米的地方有家当地颇有名气的火锅店,今日特价打折,消费两百还送礼品送饮料。

行至店门时杜晓培手机响了,大概是林子秋,杜晓培脸­色­不大好看的向好友几人打了下招呼就走到边上去接了。程蔓几人面面相觑,也难怪杜晓培要生气,婚期临近,准新郎非但没有陪她来挑婚纱,还招呼都没打声就出国洽谈公务去了。

这几年林子秋也是混得风生水起,三十不到便已是知名外企的大中华区经理,活脱脱已是一枚前途不可限量的优质­精­英男。可偏偏杜晓培不稀罕,追她的­精­英男海里去了,其中不乏有比林子秋更出­色­的男子,她已经过了恣意不羁怒放不止的花样年华,如今只想找个疼她懂她的男人与她相伴一生。

阿毛咬牙:“如果林子秋对咱家晓培不好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老刘不屑问:“你能­干­什么?”

阿毛:“我可以请律师告他。”

老刘翻白眼:“这还需要你请,你以为晓培是那种让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再说,你拿什么名头告他?”

阿毛沉默,道:“那就私下解决了他。”

老刘:“怎么私下?”

阿毛:“好歹咱们是学医出来的,多的是法子让他不能人道。”

老刘:“……阿毛,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被两人的“冷笑话”这么一闹,程蔓本来因杜晓培与林子秋的事情而不高的兴致好转了不少。火锅店门口站着几位穿旗袍的小美女过来发优惠单,她接过道了谢,正低头研究有什么好吃又便宜的菜时,身后的声音凉甜,像潺潺汨汨的清泉,“程蔓?”

程蔓转头一看,有点头疼了,怎么是她?

林淼袅袅走过来,程蔓笑笑,很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你好。”

“上次你走得太早了,我都没来得及与你多聊会儿,”她语气有些温和而矜持,­精­致的下巴微仰着,像优雅的白天鹅,“前几天听说你住院了,现在怎么样了?”

程蔓点点头,“已经好了,谢谢你的关心。”说完,又指了指几位好友,“我们正想去吃火锅,你呢?”交浅言不深,她也没想给她介绍好友们,正想怎么脱身,林淼身后徐徐走来一人,程蔓一见就有掉头走人的冲动。

阿毛眼尖,挥手叫了起来,“秦师兄!”

对方一身浅­色­,款式简单的西裤,走过来时仿佛带动了周遭涌动的气流,他的视线直接投向这边,一双桃花眼真是摄人心魄。

他远远的冲与他打招呼的阿毛微笑了下,竟让这盎然春意愈发的柔和温暖起来。

走近了些,就听林淼说,“你车停好了吗?”

他立在林淼旁,淡淡点了头,心情极好的与阿毛和老刘打了招呼,又道,“你们来吃饭?”说话间眼睛泰然自若地扫向程蔓,阿毛与老刘默契的耸肩,不吭声。

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不自在,程蔓抿着­唇­嗯了声,显然他并不满意她的敷衍,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指了指火锅店的招牌,“吃火锅?”

“嗯。”

他眉头皱得更紧,“上次就是吃火锅吃进医院,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

程蔓没什么表情,“这是我的事。”

老刘见秦师兄脸­色­不对气氛诡异,赶紧打圆场,“放心吧,师兄,我们不点麻辣的,到时候也会看着点,不会让老四吃多的。”

那厢杜晓培已经结束了通话,笑着走过来,“谁说B市大来着,这样我们都能遇到一起。”与秦准林淼问了声好,一把勾住程蔓的胳膊,笑盈盈道,“你们也是来吃饭的?不如我们一起吧?”

程蔓道,“这样不大好吧,没看到秦师兄还陪着女朋友吗?”

秦准若有所思的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从容道,“这次还有些事情要忙,下次吧,我请你们。”言罢,又补充了一句,“我和林淼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寝室三人组又齐齐露出意味深长脑补过度的眼神来,本来没什么的,被几个损友这一看,程蔓面上渐染淡淡的胭脂红,尴尬得几乎想找个地洞埋下去。

烧开的汤底咕噜噜冒着水泡,杜晓培边往锅里丢­肉­丸,边乐不可支,“你们都没看见,秦大人刚说完的时候,林美人的表情!那真是比冬天还要萧瑟!”

阿毛举筷子抗议:“谁说没看见,一清二楚呢,只是不好意思当面笑出来。”

老刘敲某人的碗,“老四,金针菇别吃这么多,不好消化,你肠胃病还没好全吧?”见程蔓配合的放下筷子喝水,很是满意的给她夹了个鱼丸,又语重心长道,“老四,我说你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太明显了点,说话酸溜溜的,任谁也听得出你是在和秦师兄赌气。”

程蔓也觉得很丢脸,这么多年还是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面对室友们好奇又了然的目光,她犹豫了下,坦白道,“也不是赌气。只是前两天他明明说喜欢我,要和我重新开始,可我却总看到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眼神黯下来,“我这样是不是挺自私的,既不想和他在一起,又没有办法马上接受他和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

杜晓培理解的点头,“虽然这样是有点自私,可也怪不得你,说句实话,秦师兄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大靠谱,长得太好,那双眼睛一看就是命里多桃花的,没办法给人安全感。”

阿毛在一旁弱弱Сhā话,“其实吧我觉得……以前秦师兄和老四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还是很可靠的嘛,她对老四多好啊,堪称二十四孝男友啊。”

老刘瞪阿毛一眼,“再好又怎么样?当初追咱老四追得多勤快,可后来呢……”

程蔓拍桌,“我说,这些都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了,你们老揭我伤疤有意思吗?”

那仨默契答,“太有意思了。”

程蔓伏桌不起。

吃完饭,又寻了家咖啡馆喝下午茶,几人海阔天空瞎侃着,不觉日光已渐高,转眼就近3点了。阿毛男人打电话要来接人,229的姑娘们商量着这次就聚到这里算了,下次再找地方happy,结了帐后各回各家,作鸟兽散。

程蔓在路边等出租车,正想回医院办理假期返家的手续,可还没等来出租车,就接了个电话。

是秦锦打来的,邀请她参加她与程观越下个月的婚礼。程蔓微愣,没想到这么快,他们才回国多久,居然连婚礼都准备就绪了。转念一想也并不算神速,毕竟他们已订婚这么多年。

想起杜晓培与林子秋的婚礼也是在下月底举行,不禁感慨今年的五月新娘还真多。

秦锦在电话中说,“观越非要在锦阳湖举办婚礼,离市区有点偏远,怕你找不到路,到时候我让人来接你吧。”

程蔓听说过锦阳湖,是B市郊外有名的旅游度假胜地,夏季可踏青游湖,冬季可溜冰看雪,自然风光保持完好,据说除了深冬,几乎全年都是山花烂漫,漫山遍野美不胜收,算是在都市文明践踏下难得保留的一方净土。但离闹市确实很远,60码车速也起码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

程蔓一口答应下来,“秦锦姐姐,恭喜你们了,到时候我会包个大红包去的,不过不用来接我,我有车,车上有导航系统,到时确定好了酒店告诉我就行。”

秦锦顿了顿,又道,“我以为观越已经跟你说过了,上次你不是还给他打了电话吗?虽然他有事情,是我接的,但他说会与你再联系。”

程蔓握着手机,觉得有些好笑,试探太明显,害她都不好意思不表达点什么了。便说,“上次打电话只是想提前祝他生日快乐嘛,因为他生日那天,我可能没办法当面送他礼物啦。”

“为什么?”

“我要回次老家,办理出国手续。”

作者有话要说:新章节: ),后面的我看下安排,正在大修,基本两天一章。

☆、过往容颜

挂了电话,秦锦摩挲着手机,望向窗外遥远的风景,幽幽叹了口气,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你是在试探她,还是在试探我?”

她自嘲一笑,转身,对着已久立在卧室门边的秦准道,“都有吧,你要理解一个患有婚前焦虑症的女人,她现在非常需要安全感。”

室内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了,流动的细小气流卷起他前额的碎发,额发下那双漂亮的眼眸黯黑乌沉,眉头微微皱起来,这是他有心事时惯有的神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良久,秦准说,“将来你不幸福,一定要及时回头,我和爸会是你坚强的后盾。”

秦锦笑吟吟地看他,弯眸灿灿,“啊呀,我家老幺果然是长大了啊,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想了想,又说,“不过程观越,他是我的,这点永远不会变。”

“你太固执了。”

秦锦反诘,“你又何尝不是?”

“我和你不同,”清淡的嗓音里含着一丝焦躁,他的眉头皱了又很快舒展开来,表情如风平浪静的湖面般不动声­色­,“姐姐,我必须承认,当年你比我勇敢,但也比我自私,你可以带着喜欢的人远走高飞,而我不能,我做不到。”

“那你后悔过吗?”

秦准没回答,良久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才听见他好像说了个字,“不。”

诧异地投眼过去,他已经转身走了。

“你已经做到最好了,男人和女人毕竟是不一样的……可是如今看来,我们却是殊途同归。”秦锦苦涩的微笑,自言自语道。她看着秦准的身影,这个男人曾经连眼神都是灿烂而明亮的,如今却将锋芒藏得滴水不漏。往事如潮水卷来,她的思绪不禁飘了很远。

那一年发生的事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早知情深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程蔓,站住!”医院门口,一声清朗的高呼吸引了周遭不少目光。

程蔓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扭头说,“赵医生,你烦不烦?”

英俊高大的赵医生立在她面前,撇着嘴不依不饶,“你不让我陪你回去就算了,怎么,送你到火车站都不行?”

“我记得待会儿你还有预约的病人。”

“哪有你重要?不要这么见外嘛。”

“你啊,还是把你的油腔滑调留给你的女病人吧!”程蔓忍不住笑了,伸手赶鸭子似的挥了挥,“我还要回去收拾行李呢,没空和你磨叽,火车误点了我会恨死你。”又补充了句,“再说了,我就回去办个手续,过两天就回来,你别搞得生离死别一样好不好?”

“我……”我只是想去看看,你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我已经错过这么多年。

赵迁张了张嘴,却在触及她无垢安静的目光后止了声,喉咙里气流缓缓飘出,最后仅­干­涩地发出个单音节。

因早上是杜晓培开车到研究生宿舍接她,所以她并没开车过来。走到站台上等车的时候,她眯眼望了眼天,天­色­很好,满目都是金灿灿的阳光,那阳光明明暗暗地跳跃在她脸上,­干­净白皙的脸显得越发的生动。

一辆黑­色­的奔驰悄然滑至她身边,降下的车窗露出张熟悉的冷峻面容。程蔓看了过去,几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一天遇到两次,这是不是也算缘分? “上车吧,我送你。”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说。

她愣了愣,嘴角无奈牵起微笑,并没拒绝,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原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面再有交集的,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逢。

系好安全带,她转头对他说,“送我回宿舍吧。”

他嗯了声,淡淡问,“拿行李?”

她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略带嘲讽地看她一眼,转而踩下油门发动了车子,目不斜视,“我还知道,你要赶今晚7点的火车回L市。”

“嗯……”她应了声,不说话了。她要回老家的消息想来应该是秦锦告诉他的,而其他信息,凭他,只要有心的确很容易查到。

行李不多,换洗衣物老家都有,主要是些必备的证件。又去翻柜子找去年夏天收到的托福成绩单,记得在网上已事先查过成绩,于是收到成绩单后她连拆都没拆就随手丢进抽屉里。翻了几翻,终于从书桌抽屉将已经皱巴的成绩单找出。

随之抖落出一张相片悄然坠地。她俯身捡起,微微怔住了。是那张她与程观越唯一的合影,自行车后座年少的她笑颜如花,程观越侧脸安静柔软,过往容颜,恍若昨天。她以前曾想过假如有一天能嫁给程观越,她希望他们的爱情能一直如此,彼此依靠,然后在时光中十指交错,垂垂老去。

她用了很多年才明白,从程观越坐上那辆向北的火车起,他们就已错过,生生世世无法重来。只余下这张照片,涂着属于她的暗恋­色­彩,那是迤逦一地肆无忌惮的梨花白。

室内灯光温暖,她捏紧手中安静躺着的照片,终于无法自持,泪雨滂沱,然后,释怀微笑。

吃完饭后天­色­已经暗了,天空中鸽子灰的云层低低压下来,悄悄覆盖住白昼的微光。看了眼手机,也才5点半而已,大概是要下雨了。

拎着行李袋下楼的时候她诧异的发现那辆黑­色­奔驰还是安安静静的停在那里,驾驶座的车窗敞开着,听见她这边的动静,秦准转过头来,左手无名指弹了弹,烟灰絮絮纷纷落了地,转而他将烟头摁灭在车内的烟灰缸里。

她愣了会儿,才尴尬的走过去,嗫嚅道,“你,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以为你早走了。”

他不以为意,道,“反正顺路。”

顺路?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上了车。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很久,车内气氛再度尴尬起来,她悄眼看了过去,再见到他,他给她的大部分记忆都是缄默与冷峻,他的笑容越来越少,可是他曾经的样子却还是那样清晰。

心中不由一动,她想了想,说,“你没吃饭吧?要不……”

“不用,赶火车要紧。”

“哦……”她没话找话,“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的,为了身体还是少抽点好。”

“嗯。”他心不在焉的答了声,方向盘一转,车子拐上了高速。

车内只余悠扬的钢琴声,车速很快,但开得很稳,透过车窗,远处是星星点点的微光。

半晌,只听他低声开口,“你还记得?”她抬眼望过去,他正目不斜视,专注的开车,侧脸清宇卓然,安静而沉默。可若是仔细一看,便可见他的嘴角微微勾着个好看的弧度。

她不禁松了口气,又有些复杂的心绪浮上来,沉默了会儿,还是老实道,“记得一些,可还是有很多不记得了,比方说,在没再见你之前,我连你的脸都快想不起来。”

独行了这么久,不需回头也知道,那些打磨过自己的人们已经随着时光走得很远,渐渐就面容模糊了,令人想不起最初是什么模样。

此时已出了高速路口,前方是临江大道,一路灯光璀璨,车子骤然停在了路边。

“怎么在这里……”她的疑惑还未全问出,就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蓦地打断。他的领口残有沐浴露的淡淡香气侵入鼻息,耳边传来的砰砰心跳让她一瞬哑了声音。

他将她牢牢按在怀里,不让她看他的表情,紧接着他慢慢俯下头,呼吸温热,下一秒­唇­落在她发间,喃喃的叹息,“对不起……”经年流转,当初是他先放了手,可时至今日,却也是他不顾厚颜试图挽回。

她抿住嘴巴,克制住心底的酸涩与痛楚慢慢地侵袭眼眶。车里的暖气缓缓地送来,他的手还环在她肩上,程蔓只觉得恍若一场梦境,很想问出什么,但是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

六点四十分抵达火车站,其间两人没再说话,可有些什么东西似乎不一样了,可感觉太淡,还未抓住就从指缝间飞快淌走了。

目送秦准离开,程蔓转身上了火车。时下已至五一黄金周,是以车上人很多,连卫生间过道都站满坐满了人。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她抱着行李包靠窗坐下来,身边无人落座,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3分钟就要开车了。

手机进了个未接电话,她点开一看,是赵迁,时间六点二十四分。周遭太喧闹吵杂,她便没回电话,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上书:“已上车,一切安好,回来再联系。”

很快手机震动,点开:“嗯,路上小心,还有一定要记得想我Q_Q”

幼稚。她被逗笑,却没再回复,将手机收回包里,然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阖眼养神。

不消半会,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清亮沉敛的嗓音,“先生,不好意思,你坐的位置是我的。”这句话就如火车外那凉薄的月光,传入耳中连同心脏都惊跳了一下,她蓦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他。

她旁边不知何时已坐了个衣着寻常的中年男子,只见中年男子诧异地看了眼手中的票,接着十分尴尬的笑着说了句抱歉,然后起身走开了。

程蔓眨了眨眼,恍然觉得这一幕,出乎意料的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潇湘那头我怎么都没办法把通告和更新发出去,很发愁。现在潇湘变了很多,适应无能╮(╯_╰)╭

☆、不速之客

“蔓蔓,你老实跟妈说,刚送你回来的那个年轻人,跟你真的没什么关系?” 洗漱后的程蔓此时正坐在自家饭厅的餐桌前,埋头喝粥,脸几乎要埋进碗里了,半响才有些不满的模糊应了句,“是啦,妈我求你了,别八卦了,人家是来看外公的,跟我顺道而已。”

程妈妈很是失望的哦了声,转而又若有所思,“人看着是端正乖巧的好孩子,又懂礼貌,可就是长得太好了,不是做女婿的好人选……”

程教授将注意力从早报上转移过来,扶了扶老花镜,严肃道,“孩子刚回家,你又在神神叨叨什么?”

程妈妈愁眉苦脸,也顾不上和老伴抬杠了,“我这不是着急嘛,蔓蔓年纪不小了,这几年也没见她带个什么人回来,再说这出国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回来的事……”

“孩子自己有分寸就行,你瞎­操­心个什么劲。”

“我怎么能不­操­心,难道你指望女儿带个洋女婿回来?”

“……”

程蔓听得头皮阵阵发麻,也不敢搭话,三两下喝光白粥,将碗放下,起身说,“我吃饱了,爸妈,我回房休息会儿,午饭不用来叫我了。”

程妈妈细心叮嘱道,“刚吃饱先别睡,对胃不好。”

她应了声,汲着拖鞋噔噔上楼,直到关了房门,才稍稍松了口气。心绪纷乱的仰躺在床上,她合上眼,脑海中不由想起他在火车上与她交谈的情景。

他眸光乌沉,脸上是与她记忆相悖的沉敛表情,“你大概误会了,我是去看外公的,不过很不巧,他也是L市人。”

“另外,程蔓,”他注视她,淡淡笑起来,“我想我们可以慢慢来,所以你不要这么紧张,我不会让你困扰的。”

秦准的外公是L市赫赫有名的地产老大,这点是她在他出国后隔了很久才无意从罗帆口中得知的,也是那个时候,她才恍然明白,怪不得那会儿他说来L市不是为了看她,怪不得……

而“我们可以慢慢来”是什么意思……她睫毛微动,单手飞快覆上眼睛,却掩不住从脖颈蔓延而上的滚烫热度。

思绪沉浮间不觉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程妈妈的嗓音,“蔓蔓,醒醒,有客人来了。”

她迷迷糊糊睁眼,伸手在床边摸索手机,一看时间,是下午二点。她睡眼惺忪地爬下床,穿好鞋随意抓了抓头发,走过去打开门,老妈已不在门外,大概是去招待客人了。下楼时自楼梯无意往客厅一看,顿时睡意全消。

她伸出手指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茓­,懊恼极了,这个人,不是才说不会让她困扰吗……

而此时正坐在客厅与程教授聊天的秦准也恰好抬了头,将她懊恼无奈的表情尽收眼底。她还穿着睡衣,脚上踩着双大嘴猴拖鞋,发顶还有几簇头发调皮地固执地翘着。好像有许多年没见到这个样子的她了,他不由低笑起来。

程蔓见他的样子,才想起自己连衣服都没换,脸一下子烧红了,瞪他一眼后飞快的跑回房间换衣服。

程妈妈从厨房端出茶来,放在这位英俊的年轻人面前,嗔道,“让你见笑了,这孩子还是跟没长大似的。”

他先道了谢,心情很好的回道,“没事,她这样就很好。”

这话怎么听都透着暧昧,这下连程教授都没办法佯装淡定了,目露警惕,“秦先生,你刚不是才说……”和我家蔓蔓是普通朋友关系吗?!

“你别吓着人家,这么凶­干­嘛?”程妈怒瞪程教授,见程教授冷哼一声没再吭气后,才转而笑眯眯问秦准,“小秦,你老实跟伯母说,你和我家蔓蔓是不是在处对象啊?我家孩子就是脸皮薄,也不肯跟我说。”

话音刚落,就听程蔓不悦的声音传过来,“妈,你别听他乱说话。”

秦准正喝茶,闻言无辜望向她,他什么也没说。

他这是什么意思?程蔓抿着嘴巴看他一眼,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了,只好问道,“你来­干­什么?”

他微笑,站起来,目光灼灼,“来邀请你共进午餐。”

此时是初夏,道路两旁种植的乔木枝叶已渐繁茂,L市昨夜下了场大雨,先已放晴,空气里混杂着青草与泥土的湿润气息,扑在脸上清凉至极。

L市的生活节奏较之B市要慢上许多,程蔓在前头走,秦准在后头气定神闲的跟,两人并无交谈,他望着前方闷不吭声的身影,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她在生气,气他擅作主张惊动她父母,他怎么会不知道?

可对他生气,总比对他无动于衷好。

两人沿着文明大道一路走,穿过斑马线时他轻轻牵住她的手,她身体微僵住,须臾不着痕迹挣脱了开去,他没放在心上,不由分说又握住她的手,然后十指不动声­色­的挪动,没给她挣开的机会,直到两人十指交缠,他才满意地舒展眉头。接着竟是看也不看她,牵著她随着人流大步向前。

他觉得就是应该这样,安稳妥帖地握紧她的手,而自己的手掌足够坚定有力,可以护她一生安好,不管她知不知道。

待过了斑马线,他就马上放开了她。程蔓愣住,那掌心的热度还未散去……

却听他在一旁问,“你想吃什么?”

她脸一热,心里暗暗唾弃了下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咬了咬­唇­,她硬邦邦的说,“随便,反正是你请客。”

他嗯了声,指着眼前的招牌,道,“就这里吧。”

她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懵了,花白胡子的肯德基爷爷正朝他俩眯眼笑。

他好笑的看着她目瞪口呆,诧异糊涂的表情,牵起她的手推门进去,“是你说随便的,不准嫌弃。”又有些怀念的说,“说好了,只能吃五十块钱。”

往事纷涌翻卷,程蔓回过神,隐约明白了他的用意。她心中有些难受起来。

他们这个样子,像是在彼此试探,彼此考验耐心,就看谁先扛不住,俯首认输。

最后自然不止吃了五十块钱,时隔六年,肯德基的价格表都不知换了几次,原先八块钱能买到的­鸡­腿汉堡,现在都涨到十四块五毛了。

两人出来的时候路上行人不多,L市是个安静的适宜居住的城市,不远处一辆洒水车开过来,秦准拉着她胳膊往里站了站。此刻赵迁的电话打过来,彼端很吵杂,像是在广场一类的地方。他的声音很大,“程蔓同志,劳动节快乐!” 程蔓下意识将手机拿远,皱着眉头没好气的回答,“你这么大声­干­嘛?”

秦准抿了抿嘴­唇­,面上没了表情,他可以清晰的听到彼端是一个年轻开朗的男声,“嘿,我不是怕你听不到吗,你听,我现在在红旗广场听演唱会——啊,有人在放白鸽,一大群太壮观了!”

“小心鸟屎砸你脑门,还有不要那么大声跟我说话……”

好友间习惯­性­的调侃开玩笑语气,没注意到身边的人面­色­已沉了几沉,程蔓又絮絮的与对方聊了几句,方才挂断,就听秦准神­色­如常,好似不曾看过她一眼,淡声问她,“是谁打来的?”

“赵迁,你见过的,赵院长的儿子。”

“他啊,”他“唔”了声,若有所思,似乎在追忆什么,半响眼角露出抹叫人捉摸不透的神­色­,笃定道,“他喜欢你。”

她尴尬脸热,像什么要不得的事被他随口拆穿似的,可似乎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于是忍了忍,还是将已至­唇­边的“不关你事”四字吞回肚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会再更一章:)

☆、据说这是见家长

当下日光正好,风有些大,路过的女孩子黑发被风卷成好看的弧度,程蔓紧了紧衬衫领口,身旁的人不疾不徐的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下意识问,“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答。

“我累了,不想去。”

“呵,”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低声与司机报了地名,秦准回头看她,他的眼睛十分漂亮,乌黑又不失犀利,仿佛随时都能游刃有余看破她的心思,声音里含着笑意,“这是你的地盘,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她答,却明显有些底气不足,车门已打开,他纵容的立在原地等她,她僵直在原地不肯动。抱着再不起波澜的心情与他相处,难听的话她说不出口,除了冷淡以对,她不知该如何才能将他推离。可他却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不动声­色­的让她无所适从。

他定定看着她,眼里有抹兴味,对她的态度不恼不气,“我明白了,放心,我只是带你去见个人。”

见一个人?在这L市他认识的……她心里一惊,已脱口而出,“我不要去见你外公!”

她恼怒疑惑的瞪着他,那表情真是既好笑又可爱。

秦准忍不住笑起来,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入出租车内,眸­色­灼灼,应道,“嗯,现在还不是时候。”

既然不是见他外公,在L市他还有什么亲戚?以前也没听他说过有舅姨什么的,更没听说过有关他母亲的事情……细琢磨起来,她对他的事情,了解得真的不多。

刚一回头,却发觉秦准已经靠着座椅阖上了眼睛,似有些疲累。她目光不觉集中在他的睫毛上,不翘,却是又长又密,像两把整齐的小刷子齐齐拂拂的盖下来。

“在看什么?”他毫无预兆的出声,程蔓被吓得整个身体都往后一缩,头皮麻麻的,好半天,见他没睁开眼,就匆匆将视线移往窗外飞快倒退的风景,“没,没有。”

他仍是没睁眼,只是嘴角轻轻勾了勾。

出租车停在长陵山,程蔓从车里钻出来,有点懵,“你带我来墓园­干­嘛?”长陵山不是山,仅是依山而建的墓园,地处L市西北,占地数十亩,风景秀丽,放眼望去皆是郁葱林木。

他却没马上回答,牵住她的手,朝墓园大门走去。她被他带着走,被他包住的手指蜷缩了几许,触到了他手心的温热,一时间就魔怔了,竟没想要挣脱。

天气有着淡淡的­阴­霾,已近四点,阳光不知几时不见了,她一眼望去,墓园远处那头的青山泛着沉默浓稠的墨­色­,毫无生气的样子。墓园守门人好像早已认识秦准,未说什么,仅引他们至墓园深处,吩咐了句“还有半小时就要关门了,请抓紧时间”,放下装有香火的篮子便走了。

秦准带着她走至一座灰白墓碑前,她望过去,碑上是个女人的照片。年龄大约四十岁,却很美丽,眉目像山水画一样静谧安然。程蔓微微出了神,太像了,那眉毛,那眼睛……

视线挪向下角刻的碑文,上面简单刻着:爱女林美冉之墓;落款是:父林旺明敬立。除此之外,碑上一片空白。

“你大约已经猜到了,这是我妈,”见她有些手足无措,秦准松开她的手,微笑说,“早就想带你来见见她。”言罢,他在平整的大理石台上跪了下来,点燃香火。烟雾缭绕,他闭上眼睛,表情沉静虔诚,口中低声说着什么,程蔓凝神。

“妈,我来看你了,你在天上过得好吗,儿子这么久没来看你,你心里一定在怪我吧?”即便逝去的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在这种严肃又悲伤的气氛里,也难免被感染上伤感的情绪,程蔓心里突然酸涩,喉咙似被卡住,一声也说不出。

她从来没听他说过他的母亲……

他说:“这回我把你的准儿媳带来了,你瞧瞧,满不满意?”

程蔓脸一烧,本想大声驳回,但又不敢对死者不敬,只得低斥:“你不要乱说话!”

秦准看她一眼,解释道:“不说出来,只在心中默念的话,往生的人是听不见的。”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程蔓不吭声了,心里有些羞恼,又有些难过。之后的时间,她默默看着他上香,磕头,重重的三下,仿佛敲在她心上。世上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待秦准从大理石台上站起来,回头一看,就见程蔓抿着嘴­唇­,红着眼眶看他,模样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不禁愣了愣,道:“怎么了?”

她摇头,什么也没说,转向那墓碑,躬□虔诚的拜了几拜。

秦准扬眉,笑起来:“你倒是很有自觉。”

程蔓不示弱的看过去,勾着­唇­角,学他扬眉:“你想太多了。”他正低眉看她,目光清湛明亮,刹那间的目光相接,气氛隐隐的有些暧昧了起来。程蔓手指一颤,心中发慌,此时天空中有冰凉的湿意携着这个季节特有的暖寒飘落而下,细雨绵绵如针,像迷雾般弥漫于他们的上空。她抬起头,看着灰白­色­的天空:“下雨了。”

“嗯,我们回去吧。”

跟着秦准身后离开时,程蔓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那块墓碑静静立在那里,照片上的女人目光柔和如水,好像在微笑注视着他们。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妈会葬在这里,而非我家的祖坟,这是个很长的故事,等你哪天愿意和我在一起了,我就告诉你。”快到家里小区门口时,秦准突然道。

程蔓没好气:“你大概不了解我,我这人最缺的就是好奇心。另外,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没有那一天!”字字铿锵,语气强硬,也不知到底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笑了笑,语气很淡:“这个可由不得你。”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亮之中隐约混合着的笃定叫人生气。

“你!”她气结,他却神情坦荡自然的拍了拍她肩膀,说:“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要不然,我可要留在你家吃晚饭了。”

啊呀呀,是谁死皮赖脸非要送她的?程蔓咬牙,说:“你赶紧走吧,慢走不送。”最后四字真是恶狠狠。

秦准站在原地,目送她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蒙蒙雨幕中,他微微勾起­唇­角,眼神中的柔和一闪而逝。当年最令他无奈的就是她的喜愠不形于­色­,而今她的转变,值得期待,不是吗?

☆、她喜欢他,再也阻止不了

第二天是“五一”劳动节,程蔓早早爬起,吃完早点后就去了邻居程校长家。这几年程正云的身体愈来愈差了,退休在家后,在梅姨的照顾下每天养花养鸟的虽惬意,可日渐佝偻憔悴的样子还是让程蔓很心疼。

“程叔,程观越下个月要结婚了,你知道吗?”程蔓坐在客厅,捧着梅姨送上来的果汁,犹豫了许久,才呐呐道。

程正云笑起来,“露出这个表情­干­什么,待会你梅姨要以为我骂你了呢。”过了一下,又说,“孩子的事他自己有主张,以前是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对不起他,他不原谅是正常的,他要结婚就随他去吧,父母总是希望孩子能够幸福。”他叹着气,“程叔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再听他叫我声爸爸。”

程蔓眼睛红了,她走上去搂住程正云的脖子,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说:“程叔,我也是你的女儿,以后我结婚了,你要牵我走红地毯。”

她撒娇的样子逗乐了程正云,他拍拍她的肩膀,大笑:“ “当然了,你也是我程家的小闺女,啧,不过到时候走红地毯,我抢了你爸的位置,他一定要跟我大吵一架。”

程蔓笑起来:“不会,你们一人牵我一边,刚刚好。”

回家的时候心情还是沉甸甸的,吃完午饭,又蒙着被子睡了午觉,醒来时随意瞟了眼日历,突然想起了今天是程观越的生日,想来想去,觉得在这种心情下实在是说不出什么的祝福的话来,就简单的发了生日短信过去。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心想大概是与朋友庆生或者在忙其他事,她便没再关心,丢开手机,跑进厨房给老妈打下手。

程妈正在擀饺子皮,煤气灶的炉子文火炖着鸽子汤,咕噜噜的飘出香气,鲜­肉­馅刚刚剁好盛在盘里。看上去好像没啥事情可做了,她平时很少做饭,自不敢跟老妈抢活­干­。最后程妈被她无所事事的转悠得没法了,指着地上的蔬菜与橱柜里的碗筷:“去去,把这些洗­干­净了。”

她应了声,拧开水龙头开始洗菜。程妈问:“蔓蔓,你出国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她想了想,大概说了下:“差不多了,学校也定了,我的导师已经为我写了推荐信,现在就差几个必要的手续,到时候还要去一趟外使馆……再过半个多月应该可以办好。”

“哦……那好,那好。”程妈有些伤心,“这么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程蔓被程妈的语气搞得也有点伤感,说:“妈,我不是说了吗,顶多三年我一定会回来的,而且过年过节啊我都会尽量回家陪你们。”

程妈瞪她一眼,责怪道:“这算什么事?你在外面读书读了七年我们也没说啥啊,可是你今年二十四了,再过三年都二十七了,老姑娘!到时候没人要,看你怎么办?我和你爸爸怎么办?”

程蔓哭丧着脸,二十七岁也不算很老嘛。

“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人家阮青和阿花……”

哎哟,又开始了。程蔓傻笑着埋头洗菜,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程妈还在唠叨:“蔓蔓,我可和你说啊,你别带个洋女婿回来,到时候你爸和我都不会答应的。”

程教授不满了:“我什么时候让你代表我了啊,孩子喜欢就行,你管那么多­干­嘛?”

程妈将碗筷往桌上一放:“啊呀老程你什么意思……”

程蔓摸摸后脑勺,无奈的笑了笑。老爸老妈几十年都是这样小吵小闹过来的,却从没见过他们真的红过脸,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幸福的吧。

吃完饭,程蔓自告奋勇要去洗碗,却被程教授叫住。

“蔓蔓,从小到大,爸一直严格对待你,别的不怕,就怕你学不好,走上歪路,断了我老程家的希望。你现在也长大了,爸也对你很放心,可你自己也要明白,事业固然重要,但不要误了别的事情。你­性­子随我,太硬,这样可不好。”又笑,“毕竟像你妈这样的人可不多。”

在程蔓印象里,老爸一向严谨肃穆的,对她要求十分严厉,极少对她说这类体己话。她怔了怔,点点头,答:“我明白。”

“出了国也要好好照顾自己,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一定要给家里打电话,闷在心里像什么话?”

她乖乖的点头,觉得今天老爸不是一般的煽情,都快把人整哭了。

正这么想着,只听程教授话锋一转:“对了,昨天来我们家的那个秦先生,跟你关系没这么简单吧?”

程蔓被程教授犀利探究的眼神盯得无处遁形,嗫嚅了许久才小声说:“他,我们大学的时候交往过。”

“现在分手了?”

“嗯。”

“为什么分手?”

“我也不知道,”她苦笑,“大概是­性­格不合。”当年,他在感情上大胆直率,有时候太轻佻随­性­,而她木讷笨拙,别说坦率面对,连情话都羞于启齿,两人的­性­格千差万别,后来会分手也是正常的事情。

程教授若有所思,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究,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种事情他们不好管。父女俩又聊了些其他话题,比如未来的发展规划一类,不觉已夜深。程妈下楼来催两人睡觉,她听话的与父母道了晚安,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才想起手机一直没放在身边,从床上拿起一看,果然收到不少短信。大概都是节日祝福短信和几条旅行社的广告,她想着,逐一点开了看,一一回复,很快半小时一滑而过。

没有程观越的短信,但有两通他的未接来电,分别是六点二十分和八点。而现在,她看了下表,已经十点多了,不知他睡了没有。想了想,还是回拨了过去。

才响了一声,那头就接了,清朗悦耳的声音传来:“喂。”

“哥,是我,我手机刚落在房间里了,一直没注意,”她解释道,又问,“现在打给你,会不会打扰你休息?”

程观越笑:“不会,我刚从饭店回来,没这么快睡。真巧,你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我正好在与客户谈事情,所以也没注意到。”

她放下心,感慨道:“国际劳动节也就算了,你过生日这天还要工作,真辛苦。”

“没办法,这次回国恰好有一笔业务要谈,要不然我老板也不会这么大方给我放长假的。”程观越语气很无奈,却并无不悦的样子,还半开玩笑道,“这是资本家的剥削本质,我们无产阶级抵抗不了。”

“说得没错!”她笑起来,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对了,秦锦姐姐上次打电话给我,说你们这个月中旬要结婚,恭喜你们了。”

那头沉默了半晌,才开了口:“程蔓,我还没想好要与你说这件事,没想到秦锦已经同你说了。”他的语气很平淡,比刚才沉了不少,却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程蔓不明所以:“这是好事啊,你­干­嘛不跟我说?”又想起了很久以前她说过的一句话,笑着调侃道,“你不会是记着我以前说你结婚了,要给我包红包的这事儿吧?放心啦,我跟你开玩笑的!”

彼端也终于笑了笑:“程蔓,我总想起我们的从前。”

又提这一茬。程蔓懊恼,扶额呻吟道:“上回你在医院已经说过了——哎呀,你怎么总记着我一些糗事,忘了忘了吧,我求你了。”

“没办法,忘不了。”

那头正经的语气让程蔓呆了两秒,她不傻,很快就从里头听出不寻常的意味,却不愿去深想——

程观越说:“有时候我会后悔,当初怎么会这么的轻易离开你身边,自从走了后,我总是无法真正感到开心。程蔓,也许你不知道,我再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的女孩子了。”

不行,不行,这话题越来越危险了。程蔓飞快打断他,尴尬的笑:“哥,你话说出来不怕秦锦姐姐……不对,应该是嫂子,你就不怕嫂子罚你跪键盘!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好,还以为我是小孩子呐,随便哄两句就信了?”

程观越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似乎也发觉到自己越了界,很快就顺着程蔓转了话题。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有些话该说,而有些话,却只能永远深埋于逝去的岁月里。

又随意聊了其他有的没的,就听见彼端隐约传来熟悉的女声,是秦锦:“观越,洗澡水已经放好了。”

原来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程蔓了然,道:“哥,咱们这么就聊到这里了,再次祝你生日快乐,还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到的。你早点睡吧,大晚上还和其他女人打电话,嫂子要生你气啦。”

他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嗯了声:“谢谢,那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去冲澡,从浴室出来后她没什么睡意,就披上外衣走到阳台,夜凉如水,弦月当空,几粒稀疏的星子点缀在墨蓝天空上。

程观越说他忘不了,她又何尝忘得了?

她记得那一年初三,她上课时突然急­性­肠胃炎发作,内脏传来的剧痛如刀绞般疯狂折磨着她,她伏在桌上,一声不吭浑身直冒冷汗。当时老师同学都被她吓坏了,又不敢碰她,连忙打了120。却不想120急救车迟迟不来,过了不知多久,她痛得快没知觉了,身体突然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拥住,她知道,那是程观越。

从没见过程观越这么的慌乱紧张过,他一向是淡定冷清的,可那回却是满头大汗,眼睛充血的红:“程蔓,别怕,我带你去医院!”说罢,将她背起来,飞快就跑出了教室,直奔医院。那个年纪的他,清瘦修长,背并不厚实,肩胛骨在颠簸中甚至顶得她的下巴很疼,他跑得发汗,一股浓烈的属于他的气息扑入她的鼻息,她浑浑噩噩之中仿佛被惊醒。

那天天气很好,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可以看到少年焦急的侧脸,乌黑的短发,大颗汗珠从他鬓边飞快滚落,他的双手有力的托着她,她几乎能感到他手臂上突出的青筋。胸腔无措的鼓动与涨满的巨大幸福让她窒息,之后她伏在他肩膀上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她心中绝望的明白,她喜欢他,一直喜欢,这下子再也阻止不了。

而这些如今都是很悠远的记忆了,那是只属于她的秘密,埋在青春的土壤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然后落入了泥土,伴随一些单纯、美好的年华,悄悄埋葬。她不会忘记这些过去,也不会忘记曾经这样热忱不顾一切的喜欢过一个人,因为即使是在最张皇失措的时光里,她也从来没有弄丢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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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大家应该看得出来,程蔓其实早就从那段暗恋走出来了:),她是个在情感中过分理智的女孩子。我认为,每个人都有从前,若说要将一个人完全剔除于心房外那也太不现实了,除非这个人没有真心喜欢过。

嗯,程观越到这里为止,完全炮灰了。 ☆、市长红娘?

假期最后一天,程蔓回到B市上班。医院一些关系不错的同事都知道她六月份要辞职出国深造,即便以后学成归国,回承恩医院工作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有事没事就来肝脏科找她絮叨。

“程医生,我说吧,一个女孩子­干­嘛读这么多书呢?趁着年轻赶紧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多好啊。”护士长说,“我看赵医生就很不错,为人稳重大方,这么多莺莺燕燕围在身边也没见他瞅过一眼,一门心思的稀罕你。”

程蔓心想,那厮也算稳重大方?明明就是个无赖泼皮嘛!

黄金周结束后,秦市长在秘书的陪同下来医院复查。显然他对程蔓十分有好感,检查过程中不仅无条件配合,而且时不时与她唠几句家常。

检查结束后,除了几项化验结果还没出,其他检查结果都显示秦市长术后恢复良好。程蔓边写诊断书边笑着说:“秦伯伯,您身体恢复得非常好,术后缝合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您好像还比手术之前胖了点,看来您平时很注重养生,也把医嘱听进去了。”

秦市长饮了口温水,不紧不慢的笑了笑:“养生我是不懂的,不过我儿子确实给我请了位营养师安排饮食。”

程蔓嘴角微僵了僵,又扬起个微笑:“哦,这样就好。最近几个月你还是要忌口,禁辛辣烟酒,尽量推掉一些应酬,工作时也尽量注意休息时间,毕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您这病就是烟酒过度加上休息不足,压力过大造成的,以后可要好好注意了,可再经不起折腾一次了……”

秦市长对眼前笑容腼腆害羞,与病人一谈话就是滔滔不绝的姑娘印象很深刻,不仅由于她是老友的得意弟子,更因他的一双子女都与她有不浅的渊源。她正埋案写诊断书,长长的发丝垂落在颊际,遮了半边脸,只露出尖尖的又有些圆润的下巴,显得年龄很小,她与他交谈时面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毫不张扬,如摆放在眼前的这杯­干­净清澈的温水。

没想到儿子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秦市长摸摸下巴,嘴角含笑不语。

这厢程蔓却是有些坐立不安,她觉得后脑勺在麻麻的发热。这秦市长总瞅着自己做什么……虽然心里隐隐有猜测,应该是与秦准或程观越有关,毕竟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准女婿。可是不论是扯上哪个,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事……

程蔓心中默默流泪,面上却未显露出半分紧张与心虚,将写好的诊断书复写的一面撕下来递给立在一旁的市长秘书,她又仔细交代了些休养注意事项。

秦市长状似随口打断道:“小程,你有对象了吗?”

程蔓一愣,摇摇头:“没有,秦伯伯,这有什么问题吗?”

听说有不少病人在看病时都有一种“大夫期望”,即将医生的形象定义在一个他们自己所认为的标准内,倘若为他们就诊的医生不在这个标准之内,那他们会认定这个医生不合格。比如有些病人喜欢给自己看病的医生年纪大一些,而年轻医生则得不到他们信任;比如有些病人认为成了家的医生更加稳重,不容易弄出医疗事故……

其实这些看法都是十分片面的,但社会上存在这种现象也是个事实。

秦市长不是没看出来程蔓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但他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的是这一回事,只心想这个小姑娘倒是很敏感,他只不过稍微试探一下就被察觉出来了。

秦市长暗暗反省了下自己的交际沟通能力,似乎有所下降啊……

索­性­挑明试探罢。他微微沉吟了片刻,笑道:“没什么问题,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想,既然你没有谈对象,我这倒有几个不错的青年才俊想介绍给你。”

程蔓又是一愣,眨了眨眼,心中惊疑不定,搞不明白眼前这位上位者到底想做什么。她不会单纯的以为,作为权力机关的中心人物,秦市长会有闲情兼职来给她牵红线。转念心思就岔到另一个方向:秦伯伯是不是知道她与秦准的事情了,以为他们俩还有什么­干­系,所以才来委婉劝说她知难而退?

抿了抿嘴­唇­,眼角瞥见市长秘书还立在秦市长身后,面无表情,好似什么都未听到。她原本还不错的心情陡然急转而下。却见秦市长面露亲切微笑,像无害慈爱的长辈,安抚道:“小程,我就是问问,你不用想太多。我给你介绍的都是很可靠的才俊,配得上你。”

怎么可能不想多……

程蔓定了定神,­唇­角扬起一抹小小的笑容:“谢谢秦伯伯的关心,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最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她欲言又止,又心想告诉他也无妨,她作为他的主治医师也有义务告知,便道,“我已经打算好了辞职,下个月出国读博。”

又重点补充了句:“不过您可以放心,我的工作会交接给我们科室的邵医生,下个月您来医院复诊的时候不会找不着人的。”

秦市长目露诧异,又十分奇妙的,似乎有些苦恼:“你要出国读博士?”

她点了点头,道:“是的,所以没个三四年大概是不会回国的。”她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凳子发出了轻微声响。不知怎么的,虽然秦伯伯的语气表情并无太大不对劲,可她全身却越发的不自在起来。

秦市长没再说什么,微笑起来,赞赏道:“那也好,女孩子多读点书也没坏处,只是……小准,你怎么来了?”话锋转得太快,程蔓大脑立刻当机。转身的刹那,程蔓还是处于条件反­射­状态,乍一看到那人,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定定的看着他。

他的眸里,沉淀出一望不尽的墨­色­。

程蔓莫名就慌张了起来,手里不知何时握着的笔“吧嗒”一声掉落,发出清脆的坠落声,尔后骨碌滚下了办公桌。

他却仅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视线就移向了秦市长:“张秘书刚刚发短信给我,说你在医院里。”他简洁的说着,边走了进来。

秦市长微顿,瞥了眼身后跟了自己六年的秘书,还是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样子。嗯,回去可以加薪……

“我没什么事,只是提前了两天来复诊。”

“结束了吗?”

“嗯,还有份血液检查结果没出。”

秦准嗯了声,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拿起一份“­妇­友周刊”翻开,然后——

“既然没事的话,张秘书,你先送我爸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村高香子,作者消失了╮(╯_╰)╭据说明天才会出现。

☆、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出远门看同学去啦,我是村高香子。

空调机呼呼送着凉风,程蔓站起来走到饮水机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水,放到正垂着眼眸看杂志,旁若无人的男人面前,见他还是一副冷冷淡淡,视她不存在的样子,心中有点恼火,又有些好笑。不愿意就这么尴尬沉默下去,她思忖了下,开口:“秦先生,恕我提醒一句,现在还是上班时间,我无法接待客人;如果你是是问诊,麻烦请到前台挂个号。”

他依然不急不徐的将手上的杂志翻了页,却淡淡的抬了眼,似笑非笑的:“什么时候下班?”

程蔓抿紧了­唇­,双手Сhā入白大褂口袋中,立在他面前不吭声。

秦准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她一直以来都这样,一紧张就抿起嘴巴,眼神放空,看上去很镇定严肃,其实不过是在焦虑地琢磨寻找脱困的方法。

“我昨晚到今天一共给你发了八条短信,给你打了三通电话,你一次都没回。”他微顿了顿,不像是生气的模样,倒是很心平气和道,“我不知道你要装傻的什么时候,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这次回来,对你势在必得。”

程蔓许久没说话,垂着睫毛看不出表情。秦准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至她面前,伸手替她理了理刘海:“我有点着急,对不起……我有点着急,只要一想到你快走了,我就觉得心慌意乱。”

“对不起,”程蔓讷讷半晌,抬起头来看他,眸光闪烁道,“其实应该我说对不起,是我不对,秦准,我……没办法适应你现在这样,我心里也很乱,可是,”她有些语无伦次,思绪太纷杂,可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咬了咬牙,还是将心中的话吐了出来,“你现在这样,让我想起了你以前也是这样的,肆无忌惮的撩拨我,招惹我。你总是这样。我并不是那种很缺安全感的人,但也不愿轻易再一次把幸福托付给一个曾经弃我而去的男人。”

“我明白你的心意,也相信你现在是真心喜欢我的,可不管当年你离开我的原因是什么,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倘若那个原因再重来一次,你是不是还是会丢下我,义无反顾的走掉?”

秦准眸光微微一凝,英俊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程蔓从未见过的神­色­,她有些怔愕,却不知这抹神­色­代表了什么含义。秦准微勾了­唇­角沉默,隔了会儿出乎意料地探过来,在她左脸颊温柔地印了个吻,蜻蜓点水般很快离开,甚至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听他沉声道:“不会了,再也不会出现那个原因了。”

她几乎提到嗓子眼的心轻轻沉沉的落了下去,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她想不明白。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期待他说些什么,将藏在心里的话全部坦白,她发现这并不难堪,难堪的是当你说完后,听众的反应与你想要的不全一样。

室内安静,程蔓叹了口气,被偷袭过的脸颊还隐隐发热,她一下子竟想不到说什么了。都说年纪越长越圆滑,她怎么发现自己越大越不会说话了呢?

看了眼壁挂的圆钟,已经到了下班的点,她踌躇片刻,道:“我去吃饭了,你呢?”

他理所当然的开口:“和你一起吃。”

“员工餐厅的饭菜怕董事长吃不惯。”

这会子又叫他董事长了。秦准笑了笑:“没关系,身为老板要体恤员工,如果不好吃我可以在董事会上提议换个厨师。”

“你真是……”她无可奈何的瞪他一眼,可看在他眼里却是另一番风景,莹润晶亮的黑眼珠,白皙细腻的额头拧着小川,微红的脸颊与紧抿的红­唇­,表情像幼时家中养的猫,可爱极了。这么多年过去,她身上­干­净透彻的气质却一如往昔。秦准觉得自己心跳失律了几拍,薄­唇­轻轻一动,几乎要出声,可又不知到底能说什么来平息内心的波荡悸动,便只能沉默下去,轻轻笑了笑。

空气里微微浮起了带点捉摸不透的,大约是只有彼此才心知肚明的暧昧。程蔓不自在的偏开头,轻咳一声:“那就走吧。”

午饭终是没能一起吃成。在走廊时秦准接了个电话,起初语气十分平淡,对方的身份应是属下之类,可没过几秒,只见他神­色­一凝,目光深黯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走开了些,低声而简单地询问了几个问题,眉目拧成严肃的一团,程蔓虽不知彼端说的是什么,可从他的脸­色­看得出来事情很不妙。

直到他挂了电话,她问:“出什么事了吗?”

他微微阖了目,再睁眼目光又是清明亮朗,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的发丝极其柔软,发顶却有一簇很倔强,如她的人。他的掌心在她的发上流连了会儿,似乎极其不舍离开,隔了好一会才低声开口:“过几天再跟你说,我先走了,你等我电话。”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程蔓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的尽头,怔然了许久,才想起,似乎很多年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却有一种奇异的错觉,似乎他曾带着这样暗无天日的沉寂与隐痛,不经意的钻入她的眼里。

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中旬。这段日子程蔓很忙,与同科室的邵医生交接工作,到大使馆办理手续,给手头上负责的几个病人检查、手术、复诊,赶论文——尤其是这论文,说起来她就头疼,上月底她回老家时已将完稿的论文交给傅老,可没隔几天傅老就一个电话传唤她,当面指出她有一个论点犯了原则错误,而那个错误早在数年前就有学术权威纠正过来了,但她居然没注意到并且继续沿用,导致后面的观点一团糟。傅老对此没说太多,只让她好好反省,以后不要再重蹈覆辙。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程蔓­性­格向来倔强认真,有时候转不过弯来。

傅老若是狠骂她一顿还好,这么轻描淡写的,反而让她当场红了眼眶,差点哭了出来。心中说不出的自责自省,她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不仅亵渎了学术,还让老师对自己失望……

眼瞅着小徒弟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瘪着嘴巴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傅老叹了口气,自觉态度过于严肃了些,遂收回严厉神­色­,缓和道:“你也别想太多了,人这辈子总要犯点错误,这个不重要,重要是知错能改。我看你是最近被太多事情分了心,没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这可不像你了,你回去好好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想清楚了再认真修改你的论文。”

程蔓重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老师。”

昏天暗地的忙了好一阵,程蔓几乎瘦了一圈,原先还有些圆润的下巴现今已瘦成尖尖的莲角,看得找上门来的杜晓培心疼不已。

“就你这样一直忙忙忙,肯定要把身体搞坏的。”坐在沙发对面的杜晓培探过身体,捏捏她下巴,十分不满,“下巴没­肉­,不可爱了。”

“别闹!“程蔓一巴掌拍开她,白眼甩过去,“十娘,你大早上来我宿舍就是为了挤兑我来的啊?那恕我不远送,再见。”

“我这不是心疼你吗?”杜晓培嘟起红艳­性­感的嘴­唇­,索­性­坐过去,嗲兮兮的贴到程蔓身边,“宝贝,你以前没有这么无情的,以前呐可爱多了,就是读书读得有点傻……”

程蔓被她呼到耳边的气吹得痒痒的,赶紧挣扎欲跳开来:“哎呀别靠我这么近行么姐姐,还有别对我耳朵吐气!小心你家男人看了吃醋!”

杜晓培动作一顿,哎呀一声拍了下自己额头:“差点忘了正事!”又低首在包里掏了会儿,翻出一张烫金的­精­美请帖出来,递到程蔓面前,笑起来道,“瞧姐姐够意思吧,亲自给你送请帖来了。”

“本来我以为伴娘不用送请帖,没想到这也要的!”杜晓培好生烦恼蹙着秀眉,“你说我们这么熟了­干­嘛还多此一举,可林子秋偏偏说劳什么子的‘礼不可废’,迂腐!”

程蔓一怔,接过来,翻开看了眼日期,五月二十日。其实之前试好伴娘服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是这日,可如今还是有点适应不了:再过三天,这个与自己走过四年大学时光的美丽姑娘就要结婚了。

“想什么呢?”一只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回神过来,摸了摸后脑勺,她嘿嘿笑道:“心情挺复杂的,吾家有女初长成啊。”又觉得自己语气生硬了些,赶紧又补了句,“你幸福就好了,真的!”

这都说的什么啊……

程蔓尴尬的住了嘴,对自己有些无语。再看杜晓培,这火辣脱线的妞儿却是坐在那儿,笑眯眯的看着她,她妥协了,眼眶一热,挪过去抱住她的肩膀,低声说:“晓培,不怕你说我矫情。你可一定要幸福啊,林子秋被宠坏了,你千万别纵着他了……他如果对你不好,一定要告诉我们,不要藏着不说。你总说我读书读傻了,其实我们几个里,就你最傻,你最傻了!”

杜晓培笑着拍了她一下,话里却有哽咽:“知道啦!”

☆、伴娘不是这么好当的(修BUG)

杜晓培与林子秋两人的家庭在B市都颇有盛名。杜晓培家从爷爷这辈就是搞医疗器械出身,这么多年积累下来财名都有了,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在B市扎下了牢牢的根基;林子秋父亲从政,母亲是知名女导演,家境亦是十分殷实。两家长辈对子女的婚姻很重视,定下婚期后小两口完全不用­操­心婚礼事宜,全交给长辈一手­操­办。

对此杜晓培乐得轻松,优雅的一撩头发,扭头:“反正林子秋那厮不上心,我还­操­这份心做什么?”

老刘深沉地看她一眼:“晓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啥?”

“结婚呗,反正你们俩还没领证,现在后悔你还是单身贵族一枚!”

杜晓培笑起来,面容灿若春花:“老刘,你错了,我不会后悔,我要慢慢折磨林孙子,用一辈子来收拾他,要后悔让他后悔去。”又在时装店的试衣镜前转悠了一圈,没心没肺的说,“诶你们看我是不是胖了?这个码子的我以前穿刚好合适,现在胸口这里怎么绷绷的……”

阿毛摇头,吐出两个字:“傻缺!”晓培难道不知道这也同样代表着,她得赔上自己一辈子吗?

程蔓暗暗叹气,心中仍担忧着杜晓培与林子秋的未来,可感情是他们两人的事,怎好让他们这些旁观者Сhā手?更何况,她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又有什么资格去对杜晓培的决定指手画脚?

两天前带着新交的女友环球旅行的罗帆归国,打电话请她吃饭,她忙得不可开交,实在脱不开身,就婉拒了,末了罗帆开口来一句:“程蔓啊,话说你知道师兄哪去了不?我给他打电话怎么尽是关机?打给他秘书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是不是和你腻歪着怕人打扰啊……”

程蔓打断罗帆的胡言乱语:“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没有跟我在一起。”

那头罗帆很是失望的“哦”了声,嘀咕挪揄道:“敢情师兄还没把你拿下啊,这也太逊了……”

程蔓轻轻挂断了手机。

点开通讯记录,这已经是第八天了,秦准消失了八天,一个电话与短信都没有,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医院他一向是很少来的,听说这礼拜的董事周会他没有参加;听人说他回国后,身兼多家公司的大股东,自己的公司总部在美国;听说他很重视私生活隐私,常去什么地方连秘书都不清楚……

这些都是听说来的,她了解他太少,以至于他一与她断了联系,她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五月二十日很快来临,这天,程蔓三点不到就起了床,打理好自己后抓起包就往杜晓培家赶去。到了没几分钟,阿毛和老刘也来了,身后还呼啦啦带着一大群请来的婚礼工作人员,几名化妆师、美容师左右开弓,先给伴娘们简单地画好了妆,然后一窝蜂扑向了新娘子。

杜妈妈是很典型的贵­妇­人,个子小小的,身材皮肤保持得很好,对她们几个笑得很和气,还在一边帮忙打理,瞧着杜晓培一脸睡眠不足­精­神不振的模样,笑着嗔怪了几句,可程蔓分明看到她几次偷偷背过身抹眼泪。她看在眼里,心里也有点酸酸的。晓培是独生女,家里宠着爱着二十几年,就这么嫁到别人家了。也难怪杜爸爸一直不肯出来,听杜妈妈说在卧室里抽了一晚上的烟……

七点,门外响起了鞭炮声,新郎的豪华车队浩浩荡荡到达,一身阿曼尼西装的林子秋俊朗逼人,身后几个伴郎也是相貌堂堂,这些个社会­精­英如今站在关得死死的门外个个神情紧张。

其中尤以新郎林子秋为甚。老刘与杜家其他女眷出了无数个坏主意刁难“迎亲队伍”,拖延了老长时间又叫他们大出血撒了无数红包,最后老刘摸着下巴与程蔓商量了下,觉得欺负得差不多了,这才大手一挥,放行。

林子秋已经被折腾得满头大汗,却只是无奈地笑看了她们一眼,率领伴郎军团奔进房间抢新娘子去了。

婚礼与婚宴地点都定在B市的锦江酒店,两家长辈大手笔包了两层楼,将婚礼现场装饰得十分豪华。鲜花簇簇,灯光璀璨,一身纯白婚纱的杜晓培说完“我愿意”后,林子秋突然探过身捧起她的脸,狠狠吻住她,引来阵阵叫好与哄笑声。

观礼的阿毛羞红了脸躲进丈夫的怀抱;两家长辈又是尴尬又是高兴的纷纷摇头;狐朋狗友们吹口哨狼嚎;作为伴娘充当背景的程蔓与老刘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微笑。无论未来是个什么模样,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就一定会不幸福?

婚礼过后便是婚宴,中午自助西餐,晚上满汉全席,程蔓作为伴娘为新人挡了不少酒,开始还没什么事,后来酒劲一上头就扛不住了。她酒量不算好,婚宴结束时脑袋已经昏沉沉的,脚踩在地上跟踩到棉花似的,轻飘飘没有边际。

杜晓培看不过去,又瞅着老刘已经醉成了一堆烂泥,逢人便傻笑,更是无言望天。后来与林子秋商量了下,就让两位伴郎分别护送伴娘回去,末了还横眉竖眼地警告护花使者们务必要将人安全送到家,途中不允许动手动脚偷吃豆腐!

程蔓被杜十娘的王霸气场逗得一直笑,上了出租车后还咯咯笑个没停,叫护送她回去的伴郎瞧着有趣,就笑着挪揄她:“程小姐,白天看你文文静静的样子,没想到喝醉了倒是­性­情大变啊。”

程蔓看了看身旁坐着的人,虽然眉眼儒雅长得不错,但并不是熟人,只听林子秋介绍说姓钟……便微收敛了笑,轻咳了声,疏离礼貌的轻声道:“对不起钟先生,我失礼了。”

没想到那人扑哧一笑,摸摸鼻头,有些自嘲的道:“程小姐,我们见过面的,你不记得了吗?”

程蔓一怔,又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可现下脑袋实在似乎是不好使,她在脑海中搜索了许久也没搜出对这人的印象,便老实的摇了摇头,面露抱歉:“不好意思……没什么印象了。”

“没关系,毕竟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伴郎先生笑了笑,脾气很好的提示,“我是子秋的大学室友,你记得上次校友聚会吧,去聚贤楼吃饭的那次,我也在的,就坐在你旁边那条沙发上。”

“我和孔旻在大学是篮球队的队友,我见过你来给他加油,喊得特大声的那个。还记得孔旻那小子曾说过要把你这个妹妹介绍给我们认识,”伴郎先生目光怀念,微微笑看着一脸茫然的程蔓,“没想到一下子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程蔓缓缓回过神来,她脑筋有些钝,眨巴眨巴眼,隔了好一会才笑了起来:“哎,原来是师兄啊,虽然我还是没什么印象,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不会忘掉了。对了,敢问师兄尊姓大名?我叫程蔓。”车窗外霓虹闪烁,灯火迷离映入她眼里,晶亮如星。

伴郎先生微笑的报上名字:“钟群,时钟的钟,人群的群。很高兴认识你,程蔓。”

没想到会遇到校友,程蔓酒醒了不少,一路上与这位钟姓师兄相谈甚欢,时间飞快,没过多久,出租车就停在了Q大研究生宿舍的大铁门外了。

来开门的守门大爷笑得意味深长:“小程,你对象送你回来啊?”

程蔓连连摆手,一叠声否认解释:“大爷您别瞎猜啊,这是我师兄,也是咱学校毕业的……”

钟群将程蔓红彤彤的俏脸收入眼底,温和的笑笑:“程蔓,我就送你到这里,子秋那里还要我帮忙的地方……对了,”说着,递给她一张名片,“我的联系方式都在上面,有空常联系,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程蔓迟疑了片刻,还是微笑的双手接了收进包里。

挥别了钟群,她往宿舍走去,回头一看竟瞅见守门大爷还是笑眯眯望着她,正有些疑惑大爷何时变得这么八卦,突然前方一黑,她躲避不及,撞上了个宽阔坚硬的胸膛。

白衬衫,最上头两粒银纹纽扣散了开,扑鼻而来是熟悉清冽的柠檬香气。

她微微一怔,心中已隐隐知道了对方是谁。阖眼又睁开,她欲推开,却被紧紧攥住了手腕,耳边是极低极低的嗓音,含着微微的沙哑:“你喝酒了?”

程蔓脸忽然涨得更红!秦准正俯首轻嗅她耳际的鬓发,用极其暧昧的姿势,温热的鼻息密密喷过来,暖暖熏热了她的脸。她觉得自己快晕厥了,本来就昏沉的大脑严重缺氧,该死的,他到底知不知道,守门大爷还在后边看热闹啊?!

用力推了他一把,她羞恼的压低声音道:“你不要这样!”却见他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双眸极纯极亮,如朗空皎月般盯着她,一声不吭。

盯得她心浮气躁。

☆、失控

用力推了他一把,她羞恼的压低声音道:“你不要这样!”却见他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双眸极纯极亮,如朗空皎月般盯着她,一声不吭。

盯得她心浮气躁。

秦准一直紧抿得嘴角微微一动,露出抹淡笑:“去哪儿……”目光触及她身上的小礼服,“伴娘服?今天谁结婚了?”

程蔓往宿舍楼走,看也不看他。

“胸口开得太低了。”

她定住脚步,羞恼万分,连胸前领口是不是真的开得很低都不敢看,她只知道,她非常非常不喜欢他说话的调调,百无禁忌,就算有外人在围观也不在意。酒劲很上头,一股子热气从胸口直往上窜,她低声道:“秦准,你想丢人的话走远点,别拽上我!”话罢,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很快就上了楼梯,脚步噔噔的踩得感应灯一个个接着亮起。

昏黄的晚灯晕晕笼住她娇小的身体,身后有脚步声稳稳的、不急不徐地跟上来。她低头往包里掏钥匙,掏了许久都没找到,大脑跟灌了浆糊似的乱成一团,她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才记起在出租车时曾经从包里拿过纸巾,钥匙会不会是落在车上了……

忽然身后伸出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手上捏着把钥匙,钥匙­精­准探进孔里,“咔哒”一声,门开了。

程蔓反应迟钝的愣了愣,待想明白了——顿时瞠目结舌,猛地转身过去,指着正笑望着她的男人,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怎么——!”

秦准看着她大舌头说不出话、憋得满脸通红的小模样,一双眸子深藏笑意:“上次来你家,我看鞋柜上里放着一把,猜想应该是备用的,就拿走了。”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被你拿的!”这根本不是备用钥匙!害她第二天出门前翻箱倒柜找了许久,后来没法了,还是跑去找守门大爷那拿备用的钥匙又配了把。程蔓气得七窍生烟,阖眼深呼吸,再睁开,她竭力压抑蓬勃的怒气,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冷静理智,“就算是备用的,你也不该拿走我的东西。拿来,”她伸出手,望住他,“把钥匙还给我。”

不敢肯定她是否喝醉,但绝对是喝多了。大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白皙滑腻如温玉般夺目的胸口到脸颊、从小巧可爱的耳垂到眼角,酒­精­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染成了粉红­色­,再轻覆上一层晕黄的灯光——这样的风景却并不止他一人看到。

他眸­色­一暗,却只是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顺势握住她的手。他的手修长­干­燥,凉凉的熨着她的掌心,也不给她反应挣扎的时间,将她带入了室内:“再不进来,对面住的就要出来看热闹了。”

程蔓立在门口,皱眉看着秦准以主人翁的态势进屋、换鞋、进卫生间洗手,出来以后从茶几下方拿出她新买的茶叶,驾轻就熟的泡了一杯茉莉花茶。她的思维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还愣着­干­嘛,进来。”

他淡淡笑起来,客厅米­色­的光把他英俊漂亮的脸渲染出一层淡淡的晕,周围的光影绰绰,程蔓被他一笑晃得眼睛生疼,胃里更是翻江倒海起来。

她倔强的站在门口,“这么晚了,你回去吧。”

秦准坐在沙发上,他的脸微微仰起来,马克杯中袅袅热气细细描画着他的眉眼,|­乳­白的水汽,­精­致漂亮的脸部轮廓,两者混成了一抹水墨工笔。他看着她,慢条斯理的道:“我姐和程观越的婚礼,取消了。”

程蔓立刻就怔在那里,她直直地看着秦准,心里只有念头,他告诉她这个做什么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话中微妙的含义,脖颈与脊背不禁僵住。空气几乎要凝滞住,唯有他还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端起平日里她用的杯子,茶还有些烫,他对里头呼了几口气,然后慢慢饮尽。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慢慢走了过去,立在他面前。顺手把额前的刘海抚到耳后,她的手指被盛怒灼得颤颤发抖,可她居然还能勾起嘴角笑了笑,问道:“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要我趁虚而入,还是想说婚礼取消跟我有关?”

秦准微眯眼,眼睛里似乎写着复杂的情绪,但是又转瞬即逝,他淡淡的说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种人?”

“这话我原句奉还。”她道,“你走。”

他的嘴张了又合起来,眼睛里有些情绪慢慢的变凉,语气陡然如夜­色­一般,沉到深渊:“程蔓,你就是个顽固不化的小东西。”他站起来,俯视着她,舌抵着牙齿轻笑,“我该说你太敏感,还是说你太迟钝?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你——”程蔓红了眼眶,强大的羞辱与怒意几乎让她控制不住情绪,扬起手掌直呼他的脸,“你走!”

秦准一把攒住她纤细的手腕,不怒反笑:“我不走。”他现在可以完全确定,这丫头片子就是喝高了,想问题说话都不经脑子——可没想到她的酒品会这么差,话没说两句手动脚却没个轻重。

紧紧桎梏住对他拳打脚踢的某人,他心想跟个醉鬼有什么好计较的。微阖了目,他从胸臆中轻吐了口气,然后俯首不由分说地堵住了她的嘴巴。

说实话,这样的吻滋味并不好,浓郁的酒­精­味充斥在两人的嘴­唇­间,她咬破了他的嘴角不让他侵入,两人一个怒火中烧奋力推搡,一个强势霸道步步紧逼,铁锈味与酒­精­味矛盾的混成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几乎要让周遭燃烧起来!

直到她停止了挣扎,呜呜小声的开始哭泣。

“乖,终于安静了。”见她在哭,他反倒笑了,揉揉她的发顶,似乎是安抚她,也似乎是在平息他内心狂烈得几乎无法控制的燥动。

他还是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

他倾身将她拥在怀里,不顾她的挣扎,将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掌心有炽热的温度,而­唇­边轻轻擦过她的发丝。他微叹了口气,声音有些疲倦与沙哑:“我外公去世了。”他慢慢的说,语气很平静,“脑中风,只撑了三天。”

“所以我姐的婚礼没办法举行,你听明白了吗?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

许久没得到回应,埋在他胸口的女孩子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疑惑地正欲低头,胸膛一股力道骤然将他推开——却已经来不及。

秦准无奈的看着洁白昂贵的衬衫染上了大片污渍,解开纽扣脱掉,丢入洗衣机,又看了看冲进卫生间、跪在马桶前吐得天翻地覆的身影,一时间竟失语。

将女人吻到呕吐,这绝对是男人的耻辱。

卫生间传出哗啦水声,他走过去,见程蔓正蹲在那里,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她瘦了许多,蝴蝶骨微微突出,背对着他像小动物似的轻轻颤抖。仿佛只是一瞬间,他就心软了。对她还能有什么恼怒愤懑?她就是这样的,平日聪慧伶俐,舌灿莲花,面对感情却又木讷笨拙,不解风情。他一直是知道她的,却不知为何总被她这样的态度激怒。

似乎是听到后方有动静,刚刚漱完口的程蔓犹如受惊般蓦地扭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惊惶的看向他,睫上还残挂泪珠,又飞快的转移开,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秦准道:“我现在要借用你的卫生间洗个澡,你要么先出去,要么……我当面脱给你看?”

然后毫不意外的看着她就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从地上一个窜起闷头冲了出去。他克制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却见小兔子又折返,立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他,眸光微动,声音低如蚊讷:

“……对不起。”

他一愣,以为她是对弄脏他的衬衫说抱歉,笑着道:“帮我找一件合适的衣物是不是会比道歉更好?”

程蔓这才注意到他上身未着半缕,脸轰的烧得通红,却还是强撑着没挪动步子,抿着嘴­唇­,又说了遍:“对不起。”

这回他听明白了,目­色­微暖,眉头舒展,嗯了声:“我原谅你。”

她定定看了他几秒,这才跑回去,没多久给他找了件宽大的白T恤:“这是医院里发的文化衫,我只有这件你穿得下的……”她有些不知所措,尴尬的解释着,又道,“你先穿着,如果实在不喜欢我去给你买……”眼珠子转来转去、东瞥西瞧,就是不愿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唯有烧红的耳后根透露了她的心思。

秦准接过T恤,她立马触电般缩回手。明明羞赧又佯装镇定的样子挠得他心痒痒,心念一转,随手将T恤搁在一边,他一把拉过正欲跑路的某人,旋即拧开了莲蓬头。

程蔓猝不及防被他那么一拽,顿时扑进了他怀里!微凉的液体迎头盖下,没消半会儿就浇得两人一身湿透。程蔓愣了几秒,直到感觉一股温热的柔软轻轻含住她的耳垂——顿时倒抽口冷气,想也没想就一巴掌拍过去,却被他顺势捏住手腕,施力将她整个人摁在了墙壁上。

“你走开!”她整个身子都被笼进他覆下的­阴­影中,他光­祼­­精­壮的上身紧贴上来,灼热炙人的温度透过她湿透的衣服传达过来。她惊惶地望见他眼中的欲望愈燃愈盛,吓得几乎语不成声,奋力扭动想要挣开,“秦准,你不能!”

“别动……不要动!”秦准紧紧按着她,懊恼的深呼吸。本来只是想逗逗她,却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理智告诉他,不能继续下去了,不能,会伤害到她,他得慢慢来。现在必须放开她。可是这么柔软曼妙的身体,散发微妙的香气紧贴着他扭动,她身上的小礼服还没换下,低头便是大片白皙柔­嫩­的肌肤张狂地涌入视线。

他嗓子着了火,­干­涩得说不出话,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顺从身体的欲望,对着那满目腻人的白皙铺天盖地的吻了下去!

程蔓吓坏了,这样的秦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就连那次……也没有这么的失控,她的衣服快被他扯坏了,下面硬邦邦的顶着。她是医生,熟悉人体的生理构造和反应,隐约觉得这次不一样,吓得浑身发抖,还没开口眼眶就红了:“秦准,你不要这样——啊!”话未完,她蓦地瞪大眼睛尖叫出声,秦准已经拽下她的胸衣,一口含住。

像被点中了|­茓­道,她身体瘫软下去,脚一软得几乎快要站不住跪下去,慌乱中只能拽紧他的胳膊支撑住。他温热的口腔细细包裹着她,舌尖糙糙刷过顶端,她低喘了声,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从深处升腾而起,侵袭着她所有的感官,视线忽然模糊一片,她睁大的眼睛里滚出泪珠。

秦准猩红了眼眸,手掌沿着小腹一路往下,徐徐探到了大腿内侧,修长的手指揉捏了几下,强势闯入那个从未有人侵入的神秘区域。程蔓惊喘了声,紧抓住他的胳膊,脑子嗡嗡的空白了半响,忽然开始剧烈的挣扎,她害怕了,眼泪无声流了下来,哀声向他求饶:“不要,秦准,我求你不要,我很怕……”

秦准一声不吭压着不让她动弹,慢慢把手指退了出来,就在程蔓松了口气之时,忽然又再次推了进去。“秦准!”她低声哭了出来,狠狠咬住他的肩膀,脑中浑噩晕沉,她觉得自己快死了,这个人却无论如何都不放过她!他不敢太深入,速度却很快,他的肩膀已经被她咬出了口子,口腔充斥着血腥味,他却无动于衷,直到她浑身剧烈颤抖不止后瘫软在他身上。

他抱住软成一滩水的女孩子,她的头伏在他肩膀上重重喘息,胸口起伏了几下,他俯下头吻着她的耳垂,抓着她的手往下方探去,在她耳边低声沙哑的道:“蔓蔓,帮我,帮帮我……”

程蔓眼睛紧闭,莲蓬头洒下的热水氤氲了周围,她睫毛颤抖着,完全没办法阻止他的动作,她全身的力气都被他抽走了,直到指间触到那坚硬的灼热——她再也控制不了羞耻的哭出来,这个人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对她做这种事……

秦准怜惜一边边的吻着她的眼皮,他身体烫得太要烧起来了,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身下的女孩子动作很青涩,可单是这样简单的肌肤贴合摩擦,就已经足够让他彻底失控。

……

直到一切都平静下来,周遭的温度渐渐下降,秦准将女孩子搂在怀里,用浴巾抱住。却发觉她安静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却见程蔓苍白的脸­色­透着奇异的嫣红,见他看向她,紧抿的嘴巴颤了颤,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谁说我不会写­肉­的?这真的是有尺度的­肉­啊!

PS:这章昨天就该发的,但我昨天回来比较晚,恰逢晋江小受大抽,反复刷新直到熄灯,也没能刷新进来。给各位等文的亲说声抱歉,来么个。

另:前几天出门去了,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上了个小红字榜,对晋江的榜单制度还不是很了解,不过听说需要达到一定的数据才能得推荐什么的,不然会被冷藏(?),既然如此,嗯,大家看得高兴就多撒花多收藏下吧,感激不尽=3=

☆、大城小事

一觉醒来,窗帘大大拉开,满室阳光。宿醉的头疼让程蔓有赖床的冲动,但她没有忘记今天还要上班。

阵阵早餐的香气从厨房飘过来,她晃过神,脑仁顿时一疼,昨夜的记忆清晰地潮涌而至,连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呻吟着抱住枕头往脑袋上狠狠砸了几下。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在床边坐了下来,想了半天,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秦准的行为已经完全构成­性­­骚­扰,她虽然喝多了但也不至于理智全失,怎么到最后会演变到那个程度?可他也着实太过分,趁人之危。想想就来火,程蔓袖子一挽踏步出了卧室,要向姓秦的说清楚,要与他划清界限!

秦准正在熬粥。

煤气灶上开着朵小小幽蓝的火,粥熬得差不多了,他将火拧灭,拿起勺子慢慢搅拌,动作娴熟优雅、行云流水,他的侧脸专注沉静,大约刚洗完澡不久,八分­干­的头发柔软垂在额前,简单的衬衫休闲裤,袖子挽起一截,露出线条优美的手腕,他向来是长得比女人还要秀­色­可餐的,就这么站在清晨的光里,明冽美好,一瞬间定格成了隽永清新的画。程蔓想,时间待他真好,如今他已经长成有致命魅力的男人了。

正发着怔,他已经戴上隔热手套将粥从灶上端起,转过身来一眼就瞅见了她。程蔓下意识地想跑,可她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最后只能像被撞破什么似的,局促困窘的站在厨房门口,明知故问:“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问完后就想抽自己,错了,应该直接开口要他走人!秦准没理会她的问题,瞥她一眼,眸里闪动笑意:“洗漱过了没,过来吃早饭。”他神情自若的坐在餐桌前,明明是轻佻嚣张的人周身却散发着温暖美好的气息。

程蔓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抿了下嘴巴,不吭声了。看来他并不很介意昨晚的事情,执意要装傻,既然如此,那她也从善如流,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都不是多话的人,气氛又诡异,两人无话的吃完早餐,加了葱花与香菜的白粥清甜美味,含进嘴里仿佛要化开般糯香无比。搁下筷子以后,程蔓有些生硬的说:“谢谢,很好吃,碗筷放在这里我来洗就好了。”

秦准看她一眼,­唇­角小小勾起一个弧度,有些意味难明的样子,却没再说什么,嗯了声,立起身来,如她所愿的道:“那我也该走了。”

她心想快走吧不送,脸上很平静地跟着站起来,清淡的眸子一同如往:“嗯,再见。”宿舍再过一礼拜就要交还给学校了,她的东西要在短期内全部搬走,毕业论文她已经交给傅老,签证也下来了,今天回去上班继续交接工作,大后天结算工资。这一切都在提醒着她,她即将离开这个城市,远赴重洋到地球另一端,开始崭新的生活。

程蔓辞呈批下来这天,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一是赵迁跟家里闹翻了。起因是前些日子赵母塞了个刚回国的世交姑娘让他照顾,也没多久的事,那姑娘查出怀孕了,两家长辈震惊,海龟女含含混混的不说明白,一逼问就哭得梨花带雨。长辈们再一想平时赵迁沾花惹草的做派,就认定了是他混小子­干­的好事,要人赶紧把姑娘给娶了。

赵迁冷笑:“感情是觉得我好欺负了,一个个上赶着玩儿我呢!那女的我连名字都没记全呐,想让我当便宜爸爸,嘿——我还真受不起了!”

又说:“哎程蔓你说,我回国以后怎么尽遇到些破事啊,难不成祖国妈妈因为我投奔资本主义就把我给记恨上了?哎你说这也不对啊,当初也不是我愿意出国的啊,还不是当年拉肚子误了高考,我家老头子非逼我去的嘛!”

程蔓也心有戚戚,想这孩子真是倒霉催的,好事不上门坏事天天来,前些阵子也是,不是挨揍就是给病人诬陷,若是真有关联还好,还偏偏都是些追根究底跟他没半点­干­系的。想了想,说:“大概是你出生的方式不对,导致体质出了问题。”

赵迁迷茫的思考了会儿,说了句没听懂。

程蔓耐心解释:“天生带煞的意思。”

赵迁还是没听懂,作为海归人士很好学的问了句,“天生带煞”也能这么用吗?

程蔓摊摊手,理科生是无辜的。

二是前往财务处结算的路上时,在走廊拐角恰好遇见了同科室的小邵医生,正背对着她打电话:“……今天结工资了……赵迁昨天来找过她,没多久就出来了……嗯,我会看好嫂子的,哥你放心……”

邵亦磊挂了电话回身,就见程蔓医生双手Сhā在白大褂的兜里,正站在离他十米不到的地方笑眯眯的瞅着他,吓得连说话都结巴起来:“程、程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程蔓抿­唇­一笑:“怎么不叫嫂子了?”

邵亦磊哭丧着脸:“程医生我错了。”之后吞吞吐吐的由头到尾交代出来,原来邵亦磊是秦市长以前秘书的儿子,与秦准念的同一所中学,两人私下交好,以兄弟相称。高二时邵亦磊的父亲去世,秦市长资助他念完了大学。大四那年秦准出国,邵亦磊受他之托好好照顾某人,并定期向组织汇报其情况……

程蔓若有所思地看面露菜­色­的邵医生一眼:“这么说来,你是为了我才进的承恩医院?”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邵医生平时少言寡语,待人腼腆,存在感极弱,院里的同事偶尔说起他来,一般就是“哦,你说小邵啊,人还可以”或是“小邵长什么样来着,好像从来没注意过”一类,就连与他同科室的程蔓,也常常会忽略掉办公室里还有这么一号人存在,更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秦准安排进来监视她的“细作”。

邵医生一愣,讷讷道:“也、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这里蛮好的,我很喜欢。”边说着露出个腼腆谨慎的笑容来,小心翼翼的说,“程医生,我哥真的很在乎你,你知道的,他那样的人……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在意一个女孩子,我们都希望你们俩能有好结果。”

说起来程蔓是个很闷­骚­的人,心里憋了一肚子的郁气也不会对陌生人发作,虽然小邵医生不算陌生人,但毕竟只是泛泛之交,对于这样对他们之间的情况一知半解的局外人,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了,只风淡云轻的笑笑,说了声得去财务处结算,打个招呼就走了。这种感觉很微妙,曾经所有人都不看好她与他的恋情,她却不管不顾一头扎了进去,最后的结局教会了她这个世界很无奈,年轻的生命充满了变数,有些东西并不是你以为可以永恒就能永恒的;而当她等到心灰意懒以后,又有一些人冒出来,告诉她不要这么执着于过去,不要不识好歹,好马要懂得吃回头草。

十八岁的程蔓不懂得如何追求暗恋对象,不懂得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喜欢,不懂得如何去挽留一段舍不得放弃的爱情,笨拙得像个学步的孩子,边摔边长大。而那个十八岁早已走远了,秦准的背弃耗尽了她对爱情的所有期待,于是这么些年平平淡淡的过去,说不上来还有什么原因,她却再也没有了重新开始的勇气与念头。

下午的时候程蔓开始收拾办公桌,清理属于她的东西。隔壁小儿科与五官科要好的几位同事凑过来找她,说大伙儿想给她办个送别会,叫她选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她也没啥矫情应了下来,末了补充道:“到时候可别叫我付账呀,还有,我就要走了,你们是不是该给我点礼物表示一下啊……”

“得了吧你,你到了美利坚怎么说也得给我们带点特产啊啥的!”

“成,我给你买每个人都捎一条夏威夷沙滩裤。”

……

一群人嘻嘻闹闹,最后商量好时间,就定在周末晚上七点,沿江大道青枫俱乐部不见不散,到时候除了程蔓,账单其他人分摊。程蔓对此结果表示满意,说:“你们真够意思,就是我有点过意不去啊。”

与医院一­干­人等告别后,程蔓抱着装满杂物的纸箱刚走出大门,双眼朝前一瞥,就愣住了。

程观越正站在喷水池旁边,身姿挺拔像郁葱的白杨,眸­色­清澈,嘴角温暖看着她。为什么说温暖呢?彼时正好是正午,阳光越过喷泉,让密密水雾撕裂成七彩的小珠子,他就站在那里,整个人望过去似被水雾朦胧笼着,像那个从来未曾走远的时光。

程蔓走过去:“哥,你怎么在这里?”

程观越极淡的笑了下:“当然是来接你的。”

程蔓:“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过来。”

程观越道:“很巧,我没有开车来,不如你送我吧。”

程蔓摸摸头,笑不出来了:“哥,你和嫂子的婚礼是要推迟了吧?这回我可能参加不了了,不过到时候我会记得给你寄新婚礼物。”

程观越一下子便不说话了,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却终没有开口。只是那样脸­色­莫测的、眸光发凉的定定看了她许久,却没在她脸上搜寻到任何异常神­色­,半晌才道:“程蔓,我有话想和你说。”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我今天和教授约好有事。”

他拉了下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他的掌心很凉,程蔓心一怵飞快地甩开,他的脸­色­更差,却是沉默着,一双清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里头掠过无数情绪。

程蔓退后几步,抿着嘴巴向他笑了下,说:“哥,再见。”

“程蔓。”

程蔓已经往地下停车场走,听他低声唤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回过了身,冲他无声地摇了摇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发晚了>_ PS:今晚回来可能还会更一章,大家在10点50前来看就好,如果这个时间没更,那就是明天中午更:)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青枫俱乐部说是在繁华的沿江大道,其实位置挺偏,要开车绕过一个小巷,然后再拐个弯过几条老街才能到。B市这个古老的都城还残留了许多岁月的痕迹。粗糙石板铺就的朴实街道,玲珑六方格的人行道,木砌的房屋错落有致,就连西式咖啡厅都流露出古­色­古香的韵味来。青枫俱乐部几百年前曾是将侯府,战争年代几乎毁成残垣,几年前被市里某位大人物买下翻新改建,去年完工,基本还原将侯府当时的建筑。若是白天来看,百年沉淀扑面而来:亭台楼阁矗立,飞檐琉璃瓦,黄金巨狮镇门,处处透着股王八之气。

而到了夜晚,青枫俱乐部摇身一变,成了夜生活的天堂。高高挂着的红灯笼晕出妖艳的光,服务生悄无声息的给每个茶座点起古­色­古香的灯盏,推出活动柜台,灯光一转,音乐响起,餐厅成了酒吧,光怪陆离的映着男人女人的脸,觥筹交错,喧嚣的音乐与浓郁的酒味混在一块儿,成了人们彻夜狂欢的前调。

“程蔓,你身为东道主居然迟到,该罚几杯酒你自己掂量啊!”刚推开包厢,迎面就是同事的调侃,程蔓连声道歉:“刚才导师临时找我有事,不好意思啊来晚了啊。”傅老真找她有事,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说美国的学校有回复了,她希望师从的那位教授对她的履历很满意,同意收她做学生。

赵迁一手晃着装了冰水的玻璃杯迎上来,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包厢正中的沙发上,啧啧抱怨道:“大伙等了东道主近半个小时,傅老也太不近人情了。” 包厢里有很多人,都是平时关系较好的同事,程蔓理亏的嘿嘿笑了两声,却说:“哎怎么我成东道主了,不是你们付账吗?”惹来大伙儿一致的嘘声,赵迁往她额头上敲了记,笑骂:“德行!”

她一巴掌拍过去,心情还是很好:“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懂不懂?”

赵迁一双桃花眼在昏暗的包厢里亮闪闪的,很不屑地一撇嘴:“对付你,就得用流氓手段才制得住!”

程蔓平时在单位上给人的印象都是和善不失正经,为人处世一丝不苟,又因为还是学生,平时下班很少与他们聚一起,也没见她有过什么桃­色­事件,所以赵迁这言行一出,顿时叫众人闻出不寻常的味道来。

小儿科的杜玫医生名校毕业,长相甜美身材魔鬼,追求者甚众却对赵迁同志一往情深,这个大家都知道。程蔓暗叫不好,看了眼俏脸发白正喝酒掩饰的杜医生,心里纠结非常。平时杜医生与自己交情不错,两人私底下常聊些年轻人喜欢的话题,还曾经一起逛过街。这下可好,都让赵姓某人给搞砸了。

“瞎说什么呢?”尴尬的笑了笑,她借着昏暗的光线瞪他一眼,还是觉得不解气,就狠狠踩了他一脚,赵迁痛得龇牙咧嘴,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打情骂俏?

口腔科的唐医生说:“程蔓,傅老找你肯定是关于留学的事情吧?话说我们单知道你要去美国读博,但都不知道你是去哪个学校,是吧大家?”

这话题转得很是生硬,不过程蔓打心底感激唐医生,笑着答:“宾夕法尼亚大学的临床系。”

“好家伙,这学校名声可是响当当啊,程蔓你牛!”

“好说好说。”

赵迁低低笑道:“呆子,也不知道谦虚点。”

程蔓嘴角微抽,心里真想封了他这张惹祸的嘴巴。

一伙儿正拼了几张桌子在搓麻将,见正主来了就收了桌开始打牌,唤了服务生送上酒水,唱歌的唱歌,拼酒的拼酒,总之怎么疯怎么来,后来玩着玩着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这提议一出顿时得到大家赞同,程蔓心里发憷,清楚这些个人今晚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就第一个举手表示强烈抗议,之后遭到残酷镇压,代表人物当然非赵迁莫属。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第四轮的时候酒瓶子在光滑的桌面上咕噜噜转了几圈,最终指向了她。上一轮的输家是唐医生,选择了大冒险,结果让程蔓突发奇想的主意“跑到包厢外对看到的第一个人大喊‘我的目标是没有蛀牙!’”整得灰头土脸面红耳赤,这次是恨得牙痒痒,对同科室的赵迁说:“赵少,这回你可得给咱好好报仇!”赵迁是第一轮的输家,惩罚是一口气喝光整瓶伏特加,主意自然也是程蔓出的。

叫你丫跟我玩暧昧。

程蔓可不想出什么幺蛾子,这些个人­精­肯定是要报复她,连忙道:“我选真心话。”

“你!”唐医生气得倒仰,因为前面三轮大家都选的大冒险,他都忘了可以选真心话了。

程蔓大笑,得意地瞟了赵迁一眼。眸光流转,梨涡深深,赵迁正笑嘻嘻地看着她,本来就有些喝高,被她这么一笑,竟心跳加速的怔住了,一时无话,只愣愣地盯着程蔓看。众人面面相觑,程蔓更是尴尬,这回连杜医生的表情都不敢看了,心里大骂了赵迁几句,打圆场说:“­干­嘛非要个醉鬼提问,你们随便来个呗。”

“那我来问一个问题吧,”开口的是杜玫,一笑说不出的天真妩媚,“程蔓,你有谈过恋爱吗?”

乍一听这雷人问题,程蔓愣了愣,看过去只见杜玫笑容甜美,眼中却是认真毫无笑意,暗叹了声,心想这都是哪门子的破事啊,赵迁你个祸害­精­!可也不能不回答,驳了杜美人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无所谓的道:“有过,不过现在没有。”

“是初恋吗?”

程蔓笑:“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我有权不回答。”

大家一开始都不敢吭声,见程蔓有意回避八卦,气氛立马又活络开来,又是调侃又是逼问,她实在招架不住只得连连求饶。赵迁这回倒是老实,大概是喝太多了,就躲一边喝冰水醒脑。

没想到祸不单行,下一盘酒瓶又转到程蔓。程蔓心想这下好,天要亡她。

却不料杜玫没有追问上一个问题,只抢问道:“你的上一任男朋友我们认识吗?” 程蔓纠结了。她明白杜玫想知道什么,答案虽南辕北辙,可若说出来不仅是她,其他人也都会误会的。想了想,还是保守的答:“应该认识。”心里默默补充句:因为他现在是承恩医院的董事长,咱衣食父母。

杜玫看了她一眼,垂下头闷声不响地喝了口饮料。可就是那么一瞬,眼神却凌厉锐利地叫她适应不良。包厢里的气氛又诡异起来,又在心里骂了句赵迁大祸害,程蔓笑眯眯:“继续……”

“抱歉,我来晚了。”门开了,走进一人,身影挺拔,微扬着漂亮的嘴角,一双黑眸在昏暗的灯下流光溢彩。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PS:奈奈开了个古文《染就桃花》,腹黑小萝莉被黑心皇子圈养的血泪养成史,正在积极攒稿中,大家有空去看看,收藏个撒个花什么的最有爱了

再PS:中午匆忙,没发现封面让贴心的编辑换了,很喜欢。

☆、青枫遇故人(小修)

秦准是专门冲着程蔓来的。前天好友邵亦磊打了电话给他报信,说程蔓应了一­干­同事的邀,在青枫俱乐部定下包厢聚会,又嬉笑着告诉他那事穿了帮,她已知道邵亦磊是受他所托,充当了“眼线”的角­色­。他便一整天有些心神不定,几回开会都移了心绪,时时注意着手机动静,心怀期待地等待那人怒气冲冲的一句“秦准,你这人——”。

邵亦磊会暴露其实并非意外,他本意就是想让程蔓“无意”撞破。她平时虽温和无害,却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个­性­,若是知晓这几年都被人悄无声息地盯梢着,肯定要气得恨不得咬死他。

山不让我就,只好令山就我。程蔓的拒绝如此明显,加上那天的早晨,她从容淡定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令他无奈叹息之余也只好另寻他径。他早寻思过,逼得太紧不好,看得太松也不好,不如略施小计,让她一气之下主动来找他。即便是找他麻烦。

不料他等了整两天,却不见她有什么反应。随着时间流逝,心情便由帷幄笃定转为焦虑,又由焦虑生出了微微的怒气与力不从心的自嘲。他怎么会忘了呢,她一直是这样,就算心里再怎么气他恨他,只要不到她跟前挑起来,把人给惹急了,她便能给他装得若无其事,然后坚定又决绝地将他推得更远。

这­性­格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

推开包厢门之前,他已在外头停留了几分钟。并非犹豫,只是突然想到自己仅是心念一动,脑子一热,便招呼都没打,丢下工作,丢下一­干­陪他加班的下属,直接从公司驱车过来,直至到了门口,胸臆仍激涌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门未掩实,包厢内笑语不停传出,他却单单从那嘈杂中听见她温吞如清水的嗓音,听见她静默了数秒,不紧不慢的回答同事的问题:“应该认识。”

简单四字,让他胸口骤然一紧,双拳紧握。那些曾在午夜梦回无数次的年少记忆飞快窜入他的脑海,又是甜蜜又是痛楚。他知道这些年来她没再谈过恋爱,所以那人问的“男友”自然指的是他。却又加上了“前任”两个字,意味便完全两样。

一时间竟无法忍耐,径自推门。她正坐在包厢正中的那张沙发上,一入便撞上了她惊诧讶然的纯黑眸子。这一瞬时光倒流,他恍然忆起那年与室友驾车自助露营,不料车中途抛锚,几人蹲在荒郊野岭的地方互相调笑乱出主意时,凑巧遇上了校友包的旅游班车,又很凑巧的与他们同路,而更凑巧的是,竟会在车上看到坐在最后一排,脑瓜子一点一点,正昏昏瞌睡的那个女孩子。彼时他对她的印象仍停留在她是程观越的青梅竹马上,心中并无多少喜欢,但也存了些好奇与探究,见她身边恰好有一空位,便无视室友一上车便忙着泡师妹的猥琐之举,径直走去在她身旁坐下。

她沉沉睡着,并未因周围小小的­骚­动而转醒,反倒是阖眼靠着玻璃窗,脑后束着的马尾随颠簸的车子俏皮的一跳一跳,细眼看去,她睡容安静乖巧,两排纤长浓密的睫毛黑黑覆下,嘴巴不似那日见他一样,有些紧张拘谨的抿着,反倒是微微张着,嘴角还有一丝微不可见的——

他当即便弯了­唇­,正瞧着好笑,她忽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似是受到惊吓般低声啊了声,仿佛春风拂柳飞燕掠湖,又仿佛云层破开曙光乍现,叫他心头一荡,霎时无话。

这厢程蔓毫无防备见着他推门而进,一下子就懵了。众人反应不一,赵迁正头疼地蹲在角落解酒,愕然回头又是一愣,思绪转了几转,视线下意识就投向了程蔓。却见她怔然望着那人不语,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胸口堵着,有些气闷有些惆怅,面上却强抑着没表露,只站起身,低笑了一声,音量不大:“董事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声……”

包厢里的大部分人虽没亲眼目睹素来低调的新董事长真颜,但也通过一些财经杂志报纸刊登的照片上见过他,此刻是各种惊讶揣测,纷纷上前打招呼。

秦准也没注意到谁到底是先出的声,他的注意力全在一人身上,笑了一下答:“你们继续玩,我是来接人的,不巧打扰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家出了大事,匆忙之下没带电脑就走,无良作者只记得给学校请假,忘了向众亲请假,负荆请罪之Orz目前仍在信息闭塞的小村子里用手机码字,不知道码了多少,但我写了好久……更新表示我还活着,大伙儿等我!明天启程返校,我会连续两天双更,嗯可能会更多。

☆、那些狗血的小事

说完很悠闲的倚在门外,似乎并无进来的意思:“程蔓。”他叫了声,瞬间成为八卦视线焦点的程蔓按捺着掐死他的冲动,稳稳放下杯子,心平气和的对同事们说了句大家先玩我待会回来,然后站起来镇定的往外走。这时秦准道:“今晚算我请客,大家好好玩,我和程蔓先回去了。”

众人欢呼,有大胆点的调侃:“董事长,程医生把你藏得可严实了啊,跟她同事这么久都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已走至门口的程蔓笑骂道:“董事长开玩笑你们也信?喝高了也别拿我开刷呀!”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清朗的懒洋洋的嗓音响起:“是啊,我说你们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别玷污了我家程蔓的清白。”

秦准微微一愣,视线循声而去,望见包厢角落里站着的人,目光些许波动,却只笑道:“原来是赵院长的小公子,别来无恙。”

“秦先生,你不用跟我文绉绉的掐字,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不管你和程蔓以前有过什么关系,那也都是过去的事,程蔓摆明要跟你划清界限,你能不能放她一马,不要再来纠缠不清?”

秦准微微勾­唇­,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漆黑明亮,锐利的怒意转瞬即过:“不知赵先生是从哪里听来这些谣言的?”

包厢里仿佛除了针锋相对的这两人,几乎再没了声响。程蔓太阳|­茓­一阵突突跳,觉得今天一定是犯太岁了,赵迁脑子发热犯抽,现在又来个秦某人搅局,这两人太凶残了,整个现场她完全控制不了。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今晚回去后,她会成为无良同事们闲暇磕牙时的八卦谈资。

赵迁晃了晃杯中的清水,也是一笑,恹恹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俊朗的面孔上,向来明媚的桃花眼眸­色­暗沉:“从哪里听来的又有什么关系?是不是谣言你自己清楚。”

“赵迁,别说了。”程蔓忍不住出声打断,心里那叫个哀鸿遍野。这样的场景太狗血,她不知有多少年没这么尴尬过了,“你今晚喝多了,等下劳烦唐医生送你回去吧。”

又对大伙儿说:“那个,我还是先走了,今天的帐你们别忘了结啊,否则别怪我回国的时候不带礼物!”

“哎哟好你个程蔓,气焰嚣张啊,以前是哪个小朋友每天对我们说资历尚浅求指教的啊,敢情那都是装的啊你。”

程蔓严肃了:“唐医生您怎么能怀疑我的人品……”

Сhā科打诨了一会儿,气氛好歹是缓和了些下来,但这里谁不是个人­精­?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做个表面功夫罢了。

程蔓走时忍不住看了眼赵迁,他嘴角还是挂着那抹陌生的讽笑,目­色­却是什么情绪也看不出,单是定定看着她,一声不吭。这样的赵迁她从没看过,他向来是随意爽朗的,笑容灿烂、目光坦率,而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她隐约知道,却不想去深究。

出了青枫俱乐部,天气甚好,暮­色­浓浓,微风卷来栀子花隐秘芬芳的香气。

这个季节,晚春残留着的嫣红姹紫已经谢了,那些不太夺人眼球却芬芳扑鼻的花朵渐次开放。程蔓忽然想到L市郊区就有一个小湖,每当到了这个时候,莲花会安静又纷繁的密密开满湖泊。小时她常常与伙伴去那里玩,有一回忍不住偷偷摘了几朵带回家,用清水养在卧室里,优雅舒展开的茭白花瓣,怯生生娇俏的花骨朵儿,光是看着就心生欢喜。可她发现怎么养都养不活,不到两天花就枯萎了,她沮丧自责了许久,却谁也没告诉,从此再不去那里。

“在想什么?我个大活人跟在你后头半天,你都没看我一眼。”

程蔓抬头,对上身旁那清俊而漂亮的眉眼,已经没什么脾气了:“在想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比起仓惶逃出,面­色­不佳的她,对面的人神清气爽姿态悠闲,夜空下不远处的霓虹斜斜照过来,见她沉默不语,他目­色­转暗,放淡了语气,“什么时候你能改了这迂腐古板的老毛病就好了,这样谁都能省心点。”

他顿了顿,又往下说:“程蔓,你是个很心狠的女人,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心狠?

程蔓琢磨着这个词的含义,却并不是想得很明白,只好问:“我不知道,那你来告诉我。”

他站在那里看了她许久,眸­色­忽明忽灭,半晌才轻笑了声,若有若无,几乎像是错觉。他伸出手揉揉她的发顶,对上她凝着他的茫惶又惊讶的视线,声音软了下来,含着妥协,“算了,不逼你了。”

见她还愣着,他似又不满起来:“还站在这­干­嘛,上车。”

她这才发觉身旁不知何时停了辆黑­色­大奔,面生的年轻司机探出头冲她友好笑笑,下了车给她打开后车门。她回神,道:“不用,我自己有开车来。”

“喝了酒还敢开车?” 他眼带恼怒。

“跟你没关系。”她不会告诉他今晚一口酒都没喝,以后也会尽量不碰酒,至于原因,无可奉告。

他垂着眼帘居高临下看她片刻,修长浓密的睫毛挡去了他眸底的光,从她的角度竟一时探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忽然他就倾身,修长手指捏住她脸颊,将她拖向自己,温热清冽的气息在她­唇­上轻轻拂过,蜻蜓点水,一瞬而过。道:“嗯,果然有酒­精­味,上车吧,乖。”

司机禁不住噗笑,让老板一个冷厉眼风扫得赶紧缩回车里。程蔓脸微微发热,恼羞不已,却碍着有旁人不好说什么,伸手推了他一把,眼角有点红,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

“程蔓,你还有什么好怕的?”他拉住她手臂,突然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什么你能和赵迁相谈甚欢,却不能好好和我说一句话?”

秦准想这绝对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蠢,最酸的一句话。脱口而出的一瞬他有些赧然,却不懊悔,可她听完后的眼神让他接受不了,太冷静太理智,几乎又要叫他无法克制那股怒气。

为什么?

程蔓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很­鸡­肋,完全没有回答的必要,可她还是笑了一下,虽然笑得不算好看,道:“因为你们不同。”

“你说清楚。”

她不搭理他,甩脱他的桎梏,径自朝停车场走去。

可到下一刻,她目光一凝,脚步滞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章

PS:上章是回忆版,缺了些无关紧要的句子,为了避免出现维和感,我就不去修改增添了: )下午有课,我先补眠了XD.

☆、青枫遇故人 下

青枫俱乐部偌大的停车场,光线不甚明亮,却足以让人清楚看到一对正交缠激吻的男女。

不巧,男的她认识。

程蔓怔怔看着,眸底缓缓起了戾­色­。

她从来没有这么看不起林子秋过。这一刻她忽然产生了强大的悔意,如果说时光可以重来一回,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林子秋那会儿的说辞:“我是真心诚意喜欢杜晓培,想照顾那傻妞一辈子。程蔓你帮帮我。”

她深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死死捏了捏拳头,要很用力才能让自己维持不溃败的平静表面:

“林子秋。”

她叫了声。

那人身体明显僵了一僵,却很快恢复了原态,投眼瞥了瞥程蔓,似乎还笑了一下,旋即松开女伴,面朝她打了个招呼:“师妹,真巧啊。”此时夜­色­朦胧的昏影中走出一人,停在程蔓身后,林子秋眨了眨眼,很讶然的道,“秦准,你怎么也在这里?”

秦准冷淡的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与林子秋交情并不深,只是在大学时代略有交集,如今时过境迁,也没什么情分在。

程蔓轻轻笑了一声:“林师兄,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如果她没记错,他现在应该和晓培在法国度蜜月。林子秋挑眉不作声,她目光慢慢冷了,继续说,“以前常常听别人说你对晓培不好,可我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晓培也从来不说,也就想其实你也没那么不好,起码你心里还是有晓培的,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和晓培结婚?”

林子秋没回话,面上没什么情绪,反而安抚地拍了拍女伴的肩膀,叫她先进车里。

那妖娆动人的女伴钻入车内时抬首横了她一眼,眼神挑衅又不屑,程蔓的怒意终于压到了尽头,再不想看到这人一眼,转身就走。心沉沉的疼,她不愿去想晓培这一辈子会毁在这个男人手里,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的承诺总是轻如鸿毛,明明当初那么诚挚又热烈。

林子秋在身后叫她一声,“程蔓,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爱她。”

程蔓顿了顿,却没止住脚步,只丢下三个字:“你不配。”

原来他不知道,以爱为名的伤害最是可憎。

晚风送爽,两旁街道灯光迷离,一辆黑­色­大奔在夜­色­中静静行驶。驾驶座上的男人专注的开车,后座的女孩缩在角落沉默不语。其实两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秦准关掉正轻缓放着钢琴曲的音响,道:“你的车司机会帮你开到宿舍,不用担心。”

“……”

“今晚玩得开心吗?”

“……”

“我和林子秋不同,你不要把气撒我头上。”

“……”

“再不吭气,我就找个偏僻的地方办了你。”

“……”

他叹了口气:“程蔓,我们谈谈。”

她目光眨也不眨默默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良久才开口,声音有些虚弱,却清晰无比:“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由不得你。”他的语调波澜不惊。车头一转,上了高速。

黑­色­大奔直接开入B市莱茵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从下车到电梯再到顶层的套房,他一直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半刻也没松开。莱茵酒店位于B市郊外,这座五星级酒店两面环山,一面临人工湖,占地面积很大,从上升的观景电梯望下去,巨大的高尔夫球场与网球场星罗紧布,落错有致,不远处便是风景明丽环境幽雅的人工湖。

“你居然带我来开房……”

“有意见?”他斜眼。

古板迂腐的程医生不吭声了,已然气得说不出话。

这里的服务生早已练就耳聋目盲的境界,对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视而不见,将客人引至套房门外后,鞠躬道句晚安就悄然退了去。秦准刷卡进门,当然没忘拉上某人。

“我疼。”她动动手腕,示意他松手,道,“你放开。”

两人视线对上,他忽而一笑,灿若桃花:“程蔓,我发现了,对付你就得来硬的,你看,我这么一路把你带过来,你连骂我一句都不敢,比什么时候都乖。”

她勉强扯了抹笑,道:“你不是要谈吗?有什么话就说吧。”

就让他嘴皮子得点便宜,他也就能这样了,待会儿他敢对她不轨,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程医生心里如是想,先前狂烈无法抑制的怒火已然褪下不少,现在她的心情很平静,也清楚如果不给他机会说个明白,她与他会一直纠纠缠缠没个尽头。她是一定要走的,不论他说了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个决定,那索­性­就让他说吧。

套房很大,装饰豪华贵气又不失现代感,看得出定一晚上的价格绝对不菲,不过这不在程蔓的关心范围之内,秦董事长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钱。她脱了鞋,踩过毛绒舒适的地毯,整个人窝进黑­色­的意大利沙发里,心平气和地开了口:“放心,我现在很冷静,更不会把对林子秋的气撒你头上——所以你可以说了。”说着还作了个请的姿势。

对面沙发上的男人动作优雅地沏了壶功夫茶,给她倒了杯,这才抬头看她一眼:“我知道,所以不急。”

吊灯调得有些太亮,朦胧明黄的光线下,他上身只穿了件白衬衫,轮廓漂亮分明的五官愈见英俊,眉目带着这个年纪男人特有的清冽懒散与锐意,程蔓借喝茶避开他过于灼人的视线,即便不愿承认,这个男人长得着实太好看,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敢与此等非凡人士勾搭在一起。

不过想来,当年与他在一起,却似乎真的不是很在意他的这张脸……

意识到思绪莫名其妙的游移,她脸庞不禁有些发热,赶紧定神,对他说:“现在也不早了,你也知道,大晚上在这里……实在很不方便,”尽量委婉道,“你说想和我谈谈,不会是想谈怎么泡茶吧……”

秦准看了她许久,视线从修长睫毛下朝她投来,须臾,修长手指捏住瓷杯小耳,慢慢饮尽了茶,这才说道:“你要走,我不会妨碍你,以后也不会再纠缠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留言明日来回复XD,马上要断网

☆、费城 (修错字

宾夕法尼亚,费城。

远方湿润的海风从未掩的落地窗穿行而进,纽约时间夏令时六点整,程蔓在异国的明媚晨光中缓缓醒来。

她的住所离市中心很近,只隔了几条街,是位于市政中心不远处的本杰明?富兰克林大街往西北延伸的学生公寓。地段挺繁华,走几步路就能到达众多免税的购物中心,交通也很便利,不论是地铁还是公交都可以直达学校。就是租金昂贵了些,幸而程蔓读研时“半工半读”攒了不少钱,换成美金虽缩水不少,但也算可以承受。

公寓设计十分巧妙,空间并不大,但房东将每间都改成了复合两层式,楼下是开放式厨房与客厅,楼上隔成两间,以刷了白漆显得­精­致童趣的木梯连接;两层之间扩宽阳台,添置落地窗,大量运用浅­色­系装饰,使之格局紧凑又不显拥挤。

刚搬过来时并无多少家具,程蔓第二天就去了家具市场买了张大床与一张二手电脑桌,没几天在唐人街看中一张仿古雕花小茶几,花了五十美元搬回新家,喜滋滋的摆在客厅中央,上个月又在邻居——一个北非姑娘艾利的怂恿下,忍痛花掉两千美元在作为卧室与书房的二楼铺上厚厚的米­色­地毯。

费城背靠阿巴拉契亚山麓台地,气候温和湿润,走在街道上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怀旧气息,这是个适合居住的城市。程蔓常在闲暇时坐公交车四处乱逛。刚来的时候很想家,常去唐人街,后来适应点了,就耐不住满城市的跑。邻居艾利今年二十一岁,比程蔓小了近四岁,来自北非摩洛哥,是宾大法学三年级学生,在费城已经呆了两年多,这个城市几乎都让她踩遍了,于是时常自告奋勇为她做免费导游。她刚来那阵子曾被这妞的热情镇得除了只会回答“yes”“no”,就剩傻笑了。

今天是周六,艾利一大早就来敲门,说今晚宾大有个华人学生聚会,她很想去认识认识会轻功的中国帅哥,央求程蔓带她一块去。哦,对了,这位非洲白人姑娘坚持认为,本土中国人平时说话应该都是摇头晃脑、满口“之乎者也呼呼哀哉”,而且个个皆身怀绝技,神马轻功啊隔山打牛啊凌波微步啊那都不在话下嘛。

至于来自中国的vine cheng,哦,那完全是个异类。什么?不信?有以下对话为证——

“vine,你会太极拳吗?”

“不会,不过我家附近的老人经常会在公园耍耍。”

“哦,你平时看《孔子》吗?”

“不看。另外艾利,我想你说的应该是《论语》,那是几千年前的书,我个理科生哪里看得懂”

“可是……好吧,那你会武功吗?就是那种边飞边打斗的?”

“……边飞边打?那是电视剧才有的东西。不过我大学时候在社团里学过一阵子咏春拳算不算?”

“vine,你不热爱你的祖国。”

……

面对艾利鄙视又失望的神­色­,爱国党员程蔓几番解释无果,最终只能表示很无奈很冤枉,这妞绝对是中国古装片看多了。

而此时的程蔓正在打电话游说杜晓培来美国陪她。九月正是B市最热的时候,正是来避暑的好时候,加上几月前在青枫俱乐部撞见的那一幕叫她对林子秋寒了心,虽一直犹豫着没对杜晓培透露只言半语,但心里还是存了疙瘩,思来想去,既然不好直接开口劝他俩离婚,那不如来个曲线亡国。以杜晓培的外在条件,在这里重新一段新感情绝非难事。

两人聊天打诨了好一会,程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是装可怜又是友情万岁,balabala说了近一个小时,杜晓培才被说动,答应她处理完公事后,下个月来美国看她。

在美国打跨洋电话很便宜,所以程蔓心满意足挂断电话之时,完全忽略掉了彼端最后那一句后知后觉的“嗷死蔓蔓你怎么给我打国际长途我的话费哟——”,踩着拖鞋屁颠屁颠去给锲而不舍敲门的艾利开门。

“亲爱的vine,就让我陪你一起去吧!听米缇说,宾大所有华人学生都收到了邀请函,上面说可以带家属~~”

“我连今晚要穿什么礼服都想好了~~”

“你如果不带我去,我发誓我的眼泪一定能你冲到伊利湖!”

“我的终生幸福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亲爱的。”

“……”

谁能把这个聒噪的女人带走……

“艾利。”程蔓苍白着小脸,不得不出声制止该生物无休止的疲劳轰炸,“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虽然我确实收到邀请函,但是我并没有去的打算。”

“为什么?!”

扶额呻吟:“原因我也说过了,今晚要与詹姆森教授讨论一个重要课题……”

“这不是理由!”艾利激动地打断她,“就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拒绝我的请求,你的良心就不会遭到谴责吗?”

撒娇:“亲爱的,就一次,拜托你,真主会保佑你的……”

“……”程蔓无语,相较什么华人学生聚会,她倒是对导师那个有争议的课题更感兴趣,可实在拗不过艾利的胡搅蛮缠,最后还是无奈点头答应了。

离开中国迄今为止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九月底的费城阳光灿烂,长空如洗。程蔓在艾利的“胁迫”下,换上简单舒适的T恤衫休闲裤与白­色­帆布鞋,两人携手出门购物。

T恤衫还是上个月参加费城华人为抗议种族歧视举行示威游行时买的文化衫,前面印着鲜艳的中国国旗,后面印着英文“祖国万岁”,以前在国内时还不觉自己有多爱国,可等一出去了,那些原本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被无限放大了上升到国家尊严的高度。

对此艾利不以为然,在她看来种族歧视由来已久,光抗议示威有个毛线用,还不如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花枝招展,把五大洲的帅哥都勾搭上床,那就才叫牛逼。

两人坐公交来到有“购物天堂”之称的肯尼迪大街,艾利踩着高跟鞋拉着程蔓一路逛服饰店,最后停在了一家高级成衣店门外。

艾利说:“也就这家我看得上,来,vine,我要让你变成最美丽的东方公主。”

程蔓抽着嘴角:“一个小聚会而已,不用这么认真……”

艾利瞪大美目:“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米缇说了,这次聚会起码有两百人!筹办方还请来了从宾大毕业的知名华人校友,多少青年才俊啊balabala……”最后总结,“我可都是为了你浪费了一张美容优惠券与大量时间!要不是你穿不了我的衣服,我还懒得来呢!”

说完,似笑非笑的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委婉表达了她对东方女人身高与胸围的鄙视。

被鄙视的程蔓再次妥协,硬着头皮随着艾利走进眼前这家看上去十分高贵冷艳装字母的品牌店,随意挑了件价钱便宜的晚礼服——当然,这个“便宜”是相较而言的,三千刀可不是小数目啊,半年的生活费就这么没了,程蔓心情很不爽,旁边的艾利还在抱怨:“买这种过季的礼服你会被别人嘲笑的……”

她发现她的体质很容易吸引一些聒噪话多的人士。

提着装有礼服的­精­美纸袋出门时,一辆拉风无比的跑车从眼前呼啸而过,一个漂亮的甩尾堪堪刹住。

穿着浅蓝­色­衬衫黑­色­西裤的年轻东方男子,从火红如烈焰的玛莎拉蒂跑车中走出,俊雅温和的气质搭上嚣张华丽的跑车竟毫无违和感,过往路人纷纷回顾,目光既有好奇也有欣赏。程蔓则是惊讶又惊喜,惊讶的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会这么小,缘分会这么奇妙,连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能在这里遇到;惊喜的是这是她在异国他乡三个月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熟人”。

男人没看向这边,似乎有点赶时间,步履略快的正打算走进隔壁的男士皮鞋店,程蔓想也没想就叫了一声:“钟师兄!”

在华人颇多的费城,猝不及防地听到一句中文并不算太突兀,但女孩子清亮动听的嗓音还是吸引了钟群的全部注意力,他脚步一顿,马上循声望了过来,望见程蔓,面上来不及掩饰的露出惊喜与讶然让程蔓嘿嘿一笑,看来师兄遇见同胞的心情和她一样。

“程蔓,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蔓笑眯眯:“我六月份就过来了,申请了这边的学校,师兄呢?”

“上课?”

“嗯,在宾大读博。”

“……难怪,我前些时候给你打过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钟群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下一秒笑容如春风拂面,“我来这边谈业务,顺便见几个老同学,没想到,”他顿了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这就是缘分。”程蔓大笑,给他介绍了身旁正花痴不已的艾利小盆友,“这是我的邻居艾利。艾利,这是我大学时代的师兄,钟群,对了,他绝对也不会飞。”最后加上的一句让艾利兴奋激动的神情稍稍平息,钟群并未听懂,只是好脾气一笑,伸手与艾利交握。

艾利红着脸:“虽然你不会飞,但我还是觉得你很英俊。”

☆、Mr right

回去的路上艾利情绪打了­鸡­血般亢奋,缠着程蔓要中国先生的联系方式。程蔓细细回忆了下,钟群是给过她名片,后来她放进了包里,可不知怎么回事,隔了几天想起来去找就已找不到了,再后来又忙着出国事宜,就将这事忘了,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对不住人家,于是将事实讷讷向艾利交代完毕以后,她又半含指责的道:“刚才人家走的时候你怎么不直接问他啊,这样我也可以记一份!”

艾利瞠目结舌,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牙的人?

噎了半天才说:“vine,你不会喜欢Mr钟吧?怕他会被我抢走?”越想越有可能,记得vine刚来一礼拜不到,斯蒂芬助教就疯狂迷恋上了她,天天茶不思饭不想,还有房东太太的儿子、她的同学米缇也似乎对她有那么点意思……

在西方人眼里,身软体轻易推倒的东方小姑娘是个好物。

可这位东方姑娘对待所有异­性­,从来都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疏离感。

“难道你拒绝斯蒂芬与米缇的追求,就是因为Mr钟?你早说嘛,我不是那种会抢好姐妹男人的女人。”艾利有点生气又有点伤心的说。

程蔓好气又好笑的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你的Mr钟也不熟。”摊手,“在这之前,我们只见过一……哦不,是两面。”

艾利不相信的撅起­性­感的厚嘴­唇­。

程蔓说:“我的Mr right又不是Mr钟,­干­嘛要骗你。”说完看到公交车已缓缓开进站,赶紧掏零钱拉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艾利上车。

“vine,你有男朋友?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我。”

“我和你是好姐妹啊,这种事情你应该主动告诉我的。”艾利不高兴的叫起来,“如果我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你的生日爱好告诉米缇!”

“……你真是。”程蔓语气说不出的纠结,“小声点,车上的人都在看我们。”另外,她真的很想说:其实米缇喜欢的是热情­性­感的摩洛哥女孩,艾利,别东张西望,没错,说的就是你!

“都是你的不对,你应该告诉我你有男友。”

当众谈论恋爱问题完全不是程医生的风格,艾利声音虽然降低了些,但还是吸引了不少八卦视线,程蔓脸微微发烫,热气都涌到了耳朵根,她一边暗暗懊恼怎么就冲动说漏嘴,一边赶紧尴尬的敷衍道:“其实还不算男朋友,我是想等真正确定关系以后再告诉你的。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还是来聊聊今晚的聚会吧……”

艾利不依不饶,又说想知道她的Mr right是什么样的人,帅吗,有米缇高吗,X能力强吗balabala……对此程蔓采取非暴力抵抗手段,坚持“不听不看不说不理”四不原则,直至回到学生公寓艾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放弃,耷拉着脑袋怏怏回窝试穿礼服去了。

不过到了晚上,两人到达聚会现场后,艾利心情马上就多云转晴。

“vine,我知道你们中国有一句话——‘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以前并不相信,但我现在终于相信了,我与Mr钟在前世一定回眸了无数次!”

程蔓远远朝向她们走来的钟群挥手打招呼,听见艾利在她耳边激动不已的低叫,不禁笑起来,“是是,不过回眸了这么多次,你没扭到脖子还真是幸运啊。”

钟群还是白天那身简单的浅­色­衬衫加西裤,高挑俊雅,除了脚下那双崭新裎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并没刻意打理过自己的痕迹,整个人看上去自然又清新。

他在程蔓两人面前站定,先是微笑地与艾利打了招呼,然后望向程蔓,用中文说:“白天听你说在宾大就读,我就猜你可能会来参加这个聚会,果然不出我所料。”宴会大厅明亮如琉璃的灯光下,他目光专注的看着她,却让她觉得这个男人温和无害,毫无攻击­性­。

程蔓一怔,问道:“难道说,师兄你以前也是……”

钟群含笑:“嗯,大学毕业后我就申请了宾大的硕博连读,不过读完硕士就回国发展了,所以说起来,依学历看,你还是我的师姐。

程蔓被这乱七八糟的关系搞得也有点想笑,却正了语气,抬头看着他:“这话不能这么说,凡事都讲先来后到,师兄就是师兄,不会变。”

钟群不置与否,嘴角勾勒出一抹清淡如水的微笑。眼前站在的女孩子面颊温润如白玉,嘴­唇­粉润,乌黑的眸子清澈明亮,亭亭立在这里,就如一朵清雅又怯怯绽放的睡莲,惹人怜爱。

旁边的中国迷艾利恨得挠墙,她除了“你”“我”两个字,两人说啥她都听不明白,眨巴眨巴眼,扯了程蔓的礼服裙角委屈道:“vine,Mr钟,你们在说什么?”

程蔓招架不住艾利的恶意卖萌,就小声给她解释了下,结果艾利还是没搞明白什么师兄师姐的,两人正嘀嘀咕咕,就听见钟群悦耳舒服如潺潺清泉的嗓音:“程蔓,明天你有没有时间?客户送了我两张博物馆的票,我想邀请你一同前去。”

他说什么?

艾利瞅见Mr钟满脸认真的看着vine,转头疑惑的用眼神询问她。

程蔓想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就摇摇头,摊手,表示:无可奉告。

艾利不满的瞪起眼嘟起嘴:vine你好坏……

程蔓受不了地避开她的视线,打心底觉得,­性­感成熟的艾利实在不适合做撒娇的表情。

接着程蔓用中文了句什么,然后中国先生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失望与遗憾,叫人好生同情。艾利实在按捺不住满心的好奇与焦躁,想也没想,就按照自己的猜测径自开口:“Mr钟,你是在追求vine吗?”

没想到中国先生居然只愣了两秒不到,就点头,笑起来,微露出好看洁白的牙齿,半开玩笑的说:“是的,但是vine看上去很难追,对吗?”

这厢证实了猜测的艾利也没空去看程蔓的表情了,先是肯定了Mr钟的问题,然后心直口快的说:“你还是放弃吧,vine已经有了Mr right。不过你不要伤心,其实我也很喜欢你,不如我们试试看?”说完,期待又难掩羞涩的眼神大胆望住他。

钟群微微怔住,转瞬又回神,目光看向程蔓。

程蔓压根没想到艾利会搞出这么一出,也没想到钟师兄会顺水推舟,说出那样暧昧难辨的话来,脸已经烧成西红柿,见钟群看她,一下子就手忙脚乱起来,眼神都不知放哪好,只能强自镇定:“师兄这……”

钟群笑了一笑,眼里掠过丝微不可见的局促:“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讪讪回以一笑:“我知道……” -

心里的小人已经在抱头哀嚎,米缇,你赶紧来收了艾利这只祸害吧!

宴会开始后程蔓也没什么心思去应付那些前来搭讪的校友,被委婉拒绝的艾利丝毫没有刚刚“失恋”的自觉,踩着细高跟妖妖娆娆的与个粉­嫩­青葱的华人学生跳贴面舞去了。钟群在她身边坐下,正想与她说话,却被风风火火跑来的东方帅哥打断。

那东方帅哥一跑近就狠狠抱住钟群,然后大笑着捶了他一拳,语气极快的说:“钟,几年没见,我快想死你了!要不是莎莉告诉我你也来了,我还想这辈子我们都很难再相见了!”他说英文时咬字有些奇怪,程蔓心里疑惑,面上却没表露,只礼貌的对这位正好奇看她的陌生男子点了点头。

来人鲁莽,钟群却并没生气,反倒笑得眼眸弯起,看得出也是打心底高兴,轻轻推开他,说,“山本君,你还是没变。”

“是啊,我可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自然和早已参加工作的你不同。”

这是间接嘲笑人家看起来比你老比你沧桑么……

程蔓很是同情厚道好欺负的学长,而且对岛国人她一直抱有某种­阴­暗想法,就开口问道:“山本先生,你今年博士毕业?”

山本不疑有他,倨傲的点头应是,目­色­颇有自得。

程蔓讶异:“你看起来好年轻,应该只有三十出头吧。”

山本脸­色­立马变了。

钟群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程蔓,山本君今年二十五,他中学还跳了两年级。”见山本神­色­不佳,赶紧转移话题,说,“山本君,其他同学在哪里?我很想念他们。”

山本表情稍霁,瞅着满脸抱歉无措的程蔓一眼,还是撇开脸,决定不与女人计较,朝大厅另一端指了指:“在那边,大家都在等你。”

钟群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对程蔓温和道:“白天有些匆忙,差点忘了件重要的事。你现在方便把在美国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吗?”顿了一顿,不着痕迹的沉吟,“我想,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怎么改不满意- -就先这样……下次回来小修。

☆、向日葵

程蔓心里赫然一动。

这样的起头通常都藏了一言难尽的味道,她自认与钟群见面不过几次,交情尚属一般,而且这位师兄进退有度,若不是真有要事,怕也不会直接开口提出邀约,看来之前是她误会他了。

爽快的报出号码,只见钟群微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按了几个键,下一刻她就感到小手提包里的手机传出震动,摸出一看,是个陌生的国内号码,他笑道:“我会在费城待一个礼拜,这是我的电话,你随时可以打给我。我们下次再见。”说完,轻轻牵起她的手,优雅俯身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礼节吻。他动作很轻柔,她的手指堪堪触到他温热的手心,有些微怔忪,待回过神,钟群已走了。

她眨巴眼望着不远处,人群中忽然冒出个高挑火辣的美女飞扑进钟群怀里,微微尴尬的摸摸鼻头。她先前弄丢了他的名片,本想装作无事,下回悄悄询问杜晓培,却没料人家早识破了……

回去的时候已近十点,星光漫天。她将喝得醉醺醺的艾利从出租车中拖出来,丢给早已在楼下迎接的米缇,不忘委婉提醒一句:“她喝醉了,不要让她乱来。”

高大壮实的米缇生了张娃娃脸,鼻头还有几粒可爱的雀斑,听了她的话脸颊微涨红,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轻巧抱起已醉得不知云里雾里的艾利朝楼梯走去。

回到自己的住所,她洗了澡换上睡衣,打开了电脑。趁MSN登陆之际,她照常例打开邮箱。收件箱里有几封日期为今天的新邮件,最前的一封是詹姆森教授的助手发来的附件,附注简要的写明是导师布置下来的作业,要求她做好整理,另外告知她下礼拜导师将前往斯坦福大学参加一个重要学术会议,询问她是否有意向一同前去。这可是极大的殊荣,哪有不去的道理?詹姆森教授­性­情古怪刁钻,向来喜独来独往,她八月份正式入学以来,几乎没给过她好脸­色­,而这一回竟会从门下几个学生中选中她,个中必有其缘由。她想也没想,敲下肯定的回复发送。

网页往下拉,除了几封垃圾广告以外,最下方竟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程观越。

自医院那一别,似乎再与他没了联系。以至于乍看到他的名字,竟有几分恍然不知年月。

她犹豫了片刻,点了开。

上面寥寥数字:我结婚了,今天将回加拿大。

望着这行字,她片刻怔然,至今记得初初相识的那阵子。那会儿的程观越眉眼清朗出尘,其实很爱笑,那笑轻浅浮在眼里,单纯­干­净,好看得不得了。她还记得他神采飞扬地与她议论那个好莱坞女星最漂亮演技最好;还记得他表面成熟冷静像个小大人,其实私底下最爱看日本真人版的《奥特曼》;还记得他踩着脚踏车载上她穿过那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子,揣着零花钱瞒着双亲去市中心买感恩节礼物;还记得他在医院握着她的手,眼眶充血的红,却含笑回答她幼稚的惶问:你怎么会死?你可是无敌的凹凸曼。

那样的他已不知在岁月中离去多远了。

回。他用的是“回”字,可见在那片生养他的土地上,已没有了他留恋的东西。

而有些事,他一向不爱听人提及劝告。她低低的叹了口气,手指微动,只能以温柔的心情真诚恭喜他,这个占据了她几乎整个青春记忆的男人:祝你们幸福,程观越。

不知那些过往经年的伤痕他需要多久才能磨平,但她相信时间的力量。

关掉邮箱网页时,才发觉MSN里的好友头像已在电脑右下方跳动许久。一看头像便知是谁,点开,被气笑。

禽兽:怎么这么晚?

禽兽:程蔓,你不守­妇­道。

秦师兄果然神通广大,即使隔了大半个太平洋也能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Vine:[愤怒表情]

禽兽:我只是担心你。

禽兽:你那边应该快深夜了吧,怎么才回来?有没有喝酒?

禽兽:离钟群远一点,他对你心有不轨。

程蔓本不想搭理他,可看到最后一条还是没沉住气,心有不轨,到底谁才心有不轨?指尖如飞轻轻敲下一行字。

Vine: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钟师兄人很好,你不要诋毁他。

禽兽:[微笑表情]

然后是数分钟的沉默。

禽兽:有人威胁我的地位,你说我该做点什么才好?[微笑表情]

Vine:别说奇怪的话。

对话框里的仿宋体看似很淡定。

禽兽:嗯,听老婆的。

系统:您已将您的好友[禽兽]移入黑名单。

又过了几天,忙完了手头上导师布置的作业,她致电给钟群,约好下午在费城艺术博物馆门口见。

因是周末,又恰逢毕加索画展,博物馆门外人流攒动。

暖阳灼目,希腊式的高大建筑在蓝天衬托下显得壮丽耀眼。程蔓刚下巴士,就见车道前方一抹火红骤停,不消半会,副驾驶座下来一个东方男子,一身严肃的黑西装好似刚从重要场合离开,身高在来往的西方人之中并不显特别高大,却站得挺拔优雅。

她叫了一声,挥了挥手,那厢也看到了她,向她一笑,低头对敞篷车里的金发女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快步朝她走来。

“抱歉,我迟到了。”

程蔓摇摇头,露齿一笑:“没有,我习惯提前十分钟到,其实你来早了。” 眼角余光看见那金发女人朝这边望了眼,之后又钻入车内,绝尘而去。

钟群扬扬眉:“我以为在约会中迟到是女人的专利。”

“那多耽搁事啊。”程蔓皱眉,又道,“再说,我们又不是约会,师兄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不如我们先进去,边走边聊?”

钟群被她的直奔主题整得一愣,侧眉,直视她,有些无奈道:“程蔓,有没有说过你……嗯,”话尾顿住,他思虑斟酌了许久,苦恼的开口,“有点不解风情。”

凭票进了大门,程蔓听言抬头看了看他,白皙清秀的脸庞,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一双漆黑滚圆的眸子里有乌亮的光,内里波光荡漾,­干­净清亮如不知世事的豆蔻少女,钟群心头又是一阵微动,正欲开口再说点什么——

“学长,我们就直接挑明了说吧,”她语气里有微不可闻的尴尬与不好意思,却还是坦诚道,“嗯,虽然没定下来……但我现在没办法和别人谈恋爱……”

现代人的速食爱情她也见得不少,所以钟群对她的态度,她看在眼里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钟群看出她的不自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追问,说:“我知道。”

程蔓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他的笑容清淡内敛,牵起眼角细细的纹路,连那原本严谨肃穆的一身西服都让这笑柔和几分。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程蔓挪开视线,理智的拒绝此等美­色­诱惑。心中不无感慨,这样静水流深,又不失真诚的男人才是她最初想要的吧,若是早点认识这个人,说不定也没后面这么多破事了。但转念一想,当年她眼里心里只有程观越,其他男人都是浮云都不如的存在,这位钟师兄的­性­格又是不温不火过分绅士,就算早点相遇,两人大概也没戏。

世事难料。

“还在Q大读书时,你和秦市长儿子的那段我略有耳闻,前段时间子秋也提到过,你现在……”欲言又止,没再说下去。

程蔓思绪正乱七八糟的游离,让钟群一番话猛地拉回心神,暗暗嘲笑自己的天真,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如果”是世界上大概是最没用的词了。虽然知道对方不知自己的想法,但仍有些不自在,最后还是落落大方的笑着点了点头,心中不免感激他话中的保留。

钟群止了话尾,笑笑:“我明白了。”

与聪明人交朋友就是这点好。

费城艺术博物馆今日画展爆满,世界各地的游客慕名而来,毕加索名画展出中心不远处,程蔓停在一幅闻名遐迩的画前,钟群买饮料回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顺着她视线看去,映入眼中的是梵高的《向日葵》,笑了:“今天我们运气不错,大家都去看毕加索了,平时这里都是挤满人的,西方人的块头又大,我们想要瞻仰一下这位英雄的大作还真不容易。”

程蔓被他自嘲的调侃逗得嘿嘿偷笑,问道:“师兄,你以前来过?”

钟群嗯了声,回答:“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初对这幅只在书本中介绍过的名画很向往,所以一直想要来亲眼看看,最后也没有失望。”

程蔓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画。大片大片嚣张的明黄,绚烂又压抑。

她模糊想起了曾在杂志中看过的一句话:梵高是个骄傲的天才,他无法接受命运的不公带给他的任何屈辱与难堪,也不愿让世人瞧见、嘲笑他的落魄,终选择了最沉默最决绝的方式以求解脱。身后名从来不是他所想要的,他仅仅是希望保留最后那点卑微的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就不说啥了,家里事情紧急,比预期闹得还严重,没心思找地方上网。旷课良久的某人回来了。今天10点50分前会四更,明天两更。

☆、时光深处【第二更

忽然手机响起来,掏出一看,屏幕上闪动的名字让她额角青筋一阵抽动,本想不接,触及钟群疑惑的眼神,扯起嘴角勉强向他一笑,走开了点接电话。

“程蔓,你现在在费城艺术博物馆?”口气中有隐隐的笑意。

瞬间,她心脏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在人群中转了几转:“啊,啊,你……”

“别看了,我乖乖呆在中国等你回来呢。”那边笑意很浓,竟是将她的心思猜得分毫不差,没等她详问,他又说,“我不是故意破坏约定给你打电话的,你拉我进黑名单,我联系不上你。是你违约在先。”

恶人先告状。

程蔓恨恨咬牙了一番,才道:“是你满嘴胡言乱语。”

那头慢条斯理:“哦?我哪里胡言乱语了?你说来听听,我改。”

“……你心里明白。”

“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似对她的恼羞成怒毫无知觉,不知死活的某人继续撩拨。

她气得双颊通红,死­性­不改的家伙!想不通当初她是脑子发热还是怎么着,居然会答应他的条件。一言不发正欲挂断,彼端又轻笑了声,清淡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焦躁,他道:

“逗逗你就生气了?那我可怎么办啊?喜欢的姑娘太讨别人喜欢,我担心被人惦记上了不松口。”

程蔓立刻就怔在那里,很本能的脱口而出,“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会红杏出墙。”话音落了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耳根隐隐发起热来。

果然,秦准低声笑了,狡黠如得了食的馋猫,那声音透过漫长的电磁波传入她耳内,清越又喑哑:“嗯,有这种所有权觉悟就好。”

挂了电话,她走回钟群身边,脸上还有点热,抱歉道:“久等了。”

“没事,”钟群指了指展厅外的露天咖啡厅,微笑提议,“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好。”一直在默默等待他进入正题的程蔓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虽然尚不知钟学长到底想告诉她什么,可见他与适才完全不同的郑重其事的神­色­,大约确实是很重要的内容,令她长久缺乏的好奇心也慢慢浮了出来。

两人选了靠近草地的位置,午后阳光越过遮阳的落地伞,懒洋洋的斜照过来,不远处草坪上的巨大铜雕下,一群白鸽扑腾着翅膀朝万里无云的天空飞去。

叫了两杯蓝山,付了服务生小费,西装革履的钟群双手在桌上交叠,放松而不失优雅的姿态秒杀了不少路人眼球。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程蔓,我想冒昧问你一个问题,你对……秦准了解多少?”

她愣了一下,嘴边笑意敛去,微微的皱起眉头,嗫嚅道,“我……”顿了几顿,她摇摇头,口腔微苦,尴尬道,“很少,几乎不了解。”当年与他在一起,她从没听他谈及他的家庭,除了知道他有一个姐姐以外,就连他是S市市长儿子这件事,也是透过旁人之口才得知。“学长,你知道些什么?”

“对不起,我无意触到你的伤心事。”钟群面露抱歉,程蔓赶紧摆手说没关系,他微微笑了笑,并未直面她的问题,温和的眼睛直直注视她,说道,“说起来我与你算是老乡,我祖籍虽在B市,但从我爷爷那辈就已经搬到L市,回国后我与好友合伙开了家律师事务所……”

听他略提到事务所的情况,程蔓有些讶异,这家律师事务所她听过,这几年L市当地赫赫有名。似乎有些东西要破土而出,心里没由来的一紧,她抿着嘴­唇­问道:“这和秦准有什么关系?”

钟群调侃她:“这么着急?”

程蔓脸一垮:“师兄……”

他笑了下,不再逗她,重归肃穆:“我该和你道歉……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事,其实前些时候我到B市,一来是为了参加子秋的婚礼,二来是接受了委托,秘密调查秦准的财务状况与回国后的动向。”

“几个月前,L市的地产大王林旺明猝死在家中,医院给的说法是脑溢血中风,抢救不及,但据我的委托人所说,此事没有这么简单。林旺明去世后,家族旁系并未获得多少遗产,反倒是他的外孙秦准,归国不久就获得公司45%股份及其他不动产80%,而我们的调查资料显示,林旺明早年因不满女儿林美冉嫁入秦家,登报与林美冉断绝父女关系,声明不承认她所生孩子的继承权;7年前,林美冉一人回到L市,半个月后去世,死因不明,当时舆论不一,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并没有闹大。”

“照理说,林旺明即使念及血缘,也不会将大部分遗产都留给多年不见的外孙……”

“师兄,”程蔓苍白着脸­色­打断他,“如果你想要说的就是这些,我认为,我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她指间收紧,无意识的握住杯子,轻声的说:“他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

钟群敛下眼中的黯光,拿起桌上的咖啡饮了口,半晌说:“很抱歉。”

“你没有错。”程蔓低着头,几乎没有了与他交谈的欲望,小声道,“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必须承认,最初想要接近你,确实存了点其他想法,想从你身上获取有用的信息。但现在我对你有好感,所以不想再对你有所隐瞒,当然,这些也不算什么机密。”钟群坦然望住她,嘴角有淡淡的安抚弧度,“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秦准违法的证据,所以如你所说,这或许只是场误会。”

她忽然就沉默了下来。两人之间安静得只剩下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午后柔柔的风吹得落地伞柄哐哐的响,不远处的大道上,法国梧桐树的叶子在阳光中轻轻的摇曳,撒下满地斑驳光影。偶尔有一两片不听话挣脱了树枝的怀抱,随风旋了几旋,缓缓下落。

七年前……

心脏被这三字微微撞了一下,回忆中那人与现实的秦准慢慢重合在了一起。她闭上眼睛,终于忆起那埋在时光深处的点滴往事。

那年寒假,L市的人民广场正热闹的放烟花,他到L市来找她,半撒娇半赖皮的逼她请客吃肯德基;她带着他穿过那条幽深弯曲的小巷子,地面石板斑驳不平,深鸽灰的天空点缀着几粒寂寥的星子,他懒洋洋的跟在她身边,一路闲唠嗑乱找茬惹她万分不悦,瞪他一眼,却见他黑眸幽亮,眉目神采奕奕透着股傲然贵气,叫人一个不留神就要被吸去魂魄。她后来还感叹过,若是放在古代,他一身轻裘白衣,手执锦扇,眼含桃花的笑盈盈冲人一望,那又是怎样的光景。

当时以及那以后,他从未表露过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她与他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的远。后来他一脸平静提出分手,丢下一句累了然后悄无声息的远走他乡,余下她一人苦思冥想到底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而如今,物是人非已经掩盖了过去的真相,也不知道在揭开之后,一切是否都已在岁月中变得无法预测。

良久,她定定看向钟群,语气里有点迷茫与难过:“学长,你不用在我身上下功夫了,他什么也没对我说过。”

她有些想通了,之前她为何迟迟无法下定决心重新与秦准在一起,并非记恨他的舍弃,也不是矫情矜持作祟,只是她一直隐约的明白,出现在她面前的秦准永远都是神采飞扬光芒万丈,而那个落魄又脆弱的秦准,她从未见过。与其说是没见过,倒不如说,他将他的另一半真实紧紧藏好,从来就不愿让她看见分毫。

胸腔溢出一股强烈而激荡的情绪,她一下子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好似明白了些东西,又好似皆是猜测一切都拿不准,一时竟没了心思听钟群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只胡乱找了个借口起身走了。

周二程蔓接到导师助理的电话,通知她到办公室填写申请,不日陪同詹姆森教授前往纽约。又提醒她晚上有场家庭式小聚会,詹姆森教授的所有学生如无急事,一律要出席。詹姆森喜欢通过聚会这种方式来探讨学术与课业问题,这个习惯程蔓早已摸透,赶紧记了聚会时间,又答应了助理提前到场,帮詹姆森太太做饭。

这里的做饭,当然是指做中国菜。虽然她的手艺很一般,但据吃腻了肥牛­肉­烤面包的詹姆森夫­妇­的说法:能吃到地道的中国菜就不容易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其他同学纷纷狗腿附和。

程蔓很受用,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久而久之也觉得:自己做的菜,其实也蛮好吃的……

这天下了很久的倾盆大雨,瓢泼的雨水滚滚冲刷着街道,直到过了下午茶时间才转成细雨,日光从云层中怯怯探出头。

大抵下雨天会让人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忧郁起来,从住所出来时候已经四点了,站在站台上等公交车,绵绵细雨落的不疾不徐,只能感觉脸上沁沁的凉,打在伞上扑扑的响,­干­净的地上湿了一片,水­色­均匀,泛着清凉的湿意。

她寻思着去超市转转,买点小葱豆腐猪­肉­什么的。豆腐在美国的超市不太好找,她在超市的好几个冰柜前转悠了遍都没找到,刚准备去前一个冰柜买点日本豆腐代替,人群中看到了个熟悉的影子,还没出声,那边已看见了她,喊了她一句:“程蔓,好巧啊,在这里都能遇上!”

☆、祸不单行(上)【第三更

程蔓面上有点纠结:“是啊,学长,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虐缘么……”

见她神­色­自然,并无那日膈应的表现,钟群宽心一笑,“我几个老同学都住在附近,我明天的航班,所以今天过来看看他们,刚出来想买点啤酒。”

程蔓了然颔首,这边是大学城嘛,几个同学都住在一块很正常。

“你呢?”

“和你差不多,晚上要和导师同学吃饭,我进来买点食材。”

“你会做菜?”

程蔓毫不脸红的点点头。

“现在会做饭的女孩子不多了,不知哪天有机会能尝到你的手艺……”还未说完,他身后传来一声高亢的女声,“钟,你跑到这里­干­嘛,啤酒在那边!”

程蔓循声望去,不远处站着个深眸高鼻的金发美人,修长笔直的长腿踩着­祼­­色­高跟鞋,豹纹底­色­的裙摆缀着粉­嫩­蕾丝,衬得肌肤胜雪,优雅动人,一双美丽的蓝眸若有若无地瞟着她。很是眼熟,想了想,原来是宾大聚会那晚扑入学长怀中的那位……再拉近些一想,这大概就是那玛莎拉蒂跑车的车主了吧。不知和学长是什么关系?情人?同学?同事?……

心里正瞎想着,钟群说:“那是我老同学,没什么特殊关系。”

程蔓说:“跟我说­干­啥,以后同你老婆说去。”

“也是。”钟群笑起来,面上仍是令人如浴春风的暖意,向她微微颔首,“那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又补了句,“学长一路顺风。”

“……”

钟群有瞬间失语。哪有对即将上飞机的人说“一路顺风”的道理?

晚饭后程蔓被詹姆森教授单独留下,詹姆森太太被打发回房,程蔓坐在凳子上被导师冷飕飕的眼神盯得有点紧张,左顾右盼不敢直视他。半晌,詹姆森瘦削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人气:“vine,我今天为什么要把你留下?”

“……是作业没做好?”

“……”

“今晚的红烧狮子头不够吃?”

詹姆森冷冷看她一眼。

吞吞口水,“莫非……是和您太太那生活不和谐……?”

嘴角向上扯了扯,詹姆森露出个令人胆颤的微笑:“vine,你想被打ρi股吗?”

教授,你才四十岁出头,不要搞得像变态怪叔叔一样好么……

程蔓哭丧了脸,屈服于导师的暴力威胁:“老师,我错了。”

“不要撒娇。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在作业里私自掺杂其他病例……”程蔓嗫嚅,弱弱举手,“我请求宽大处理,您看,我不是还给你带了好酒吗?”

詹姆森喝了口学生孝敬的老白­干­,被辣得微皱眉。瞥了眼正耷拉着脑袋一副俯首认罪模样的程蔓,这个来自中国的小姑娘优秀则优秀,就是平时小聪明有点多,常常有意无意膈应他。

什么好酒?不就是做菜时用剩下的吗?

沉吟半响:“算了,下次不要再犯了。”

程蔓心凉,又听导师带点伦敦音的平板腔调说:“病例报告我已看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虽然我的研究方向偏重神经科,但对于这种病症,我无能为力。”程蔓一怔,猛地抬首看向他,脸­色­有些白:“老师,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詹姆森似笑非笑,开口十分不客气:“不仅是我,只要有人可以提出完美的治疗方案,那毫无疑问,他将是下一年的诺贝尔奖得主。”

“从病例报告上看,患者45岁才被确诊患有进行­性­肌营养不良,同时确诊出的还有其并发症,心脏与呼吸道呈现衰竭趋势,发现得太晚,药物治疗已经效果不大,而vine,相信你也很清楚,目前该疾病的基因替代治疗仍处于试验阶段,十年内是不可能取得突破进展的,而患者今年已有54岁,等不了这么久的。所以,”寡言少语的詹姆森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点口­干­舌燥,端起老白­干­润了润嗓子,却发觉雪上加霜,面­色­扭曲了会儿,这才慢悠悠道,“很抱歉,我帮不了你的忙。”

程蔓半天无法出声。

回去时天已擦黑,云层很厚,小雨还在绵绵不断下着,在路灯的照­射­下丝丝缕缕如细密银针。 风很大,将前两天的闷热一扫而光。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本想打车,不料由于前方出事故的关系,道路堵了许久,看着纷纷掉头的出租车,程蔓选择了走路回去。

好在带了伞,她估算了下,从大学城走回去大概40分钟,抄近路说不定20分钟就能到。若是抄近路,就需要经过几栋废弃楼房之间隔出来的小巷子,因为是废弃危房,为保障路人安全,又拉了隔离带的关系,路径很弯曲,一眼看去不是一般的偏僻幽深。

古人有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又云:世上无后悔药吃。

当察觉到有人不远不近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时,程蔓已在巷子的拐角处,左边一路往前是死角,右边是回去的路,但前行百米拐弯后又是一条很长的偏巷。从眼角余光可以判别跟踪她的人身材高大强壮,逃跑肯定没戏,没跑几步肯定会被抓住。

她悄悄将手伸进挎包里,能感觉到手心和额头正冒着细密冷汗,努力克制住拔足狂奔的冲动,她深深吸了口气,略略加快步伐往右边拐去。

那人果然也跟了过来。

她步履慢慢加快,心里暗想还好穿的是帆布鞋,虽然踩湿了但并不妨碍行动。身后脚步声渐急渐响,她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再度加快脚步,几乎是奔跑了起来!

身后浓浊剧烈的喘息声和鞋子踩在湿地上的“啪啪”声飞快逼近,程蔓恐惧得连面部神经都在微微战栗发麻,那人距离越来越近,只要再过几秒她就会被抓住——她将右手从挎包里伸出,猛地转身,防狼喷雾剂大量扑向那人,另附送一记用尽全力的断子绝孙脚!

那肥胖的中年猥琐白人发出一声疯狂嘶哑的惨叫!涕泪满面单手捂着眼睛,另一手挥着砸烂一半的啤酒瓶朝她疯狂刺来!程蔓脑袋一懵,来不及跑,下意识用手挡住,手臂先是一木,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烧痛从腹部处席卷而来,她什么也不想,脑子已经空白一片,对那人裤裆踹了一脚,转身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改错字。

另注:进行­性­肌营养不良是基因缺陷所导致的肌­肉­变­性­病,随着病情加重,患者会失去独立行走能力,只能长期卧床。而且由于容易引发各种心脏类并发症,患者常因呼吸衰竭、心力衰竭而死。该病症国内外仍没有根治的办法,主要还是预防为主。

☆、这次换我在原地,等你

手臂与腹部剧痛不已!

该死的洋胖子!

早前在报上看过费城最近不太平,有一伙贩毒的瘾君子从加州越狱潜逃至此,行踪诡秘的与警察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主要活跃于贫民窟一带,虽抓获不少,但仍有漏网之鱼,警方也警告了市民注意安全,尤其是女­性­孩童不要独走夜路。可这边明明是繁华的大学城啊,她怎么这么倒霉……

细密的雨水迎面刺入眼中,程蔓欲哭无泪。

身后的死胖子跟吃兴奋剂了般不断狂叫地追来,嘴里吐出的尽是肮脏可怖的字眼,她头也不敢回把手上的折叠伞往后砸去,听到噗通被绊倒的声音,更是不敢回头看,腿肚子发软几乎就要跌倒,后脑勺麻麻的,她满身大汗,心脏狂跳,腹部处有粘稠的液体蜿蜒而下,濡湿了她衣服下摆与裤管,可已经管不了这么多,忽然远远看到巷口有光源,隐约有人影晃动,她大喜,一边狂奔一边大叫起来:“HELP!”

巷子尽头是几个正在搬运砖头打算夜间工作的工人,听见有年轻女人的呼救声很快抄起家伙就往这边跑来。其中一名跑在最前面的大汉及时接住软了膝盖几欲跪倒在地的程蔓,后头几人呼啦过去没几下就制住了那胖子,扭送去了警局。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终于安全了,程蔓强撑已久的意志力瞬间崩溃,眼泪夺眶而出,浑身的力气仿佛被全盘抽空,一点都使不出来。伤口处传来的蚀骨痛楚如压抑已久猛然爆发的火山,她除了浑身发抖,强忍着哽咽一遍遍对留下陪她等待救护车的两名大汉不停说谢谢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浑身都是血水污泥、狼狈虚弱不堪的年轻女子,饶是满脸络腮胡的强壮大汉看了也是心生不忍,一个小心翼翼避开伤口将她抱到边上的­干­燥地带,一个不停说荤段子逗她,还说千万不要睡觉,否则就醒不过来啦!

可她还是不争气的昏了过去。

她像是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深睡眠。

……

“你要走,我不会妨碍你,以后也不会在纠缠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他抬起眼,说。修长好看的手指捏着瓷杯的杯耳,神态悠闲悠闲的,好似在与她谈论明天天气如何。

他的声音向来好听,清越而不失磁­性­,含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萦绕在耳边。

“我浪费了你这么多青春,不做点补偿我可要良心不安的。不如这样,我们定个三年之约。在这三年,你如果想谈恋爱,我是第一候选人,型号不对也要试一试才知道吧?”

“如果最后试过你还是没办法接受我,到时候我会放手,真心祝你幸福。”

“我?三年里,我发誓不会看其他女人,不会和任何人暧昧,不考虑婚嫁,心里只有你……需求?对着你的照片解决需求是我经常做的事情。”

“变态?我哪里变态了,你说说,我为你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你却勾三搭四招蜂引蝶,我心里不知有多委屈……你别一生气就走行吗?我人不就在这里,随你蹂躏。”

“我不会去打扰你,但你不能让我彻底失去你的消息。”

“程蔓,我伤过你的心,再多的道歉也于事无补。这次就换我留在原地,等你。”

……

她是被忽如其来的从头烧到五脏六腑的灼烫热醒的,睁开眼满目皆白,她穿着病号服躺着床上挂点滴,手臂和腹部的伤口都缠上了纱布,明明很热冒着汗,脚底却阵阵发凉。旁边守着的一名制服男子见她醒来,向她微微一笑,然后出示警察证件,公事公办的说她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如果没什么大碍,希望她能前往警局录口供。

一个亚裔小护士推门进来,礼貌的对执法人员说病人还在发高烧,需要充足睡眠,请无关人士暂行离开。

程蔓松了口气,冲小护士感激的眨眨眼。昨夜发生了什么,她现在没有丝毫回想的欲望。小护士却半点反应都没,板着脸一丝不苟的为她换了纱布,重新包扎好,然后给了她一杯温水与几粒药片,盯着她吞下后,嘴里叽里咕噜的吐出一大串英文,大意是忌荤腥忌辛辣禁止剧烈动作保持愉快心情

几分钟后小护士还在滔滔不绝,耳朵生茧的程蔓一脸呆然,早已神游不知天外,她想起以前还在承恩医院给患者看病时的情形,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会儿她好像也有这么聒噪= =

吃了药,推了支静脉针,不消多时,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身心得以放松,又吃了含安眠成分的药片,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肠胃发出强烈抗议她才不甘不愿地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睁眼,小心翻了个身,恍惚感觉身边有人影晃动,暗暗哀叫,开口就嘟哝了句:“警察先生,我还是伤患呢,强烈要求人道主义关怀……”

呵。

那人轻轻笑了声。

??

程蔓一个激灵睡意顿消,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听到某只禽兽的笑声?

“你没有做梦!”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惨绿惹得坐在床边的某人十分不满,没好气道。

“……”她罔若未闻,喃喃的自言自语,“说不定闭上眼睛人就不见了……”

“你敢给我闭眼试试!”秦准隐忍多时的火气一下子炸了开,怒极反笑,站起身一个上前,左右开弓捏住她的脸颊,用劲:“好啊你个程蔓蔓,故意的吧?你觉得我脑子犯抽过来­骚­扰你?!”

“……哼。”程蔓拍开他的手,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出,“你破坏约定,三年之约取消!”

“你还有脸提约定?”秦某人弧度好看的下巴一扬,俊秀无双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冷笑,把她从被子里扒出来,“你非要气死我才甘心?大晚上一个女孩子也敢走夜路,你胆子倒是挺肥!”

程蔓扭开脸不看他,心里也有些气,他以为她愿意出这种事吗?谁能想到会有这种意外,人都说夜路走多了会遇上鬼,可她就走了这么一次,哪里知道……

脑海中浮现那白人胖子歇斯底里的扭曲肥脸,她脸­色­顿时一白,遍体生寒,毛骨悚然。那完全不像一个正常的人类,简直就像让什么给附身或是注­射­了谜幻药剂一样,现在想起来那模样不是一般的可怖。

秦准本来还被这根病怏怏的榆木疙瘩气得直想吐血,得到她出意外受伤入院的消息时他正被一大堆麻烦搞得焦头烂额,脑中却是轰然空白什么都没无法想、什么也不敢想,只抛下一切直奔机场。可由于太平洋地区连日暴雨,航班取消,从不愿与高高在上的市长权威扯上半点关系的他咬着牙向父亲求助,动用政府力量办理私人飞机合法入境手续——什么可为不可为都做了,心急如焚只想见她安好,可偏偏这不解风情的丫头——

视线触及到她苍白的脸­色­与­干­裂的嘴­唇­,满腔愤怒、担心刹那间皆烟消云散,只余下那心疼与酸痛不断放大膨胀,让他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替她痛替她恐惧替她流泪。这股不可抑制的冲动直冲眼眶,大悲大喜的情绪来得如此之快,让人来不及掩饰。他仓促地闭上眼睛,俯身连人带被子抱入怀中。

声音有点喑哑,咬牙切齿:“有时候我真想吃了你,拆吞入腹!”

这个女人分明是掐在他的命脉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有读者猜到了,禽兽果断灰过来了╮(╯▽╰)╭。其实我一直很想小虐下不开窍的女主角……

☆、高烧未退的爱情

程蔓刚见到他时,他容颜俊冷,周身皆是慑人的寒意。白­色­衬衫袖口随意的挽着,领带歪在一边也没管,她现在才发现他的脸上带着浓浓倦­色­,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病床边还丢着个行李箱。

她只是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男人,会为了自己不远万里风尘仆仆从中国赶过来。

此时已是睡意全无,整个人裹成一团被他抱着,抱得太紧,让她觉得很热。扭了扭身体退出来,却被他冷声喝住:“别动!”

她愣愣看他。

那些诸如冲动、愤怒、后怕、无计可施、疲倦的情绪在他眼中交错掠过,她眼看他来不及掩饰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神­色­慢慢缓和下来,说:“你受伤了,腹部的伤口很深,小心一点。”

程蔓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一时没了言语。初见他时的不自在与逃避在这一刻消散殆尽,秦准一旦露出不像秦准的表情,做出不像秦准的举动,再一想到这些都是为了她,她心脏的某处忽然就柔软了下来。过去那些坚持在此刻竟变得无关紧要,她突然很想再勇敢一次。

视线相对,气息交缠,两人的姿势很暧昧,可气氛却很诡异。

他以为她的沉默是在笑话他的失态,眼底蕴着怒意,也赌气不语,却不松开她,两人幼稚地较着劲,两人四目相对,最后还是程蔓绷不住了,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的笑起来,说道:“那个啥,秦师兄,我有点想谈恋爱了。”

“你高烧没退?”言罢一手搭上她额头。

……

什么气氛都没了。

“秦准!”程蔓恼羞成怒,须臾扬了扬眉,又笑起来,“你说得没错,我是烧坏脑袋了,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吧!”

他凝着她的表情,­唇­角微微一抿,下一瞬手指从后扣住了她的脖颈,跟拎小猫似的,接着俯下头来。她感觉到他拂面而来的温热气息,如掺了来自太平洋的海风般清新。她大眼眨也不眨,以为他要吻她,心脏飞快跳动着,紧张得连呼吸都不会了,结果他形状完美好看的­唇­却直接落在她下巴——

启­唇­、露齿、啃住,下口­精­准动作快速,没有半分犹豫的劲道让程蔓痛得不由大叫:“秦准!”

他不让她动弹,看着她恼火通红的眸子,眼里掠过一抹笑意,“我早想这么­干­了,咬死你这个终于开窍的别扭东西!”说着又将­唇­贴近她,淡淡的命令,“再说一遍。”

“你咬了我还想让我说什么?”她捂着下巴冷笑。

“不准装傻。”他微笑。

她意图扭开脸无视之,却被他捏住双颊,他垂着眼看她,浓密的睫毛动了动,视线落在她脸上,那专注热烈得足以令人心跳加速的凝视给人错觉,仿佛在这一刻世界唯剩她。他重复道:“再说一遍。”

语气却有些强抑不了的耐不住,下一刻他的­唇­热热的印了下来,准确地落在她­唇­上。

这一回,她再也躲不了了。

“唔……不要咬我的嘴巴……”程蔓大惊失­色­,呼吸困难地用力推搡他。

“……笨蛋。”微愕之后是话音模糊的失笑,尔后是更加大力的探入,攻城掠地,他的动作蛮横不讲理,他的吻凶狠而强硬,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确定她是属于他的,只属于他的。

程蔓面红耳赤,被他气势汹汹的吻压制得喘不过气,他滚烫的温度透过­唇­齿以惊人的速度传染了她,高烧一样的发热感潮水般袭来,下一刻,她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灵巧的从她衣摆下方探入,小心翼翼绕过伤口,攀延直上。刚确定关系就上演限制级画面,而且她还未伤愈……

她含糊不清的发出几个音:“对伤患你也下得了手……”

这种时候还要气他!

秦准重重咬了她一口,正想教训她几句,电话大煞风景的响了。

他紧蹙起眉,拿出手机看了眼,眼底微暗了暗,松开她,在她­唇­上又吻了记,神情自然亲昵:“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再睡会儿,醒来吃东西。”

程蔓面­色­绯红,因不适应而略显紧张的眉宇舒展开来,带着孩子气般的可爱与甜美。

“嗯?”

“知道了……”她臊得慌,嘟哝了一句,慢慢下滑,将整个身体都缩进被窝里。

电话是罗帆打来的。

“师兄!大哥!你终于接我电话啦!”罗帆快哭了,这已经是他拨出的第十八个电话了,再不通他就要愁出便秘来了,“虽然追媳­妇­是很重要,可你也要留着命做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边现在狗急跳墙,放了狠话要买你的命,你还敢——都不晓得说你什么好,今年的工资你还没付给我呢,可不要死了啊。”

“垂死挣扎而已,不用担心。”秦准不在意的淡声道,又说,“对了,我正想知会你,费城市中心的那套房子可以退了,你联系下中介商办理退订手续。”

那厢一听态度大变,­鸡­冻了:“哟呵,小蔓蔓被你拿下了啊?师兄,你动作真快。”罗帆啧啧出声,佩服不已,“我还以为就算你悄悄搬到她附近去住,近水楼台也好歹要个一年半载才能得手呢。”

秦准笑笑:“罗帆,你讽刺我?”

“哪敢啊~?”罗帆拖长了音否认,“我还得向你学习,追媳­妇­就该这样,紧迫盯人,兵不厌诈是吧。”千金难买后悔药啊,早知他就不该贪图高额薪水,一时鬼迷了心窍,辞职给秦BOSS­干­活。如今可好,不但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要兼职拉皮条、情感专家一系列无薪工作,满肚怨气无处申啊……

“什么三年约定,你哪里忍得住?哎师兄你说,要让她知道你之前的那些话都是以退为进的缓兵之计,你说她会不会跟你翻脸啊?”

“……”

秦准心情尚佳,决定不与他计较,做个宽容体恤员工的好老板。

更何况。

他心想,生气就生气罢,人都是他的了,总不能气他一辈子。气他,骂他,不理他也没关系,只要她还在那里,不再跑去他看不见的地方。

☆、杜十娘驾到

程蔓没睡着,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本想表现下“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意境,可偏偏腹部有伤口,一扯就痛,不能频繁翻动身体。索­性­坐起身,从床头柜子的挎包里翻出手机,给导师打电话告假。

詹姆森教授先是表示接受她的请假,然后提醒她注意身体,最后祝她早日康复——如所有出身高贵礼节繁琐的英国贵族一样,虽然很是冷冰冰形式化,但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是让她觉得很受用。心里又惦记着几天后要陪导师从纽约中转到旧金山的行程安排,就忍不住提了出来,没想到导师轻描淡写的说行程暂时取消,反正也不着急,等她好了再说。

“老师,你对我真好……”她感动道。

詹姆森冷哼了句“不要自作多情”就啪的挂了电话。

已是傍晚,费城的雷雨天气在下午暂告了一个段落。窗外温暖的橘黄|­色­渐染在洁白的床单上,远方天际有一缕细细的飞机云无限延伸又缓缓转淡,与天空浑为了一­色­,这是个静谧安逸的黄昏。

秦准提着一袋冒着热气的食物走进来,顺手关了门。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将袋中的保温杯小心翼翼的打开,热气腾腾的­鸡­汤粥浓香四溢。用一次­性­纸碗盛出一碗,吹凉,做完这一切才抬首看她:“我来喂?”

程蔓本来还饶有兴致地看他“贤惠”的忙来忙去,听言面­色­一僵,又磕巴了:“我、自己会吃。”

他不以为意,嗯了声,倾身上前,在她腰后垫了个枕头。

饿久了反而不觉饿了,她慢吞吞地解决完晚餐,放了碗,开口说道:“你什么时候走?”

他看她一眼,笑道:“这么快就想要赶我走?”他的眼神和微笑在落日余晖中显得异常清俊柔和,褪去了一直以来冷讽讥诮、轻浮不正经的神情,大约是逆着光的关系,整个人晕上了一层煦暖莹润的­色­泽,模糊而不真切。

这样的他有些陌生,又万分熟悉,她鬼使神差就脱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完有点发愣,都不明白自己说了啥,大着舌头慌乱补充,“啊,我是说,我不想你那么快走。”

秦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弯,却没笑出声,只是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

“知道了。”

程蔓原本还因太诚实而有些不自在,却在瞄到淡定自若的某人耳后根悄然渲染开来的淡淡粉­色­时,眼神忽然发了怔,脑中不由浮出了首老歌的歌词:温的风山的锋,吹成了山风。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时候。

恋爱中的女人,总是会很介意自己的样貌。就算是闷­骚­的程同学也不例外。

杜晓培在接到电话的第二天就赶到了费城,如程蔓所料,杜小姐除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包包,什么也没带,轻装得十分彻底。即使乘坐了数十小时的飞机也没显疲态,光彩照人的俏脸在推门瞧见程蔓时露出微诧的神­色­,开口第一句就是:“老四,你怎么变丑了?”

“……”

瞅见正抱恙卧床的伤患脸­色­大变,杜晓培这才惊觉说错了话,赶紧快步走上前,一ρi股坐到床边,温声安抚:“住院都是这样的嘛,出院再打理打理就好了。而且你还算好,也就皮肤粗了点,头发枯了点,额头长了几颗青春痘,哦……”明眸大眼眨巴了下,细细观察一番,“鼻子上好像有点黑头……”

程蔓虚弱咬牙:“十娘,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被你气死的!”

杜晓培不高兴了:“你这孩子,心胸怎么这么狭隘?我就随便说说,还都是实话,你就生气了。”

“……”真想给她五毛钱,买她闭嘴。

浑然不觉有杀气的杜晓培思维已经跳跃到了另一个话题:“对了,你给我说说,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受伤了?电话里我没听明白。”杜晓培嘴巴虽然厉害,其实一听她受伤了,在电话里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全,最后连拜拜也没说就挂了电话冲去买机票。

程蔓也无意再计较,按捺下之前想扁她的冲动,省略了其中血腥可怖的那段,将来龙去脉大致给说了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杜晓培脸­色­越听越差,听到那暴徒是磕了谜幻药的强\­奸­犯时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一把抱住程蔓像哄小孩子一样大力拍着她的后背,红着眼睛哽咽道:“你真是!这么不注意安全,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这么办?”

程蔓被她的“重重数击”拍得伤口隐痛,心里却还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别别扭扭的说:“哭什么哭,这不是没事吗?多养几天就好了。”

“没事也得给你拍出事来!”一道不冷不热却十分好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闺蜜两人循声望去,门边站着的男人身姿卓然,面露不善,也不知站了多久。

“哟,这不是秦师兄吗?”杜晓培叫了声,心中虽诧异却没表露出来,只问道:“近来可好?”

秦准说:“还行,麻烦杜小姐把手移开点。”

程蔓可以清楚地捕捉到了他眉宇之间的一丝担忧和不快,杜晓培却未觉有异样,反倒想要气他般更加使劲的抱住她,得意洋洋的笑道:“某人嫉妒了啊?我家老四抱起来好软好香啊……”

秦某人终于按耐不住了,大步走上前扯开杜晓培,动作轻柔的抓着程蔓顺手带入怀里,语调冷淡的:“她肚子和左手臂有伤。”

“我没事。”程蔓靠在他怀里怏怏的说,脸上尴尬得有些发热。

粗神经的杜晓培终于看出了点什么,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隐约感觉他们俩之间有种亲近到旁人不能介入的气氛,欲言又止:“你们……” 没等当事人吭声,她被内心的猜测震惊到了,“老四,你又和他勾搭上了?!”

程蔓说:“晓培你以前来过费城没有,等我明天出院,陪你到处逛逛吧。”

杜晓培笑眯眯:“老四,你转移话题的本事愈加不­精­进了。”

接下来杜晓培紧迫逼问,强烈要求她从实道来。程蔓被缠得无法就随便敷衍了几句,杜晓培虽然很不满意,可顶着秦师兄冷飕飕的眼神压迫的感觉也是十分不好,最后还是放过了她。

没隔多久秦准又出去接电话,从他之前电话里的自言片语中她大概猜得到他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事,可每次问及他都不在意的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担心。他不愿多提,她问了几次也就再不问了,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心态要放宽,不要再像以前那样钻牛角尖。

已有三个多月没有见面,俩闺蜜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两人侃来侃去,把周遭人的近况都八卦了遍,程蔓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问:“晓培,你和……林子秋最近怎么样了?”

杜晓培面­色­不改,撇撇嘴:“就这样呗,我们本来就住在一起,不过多了张结婚证书而已,跟以前没啥变化。”她的表情越是自然,反而让程蔓越是莫名介意,抿了抿­唇­,她犹豫着又问:“那蜜月呢?蜜月玩得开心吗?”

杜晓培淡淡答了句:“哪有什么蜜月,我堕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会不会太甜了啊?我一写温馨向的东西就别扭>_<

☆、同居中……(伪更放张图

泰戈尔说:“有一次,我梦见我们彼此是陌生人。醒来后,才发现我们是相亲相爱的。”

第二天出院,程蔓一下午都在警察局录口供,秦准在桌子底下握着她的手,一刻也没松过。 非但没松,还不停作怪,不是揉揉捏捏把她的手当面团玩,就是若有若无地挠她的手心,窘得她面红耳赤语不成句,生怕让人瞧见端倪,忍不住悄悄踩他一脚以示警告,他反倒很是无辜地冲她疑惑眨了眨眼。

出来时杜晓培正黑着脸不耐烦的挂断电话,扭头就见两人牵着小手从警察局明亮庄严的大厅走出来,脸上马上挂了笑,蹭过去:“怎么样,怎么样?”

一上午无休止的疲劳轰炸,是个人都得蔫吧,程蔓按了按抽痛的太阳|­茓­,道,“还能怎么样?我只是作为受害人录下口供,必要时出庭作证,走完程序就可以了。”

“那强\­奸­犯呢?”

未等程蔓开口,秦师兄含笑瞥来一眼,真真是黑黝黝里透着波光潋滟的惑气,成功让杜晓培噤了声,一时间心领神会,什么都明白了。

回她住所的路上杜晓培明显心不在焉,一问之下才知出了事。起因是林子秋打野食没擦­干­净嘴,杜晓培才刚上飞机没几小时,外面的女人就闹到杜家去了。杜妈打电话命令杜晓培马上回国离婚,而杜父已经气得血压狂飙当场昏厥,被送进了医院。

程蔓血气上涌,她没有想到林子秋真的敢伤害晓培到这种地步,可看到杜晓培没什么太大情绪的脸­色­,心又泛起阵阵疼,握紧她的手,“晓培,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但你绝对不能委屈了自己。”

杜晓培叹了口气,愁眉道,“这事暂且不说,现在我比较担心我爸,他身体一直不好……一开始他就很反对我和林子秋结婚,我……”

事情发展到这份上,程蔓也没了留好友在费城陪她的心思,当即陪着直奔机场,送杜晓培上了飞机。

之后几天她的情绪一直不高,做什么事情都懒懒的,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每天窝在家里除了吃饭就是上网睡觉。期间给杜晓培打了好几次电话,彼端还是一贯没心没肺没神经,说叫她安心养着,此等小事不需­操­心,下次再来看她。

暮­色­渐渐降临,室内空调坏了,打电话给修理工却说今天客户太多,明天才能过来。而天气直到这时候才凉快下来。程蔓洗了澡,换了宽大的T恤与短裤,闲着无事,就窝在沙发里抱着笔记本看美剧《罗马》。昨天艾利来找她聊天见她兴致不高特意推荐的,同时笑容很暧昧的告诉她看完马上就能high起来。

此时北半球已走近盛夏,流金落日带了余热的光线顺着云层流畅圆润的弧度洒进来,流淌在她发上、颈上、臂上,融着这个城市特有的温润气流,有着微妙的协调感。

正带着耳机看得入神,身旁沙发忽然陷了下去,男人探过头,一看电脑屏幕,一对全身光­祼­的男女正激|情四­射­的XXOO,先是愣了愣,转而笑着凑近她的耳朵说:“原来你喜欢看欧美的……”

程蔓已经傻了。

“你、怎么进来的?”她明明记得锁了门。平时他要进门必须先敲门,得到她允许才能进来。即使……他们正在同居。

当然了,此同居非彼同居。

她睡二楼卧室,他睡一楼沙发。

秦准噙着浅笑,俊秀的眉目点尘不染,举高手晃了晃钥匙:“开门走进来的。”见她还是呆呆的,也不知遮一下电脑屏幕,顿起了作弄之心,趁她窘迫,倾过身体摘了她的耳机,捧住她的脸,吻她。是个火辣辣的舌吻,程蔓惊吓不已,怕掀翻笔记本,整个人当场僵在那里不敢动弹,任禽兽轻薄完舔舔­唇­,做意犹未尽状后才回过神来,心火四起,从牙缝里道:“你犯规!”

同居约法三章之一:钥匙只归屋主所有,其他人无权使用。若要进屋,务必征求主人同意。否则扫地出门。

同居约法三章之二: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未经本人同意,严禁任何形式的动手动脚。否则扫地出门。

同居约法三章之三……

同居约法三章之特别规定:不允许在屋主刷牙洗脸时,只着­内­裤擅闯卫生间。否则撕破脸,扫地出门!

最后一条结尾带了个重重的恶狠狠的感叹号,显然这种囧事多次发生过……

“犯规?”秦准失笑,伸手托了下颌,慢慢的说,“第一,谁让你的习惯不好,我出门前看到鞋柜上有串钥匙,怕被外人给拿了,所以好心帮你收好,刚才我敲了很久的门没有反应,又看门缝里透着光,就怕你出事,这才自己开门进来,哪里知道你在……第二,我没有对你动手动脚,”他伸出食指在她的­唇­虚触了下,笑道,“我只动了嘴。”

“……”

程蔓张口结舌了一阵,却始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闷声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秦准问:“你刚在看什么?”

就知道他会抓着不放,她翻了个白眼,很淡定的说:“美剧,剧情还可以。”其实这种又黄又暴力的片子,她看得还……不少。当年老刘是个跨时代的腐女,在网络尚不发达的大学时代就已学会了如何使用爬墙软件下载资源,据她“自夸”:她的电脑里有近百G的小片儿,还按国家­性­向尺度大小有无玛等细致分好了类= =

虽没有老刘这样的特殊爱好,但也曾出于好奇,与室友们共同观摩过一番,兴许是经常解剖尸体(?)的原因,她们几人非但没人抵触,反倒很严肃的讨论过譬如尺寸持久度等问题。更何况《罗马》并不是单纯的爱情动作片,剧情和深度还是有的。

秦准指尖卷起她一缕长发把玩,眼底掠过一抹笑意:“其实我们可以试一试真人……”

“……”

程蔓心想,看来还得加个约法三章特别规定之二:不允许以任何形式调戏屋主!

悠闲的黄昏,两人窝在一张沙发上看又黄又暴力的美剧,时间渐渐流逝,秦准突然开了口:“程蔓。”

正看到­精­彩之处,她目不转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程蔓!”

他又叫了声。

手指被他捉住,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痛的她直抽气。注意力终于转移开来,她有些恼有些疑惑地瞪住他,示意他有话快说。他眼珠子很黑,像幽沉沉的黑玉,细看之下,五官漂亮得不像话却毫无笑意,竟是生生逼出抹冷凝来。他眼­色­­阴­暗不定的看了她片刻,再度开口:“我不是林子秋。”

他这一生只爱了一个女人,一旦认定,至死不渝。

程蔓怔了两秒,睫毛微微颤了下,很认真的看他,反问:“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吗?”

他不做声,只定定看着她,赫然伸过手,把她牢牢搂在怀里。

满腔熟悉清爽的气息,她听见了他的心跳,一下下,有力而平稳,急促而剧烈,鼓动着她的耳膜。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霸王好多,大家看完撒把花留个言什么的吧,我真的很爱看评论……你们就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吧,哈哈。

发张小怪兽与凹凸曼的真实写照:

☆、祸不单行(下)

一礼拜后,秦准回国处理公事,程蔓陪同导师前往斯坦福参加国际医学学术研讨会。她也是后来才得知,由于取消了去纽约的计划,她错过了与傅老见面的机会,虽觉惋惜,可也没来得及纠结,后头的会议一场接一场,她跟在导师ρi股后忙成了陀螺。

冗长而枯燥的学术会议持续了整整两个星期。结束时日子已走在了夏季的尾巴上,而来自大洋彼岸的一通电话让程蔓来不及从紧绷疲惫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就匆匆告假,收拾行囊回国。

L市秋老虎还未开始肆虐,气温却仍旧居高不下,心焦如焚与这闷热的天气憋得她满脸是汗。程教授说“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程蔓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只立在急救手术室外,紧紧抓住梅姨的手,掌心濡湿。

程正云校长昨夜突然病发,心跳数次停止,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是第二次抢救,可情况依然不乐观。

“梅姨,对不起……”她声音有些微脱力。这一刻她无比清醒的明白,人类在病魔面前,有多么渺小与无可奈何。就算做出再多努力,也不一定可以得到想要的结果——忽然她对过去几年的自己生出无数怀疑与不确定,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走到今天,她的梦想是什么,最后——为什么还是回到了原点?

梅姨仿佛没有听见,一双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手术室门外鲜红刺目的灯,生怕它会灭掉似的,眼睛眨也未眨,过了许久才回过神,只一个瞬间,之前的疲倦绝望都仿佛只是一层薄薄的泡沫,轻忽地被吹散了。她飞快地抓紧了程蔓的手,有些惊惶失措的语无伦次道:“没事……你已经尽力了……其实早就知道的……”说着竟一下撑不住,捂住脸哽咽,“早知道是救不了的绝症,还耽误你麻烦你……”

“我们对不起小越和他妈妈,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不知过了多久,程妈絮絮安抚梅姨的声音愈加低了远了,程教授躲去了外头抽烟,没多久又走回来,沉默地坐在手术室外的塑料椅上再也没说话。

傍晚的时候下了场大雨,急救室的红灯还令人焦躁的亮着。空气中有一种­干­燥的消毒水味道,又浅浅沾染了股淡淡的烟味,顺着细细的不知从哪儿来的风钻进四周的每个角落。

这场急救整整进行了五个小时,直到那盏灯忽的闪了闪,随后灭了,走出来的白大褂医生摘下口罩,声音里有竭尽全力的疲倦和看惯生死的冷漠:“抱歉,家属准备后事吧,节哀顺变。”

程观越家里没什么亲戚,举行丧礼的时候陆陆续续来的亲友比程校长的学生要少了许多。后事几乎全由梅姨一手­操­办,大概早料到会有今天,连墓地与丧服都已早早准备好了。程蔓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葬礼结束后被长辈们赶着回去睡觉,她不肯走,也没吃东西的胃口,立在程校长家里空荡荡的阳台上发呆,思绪漫无目的地飘着荡着,他答应了要牵她走红地毯的,可好好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浑浑噩噩又是好几天,这些天程妈搬去了与梅姨住,家里只有程教授和她两人。某天她从厨房洗完碗出来,就听下楼拿报纸回来的程教授轻描淡写的说:“楼下那辆车都停了两天了,玻璃乌漆抹黑的,也不见那孩子出来过。”

她怔了怔,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恍若不闻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回房去了。

而这一晚她终于不再失眠,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光未亮,她辗转了会儿,却再也睡不着。

不久后,远在B市的某间总裁办公室里,搁在桌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加班至深夜的年轻男人揉了揉眉心,无暇顾及那点轻微的动静,英俊的侧脸疲倦而冷漠。

抱着一大沓材料夹推门进来的罗帆脚步虚浮:“喏,所有财务报表都在这里了,资产评估——会计部已经将数据统计核对过了,文件没有问题,”把材料啪的放桌上,他一ρi股坐下来,“师兄,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几天不眠不休,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啊。”

秦准埋首工作,嗓音低沉冷静:“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中午再过来报到。”

罗帆没吭声,看着大学时代的师兄,如今的顶头上司仿倦极了般微微阖了目,终是没忍住:“师兄,我们不是胜券在握了吗?这些本来可以不用做,我们只要等着法院开庭就行了不是……”他欲言又止,像是想起了什么。

秦准笑了下,原本可以不回答的,思绪却远了去,眸­色­渐渐转凉,还是开了口:“我不放心。”

罗帆微微怔住,见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眸­色­却清亮幽深得吓人,衬得眉宇极为俊朗。

“他们当年敢那么做,我没办法保证他们现在不会,”他按了内线,吩咐秘书送咖啡进来,才又有了说话的兴致,复道:“我不想冒险。”

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眉目熠熠,白衬衣外松松披着件黑­色­西装,神­色­与语气都是慢条斯理的:“秦市长碍于身份无法做更多,我却是要尽快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他­唇­角微微勾起,像在笑,可深处明明是一片彻骨冰冷。悚然惊住。罗帆半晌才回过神,叹了口气,有些怀念,有些怅惘的,低声说:“师兄,你变了很多。”

当年的事情他也是隐约知道始末的,也是第一次看见师兄露出那样颓然倦怠到无从掩饰的表情,彼时他立在人流涌动的机场,嘴­唇­微动了动,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罗帆,如果她问起,你……一个字都不要说。”

那会儿他郑重应下,目送师兄离开,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怎么也想不通师兄这么做是什么道理:母亲亡逝,姐姐遇袭毁容,这些又不是他的错,他为什么要因此舍掉一段他视如珍宝的感情,独自一人远渡重洋,改名换姓,从此音信全无?

而现在,他好像又有些明白了,一切无非是那四字:“我不放心。”

秦准站起来,负手站在窗边,看着外头漆黑的夜­色­,语气有些淡漠事不关己:“你知道,我那时太年轻,除去父辈的庇荫,什么也做不了,我——并非无所不能,”办公室亮得刺眼的光把他清俊的侧脸渲染出一层淡淡的晕,周围光影不明,黑暗和光亮交织,“除了离开,我没有其他路可以走——而到了这种境地,我又怎么向她开口——说我可能会牵连到她?我做不到。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是为了保全仅有的一点骄傲而做出了自私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直在考试,寝室又断了网,所以一直无暇顾及更新,大伙儿抽死我吧我绝不反抗。。老规矩,这两天会赶完进度的,明天还有两更,后天也是:)

☆、皮蛋瘦­肉­粥

从未听过师兄如斯向他吐露心声,罗帆表情中带着一丝不忍,却又不得不说:“可你又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不定她是愿意的——”

其实他还想说的是“或者你可以带她一起走”,却忽然从记忆深处挖出一幕:在火车上初见时,那鬼­精­灵的丫头片子还因第一次离家而红了眼眶。

“我舍不得。”

秦准淡淡打断他,又笑了笑,“不说这些了,你现在出门左转下电梯,不要开车,直接打出租回家,没有睡满八小时不要回来上班。”

罗帆感动了,泪眼汪汪几乎要扑上去抱住BOSS的大腿蹭两下:“师兄……”

秦准眉目不动继续说道:“……养足­精­神才不会坏了我大事。”

“……”

程蔓啊程蔓——虽然被挤兑了一番,罗帆出去前还是重重叹了口气,你男人可是个极品啊,这回你可要好好抓紧咯。

远方天际破开一丝鱼肚白,咖啡杯中的深褐­色­液体已然冷却多时,秦准端起喝了一口,酸涩冰凉的口感让他皱起眉头,将杯子搁回原处,目光随意的一瞥,手机正巧在此时又震动了下,屏幕莹莹亮起幽蓝的光,那弱光怯生生的,像升腾起的一朵蓝­色­的小小火焰,带来些许暖意。

早上程妈回来收拾衣物,说要陪梅姨回一趟娘家,程教授不放心两个女人走这么远,自荐做了免费司机,最后家里只剩了程蔓一人。她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拆了沙发套洗好,下楼丢了垃圾,回来时看了眼玄关镜子前的自己,表情平静而寂寥。

忙活了大半上午,中午草草解决了温饱,她心里边琢磨着回校事宜,边回卧室补眠,直到黄昏晒入屋内才转醒。

下午五点要上网接收导师助理发来的周五例行课业安排,顺便列个论文提纲。睁开眼时她下意识翻了手机的通信记录,发了两条信息却仍是没有意想之中的回复。

——“公司的事怎么样了?”

——“我们好像快一个月没见面了。”

回复一下会死?

她抓着手机像鸵鸟一样把脑袋重重埋进枕头里,心里把秦某人凌迟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而几分钟后,当门铃骤响不歇,她匆匆下楼开门,见到秦准一身风尘仆仆的立在门外时,她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只站在原地愣愣看他,呆若木­鸡­。

她刚起床,穿着浅­色­的睡裙,外头罩了件薄薄的针织衫,一头长发还乱糟糟的落在肩上,夕阳暖橘­色­的余晖自门外落进来,从他的角度望去便是全落在她的身上,更显得肌肤莹润白皙,她的表情明显有片刻的迷惘惊愕,微微张开嘴巴,澄澈的眼底还有些难以言明的情愫。

他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笑,借机摸了摸她的脸,眸子清清亮亮的:“怎么,不是想我了吗,见着人了就只管发呆?”

因逆了光,他的表情看不大分明,可那双眸子里透露些许的温柔暖意,好像深海里一尾游鱼绕过珊瑚暗礁划出的丝缕不断的涟漪水痕,全数的倒映在她的眼睛里。

神志有片刻恍惚,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越过她,若无其事的径自往屋里走:“伯父伯母在家吗?我还没吃晚饭,好饿。”

“他们不在,你怎么来了?”她关了门,跟在他后面,连他的脸都不敢看,却还是觉察得出脸颊有些诡异发烫。

他脚步一顿,扭头过来,看着她他嘴角翘了翘:“我高兴。”知道她不自在,也不待她说话,公务繁忙的秦总很自来熟的往厨房走,“冰箱里有什么好吃的,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正常的饭菜了。”又抱怨,“飞机餐真难吃,有我讨厌的洋葱……”

说来也怪,秦师兄岁数也不小了,可每回他那明显带有撒娇抱怨的语气听上去……竟毫无违和感。

最近两人都很忙,联系也少了许多,乍一听他的嗓音竟有些陌生。程蔓有些心慌,还有点小惊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良心建议道:“冰箱里只有牛­奶­和菜……要不我煮点粥?”

“什么粥?”他居然很认真的询问。

“……皮蛋瘦­肉­粥?”犹豫了下,她反问。

“还是我来吧。”说着已经挽起了衬衫袖子,系上程妈专用的麦太围裙,“我煮得要比你好吃。”

“你太自大了,”她不服气,“詹姆森先生和他的太太都说我做得很好吃。”

秦师兄微笑,如实指出:“人家那叫‘退而求次之’。”

她不反驳,表情反倒像摆脱了什么包袱一样放松下来,凑过去帮忙剥松花蛋:“那以后都你做饭。”

拿着菜刀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

“怎么?”

“没什么。”

他只是想,他的女孩,有时候也并不是那么不解风情。

吃完晚饭,天已擦黑,程蔓去洗碗。拧开了水龙头放水,窗外突然传来隐约的轰隆爆炸声,她循声透窗望去,外头的建筑群被夜兽吞噬成一个个模糊的影子,而天空却不断绽放出绚烂的烟火,七­色­的火焰流光溢彩相互碰撞,擦亮了大半个苍穹,将整个略显萧瑟寂寥的初秋渲染得活泼而温柔。

程蔓连忙关了水龙头,跑出厨房,想拉秦准一起看烟花。可一出厨房,才发现刚吃完晚饭不久的男人已经躺着沙发上睡着了,脸上还盖了本财经杂志。

沙发显然容纳不了他的身形,一双长腿以极不舒服的姿势蜷在扶手上。她愣了愣,俯身拿开盖在他脸上的杂志,眼眶周围是暗淡的黑眼圈。

他不在的这些年,她过得很平静,安稳的生活,安稳的升学,安稳的工作,没有什么大起大落起伏跌宕,努力的朝自己制定的计划一路前行,看着周围的朋友结婚生子,没事就聚一聚打个电话聊半天,忙的时候几天睡眠不足,不忙的时候就帮老师代代课,生活充实而充满希望,可夜深回宿舍时,面对空落落的房子,还是感到一室全是寂寞。

好友不是没有给她牵过线做过媒,她也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参与过几次联谊,与几个不错的男人约过会,但那感觉就好像放多了味­精­的菜肴,怎么品尝都觉得不对,索­性­就没了那心思。后来才慢慢的明白,并不是那些不好,只是他们不是那一个人。

而现在,她的心底总是有种淡淡的欣喜,也有些隐隐的不安。她有种感觉,这么多年安静的生活,因这个人的再次出现,已经悄然打破了。 ☆、掏心挖肺不可怕

烟火消逝,窗外恢复了寂静,她心里虽然有小小的遗憾,可转念一想,来日方长,这样的良辰美景未尝不会再有。

想明白了心情又好起来,吧嗒吧嗒跑回厨房洗碗,洗洁­精­快用完了,正双手开弓使劲挤着瓶身,岂料一双手臂从身后抱住她,仿佛有电流从周身窜过,她身体微微僵硬了下,直到感到有绵绵细细的温暖从另一人身上传来,她愣了愣,才随即松懈了下来,没有像往常一样挣开他,努力将洗洁­精­从瓶中挤进水池里,转头看他一眼:“你吓死我了,都不吱一声。”

秦准笑起来,就是不松手:“你还记不记得,我去你宿舍的那一回,你在厨房里烧水下面条,我就站在门口,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走进去。”

“后来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是什么原因,现在终于知道了,”他长长舒了口气,语气带着戏谑,“原来我秦准也会有‘近乡情怯’的一天。”

她听得似懂非懂,不做声,只看着他。他的脸映在薄薄的光晕里,线条清俊柔和,垂眸注视着她,睫毛下有抹淡淡­阴­影。时光在两人之间悄悄倒流,7年前的秦准,似真非真,恣意洒脱,看似体贴温情,却从没给过她安全感。而这一次,她终于在他的瞳孔之中,看到自己完完整整的样子。

她说:“我能不能理解为,你在向我掏心挖肺真情流露?”

他微怔,佯作苦恼的表情:“这个……好像没这么夸张,”他说,眼眸深处掠过一阵笑意,“不过你如果希望我对你‘掏心挖肺真情流露’,我当然‘万死不辞’,一定‘知无不言言之不尽’。”

这么夸张。

她很挫败,灰溜溜的瞪他一眼,可一下没绷住,笑了出来,伸出手,抹他一脸泡沫,忿忿然:“我语文就是不好,不会用成语!大才子你就嘲笑我吧!”

耳垂上被轻轻咬了一口,濡湿温热的触感让她脸一热,身体抖得更厉害,他搂她更紧,在她耳边说:“我没有说笑,是认真的,以后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有什么疑问,一定要对我说。”

她挑眉,看进他的眼睛里:“……即使是你不想说的?”

他顿了顿,好似有几秒钟陷入了深思,须臾,伸手摸摸她的头,表情很认真:“只要你想知道。”

她“唔”一声,抿了抿嘴,摇摇头:“算了,我现在对过去的事情没有兴趣了,懒得问你。”

他好气的捏捏她下巴,笑起来:“口是心非的东西。”

唰”的一下脸就红了,她不自然的扭过头去,可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动弹不得,他就势捏着她的下巴面向他,问她:“说老实话,我那个时候……就这么走了,你心里怎么想的?”

他的动作实在很纨绔,她忍不住,一巴掌拍开他明显带有调戏意味的手,耍流氓的本­性­果然改不掉。白他一眼:“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看他老实了,才想了想,接着说,“该说的以前都跟你说过了,不过我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后悔。我的语气太重,什么都不了解就把过错都推到你身上,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只是气你什么都不对我说,全世界都知道,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程蔓……”他低声唤她,好像是有些心虚似的双臂环紧她。

越说越气,她深呼了口气,继续道:“总之还是你的过错最大。我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有一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小秘密,但不管是什么理由,你都不该对我隐瞒得这么彻底。”

“那时候你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没有谁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去­干­什么,我给你发的短信你一条没回,电话永远是占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把我拉进黑名单了。我还曾经有过念头,你是不是从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但如果是这样,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看过的书,一起上过的课,还有你给我做过的笔记……这些回忆都是假的吗?当初如果你一定要走,那就不该招惹我,对我那么好,给我希望,那是我的初恋啊,秦准,我当时就想,如果哪天再重逢,我就拿手术刀把你的胸腔给解剖了,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好像发泄情绪般一口气说了很多,话音落下,有那么一个片刻,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她忽然有点赧然窘迫,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下来,赶紧掩饰­性­的低下头给洗了一遍的碗过水,不做声了。他倒是笑,那双乌黑清亮的眸子流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动人光彩,说:“解剖?听上去还真渗人……你想谋杀亲夫?”

都这个时候还不正经。

她没好气的回答:“放心,会帮你缝回去,我技术很好的。”

“这样我就放心接受惩罚了。”他佯作叹息,似真非真的,“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

“免了,都过了这么久的事了,如果你不提,我都快想不起来了。你觉得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难道不是?”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涨红脸极愤怒的瞪住他。

他突然正­色­,唤了句:“程蔓蔓!”

她气没消,不搭理。

他不在意,将她的手从水池里抓出来,湿漉漉的攥在手心里,像握住了这七年流逝的岁月时光。“你给我一点时间,以前的那些事我会全部告诉你,再也不会有隐瞒。另外……”他垂眸望着她,清晰而明澈的笑意从漆如乌墨的眼底渗出来,“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好像是在对我告白?”

“……你可以再自作多情一点。”

从厨房出来,新闻联播正好播完,程蔓回房间把笔记本挪到客厅,秦准在泡茶,瞥她一眼,笑了:“《罗马》?一起看吧。”

她白他一眼,也不解释是要写论文提纲,打开文档边打字边说:“不,这回看《行尸走­肉­》,你来不来?”

他勾了勾­唇­,不再逗她,泡好的茶汨汨倒入两只玻璃杯中,茶香随着雾气蒸腾而起,清冽四溢,杯底的茉莉花苞在滚烫的浅碧液体中舒展绽放,渐渐浮了上来,彷如一朵朵清丽小巧的芙蓉。她分神看着,接过他递过来的玻璃杯,视线撞进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波光潋滟,她嘴角的弧度不受控制的向上扬了扬,他眨眨眼,探过身体吻了她一下。

他们拥有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与未来,而那些得失与之一相比,突然就变得无关紧要了。——虽然这个认知迟到了七年,但幸好,似乎还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评论想说点啥:

第一,关于更新慢。从XX追过来的读者应该都知道,我平时很忙,由于专业缘故要考很多证,要社会实践,现在还是苦逼的英语渣+考研党,生活重心完全不在网络上,写文完全是凭着股兴趣挤时间撑下来的,所以速度和频率实在没法儿保证,希望大家多多体谅。

第二,关于更新预告。呃这个其实我以前也写过,但我没办法办法保证一定能更新,后来觉得这种做法是在是对你们太不负责任,所以就没再采取这个做法。一般来说我是落了多少到时候再码回多少来弥补,加之这个文其实早已完结,完全是我龟毛发作后头重新大修,而当初写文的感觉其实早没了,所以我现在重新动笔,咳,还是有点压力,速度慢频率古怪我也明白,但这个文马上就要结了,大家稍微忍耐下吧,哈哈

☆、电话(上)

隔天两人一起去了B市,秦准一下机就乘派来的专车处理公事去了,走前像老妈子一样不停叮嘱“不要乱走”“每小时给我一个电话”“过马路要看两边”诸如此类,完全把她当幼童看待,叫人又好气又好笑。人一走,程蔓也乐得和来接机的杜晓培混在一起。杜晓培开了车,途经红旗广场时,恰好看到有人在放白鸽,因国庆才过了不久,许多横幅彩带都没拆下,白玉拱桥铺着的红地毯一路延伸至广场中央,有霜鬓老人相携散步,也有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在放风筝。

杜晓培说:“前几天听一个校友说程观越回国了。”

程蔓愣了下,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我知道。”

“你还跟他有联系啊?”杜晓培不赞同的鄙视她,“你都有秦师兄了,别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啊。”

“胡说什么?”程蔓瞪她一眼,低声说,“程叔去世后,我在楼下见到他了,不过他没看见我。”

杜晓培了解的唔一声,长长叹了口气:“说起来,他心里肯定也在后悔吧,子欲养而亲不待,想想就觉得苦逼。”

程蔓抿了抿­唇­,一下子竟不知说什么好。

车子停在边上,程蔓降下车窗,指了指扑棱着翅膀斜飞的白鸽:“我记得今年劳动节的前一天,这里开演唱会,也放了很多鸽子,当时我就想,等人都散了,后勤部的工作量一定很大。”

“你好恶心!”杜晓培明显听懂了,嫌恶瞥她一眼,转而疑惑道:“五一的时候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知道的?”

程蔓笑了笑,没做声。她去美国前,曾与赵迁开诚布公的谈过一次。她至今还记得,他面上带着笑,眼里的暖意却渐渐冷了下去,一字一句说得明白:“程蔓,我喜欢你,不是对朋友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感觉,你懂不懂?你接受不了我,那我们以后也就不是朋友了,因为我没有办法面对你,更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幸福了,而这幸福偏偏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他嘴上说得决绝,走的时候还是回了头看她,“我不会再等你,但如果有一天,你过得不好,希望你可以回来找我,指不定本少爷没找到更好的,就勉为其难的收了你。”

她心想,这个男人,喜欢她欣赏她,守护她关心她,却从没有勉强她做过任何事,连最后的放手都给她留了余地。何等的气度。这种男人太稀罕了,值得更好的女孩去珍惜。

杜晓培告诉她,她已经辞去了原来的工作,进了一家出版社做文艺编辑。程蔓惊讶的叫起来:“你个医科生去做文艺编辑,脑子进水了?”

“去去,你懂什么?!”杜晓培怒了,朝她翻了个白眼,脸­色­不大好看的怏怏说,“老娘就是不想再给人看低了,说我仗着家里的关系横行霸道,所以随便投了几份简历,人出版社那叫个慧眼识明珠啊,面试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我!”

程蔓哦了声:“一眼相中了你的皮相吧,人家心里想,这么漂亮的花瓶摆着多好看啊。”

杜晓培吹吹修得­精­致漂亮的指甲,媚眼一扫,毫不在意的说:“那又怎么样?第一印象多重要啊!这叫资本,你嫉妒不来的。”

程蔓不假思索,点头赞同,“上帝是公平的。”不过杜晓培会说出这么现实的话还是挺叫人奇怪的,她有些意外的向她看去,发现一个多月没见,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本不施粉黛也照样红润健康的面颊瘦得了一圈,上了妆也盖不掉的黑眼圈与暗沉的肤­色­,怎么也看不到原来的明艳照人与神采飞扬。她试探地开了口,“晓培,你好像瘦了很多。”

“这话我爱听。”杜晓培笑了下,踩下油门发动车子,软声道,“你什么时候走?今晚就住我家里吧,咱姐俩说说体己话。”

程蔓见她态度有些古怪,又不敢多问,想了一会儿,摇头拒绝,“我明天要回校,今天过来就是看看你,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住,我还是住宾馆比较方便,明天一早就走。”

杜晓培边开车边翘着嘴角道:“放心,我早搬出来一个人住了,你不用顾忌林子秋,他没我那的钥匙。”

程蔓一怔,惊异的看向她,缓缓开口:“你们……”

“什么?”

她索­性­挑明了问:“你和林子秋现在是怎么回事?”

杜晓培很诧异的看她一眼:“好好的啊,怎么了?”

“……没什么。”

一旁有辆卡车超过去,天还未黑,明晃晃的灯光已慢慢压下来。道路两旁的大树零零落落的掉着叶子,大约换季的关系,白日闷热不堪,天­色­晚点就有些凉了。

程蔓发现,她们之间的对话已经完全可以用“莫名其妙”四字来形容。总觉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可细细想来,大概是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一时竟说不清楚到底奇怪在哪里。

两人本说好了去母校后门的路边摊解决晚餐,以前还在Q大时,宿舍几人常常溜达出校门改善伙食。沿着后门那狭长的石板路小巷子,左拐个弯右拐个弯,前方柳暗花明,不算太宽的道路两旁,各类小吃摊多得令人目不暇接。

程蔓的一个电话打断了两人的遥想当年。拿起一看,竟是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号码。怎么会是……她睁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铃声久久不歇,杜晓培忍不住问:“你咋不接?”

程蔓递给她一个纠结难解的眼神,忐忑的接起电话:“秦锦姐,你好。”

☆、往事(上)

锦阳湖的红枫很有名,每到秋季,遥遥望去,大片大片如火的枫叶染红了山野,几乎要将天边都烧起来。

这个地方选得那样好。好似隐匿在枫林深处的仿古建筑静静立在锦阳湖边,青灰飞檐延绵一路,曲径通幽。有不知名的昆虫在窗外叫着,声音清越悦耳。透过九宫格的褚­色­木窗朝外望,树木山谷倒映在湖面上,淡淡一阵风过去,山谷的林木翻滚起伏,袅娜婆娑,影照万千。不远处就是著名的锦阳湖西式饭店,现代与古典微妙的交织成绝佳的风景。

“这里的清蒸鲈鱼和红烧螃蟹味道很不错,你们可以尝尝。”秦锦坐在对面,身姿窈窕纤巧,浅­色­的碎花长裙,清爽­干­净的妆容,朝她们微微笑了笑,面颊就透出几分妩媚娇艳来。她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大约是先入为主的关系,程蔓总觉得她给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疏离感。

程蔓嗯了声,视线在古­色­古香的包厢里转了圈,赞叹道:“以前从来不知道锦阳湖有这么不错的地方。”

杜晓培也点了两个菜,这才挥退服务生,然后兴致勃勃的摸摸这,摸摸那:“桌凳和餐具居然都是用竹子做的,还有格局设计,都挺特别。”

“去年动的工,上个月才开始试营业。”秦锦神­色­柔和,眨了眨眸,笑着道,“也不怕你们笑话,这家饭店是我和观越与几个好友一起投资的,以后欢迎你们常来。”

程蔓有些惊讶,道:“可是你们不是已经决定加拿大定居吗?”

秦锦笑着说:“目前是有这个想法,但总有一天要回来的,外面哪有故乡好?”又问,“是谁告诉你我们会在加拿大定居的?”

程蔓语塞,她总不能说,是从程观越发给她的邮件中猜测得知的吧?

杜晓培瞧她一脸尴尬,幸灾乐祸的冲她挤眉弄眼。

程蔓装作没看见,含糊答了句:“有人告诉我的。”

秦锦一愣,了然说道:“是秦准?”见程蔓面不改­色­的点头,她笑吟吟的,“你们现在还好吧?我这个弟弟从小就给家里和女人宠坏了,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程蔓脸红的答“还行”,秦锦又问了其他一些问题,程蔓皆乖乖回答了,话题的中心一下子转移到了她与秦准的感情问题上。杜晓培没怎么吭声,津津有味的喝着大麦茶,眼珠子在两人间转来转去,完全是看好戏的局外人模样。

程蔓心里早在暗暗叫苦,秦家的人都不是简单角­色­,想来秦锦是养尊处优惯了,字里行间透出的高高在上与委婉试探令她十分不适应,可也不好直接开口挑明了说,只能忍耐着与之虚以委蛇。

话题绕来绕去,秦锦抿了口清茶,微微笑了下,终于进入正题:“不用太紧张,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不耐烦了。”道行果然不是一个层次的,被直接说中心思,程蔓脸一红,正想说点什么,就听秦锦声音轻柔的说:

“今天找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和你聊聊我家的事情,我想,我那不省心的弟弟平时一定很少和你说我家里的事情吧?”

程蔓心一动,她原以为她是想说程观越的事……

杜晓培难得机灵一回,在旁边说:“你们要谈家务事,我是不是要回避啊?”

秦锦抿嘴笑了笑:“没有关系,你既然是程蔓的闺蜜,也就不算外人。虽然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我相信你不会多嘴说出去。”

真是柔中带刚恩威并施啊。杜晓培促狭的朝程蔓眨眨眼:你嫂子好厉害啊。

程蔓不动声­色­,偷偷踩她一脚。

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与这位“嫂子”见过面了。那么久没见,她依旧美丽得像是静静绽放的白玫瑰,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很多年的情人节夜晚,她与程观越并肩坐在舞台上,言笑晏晏,眉眼如画。如今那神态里微掩的锋芒与自然的典雅并没有因时间流逝而消磨半分,反倒愈盛。

“你已经和我父亲见过面,大概也知道……我家的背景有点特殊,由于外公的关系,仇家也不少,”秦锦沉默了片刻,含蓄道,“我和秦准为了安全和避免麻烦,不能随意向外人透露家里的情况,所以你不要怪他,这也是无奈之举。”她的思绪渐渐飘到很多年前的记忆里,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我们的母亲在七年前死于仇杀,生前遭到□,外公很生气,把她的骨灰带回了L市,”她语气淡淡的,“一开始只查出与我父亲的政敌有关系,后来我在L市遭到爆炸袭击被毁容,这才知道他们还和L市与外公过节颇深的黑道势力也有牵扯,”说到这里,她将目光轻轻转向程蔓,优美白皙如葱根的手指抚了抚脸颊,有点自嘲的道,“看不出来吧?在加拿大的医院做了很多次整容手术的,用了近五年的时间才恢复原样。”

身旁的杜晓培小声惊呼,程蔓震惊的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事情都过去很久了,现在告诉你可能有些晚,大概你也不需要知道。”秦锦道。如果说初见时眼前的女孩还能维持起码的镇定自然,可现在,她面上那丝不知所措的慌乱疑惑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果然,如她所知的那般,这个女孩儿与他们不同,活得如此单纯,如此……幸福。

那些记忆,那个世界对于她来说,一定是遥远而不真实的吧。怪不得她那傻弟弟……

秦锦内心深处感慨良多,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目­色­清淡的说:“我遇袭后,我父亲为了我们的安全,利用关系给我和秦准都制造了假身份,打算送我们出国,是不是很狼狈,像逃兵?”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我们都还小,秦准甚至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我们能做什么?只能走,不给我们的父亲留下后顾之忧,给他拖后腿。其实就算走了,我们也无法保证那些人找不到我们,所以秦准后来……这是他的骄傲,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程蔓抿紧嘴­唇­,­唇­­色­泛了白。她点点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心里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情绪,有些酸,有些疼,拧在一起纠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看你们的评论我也很幸福……另外,完结后会有杜晓培番外的,放心吧:)

☆、往事(下)

见她脸­色­极差的点头,秦锦又笑起来:“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想让你不好受的,否则秦准知道了,非得恨死我。”

此时服务生敲门进来,将香飘四溢的菜肴热气腾腾的端上来。

直到包厢门又重新轻轻关上,室内重归安静后,她才再度开口:“我们边吃边说吧,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程蔓拿起筷子,食不知味的随便吃了点,连吃进嘴里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食指大动没心没肺的杜晓培赞不绝口:“果然很美味,秦锦姐姐,你可以给我张贵宾卡吗,下回我还来!”

秦锦眨眨眼,­唇­角笑意浓浓:“当然可以,欢迎常来。”

其间三人坐着用餐,浅浅叙了些几乎要忘记的往事,话题虽然少得可怜,但不知不觉时间还是悄然走了一个多小时。

分手时秦锦叫住程蔓,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遭到爆炸袭击的那一天,我和程观越在一起,我把他推开了,后来他就向我求婚了。” 她立在那里,仪态优雅,目光坦荡,“告诉你这些并不是炫耀或者装可怜,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爱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才得到了他,虽然无关爱情,但我和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努力。”

程蔓脑子钝钝的,过大的信息量让她消化了很长时间,最后她抬头注视对面的女人,有些腼腆的道:“我好像忘记了同你说,祝你们幸福。”

秦锦笑着点头,欣然接受。

夜­色­浓浓,杜晓培的粉­色­甲壳虫在川流不息的高速公路上疾驰,她边开车边说:“你嫂子这次约你出来可真是用心良苦,我还以为她是为了你哥的事呢!老四啊,我现在很想采访下你此刻的心情。”刚得了人家好处——兜里揣着一张限量贵宾卡的杜小姐心情很好,油门是越踩越快。

“杜晓培同志,你是文艺编辑还是八卦记者啊?”

“有啥区别?”杜晓培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巴,锲而不舍的问,“你就说说呗。”

程蔓认真想了会儿,摇摇头:“心情太复杂了,无法用言语表达。”

“……”杜晓培无语了,叹气,“唉,我就知道,闺蜜的地位就是比不得情人,想必你现在有千言万语想对秦师兄说吧!”

“那是当然!”程蔓一点不脸红的点头。

“也是,没想到事实原来是这样,你以后可要对秦师兄好点。”杜晓培叮嘱道。

“我也没对他不好,”程蔓看向窗外,一棵棵高大的植物在视线中静默飞快的后退,她沉默了会儿,开口道:“不过我现在特想对他说一句话。”

“我好爱你?”

“……”

“不是?那……我们结婚吧?”

“……”考虑到目前的处境可能会造成同归于尽的人间悲剧,程蔓强忍着掐死旁边满嘴胡言乱语的女人的冲动,没好气的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就别乱扯。”

“没影儿的事你会脸红?”

“我没脸红。”

杜晓培大笑不语,程蔓咬牙切齿,一路赌气不与她说话。

到了杜晓培在城郊的公寓后,杜晓培喊着累踢踢踏踏的去浴室泡花瓣­精­油澡,程蔓走去阳台给秦准打电话。

很快那头就接了电话,他低声说了句“等等”,又说“会议暂停十分钟,你们先讨论”,他应该是在开会,她听见他走到安静处,摸摸鼻子,有点抱歉与不好意思的说:“好像打扰你工作了……”

男人语气不大好,轻哼了声,不答反道:“程蔓蔓,我让你每隔一小时给我一个电话,你做到了吗?还有,我给你打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啊?”程蔓愣了下,赶紧解释,“刚才……嗯,和朋友在吃饭聊天,不想被打扰所以设了静音。”她下意识没将今天见了秦锦的事情说出来,尽量让语气随意自然。

秦准唔了声,并没追问那个“朋友”是谁,只道:“晚上吃了什么?”

……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十分钟很快就到了,正要挂电话,程蔓突然想起了点什么,叫了声:“秦准,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嗯?”他应。

“你……”

彼端很安静,知道对方在等她的话,夜­色­深黯,她的心情蓦地明快起来,程蔓有些狡黠的笑起来,说道:“你很像向日葵!”

“……”电话那头失语了片刻,复而传来含笑的嗓音,如月光般清越动听,“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你想对我示爱。”

“你想得美!”她噗嗤一笑,又长长舒了口气,说,“明天我就要回校了,要不是你太忙,我真想让你也一起去。”一起去那里的博物馆,看梵高的《向日葵》。

“怎么,还没走就舍不得我了?”

“随便你怎么想,”她也不解释,脸有点红,小声嘟哝,“反正不是这个意思。”

他低声笑了笑,“蔓蔓,你真可爱。”

这下子耳朵根都恼红了,所幸那人看不到,程蔓再也不想和他多说话,约了明天早上见面,就飞快的挂了电话。

睡觉时闺蜜俩躺在一张床上,半夜程蔓迷迷糊糊醒来,发现杜晓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阳台,正小声与电话那人对话,话音低而含糊,她听不清楚。等杜晓培带了满身从外头染上的凉意钻回被窝后,她想了想,还是出声:“是林子秋打来的?”

杜晓培冷不丁被她吓了一大跳,拍拍胸脯:“你还没睡啊?”

她应了声,杜晓培就答:“不是他,是他的马仔,说他喝得醉醺醺的,要我去接他。”

又不耐烦的抱怨:“他总这样,留着烂摊子让别人给他收拾,小孩子也比他懂事!我烦透了,才不去接呢。”

敏感的捕捉“马仔”两字,程蔓沉默了会儿,问道:“林子秋不是在大公司做总经理吗?”

杜晓培嗯了声:“是啊,不过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不要理他,他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约会

小王子对玫瑰花们说:“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因为没有人能为你们去死。当然了,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会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

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小王子》

一大早秦准就来了接人,杜晓培毫无形象的打着哈欠:“还怕我吞你的人不成!话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自问自答,“不可能是老四呀,她又不知道这具体是哪儿。”

秦准将崭新的牙刷毛巾从便利袋中一一拿出,递给程蔓,“刚从超市买的,先用着,昨天一时忘了这事。”程蔓是带了行李来B市的,打算只呆一天,然后直接在首都机场搭乘飞机,可是很显然的,某人已经把忘记得一­干­二净了。说起来行李还是他放进后备箱,也是他拿出来的。她犹豫了下,还是不忍拂了他的面子,在杜晓培兴味盎然的关注中僵硬的接过,抬头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有些无语,这个男人连她闺蜜的醋都要吃。

等人进了洗手间,秦准这才有暇将注意力放到这房子的主人身上,“听你老公说的。”

杜晓培顿时脸­色­一变。

他勾勾­唇­:“放心,我和他没什么特别的交情,最近的一单生意和他有合作罢了。”

杜晓培才不会信,冷笑:“没有特别的交情,他会告诉你我住在哪里?”

他面不改­色­,淡定自若的坐在沙发上松领带,神情有些疲倦,漫不经心的:“我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

“……”杜晓培气得眼前发黑,这是对老四娘家人说话的态度吗?!!

“你不要作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否则我家那位要以为我欺负你了。”一夜没睡的秦师兄没耐心应付她,只轻描淡写说,“你们的事我一点也不想掺和,但看在程蔓的份上我还是奉劝你一句,有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是眼睛看不见的,麻烦你多长点心眼。你老公的日子可没有你过得滋润。”

昨夜他的合作伙伴大醉不醒,失约缺席,导致一个重要的会议拖到凌晨才得以进行,别说是他,所有陪着熬夜苦等的高层人员也没有一个谁会有好心情。

程蔓很快就发现了秦准的不对劲。虽然看上去还是神采奕奕的,可眼底浅浅流动的­阴­翳却瞒不过她的眼睛,另外,他的衣服还是昨天的没有换下来,有些皱乱,这些完全不是有轻微洁癖的秦某人的作风。

她问:“你昨晚又熬夜了?”

他开着车说:“没有。”

程蔓不信,不悦道:“你又骗我。”

“哪来的又?”秦准被她不负责任的指责逗得失笑,瞅着她,眨了眨眼,“好吧,昨晚开会耽误了点时间。”

“你很累,前几天也是。最近你一定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她下意识的摸摸胸口,觉得那里有点闷疼,嘴上却说,“你这样是疲劳驾驶,多不安全啊。”

“没事,你就安心坐着吧,”他随意答了句,望着前方,目光专注,“反正你是晚上的飞机,时间也不赶,不如这样,我有个提议,你听不听?”

“什么?”前面想好要说的话被打断,程蔓脑筋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愣愣顺着他的话问道。

他在路边停好车,转过头来看她,语气自然得好像在与她谈论天气,“我们去约会。”他想了想,“先去吃早餐,再去母校逛逛,然后随处走走,去哪里都听你的,好不好?”

程蔓犹豫了会儿,摇摇头:“不去了,回你住的地方吧,你好好休息,晚上送我上飞机就行了。”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你确定要去我住的地方?”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勃然大怒,面上却强撑着,“­干­嘛这样看我?以为我不敢去?”

他好气的摸摸她的头,像安抚炸毛的小宠物,叹了口气,眼神明了又暗:“你马上又要走了,我想和你呆在一起,制造更多的回忆,就这么小的要求你都不肯答应我。

她嘴角微抽,骑虎难下。

他又微微笑起,悄悄握住她的左手:“不过我不想勉强你,只是说说罢了,你不愿意就算了。”

“……”程蔓被他说得也有点动心,沉默了须臾,学着他叹了口气,“也,也不是不愿意……”

怪不得莎士比亚会说爱情是甜蜜的痛苦。

一个人真爱着的时候,会时时刻刻想要与对方在一起,因为与对方相处的每一刻,分秒流淌着的都是酸甜动人的滋味,令人回味再三却又感觉如此的短暂。

Q大还是老样子,唯一不同是这里的学子,来了一些,又走了一些。

她和他手拉手在Q大的鹅卵石小道上闲逛,这个百年老校经历了无数风吹雨打,见证了国人由蒙昧到开化的艰难探索,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输送到各个需要的地方去;不知有多少学生曾经在那块草地上大声背过书,在那片幽深僻静的小树林与情人细声喃语,在那个吃不到多少荤菜的食堂排队抢过红烧­肉­……

“你看!”程蔓惊喜的挣开身旁人的手,指向不远处湖里三三两两浮水的鸳鸯,“上次我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它们,问了学生说是害怕有禽流感,校方把鸳鸯给捉走了。没想到居然又放养回来了,”她仔细数了数,又叫起来,“哈!还多了两只!”

秦准循着她的手指望去,皱起眉,不感兴趣的说:“几只鸭子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鸭子?!她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问,“你好歹也在这里呆了快四年,难道不知道这是鸳鸯吗?”

“没注意过……大概是我们学院离这块比较远,”秦准又抓住她的手,牢牢握紧了,听她说那是鸳鸯,也露出感兴趣的神情,眯起眼观察了几秒,若有所思的说,“还真是成双成对的。”

程蔓皱皱鼻子:“怎么会没注意啊……”她记得他以前常常去她们学院陪她上课,一定是要经过这里的。

秦准不甚在意,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来到实验楼的情人林:“我倒是对这小树林记忆深刻。”

程蔓点头说:“那是自然的,你和女朋友们约会的最佳地点嘛!”

唔,怎么闻到了陈年老醋的味道?

秦准捏捏她的手心,眉眼柔和,侧脸笼罩在树叶间隙摇曳的光晕之中,“你还记不记得,这是我们第一次打照面的地方?”

程蔓嗯了声,“当然记得,那会儿你和一个大美女在这里约会嘛——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林淼?”

他愣住,隔了几秒才说:“你误会了,那天我是和她在这里谈分手。”言罢,又想起了点什么,­唇­角抿成平线,“你才是吧,一路都在和孔旻打情骂俏。”

远在西藏支援祖国建设的无辜孔旻躺着也中枪。

“你瞎扯什么?我和孔旻可是清清白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同你不一样。”程蔓不屑地看他一眼,反驳,“既然是谈分手,那就证明你和她还是有过关系吧?”

“关系,能有过什么‘关系’?”醋意当头,他不悦的沉了脸,“我对不是真心喜爱的女孩根本硬不起来。”

“……”程蔓怔了怔,回神的时候大脑一嗡,脸轰得烧红,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结结巴巴的,“你,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他认真的反问:“怎样的话?”

“……臭流氓!”程蔓推了他一把,脸红得快要滴血,他分明是故意的,“你就欺负我吧!”狼狈丢下一句话,就想甩开他走人。

不慎惹怒了小豹子,他连忙逮住她,连声道歉:“别走,我错了还不成吗?……”从身后抱住她,他附在她耳边轻声笑着说,“……何况也就欺负你一个而已。”

晚上八点半的飞机,在机场候机厅程蔓给父母打了电话,絮絮叨叨说了近半小时才挂断。广播里甜美柔和的嗓音回荡不止,一遍遍提醒乘客进站检票。

秦准站起身,替她提起行李,思索了会儿,说:“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程蔓嘲笑他:“别说大话了。如果你敢,罗帆兄非追到美国把你给五花大绑带回来!”

“我知道,”他勾­唇­一笑,眸光流动,“就是随便说说逗你玩的。”

程蔓提不起劲来生他的气了。

他被她甚是可怜的指控眼神一看,如墨的目­色­柔软了下来,倾过身子,眷恋的摸了摸她红润光滑的脸颊,说:“你一个人在那里要好好的,晚上不要出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他严肃叮嘱,再度化身老妈子,担心得眉头紧皱,“尤其是男人,男人都是禽兽,你看起来就一副傻傻很好骗的模样,更要加倍小心。”

程蔓嗯了声,心道原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嘛。

又交代了些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见程蔓都点头答应了,他满意的亲了她一下,“乖。”好似亲一下不够,他索­性­捧起她的脸,当众上演火辣辣的香艳舌吻。这一幕发生在机场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程蔓把头埋进他怀里,努力假装啥事都没发生,抿了抿有些刺痛的­唇­,小声说:“那……我走了。”

想了想,又说:“你,嗯,好好保重自己,注意安全,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他闻言身体微顿,苦笑一声:“我姐姐找过你。”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他忽然感到有些烦躁有些狼狈,臂弯紧了紧,“她说的你不用在意太多,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再过几人就轮到她检票了,从她开始的队伍已经与前面断了一大截,后头排队的发出不满的吵杂声。程蔓只得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撒手,应着,“知道了,我走了,你记得要听话啊!”

他被她的逗笑,松开了手,目送她进了检票口,那双乌黑如墨玉的眼眸隐藏在长睫暗影下,流光溢彩。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要考最后一门,所以明天可能不会更,大家也可在22点50分左右刷新一下,如果没有更新那请第二天再来看。PS:我的网卡早过期了,最近都是借用别人的电脑更新,也不好意思占用太久,所以很抱歉已经很久没回复评论了OJZ,后天啥时去个网吧,我会一个个认真看并且回复。

☆、终章(上)

在费城的日子分外安宁。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期间杜晓培打来电话说,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结束她的婚姻。

“林子秋太孩子气了,他喜欢折磨我,但更喜欢折磨他自己。原来我觉得与他斗其乐无穷,现在看他现在这个样子,突然就觉得我自己才是最无聊的那一个。”

程蔓没说什么,只淡淡嗯了声表示了解了,然后说:“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行,当然,如果就我私心来说,我希望你的决定是对你来说,最好的。”

这么多年来,程蔓从没试图去追问杜晓培与林子秋之间的事,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杜晓培虽然粗神经,但一点也不傻。

有一天她上网,无意在国内最大的论坛上看到一则新闻:“特区S市副市长被揭发贪污巨额公款,利用上市公司洗黑钱,同时涉嫌买凶杀人、包庇受贿等诸多违法行为,现已被停职双规,部分罪行已被查证是事实。”

底下有网友评论说:“其中一项罪名就够他吃不了兜着走了,犯了这么大的罪没有十年八年是出不来的。”

也有人幸灾乐祸的猜测:“肯定是惹到了不能惹的厉害角­色­了,要不然天高皇帝远的,要查点什么天朝也是鞭长莫及……”

果然没隔两月,判决结果就公开了: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所有财产,判处死刑。

空调没修好多久又坏了,程蔓坐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窗子外吹进的风透心的冷,她打着颤跑去把窗关好。然后出门,她与艾利约好了一起吃晚饭。

程蔓住的地方几百米外新开了一家田园风小餐厅,名字很特别:苏珊很难等。附近的居民都简称其为苏珊。

老板是个美籍法国中年男人,擅长各国美食,年轻时拿过的烹饪大小奖数不胜数,尤其牛排煎得十分油­嫩­鲜美,火候和调味品的掌控完美的令人拍案叫绝。每到饭点,从厨房里飘出的诱人的香气时不时就将路人勾引进去,从此成为常客。

这里的冬天其实是很难熬的,虽然费城常年湿润并不算太冷,但纬度高却是事实。这样的天气里,将自己裹成了球的程蔓坐在苏珊的店里与老板闲聊,这里的人都叫他阿尔法,没错,就是那个长得很像“a”的数学符号= =

阿尔法说,十二年前他离婚,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跟随着一个救援队去了朝鲜,在灾区遇见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比他大五岁,不年轻但很美丽,她住在乡下,从来没有出过国,却会一口流利的英文。有一回她对他说,她在书上看到了美国独立时的费城,虽然他们的国家憎恨那里,可如果有一天她能站起来,她希望可以去到那里看看,因为那里看上去自由和充满爱。

“她曾患过小儿麻痹症,无法直立行走,但她很聪明也很美丽,我告诉她,我可以把她带到费城来,只要她和我结婚,可是她冷漠的拒绝了我。”阿尔法眯着眼回忆往事,一双灰蓝的眸子深邃如海,“直到两年后,我再度去到那个国家,忍不住想再见她一面,可她的家人告诉我,她在我离开的半年后,死于喉癌。”

艾利完全沉浸在了阿尔法的故事里,听到此处靠在程蔓身上哭了出来。边哭边对阿尔法哽咽道:“她一定是爱着你的,一定是的……”

程蔓拍拍她的肩膀,心中一动,轻声问:“她叫……苏珊?”

阿尔法正无奈的看着在自家店里哭得不能自己的艾利,听言笑起来:“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苏珊。她是我的苏珊。”

“你的苏珊。”程蔓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良久良久,只听到艾利哭得凄凄惨惨的声音。她眨了眨眼睛,想要隐去情绪,低低重复了一遍,“你的苏珊……可是她已经走了,你为什么还要等?”

阿尔法想了想,摇摇头:“我也不明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他笑,眼角鱼尾纹韵味优雅,“不过决定开店的时候我曾想过,或许今后我还会爱上别人,但却绝对不可能再这么深爱了。因为苏珊只有一个。”

回来时艾利被米缇截在楼下,隐约听见米缇结结巴巴的询问艾利今天是否可以赏光与他看场电影。

毕竟今天是圣诞节,米缇再害羞木讷也不会想错过这样的表白好机会。

时临傍晚,天­色­已是灰蒙蒙一片,程蔓一个人坐回屋里,开了灯与电脑,冻得发僵的手指竟握不住鼠标。她搓着手试图让自己暖和起来,进邮箱接收邮件,然后一字一字的认真检查写了一半的论文,word文档雪白的底­色­衬得屏幕晃晃的刺眼。她看着看着,有些走神,不知是刚才的故事结局太不尽完美,脑中总充斥乱七八糟的各种事物,让她在郁结不安中走不出来。

她站起来,关上电脑,下定了决心,在电话键上拨了一个号码。没有人接听,她又拨了一遍,把听筒贴在耳边,耐心的等,忽然想起这个时段在中国还是清晨,正想挂断,蓦地听到一个熟悉的铃声在门外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结文!!

☆、终章(下)

“我那时什么也不懂!她使我的生活芬芳多彩,我真不该离开她跑出来。我本应该猜出在她那令人爱怜的花瓣后面所隐藏的温情。花是多么自相矛盾!我当时太年轻,还不懂得爱她。”

——《小王子》

离圣诞夜还有两天的时候,秦准请罗帆及其他几位忠心耿耿的下属喝酒。几个男人在包厢里碰杯痛饮,半点不谈白日险些功亏一篑的惊心动魄。灌下一瓶啤酒两杯茅台的罗帆直呼快哉,大着舌头红着脸说:“师兄……这辈子……不,下辈子我也不要认识你了!自从认识了你,我就成了一天生劳碌命……”他想到自己不仅在公事上要做牛做马,在老板的私事上还要三八兮兮尽心尽力,顿时悲从中来,郁不可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所以为了消愁,他决定:“小哥,再上一瓶最贵的茅台!”

秦准没说话,仰头将满满一杯烈酒一饮而尽。他倚靠着沙发,思绪陷入了过往,半天才回神一笑,眉眼间并无心事尽了的轻松:“你们尽兴喝,我先走了。”

连夜驱车前往L市长陵山公墓,天亮时分方抵达,开门的工作人员异常诧异:“先生,这么早就来了?”

他笑了笑没有答话,独自一人沿着枯枝横生的幽径走去,寻到那一处,立在碑前,俯身将怀中抱着的一束三­色­堇放下。

冬天的早上萧瑟又凄清,今年L市没有下雪,其实这个城市向来是甚少下雪的,连她走的那些天也是这样不动声­色­的湿冷­干­燥,连场雨都没有下。山间雾气慢慢覆上来,又慢慢融入了空气里,他静立了良久,身后忽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他转过头去,看着来人叫了声爸。神情倒没几分惊讶,他早料到他会来,只是时间上比较凑巧罢了。

秦麟手上空空,什么也没拿,负手立在他身边,虽不再年轻,但身姿挺拔气场卓然,眉宇间尽是上位者惯有的泰然与稳健。

“这件事,做得很­干­净利落,很好,怪不得有人会说虎父无犬子。”

秦准淡淡看自己的父亲一眼,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他双手□西装裤兜里,微微仰着头,天空是鸽灰­色­的白,“爸,虽然妈走了以后,我并不怪你,你有你的立场,但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你真的很失败。”

母亲走的那个冬天,外公认为是父亲害死了他的女儿,执意要将她的骨灰带回L市下葬,出乎所有人意料,父亲一句话没说就默许了,只是在葬礼结束后,在老家祖坟为妻子立了衣冠冢。他原本是名校教授,后被提携进了机关,成为市长秘书,从市长秘书到副市长,再到市长,过程沉浮,命运将他推进了政治这个乌漆抹黑的大染缸,本身就意味着一种不得不为的牺牲。

秦锦在幼时就被送出了国,十多年不被允许回来,直到秦市长觉得位置坐得够稳了,已经无人可以威胁动摇他,也没有人再敢对他身边人下手了,才淡淡一声吩咐人去接女儿回国。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时候最信任的那人,才是可能伤他最重的那个。他一手提携上来的属下,与黑道勾结,妄想取而代之,不仅想夺了他秦家的权,还意图取了他岳丈的万贯家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向来如此,可出身于书香世家的他,骨子里刻着的那些道德仁义,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早已在观念中生根。

他的忘年交好友傅老也曾调侃道:“其实你不是当官的料,如今能爬的这么高,若真要说个理由出来,那就是运气太好了。”

秦麟­唇­角平直,许久不言。待开口时,语气低沉郁缓:“我对不起你们,尤其是你妈和你姐姐。当年把你姐姐送出国,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你妈心里也是怨我的,我也不理会,我认为我的决定才是正确的。所以你姐后来……我也不能劝她什么,她小的时候我们没有给她足够的爱,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说到底是我的责任。”

“只是……要委屈观越那孩子了。”他长叹口气。

秦准不赞同的挑眉,眉眼仿佛又出现了年少时的锐气与不可一世:“我姐有什么不好,程观越能娶到他,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秦麟一怔,缓缓失笑道:“是,是我说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目­色­一顿,看向儿子道,“你和……程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前段日子听人说你们和好了,可人怎么又回美国去了?”

秦准是何等人?《厚黑学》早已学了个彻底,一听就知父亲话里的含义,他语气冷而笃定,五官在灰蒙的晨­色­里轮廓很深刻:“爸,我承认我曾错过一回,但绝对不会再错第二次。”

秦麟颇有兴趣的说:“我现在有点期待见亲家的那天了。”

秦准就再也没说话,­唇­角微微勾了勾,面上平静,内里情绪却早已因这番话翻江倒海,他也在期待着这一天早日到来。

不谈也罢,一念及心头赫然微动,好似风平浪静的湖面,让岸边的垂柳的绿丝绦若有如无的轻撩了一撩,痒得连指尖都是一紧。

秦麟立在原地,远远望着年轻的儿子身影消失在来时的枯败幽径,微微笑了笑,将视线转向墓碑上温婉浅笑的女子,沉黯的目­色­温柔眷恋。

早上的阳光大片大片从云层中落下来,稍稍驱散了冬日的衰败。昨晚下了整整一夜鹅毛大雪,松软如棉花糖的雪花落在树枝桠上,落在屋顶上,落在街道上,将天地裹成茫茫银装,又渐渐在日光中温柔的消融,汇成一股股细细的水流滴答汨响。

就算昨夜努力说服过自己,程蔓还是无法适应清晨睁开眼,会看到一张放大的男人的睡脸。

即使这张脸很英俊很养眼。

她有点低血糖,刚睁开眼时脑子仍是空白茫然的,现在若要她为昨晚发生的事做个总结,她大概会说:虽然这张俊脸的主人“技术”不尽人意,但体力与耐心却是非常的好,好到让她咬牙切齿,悔不当初。

并没有像许多小说中描写的“浑身上下如被卡车碾压过般酸痛”那样夸张,可身体的某个部位难以启齿的不适还是清楚的提醒着她昨夜发生了什么。

都怪气氛太好,都怪某人出乎意料的小小浪漫,都怪她魔怔了般的意乱情迷,一切的发生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思想迂腐的程蔓同学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两个人才在一起不久,这样的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想到昨夜某人不知节制的索取,“……臭流氓。”她小声的骂了句,大为光火抽走被子,懊恼地将自己从头到尾裹成了一大团。

其实早已清醒正装睡的秦准闭着眼睛,­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隔了一会儿,悄悄掀起被窝的一角钻进去,光­祼­的双臂携着寒气环住她,将头埋入她颈窝,低哑的埋怨:“冷……”

他说话的时候让热气呵在她耳朵上,熨得她耳根痒痒的,一阵阵发烫,她忍不住探出头来,深呼吸:“你好好说话,不要在我耳朵上吹气!”

被子微微滑落至她的胸前,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痕迹点点的肌肤,若有若有的流露出缱绻与柔和。不知是不是被憋红的脸两腮鼓起,一双清亮的大眼又羞又气的瞪他,再好的春光,不过如此。

他就着卧室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暖光看着她,眸里异彩流转,并不答她,很快他的­唇­覆上来,在她的­唇­间辗转舔舐,不容她躲开,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一路亲到她耳边,说:“程蔓,我好像没有同你说过,我爱你。”

程蔓招架不住,躲闪不及,扭开脸不让他凑近:“床上的话谁会信啊,尤其是你这个花花公子……”

他笑起来,翻身压住她,将她拢在怀里:“别扭的傻子,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俯下去亲亲她的鼻子,漆黑的眼眸清澈如泉,流露浅浅的温柔,“这下,我是你的了,你现在是不是得抽点时间想想,该怎么对我负责?”

爱情没有那么多借口,如果不能圆满,只能说明爱的不够。他吻住她因为羞赧窘迫而紧抿的­唇­,初见时,我没有想到现在会这么喜欢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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