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日光沉寂 豆蔻彼年 >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晃悠悠的公交车上出离的安静,大家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或者是还没从睡梦中完全醒来。

耳边是一对情侣嘈嘈的争吵声音。能听出刻意的压低了,却还是能叫人清晰地听去。

我抬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对情侣,穿着得体,只是眉眼间似乎还有些稚气未脱。她们的争吵开始越来越白热化。渐渐也叫人听出了些端倪,似乎是因为房子、结婚这一类的问题。那女人想要买房结婚,但是那男人觉得现在事业刚开始,没有足够的能力。

都市中常见的争吵,连对话都似乎在哪里听过。看着别人的生活,觉得像一部电影,光影流转,连生死似乎都可能只是一笑而过的恩怨,只有自己真真切切的体会,才能揣测其中的难过和无奈。

他们就站在我身旁,我本想从中劝解几句,却不巧手机正好响了起来。我慌忙地拿出来,却发现是一串陌生号码。

揣测着接了起来:“喂。”

我率先开了口,那端自接起都一直沉默着,只听见轻浅的呼吸声。

“喂。”我第二次开口,不想那端仍旧保持沉默。

我正准备挂断。那端突然有了反应。

“是我。”

只两个字我就听出来电者是谁,昨天的记忆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我一时乱了阵脚,不由的开始紧张。现在换我陷入沉默了。我语塞地举着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几点下班?”

“应该不会早。我要加班。”我搪塞道。

“是么?”那端口气狐疑地反问了一句,转而又继续说着:“那明天再说吧,你的文件应该也不急吧?”

我顿时全身一僵,口气逐渐软了下来:“江海洋,你到底想怎么样?”

见我气势减弱,那端竟咯咯地笑了起来:“晚上几点下班?”

我颓然地答:“五点。”

“晚上我去接你。”

……

还没等我回答。电话就挂断了,我举着手机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了起来。再回首,身边那对情侣早没了人影。

他们也许协商好了吧?毕竟,相爱的人能在一起,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我这么想着。

********

一整天都有些恍惚,隐隐觉得晚上会发生些什么。

中午吃饭的时候程西蔚一直和我说着最近的新闻,我也没听明白她到底讲了些什么,只是一直点头,扒饭。

“喂!”

程西蔚敲敲我的碗,木筷子和铁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不解地望着程西蔚:“怎么了?”

“我在讲话,你竟然敢心不在焉?!”看着程西蔚怒气冲冲的模样,我顿时觉得歉疚,讪讪地问:“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没听清。”

“我刚才在说融侨官邸。你有没有搞错啊?现在做什么都跟失了魂魄似地,上午也是,文件都送错了地方。你的脑袋去哪了?带来了么?”

我痴痴地笑:“今天确实没带呢。”

“你——”她拿筷子指着我的鼻尖:“你真是没救了。哼。”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而低下头吃饭,再不理我。

我也不再找事儿,低下头继续扒饭。

“其实,我是想说,融侨官邸正式开幕的晚宴,陆公子应该也会到场,你跟着我一起去,也许能和他谈谈也说不定……”

我骤然抬起头,程西蔚还是低垂着头,睫毛长如蝉翼,扑闪扑闪的眨着,煞是美丽。

“程西蔚,你真的误会了。我和陆公子真的一点儿事都没有。”

“那你最近为什么都是要死不活的样子?”程西蔚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啊?你们那点儿事,还不敢承认啊?”

我有些哭笑不得:“真的没陆公子什么事儿,我们只是朋友。”

程西蔚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思忖了一会儿:“真的没事儿?”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点点头。

“本姑­奶­­奶­姑且相信你一次。”程西蔚这才继续垂头吃饭。末了又问我一遍:“真的不去?”

我赏了她个大白眼。

**********

晚上下班,夹着包走出检察院,正好看见等在那里的赵海,一见我,他忙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于小姐,江先生让我给您带路。”

……

和赵海并肩走在院里后巷的胡同里,地面全是经久的青苔,微微有些打滑,有车从高高的院墙边驶过,溅起坑洼里的雨水。残墙颓垣上红­色­油漆写着大大的“拆”字。

光影稀疏,路旁白杨树随风沙沙地响,刚冒头的月光透过枝叶漏下,树叶经过雨水洗涤,泛着碧油油的颜­色­,生机勃勃。

沿路我们都没有交谈,直到赵海将我领进一家甜品店。

这家甜品店原先是家咖啡馆,正是我们过去来过的那一家。

我抬起头,正对上江海洋瞟过来的目光。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间夹着香烟,袅袅地烟飘散在空气中。火星忽明忽暗。他的脸上波澜不兴,看不出情绪。

我缓步过去,才看见他身旁的沙发上放着我的一堆文件。我静静地坐下,他也没有招呼。

这家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装潢,桌上还浪漫十足的放着一只玫瑰。只有那面贴纸条的墙壁没有拆除。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耳边那么寂静,寂静到我竟然想就这么坐下去。

我坐定后,江海洋将烟头熄灭,他双手交叠回胸前,舒适地向后靠。

“你来了。”

只有三个字,肯定的句式。那么熟稔的语气,一下子勾起了我心中的共鸣。我定定地看着他,他也定定地看着我。谁也没有逃开。

思念那么漫长,像野草一般疯长着。

我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让自己看上去更冷漠,更自然。

“找我有什么事?”

见我又恢复抗拒的姿态,江海洋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我一眼,说着:“真狠心呢?昨晚你还不是这个样子。”

他一刀戳中我软肋,我顿时有些慌了阵脚,心虚地转过头去,本能地否认:“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家里除了卧室全都有监控系统,你以为呢?”

他洞察一切的目光让我异常尴尬,昨天的放纵让我感觉可耻。我明明说过不会再涉足他的世界,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回忆是痛彻心扉的折磨。而我竟然一直对这样的疼痛欲罢不能,着迷成瘾。也许,爱一个人,原本就是贱的。

“你到底要怎么样?”我直直地看着他:“这么三番五次的找我,我可以解读为你还爱我么?想要和我再续前缘么?”

江海洋嗤笑出声。那模样刺痛了我的自尊。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指了指那堆文件:“还这个给你。”

我起身准备去拿,被他阻止。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跟我去参加融侨官邸落成的晚宴。”

“我凭什么?”我本能地拒绝。因为我实在看不透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近乎讥讽地笑了一声,口气仍是淡淡的:“于季礼,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我?”他咬着字,一字一顿地说:“你欠我的。”

他的轻蔑几乎要将我逼上绝路,体内的血液几乎都到了脑门,我紧紧地拽着沙发的扶手。

夜幕低垂,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天空幕布四角的细碎红光。

耳边是江海洋冷静地声音。他的目光­阴­鸷而冰冷。他稍稍坐起,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几乎是凑在我耳边说:

“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才在我面前如此,如果,我不爱你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拒绝?现在的我,要毁了你,只是分分钟的事。”

……

作者有话要说:抱头,,,众人的­鸡­蛋砸吧砸吧。。。

小图最近太忙碌了,加上卡文,加上没榜,,于是就停了这么久。。

本文已经签出去了~但是不用停更,,望着截稿期兴叹,0存稿的小图很想死~

哎~

还是上一章说的~六月中一定完结~你们就让这文在收藏夹再待一阵子吧~

09

江海洋的话让我像被定身一般僵在原地,这突兀的一句近乎讥讽的质问让我不知所措,还没等我从那狠话中缓过神来,就听见江海洋有些自嘲的一笑,他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眼里复杂而深刻,带着挣扎和认命,声音很低:

“我以为我能底气十足的说完这些话,然后质问你还能凭什么让我动心。”他微微抬首,望向窗外,语调中充满了浓浓地自嘲之意:“可是我发现,我竟然还在爱你。所以,你有资格拒绝我。你可以选择不去。”

看着他,我一时忘了言语,也忘了思考,脑海中反复回播着那句“爱我”的话,像某部时光久远的黑白电影,就那么定格在阳光灿烂的一瞬间。让我一时竟忘了呼吸。

我以为,再深的爱也早已淹没在漫漫尘嚣中,像火车轰鸣着碾压而过,不留痕迹。

不想,记得的,不只我一个。

我眼底一阵泛酸。

见我一直不回答,江海洋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他有些失落地说:“没关系,我早想过会被拒绝,今天我一个人醒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

我的心钝重地疼着,却又有些小小的欢喜陡然生出,像空谷中骤然盛放的幽兰,香气幽远深长,让我几乎忘记了那过程中漫长的等待和蜕变。

我的声音略带沙哑。我的目光紧紧地跟着江海洋。

我听见自己说:“我跟你去。”

江海洋似是没想到我竟然如此爽快的答应了,短暂的怔楞了一下,很快便恢复过来,对我轻轻地一笑:“谢谢你的配合。这样很好。”

……

离开的时候,我望着头顶那片并不明澈的天空发呆,一直一直恍神。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又在期待什么?

最重要的是,这样做,对么?

***********

周六和叶爱红女士一起去了一趟商场。她老人家比我还顾面子,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要买件像样的衣服参加活动,她就一直唠叨让我千万别在形象工程上“­精­兵简政”。其实我一贯不是很在意这些,如若不是陪江海洋出席,我根本不会想要买新的。

叶爱红女士年纪虽是有些脱离主流,但是眼光却十分大胆,在她的变相胁迫和厉声命令下,我并不是很情愿的买了一条火红的礼裙,排除颜­色­,这条裙子的款式倒是深得我心,宽肩带的希腊款,腰间一条丝绸质腰带,灯光下泛着明丽的光,不暴露也不是太保守,简洁大方,只是这颜­色­,未免也太喜庆了……

我拎着袋子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找程西蔚出来再参谋一件……

叶爱红突然一转头,问我道:“对了,你是参加什么活动啊?你竟然会想买新衣服?”

“单位里的集体活动。再说我也要买件像样的裙子,好歹我也是经常有局可以去的人。”

叶爱红斜睨了我一眼,嗤鼻道:“你算了吧,不是上班就是窝在家里,我瞅着你嫁出去不知道还要瞅多少年,要是你真有局就经常去玩玩儿,年轻人要多交点朋友才能有发展。”

听着她惯常的唠叨又要开场,我忙不迭地阻止:“妈,我知道了,我今后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自己嫁出去,这样可以么?”

不知道是怎么触上了叶爱红女士的雷区,她举起钱包重重地敲了我一下,斥道:“我是看你太不上心婚事,才老是说你,但是不是让你没头苍蝇似地乱找!”

我捂着阵阵疼痛的脑袋,撇着嘴跟在叶爱红女士身后。她像个威风凛凛的女王,看了一眼手表,淡淡地说:“口渴了,咱们去喝一杯咖啡。”

……

我一早就该怀疑的。叶爱红该是叱咤菜场的年纪,怎么会如此小资逛完街要喝咖啡?更应该怀疑的是,就算要喝咖啡也不该还坐车舍近求远啊!?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一脸菜­色­的端坐着,手脚都僵得有些麻木了。叶爱红这个没有意气没有品格的母亲,把我拐来就借口走了。她竟然狡猾到这种地步,先把我弄商场里死命地逛,逛得我恍恍惚惚再骗我来相亲。弄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这就算了,她都没有提醒我要洗头。我顶着个大油头思忖着,她是真的盼着我嫁出去么?

“于小姐?”对面毓秀温文的男人微微有些诧异,他说:“于小姐,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走神,是有心事么?”

我有些尴尬地抬头:“不好意思,我失礼了。”

他春风拂面一般的灿然一笑:“于小姐似乎并不想来”

“只是还没准备好,我母亲她比较急……”

正当我尴尬的不能自处的时候,手机这个救命主响了起来。我感激地接了起来。一边还不忘歉意地对对面的男人展颜一笑。

“喂。”

“在相亲啊?”开头就是这么一句,让我有些莫名,电话那端声音的主人我似乎并没有很熟悉。我拿远手机看了一眼名字。

原来是陆公子。

我压低声音问:“有事么?”

“你回头我就帮你。”

……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下意识地回了头。不想陆公子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就那么挤进了我的视线。他将手机放入口袋中,姿势是那么潇洒俊逸,让周围的景物都失了几分颜­色­。

我整个人呆怔着,像个木偶一般,表情茫然,一举一动都似乎不是自己的意志。

我就那么旁观者一般的看着陆公子是如何亲昵的执起我的手,如何礼节周全的和对面的男人打招呼,如何滴水不漏的和他交谈,最后又如何一气呵成的将我带走……

我几乎是一概不知,只是傻傻地、被动地随着他走了。而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搞砸了我的相亲……

坐在不远处中心广场的长椅上,陆荣光从附近的商店买了两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我。

我接过,礼貌地说谢谢。

他邪肆地一笑,嘴角上扬,丹凤眼上挑,几近入鬓:“你是谢谢我给你买水,还是谢我帮你逃了出来?”

我嗤鼻地哼哼:“我还没怪你弄跑了我的饭票呢。”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直让我全身开始发毛。只能求饶:“行啦行啦,谢谢你,可以吧?”

陆荣光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转过头对我说:“其实我觉得刚才那个人应该是个好男人。”

“也许吧。”我淡淡的答:“不过我其实是个顶没什么福分的人。”

“是你自己要拒绝,大好的男人就在你眼前,你看不上。”

我斜睨了他一眼:“得了吧你,你就继续装。”

广场上的音乐喷泉这个时候正好启动。嘈杂的音乐声和人们的惊呼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我骤然转过头去。

冲天的水花喷涌成一幕白­色­的雾墙,空气中尽是水汽的清新气味。我贪婪地闭上眼,让自己全身放松地享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惬意。

身侧的陆荣光陡然伸出手把我从长椅上拉了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便一转落入他怀中。他一手稳住我的腰,一手与我的手交握。

我本能地挣扎。他更用力地拉近我:“不要怕,我只是想教你跳舞。”

我一愣,吃惊地问:“在这里?”

他笑意从容的说:“只要你想,在哪里都可以。”

“为什么要教我跳舞?”

他漫不经心地耸耸肩,眉毛轻挑的上扬:“听说江海洋要带你去融侨落成的晚宴,不会跳舞怎么行?”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无所不能的陆荣光。”

“我……”

“嘘——”他阻止我继续说下去,俯身在我耳册边低语:“专心点,我可不希望我的学生三心二意。”

我乖乖地闭上嘴,只是笨拙地随着他的脚步。

其实我大学的时候曾经学过慢三的华尔兹,只是太久没用,有些记忆不清楚了。

“闭上眼,安静地听我的。”陆荣光地声音低沉而婉转,像是一曲好听的轻音乐,让我不自觉的听从着他的指挥。缓缓地闭上眼。

他的带领很娴熟优雅,而我的舞步有些混乱。本以为,他会开始教我舞步,不想他只是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了歌。

“I had the last waltz with you,

Two lonely people together,

I fell in love with you,

The last waltz should last forever,

But the love we had was going strong,

Through the good and bad we got along,

And then the flame of love died in your eye,

My heart was broke in two when you said goodbye……”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听一个男人唱歌。陆荣光的温热呼吸从我耳侧静静扫过,鼻息沉稳,他的声音很有磁­性­,略带着沙哑,像被陡然带进了世外桃源,耳畔是风声、水声、鸟兽虫鸣,让我似乎有些醉了。只是本能地跟着他的带领,随着他的哼唱踏着舞步,旋转,跃动。

“你是我教的第二个人。”

我缓缓睁开眼,盯着他曜石一般的双眸。他的笑容有些苦涩,朗眉星目,气息异样的温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而出地问道:“第一个是邹妙?”

我不知道自己的笃定由何而来,只是莫名地很确定自己的答案。

他点点头,肯定了我的答案。

他手上渐渐使力,将我拉近,温暖的手心握着我的手,他眼神淡淡的,隐着浅浅的笑意:“我教的两个人都是为了和同一个人跳舞。是不是很巧?”

“什么意思?”

“第一次,是我们大学的时候,一次化妆舞会,邹妙为了和江海洋跳舞,缠着我学。第二次是你,可惜,你仍然是为了和江海洋跳舞。”他重重地呼吸,像是叹气一般:“那时候,我也是对着她唱这首歌。”

我慢慢记忆着他刚才唱的歌。歌词写的很美:

“我与你,两个孤寂的人在一起

跳了最后这一曲华尔兹。

我爱上了你。

这最后一曲华尔兹应永远继续下去。

我们的爱越来越强烈,

我们共度了快乐与悲伤的时光。

后来爱的火焰在你眼里消失。

当你说“再见”时,我的心碎了。

……”

我骤然抬起头,问:“这首歌叫什么?”

“最后的华尔兹。”

“好悲伤的名字……”我有些恍惚,这首歌和陆荣光的故事让我有些难过。放佛有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穿过那些时光的沟沟壑壑,最后突兀的嵌入我的生命,并且是那么奇异的契合。

“于季礼,你要不要嫁给我试试?”

“什么?”

……

10

“什么?”我一惊,整个人僵在原地,一脚踩在陆荣光的脚上,因为我的骤然停止,我猛的贴上了陆荣光硬挺的胸膛,一时窘得蹿跳出他的包围。

“对不起……”我有些尴尬地抬起头。脸上满是燥红。

陆荣光轻轻一笑,手自然地Сhā入裤带,他嘴角轻扬:“吓着你了么?”

我点点头:“开玩笑不带这样的。”

他仰起头,短发随风飞扬,扫在他的轮廓上。画面怡人。

碧空如洗,璀璨的阳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圈。他笑容满溢地望着天空:“今天天气真好。很适合求婚。只可惜从来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是认真的。”

他明明是笑着的,却让我觉得在他的笑容背后,心是苦的。

以前总觉得他花心,不知节制,后来知道了他的故事。竟生出几分知音的理解之意。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对爱情过于执着的人,他爱的人,不爱他,仅此而已。

正因为理解,所以我才能对他坦然,我诚挚地笑:“你应该学会走出过去的。”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我:“那你为什么还没有走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我。”我轻笑:“我是不可救药的人,所以我们是不一样的。”

他像是舒了一口气,眼神突然清明:“我没有觉得不一样。因为我也是不可救药的。”

……

那天下午陆荣光一直手把手教我跳舞。他带领着我踏着舞步旋转,阳光下,我的发丝随风舞动,裙裾飞扬。竟让我想起了那些属于白玉兰年纪的飞扬青春。

直到广场上的人都因好奇围了过来,看着我们。

看着周围一圈一圈的人墙,我曾经有过想要停止的念头。只是陆荣光就是那样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他一直笑意盎然地对我说:“都已经开始了,为什么要中途逃跑?一个好演员,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我不是一个好演员,也不是他这幕人生剧的主角,只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让我着了魔一般,一直陪他坚持到了最后……

临分别时,他笑着对我说:“祝你好运。”

眼神有些复杂,像有怜爱,又有不舍。

我没有读懂。只是傻傻地对他笑。

*********

回去的时候,很意外的没有被叶爱红女士臭骂。那个儒雅有礼的男士,将所有的责任都揽上了自己的肩。

叶爱红女士看着我,只是叹着气安慰我说:“这个男的确实不错,但是人家就是对你没感觉,这也没法强迫,你还是忘了吧。”

我窃笑着点头,心里对那个男人的感激早已无以言表。

转眼就到了参加晚宴的日子。我很早就开始打扮自己。将那条火红的裙子穿上身,又给自己化了个衬衣服的妆。刷了很厚的睫毛膏,我抬眼都有些不适应眼前被一片黑­色­遮盖。

这样的全副武装让我感觉像是给自己戴了一张不熟悉的面具,有些难受,却又觉得这样才比较有安全感。

叶爱红对我这样的装扮很满意。我正准备在鞋柜里找鞋子,就被叶爱红拦住。我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有些不解:“怎么了?”

“这条裙子要配一双新鞋子才合适,你等会儿。”

……

叶爱红从房间里拿出一个雕画得很­精­美的木头盒子。看得我一惊。正当我寻思着,该不是什么古董的时候,我看见她揭起了盒子,里面还有一个纸盒,上面还有品牌,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现代的东西。

她揭开纸盒,里面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像是被流光溢彩的灯火映照着一般,耀目得让我的眼睛几乎要睁不开。

明明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款式,明明是素净到不能再素净的颜­色­。

可是我还是知道,那是一双婚鞋。

叶爱红从盒子里拿出鞋子,招呼我坐下。她蹲下,开始很认真的给我穿鞋,一边穿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那会儿我和你爸处朋友的时候,你外婆也给我买了一双高跟鞋。那是我的第一双高跟鞋。后来,我穿着那双鞋和你爸结了婚。其实那会儿结婚都流行朴素,大家都穿得灰不溜秋的,只有我最张扬。”她似是陷入了某些回忆中,痴痴地笑了起来:“你爸一直说我是妖­精­婆转世,一辈子不消停。”

给我穿好了鞋,她后退了两步,仔细地看着那双鞋,眼底满是贪恋:“你20岁的时候,我悄悄去买了这双鞋。想着你以后结婚再给你。不过你今天这身衣服不穿这双鞋实在是太可惜了。所以我拿了出来。”

她走近了拍拍我的肩:“今天好好玩吧,希望这双鞋能和当年外婆送给妈妈的一样,带你找到那个人。”

叶爱红的表情是柔和的。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叶爱红用这样普通的“母亲”的眼光看我,让我鼻头酸酸的。一贯自诩伶俐的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傻傻地唤了一声:“妈……”

叶爱红被我煽情的样子酸到了,马上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把我的包塞给我,一开大门把我送了出去,临出门还不耐地嚷着:“快走快走,我和你爸晚点还要去练拳呢。别耽误我们了。”

虽是被她强推出来,可是我心底还是甜甜的。

叶爱红这家伙,也有这样多愁善感的时候。我痴痴地笑着,感觉胸腔里有种叫幸福的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一个人招了出租车,准备往会场赶。

这时候江海洋打来了电话。

他问我:“在哪?”

我有些诧异,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六点半,你不是说七点半么?”

他没有理会我,只是继续问:“在哪?”

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回答了地名。

“叫司机把你放下来,我去接你。”

“可是现在在大路中央,怎么停?”

“要司机靠边,我现在马上就过来,就这样。”

“嘟嘟嘟嘟……”

我握着被挂断的电话一脸茫然,但还是让司机靠边停了。

入夜后,凉风习习,吹在我□在外的手臂上,我整个人拥着手臂打了个冷战。我站在路边的银行门前,高大的四根柱子耸立在我身后,我时而看看路灯,时而数着路上的车辆。大概20分钟后,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车窗摇了下来,里面探出个头,是江海洋。

他对我一招手:“上来。”

见他一个人开车来了,不由有些奇怪,我左右瞅了瞅,为了避免尴尬,拎起裙摆准备进后座。不想江海洋突然一声不吭把车锁一锁。

我拉了半天也没打开,转过头问:“你要我上来,又关上车锁,这是什么意思?”

“坐前面。”江海洋头也没回,只轻飘儿的吐出这句话。

他油盐不进,我最终还是妥协,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沿路江海洋都很专心的开车。而我则扭过头看着窗外。

时而黑暗,明亮的车窗里映照出江海洋专心开车的侧脸。从额头到下颚,一波三折,线条流畅,明明是个男人,眼睫毛却出奇的长。颧骨到下颚骨的线条如削,那么年轻,那么英俊。一身合身的礼服,更是衬出他的少年得志。

只是那眼底不能抹去的­阴­冷,还是让我不寒而栗。

夜灯迷离,闪烁的霓虹灯和镁光灯一波一波地闪过,车如梭鱼一般在夜­色­中游弋驰骋,我无意识地望着前面车辆尾灯,像一汪无尽的霞光,点缀了整个夜­色­深沉,车厢里还凝留着方才的对立和冷漠。空气里渐渐有些诡异地稀薄,我感觉心跳逐渐鼓噪了起来。

“能放点音乐么?”我打破了沉默,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得到转移。

江海洋握着方向盘。薄­唇­轻启:“为什么要?”

“无聊。”我幽幽地吐出两个字。

江海洋细细地睨了我一眼,说道:“你可以和我说话。”

“说什么?”

“比如你今天做了什么。”

我往后靠了靠:“没什么好说的。”

随后又陷入了沉默。

我一直在偷偷打量着江海洋,似乎我们这样相对无言他也没有觉得不妥。

隐隐有些失望。

窗外暗下的天空还是一如既往,天空还是那片天空,与我相伴的那个人也还是过去的那个人,只是时光斗转,真真成了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些记忆,那些纷杂没有归类的记忆,都随着“过去”这个词,成为隽刻在石头里的永恒。

我幽幽地开口:“为什么要找我?”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问,也知道他的回答也许不是想象的样子,可是就是忍不住。临行前叶爱红的那些话让我有些恍惚。一时竟让我忘了今天究竟是什么目的,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知道。”江海洋­干­脆的回答了三个字。

我们到达会场的时候,江海洋绅士地替我开了车门,还把我的手挽在他的胳臂上。让我们看上去更加亲昵。一连串的动作让我一时失了防备,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会场刺眼的灯光让我有些迷离不知措,耳畔哗啦啦而过的像水声,脑海里尽是一溜儿跑过的回忆。

我怔怔地望着他,傻傻地问:“江海洋,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还不等江海洋给我回答,就有穿着整齐制服的门童上前给我们领路。

夜风飒飒地吹拂着我两鬓的碎发,我目光一寸不离江海洋,周身是进进出出盛装打扮的人们。一波波不同的馨香从身边擦过。我们像是被时光定身在原地的雕像,只是静静对望。良久,江海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进去吧,这个问题结束了我们再讨论。”

那时候我终究是有些失望的。但是我还是随他进去了。

如果那时候他回答了就好了,如果那时候他回答了,那么我们就不会互相猜忌、不信任。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最终,我们还是没有等到宴会结束,就又一次走向了两个极端。

很久很久以后,我都常常在想,我们是不是真的没有缘分?

很久很久以后,我也常常自责,我是那样自私,从来没有想过我给江海洋带来的不安,又是多么深重。

因为年轻,我们总相互折磨,相互撕咬,我都不知道,我们会有这样野兽一般的习­性­……

11

我挽着江海洋的手臂和他一同进入宴会的大堂。还没进去,就被那璀璨的灯光闪得双眼直眨。宽敞的大堂,朱红­色­的地毯,一盏看上去就很昂贵水晶大吊灯在会场天花板正中央,像天幕中最闪耀的北极星。从每个角度看都有不同的观感。水晶切割的棱面颇多,光线细碎而摄人心魄。正中央的大舞台上各­色­采光缤纷夺目,一排麦克风庄严地摆放着。稍稍侧身,便可以看见躲在幕布边上的角落里专心对词的主持人。

晚宴还没有开始,便能想象出待会儿该是怎样的衣香鬓影、歌舞升平。

各界翘楚都风度翩翩的聊天等待,举手投足之间可以寻见良好的教养。轻扬的音乐让人不自觉的也优雅了起来。我挺直了背脊,挽着江海洋的胳臂一直隐隐感觉到他的温热体温。心跳有些失控。

江海洋虽是年轻,地位却是不算低的,他从进场开始就不停的有人和他打招呼。也有个别兴致盎然的会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颇有礼地问:“这位小姐是?”

而江海洋似是意兴阑珊,也不回避,只是淡淡地答:“这是于季礼于小姐。”

也不管人家知不知道谁是于季礼,只是自顾自地介绍。而我则只是配合的一笑。

至此,别人便不再刨根问底了。

但我的心,却有些失落。

说到底,在江海洋的心里,我只是于季礼,而不是他的什么人。

他也会故意的带我见一些城中政法界的高官。其中的许多都是我这样的小公务员一辈子都见不着的人物,就着江海洋的面子才得以说上两句。

融侨官邸是政府和城中的几个房地产大腕共同合资的一个历史建筑修缮项目。将民国时期外国殖民者投资修建的几个被破坏的较严重的建筑群重新修缮,批准成为旅游区。大都围绕着国母宋庆龄过去在本城工作过的旧址。形成一定规模,还未竣工就在传媒中引起了极高的热潮。为了避免敏感,并没有大肆庆祝,这次的落成晚宴是几个地产商以私人的名义发起的,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这庆祝晚宴也是大家都点头了。只是这奢华的程度,着实让人咂舌,这几个地产商也是够财大气粗。城中所有有地位的政商几乎全都到场了。真真是上流社会的聚会。

江海洋是本次融侨官邸的投资商之一,也算是主角。所以围着他的人很多。男男女女年龄不一。我一直说不上话,就站在他身边。偶尔有问到我身上,也只是一笑莞尔。

大约过了几十分钟,我实在站不住便附在江海洋耳边借由补妆逃离了这吃人的会场。这气氛让我快要窒息了。

补完妆,一个人在长长的走廊中踱步,廊灯明亮。如镜一般的大理石地板光洁如新,高跟鞋踩踏上去会发出“嗒嗒”的清脆声音。我数着步子行至窗前,暗夜微凉的风扫过耳畔,拂动双颊,让我的燥热稍许缓解。看着窗外湛蓝的天幕静静发呆,零星的星光被室内璀璨的光芒比了下去,陡然晦暗了许多。

我双肘撑在宽宽的冰凉窗台上,让身体放松,脚得到短暂的休息。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江海洋方才万事得益的模样。忽然就觉得他和我的距离骤然远了起来。

从前,他在我身边,我只以为,他环抱着我,我依偎着他,便可以说是幸福。而如今,我才发现过去的我是多么的自私。

以自己的梦想为共同的梦想,以自己的喜好为共同的喜好。

而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是就是要在成功这个领域里叱咤的,比如江海洋。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想起那时候如芝姐说的:“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和他的距离,不是家世和学历带来的。”

我现在总算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我和江海洋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家世和学历,而是我们自以为是的迁就。我们都想要委屈自己成全对方的梦想,却不知,这样做,只是把心越推越远而已。

正当我想的入神。耳边突闻“叮——”的一声脆响。一杯紫红的酒出现在窗台上,玻璃质的酒杯与光洁的大理石相触,发出尖细的声音。酒杯中液体轻轻晃荡。涟漪阵阵,最后又归于平静。

我回首,陆荣光那张邪魅的脸庞闯入我的视线。看得出来他的造型有刻意修饰过,头发做了定­性­,一丛一丛的,一身黑­色­的西装,蓝黑相间的条纹领带,明明该是庄重沉稳的模样,却硬是被他穿出了不羁的感觉。

我这么想的时候,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陆荣光被我笑得一脸莫名。他问:“笑什么?”

我掩着嘴答:“你的造型好笑。”

他眉头一皱,手指蜷起便赏了我一记毛栗。斥道:“你自己还穿得跟花姑娘似地,竟然还有胆儿说我好笑?”

我揉着生疼的额头,撇着嘴答:“没风度,我说你你就说我。还动手。”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窗台上,仰望着窗外,毫不理会我的埋怨。他安静下来的样子煞是迷人,我趁机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他的英俊和江海洋的英俊截然不同,五官立体略显­阴­柔,笑容邪肆,气息中有些妖冶的味道,却丝毫不让觉得“娘”,他和江海洋,唯一共同的,便是薄­唇­。

薄­唇­的人薄情,自古似是有这样的说法,只是我觉得不靠谱,因为我自己也是薄­唇­,却总也难以忘情。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我淡淡地答。

伸手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透过酒杯和晃荡的紫红液体看陆荣光,脸庞竟有几分扭曲。

“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么?”陆荣光转过头对我笑。嘴角轻扬。

我点头:“你怎么知道?”

“你额头上写着‘第一次来,生人勿近’这样的字样。”说着还在我的脸上比划。我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

“扯吧你!”我挑眉瞪了他一眼:“倒是你,每天也没个正事做,­干­嘛也来?凑热闹啊?”

“我嘛?”他耸耸肩,怪模怪样地说:“在这儿来找一两个美艳点的名门千金,讨我家老爷子欢心啊!”

我没听过他讲家里的事,再加上我们也不是熟到那样的地步,便没有多问,只是听着,点头。对他的自我调侃也是一笑而过。

“其实,昨天我想邀请你当女伴的。”他幽幽地开口,低沉的声音流转在空旷的走廊里:“可是昨天有人‘无意’和我说,要带你来。”他加重了“无意”两个字,我不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什么。便沉默着,等待下文。

他轻叹一口气,从口袋中摸索出打火机。金属质地的打火机,小巧却不失大气,上面刻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茶隼,尖利的嘴角闪着银光。只是似乎年岁已久,打火机有些显旧。

陆荣光拿出打火机,却没有拿烟,他手一扬,随着“咔”一声,打火机便打开来,他的手按着滚轮,“擦”的一声,紫蓝的电光一闪,却没有点燃。他又按,又是相同的光景,反复几次,都没有点燃。

“大概是没油了。”我提醒他。

他赞同的点点头:“我知道。只是习惯了。”

明知没油,却还反复的拿来用,他看着这打火机的表情是那么缱倦,想来,这东西应该是对他意义非凡。他半天不说话,我也没有打扰他。过了许久,他突然昂起头对我展颜一笑:“于季礼,昨天我提得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我眉头一扬:“什么意见?”

“嫁给我啊!”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让我有些忍俊不禁,这人还真奇怪,求婚是好玩么?逮着个女人就一直说?

我抿了一口酒,馨香,入口微苦,回味甘甜。我笑着问陆荣光:“你凭什么觉得可以娶我?又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他眉毛一挑:“你难道不觉得我英俊潇洒又多金?家世更是万众挑一。你不嫁给我嫁给谁?”说完便自信地一笑,他收起了打火机,双手顺势Сhā在口袋中,薄­唇­轻启:“要是2013年1月4号你还是单身,我们就结婚。”

我嗤嗤地笑。窗外的风吹动我的笑容,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本想拒绝,却想起,什么时候于季礼变这么善良了?明明是濒死了,明明是垂死挣扎了,为什么要拒绝这根自动自发来到身边的救命稻草?

我也不该一直这样等死的。

我笑着,语调轻快地说:“好啊!”复而又补充了一句,问:“为什么要在2013年一月4号?”

“201314,不就是爱你一生一世么?我最新的前女友说的,永世只有一次。”

“真浪漫。”我笑着。

正当我们相谈甚欢,就这么轻松愉快的把人生大事解决的时候。一声不协调的喊声彻底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江先生——”不远处传来明显拔高声音的男声。我和陆荣光同时回头。转角一盆不知是什么名堂的长枝树掩住了站在那里的人,只隐隐瞧见背影。虽是看不清,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那是江海洋。

我的心脏骤然一缩。

那男人继续热情地问:“江先生不是来找于小姐么?找到了么?刚才还看见她往走廊去了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直着眼定定地盯着那秀致卓绝的背影。他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很快便平复下来。

“没找到,大概已经进场了,会场太大了。”他不经意间一回首,灯光下,江海洋那张冷峻的脸庞是惨白的。­阴­鸷的眼神,与我对视一秒不到便又转回去。我冷冷打了个寒噤。

……

看着他们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整个人已经僵在了原地。半晌,我全身脱力一般,扶着窗台摇摇欲坠。脑袋里一阵嗡鸣,眼前花白。

刚才,他应该全都听见了吧?

我……到底做了什么?

……

12

陆荣光及时扶住我,他眉头微皱,目送着那离去的背影,转过头来问道:“你没事吧?”

我往后一退,避开他的手,转而对他勉强地一笑,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那笑容该是多么惨淡。

“没事,反正也没可能了,怎样都无所谓不是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还在疼,这明明不是我的本来意志不是么?方才我还在问他,我们能不能回到从前。

而现在,他该如何想我?

他离开时,是弃之敝屣的眼神。我明明想辩解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无话可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怎么辩解都是错错错!

陆荣光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我摇摇头。迷惘地注视着窗外,还没能迅速接受这一切的突变。陆荣光渐渐靠近,他说:“我是认真的。”然后停顿了一会儿:“我想和你结婚。”

我混沌地回过头。他的表情十分认真,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不爱她了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过身去,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说:“爱又怎样?不爱又怎样?与其大家都痛苦,不如让两个人幸福。”

陆荣光的面容隐在光线的背面,一寸一寸吞噬在黑暗中,最后形成一幅静默的画面。

我骤然明了过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不敢置信,只是凄绝地笑着。

原来,他不是要做我的救命稻草,而是想要把我一起拉向地狱。

我心底一片苦涩,渐渐涌上喉间。胸腔里凝滞着一口气,让我几乎寸步难行。我转身凝视着他,缓缓地说:“就算我们结婚,他们也不一定能在一起。”

陆荣光轻叹一口气:“我知道。”他与我对视了两秒:“如果你放弃了,至少能绝了他的想法。那么也许一切会顺利起来也说不定。”

心在急剧的跳动,全身都在颤抖,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悲伤。我压住胸腔里一阵一阵的疼痛,凄厉地一笑,说道:“我一早就放弃了,你不必用这种方式牺牲。”

说完,我终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刚踏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陆荣光的声音。

他说:“于季礼,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相爱?也许我们结婚才是最合适的。”

我骤然停下脚步,鞋跟在大理石上轻微一划,声音却很是尖锐。我紧紧握着拳:

“明明我们对爱情都是完美主义者。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去将就?”然后稍作停顿:“你明知道,这样做,我们都不会开心。”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呢喃而出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也许,我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不再多作停留,毫不留恋地离去,挺直脊梁,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落寞。我仰起头,让那些突如其来迫在眉睫的眼泪默默流回眼眶。

我不怪陆荣光,因为他对爱情与我一样,太过追求完美,以为情事该是如诗的。可惜,每个人都还是要经历一段疼痛的青春,渲染了过去,吞噬了现在,那么,为什么还要让它毁灭未来?

陆荣光,说到底,你比我还不懂得自爱。

********

重新踏入会场,我有些不适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微微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

“于小姐?”

我一抬头,看见一个有些面善的男人。这个男人方才与他打过招呼,他见我形单影只的站在一旁,以为我是找不到江海洋,立马热情地要替我带路。

他拉着我穿过拥挤的人群。饶是到场的皆是修养极高的人,都自发地替我让道。我看见我火红的裙角时而起伏,我的高跟鞋随着脚步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音,细碎的光线在地板上绘制出一幅一幅写意的画面。我竟看得有些恍神,当我再度抬首,江海洋已然在我眼前。围在一圈谈笑风生的阔少中间。

那人替我敲了敲他的肩。他蓦然回头,脸上公式化的笑容在见着我的那一秒陡然僵住。只一瞬,便立刻恢复常态。他言笑晏晏地拍拍那人的后背表示感谢,然后又把我拉近他身边。对我的突然出现和刚才的去向闭口不谈。

我一言不发地站回他的身边,那个今天给我设定的位置里。

他很快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中。气息温和却又略显疏离的与人交谈。偶然与我对视,也是笑的意味深长。

明丽的照明让我有些失魂。我傻傻地想,也许,我并没有离开,也许,一切都只是梦一场……

可惜,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由不得我随意篡改……

晚宴在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中开始,盛装的主持人笑靥如花地串词,最后随着几个投资人站上高台,整个晚宴进入□。当他们手握金剪刀剪断一长串的红­色­绸花,全场骤然掌声如雷。

总负责人是政府的高官。他着装十分低调,一站到话筒边现场便立刻热辣了起来。他俯身,说着一些官方的话语。最后,他突然狡黠地一笑,毫不稳重的样子与他的年龄很不协调,眼周的皱纹深陷,却不让觉得讨厌。

他说:“我年纪大了,所以开场舞就交给我们的小江同志,我想大家也是赞同的吧?”

台下立刻一片喝彩声。耳边声潮如雷,我大脑一片茫然的白。只是呆呆地看着台上的江海洋一脸笑容的慢慢从台上下来,一步一步向我走近。明明只有几分钟,却放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就那么来到我的眼前,翩翩风度,晴朗飘逸。他一只手曲在腹前,一只手伸向我,九十度弯腰。

我可以清晰的看见他头顶发间的漩涡。我愣在原地,一时失了反应。

身后不知是谁突然撞了我一下,在我耳边叫嚷着:“快去啊!”

我一个趔趄险些跌进江海洋的怀里,他手一招立刻把我接住并且借力一把将我带入舞池。

会场的灯光渐渐暗下去,五光十­色­的彩灯让现场进入一种暧昧的朦胧之中。

江海洋一手扶在我腰际,一手与我五指交握。我忐忑地捏着他的肩头,几乎把他的礼服捏出痕迹来。

他不着痕迹地把我拉近再拉近。我们之间几乎一隙不留,这样的亲密让我双颊如烧。

江海洋俯身,附在我的耳际,咬着我的耳垂:“不要怕,只一个舞而已,你马上就可以脱离我了。”

我全身一僵,惊愕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专心!”

“……”

明明是第一次和他跳舞,却好像多年的舞伴,默契地让人发指,即使没有眼神的对视,我也总能揣测出他舞步的走向。他带领着我在舞池中舞动。我的火红礼服裙裾飞扬,像一只赴死的赤蝶,壮烈地、华丽地绽放。珍珠白的婚鞋前后左右的辗转,灵巧地跳跃,旋转。

我们完美地演绎了开场的华尔兹,全场掌声如雷。我几乎要溺死在这伪装的和谐中。茫然地微笑着。

第二曲音乐响起,大家都与舞伴滑入舞池。一派安然。

完成任务的我正欲离开,不想江海洋的大掌炙如烧红的烙铁,紧紧缚住我的腰,我整个人在他怀中动弹不得。

他­阴­冷的一笑,嘴角轻扬,邪魅魍魉,像地狱而来的魔鬼。

一种不祥地预感让我开始挣扎,只是我的力量和他相比如同以卵击石,我怎么挣也挣不开。我克制地压低声音:“江海洋,放手。”

他曜石一般的眼瞳骤然一缩,手上力道更重,他伏在我的劲窝,呼吸全数流转在我颈间,全身不自觉打了个战栗。他轻慢地带着我舞动,喃喃地说:“急什么呢?跳完这支舞再走。”

明明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却让我觉得全身都冷得发抖。

“江海洋,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又能怎么样?”他意兴阑珊地一偏头,视线正落在舞池边喝着闷酒的陆荣光身上:“这么急着和他走?”他嗤嗤一笑,满脸鄙夷地对我说:“于季礼,你这次又押错宝了,荣光现在什么都拿不到呢,而且他也不可能为了你和家里闹翻的。”

他一脸的讥讽让我的心一阵阵刺痛,我偏过头去:“那又如何?我们根本不是……”

还没等我说完,江海洋突然手上一紧,我吃痛地一声低呼,立刻狠狠地瞪着他。他却毫不在意地“咯咯”笑了起来。

“听说,让自己不痛的方法,是让别人更痛,原来,真的是这样。看见你痛我就觉得自己没那么痛了。”

他的话让我太阳|­茓­突突地跳了起来。我有些恐惧的一个踉跄:“江海洋,你想­干­什么?”

江海洋似是对我的恐惧视而不见,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从前我就该发现的。你是怎样的人。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怎么样?于季礼,把我玩弄于股掌的感觉肯定不错吧?把我的心都剜走,然后放在地上狠狠地踩。这感觉还不错吧?”

他定定地看着我,双眼逐渐猩红,像是失了心智的疯子,狠狠地咬着牙道:“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我自己有多么傻。”

他随即自嘲的一笑,转而是更为­阴­冷的讽刺。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着:“于季礼,我到今天才知道,你给我的所谓‘爱情’,是多么的……”

他恶意地一停顿,手上的力道瞬间散去。我整个人失了重心地向后倒去。耳边是江海洋冰冷的声音。

“于季礼,到今天我才明白,你给我的所谓‘爱情’,是多么的——贱。”

……

13

我整个人因为惯­性­向后倒去,双手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抓住。后腰骤然撞向身后的长桌,长桌陡然一动,在地面上刮出一道长痕,发出“吱”的一声,刺穿耳膜。置于长桌之上还没取完的香槟塔倒向一边,几十上百个酒杯摔到地上,发出清脆而尖锐的声音,嘈杂入耳,划破了舞池的安然和谐。玻璃质的酒杯和淡黄的酒液四溅,在我火红的礼裙上留下一片片暗­色­的痕迹,像肆意绽放的蔷薇花,是任谁也无法抵挡的致命诱惑。

我整个人几乎站不起来,腰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疼入骨髓,背脊整个僵住。这疼痛让我连呼吸都不敢大力,神经都几乎麻痹了。我一直隐忍的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露出一分一毫的脆弱。

我的意识开始越来越涣散,脑海中闪过一些繁杂的片段,眼前越来越模糊,却还努力的掐着手心让自己清醒。

江海洋一步步向我踱来,脸上还挂着嘲讽地笑容。周围跳舞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蒙了,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尖细的惊呼声一阵一阵,我想,大概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子从未见过我这般“惊心动魄”的状况,所以惊愕的都发出声音了?

现场一片混乱,只有江海洋,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向我伸出手。却还是一脸的调笑:“要我拉你么?来,我拉你,现在你可以起来了。”明明是温柔的近乎蛊惑的声音,却让我无比的愤怒。我狠狠地瞪他一眼。忍着巨大的疼痛伸手打开他的手,努力压抑自己,我冷冷的说:“不用了,我自己会起来。”

“怎么?不开心了?”他微微扬起眉,英气逼人的脸上展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不是一贯如此对我?先把我推到深渊,然后假意来拉我。怎么,换了个角­色­,你就不喜欢了?”他朝我讥讽的一笑,这一笑,让我心底仅剩的那一点点期待也全数消失不见。

会场大堂金碧辉煌,音乐悠扬婉转,衣香鬓影华服美人,到处皆是纸醉金迷的醉人香氛,我实在不想搞砸这样成功的宴会。我慢慢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会场外走去。我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固执而灼热的视线,一直紧紧的跟随着我,我有些站不稳,白­色­的婚鞋上满是淡黄的香槟。我可以想象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却还是顾着姿态装作没事。即使是逃走,也要昂首挺胸。我承认我有时候就是这么执拗,但是我没办法再把更多的自尊拿出来任他践踏。

即使我欠他再多,现在也够了。我都还给他了,够了。

“于季礼,你站住。”

江海洋嚷着,用近乎命令的口吻。我短暂的停顿,回首深深地凝视他,用不卑不亢口气的说:“江海洋,玩够了,游戏也该结束了。”我用力掐着手心,憋住眼泪:“所有的一切,我都还给你了。江海洋,我终于不欠你了!”

头也不回的离去,不管身后议论声有多大,也不管他人是怎样异样的目光,江海洋一声大过一声的唤我的名字,但我仍一步一步坚定的向外走去。

“于季礼,你给我站住。”江海洋疾步上前,抓住我□在外的手臂,他的手像一道炙热的烙铁紧紧箍住我。他的力道大的惊人,我的皮肤上立时一片红痕。

我一动不动,任由他抓着。大概是我不为所动的表情激怒了他,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啐道:“于季礼,我脑子出毛病了才会爱你,你觉得你配么?!你配么!”他瞪大了双眼,表情狰狞的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一般,可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恐惧,腰上的疼痛像一枚刺,直楔入我的心尖。

我冷冷地一笑:“江海洋,你永远的记住了,不能接受我最差的,就不配拥有我最好的。所以,别再和我谈爱,是你不配!你明白么?!”我狠狠甩开他的手,不想与他再纠缠。

“慢着!”

江海洋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他渐渐收敛起凶狠,只是定定的看着我。半晌,他轻启薄­唇­道:

“如果我说,那时候你问我的问题,答案是可以,你会怎么做?”

我耳边一片嗡鸣,记忆回到入场之时,夜风拂扫在双颊,我像被蛊惑了一般,拽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的问:“江海洋,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

明明只是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却让人错觉恍如隔世。如果那时候,他回答“可以”,那么,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只可惜,世界上有些事就是那样,早一分晚一分都不对,只有在那一刻,才能成就完满。

最强悍的,是命运。

我莞尔一笑,答道:“晚了,江海洋,晚了。”

我仰起头,大步的离开这片嘈杂,江海洋没有再追来,而我,也始终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

我刻意的忽略着自己满脸的湿泪,学着面对这些纷杂感情的时候,用麻木不仁来应对。原来,再刻骨铭心的感情,也是可以放下的,我和江海洋的爱情,就像旧伤口上的腐­肉­,不痛下决心的剜去,就会一辈子疼下去。

刚才我跌下去的那一瞬间,脑海中满是过去温暖的回忆,我记起过去我们在那旧房子里的点点滴滴,那时候,他还是温柔得像水一样的男人。不管我做什么,他都全数吃下去,还一脸幸福的夸奖我的手艺。然后陪着我在公共水池边洗碗。哗啦啦的水溅在我廉价的衣衫上,洇出一个个不规则的水印。脏旧的老房子四处是堆积的杂物和疯长的霉斑,蚊虫丛生。

他总是站在我身边,撩起袖子光着手臂对着空中嗡嗡飞着的蚊子挥舞,嘴中还絮絮叨叨:“都来咬我,来咬我,别咬我的于季礼。”

那时候我总会心疼地把他往屋里赶,而他却又那么执拗。一定要守着我。

苦涩的眼泪簌簌落下,滑向­唇­际。原来,我真的一刻也没有忘。

我该有多庆幸,人生的第一段路就是与他同行,尽管注定走不到最后。

时光斗转,同一张脸,却又说出让人彻底心凉的话来。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一直都是我自己放不下,是我一厢情愿的以为一切都没有变。

对于过去,就好像看一本书,看到美好的地方,怎么也舍不得翻过去,只是停在一处温暖的情节上反复的研读,也不管后面会不会有更­精­彩的出现。

时至今日,我终于懂得,爱一个人,不应该是累的,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一旦得到,就永远不会失去。

既然那些已经存在的痛楚避无可避,那么,为什么要让它写成愁眉,孤影,碎心而不是绚烂的笑容?

我想,我该学会从容的笑。

*********

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个遇到挫折很快便能爬起来的人。从小到大经历的各式各样的挫折我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调试好自己的心情。

只是不知为何,就是在爱情上摔了个大跟头便怎么也爬不起来了。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之后的几天,我都以生病为由请假在家。大睡特睡。大多时候,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有时候也会梦见一些虚空不可触的梦靥,呓语一般回忆了往昔也重现了那些难堪。

也许我就是一只鸵鸟,所以要把头深深的埋在沙漠里,自我欺骗以为谁也看不见我的伤。

最后是在领导发飙的召唤下回的单位。

坐在大巴上,一行的全是检察院这次下派的青年­干­部,数我资历最浅。他们有的兴奋有的萎靡,大多是感觉新鲜一路叽叽喳喳,总是不能消停的。我和程西蔚坐在最后一排,旁边便是堆积的行李。倒也清静。

我把车窗开到最大,手肘撑在车窗上探头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进入高速以后,便罕见人烟了。放眼望去,遍地绿油油的农田,偶尔能看见一两栋孤零零的房子立在一望无垠的田间,像漂浮在葱茏绿海中摇曳的孤舟。

程西蔚一身休闲装,在一旁拿着她那把古董的檀香扇扇着风,一边扇嘴里还一边碎碎念:“真热,还没到都这么热了,真不知道乡下该热成什么样子。”她自耳中取出耳机,缠在IPOD上面装进包里。

见我没有反应,她撞了撞我的手肘:“怎么?死了?”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还活着呢。”

见我有气无力的模样,她嗤嗤一笑:“还以为你多猛呢!现在就跟蔫了的豆芽菜似地。”说着突然凑近,她挑挑眉压低声音问:“亲爱的,我真的觉得你太有才了,江公子你都不要!”

那天程西蔚并没有去凑热闹。但是这件事在圈子里倒是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了江公子有个不识趣的“红粉知己”叫于季礼。至于于季礼究竟是何许人也,倒是没几个知晓的。

程西蔚初听见这件事倒是一脸关切,只是没两刻便打回原形,絮絮叨叨问东问西。

我叹了一口气,幽怨的瞅着程西蔚:“你个没良心的,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程西蔚掩着嘴咯咯地笑,还十分不怕死的异常坚定的说:“有!”

我对她翻了个白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大概是太无聊了,程西蔚最终还是妥协了。

“行,我不说了行吧。我们就正常的说说话。”

我轻轻往后一靠:“早这样不就好了。”

程西蔚收起笑意,严肃的看了我一眼:“我说于季礼,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啊?”

我耸耸肩:“能怎么处理呢?过去了就过去了呗。”

“那时候,那个孩子是他的么?”

我点点头。

“老天!”程西蔚惊愕地看着我:“你别和我说你这么久不谈恋爱也是对他旧情难忘。”

我沉默不语,垂下头去:“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在等他吧。”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和他再也回不去了。”

程西蔚听了我的话便陷入沉思。沉默良久,她突然叹了一口气,这惆怅的模样倒是少见。

“一生还有很长呢。将来你总会遇到合适的人,到时候你就能很庆幸的对那个人说,‘正因为错过了他,我才能遇见你’。”

我惊愕地抬起头,看着程西蔚星光璀璨的双眸,她鬓发微垂,长睫在眨眼的瞬间温柔的交错,亦真亦幻。

我的眼眶骤然热了起来。我明白,她说这些话是为了安慰我。但是我该怎么和她说,那个人大概永远不会出现了?

……

14

检察院的培训美其名为“培训”,其实就是把人拉乡□验生活。培训基地原本是这里的乡村小学。后来小学搬迁了,才把地方卖给了政府,用于公务员的培训。整个基地由一个­操­场、两层的教学楼、四层的宿舍组成。装修吧,俩字形容——破烂。

顶着炎炎的烈日,我们罚站一般站在砾石磕脚的­操­场上,用了半个小时听完了领导那慷慨激昂的演讲。终于被大赦回到了“寝室”。自毕业就告别了“寝室”这东西,所以一进来看着两张并齐的床顿时觉得十分亲切,将包往旁边一扔,整个人扑了上去。

床上的被子床单都是新换的,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我懒懒地翻了个身,惬意地看着一旁的程西蔚忙活。

“我说大小姐,忙什么呢?该不是要找消毒水整间房消毒吧?”

程西蔚斜睨了我一眼,自包中拿出一盒蚊香,点燃。

“电视剧看多了吧?哪有那么金贵?你就跟着电视剧小说一起诋毁我们这类冤屈的人吧!”她把蚊香放在床下的铁盘里:“上次来过一次,被蚊子咬死了,这的蚊子白日夜里都有,所以这次带家伙了。”

……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才真的体验到了“培训”的意义。那些杂烩到我都分不出原貌的吃食让我实在没什么胃口。大概我我家手艺­精­湛的叶爱红真的养叼了我的胃,我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所以饭后的大会对我来说绝对是折磨。

讲台上激昂演讲的是这次培训的负责人,也就是我们的直接领导,我们都亲切的唤他“中央不长”。

开会开到一半,程西蔚实在受不了了,撞了撞我的胳臂,皱着眉指责我:“你安静点,肚子叫的快比‘不长’讲话声音还大了。”

我憋屈的嗔她:“你以为我想啊?这不是饿了么。”

散会后程西蔚带我到­操­场的一个不显眼的旮旯里买了一桶泡面。我总算是解决了饥饿问题。

因为没有任何娱乐,所以一入夜便早早的睡了。躺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不知是认床还是隔食了。反正就是全身上下都很难受。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远离了灯红酒绿的声­色­艳绝,也远离了那些妖娆美丽的诱惑,不会再有嘈嘈切切的吵闹,耳边只能听见一阵一阵的蛙鸣,在静谧的暗夜里奏响一曲夏夜的交响乐。这里的世界,纯净的让人想要哭泣。

在这样的与世隔绝里,我很快便随遇而安了。培训为期一个月,除了每天听“中央不长”絮絮叨叨之外,倒也是过的很顺利的。

第一个星期天,上级破天荒的大发慈悲给了半天的休息时间,我们总算是能离开这院子去外面看看了。

许多刚结婚的同事,还没宣布休息就有家眷守在院外。刚一开门便成双成对的走了。至于他们的去向,我想也是足够我们暧昧地相视一笑了。

单身的则都和我们一起蜂拥而出,像初出牢门的囚犯,贪婪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我和程西蔚在乡下的集市里溜达了一圈,菜市场和杂货市场混在一起,脏乱得很,我俩都有些意兴阑珊,志不在此,最终什么都没有买。

一路走走停停,也会为一些手工艺的东西驻足。只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江海洋。

炫目的阳光像一件金­色­半透明纱衣,朦朦胧胧的将整个世界笼罩了起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一回首便从缝隙中看见他的身影。

不远处,他的车停在路中央。城里并不算太稀奇的牧马人,在这脏乱的集市里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当地人。三三两两。一个中年男子­操­着一口方言骂骂咧咧,气势汹汹。

走近了才从议论中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原来,是江海洋的车撞翻了一个菜摊,他当下就下车塞了一把钱给菜农,谁知那菜农是个硬气的主,认定江海洋是仗着有钱侮辱人,钱也不要一直骂骂咧咧。

我远远地望着他,一身素­色­的休闲装,气质卓然,明明是很狼狈的情形,却还是让人眼前为之一亮。只是明显感觉到他身体有些绷。他紧紧拽着钱包,脸上满是不耐的表情。

基于了解,我知道,这是江海洋极限的表现。

正在我犹豫要不要帮忙的时候,程西蔚打了我一下,严肃的警告我:“别管,现在就走。你别犯浑找抽。”说完便拽着我往相反的方向走。

随着她走了几米,我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我轻轻挣脱了程西蔚,对她歉疚的一笑:

“对不起,你让我犯浑最后一次吧。”

……

我最终还是扒开了人群,把隐忍着怒气的江海洋和气势汹汹的菜农隔开,那菜农也不好意思对我个女人一直骂骂咧咧。我态度很好的替江海洋向菜农赔礼道歉,又为江海洋解释了半天。那菜农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最终只拿了几十块钱的菜钱,没有多取分毫。

围观看热闹的人也逐一散去,处理完一切我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孰料却被江海洋一把拽住。

他定定地看着我,幽幽地问:“为什么帮我?”

为什么帮他?我也想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我知道,有些问题,原本就是没有答案的。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似乎都停止了悸动。我停滞在原地,脑中一片净白。

最终,我还是醒了过来,因为我明白,过分的沉溺,是慢­性­自杀。

我耸耸肩,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轻松:“因为认识。”

我走的很潇洒。用徐志摩的诗来形容,那就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

**********

食堂伙食不好带来的直接经济效益,就是­操­场旮旯里的小卖部方便面断货,而直接后果,就是今天大会严肃指出的《关于奢侈浪费问题的讨论》。

食堂里每天的饭菜都有剩,而那些方便面的盒子却成为了垃圾堆的主力队员。作为公务员,作为吃皇梁为人民服务的公务员,这绝对是要坚决打击的恶­性­风气。所以上级领导经过讨论分析,最后决定让我们下乡务一次农,来警示自己不再浪费。

在一片抱怨声中,我们还是如期的出发了。

程西蔚在出门前涂了五层防晒霜,又把手臂腿全裹起来才敢见光。看她弄成一幅暴民的样子,我一直从旁耻笑。而她则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她用程式独有的腔调鄙视我:“你就晒吧,等你黑成炭晒出斑你就知道后悔了。”

我们都是城里坐办公室的,这乡下的活几乎是见所未见,有几个农村走出来的同事和当地的农民指导我们网了鱼摘了花生,最后一人到地里捧了个大西瓜才算作罢。想想平日里出汗还要花钱,就觉得这个农务的值。大家都太久没有这样集体活动过,虽是晒的大汗淋漓,却还是一脸的兴奋。

我们拎着农民送的西瓜一路唱着歌回基地。

夏天的傍晚异常的美丽,天边一簇一簇的火烧云在蓝得透彻的天幕中映衬成一幅­色­彩明丽的画卷。田间的风里都仿佛有蔬菜瓜果的馨香,泥土潮湿的气味也不再那么难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到让我们缱倦流连。我们像一群玩得忘形的孩子,肆意的嬉闹。

刚进村子,就看见远远有一处流光溢彩,走近才知道是临时搭建的舞台。前端围满了人,。大家都摇着蒲扇等待在看台前。一些稚­嫩­的孩子围着父母跑跑跳跳,一派天真的模样

大概是今天大家都兴致高涨,“中央不长”竟然大赦,放咱们看表演。于是一行本就很兴奋的人,又都闹腾腾的围住了舞台。

舞台虽是简易搭建,但是各种特效皆有。方才开场时,我才看清幕布上的字。原来是工程的启动仪式。

前面都是文艺演出。也不知道是什么投资方竟然这么有能耐,把现在炙手可热的选秀明星也弄到这穷乡僻壤来表演。只是这里的人似乎对这唱歌怪腔怪调的孩子并不感兴趣。反倒是后来唱戏曲的三个人引来了观众的一片叫好。

最后搬上来一盆土。在主持人的介绍下,投资方上台主持启动仪式。

江海洋上台的时候,我还没从方才的戏曲中缓过神来。脑海中还在反复回想那小生唱的悲伤曲目:“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程西蔚重重敲了我一下,对我抬抬下巴,指着台上说:“看吧,又碰到了,我看你还犯浑?”

我顺着指引看向台上。璀璨的灯光一束一束打在台上。江海洋和另一位投资方拿着主持人递上来的金铲子,象征­性­的产了一掊土。台下的掌声稀稀拉拉,诚然,乡下对这样的建设工程并不买账,毕竟他们过了几十年的生态生活,不喜身边的农田鱼塘变成高楼厦宇。

江海洋一脸公式化的微笑,他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台下,最后目光与我四目相投,我们谁都没有避开,只是在空中视线相接。

远远地舞台和我距离明明很远,可是我却莫名的看清了江海洋无声的嘴型。他对我“说”:“等我结束。”

夜幕渐渐降临。启动仪式完成,文艺节目又继续演起来。我兴趣索然。拍拍程西蔚:“你还看么?不看咱们回去吧,我累了。”

程西蔚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挽起我离开。她在我耳边喃喃低语,但是我还是听见了。她说:“我看你不是累,是又犯浑欠抽了。”

我置若罔闻的笑了起来。

是累还是犯浑欠抽,有区别么?

结局总是回去睡觉嘛。

呵呵。

15

晚上晚餐吃的很热闹,同事们都因为白天太累食欲大增,饭后还挼着袖子切西瓜。欢声笑语不绝,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我和程西蔚早早便回房了。一躺上床就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

辗转了很久都没有睡着,过了很久,好不容易有点倦意,不想寝室的内线电话竟然响了起来,叮叮铃铃的把我好不容易培养的几分倦意惊走。

程西蔚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尔后又递给我。

我接完电话趿着拖鞋起来,轻手轻脚地出去。

一路都有些飘忽。我们这栋寝室的楼管阿姨是出了名的大公无私。目光炯炯刀枪不入,不论是谁,没有上级的通知,都不会让我们学员私下和探视的人见面的。今天来找我的人本领还真大,竟然连她都说动了。

到达门口警卫室,我远远便瞧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江海洋。我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他一见我便自沙发里站了起来,笑盈盈的对门卫说:“我们就出去转转,有点急事说,马上就回来,麻烦你们了。”

警卫一脸理解的表情,大方的挥挥手:“去吧,江先生我们放心。”

……

我趿着拖鞋随着他往外走。基地周围荒无人烟。只能听见一片蛙鸣,偶然传来几声犬吠,装点着乡间淳朴的夜晚。

我跟在江海洋身后,就着淡淡月光打量着他挺拔的背影。他穿着白­色­衬衫,背脊宽阔。头发理得短短的,露出的耳朵轮廓分明,耳垂在月影笼罩之下,几乎是半透明的状态。他整个人在夜幕中有些朦胧,我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梦中。我几乎是痴痴的看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害怕打破这样的平静。

那时候,他是叫我等他结束的,可是我没有等,不想这么晚了,他竟然会找过来。

踏在软湿的泥土地上,头顶是嵌满璀璨星光的天幕,身侧都是半人高的不知是什么植物,杆直叶长,随着一阵阵的夜风摇曳,偶然扫在我□在外的腿上,酥□痒。

似乎走出了很远,他带我走上一处小山坡。我穿着拖鞋,有些打滑。江海洋很是自然的伸出手,我犹豫了一刻,还是伸出手让他拉我。

当我触到他手心的那一刻,我明显感觉他手心有微薄的汗。不知为何,我就突然放松了下来。

原来,紧张的不只是我。

我们并肩坐在一块天然的巨石上。山坡上的树枝繁叶茂,月光疏影自枝叶罅隙漏出,细细碎碎的落在我们的身上、脸上。

江海洋双手撑在光滑的石面上,整个人轻轻后仰。

我转头,看着江海洋双眼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侧脸线条刚毅,倨傲而疏离。

这样的沉默让我难以按耐,问道:“这么晚找我做什么?”

江海洋没有回答我,只是缓缓坐起,有力的右手寻着我的左手,指节分明的大掌与我柔软的手十指相扣。他手指蜷起,扣在我的手背上,温暖而润湿。

他举起手,让我们相扣的手对着朦胧的月光。那冷黄的光芒让我们的手变成一个黑点。

我不解的望着他,却没有将手抽回,只是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缓缓开口,对我说:“于季礼,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全身一僵。意识似乎在那一瞬间飘散不见。好不容易竖起的防备似乎一瞬间都被他无意流露的温柔全数击溃。这句话我曾经问过他,没想到换个角­色­,感觉是这么不一样。

他慢慢转过头来,一寸一寸,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画面上刮着萧瑟的冷风,飘着枯萎的树叶,最后定格在那蓦然一回首的瞬间。明明只是一瞬间的动作,却让人觉得似乎每一秒都在内心激烈的挣扎、抉择。

良久,我慢慢让沸腾的心冷却下来。我问他:“你还爱我么?”

他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爱。”

我思索了片刻,又问:“你恨我么?”

他又是没有犹豫的回答:“恨。”

我定定地看着他,他的双眸好像天上最亮的星辰,华光熠熠,让我怎么也忘不了。

我无奈的喟叹:“江海洋,这样又是何必呢?”

江海洋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一放松我就会消失一般,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我心疼。他低低地说:

“于季礼,我不敢放手,因为我怕我一放手,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像个无助的孩子。一瞬间唤起了过去那些记忆。曾几何时,他也曾用这样的口气哀求我,哀求我不要离开,可是我却那么无情的挂了他的电话。

我的眼泪一瞬间便溃堤而出。

“江海洋,不要这样了,我们都不要这样了!”我喉头哽咽得发疼:“过去你没有能力给我们的未来保障,所以我们只能分开。而现在,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我们回不去了,你明不明白?”

我声嘶力竭的对他吼,我不知道我说这些话究竟是对自己说还是对他说。只是这些话在我心里实在太久太久,我几乎是脱口便说了出来。

江海洋像是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我说什么,只是像个孩子,无助的伸手将我揽在怀里,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一直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背安抚我:

“于季礼,你别哭,我最怕你哭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别哭了,我错了。”

……

那天我一直在哭。而江海洋一直紧紧抱着我。

迷迷糊糊中,我埋怨的捶打他:“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他只是更紧的抱着我,在我耳畔说:

“因为我发现,我没有你不行。”

……

*******

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的寝室,也不记得我们是怎么分开,只知道江海洋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而我的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我们像两个迷路的孩子,只是抱着互相取暖,听着对方的心跳才能安心。

爱情是道令人留恋缱倦的风景。而它是对号入座的,往往一段缠绵悱恻只属于一对人。再怎么相似、一致,终究却是不同的。

我们再怎么找,也难以找回过去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有些惆怅地回到基地,我轻轻扭开寝室的门。还没摸索到灯绳,寝室就骤然亮了起来。

程西蔚站在我对面,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我。我慌忙的抹掉一脸的泪痕。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呢?”

程西蔚长腿一伸,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淡淡地问:“去哪了?”

我沉默。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共才认识几个人?又有能力进来又正好在这的就一个人。”

我假意奉承地说:“那是,您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

“呸、”程西蔚毫无形象的啐我一口,指着我的脑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丫要我怎么说你啊?你出去见他就算了,哭哭啼啼的回来算什么好汉啊?!”

我低低支支吾吾:“我本来就不是好汉,我是女人。”

“呸、”程西蔚又啐我一口:“姑­奶­­奶­说话,你还敢狡辩!!”她猛的向我扑过来,将我压在床里面:“说——说——出去­干­什么了?给姑­奶­­奶­老实的交代!!”

那天晚上,我们又像当初在火车上遇见一样,抱着枕头促膝长谈。我把近几年发生的所有事全都讲给程西蔚听,而她也颇有耐心的和我一一分析。到后来,程西蔚都一言不发的静静听我讲述。而我倾诉欲望上来了,怎么也止不住,等我讲完一切,再回过头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程西蔚如此“静静”听我讲述了。

因为,她、睡、着、了、

之后我们又恢复了忙碌的培训。倒也没什么意外发生。江海洋再也没有来找我,而我也没有再想他。如果说有意外。

那应该是门卫给我的那把钥匙。

门卫说是江先生不小心落下的。而我也确实识得这幅钥匙。因为上面的吊饰,虽然脱了漆掉了­色­,但我还是认得是我两年前用软陶捏的。世界上唯一的一对。

男的是江海洋,女的是我。

捏的歪七扭八不成|人形,却不想他竟然留了这么多年。

我默默地收起了钥匙,准备回城以后给他送去,想必不是很重要的吧,他都没有回来找过,也不急切的样子。

**********

培训的最后两天,程西蔚什么都没有参加,因为她“大姨妈”来看她,折磨得她床都下不了,最后是主任亲自给她批了假,也算是因祸得福。

而我,也是在她疼得死去活来的过程中突然想起,我的“大姨妈”似乎也好久没有来过了。我一向不是很准时。只是这次似乎特别的长。

是二十天?还是二十五天?

我以为是水土不服,便没有太放在心里,想着回城应该就好了。

而当我整整一个月半月没有来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以为是内分泌出了问题。下班后便上了一趟医院。

当我说完症状,那慈祥的­妇­科医生在我的诊断书上写写画画,最后温柔和善的对我说:“去验个血,可能是怀孕了。”

她的这句话让我惊如天雷。我本能地否认:“不可能!我吃过药了!”

那医生见我如此反驳她,也不生气。还安抚我说:“只是怀疑而已,验过就知道了。”

我坐在化验室门口,排队等着化验结果。

脑海里翻江倒海,想了许多种可能。

我是吃过药的。如果吃过药还中招,那只有几种可能:

1.现在假冒伪劣药品满街都是,而我,一不小心买到了其中之一。

2.我是小说中那种百毒不侵体质,不仅受孕能力极强,而且药都不管用。这种可能很快就被我否决了,因为每次换季,我总是第一批感冒的,百毒不侵肯定是不可能的

3.老天爷和我有仇,看我现在事太少了。所以给我找点事。

还没等我想到更多可能,化验室那带着口罩的年轻医生就叫了我的名字。我茫然的上前。

拿了结果我看了半天,那些专业的字符还有一条条的曲线我看不懂,我紧张的握着单,小声地问那医生:“医生,这个,我看不懂,我到底是啥毛病,你能和我说说么?”

那医生睨了我一眼,看了一眼后面的队伍,对我说:“去找主治医生,她会给你解释。后面还有人呢,别在这挡着。”

我对她冷然的模样毫不在意,只是固执地站在原处:“医生,你就告诉我吧,让我有个准备。”

那医生被缠得没有办法,从我手中抢过化验单,看了一眼,对我说道:“没啥毛病,是怀孕了,不用担心。”

我愕然的拿过化验单,全身所有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三魂七魄都被拆散了飞向不知名的远方。我惊恐的看着那医生。几乎怀疑她说出来的不是人话。

都怀孕了?这还不用担心?!!

我用了半个小时来怀疑自己,怀疑诊断,然后一一又否定,最后颓然的回到了主治医生那里。那医生看了一眼化验单,笑眯眯地说:“果然是怀孕了。”她在诊断书上继续写写画画,一边还提醒我:“听你说你好像吃药了,最好是做一次全身检查,因为药物可能对胎儿有影响。如果不要这个孩子的话,那么尽早决定,60天以内比较安全,你有引产史,子­宮­比较脆弱,最好不要拖。”

……

我麻木的接过病例,麻木的离开医院。

医院外阳光灿烂,我骤然抬起头,强烈的白光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短暂的视盲后,我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意识。茫然的扫视了一眼车水马龙的马路,来往行人摩肩接踵。大家都步履匆匆的为了什么事在忙碌,只有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16-17

16

一个人到熟悉的甜品站吃东西,门市只有十来个平方,四张木质桌子,藤椅轻轻摇曳。老板娘是个单身的台湾女人,一张口便是闽南独有的软侬语调。一见我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我一口气吃了六个芒果布丁,黄|­色­软软弹弹的芒果布丁,上面浇着白浊的酸­奶­,吃在嘴里全是水果甜腻的馨香。

一直吃到老板娘看不下去,拒绝给我上甜品,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站在我面前:“喂,这么吃可不行诶,到时候出什么事怎么办?”

我郁闷不已,也不搭理她。付完钱就离开了。一路脑子里都是懵懵的,布丁吃太多,胃有些难受,也不甚在意,独自晃悠到天都黑了才回家。

直到我到家,叶爱红才招了我爸开饭,饭桌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偶尔问起我,我也就心不在焉的应付下。

饭后用凉水洗了把脸,抬头从镜子中看见自己,鬓发凌乱,表情怔忡。

被程西蔚说中了,乡下的太阳在我身上晒出一些细小的斑,细细密密分部在肩胛手臂上,脸颊两侧有些蜕皮,人似乎是瘦了些,没什么生气,过去程西蔚总形容我,美是美,却没有灵魂。

那会儿对她的形容很是鄙夷,如今却有几分赞同了。

想了许久。最后做出了决定。轻手轻脚踱步到厨房门口。背倚着门,专注的看着叶爱红洗碗的背影,她如今背脊微微有些佝偻了,手脚还是一如既往的麻利,熟练地涮洗着瓷质的碗碟,偶尔互相碰撞发出“铿铿”的声音。水花四溅,在窄小的池子里划出晶莹的弧线。那些水花放佛有生命,一簇一簇在叶爱红指缝中绽放。

我呆呆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即成的画面。奥热夏日的夜晚十分漫长,空气里似乎都有几分浊气,稍微动一动都会出汗。而我站在原处,身边时不时会传来房间里电视的声音,嘈嘈切切,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我整个背都汗涔涔的,口也­干­舌也燥了,才咂了咂嘴,缓缓开口道:“妈——”。

只是一声低唤,却把叶爱红吓得不轻。她瞬间一僵,手上一滑,碗掉入池中,“铿”的一声脆响,在静谧的夜晚显得十分突兀。幸好池中水多,总算是没有摔碎。

叶爱红惊魂未定手拍着胸脯,半晌,她凝着眉斥道:“撞了鬼哦?不声不响站在后面,我年纪大了,经不起吓。”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站在这是要­干­嘛?”

我停了一会儿,最后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妈,我怀孕了。”

……

那一刻,我真的感到好像一切尘嚣都停止了,月光盈盈从窗棂里爬进来,照耀着不算大的厨房。叶爱红的表情僵在方才的一瞬间,整个人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煞是狰狞。叶爱红的反应让我有那么几分钟觉得自己忐忑到不敢心跳。我屏住了呼吸,踱到叶爱红身边想要拽她的衣角,我低首嗫嚅:“妈……”

叶爱红不动声­色­的避开我的手,她一脸严肃的脱掉洗碗的塑胶手套,转过身,表情十分凝重。方才还温馨十足的气氛骤然肃然了起来。

她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

她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一切,让我无处躲藏,只能避而不答。她心领神会的冷冷一笑:“看来你又不会说了。”她重重叹一口气:“好吧,那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我忐忑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用小到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想生下来。”

“不可能!”她果断的否定了我的答案:“别给我发疯。你知道生孩子是多大的一件事儿?你就随随便便的说要生?”

“妈——”我哀求的拉着她:“我现在工作很稳定,工资也很优渥,我完全有能力养一个孩子。”

“问题不在这!你没结婚要生孩子?那你以后怎么办?未婚生子会给你前途造成多糟的影响?而且你准备一辈子不结婚?有几个男人愿意捡便宜爸爸做?你成熟一点好不好?!”叶爱红瞪大了双眼,激动极了,眼角细纹丛出,双鬓也被银霜染得斑白。我忽然有些不忍心。叶爱红年纪大了,早经不起这般的折腾,可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妈,对不起。”我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选择。

“啪——”又重又狠的一巴掌。像刀刃一般刮在脸上,立时传来一片火辣辣的疼。

叶爱红又哀又怒。她指着我的鼻尖,决绝的说:“除非我死,不然你就别想胡闹!”她有些踉跄地跌在水池边,我慌忙的上去扶她,她狠狠打开我的手。

她的表情看上去受伤又脆弱,双颊淌着热泪,时而发出低低地哀鸣:“你是我的孩子我才这样管你,你明不明白伤在儿身痛在娘心的道理?造孽啊!造孽啊!”

我喉咙一哽,手足无措地上前搀扶她:“妈,别这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生这个孩子?你是不是不要过了?你以后都不要过了是不是?”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想再辩驳。我以后要不要过?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舍不得,我只是下不了决心不要。那种生生从身体里剜去一块­肉­的感觉,我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见我沉默不语,叶爱红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冷冷的吩咐我:“听妈的话,这周哪也不去了,给单位请假,我安排医院把事儿解决了。”

……

我告诉自己不可以软弱,因为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我的孩子,生活逼着我放弃,我却硬着头皮想要挣扎。我不想放弃,我想忤逆命运。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管别人会怎么看待我,我都还是想要他(她)。

撑下去是件辛苦的事。那么累,没有任何人能和我分担。

过去我放弃了一次,所以让我每每在午夜梦回都无法安枕。我实在无法再做一次刽子手。我也不忍心让江海洋和我的共同之处再一次从这世上消失。

可是当我看见叶爱红那双深陷的双眼,我终究还是违心的答应了她。

我努力了,却只是枉然。不管我怎么反抗,命运都是既定的。

我只是,再也撑不下去。

江海洋赠给我的这份珍贵礼物,我最终还是无福消受。

我的心疼到无法呼吸,人在最悲伤最绝望的时候,连眼泪都变成了奢侈。我蜷在医院的病床上,像个无处可逃陷入陷阱的野兽,只能本能地蜷着身子保护自己。

给我检查的医生一直试着安抚我:“放心,现在的技术肯定不会有事的,您只要配合就可以了。按照主治医生的安排,您明天就可以手术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医生离开了病房。叶爱红回去给我拿住院的生活用品。一个人在病房里实在透不过气,独自走出病房,站在空旷的走廊窗台边。

十四楼,脚下的车辆人群都变成了小小的一点。车水马龙万丈红尘都被这薄薄的玻璃隔绝在外。仿佛与我无关。我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像一只无枝可依的飞鸟,将要用尽全部的力气。

我的爱情,我的生活,我的人生,最后都生生化成现实两个字,将我压得快要踹不过气。我一次一次的想要逃,却又重新卷回命运的漩涡。

我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鼓起极大的勇气拨通了江海洋的电话,却不想,回应我的,是那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好吧,也许一切真是冥冥中有注定,我接受命运。

又站了一会儿,觉得身子有些乏了才准备回房。刚一转身,就碰到一张熟悉却又不怎么想碰到的脸。

邹妙穿着红十字会统一的T恤,眨巴着顾盼生辉的眼睛,关切地打量着我:“于小姐,你怎么穿着病号服了?出什么事了?”

我无所谓的一挑眉:“没事,一点小问题,明天就能走了。”

邹妙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这一层是­妇­科,你确定你没事?”

我摇摇头,对她一笑:“对了,你怎么也来这儿呢?什么活动?”

“我们最近帮扶的被人贩子强迫的□少女,有一个怀孕了,刚做完手术还在休养。”

“嗯。”我点点头:“你的工作真忙,全年都要到处跑。”

她笑了笑,好看的眉眼弯成月牙状:“我已经习惯了。”

……

和她随便聊了几句便回房了。她工作很忙,一会儿还要去别的地方。我们默契的没有说太多。毕竟身份也比较尴尬。

晚上是爸爸来守的夜。从我有记忆起,我家都是强势的叶爱红做主,爸爸一直是那个可爱又温柔的男人,他总是宠溺的背着我,给我买东西。从小到大从没对我说过一句严重的斥责的话。

即使知道我的事他也没有一句责备,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他的心疼不比叶爱红少一分一毫。

我在早上十点被推入手术室。叶爱红一直陪在一旁,十分紧张的握着我的手问东问西,爸爸则因为避嫌一直等在外面。

全身麻醉的针头扎入我的腰部,一阵麻痹的刺痛,戴着口罩的医生微微低首,温柔的对我说:“你数100下,就可以放心的睡觉了。醒来的时候就一切都好了。”

我开始感觉全身都慢慢放松了下来,我听话的开始数着数字。

“1,2,3,4,5,6,7……”

我渐渐地感到意识在慢慢的模糊。

当我数到“59”的时候,手术室的大门骤然被打开,穿着消毒服的医生身后跟着一个步履匆匆地男人。那男人疯了似地冲了进来,最后停在我的手术台前。

他双眼通红,恶狠狠吼着:“谁敢给她做手术?!我是孩子的父亲没有我的同意谁敢给她做手术?!”

我意识更加迷蒙,只是下意识的数着:“……69,70,71……”

那人蹲在手术台前,炙热的双手握住我的手,温柔的凝视着我,那模样,仿佛我是世上最珍贵的珍宝。我听见他伏在我耳侧说:“幸好,幸好赶上了,于季礼,我差点又让你受伤害了……”

我撑着沉重的眼皮努力的看了他一眼。那英俊的面容,熟悉的眉眼还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我在心里暗暗地欣喜。

我的江海洋终于还是来了。

那时,我正数到“100”,终于安心的沉沉睡去……

17

我做了一个冗长而又纠缠的梦。

梦中是一片幽蓝的深海,幽蓝,深不见底,五指不现。我挣扎的游离着,却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我努力的挥舞着我的双手,却握住了大把的虚空。

江海洋的脸模模糊糊的出现在眼前,却又慢慢沉入那幽蓝的深海。我似是将要溺毙,只想抓住那最后的温暖,我拼命地向前蹬着,随着江海洋消失的方向,却怎么也握不住,恐惧像骤起的潮水,将要把我淹没,我惊愕地呼唤着:“江海洋!江海洋!”

“江海洋……”

“我在……”江海洋温柔的声音让我心安。我慢慢睁开双眼,因为长时间的昏睡,视线短暂的失焦,而当我视线再次聚焦时,江海洋那张温和而又憔悴的面容进入我的眼帘。眼眶瞬间盈满了热泪,全麻的劲头还没有彻底过去,全身都还虚软无力。

看着他,我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眼泪失控一般落个不停,我傻傻地看着他,低低地喃道:“我是不是太想你了?想到都出幻觉了?”

江海洋心疼的将我抱入怀中。在我耳畔温柔的说着:“没有幻觉,是我,真的是我,我再也不会放手,再也不会离开。”

我有些虚弱,低声问他:“我们的孩子还在不在?”

他点点头:“在,在,谁也不能伤害他(她)。”

听完他的回答,我终于满意的晕了过去。

……

全麻恢复的时间因人而异,用医生的话说,我第一次醒来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而当我了无牵挂以后,我才因为疲惫第二次睡了过去。

总之,最后的结局就是,我成功的醒过来了。而我的孩子,一不小心还健在。

叶爱红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显然是十分乐见的,从她鞍前马后的忙活就知道她有多么喜欢这个结局了。

我能最终走进幸福,最该感谢的人是邹妙。她在医院碰见我,十分有心的去护士站打听了我的情况,然后在煎熬了几个小时后打给了江海洋,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当初她来找我,包括给我支票让我离开。

江海洋那时正在香港开会。接到电话一刻都没有耽搁就赶回来了。

幸好,幸好,他没有晚一步。

幸好,幸好,我们还相爱。

后来的后来,江海洋时常会对着那串掉了却又被送到我手中的钥匙感慨。

他说他从不相信命运,却最终还是屈服于命运。原来兜兜转转,走进他心里的钥匙,一直在我手中。

我每每听见他如是说,都只是笑而不答。

因为我知道,有些事,原本就是注定的。

是不是还有人要问我,那顾岑光的妈妈呢?江海洋的爸爸呢?

那么我要回答的是,顾妈妈可是从头到尾都要我找个好男人的呢。她现在是我­干­妈,对我肚子里的孩子和叶爱红一个德行。紧张的要命!

而江爸爸嘛!不对,是咱爸嘛,那就是有孙万事足,啥都不反对了!

如果还有人问,真的就这样了么?没有后来了?不会虐了?

我想说的是,丫是M体质啊?一定要虐的死去火来才高兴?

结局了结局了!真的结局了!!一切完美的结局了!!!!

欢呼~

————————正文完————————

番外1

程西蔚一直是朋友圈子里公认的“高跟鞋女王”。常有朋友打趣让她把家里的高跟鞋送去博物馆展览。不过这个建议她暂时不予考虑,因为她从来不喜欢让别人窥探她的喜好。

程西蔚最近买了辆新车。当然,是她自己花的钱。克制自己整整半年没有买鞋子,然后买下了这辆甲壳虫。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新车上路的第一天就被刮成了大花脸。

那是一场朋友的婚礼。她那对十分能折腾的朋友终于送作堆不再祸害人间了。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不想在停车的时候出了问题。

那个车位是程西蔚先停的,不想那泊车的小弟技术竟然比她还菜,一口气把她尾灯撞成个歪的,那铮亮铮亮的黑漆被刮出一条一条错综复杂的痕迹。

程西蔚双手抚额,一直揉着自己的太阳|­茓­。她实在无法让自己冷静,只把那纵横交错的痕迹当抽象画来看。

“去把车主叫来吧,咱需要和他解决解决。”程西蔚看了一眼那牛逼的伊利四个圈R8,想着该是哪个子弟的车。好歹该是能解决维修的问题。只是她还是不能克制心疼,这是新车啊,才第一天上路啊!

她更做梦都想不到的,是这车主的身份。

她瞪大了双眼打量着站在她对面的陆荣光。半晌反应不过来。

好吧,他好歹是子弟呢。

只是他家和自己家也算是世交。她该怎么开口索赔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陆荣光倒是先开了口,他递给她一张名片,说:“小姐,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秘书的电话,你把卡号和电话留下,我会让我的秘书将维修费汇给你。”说完就要离开。

“慢着。”程西蔚铿锵有力的一吼。吼完又意识到这样不太符合自己今天的装扮,于是耐着­性­子说:“刚才您叫我什么?”

陆荣光打量了她一眼,随即展露出一个笑容,嘴角轻扬,薄薄的­唇­瓣像春天里的樱花,缤纷绮丽。那迷蒙的桃花眼啊,真叫一个勾人。程西蔚看的有些痴了。

陆荣光问:“小姐这么问,是我们认识么?”那模样,很是有礼,只是那副质疑的目光让程西蔚顿生不悦。程西蔚心底暗暗骂娘。这该死的陆荣光,过去还被安排和自己相亲呢,现在竟然问他们是不是认识。靠,子弟就是子弟,没一个好东西。

程西蔚假意的一笑,很是善解人意的将电话和账号留给了陆荣光,说道:“咱不认识,只是过去曾有一面之缘而已,不必在意。您别忘了给我打钱,别的都不重要,咱这甲壳虫虽然没您的R8值钱,但是好歹是第一次,开 苞钱您自己看着吧!”

那后来程西蔚真的收到了钱。陆荣光果然很有行道,整整给她打了十万现大洋。他秘书还给她打电话,娇滴滴的问她,修理费是否足够,如果还有需要,随时可以提。

她当时就想摔电话。要知道,这辈子只有她能砸别人钱,别人砸她她就不高兴。

但是她还是特有修养特有气质的说:“不用不用,让您破费了。”

当天晚上她就拿着那十万块钱请检院的同事上酒吧消遣去了。

城中最出名的酒吧。包厢的最低消费都要三万。

一行人笑笑闹闹,一直玩到转钟。上十个大老爷们儿想把她灌醉。却全被喝的人仰马翻。

程西蔚满意的看着狼籍一片。总算是顺畅的把钱花掉了。

因为喝了酒,她便没有开车。虽然她有千杯不醉的外号,但还是有些微醺。凉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

还没走出多远,她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不远处一对男女正在激烈的争吵。

那女人倒是生的不错,气质出尘。连争吵都显得很优雅。她凝着眉道:“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也从来没有给过你任何机会,你不要傻了。即使江海洋结婚了,我们依然不可能。你明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还要等?”

那背对她的男人有些眼熟。他隐忍的说:“是,是我傻。谢谢你这么明确的拒绝我。我总算是彻底的醒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哎哟,我的娘。

程西蔚惊呼。这隐忍的男人可不就是陆荣光陆公子么?要命,不是听说他一贯流连花丛中,什么时候竟然也­阴­沟里翻船了?

要命,程西蔚拍着自己的大腿,懊恼自己咋能在这么悲伤的时刻生出这么不厚道地幸灾乐祸的心情呢?

太不厚道了。丫的,她觉得自己此刻咋这么神清气爽?

程西蔚很多年后想起那天晚上仍然觉得自己脑抽了。

俗话说,好奇心杀死猫。后来她常常用这句话来形容自己这场难以言喻的际遇。

陆荣光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程西蔚禁不住好奇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没有开车,挺拔欣长的背影在月光盈盈的夜里具有极强的魅惑力。那一脸的肃然,像地狱而来的修罗王子,让人忍不住沦陷。

他一个人钻进路边的小饭馆,点了一桌子乱七八糟的菜,油腻腻的店,和他的气质格格不入,可是他却毫不在意一般,一脸闲适的坐在那里。明明是经历了很打击的事,却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狼狈。程西蔚背对着他,点了几个小菜,晚上玩的太疯,倒是有些饿了。她吃完东西,他就已经灌下了一整瓶红星二锅头。

那时候程西蔚在想,那么多人死于酒­精­中毒,或者因为醉酒被劫财劫­色­,他为什么就这么幸运呢?

出于人道主义,程西蔚难得有闲情逸致的做了一次好人。她把陆荣光扛到酒店里,那厢虽是醉的糊涂了,却还是十分有风度,只是稍稍借力靠在她肩头,距离很近,呼吸相闻。

酒气冲天,却不让人觉得恶心。

还没上床,他就像本能一样把她压在身下,整个人紧紧将她箍在自己的范围内,开始解她的衣服。那叫一个饥渴、急切。

鼻息间温热的酒气拂在程西蔚脸颊上,让她­干­旱很久的身体就那么突然地……

于是,­干­柴啊,烈火啊,就……

后来,就发生了该,也不该发生的事……

程西蔚一夜没睡。早上一直到七点,她才爬起来穿衣服。

某人虽然是醉酒了,但是技术实在是高超,并且……持续­性­强。她程西蔚好歹也算是个中高手吧,也拜倒在他西装裤下。

正是因为这一点,程西蔚在掏钱的时候考虑了很久,到底该给怎样的价位,权衡再三后,她留下两千元在枕边便拂袖离去。

******

程西蔚怎么也想不到还会遇见陆荣光。─夜情这玩意儿虽然她是第一次玩,但是她可是很守本分的,第二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呃,好吧,她承认她并没有忘得太­干­净,偶尔春梦来临,还是会想一想。

只是说到底,吃亏的是她这个女人吧?

那陆荣光为什么会一脸被狗咬的表情找上门?

空旷的停车场里,她被拉到站在拐角谈判。

光线并不是很充足,但是还是可以瞧见陆荣光的表情是多么的不耐烦。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丹凤眼微微眯着,像一只休憩着的老虎,明明是很安然的状态,却又忍不住让人感到危机重重。

程西蔚本能地打了个冷战。

“说,你到底想­干­什么?”陆荣光低低地凑在她耳侧,温热的呼吸进入她劲中,她一个激灵,跳出老远。

陆荣光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咯咯地笑了起来:“怎么,现在是在害怕么?那时候你留下两千块钱逃跑是什么意思?”

程西蔚抬头,看着他好整以暇的样子,突然有些不悦,她凝着眉,昂起头说:“嫖了你的意思。明白么?”

说完,程西蔚就有些后悔。因为陆荣光的表情实在有些恐怖,他狠狠的瞪着他,她以为他会爆发,赶紧捂着头,不想他竟然笑了起来。那一笑,叫一个邪魅。

“很好。”陆荣光点点头:“程西蔚,程国胜和盛兰心的女儿,不是去查,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两家的关系那么好。怎么?是一早暗恋我,以这种方式想要引起我的注意?”他微微扬眉,那一脸挑逗的表情在程西蔚看来是那么可恶,她抄起手上的包,一字一顿地说:“自大狂,姐会暗恋你?你省省吧……”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陆荣光以吻封缄……

本来扬起要狠狠揍他的皮包,最后也被颓然的放下。

该死的,程西蔚心里低低诅咒,这该死的贱男人……

那天以后,唔,那天以后嘛。程西蔚身边就突然冒出了个执着又风情万种(?)的男人。不知道是他闲得蛋疼,还是她衰神附体。总之,她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他。

好吧,她那时候留下嫖资这件事是伤到他自尊心了。可是这也是她对他技术的肯定啊,要是别人,她才不会就范呢!

在这个男人无孔不入的攻势之下,程西蔚无奈的选了最末的方式——相亲。

她一贯对爸妈的安排很不齿,可是如果她再不找个强有力的臂膀,恐怕就要被这贱男一口吞下了。

程西蔚早早的就到了,据说对方是某局长的儿子,总之也是高­干­,说实话,程西蔚现在对高­干­子弟真真有点敏感了。要不是退无可退,她肯定不会这么作践自己。

风铃叮铃铃的声音响起,一个好看的男人掀起玻璃珠帘幕。程西蔚直直的看着他,直到他坐到自己对面。

OH MY LADY GAGA,这男的也太帅了一点吧?

程西蔚握着咖啡杯的手不住的哆嗦,不能激动,不能激动。程西蔚反复告诫自己。

“……”

“程小姐平时有什么爱好呢?程小姐?”一直走神的程西蔚被那男人好听的声音召唤了回来,讪讪地一笑:“不好意思,走神了。”

那男人耸耸肩:“是我的话题太无聊了么?”

“不是不是。是我想到了一些事,我们继续。”

“程小姐平时有什么爱好呢?”

“买鞋。”还没等程西蔚回答,就有人抢先答了出来。程西蔚笑着点头。然后……

她本能地一转头,陆荣光那张笑意盎然的脸就这么挤入她的视线。她的瞳孔急速缩小,又急速放大,最后石化一般定在原地:

“你……你……怎么在这里?”

陆荣光随意的坐在程西蔚身边,一只手自然的搭在她肩上,微微低首,在她耳边低语:“我想你了,所以来了。”

程西蔚全身­鸡­皮疙瘩瞬间起立,她极力的想要远离他,不想他跟口香糖似地,越来越近。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说呢?”

“我……”

她话还没说完,陆荣光就一把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径直向外走去。程西蔚挣扎半天,粉拳重重捶在他身上,他却如同没有反应一般,回首,对着那与她相亲的男人一笑:“老三,算我欠你一次。”

“……”

张家老三举着香槟围在一脸郁闷的新郎面前,挑逗的说:“怎么回事?当新郎的哪能这张大粪脸?你老婆呢?”

陆荣光冷冷的说:“拿着酒满场飞呢。”

老三好奇地睁大眼睛:“真的假的啊?你让你老婆一个人去敬酒?你也真忍心啊?”

“反正她号称‘千杯不醉’。”陆荣光嗤鼻哼了一声:“我看她能坚持到几时,我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这么固执。”

“……”

新房内

程西蔚第四次把那双邪恶的在她身上游离的手挪开。终于她忍不住了,发飙的吼道:“我们明明就说好了!你现在不许碰我!”

陆荣光一脸无赖的表情,脑袋蹭在她柔软的胸脯上:“老婆,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早忘了早忘了,我现在就只爱你一个。”

“去去去。”程西蔚推开那赖皮的脑袋:“我才不信呢,快闪开,姐要睡觉了。”

陆荣光终于克制不住,耐心耗尽,成功变身大尾巴狼,他表情狰狞的抓着程西蔚的双手,禁锢在她脸颊两旁:“爷不忍了,都四个月了,够了没啊,都说了爱你爱你了,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说完,便狠狠的吻了下去……

番外2

于季礼这些年来也算是过的不易了。

好不容易熬到那夺命调皮蛋儿子睡着,她轻手轻脚的回到房里。整个人跟散架了一下。最近市里出了个大案子,一个连环抢劫杀人案被警方破获,正等着检察院批准公诉。

很不巧的,负责这个案子的正是已经荣升检察长的于季礼,最近一个多星期都在忙案子,孩子又闹腾,她几乎没有好好睡过。

哎,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咱们的少女于季礼,现在已经而立了两年了。最近她常常对着镜子感叹自己的青春一去不复返。

每每这时候,江海洋就会跳出来打击她:“儿子都六岁了,要那么年轻做什么?”

比如现在。

这句话立刻触到于季礼雷区,她抓狂的跳到江海洋身上。刚一贴近,就明显感到他坚实的身躯微微一僵。

她也不管不顾,只是捧着他的脸就开始啃。她可是真的啃,唾沫横飞的啃着他的脸,他的鼻子,口里还愤恨的嘟囔着:“凭什么啊,凭什么啊,你明明比我还大,一点都没有老,肌­肉­也没有松弛,凭什么!!”

江海洋已经习惯了她这般模样,她现在是越活越小,不知道是被江令涛带坏了还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爱咬人。他淡然的一把箍住于季礼,蓦地把她甩进柔软的床里。于季礼双手扑空,愤懑地瞪了他一眼。

他不在乎的耸耸肩:“我去洗澡了。”说完就进了浴室。

于季礼那个气啊。这男人,过去多在乎她啊,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现在一得到手就成了白眼狼了,成天得瑟的在她耳边说:“你可要把我抓紧啊,不然我一下子就被别人抢去了,你要知道,你现在是个孩子的妈妈,并且青春不在。而我正是事业春风得意养小老婆的黄金年纪啊!”

这时候于季礼都会瞪着眼睛吼道:“你敢!”

而江海洋则笑笑说:“我确实不敢。”

她一直都对这段姻缘甘之如饴,也自觉过的太幸福了,所以她决定给看她故事的读者一个福利。

这不,这福利的机会说到就到了。

洗完澡的江海洋随意的穿着于季礼买的睡袍。硬挺的胸膛时隐时现,还有没有擦­干­的水滴顺着头发滴在胸口,又逐渐的滑下。而那些水滴的最终去向,直让于季礼口­干­舌燥。

他微微眯着双眼,像微醺一般,抿着­唇­:“看什么呢?每次你这样看我,就会有事发生。”

于季礼心里咯噔一跳,心想,这厮真是个神人呐,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她讪讪一笑,故意很挑 逗的用脚去勾了勾江海洋的腿,压低声线说:“江海洋,你说,咱的故事好歹也有十几万字了吧。”

江海洋擦着头发,心不在焉的说:“然后?”

于季礼再接再厉:“追咱故事的读者们多辛苦啊,而且她们花银子了啊。咱们一直借着‘河蟹’的名义不给福利是不对的啊!”

江海洋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那你说,该怎么办?”

于季礼­奸­计得逞,跳起来捏了捏他的脸蛋,将他脖子一勾:“这个嘛,还不就是她们一直叫嚣的,要看大船呗!”

江海洋嘴角轻扬,顺势将她按倒在床:“我看是你想要了吧?”

他温热的呼吸拂扫在她劲中,她痒得咯咯笑了起来:“被你发现了。”

江海洋鲜少见于季礼这么主动,毕竟二人皆是工作忙碌的人,此刻对于她这样含羞带怯又小小得意的样子,觉得十分心猿意马。他温柔的挼了挼于季礼略显凌乱的鬓发,附在她耳侧说:“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美的,不管是三十岁,四十岁,还是更老。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能拥有你。”

于季礼被他一番表白扰乱了心智,她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的迷离,只是像只猫咪一样蹭在他怀中,呢喃着。

江海洋不再说话,只是细细的吻在她的脸颊,鼻尖,顺势吻上她柔软的耳垂上。她常常抱怨自己耳垂小,他却知道,其实她耳垂是最敏感的。

果然,她开始慢慢放松,整个人化作一滩水,流淌在他身下。他温柔的除却她的衣服,吻在她的身上。大掌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因为他而炽烈燃烧。她开始有些忘情的低低呻吟了起来。

他又吻上她的­唇­,将她的呻吟禁锢在嘴中。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渐渐的,他感觉她已经进入状态。

他起身,脱去阻碍的睡袍。短暂的空虚让她睁开了微眯的双眼,她用迷离而诱惑的眼神看他。他难耐的俯身上去,为自己的欲望找到入口。当他进入的时候,两人都因为满足而呻吟出声。

他起初缓缓的律动,到最后他忘情的在她身上驰骋。他的进出让她时而满足时而空虚,她纤长的手指紧紧箍住他的背脊,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一些。他每次到达顶端的那种快意让他更加难以自持。

正当他们都在兴头上,门口突然听见了挠门的声音。

于季礼最先清醒过来,她微微起身,拍了拍还在卖力动着的江海洋:“是不是涛涛醒了?”

江海洋正是兴致高涨,也不理会,只是继续自己的动作:“不理他。”

“妈妈——妈妈——”门口传来儿子的呼唤:“妈妈开门啊!!!”

于季礼再也忍不住:“快闪开,儿子叫门了,估计是醒了又睡不着了。”

江海洋哭笑不得:“你不是说读者们花银子要看大船,你这样半途而废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于季礼斜睨他一眼:“读者咋样关我鸟事啊?我儿子现在在门口才是我的大事。”

江海洋不再与她争辩。快速的动了几下,让欲望洒在她体内才算作罢。

刚一完事,于季礼便急急的从床上爬起来处理。她迅速的穿好衣服冲出门去:“涛涛别怕,妈妈在这……”

江海洋看着她的背影气鼓鼓的进入被子里,想着以后再也不信这女人了,让他忒没面子了!

******

第二天

一早于季礼还是和往常一样起床做早餐。江海洋开着车先把涛涛送到学前班。于季礼念念叨叨的和儿子说了半天才放他进去。

一路上江海洋都很沉默。于季礼对他的异常也没有发现,她正专心看着手上的案宗。

最后是江海洋忍无可忍:“喂,于季礼,你现在是不是这么忽视我啊?”

于季礼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我怎么忽视你了?”

“昨天我们还没做完。不只昨天,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很完整的做了。每次涛涛一来敲门你就让我闪开。”江海洋十分委屈的抱怨着,这儿子绝对是克星,和他这当爹的有仇。

“嗯?”于季礼微微颔首:“然后呢?你现在是在抱怨你欲求不满么?”

江海洋肯定的一点头。

本来还欲接话的于季礼突然想起什么。她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遭了,昨天没带套,我不是安全期呢!快,快去药店!”

江海洋冷冷的从鼻中哼了一声:“不买,最好是能怀上。”

“为什么?”

“给小魔头整个弟弟妹妹,让他失宠,让他没时间再打扰我们。”

“江海洋,你真幼稚!”

“……”

【全文完】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