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惊讶之后,缓缓地站起身,他伸手揉了揉昏花的眼睛,想把陈蕊怡看得再清楚一些,他眯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陈蕊怡,并且特意低头瞧了瞧她那两条漂亮的,流线型的双腿,老人的视线从陈蕊怡的脸上移到她的腿上,又从她的腿上移到她的脸上,几次三番,他无法相信面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就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只有五六岁,梳着一根小辫子,顽皮,好动,走到哪里就跳到哪里舞到哪里的陈蕊怡。
老人的眼睛开始从呆滞转为浑浊,慢慢地闪出一丝微弱的亮光,然而这股微弱的亮光只是在刹那间闪动了一下,便迅速地熄灭了,他颤巍巍地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仿佛在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
突然的相遇,使老人的反应有些迟缓,好像还没有完全接受面前这个健康漂亮的姑娘就是自己的亲侄女,也可能是陈蕊怡的突然出现,使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女儿,而最令他惊讶的是陈蕊怡依然健康,一点遗传病症的迹象都没有,这使他大为惊骇,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伤心。
陈蕊怡把老人扶坐到座位上,她感觉出二伯一脸病态,精神疲惫,状态极差,“二伯,您好吗?两个姐姐好吗?二伯母好吗?”陈蕊怡又神色焦急地问了一遍,她急于想知道二伯家两个姐姐的情况。
老人听到陈蕊怡问起两个姐姐,再看到面前健康的陈蕊怡,心里一酸,眼睛潮湿了,他又抬起哆哆嗦嗦的手指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陈蕊怡已经看出二伯怪异的举止和沉默寡言,这不是以前的二伯,在她的记忆里,二伯是开朗的,直爽的,永远谈笑风生,比父亲更健谈,更幽默。而二十年的时间,二伯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变得苍老,迟钝,沉默,仿佛遭受到强烈的打击,神情恍惚,一蹶不振。
陈蕊怡皱起双眉,询问地看着老人说:“二伯,家里出了什么事?两个姐姐——”陈蕊怡迟疑地问,她已经听母亲说过,两个姐姐早已瘫痪,计算时间也有二十年之久,她不知道两个姐姐是不是还健在,或者已经去了。
半晌,二伯从嗓子里喷出一口气来,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慢慢地说:“蕊怡——没想到你还这么健康,还是这样欢蹦乱跳,真是奇迹呀!”他感叹道,声音里混杂着复杂的情绪。
陈蕊怡严肃地看着老人,她慢慢地说:“二伯,把发生的事告诉我,我要知道。”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二伯才面无表情地断断续续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了陈蕊怡,自从二伯家的两个女儿相继瘫痪之后,陈母为了对陈蕊怡姐妹俩封锁消息,便同大伯、二伯家断绝了关系,慌称他们全家迁居到西藏去了,阻止了陈蕊怡姐妹与两个姐姐的来往。其实,陈蕊怡的父亲一直和两个哥哥家保持着联系,经常不断地去看望他们,给予他们一些经济上的接济,然而那样一点点的微薄之力根本改变不了他们的噩运。
二十年里二伯带着两个女儿走遍了几个大城市有名的医院,请教了众多专家,采用了各种医疗手段,为了给女儿看病,为了养活一家四口,二伯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依然债台高筑,欠下了一大笔款子,有的时候因为躲避债主的讨债,二伯被迫东躲西藏,成了《白毛女》里的杨白劳。即使这样,二伯也没有能留住女儿的性命,几年前二伯家的一个女儿还是去世了,另一个女儿也是形销骨立,命在旦夕。一个本来好端端的家庭,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从来不知晓的家族遗传病症,弄得家破人亡,支离破碎。
如晴天霹雳,陈蕊怡的脑子炸开了,把陈蕊怡震撼得魂飞魄散,心惊肉跳。虽然她已经知道了两个姐姐的病况,虽然自己的姐姐已经患病,但她仍然没有想到,一个姐姐已经去世,二伯家如此悲惨,陈蕊怡张大了嘴巴,睁着恐惧的眼睛瞪视着二伯:“这,这是,这是真的?是真的?”陈蕊怡说得磕磕巴巴,由于恐惧舌头变得僵硬。
“是!是真的。”二伯垂下头。
陈蕊怡只感觉浑身发凉,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脊背上明显地感觉到有一条像蛇一样冰冷的汗水顺着她的脊骨流下来,一直流到她的后腰上,“姐姐们就——就这样走了?”她问,嘴唇在发抖。
“是,一直瘫痪着,在床上躺了十几年,有一个总算去了,这一个时间也不会长了,最终也是一个死。”二伯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死这个字,丝毫没有回避,很显然死这个字早已在二伯的心里没有了任何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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