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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富豪

然而出乎叶孤城意料之外的是,宫九却是陡然深吸了几口气,强迫他自己冷静了下来,而后宫九俯身在叶孤城额上浅吻了一下,说:“阿城,你要信我,我是绝对舍不得伤你的……”叶孤城还来不及在心底反驳呢,就听得宫九续道:“此次全因我心神失守,才会令人有机可乘……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也必然要给你一个交代。”

叶孤城微微怔愣了刹那,随即便觉得荒谬无比——听宫九这话的意思,难不成给他下药还是被别人算计了?谁能在这个最擅玩­阴­谋诡计的大变态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而不被发现?叶孤城才不信呢,哼,都是借口……等等,他好像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人,那个神秘古怪又冷静淡定的管家穆叔……这几天事情太多,叶孤城似乎忘记要和宫九通气、说说那天晚上穆叔找他谈话的事了,该不会这么巧吧?

可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还真就是这么巧的,穆叔本就是宫九母亲身边的忠仆,又从小看着宫九长大,前世里直到他死了也没做过对不起宫九的事,所以即便宫九有两辈子的经验和眼力,竟都全然没有察觉到穆叔的异心。

但既已到了这个时候,宫九心知是穆叔动了手脚,却也来不及深思和追究了,他立时翻身下床,抱起叶孤城就破窗而出,身影在夜幕下一闪而过,恍如鬼魅、渺然无踪。

清冷的月­色­下,宫九带着叶孤城一路疾飞,在经过某个广阔的大院子时,宫九的身形骤而下沉,轻轻巧巧地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眨眼间就隐没在了亭台楼阁之中。

这里是一间久未住人的客房,却依旧是­干­­干­净净的,显然经常有人会来打扫除尘。宫九将叶孤城安置在内室的床上,面带歉意,柔声说道:“阿城你且不要心急,也莫要再用内力了,这药并非是毒,却会为内力所激发……是我一时疏忽,才会令你如此……是我的错,但此时你我情况不妙,只盼你先别要生我的气,待我解决了这些事之后,你想怎样出气,我都绝不还手,好不好?”

叶孤城也是心思敏锐之辈,他方才被宫九抱着飞奔的时候就已然发觉只要他不用内力便不会有事,虽然会四肢无力,但总好过剧痛吐血罢,所以他自然就停了下来——再说了他也相信宫九是不会把他怎样的,最不济也就是失身而已……不过经过了这一番折腾,叶孤城亦清楚宫九是真的在乎他,这次的事大概不能全怪宫九,是以叶孤城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也把心里的怒气都给压了下去:生气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明摆着有­阴­谋,当然应该集中心力对付主要矛盾嘛。

不过叶孤城还是对宫九居然会闹出这样的乌龙表示唾弃不已——明明都是终极反派了居然还会做出这样令人无语的事情来,还真是皮痒欠教训。于是叶孤城冷冷地看着宫九,不言不语地对其表示鄙视。

但宫九显然不认为叶孤城是在“鄙视”他,他以为叶孤城是气急了不想理他了,不禁既是后悔又是心疼,只能放软了语气,低声道:“阿城,是我对不起你……”

叶孤城见宫九“认错态度良好”,这心里的气其实也就消了一大半了。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虽说叶孤城现在中了招倒了霉,但事实上他却不觉得很危险很紧张:一来叶孤城的淡定神功基本上已经大成了;二来他总是对宫九抱以极大的信心,按理说除了逆天的陆小凤和摸不清底细的玉罗刹以外,应该再没什么人能够威胁到宫九才对,所以这件事……应该也不会很严重吧?

然而这件事在宫九看来却也实在不简单,他轻叹了口气,握住叶孤城的手,说:“我至今都还不知道穆叔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很多事情都没有瞒着他,倘若他果然背叛于我,那可真是糟糕了……但此时于我而言,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阿城,在这世上也只有你会令我如此这般失了方寸……”

叶孤城当真听得有些怦然心动,他最是抵抗不住“认真”和“深情”的宫九的魅力了,相对而言他还宁愿去应对变态荡漾的宫九呢。

但叶孤城也没忘记,无论宫九说得有多么好听,今天这事儿都是宫九给整出来的——只说几句情话就想全盘揭过?想得美哼。叶孤城一边思考着等这件事解决之后要怎样“剥削”宫九,一边冷冷地问:“这是哪里?”

如果真是穆叔在背后搞鬼的话,宫九的产业所在肯定都是不安全的,因为宫九暂时还不知道穆叔究竟有没有控制住他的人手、又做了哪些布置、背后还有没有其他黑手……所以宫九才会立刻就带叶孤城离开万芳阁,以免陷入埋伏。而当务之急是先给叶孤城解开药­性­,否则真有个什么万一,宫九不发疯才怪了。

至于这里,确实是一个穆叔不知道的安全所在,只听宫九认真地答道:“这里是南王府的后宅客房。”

叶孤城乍然之间还以为是他听错了——南王府?宫九带他跑来南王府做什么?这南王府中可也是有不少高手的,甚至还有人数过百的弓箭手护卫队,就凭他们俩现在这倒霉悲催的样子,要是被人发现了,只怕会死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过宫九既然敢于这样“冒险”,自然有他的底气在。俗话说得好,狡兔三窟——以宫九的狡诈程度,又怎么可能不多留几个后手?莫说三窟了,就是三十窟大概也是有的。

穆叔虽说已然可以算是宫九最为信任的下属了,但宫九对他还是有着不少防备的,因此要处理掉穆叔其实并不算太困难,难的是还要保证宫九的势力不会受到太大影响——毕竟穆叔一直以来都参与进了宫九环环相扣的造反大计之中,这是绝对不容有失的。若非因为宫九挂心叶孤城所中的药­性­,他恐怕早已挟雷霆之势拿下了穆叔,以免横生枝节、永除后患了。

但事已至此,穆叔的事是急也急不来了,宫九料想穆叔所为应该是另有原因,且先放一放、试探一二,看看穆叔会怎么做,说不定还能有回转的余地、能用更好的方式解决这件事呢。

当下,宫九对叶孤城安抚地笑道:“阿城不必担心,一切有我。”他这话才刚说完,竟听得门上“笃笃笃”地响起了敲门声。

47

随着敲门声的乍然响起,叶孤城立时察觉出宫九猛地绷紧了心弦,似乎是在凝神戒备。这让叶孤城也不禁有些紧张、忍不住提起了心来,他甚至还在胡思乱想着:倘若在如今这种他完全动不了的情况下,他和宫九一起被南王府的大批高手包围了,不知道宫九是会扔下他自己逃走呢还是拼死护着他呢……这可真是个令人纠结的假想。

所幸事实并不像叶孤城想象中的那般纠结,没有上演“抓刺客”一类的闹剧,宫九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那敲门声以一种很不寻常的节奏敲响了十几下之后,他才先一拂袖、再一翻手,以挥出的气劲带开了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在那之后,走进房间里来的,是一个女人。

叶孤城暗自揣测着这个女人的身份,比起之前出场的各路“争奇斗艳”的美人们,这女人长得最多能算是清秀。她的年纪少说也有三十余岁了,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而且她的脸­色­还微带蜡黄,似是身有旧疾。虽然暂时还看不出这女人是否有易容,单单从她的步履上判断,这女人是身怀武功的,但也算不上高手,总的来说,这女人乍看上去简直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

“你遇上了什么事,竟想着到我这里来了。”那女人先是扫了一眼卧床的叶孤城,这才看向宫九,淡淡地开口问出了这句话,语气十分平静淡然。

宫九也完全收起了他的表情和心情,显得既正派又严肃,他微微颔首,唤了一声:“惠姨。”随即指了指叶孤城,道:“我的朋友不慎中了药,或许会对内力有损,烦请惠姨帮忙瞧一瞧。”他说这话时,显得很随意、而且没带上多少关心,就仿佛他和叶孤城只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

这个被宫九叫作惠姨的女人一边走近叶孤城,一边应道:“哦?你的医术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是连你都瞧不出来,来找我怕也是无甚用处的罢。”她嘴里虽是这样说,却已伸出了手去探叶孤城的脉象。

宫九淡淡地说:“瞧倒是瞧了出来,却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惠姨你深藏不露,想来定能解决这个难题的。”他心里明明存着希望、很是关切和期盼,语气却显得漫不经心。宫九的这番作态让叶孤城若有所思,看来宫九并不很相信这个女人……可倘若宫九不是十分信任她,又怎会在这样的要紧关头带叶孤城来找她呢?当真是古怪之极。

惠姨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摇头说道:“我也没什么好办法,这药­性­并不伤身,却会压制内力,只消以内力抗之,慢慢将药力磨掉就是了。只不过这药力与内力对抗的过程,倒是要叫人吃些苦头。”

听了这话,叶孤城又有了一种要发怒的心情——用内力慢慢地把药力磨掉……那得要多久啊?他这段时间岂不是悲剧了!而且还要“吃些苦头”,真是过分……都怪那个死变态!

宫九似乎能够感觉到叶孤城隐藏着的蓬勃的怒气,不由得在心底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他对惠姨也生出了些许难以令人察觉的失望,却是依旧语气平静地说:“既如此,我们要在这里暂居些时日,还要劳烦惠姨帮忙遮掩了。”

惠姨点了点头,似有深意地看着宫九,道:“看来你遇到的麻烦可不小,居然要躲在这里。”

宫九淡淡地、带着些傲意地笑了笑,说:“这你大可放心,‘躲’这个字,永远都不该用在我的身上——还有,我答应你的那个计划一直在顺利地进行着,无论我遇到了什么麻烦,都不可能有碍于南王府的覆灭。”

惠姨怔了怔,立即下意识地朝叶孤城那边看了一眼,似乎是对宫九不避着叶孤城就说出了这样的秘密来大为吃惊,但很快她就又平静了下来,仿佛在感慨、又仿佛在冷笑着,说:“那就好,其它的事情我都毫不关心,只此一件事,我已等了太久太久……”说着她似乎沉浸在了久远的回忆里。良久,惠姨才回过神,忽而指了指叶孤城,问道:“这一位可是白云城主?”

宫九实已有些不耐了,但他却不表露半分,淡淡地颔首道:“惠姨好眼力。”

惠姨“嗤”地一声笑了,说:“白云城主的内力特点如此鲜明,剑气纵横又飘渺如仙,天下独一无二,我就算是认出来了也份属应当。只不过我有些想不明白,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竟能够暗算到白云城主?!”叶孤城半点儿表情都不显,微阖了双目养神,好一派淡定的高人形象。其实他心里却是在暗暗腹诽着:除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这个变态以外,还有谁能够做出这么变态的事来?!

宫九敷衍地微笑着,不答,惠姨又道:“我更觉得奇怪的是,以你的习惯,竟会与白云城主做了朋友,这可真稀奇。”

宫九终于是收了笑,带着几分冷酷的语调、冰冰凉凉地说:“除了南王府的那一件大事,其余种种,惠姨又何必多费心思?”

惠姨稍稍一愣,随即便也识相地点了点头,喟叹着说道:“你说得很是,这世上的事,早就与我无关了……”她的表情带出了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却又明显还有着很深的执念,她直直地看着宫九,说:“那我就先走了,你放心,绝不会有人来这里的,不过你若是要开始对南王府动手了,别忘了算上我的这一份。”

宫九应道:“那是当然,你等我的好消息,近期便能见分晓了。”

惠姨得了准信,很­干­脆地就离开了。宫九这才软和了表情,他缓缓地走近床边,静静地看了叶孤城一会儿,那眼神­肉­麻得都快要令叶孤城顶不住了。叶孤城­干­脆微微撇头,冷着脸不理他,孰料宫九竟忽然俯身吻住了叶孤城。

叶孤城一怔,随即大怒:趁人之危什么的,要不要这么无耻啊!

不过很快,叶孤城就知道他是错怪宫九了——宫九着实还不至于会这么无耻。

这个吻并不带半分情.欲,宫九一手贴于叶孤城丹田之上,内力绵传,渡气回转,再以口纳之,叶孤城只感觉到一股怪异的内力缓缓地沁入他的丹田之中,裹挟着他体内的药力奔腾而去……片刻之后,叶孤城便已恢复了行动力、内力尽复。反倒是宫九,他此时冷汗涔涔、已近虚脱地瘫软在床,一副蔫不拉几的模样,完全动弹不得了。

叶孤城神情颇有些复杂地看着宫九,说实在的,他心里还真有几分感动:“汝遇厄难,以身相代”什么的,倘若宫九不是对他动了真心,又怎会如此?于是……这大概也许可能勉强可以用来抵消宫九对他下药的这件事了吧?叶孤城思考了片刻,终于决定“十分大度”地原谅这个变态了。不过如果宫九乐意再给他一些“更实际”的补偿,叶孤城也绝对会欣然笑纳的。

是以叶孤城便稍带了几分关切之意,问道:“你怎样了?”

本来以宫九的德­性­,他不趁机装可怜搏同情才怪了,叶孤城也是这样想的,却不料宫九只是摇了摇头,微微苦笑着说道:“我这是自作孽,合该如此……”

听了宫九的这句话,叶孤城最后的那点儿“趁机敲诈”的心思也歇了,如果这是宫九的策略的话,那还真是“打蛇打七寸”了,正好触到了叶孤城的软肋。

只听宫九续道:“不过我的内力不同寻常,消磨这药力倒要比你容易许多。”

难道宫九这么正常而诚实地说话,叶孤城便问:“你有何打算?继续住在南王府?”这个南王府,以及刚刚出现又离开的那个惠姨,着实都是古里古怪的——叶孤城现在已恢复了武力,之前吐血的那点儿内伤也基本不存在了,再加上也不生宫九的气了,这好奇心自然就冒出来了。

宫九答道:“不错,我在东南一带的势力基本上都为穆叔所知,仅有几处隐秘之地……这里便是其中之一,”说着宫九既有些得意,又带着几分冷笑,续道:“谁又能想得到,从不现于人前的太平王世子会藏在南王府的后宅里呢?待得我从北地调来人手,将这东南一带好好肃清一番后再谈其它。”

叶孤城又问:“惠姨是谁?”

宫九以一种献宝的语气,笑眯眯地说:“她本是南王的侍妾之一,只不过早已失宠,根本就是这南王府里的隐形人……总之我们藏身此处,时间充裕,她的故事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叶孤城瞬间脑补了各种王府后宅的黑暗故事,有心听个详细,却听得宫九说什么“时间充裕”、分明就是在卖关子,叶孤城便心思一转,淡淡说道:“东南出海,不日即到飞仙岛,我欲回返之。”

宫九的脸­色­蓦然苍白如雪,他颤声道:“阿城你竟真的忍心将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叶孤城本来有心再打击一下宫九的,不过见他那一脸受伤的样子倒不像是装出来耍宝的,叶孤城既有些失笑,又有些心软:难不成宫九以为他真的会那么绝情么?他又不是渣……是以叶孤城便说:“一起走。”

宫九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拉长了语调说:“阿城你果然是舍不得我的……”但宫九现在也不敢再说些更荡漾的话了,事实上他还真怕叶孤城一时生气就把他给扔下了,那他就算是不死都够呛了。

其实去飞仙岛反倒比藏在南王府要更好些,总之宫九已传讯派人去摸清穆叔的底细了,在哪里等消息都差不离,而他们在飞仙岛肯定更安全、还会有人殷勤伺候。至于南王府的计划,大可以等宫九解除了药­性­之后再回来继续跟进,到时穆叔的事大概也有了结论了,真是两全其美。况且宫九还真的不怎么信任惠姨,­干­脆就来个金蝉脱壳……而更重要的是,其实宫九早就想去飞仙岛看看了,这次正好得偿所愿。

不过宫九还有些顾虑,问道:“我们立时就走么?若是从码头坐船,恐怕避不开穆叔的眼线……”

叶孤城淡淡地说:“我白云城亦有暗舵在此,避人耳目、乘船归岛,不在话下。”宫九的势力虽然了不得,但他叶孤城也不是吃素的,这次正好要让宫九瞧瞧白云城的底蕴,哼。

48、更新更新 ...

叶孤城和宫九都是很­干­脆的人,既说了要去白云城,也就无须拖延了,即时便要动身。

不过呢,如今还存在着那么一个小小的问题——叶孤城十分无语地看着“软绵绵”、“浑身无力”、“完全动不了”的宫九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暗暗腹诽了一番,叶孤城却也只好认命地把这个自作自受的家伙给抱了起来……刚刚你抱我、现在我抱你的,真是一“抱”还一“抱”啊……话说这一夜还真是纠结,眼看着天都快要亮了。

于是当叶孤城抱着宫九来到白云城的暗舵时,天已大亮。

无论用上怎样的词语,都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暗舵中白云城的侍从们当时的心情——他们都看到了什么?!他们孤高冷漠、无情无欲的城主居然抱着一个俊秀的男人回来了……而且那个白衣公子还带着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虚弱地窝在他们城主的怀里,更有甚者,他们城主那雪白的外衣前襟上居然还沾着血迹……这,这个不可思议的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老天爷啊快降下来一道惊雷把他们都给劈醒啊劈醒吧!

眼看着自家下属们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叶孤城强忍住内心里想要咆哮的冲动,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寒流骤至,白云城的侍从们统统打了个寒颤,赶忙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和下巴都捡了起来、再安回原位去,恭恭敬敬地站成两排,等候城主吩咐。

“备船,归岛。”叶孤城言简意赅地说道,随即又加了一句:“沐浴,更衣。”如果他继续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飞仙岛的话,只怕整个白云城都要给震得倒塌了……想到这里,叶孤城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令人胃疼的忧伤感:哥的形象啊!

顶着一众侍从们诡异的目光,叶孤城抱着宫九进了房间,直接就把他给扔到了床上。只听得“咚”地一声,宫九捂着腰、皱着脸,声音也“软绵绵”地说:“阿城,人家的腰都快要被你弄断了……”

要不要说得这么有歧义啊!叶孤城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冰冰地瞥了一眼某个跟着他们进屋、提着水桶准备去里间倒热水的侍从——这可怜的娃儿,手都伸到滚水里了还没反应过来呢……

终于,在经过了一番­鸡­飞狗跳、流言蜚语、目瞪口呆和冷汗直流后,白云城的侍从们总算把叶孤城沐浴所需的一切全都准备好了,然后都如癫似痴、屁滚尿流地离开了他们家城主所在的房间,回去治疗他们大受打击和伤害的心肝脾肺了。

叶孤城默默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就觉得白云城的侍从们的淡定神功还有待升级。而后他又看向倒在床里哼哼唧唧的宫九——这件事倒也用不着叶孤城来发愁了,有宫九这个顶级的变态存在的地方,所有人都会升级的……

叶孤城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往里间走去,孰料宫九又“不消停”地开口说话了,只听他说:“我也要沐浴更衣,阿城……不如我们一起吧?”宫九现在确定了叶孤城不会把他丢下,心里美滋滋的,立即就原形毕露、又荡漾起来了。

听到宫九如此露骨的“邀请”,叶孤城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随即他大步走到床边,拎起“死­性­不改”的变态,直接走进里间,“噗通”一声就把宫九扔进了装满水的大木桶里。

而后叶孤城潇洒地转身出门去了——如果这个变态会被洗澡水淹死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彻底清净了!

待得叶孤城走远了之后,宫九才慢吞吞地从水里冒起了头来,又吐出了几口夹杂着花瓣的洗澡水,这才一边哼着歌一边脱起了衣服:虽然他确实是手软脚软、也用不了内力,但宫九可从来没说过他是完全动不了的啊……只可惜共浴一事终究未成啊,不过来日方长嘛,不急不急。

而另一边厢,大步出了房门的叶孤城直接吩咐那些依旧“头昏眼花、恍若梦中”的侍从们在另一间房里准备好了热水,然后栓紧了房门,这才开始了他恢复形象的“重大工程”。

然而当过了不知多久,等到叶孤城终于恢复了他“孤高剑圣”、“白衣如雪”的形象之后,他才走出房门,就看到一袭白衣的宫九倚坐在院中树下的软椅上——明明穿的就是叶孤城的衣服,宫九竟能穿出了一种病弱贵公子的范儿来,叶孤城真是觉得不佩服都不行了:这天底下还有谁的演技能比宫九更高?!

因而此时围绕在宫九身边的几个年轻的小侍女,她们眼睛里冒出来的桃心已飞得满院子都是了。远远地也不知宫九说了什么逗趣的话,几个小姑娘都笑得花枝乱颤的。

叶孤城忽然就觉得有些不爽,这些个侍女们在他面前的时候一个两个的都跟木头人似的,怎么这才头一次见宫九呢就这么热络了?还有那个荡漾的家伙,就算要拈花惹草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啊,总要注意点儿影响嘛。

于是叶孤城走了过去,背对着他的小侍女们并没有察觉,其中一个语调清脆地问道:“九公子,你和我们城主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啊?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宫九不着痕迹地看了缓缓走近的叶孤城一眼,温温和和地笑道:“缘分所至,路途偶遇,一眼既见,便是魂牵梦萦……是以互许终身,不离不弃。”

叶孤城只觉得他的牙都快给酸掉了,可那些侍女们却都是一副感动得不得了、又兴奋得无以复加的样子,她们立刻叽叽喳喳了起来——“好深情、好感人呐”、“九公子我们支持你”、“九公子你要照顾好自己啊,你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 、“我们城主好厉害的,九公子你可要当心啊”……

默默地忽视了他那翻滚不休的胃,叶孤城走到树下站定,侍女们这才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朝叶孤城福了福身子,然后就都小跑着走远了。

叶孤城冷冷地看着宫九,说:“等到了白云城,莫要与人乱说话。”这变态乱说话实在是太凶残了,再这样下去哥的一世英名都快要给他毁光光了!

宫九“哦”了一声,颇为委屈地看了看叶孤城,而后低头喃喃道:“我都听你的,可……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呀……”

叶孤城无语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些个对着宫九面露同情之­色­的侍女们,已经完全不想和宫九多说话了——叶孤城发现了一件事,宫九在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经常都是很正常、很睿智的,当然,他荡漾起来那也是不得了的、叶孤城完全制止无能的。不过每每在外人面前,宫九就喜欢装:装得天昏地暗人神共愤啊简直是,什么优雅、病弱、贵公子,那都是扯了个淡的!

哥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变态了呢——这样愤愤地想着,叶孤城直接挥手招来这暗舵的主管,问道:“船可备好了?”

主管躬身回道:“启禀城主,一切妥当,随时可登船归岛。”说着做了一个带路的手势。

叶孤城微微颔首,抬腿就要走,宫九连忙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满脸幽怨地说:“阿城,你又要丢下我?”

那主管眼角一跳,赶紧低下头去权当什么也没有听到。

叶孤城漠然道:“走。”

主管会意,走前带路,叶孤城径自跟上,不去理会那个跟在后面哼哼唧唧的家伙——明明可以自己走,还想让他来抱?占便宜吃豆腐什么的,想都别想!

于是宫九就那样踉踉跄跄、脚步虚浮地跟在叶孤城身后,又惹得一众目送他们远去的侍女们纷纷同情不已:他们家城主还真是不体贴啊……

事实早已证明过,对待宫九是用不着体贴的,但有时候偏偏是不体贴又不行:在离开了暗舵,去往登船的路上,多是些碎石沙砾的下坡路,叶孤城走着走着,就听到身后不远处的宫九忽然“啊呀”了一声——叶孤城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结果没想到他这么一回头,就见宫九直接从矮坡上滚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滚到了他的脚边,而后宫九自然是顺势伸出手来拽住了叶孤城的衣摆,虚弱地说:“阿城,我……我实在是走不动……”

叶孤城的嘴角抽搐了起来,他简直已不想去看那个暗舵主管的表情了,为了以免宫九再继续节外生枝、演戏演上瘾,叶孤城终于还是没有一脚把他踹开,而是弯腰去抱……他真是服了宫九了,看来宫九根本就是个永远也不会为了“丢脸”而发愁的人。不过这一身沙子啊,看来上船之后又要沐浴更衣了……

至于宫九嘛,他笑眯眯地攀在叶孤城身上,暗暗想到:阿城对他已经是习惯­性­地心软了,看来这次到白云城去……说不定他就能……得偿所愿呢?

49、更新更新 ...

碧波粼粼,蔚空如洗,海船乘风破浪,急速而行,飞仙岛已遥遥可见。

叶孤城扶剑伫立于船舷之上,飒飒的海风呼呼地吹起他雪白的衣袂,朝阳的金光灿灿地映在他的侧脸上,此时他给人的感觉……当真是遗世独立、孤高似仙,确是形容不出的震撼。

一众白云城的侍从和水手们都站得远远的,目眩神迷地膜拜着他们的城主,却是断断不敢上前打扰半分的——他们都在心底里暗暗猜想:不知道他们所崇敬的城主,此时是在遥思着飞仙岛上的万千民众呢,还是在参悟着无上的圣者剑道?

他们绝对不可能想到,事实上……都不是。此时叶孤城摆着这么一副高人姿态,其实却是在总结着他自己这由来的第一趟出岛、在这一番步入中原江湖的历程中,究竟得到了哪些收获。

飞仙岛上白云城里的民众们,在他们的城主离岛外出的这段时日里,无时无刻不在按照叶孤城所留下的极具前瞻­性­的计划继续建设着白云城,使得白云城的里里外外、方方面面都蓬勃发展,欣欣向荣。再加上叶孤城此次出岛,非但用“空手套白狼”的方法得到了日进万金的珠光宝气阁,更是拉到了一个“不计成本进货”的豪爽的大客户,故而此时白云城的富裕程度,肯定比之从前翻了几番,民众的生活也好了不知凡几。由此已可以想见,叶孤城这个城主的威望,也定然是节节攀升、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了。

至于叶孤城他自己嘛,那收获更是大:并没有经历太多的纠结,他就顺利地突破了剑道瓶颈,成为了真正的剑圣——而且他还杀过了人、见过了血,遇过了杀手、也逛过了青楼,更是参加了金鹏王朝的副本通关,看到了现场版的陆小凤破案大戏,终于算是遍历了真正的江湖,阅历大涨。再加上叶孤城已然达成了他出岛之前所定下的重要计划,交到了陆小凤、花满楼、司空摘星等朋友,还和西门吹雪成为了知己,并且成功地说服了西门吹雪放弃了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浪费想法,参观了万梅山庄,甚至还见到了玉罗刹。

总而言之,就在这短短的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叶孤城的收获真是何其多矣,细数一番,就连淡定如他都忍不住想要佩服他自己了。

却不料就在叶孤城陷于自我陶醉之中时,一双不老实的手忽而从他背后环绕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腰,随即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势枕在了叶孤城的肩上,只听宫九拉长了语调,似笑非笑地说:“阿城……你这么专注,究竟在想些什么呢?莫不是……你在飞仙岛上早有相好罢?”说着宫九语气一变,幽怨地说:“如果真是那样,阿九会很伤心的……”

“……”叶孤城默默地在心底里流下了一大滴冷汗——或许他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拐带了这个终极变态大反派宫九吧……不对不对,宫九怎么能算是收获?说是孽缘还差不多!

叶孤城这样想着,又看了看他们两人现在的姿势,险些就快把持不住地笑出声来了——有没有搞错,两个人站在船舷上,宫九还从背后抱住他,如果他现在展开双臂的话……那就真成飞仙了!想到这里,哭笑不得的叶孤城捏住宫九的手腕,微微一使劲、再一折一放,顺带一旋身,就把缠在他身上的宫九推开了两步,而后转过头来,静静地看了宫九一眼,又转了回去,继续遥望那徐徐接近的飞仙岛。

宫九哼哼唧唧地托着他的手腕,嘟囔着说道:“阿城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地对我……”

或许是叶孤城归岛在即,又收获良多,心情实在很不错,竟觉得宫九这样耍赖扮痴还真有几分可爱。回忆他这一番出岛的经历,竟是满满的都充斥着宫九的身影——叶孤城不得不承认,他的各种收获,几乎都有宫九的功劳在:谁让他才一出岛就遇到宫九了呢?从此避也避不开、甩都甩不掉,就只能这么一路同行了,直到如今,他竟还要把宫九带回白云城去……貌似这样一来,就连叶孤城的终极目标“找个美男做基友”都可以算是实现了……叶孤城不禁略有些茫然地想着:难道他真有上天眷顾么,竟是这么快就达成|人生目标了,要不要这么给力啊?没有目标的人生是空虚的……这可真令他纠结啊。

宫九可不知道叶孤城的纠结,被推开的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受不得被叶孤城继续忽略了,于是他想了想,再度凑了上去,颇为认真地问道:“阿城,你在白云城中,可还有什么亲眷么?我这次匆匆而往,竟是两手空空,连见面礼都没带一个……这样会不会很不好?”

叶孤城听得微微一怔,他可真是完全没料到宫九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宫九是存着他们两人一起去走亲戚的心思么?叶孤城既觉好笑,心里又不免有所触动:其实思前想后,宫九待他还真是好得没话说了——这一路上宫九都将叶孤城的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安排得妥妥当当不说,还常常嘘寒问暖、说笑逗趣。当叶孤城需要提升剑道的时候,宫九可以杵在那里任他戳;当叶孤城稍露爱财之意,宫九就毫不迟疑地把珠光宝气阁双手奉上;若是叶孤城心情不好,宫九还会递皮鞭给他随便抽……叶孤城陡然觉得,他或许真是捡到宝了,虽然这个“宝”有那么一些变态和荡漾,但绝对算得上是瑕不掩瑜、物超所值的啊!

这般心不在焉地想着,叶孤城随口就说:“我有何亲眷,你会不知晓么?”其实叶孤城这话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他的家族成员还真就是挺简单的,稍稍打听一下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叶孤城本身就是叶氏的当代族长,自有一些同族的兄弟姐妹们,但都算不上亲近,从前的叶孤城恐怕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出。也就是后来叶孤城有心要大力地发展白云城了,才提携了他们一番,各自分配了任务下去,因而就算是要送礼,也该他们来送给叶孤城才是。至于叶氏族中的长辈们,几乎也都不在了,略还剩下几个远房的、人老心不老的,曾经还妄想要把持白云城的大权,已被叶孤城狠削了一通,全部禁锢起来养老等死去了……是以若说要送礼,还真没什么人可送的。

但宫九却是误会了叶孤城的意思,他骤然脸­色­一变,道:“我……我确实有探子在白云城中,却只在你我初识之际传给了我一份关于你的简报,之后我便再没有动用过他们了,你若是不高兴,这一次尽可全部处置了,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一个都不会漏下。”

叶孤城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心头一暖,道:“我并无此意,你不必多想。”想了想,又说:“如此也好,你可叫他们传一份城内动向与我,也好看看我不在岛上的这些时日内,是否有人异动?”

宫九微微笑道:“此事全无问题,只是我曾以为阿城你只浸心剑道,甚少理会城中俗事。”

叶孤城说:“并非如此,我既掌城主之权,便有城主之责,自不能放手不管。”

宫九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在这飞仙岛上,我或可见到你的另一面……”说着宫九笑道:“我可真是期待极了。”

期待的可不止宫九一个人,接到飞鸽传讯的城中众人得知他们的城主终于要归岛了,各个是翘首以盼,早早地就等候在靠船之处了。

终于,大船缓缓驶近,停泊稳当后,叶孤城和宫九……手牵手地走下了船来。

一众迎接城主大驾归来的人们纷纷惊立当场,下巴全都掉到地上去了。

叶孤城很淡定、十分淡定——不过是牵个手而已,真是少见多怪,既然宫九喜欢牵着,就随他去吧,这可比抱着要好多了吧……果然,白云城里的人都还需要多多升级啊。

其实这全都是因为叶孤城今天心情很好,而且他觉得吧,本来宫九就是他带回来的情人嘛,还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与其以后一个惊雷劈下来,还不如早早地就让白云城的众人开始慢慢适应呢。

宫九的心情也很好,好极了——叶孤城任由他这样做,就相当于在众人面前肯定了他俩的关系,宫九简直荡漾得不行,心痒痒得眼睛都快放出了光来,看来这飞仙岛白云城……果然是他的宝地啊。

白云城的一众侍从们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这才你推我我推你地推出了一个代表来,犹犹豫豫地走到他们家城主、以及城主的男人跟前,无比踟蹰地问:“启禀城主,轿子已备好,不知这位公子……”

宫九大有兴趣地定睛望去,只见一顶白纱为顶、璎珞为饰华丽大轿张扬地停在岸边,更有甚者,等候在轿边的竟是八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一水的白衣,简直就像是云台仙帝身边的仙女们。

直到此时此刻,宫九才猛然想起了一个江湖传言:白云城主每自出行,必乘华轿,由八名白衣剑婢抬之,过处有花瓣天降,仙音缭绕,使人见之难忘……之前宫九从未见过叶孤城有那么大的排场,还当是江湖谣传呢,原来果真是有的,只是之前叶孤城不知为何,没有把这排场带出岛而已……

其实叶孤城对于这个排场是很满意的——这才是剑圣白云城主应有的风范啊!只不过他当时是第一次出岛,加之剑道未成、底气不足,这才放弃了这种张扬无比的出行方式。不过如今嘛……叶孤城暗自得瑟了一番,淡淡地说:“他与我一起。”哼哼,宫九不是爱装么,他也来装一次——宫九爱装低调,他叶孤城就偏要高调再高调!

宫九可猜不着叶孤城内心里的得瑟,他颇为兴奋地跟着叶孤城来到轿前,啧啧称赞道:“不愧是白云城主的华轿,今日能与城主共乘之,当真是三生有幸。”

叶孤城波澜不惊地微微颔首,当先入了轿子,宫九亦紧随其后。他们却不知此时那八名白衣剑婢的心都要碎了——能给她们家城主抬轿那是她们的荣幸,可想不到这一次城主没带她们出门,待得城主回来之后她们竟还要多抬一个城主的男人了,这负心的苍天!

白云城主的华丽大轿果然不同凡响,两个人坐进去都宽宽敞敞的,小几上还摆着香茶瓜果,真是舒适之极。

宫九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到这轿子整个飞了起来——不错,是“飞”而不是“动”,原来是那八个白衣美人儿素手轻抬轿杆,同时施展轻功,整个轿子便飘飘然地往城里去了。

宫九大感有趣,这八个美人儿可当真都是一流的高手,这轿子离地约莫十尺,轿内几子上的茶却是半滴也不漏,真是好俊的功夫,也不知道她们是练习了多久才能达到这样的水平。

在美人们全力施展轻功的速度下,不多时轿子就进了城,直到此时,终于有悠扬的乐音响起,飘飘渺渺地不知从何处传来,就仿佛来自九天之巅。轿子上还洋洋洒洒地落下许多花瓣,更神奇的是,那些淡粉近白的花瓣都还未落地,就化作了青烟散去了,直令人神思恍恍、如堕梦中、似幻似真难以分辨。

白云城里的人们都激动极了,纷纷奔走相告:“城主回来啦……”一时间城中热闹得就仿佛过节一般,但人们在靠近轿子十步之内时,却又都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沉浸在这令人震撼的梦幻场景之中。

宫九挑起轿帘的一角朝外看去,心里觉得叶孤城真是可爱极了,这些个花样是怎么弄出来的,就连宫九一时间都想不明白。宫九忽而就想起了当初上官飞燕出场时叶孤城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和鄙视——难怪呢,上官飞燕的那点儿小儿科和叶孤城这排场比起来,简直就是燕雀比之凤凰,恍若云泥之别。

叶孤城心里也得意得很,谁知便在此时,忽闻轿外一句:“咦?城主的轿子里面好像有两个人,莫不是城主带了夫人回来?”

“……”叶孤城默默无语:这锐利的眼神、八卦的世界!

50、更新更新 ...

这世界果然是八卦无比的,叶孤城和宫九他们还没回到城主府呢,“城主带了个夫人回来”的传言就已经仿佛长了翅膀一样地传播了开来,并且“十分麻利”地传到了城主府中,甚至比那些抬轿子的美人们的轻功快了不知多少倍。

是以当华丽的大轿轻飘飘地落地之时,一众等得两眼泛光的侍从们就在叶孤城的­奶­娘、同时也是城主府的管家娘子的带领下围了上去,满怀激动地想要一睹他们城主府的未来女主人的绝世姿容。

轿帘终于缓缓地打开了,一时间城主府内寂静无声——这个……穿着他们城主衣服的白衣公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女扮男装的啊?这到底是城主的夫人啊还是相公啊……哈?!

叶孤城才不去理会那些统统化作了石像的侍从们,他淡定地迈步,往里院走去,宫九笑吟吟地跟上,他那笑容一看就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温和可亲。

那带头的管家娘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先是“哎呀”了一声,随即就无比热情地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宫九的手,爽朗地笑道:“好个俊俏的小哥儿,和我们家城主可真是般配啊!”

“……”叶孤城默默扶额,他这个­奶­娘什么都挺好的,但偏偏就是那种典型的脑袋缺了某根弦的人。不过因为她做事­干­脆,能够将城主府中里里外外的大事小事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还一心向着她从小照顾长大的叶孤城,所以叶孤城才毫不犹豫地就把原来那个心大了、有了其它想法的管家给处理了,并把这管家的大权交给了他的­奶­娘——这样的­奶­娘让叶孤城十分地放心,但在他放心的同时,却也常常因为­奶­娘的“奇思妙想”而无语凝咽。

总而言之,这是一位十分有创意的、神奇的­奶­娘,或许应该说……她不愧是能成为剑圣­奶­娘的女人啊!

宫九显然不会被这位神奇的­奶­娘弄得无语凝咽,相反,他倒是觉得这个管家娘子真是太对他的胃口了,于是他立时笑得一脸灿烂,温和地说道:“大娘,你喊我阿九就好啦,我初来乍到,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就直说,可千万别和我见外。”

那管家娘子听了宫九的话,“哈哈”地大笑了两声,开心地说:“阿九啊,可真是个好名字,那你就喊我柳娘吧——好孩子,你放心,这府里啊,上上下下都由我来打点,有我罩着你,保证没人敢欺负你。”说着她还大力地拍了拍宫九的肩膀,险些没把内力未复、还有些手软脚软的宫九给拍到了地上去。

眼见得绝顶高手宫九居然被他那完全不会武功的­奶­娘给拍了个趔趄,叶孤城很不厚道地在心底里偷笑不已,而后就听得柳娘满脸关切地说:“啊呀,阿九啊,你这身体可不行啊,这么弱,这怎么可以啊!就你这样子,是怎么和我们家城主一路辛苦、回到飞仙岛来的呀,唉,想来你可是受了苦了……不过也没事,你啊,就在这府里安心地住着,看我给你好好地补补,保管用不了多久,身体就和我们家城主一样好啦!”柳娘径自想象着“弱不禁风”的宫九“长途跋涉”的可怜经历,那眼神都变得慈爱万分了。

叶孤城听得险些喷笑:宫九身为天底下头一号的奇葩人类,被戳了几个窟窿都能继续活蹦乱跳的,怎么就“弱”了,叶孤城真的服了他的­奶­娘了。再说了,宫九的身体素质,叶孤城可是万万不敢与之相比的,这是吃了什么才补出来的啊……叶孤城都有兴趣吃点儿了。

然而宫九却是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忽地就很是动情地说道:“柳娘……你真好,就像我的娘亲一样……自从她离世之后,就再没有人这么关心我了。”宫九说着这句话,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耷拉了耳朵的狗狗,说不出有多么地活灵活现。

听得这话,叶孤城心里“咯噔”了一声——宫九又在打什么古怪主意了?居然连苦情牌都打出来了!

柳娘却是听得母­性­大发,已然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紧紧地抓住宫九的手臂,说:“好孩子,我的儿也早早地走了,要是他还在,也该和你一样的俊俏可爱……”

宫九立刻打蛇随棍上,认真而恳切地说道:“既如此,请恕阿九冒昧,实在是……很想喊你一声­干­娘,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柳娘看着宫九,当真感到满心的安慰,连连点头说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的儿,这就是我们娘俩的缘分啊!”

宫九立刻毫不迟疑,当下就一声“­干­娘”喊了出来——喊得柔肠百转、余音绕梁,听得叶孤城不禁打了个寒颤,更是喊得柳娘骨头都酥了、心都软成一滩水了,她激动地说:“好孩子,乖孩子,走,­干­娘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有什么缺的少的,­干­娘都给你补上。”说着柳娘就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刚认的宝贝儿子去布置房间去了。

叶孤城和一众惊呆了的侍从们就这么默默地被那对“缘分天注定”的呣子给扔下了,一阵幽幽的风无比应景地吹过,卷起了地上的几片残叶,显得这世界是多么的萧瑟。

稍稍怔立了片刻,叶孤城不禁感慨到——果然是奇葩到处有,这里特别多么?宫九这才刚踏进他的城主府,就把他的­奶­娘给拉拢了……叶孤城默默地喟叹了一番,终于还是继续淡定地走回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了,旅途劳顿,自然应该沐浴休憩,管那些奇葩作甚……哼!徒留下一众群龙无首的侍从们呆立在原地继续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瞪着。

宫九的房间就被安排在叶孤城的隔壁,这是个单独的、巨大的院落,里面原本只有叶孤城一人居住,侍从们未经召唤,都是不得擅入的。不过有了柳娘的关照,宫九自然而然地住了进来,而且他的房间还被布置得要多舒适有多舒适、要多温馨有多温馨,叶孤城看着忙前忙后还笑得灿烂无比的­奶­娘,也只得感叹一声: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啊!宫九绝对是个中高手,这是谁都比不了也学不来的!

淡定地转身,叶孤城回房沐浴去了——管你们是呣子情深也好,是奇葩聚头也罢,白云城主的形象才是最重要的!

柳娘还在继续热心地给宫九添这添那,偶尔一回头,她见宫九睁着一双大大的、无辜的眼睛站在一旁,似乎是觉得帮忙也不是、不帮忙也不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柳娘立刻再度母­性­大发,说:“阿九啊,你到隔壁去,和城主一起洗洗,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也难受,洗完了刚好出来吃饭,到时我这边也布置好了,你晚上就能睡了。”

宫九心里大乐:有­干­娘可真好啊,这么上道!但却是立时红了脸颊,支支吾吾地说:“这……我……他……那个……”

“嗨,”柳娘暧昧地笑道:“阿九啊,城主都把你给带回来了,那就是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呢,快去罢——你们俩啊,这好日子都在后头呢,我是看着城主长大的,他绝对是个用情专一的人!”

到了这时,宫九终于情真意切地说:“­干­娘,谢谢你。”然后就在柳娘戏谑的眼神里,外表羞涩、内里荡漾地,奔也似地冲进了叶孤城的房里……

叶孤城正在屋后的巨大浴池里舒服地泡着呢,乍然听到外面房门推开的声音,还在想着:城主府里有谁会犯此大忌,竟敢在他沐浴的时候闯入?!不过随即听那脚步声,叶孤城立刻就明白了——是宫九!

咬牙切齿地从舒服无比的大浴池里“不甘不愿”地出来之后,叶孤城随意披了件外衣,就这么浑身滴着水,拔剑站在那浴池边上冷笑着等着呢——死变态,敢进来哥就戳死你!

也不知宫九是感受到了那屏风后面传来的阵阵杀气,还是真的与叶孤城心有灵犀,当他走到了屏风后面,竟就那么站着不动了,反倒弄得叶孤城一时间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了,实在气闷不已……这是怎么了?难道变态也有害怕的时候?居然不敢进来了么?

两人就这么隔着屏风“对峙”了良久,宫九这才悠悠地叹了一声,语调颇为萧索地说:“阿城,既然你不喜欢我进去,我是不会勉强的……”说完这句话,宫九就­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开玩笑,他九公子现在连叶孤城的­奶­娘都打不过,进去了还不是一个死字?他才没那么笨呢!

倒是叶孤城完全给宫九整呆滞了……而更让他呆滞的还在后头,当他终于沐浴更衣完毕,走出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他亲爱的­奶­娘一脸控诉地看着他,然后“苦口婆心”地开口说道:“城主啊,你既然都把阿九给带回来了,就该好好地待人家嘛,怎么能把人拦在外面呢?那浴池那么大,就是二十个人进去洗那也是绰绰有余的啊,何况你们只有两个人……唉,刚刚阿九那强颜欢笑的样子,看得我都心疼了,城主你可不能这样负心哪!”

哥负心么?!叶孤城顿时有种风中凌乱感觉:果然他不该带宫九回来的,更不应该让宫九和他的­奶­娘会和在一起……一个奇葩就已经够呛了,两个奇葩加起来的威力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的啊!

51、更新更新 ...

叶孤城的堂弟们对于宫九这个相当于“城主夫人”的存在,几乎都是不可置信的,甚至还有几个脾气急躁的男孩子险些忍不住就要冲上去给宫九来上几剑,好维护他们家英明神武的堂兄的“贞­操­”了……不过堂妹们显然和堂弟们不同,她们看到了宫九,一个两个都眼睛都泛出了绿光,她们死死地拽住暴躁了的堂弟们,努力说服道:“那是大堂兄自己喜欢的人,要你们去多什么事?”

“这怎么能叫多事?大堂兄如此了得,自是应该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堂嫂,怎么能和这么一个弱­鸡­一样的男人在一起!”堂弟们义正言辞地说。

“嗤,”堂妹们冷笑着反驳道:“以大堂兄的­性­子,没去和他的佩剑过一辈子已算是难得了,你们还想怎么着?不然你们去找一个合适的堂嫂人选来,问问看,大堂兄他要不要?”堂弟们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全部都蔫了。

听力极佳的叶孤城坐在主位之上,远远地听着堂弟妹们的争论,心里暗笑不止:这些娃儿们居然误把宫九当作了“弱­鸡­”……这以后可有好戏看了。

也不知道内力被制的宫九究竟听没听到叶孤城堂弟妹们的话,只见他笑吟吟地起身离席,走了过去,和善地说道:“早就听闻各位都是叶氏的­精­英,今日有幸一见,果然不凡!”

叶孤城的堂弟们都撇过头去不理宫九,但表情却都没那么冲了,显然宫九的称赞正中下怀。至于堂妹们嘛,自然是全都兴奋地围上了宫九,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话来。据说三个女人就等于一千只鸭子,这个道理就算宫九以前不懂,现在也该懂了:饶是以宫九的强大,在应付了好些个八卦问题之后,都被堂妹们吵得笑容发僵、头昏眼花的。不得已之下,宫九只能一手捂着头、一手撑着桌子,假作摇摇欲坠的虚弱状,抱歉告罪,这才得以逃脱回房间里去休息,再度留下了“身娇体弱”的传说。

“身娇体弱”的宫九就这么开始了他在白云城城主府里的快乐生活,一众侍从们在柳娘的大力弹压和训导下,对宫九那叫一个毕恭毕敬、讨好有加,就差没直接喊他“城主夫人”了,那还是因为柳娘怕伤了她家­干­儿子的自尊,不让他们喊的缘故。

但是事实上宫九并不在乎称呼这种东西,他简直就恨不能把他自己牢牢地拴在叶孤城身边,让每个人都知道他是“城主夫人”。

不过叶孤城呢……却也不是想拴就能拴的。宫九入住城主府的第二天,风高云淡、天气晴好,正是外出游玩的好时机。是以宫九一大清早就起了床,整装待发,兴致勃勃地期盼着能和叶孤城一起来一个飞仙岛一日游。

孰料就在宫九眼巴巴地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叶孤城练完剑、沐浴更衣、用完早膳之后,叶孤城竟是淡淡地告诉他:“离岛日久,事务繁多,实无心出游……”简而言之就是叶孤城没空陪宫九——你爱去哪去哪,自己玩去,别来烦哥,哥忙着呢!

宫九顿时“大受打击”,只能“摇摇欲坠”地离开了,那萧瑟的背影,直让柳娘看得心疼不已,又恰好也让前来城主府“和堂嫂联络感情”的堂妹们看到了,于是“同情弱者”的堂妹们就自告奋勇地要陪她们的“堂嫂”游遍飞仙岛了。

虽说堂妹们会问东问西,但毕竟宫九转移话题的能力也非比寻常,况且他本来就想逛一圈飞仙岛,又想从堂妹们的口中套出一些叶孤城的日常喜好和习惯,于是便欣然同意了——是以在之后的几天里,飞仙岛上到处都留下了宫九和叶孤城的那些可爱的堂妹们的欢声笑语……

不得不说,宫九要是有心要讨好什么人、给别人留下好印象,那可真是几乎令人不可抗拒的。宫九用他的魅力成功地在叶孤城的一众堂妹们的心里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他不但俊朗温柔,还温和可亲、幽默体贴,更是心思细腻、情真意切——宫九在逛飞仙岛的时候,可没忘记给“辛勤工作”的叶孤城带回去各种各样有趣的小礼物,直让堂妹们大呼感动:她们那冷冰冰的大堂兄究竟是怎么遇到这么好的一个男人的啊,她们都羡慕得快要嫉妒了!

宫九怎么会不知道女孩子们的心思?再加上他又“不差钱”,于是宫九就给每个堂妹都送上了合乎她们心意的小礼物,彻底将堂妹们全都给“攻陷”了,纷纷高呼:堂嫂真好。宫九笑眯眯地笑纳了这个称赞——堂嫂这个称呼……嗯,很有趣,宫九真觉得挺不错的。

于是就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不知不觉间,叶孤城的死忠粉堂妹们就这么把心偏向了宫九……

那么宫九呢?他会满足于这么一点儿“小小”的胜利吗?显然是不会的。其实早在他还没到飞仙岛的时候,宫九就已有了一些因地制宜的计划:一到城主府,他先是抱住了全权管家的­奶­娘的大腿,继而又在几天之内得到了堂妹们的喜欢和支持——但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叶孤城。

在宫九看来,叶孤城既然已经把他带回了飞仙岛,又当众默认了他们的关系,更默许他入住了城主府的主院——这意思不已明摆着了么?他要是再不懂得抓住机会,那他也就不是宫九了。

宫九觉得他和叶孤城“更进一步”时机已经完全成熟了,仅剩的问题是叶孤城的脸皮比较薄,而且还别扭得很……但只要宫九给他一个台阶下,那么一切都该是水到渠成的。

于是当宫九基本解决了外援问题之后,就准备好要开始“调转矛头”,全力“对付”叶孤城了。

实在不得不说,宫九对时机的把握真是相当­精­准的,叶孤城其实已经有所软化了,而且他还毫无防备——之前叶孤城对宫九总还是有一些防备之心的,可如今呢?一来叶孤城已回到了飞仙岛白云城,这里本就是他的地盘,要知道,人回到了家里的时候,总是会卸下心防的;二来现在宫九因中药之故,内力被压制住了,怎么看都应该是比较“无害”的吧?

殊不知,宫九的变态和强大,绝不仅仅在于他的武功。

话说他们回到了白云城后,叶孤城本是有心晾一晾宫九的,可宫九呢,居然转身就和叶孤城的那一群如花似玉的堂妹们混作了一堆,反倒把叶孤城晾在了城主府里和堆积如山的公文作伴……叶孤城绝对不会承认他感觉不爽是因为他肚子里直冒酸水!明明是因为宫九在白云城里吃他的住他的,还去泡他的妹妹们,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于是这天晚上,当宫九捧着一个木盒子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迎面遇上了冷着一张脸的叶孤城。

叶孤城看到宫九手上的盒子,猜想那大概是宫九要送给他的堂妹们的东西,脸­色­更坏了:好嘛,还花我的钱来讨好我的妹妹们——因为他们当时走得急,宫九根本就没带钱啊……他这几天花的全都是叶孤城的钱,而且还是柳娘大手一挥地让宫九“随便花”的!

宫九见到叶孤城,倒是一脸的惊喜,说:“阿城你今日竟是没在书房么?我可好多天没见到你了,我很想你……”

还未等他说完,叶孤城便冷冷地说:“以后莫要用城主府的钱乱买东西。”

宫九怔了怔,他的表情立时黯淡了下来,以“十分受伤”的眼神看了看叶孤城,随即低头认错道:“我……我以后不会了……”说着宫九走前了两步,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了叶孤城,续道:“其实……我只是想把这个送给你……”

叶孤城这才看清楚,这无盖的木盒里装的原来是两个面粉捏的小人,活灵活现的正是他和宫九两个人的样子,心里蓦然一跳,表情立时便柔和了几分,但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又不好马上反口,只得淡淡地说:“我并非稚儿,无须以此逗趣。”说罢他转身就回了房,却是好好地把那个盒子也给捧回去了。

宫九观察到叶孤城前后表情的细微差别,心里都快乐开了花,不过他仍然保持着一副黯然伤心的神情,因为他亲爱的­干­娘正朝他走了过来。

柳娘只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两人说的话,她见宫九这副表情,忙关切地问:“阿九你怎么啦?”

宫九用力地眨了眨眼,涩声说道:“我……他不喜欢我送给他的礼物,还叫我别要乱花钱……”

柳娘“哼”了一声,说:“阿九你别听他的,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干­娘都支持你。”

宫九轻叹一声,道:“都是我的错……他最近很忙,我不该因为这点儿小事惹他心烦。”

柳娘瞪眼道:“胡说,城主他忙不到哪里去,这城里的事都有专门的人来分管,根本用不着他­操­心,否则城主出岛这么久,白云城还不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宫九闻言,显得难过极了,颤声道:“既如此……那这些天他为何故意去书房避开我?难道是……厌烦我了么?”这话说着,宫九隐隐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柳娘大惊,连忙安慰道:“怎么可能?!你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你可千万别多想啊……”

宫九勉强笑道:“­干­娘你放心,我……我不会怎样的。”

柳娘见宫九仍未展颜,眼睛一转,低声道:“阿九你放心,明天啊,­干­娘帮一帮你,保证明晚你们……”

宫九吃了一惊,说:“­干­娘你可别乱来,若是惹怒了他……”

“那又怎样?”柳娘打断宫九,道:“城主是我­奶­大的,还能给我一剑不成?哼,阿九你就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说着柳娘豪迈地拍了拍胸脯,续道:“你啊,只要等着行啦,哈哈。”

院子里,老树下,宫九默默地目送他亲爱的­干­娘扭着臀走远了,心里为她竖起了大拇指,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52、更新更新 ...

这天清晨,朝阳才朦朦胧胧地露了一点儿边,叶孤城就照例早起练剑了。约莫等到叶孤城练剑的时间过了一半左右,宫九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然后懒洋洋地踱着步子来到了院子里,静静地坐下,静静地观看。

叶孤城淡定地继续,他并不介意宫九看他练剑。一来于高手而言,招数已是其次,道才是根本,叶孤城每日练剑只是养成了习惯,练的也都是最基础的招数,只不过是为了从中感悟剑道而已,并不存在什么绝学绝招要防人偷学的问题。事实上就算是天外飞仙,宫九都看过好几次了,以他的悟­性­和记忆力,应该早就会使了,只不过不同的人使出来,威力和效果肯定也是不同的——这一招也只有叶孤城来用,那才是真正的天外飞仙。再者说来,宫九难道还需要偷学叶孤城的剑法么?

宫九自然是不需要的,他看叶孤城练剑,看的根本就是人而不是剑。宫九始终觉得,认真练剑时的叶孤城对他而言真是太有吸引力了,看多少次都看不厌,而且每次他都会看得目眩神迷,心笙浮动。

是以当叶孤城收剑回鞘之后,就见宫九坐在开得很灿烂的花树底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叶孤城稍稍愣了愣神:宫九这个家伙……长得实在是好,唉,好得他都快抵挡不住了啊。

暂时被皮相所“迷惑”的叶孤城不由得就想起了昨晚上宫九那“委屈的小模样”以及那两个可爱的小面人,准备往书房迈去的脚步也就停了下来——话说这段时间里白云城安平祥乐,还真没太多的事需要叶孤城亲自处理的,回来也这么多天了,总闷在城主府里,就是叶孤城自己也觉得有必要出门走走了。

于是叶孤城便淡淡地说:“我欲出府去,一起?”

宫九骤而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起身走上前去,亲密地挽住叶孤城的胳膊,“柔情蜜意”地说:“阿城你终于有时间陪我了,我好感动……”

叶孤城已经挺习惯宫九时不时的­肉­麻了,所以也没太大反应——果然应该说习惯才是最无敌的么?他非常淡定地任由宫九就这么挽着他,两个人便出府“约会”去了。

柳娘站在门边,一脸欣慰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感叹道:“多好哇,有阿九作伴,总比抱着冷冰冰的剑睡觉要舒服吧……”她一边感慨着一边走回府中院子里,立马换了一副周扒皮一样的表情,叉着腰呼喝道:“快点快点,谁都不许偷懒,按我说的开始布置,必须要在城主回来之前完成,都听到了没有!”

且先不提城主府里发生了什么,叶孤城出了府后,便径自往城外的山上去了——那山上怪石崚峋、陡峭险峻而少有人烟,是叶孤城颇为喜欢的一个静地,既可练剑悟道,又能俯瞰整个白云城,直令人心怀大畅。至于为什么要走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嘛……还不是因为牛皮糖一样黏着他、甩也甩不掉的宫九了,叶孤城虽然习惯了宫九的陪伴,也有心让城主府里的人们升升级、甚至练成淡定神功,但却不代表叶孤城愿意在整个白云城里“败坏”他孤高剑圣的城主形象,所以还是别给外人看到了罢。

宫九当然知道叶孤城为什么要带着他直往小路里走,从这一点上,其实宫九的观念和叶孤城是差不多的,宫九喜欢在小范围内展露他诡异多变、随意不羁的个­性­,却不代表他喜欢被凡夫俗子们当作怪物围观——事实上“九公子”在许多人的心里,那也是个神秘莫测、冷漠自负的“高人”。

再说了,终于又能和叶孤城共度美好的“二人时光”了,宫九也不会想要遇到一堆路人的,所以他乐滋滋地挽着叶孤城,两人一起轻轻巧巧地踏着山间怪石一路上山去了。

山风在怪石中穿梭,时而还有云雾低绕,古松和野花各有千秋,白鹤与灵雀竞相展翅,能在这样的景致里与心上人把臂同游,当真是人间一大乐事。

在这样美好的场景下,宫九说起话来也正常了许多,既没有耍痴弄癫,也没有添油加醋,他就用清冽如水的语调将这几日里游逛白云城的种种琐事徐徐道来,倒让叶孤城听得津津有味的——宫九说故事的本事果然不凡,就算是再平淡不过的小事也能让他说得有滋有味的。事实上宫九之前在和叶孤城的堂妹们一起的时候,也充分发挥了他的这项特长,将他和叶孤城在江湖上遇到的事说得绘声绘­色­的: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温润君子花满楼,还有神偷司空摘星和为剑而生的西门吹雪……这些人本就是江湖上传言最多、最为­精­彩的一群人,他们的故事又是从宫九的那张能够把花苞都说开的嘴里道出来,自然而然地就征服了叶孤城的那些无比向往江湖的堂妹们。

所以说了,口才是多么的重要啊……从这一点上来讲,惜字如金的叶孤城是拍马也比不上舌灿莲花的宫九了。

这么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到了昨晚的那两个小面人,宫九淡淡笑道:“阿城,你说我乱花钱,别的我都可以认,唯有那两个面人,可是半个铜板都不用花的。”

叶孤城默默地看着宫九,等他说下去,宫九也不再卖关子,只听他说:“昨日我们围看那个坐在街边的老人家捏面人,他喜爱这手艺,也不甚在意银钱,是以便让众人自取面团来捏,谁捏得最好,不但可以把自己捏的直接取走,他还要多附送一个。”

说到这里,宫九凝视着叶孤城的双眼,慢慢地说:“那个像我的面人就是附送的。”叶孤城听得心里一跳,似乎已隐隐猜到了宫九的画外音,只见宫九微微笑了起来,续道:“那老人家说,他捏出来的我,可远不如我捏出来的你,只因心中有情,方能成就最高的手艺,他几十年的手艺,也比不了我现学现做的那一个你。”

叶孤城顿时感觉他的脸上有些发热,心也跳得快了起来,便稍稍撇过头去不看宫九,淡淡地说:“我昨夜只是说笑罢了,你在白云城里花我城主府的钱,是无论怎么花都不可能花光的。”要不要这么煽情,哥都快要顶不住了……喂!大白天的在荒郊野外随便发情是不对的啊宫九……就算想投怀送抱,也该等到晚上吧!

宫九可不知道叶孤城在想什么,否则他真说不定就直接扑上去了。不过宫九却知道叶孤城的别扭,既然叶孤城有心转移话题,宫九也就顺他的意继续说些别的趣事,不再步步紧逼了。叶孤城这才慢慢地又自在了起来,他们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听,气氛十分和谐地来到了半山腰上——再往上的路可就更险峻了,非顶尖的轻功不足以登顶。

宫九仰头打量了几眼那陡峭的山壁,微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我内力有损,今日怕是无法再继续往上了。”

叶孤城道:“观你步履,内力当复大半,勉强已可登顶,不必妄自菲薄。”

宫九怔了怔,笑道:“勉强?须知登高一事最要不得勉强,一步之差便是粉身碎骨了。”他这话说的,倒像是话中有话。

叶孤城状似随口一说:“有我在旁,必不叫你有失便是。”

宫九眼眸一亮,却没立即说话,而是顿了顿,这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如此,我便将自己托付给你了……阿城,你可莫要辜负我呀……”

叶孤城不答,牵着宫九的手就顺着山壁往上而去,宫九的内力虽未尽复,但他本身轻功绝顶,事实上也没有太大的压力,只是每到极为陡峭的地方,叶孤城都会拉他一把,两人就这么飘飘而上,倒似乘风登仙,好不潇洒。

过得午后,两人终于登上了山顶,这里四面绝壁,是一个十丈见方的石台,还有几颗古松歪歪斜斜地从怪石的缝隙中生长出来。此地乃是飞仙岛上的最高处,云雾缭绕,几可俯览白云城全貌。

已过了午膳时间,但叶孤城和宫九显然都不是会背个大包裹出来野餐的人,不过这也难不住宫九,他随意在地上拾起了几颗松球,屈指轻弹便打下了几只雀鸟,然后他便以树枝生火烤起了鸟儿来。不多时就已香味四溢,宫九再取了松仁和野菜来做辅料,竟是让叶孤城吃得满意之极——宫九绝对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出得了厅堂、也进得了厨房,打得过主角,还推得倒皇帝”的极品好基友啊。

两个人吃吃玩玩,笑笑谈谈,不知不觉便已日落西山,他们这才携手而归。

回到城主府时,天­色­已全暗了,但当他们进了府中,竟是发现这城主府里不知何时已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

53、更新更新 ...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孤城自然不可能说“不要”,是以宫九和叶孤城他们就那么理所应当地“滚”上了床。

不过上了床之后嘛……叶孤城以手撑着床沿,低头颇为纠结地看着宫九,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才合适……光有理论支持而没有实践经验真是坑了个爹的啊!叶孤城一时进退不得,只能默默地瞪着宫九:你这个变态的家伙不要笑得那么欠揍好吧,哥……哥这是还没准备好,才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呢!

事实证明,笑得欠揍的人果然是不怀好意的;而更重要的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明明应该用“做”的而不是“想”的……身为“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菜鸟”的叶孤城还在左思右想该从哪里下嘴吃掉某个变态呢,“经验老到”的宫九只那么翻身一扑,就把叶孤城压在了身下,而后一双灵活的手便轻轻巧巧地挑断了叶孤城的衣带,摸了进去。

叶孤城微微一愣,猛地抓住了那双乱摸乱蹭、四处点火的手,带着点儿薄怒之­色­,道:“宫九!你……”你不是应该乖乖地躺好等我来的吗?!但这么露骨的话,叶孤城实在说不出口,他稍稍一犹豫,宫九就已笑嘻嘻地挣脱了双手,继续“劳作”了起来。

叶孤城想来想去,眼看着宫九已经几乎把他们两人的衣服都剥了下来,这种赤.­祼­相对还真有些令他不自在,是以叶孤城只得略微底气不足地反问道:“你不是要嫁给我么?”是你嫁给我、而不是我嫁给你啊宫九变态……顺序搞错了这真的合适吗?!

宫九笑着眨了眨眼,也不说话,而是直接俯下头去吻住了叶孤城,这个极富技巧的吻温柔而绵长,还带着炽热的情.欲,良久才分,却使两个人的情火都燃了起来。

稍稍撑起身子,宫九看向叶孤城的眼眸,那其中已不复往日的锐利冷漠,而是清冽的、就仿佛深不见底的一汪湖水,却又波澜暗藏,只有细细探索,才隐约可见内里深埋的绵柔情意。宫九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他真是爱极了叶孤城的眼睛。

叶孤城果断地被宫九的温柔和深情给镇住了,他本来还想要依凭武力把宫九扔到床底下去的,或者……其实也可以不用那么“狠”的,只要把顺序调换一下就好了嘛。不过叶孤城又想,那样做实在是太煞风景了些,他们两个人现在是在床上“­肉­搏”啊,总不好用起内力来噼里啪啦打个天昏地暗的吧——殊不知叶孤城只这么一犹豫,今夜的结果就已注定了。

两个人在床上“过招”,这“输赢”其实当真和武功高低没有太大的关系,宫九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叶孤城“青涩”的反抗行为,还顺势在叶孤城的身上印下了一个个热情的吻,其实在以前宫九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过,但面对叶孤城,他总是有花不完的耐心和细致体贴,是以叶孤城也不得不败在了宫九的“柔情攻势”之下,情迷意乱地就半推半就了。

宫九眼看着叶孤城那终年不变的、恍如冰雕雪刻一般的脸上渐渐地浮起了一层薄红,眼神也渐失了清明,宫九只觉得他的心都要烧起来了,他激动不已地继续下去,爱抚、开拓,温柔地探索着他挚爱的珍宝。

在“功德圆满”之前,宫九察觉到了叶孤城极难外露的紧张情绪,于是他轻柔地笑着,凑近叶孤城的耳边呢喃道:“别紧张,让你的夫人我……来疼你,保证会很舒服的……”再然后,自然是翻云覆雨,情.欲交融,红烛渐短,两心合一。

在沉沉浮浮的欲.海之中,宫九仿佛听到叶孤城低低地唤他“阿九”,顿时是“情.潮涌动”,他们一起到达了极乐的彼岸。

正所谓“食髓知味”,加之宫九终于得偿所愿,自然是兴致极高,于是就那么一直耍到了后半夜,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便终于告一段落了,两人到了浴池里,他又不依不饶地折腾了叶孤城一番……因此待得他们洗浴得当,饶是世间绝顶的两大高手,两人也都困得不行了,来不及多计较,俱是倒头就睡。

良宵苦短,转眼便是日上三竿。

柳娘笑得一脸暧昧地站在院子里的花树下,仰着头半眯起眼去看那艳艳的红日,今天一整个上午之间,她已“路过”这主院许多次了,可是里面依旧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哎呀呀,年轻人体力好,闹得晚了起得也晚,可以理解嘛……柳娘笑眯眯地踱着八字步晃荡出了院子,却是骤而收了笑,狠狠地瞪了几眼那些一个上午都在扫着同一处地方、明显是在等着看“新人”的侍从们,叉着腰、压低了嗓音,道:“小崽子们,偷懒呢?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别都待在这儿,想吃上几剑当作午膳么?!”

侍从们缩了缩脖子,偷笑着走远了。不过侍从们可以这样赶,对于那些一早就跑过来“会和”的堂少爷、堂小姐们,柳娘可就没办法“驱赶”了,于是她便笑着提醒道:“各位堂少爷、小姐们,可得收敛一些,小心城主等会起来了教训你们。”

“柳娘你就放心吧,”其中一个叫作叶苏华的堂妹半捂着嘴“吃吃”地笑着说:“大堂兄今天的心情绝对很好,才不会教训我们呢。”

另一个名为叶孤凌的堂少爷倒是一脸菜­色­,喃喃道:“大堂兄今日居然没有早起练剑?!这怎么可能……他居然……”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旁边一个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的堂妹“咚”地一声狠敲了一下头,敲得他“嗷”地叫一声,叶孤凌不禁苦了脸,捂着脑袋说:“子墨,你敲我­干­嘛?”

“就是敲你个呆子,”叶子墨撇嘴道:“昨夜那可是大堂兄的洞房花烛夜好吧,要是今日他还一大早起来练剑,那才真是没救了!”

“嘘!”柳娘赶紧提醒大家压低声音,道:“小声些,仔细给城主听到了,你们就知道厉害了!”

堂妹们都轻笑了起来,三三两两地凑堆走了——谁知道她们亲爱的大堂兄要什么时候才起来呢?她们还是先去别处玩罢。

而堂弟们……大部分都还是皱着脸的,他们不禁在想:难道他们以后真要喊一个男人作“堂嫂”么?!

不管叶孤城的堂弟们如何纠结,经过了昨夜,这“堂嫂”一事……就已是既成事实,名正言顺的了。

不过呢,就算宫九会觉得“堂嫂”这称呼听起来挺顺的,却不代表叶孤城也会觉得顺耳,经过了大半夜的“劳累”,他此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是以叶孤城使劲晃醒了某个还压在他身上睡得都快要流出口水来的变态,咬牙切齿地说:“宫九……你……”你混蛋啊!哥的腰都快要断了!你懂不懂得节制的啊!

宫九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揉了揉眼,见叶孤城既有些小生气、又有些小别扭、还有些小害羞地瞪着他,终于是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情意绵绵地说:“阿城……你怎么不继续叫我阿九?”说着他凑近叶孤城,在他­唇­上偷了一个轻吻,笑眯眯地说:“昨夜那个时候……我听你喊我的名字,可真让我欢喜得都快飞起来了……”不过宫九这话刚说到这里,他就当真飞了起来——原来是叶孤城直接就把这个眼见着又快要荡漾起来的家伙给掀下了床,他顺势翻身坐了起来,冷着脸开始穿衣服。

宫九光溜溜地在地上的软毯上滚了几圈,毫无羞耻之心地四仰八叉着,转过头来看着叶孤城,暧昧笑道:“阿城你这是……不满意么?”说着他语气荡漾,一脸偷腥的表情,调笑着说道:“那下次我一定更卖力些,好不好?”

叶孤城顿时生出了一种名为“恼羞成怒”的感觉来:宫九你个死变态啊,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因为……因为昨天气氛太好、月­色­太温柔、还有那些红灯笼红蜡烛什么的晃得他眼花缭乱的……他堂堂的白云城主又怎么至于会就被眼前的这个变态给吃­干­抹净了?!虽然吧,实话说,昨夜里他感觉也挺不错、挺舒服的,但这个变态居然一而再再而三、一次有一次啊?!太过分了,真是欠抽极了!

才这么想着,叶孤城恰好瞥见了地上散乱着的昨夜扔下的衣物里夹杂着的那条软鞭,心念还未动,他就已下意识地将之捡了起来。

宫九正笑眯眯地打量着叶孤城半敞的白­色­里衣下由他所制造的各种痕迹呢,乍见叶孤城竟把他习惯­性­藏在衣服里的鞭子给捡了起来,眸光便是一沉,微微嘶哑着声音道:“阿城……你若是羞恼……不如抽我?”

羞恼……你妹啊!继失身之后再被宫九说中了心思,叶孤城终于是“恶向胆边生”,走前几步就噼里啪啦地抽了下去……

狠狠地抽了宫九十几下,叶孤城这才停了手,扔开了鞭子,坐回床沿,暗自泄气地想着:去抽变态什么的真是白费力气,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解气,反而是变态爽得很,看宫九,连眼睛都红了……不过如果他敢借机再扑上来的话……哼哼哼!

或许是昨夜真的消耗了不少­精­力,宫九终于还是深吸了几口气,缓缓平复了荡漾的心情,从地上爬了起来,慢吞吞地披了件衣服,走回床边,幽怨地看着叶孤城,说:“阿城……你竟真的舍得抽我?”虽然抽得他很爽快,差点儿就又要把持不住了。

叶孤城暗自翻了个白眼,微微冷笑道:“你莫不是觉得很舒服?”死变态还敢装,我让你装!

宫九果然是怔了怔,似是完全没想到叶孤城竟会这样说,他不禁稍稍有些慌神,道:“阿城你……你知道我这样……会不会嫌弃我?”随即他又赶忙解释道:“我以前确实是这样的,但自从遇到你之后,还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比较快乐和欢喜……”说着他握住叶孤城的手,恳切道:“阿城,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我一定改,好不好?”

叶孤城默默地看了宫九一会儿,这才微微撇开脸,低声说:“你挺好的,不用改。”基友有点儿特殊的小癖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以后继续这样抽着抽着,其实他也就习惯了的……是吧?

54、更新更新 ...

午时过了大半,叶孤城和宫九才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饭厅里,恭候已久的柳娘先是看了看神情依旧是冷静淡然的叶孤城,再看了看满脸笑意、双颊微红、脚步还有些“飘”的宫九,不禁会心一笑,挥了挥手,让侍从们开始上菜了。

事实上宫九之所以这么一副貌似被压了的表现,那都是因为荡漾和得瑟的,可怜柳娘就这么被表象所蒙蔽了,不过……也不排除宫九是故意的,谁叫他就喜欢装相呢。

至于叶孤城嘛……他默默地看了看专门摆在他手边的那几道明显是益­精­补气的菜肴,十分自然地伸手推了推,推到了宫九面前,然后淡定地、目不斜视地吃起了养胃的清粥小菜……叶孤城在心底里暗示他自己:哥从来都是最实在了,装相什么的才不是他的风格,为了装相而委屈身体那更是没必要的。

宫九看着被推到他眼前的“极富内涵”的菜品,他的笑容不禁稍稍诡异了一瞬间,随即宫九笑得更欢了,开心地“笑纳”了叶孤城的好意,吃得不亦乐乎——啊呀,昨夜太卖力,他也确实该好好地补一补了,那样才能保证他和他家亲爱的阿城长久的“幸福”生活嘛。

不得不说,其实宫九和叶孤城本质上都是十分强大的。宫九的强大在于他的变态,而叶孤城……自然是在于他的淡定。

这饭厅里的气氛真是出奇的和谐,唯有在旁伺候的柳娘稍稍扭曲了笑脸,她此时此刻当真是既欣慰又纠结——欣慰的是他们家城主终于开窍了,都懂得体贴“夫人”了;但更令她纠结的是,城主和阿九这样吃真的不合适啊……忧心忡忡的柳娘决定要努力研究一番,争取早日为他们家城主炖出口味清淡却又益­精­补气的补汤来,另外还要给阿九来一份养生大补粥才行哪……唉,果然是养儿一百岁、­操­心九十九哇,孩子们果然什么时候都是不省心的。

所幸叶孤城和宫九都不知道柳娘在想些什么,他们静静地吃完饭,而后就十分亲密地并肩携手而去了,徒留柳娘还在原地纠结着食谱啊养生等“重大”问题,就连宫九笑眯眯地对她说“­干­娘我们先走了啊”,她都走神着、一时没有回应。

这个年纪的­妇­女嘛,喜欢想东想西也是正常的,宫九不甚在意,他现在心情正好,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得不得了。宫九和叶孤城两个人在院子里慢慢地走了一会儿,权当消食,结果路遇侍从侍女小厮无数……他们那发亮的眼神、那暧昧的表情,虽然宫九是脸皮厚比城墙毫不在意,但他想着叶孤城的脸皮应该还是比较薄的,便微微笑道:“阿城,不如我们出府去逛逛吧。”

叶孤城颔首同意,他倒也不是脸皮薄,只是觉得城主府里的这些家伙们的“功力”还不够啊,一点儿都不淡定,哼。反正如今才过未时,出去逛逛也不错,于是两人就这么出府溜达去了,只给一群“八卦”的家伙们留下一双甜甜蜜蜜的背影。

昨日他们俩已去了山巅,今日便反向而走,直往海边而去。

当下正值艳阳高照之时,海天无际,浮光粼粼,叶孤城带着宫九所去的,不是热闹繁华的港口码头那边,而是岛上少有人烟的乱石沙滩,这里劲风拂面,耳边回响的俱是浪潮拍岸之声,远眺天边,大朵大朵的白云变幻莫测。此情此景下,他们伫立岸边巨石之上,当真是心胸远阔、郁气尽散。

宫九站在叶孤城的身边,静静地感受这海风扑面而来的劲道,远观云涌、近听浪涛,不禁生出了无穷的豪迈之意,直觉心怀大畅,半晌后,他忽而恍然大悟地说:“初至此地,我就总有一种恍惚的熟悉之感,但我明明从未来过……”说着他看向叶孤城,问:“阿城,你的剑招剑道,是否与此地大有渊源?”

叶孤城暗赞宫九的敏锐,说:“不错,我自幼于此地观海潮练剑,更以浪、潮、水、风为师,终悟剑中真谛。”

宫九目光炽热,道:“不愧是剑中之圣,你的悟­性­果然了得……阿城,今日我实在是见猎心喜,不如我们来比一比?” 于武学一道,宫九向来是自负的——他的天赋、悟­性­、根骨,都是这天底下绝顶的,是而能与他一战者,江湖之上只在一掌之数,叶孤城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叶孤城此时的心情也很好,他知道宫九定是因为此地此景而豪气顿生、战意大盛,不免也很是意动,不过又想到宫九的内力约莫还有一成未复,叶孤城便微微摇头说:“你如今内力有损,非我之敌。”

宫九傲然道:“我们只比武道,又不以内力相搏生死,阿城,你可莫要小看于我……”说着他顿了顿,忽然就笑得很是欠揍地说:“再者说来……阿城你昨夜亦有劳损,你我岂非刚好相抵?”他这话才将将说完,已是一个翻身跃出了十余步之远,因为叶孤城已然咬牙切齿地拔剑出鞘,剑气陡出,转眼之间宫九刚刚所站的地方就凹了一大块下去,足可见此剑之威力。

宫九“啧啧”了两声,笑道:“阿城你……难道想要谋杀亲夫?”他虽是在调笑,但也已从腰带之中抽出了他的那把极少使用的软剑,严正以待了。

叶孤城微微冷笑道:“宫九你找死!”此言一出,便是剑出如流光,剑气纵横而生,剑啸直冲九霄之外。

叶孤城的剑招在这海浪滔滔、海风呼啸的悟剑之地使出来,那威力毫无疑问地更甚了几筹,既挟海天之势,又翩若飞仙,这样的人、这样的剑,唯有叶孤城,也只有叶孤城能得其­精­髓。

面对这万千道剑光毫无间歇地呼啸而来,宫九觉得……他的压力真的很大,但压力越大他偏偏就越兴奋,此时他手上的剑招已是变化无端、如影似幻,剑影纷纷,快得简直不可思议!

宫九和叶孤城俱都使出了他们的最强剑道,难得能和实力相当的对手这样斗上一番,又不必瞻前顾后,两人都是越打越兴起。

错步避开几道剑气,宫九忽而觉得他在这岸边与叶孤城比斗当真是吃了不少亏:一来这里是叶孤城的剑成之地,自有天地之气机相合、又有风浪相助;二来就是这岸上的巨石形状分布,叶孤城肯定也都是熟悉无比的,所以他根本无需注意脚下,但宫九却不免要稍稍分神,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宫九手忙脚乱了。

这般一想,宫九眼睛一转,飞身就往海面上而去了——他少年时就拜师吴明、远赴海岛学艺,他的绝顶轻功也是自海上所悟,分波踏浪不在话下,或可稍增其势。

叶孤城立刻就知道了宫九的打算,他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顺便又出了十几剑,心里暗笑不止:他的天外飞仙本来就是于海上乘风凌波所悟,海面之上才最适合叶孤城全力施展剑招,宫九这不是往枪口上撞么。

当是时,两人俱是一身白衣,俱是手执利剑,这两柄剑,一黑一白,在这艳阳下、在蔚蓝海面之上交错玎珰,宫九和叶孤城的剑道明明相去甚远,一诡一正,几乎是南辕北辙,但此时却显得这样和谐,恍若交融一体、不分彼此。远远的有渔民在海上驾舟打渔,他们看到海面上一闪而过的两道白影,都不禁想起了这飞仙岛上原本住有神仙的传言,纷纷虔诚地跪拜叩首,却不知宫九和叶孤城早已渺渺而去数里之遥,极目不见了。

他们两人这一场比斗打得是绝招尽出、剑光弥漫,皆因他们彼此信任,才能过上数百招之多,平常对敌往往是几招之内便分生死,哪能这样爽快肆意?

最后这场比剑还是以宫九掉进海里而终告结束——两个人都大觉开怀、尽兴而归,叶孤城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宫九,在心里很不厚道地笑了。

宫九却是丝毫不在意,他毕竟是内力略欠,几百招之后在海面上点水踏浪不小心踩空也是很正常的事嘛,再说了,这是输给了叶孤城,他的心上人,宫九完全没有半点儿压力,反而是荡漾得很——果然只有阿城这样的强者才最合他的心意啊,宫九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不过宫九还是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他从前在万梅山庄喝醋的经历,于是就拽了拽叶孤城的袖子,腆着脸问:“阿城……你觉得我的剑法比之西门吹雪,谁人更甚一筹?”那必然是他啊,宫九得意地想着,西门吹雪是绝对比不了天资卓绝的九公子的,他以前只是比较低调而已嘛。

叶孤城淡淡地看着宫九,说:“他与我比剑,不会掉进海里。”叫你得瑟,西门吹雪和他比剑才不会搞得这么狼狈呢,不过是生和死两种结果而已。

“……”宫九顿时苦了脸,一脸菜­色­地说道:“你们在山上比剑,他又怎么可能掉进海里去?阿城你怎么能这样偏心……”

叶孤城暗笑不语。宫九又不依不饶地问:“他是你唯一的知己?”他加重了“唯一”这两个字,就想听听叶孤城怎么说。

“是。”叶孤城认真道。

“那我呢?”宫九问得咬牙切齿。

叶孤城淡然反问道:“你不知道?”宫九想起之前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叶孤城承认过彼此的“情人”关系,当时宫九是很欢喜的,但现在他又觉得不满足了:情人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些轻浮和随意,但知己可就大是不同了……他还是想做叶孤城的知己,如果能是“唯一的知己”那就更好啦!是以宫九眼巴巴地看着叶孤城,说:“阿城你告诉我?”

叶孤城面不改­色­地说:“我的夫人。”

“……”宫九哑然良久,这才笑了,笑得牙不见眼,说:“白云城主夫人这个身份我真是喜欢极了。”

叶孤城淡定地往回走,对于宫九的荡漾视而不见,宫九也不再黏叶孤城黏得死紧了,因为他浑身上下还在滴水呢,要是不小心蹭到叶孤城身上,保不齐他们又得打上一架了。

直至他们快回到城主府了,叶孤城才忽而开口说道:“你可知前些日子,万梅山庄原本也会多一个夫人。”

宫九下意识地张口就问:“玉罗刹?”

“……”叶孤城险些噎住了:父子什么的,宫九你要不要这么犀利啊?!

不过宫九或许其实并没有那个意思,他停顿了片刻,便悠然笑道:“是孙秀青吧,不过玉罗刹又怎会妥协?”说着他微微摇头说:“最近我的人手都在应对穆叔的事,倒是没有多关注万梅山庄了。”

叶孤城自觉想多了,赶紧收回了各种联想,淡淡颔首说:“玉罗刹暴怒,离开了万梅山庄。”

宫九故作感慨地说:“看来孙姑娘还是孙姑娘,终究没做成西门夫人哪。”

“你以为,玉罗刹反对,西门吹雪就不娶孙秀青了么?”叶孤城说:“莫忘了,他的道即是‘诚’,诚于心。”

宫九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欢快地说:“玉罗刹这个老狐狸,这一次他恐怕都快要气死了吧,哈哈,合该他这辈子栽在他的宝贝儿子的手里!”

“他或许,果真是气死了。”叶孤城说,“据说,西方魔教教主暴毙,罗刹牌被他的败家儿子玉天宝失落江湖。”

55、更新更新 ...

玉罗刹当然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西门吹雪气死的——叶孤城心知这便是银钩赌坊一系列事件的开场了,却没料到会这么早就发动了:玉罗刹应该是早就打算要清洗一遍西方魔教了,只不过临时有变,他在万梅山庄或许已忍无可忍,只得借“假死”来阻止西门吹雪娶孙秀青,所以才把计划提前了……可是这个时候,绣花大盗都还没死呢,决战紫禁之巅更不知被浮云到哪里去了……所有的事情难道都搅在一起了么?那陆小凤岂不要忙死了,叶孤城不厚道地暗笑。还有,不知道宫九究竟是怎么想的,又有没有Сhā一手进去?

宫九闻言却是怔了怔,他似乎也没想到玉罗刹会玩这一手来逼西门吹雪,喃喃道:“嗯?玉罗刹怎么可能暴毙……”他又想了一会儿,这才幸灾乐祸地摇头道:“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倒想好好庆祝一番,然后接手他的西方魔教……可惜他绝对没那么容易死。不过这对我而言也算得上是件大好事了,只因西方魔教必会有一番大动荡,在这样要紧的关头,玉罗刹一定无法分.身来捣乱我的计划……真是天助我也!”说到这里,宫九已兴奋得眼睛发亮了。

一来没有了玉罗刹这个大威胁,二来还能借此事拖住陆小凤,宫九简直已看见了皇位在向他招手。

叶孤城见宫九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忍不住问:“你究竟有何计划?”叶孤城真是好奇很久了:宫九在飞仙岛上的日子里绝不是毫无作为的,他和他的下属们每天以灵鹫传讯,飞进飞出的,想必是动作不小,叶孤城还专门关照过城主府的护卫们不要把宫九的那些鸟儿给打下来吃掉了呢。

宫九温柔笑道:“阿城,我的事,绝不避着你,穆叔已经坐了商船往飞仙岛来了,就在这两日内泊岸,我倒想听听他还有何可说的。”说着他眼神一厉,道:“敢背着我使手段,就算是我亲爹都不饶……竟能瞒我这么多年,他也算是本事不小了。”

叶孤城淡定地想着:宫九好像本来就有打算要解决他亲爹、那个悲催的、妻死子散的太平王吧……他正这么想着,宫九却是加了一句:“除了你之外,阿城,这世上我只为你一人破例。”

叶孤城心念一动,也不答话,只是牵了宫九的手,跨进了城主府去。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回来了。

叶孤城难得这样主动,宫九更觉兴奋了,眼见天­色­渐暗,宫九就不免有些心猿意马,想着今晚或许可以这样那样,这样再那样……

不过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叶孤城牵着湿漉漉的宫九才走进城主府里,迎面就遇上了笑盈盈的柳娘,以及……平板脸的穆叔。

宫九顿时收了笑,柳娘倒是没察觉出气氛的凝固,快步迎了上来,说:“哎呀呀,阿九你怎么全身都湿了?怎么搞的,小心着凉!”说着她一叠声地吩咐侍从们去煮姜汤,又让宫九去沐浴更衣。

宫九深深地看了一眼依旧平静的穆叔,这才淡淡笑道:“多谢­干­娘关心,我换件衣服就好了,不必忙了。”说着话锋一转,道:“穆叔到得可是早了些,出乎本公子意料之外啊。”

穆叔这才正眼看了看柳娘,或许是“­干­娘”这个称呼触动了他,而后他微微躬身说道:“托少爷的福,船行一路顺风。”

穆叔有时候会叫宫九作“少爷”,有时又是“公子”,其实宫九是很明白的:穆叔叫他“少爷”的时候,暗含着穆叔和宫九之母的渊源,有长辈这一层的意思在,彼此关系亲近很多,多是在日常生活中才作此称呼;而“公子”之称,则是以下属自居,表示了公事公办。

方才宫九已自称“本公子”了,穆叔却以“少爷”回之……宫九眸­色­微沉,却不动声­色­,说:“本公子先往更衣。”说着他看了叶孤城一眼,便随柳娘走了。

柳娘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和宫九抱怨道:“阿九啊,你这个管家怎么和个木头似的不爱理人啊……”

叶孤城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宫九的背影,一言不发地径自往厅堂而去,穆叔平静地跟上,他的情绪就仿佛从未有过波澜。

待得叶孤城坐定,甚至还微阖了双眼养神,权当看不到穆叔这个人——宫九和穆叔的事,叶孤城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还是不要管的好,免得帮了倒忙。

穆叔静静地打量了叶孤城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方才我见城主府内尚有喜气未褪,城主府的管事还向我打听少爷的家世,城主和少爷……是否已喜结良缘?”

叶孤城睁开眼,淡淡地看着穆叔,不发一词,暗想:唉,他那个缺跟弦的­奶­娘还想套穆叔的话么?这位才是真正的老狐狸啊……

也不在意叶孤城的冷淡,穆叔续道:“我曾以为城主修无情剑道,少爷也只是一时兴起,你们两人若非好聚好散,便是生死相决……”说着他难得浮现了感慨良多的表情,幽幽叹道:“我怎么也料不到你们会两心相许,看来情之一字,当真难测。”

“情字难测,人心岂非更难测?”宫九的话音传来,他本人也随着这句话步入厅堂,此时他已换了一身白衣,又细细梳洗了一番,叶孤城恍然觉得现在的宫九真是像极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挽着一丝不乱的发髻,穿着连一根皱纹都没有的雪白衣衫,轮廓优美如雕刻般的脸上带着种冷酷、自负而坚决的表情,眼睛锐利如刀锋……这才是那个杀伐果决的九公子,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宫九的变化之大,就连叶孤城都不禁感觉到了几分错乱,此时的宫九和之前的那个宫九好似全然不是同一人。

宫九的语调很冷,还带着嘲笑和绝情的味道,他盯着穆叔,杀意毫不掩饰,说:“背叛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你已见过许多……竟然还敢来见我,而非寻地自绝,你当真是勇气可嘉!”自从那夜的药出了问题之后,宫九一方面退避飞仙岛疗伤,另一边却是紧急传讯心腹们架空了穆叔,收回了曾经下放的权力,更是杀了不少人……枉杀的或许也有不少,但于宫九而言,只要是他已不再信任的下属们,就都没有了活下去的必要。

但穆叔却一直很平静,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很顺从地把权力都交了出来,每日都悠悠闲闲的,好像在养老一般。

在那之后,无论宫九的人怎么查都查不出更多有价值的内情了……直到穆叔说要随商船来飞仙岛,宫九便顺了他的意,毕竟穆叔照顾了宫九这么多年,且听听他还有什么解释。

只见穆叔并未在宫九的逼视下退缩半分,他竟是淡淡地笑了,说:“早在十多年前,阿媛死时,生死于我,就已再无分别。”

宫九的脸­色­变了,瞬时就惨白如雪,他的杀意也滔天而起,叶孤城知道宫九这是怒极了,只听他冷笑道:“那个名字,你也配叫?”

穆叔的双眼之中也泛出了怒意,他提高了音调回应道:“若是连我都不配,这世上就再没人配了!我与阿媛本就是青梅竹马,她本该嫁给我,这世上更不会有你……”

“住口!”宫九手扶腰间,已待拔剑,恨声道:“竟敢辱我先母,死!”话音刚落,宫九的剑影已骤然而出,如毒蛇一般朝穆叔的咽喉咬去。

叶孤城本是有些可惜,宫九太心急了,就算是等穆叔把话说完,再杀也不迟嘛……其实叶孤城是很想听完这个故事的,但他也明白,亡母的事就是宫九的逆鳞,就连叶孤城已确信宫九对他是真心诚意的,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去揭开“王妃之死”的真相呢,他就怕万一宫九发起疯来,那可就糟糕了……如今穆叔竟敢这样说,宫九不暴怒才怪了。

然而令叶孤城完全没想到的是,宫九的这一剑竟是落空了!

就在宫九出剑的一刹那间,穆叔脚尖轻点,已滑出几步开外,避过了那要命的一剑——穆叔的轻功居然堪称绝顶!

叶孤城立时站了起来,握紧了剑柄:不好,难道穆叔竟是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可是叶孤城和宫九方才在海上大战了一场,两个人都损耗不小……不过叶孤城又很是确信,即使是在这种状态下,只要他和宫九两相联手,天底下能从他们手底下逃生的人也没有几个,再说了,这可是在飞仙岛白云城,叶孤城的地盘之上,穆叔难道还能长出翅膀来飞走么?他就是再厉害也是没用的。

宫九亦是吃惊,他此时虽是实力有损,但已是暴怒出手,穆叔却能这样毫不狼狈地躲开他一剑……陡然生此变故,宫九猛地深吸几口气,忽而就冷静了下来,暂时停了手,他盯着穆叔,慢慢地说道:“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竟能丝毫不露破绽,真是……给了我当头一­棒­呢,厉害。”

穆叔看了严正以待的叶孤城一眼,微微笑道:“你怎不听我把话说完?我既已只身前来飞仙岛,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说着他话锋一转,竟说:“或者你是不愿意让叶城主知你旧事?”

宫九傲然笑道:“你有什么遗言就说罢,挑拨离间是没有用的。”

穆叔也笑着,说:“你从来都是这样自负,一点儿也不像阿媛……”说着他也不等宫九的反应,续道:“阿媛和我本是西域外族之人,当初她改换身份使太平王倾心于她,更迎娶她做正妃,只是为了暗递军情罢了。当时的太平王还是个野心勃勃的皇子,他率军攻打我族,根本想不到就是他偶遇动心的枕边人令他一败涂地,从此失了争位资格,只能做个太平王。”

难怪,宫九长得这么好,原来是混血嘛……叶孤城默默地神游着。

宫九不说话,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详细的内情,心里一时间生出了无数的想法,还待好好理清。叶孤城担心宫九再次被穆叔激怒,便走过去,握住了宫九的手。

一时间,宫九心中暖意顿生——两世为人,只要叶孤城永远站在他身边,从前的事其实他已不大在意了。

穆叔见此,神情微动,说:“我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叶城主会对你生情,就好像当年我也想不到,阿媛会真的爱上了太平王。”说着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左等右等,也等不到阿媛杀了那个男人回来找我,只好改头换面,假扮了她留在族中的忠仆,又来到了她的身边。”

宫九目光锐利地扫过穆叔的脸,依旧看不出半分破绽,他半眯了眼暗暗寻思,还是不说话。

穆叔接着说:“太平王争位失败,本就有些不甘心,新皇登基后更是没到两年就驾崩了,换了个十几岁的小娃子做皇帝,更是处处防着他们这些皇叔们,于是太平王郁郁寡欢,连带着阿媛也不开心。我就以这个忠仆的身份劝阿媛回到族里去,还说……有人一直在等她,可她竟不答应。那时你已九岁了,阿媛又怀了孩子,若不是因为你们……她或许就愿意和我走了。”

宫九终于摇了摇头,说:“你根本不懂她,所以才会一败涂地。”

穆叔笑道:“你说我不懂?真是笑话……阿媛是怎么死的,你知道?”

叶孤城听得心里一跳,他看向宫九,但宫九却没有怎样,他依旧很冷静,很自负地笑着,说:“难道我会不知道么?”前世他确实不知道,可是现在他当然是知道的。

“啊,你或许是知道的,”穆叔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恶意,说:“太平王偶然发现了蛛丝马迹,阿媛居然不愿意再骗他……后来,你亲眼所见太平王杀了阿媛,父母相杀,所以这么多年来其实你根本就已经是个疯子……”他转而看向叶孤城,笑问:“叶城主知道他的真面目么?你若是知道,就不会站在他身边了。”

宫九的表情虽然毫无变化,但叶孤城感觉到他的手已微微颤抖了起来,情之所系,自是感同身受,叶孤城便说:“我已知晓,你确实不懂。”这种时候当然要力挺他的好基友嘛,再说了,叶孤城本来就是什么都知道的。

穆叔不相信——宫九如果显露了他的真面目,叶孤城要是还会喜欢他,那可真是奇了怪了。他笑着说:“是么?你们都是这般自负……”那我也就放心了,他默默地在心底里加了这么一句,忽而退后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道:“你们两人联手,我是断无生机,不过也无需你们动手。”话语至此,他的嘴角已沁出了血来。

宫九定定地看着穆叔,半晌后,他笑了,说:“你在算计我。” 联系前世今生,宫九已经大致对穆叔的谋划有了头绪。

穆叔说:“我快死了。”他已经用内力自断心脉,很快就能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她了。

宫九却说:“死人未必就不能算计。”

穆叔避而不再提算计的事,他的双眼渐渐涣散了起来,笑着喃喃道:“你说,这一次我赶在那个男人之前去见她,她会不会选择我?她本来就该选择我的,我明明总是最早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猛地把他的双手□了他自己的双眼之中,而后向外撕扯,竟生生地将他的脸皮扯了下来……这脸皮之下,原来竟还有另一张脸,依稀可见俊美的颜­色­,却是布满了血迹……这已不是易容,而是换脸,因为易容之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瞒过宫九这么多年的。

因是换脸,所以除了双眼所在,别处都是毫无缝隙的。叶孤城默默撇开眼,这简直就是恐怖片了,真伤眼啊……

宫九倒是丝毫不为所动,他细细地打量着穆叔的脸,竟还点头赞道:“好手艺!这给你换脸之人技术远胜于我,难怪我看不出来。”

穆叔的双眼如今已是两个血洞了,看起来渗人得很,只听他幽幽地叹道:“今日的我,孰知不是来日的你……情之伤人,远甚于刀剑之利。”

56、更新更新 ...

说完最后的一句话,这个借用了“穆叔”的身份近二十年的、至今仍不知姓名的人就这样死了,他的脸上血淋淋的,却又带着几分笑意,分辨不出是满足、释然,抑或是诡异的笑。

叶孤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之间又理不清头绪,那人临死前似乎暗指了宫九的结局也会和他一样是“为情而死”的,现在这话听起来虽是荒谬得很,但叶孤城却不由得便联想到宫九“原本”可不就是因为沙曼和陆小凤的“私情”才会死得那么诡异的么?思及此处,叶孤城不禁有种心惊胆跳的感觉……要不要这么逆天啊,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殊不知事实上宫九也想到了这一点,上辈子这个所谓的穆叔死得很蹊跷,以他方才展现的武功来说,他本来是不可能在那次意外里身亡的,但他偏偏就死了,那么他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是一不小心还是故意殉情?这些都已经没办法知道了。

不过呢,宫九倒也确实有印象,穆叔和沙曼好像还真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联系,当时的宫九十分自负地不去在意,现在嘛……其实他仍旧不怎么在意,就算上辈子穆叔真的­操­纵了沙曼,最终导致了宫九的败亡,但那又如何呢?重生一世,宫九依旧是自负的——他得天眷顾,根本不惧任何挑战,而更重要的是,以穆叔的老谋深算,或许确实可以影响和挑拨沙曼与宫九之间的关系,但叶孤城却不是沙曼,宫九相信他自己的本事,也相信叶孤城。

这般稍稍想了一会儿,宫九就放开了,总之以后见招拆招便是了,根本没必要为了些许捕风捉影的事而猜疑顾虑,那样说不定反而就落进穆叔的陷阱里了呢——这世上的事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明明本来是好好的,却要整日里思来想去、疑神疑鬼的,没事也变成有事了,反倒不妙。

于是宫九便满脸轻松地牵着叶孤城走近那具尸体,凑近前去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这才“啧啧”了两声,傲然笑道:“不错,经此一事,这换脸的诀窍我也弄懂了,就连易容术都能借鉴着更进一步,本公子果然是天资卓绝啊。”

叶孤城的眼角一跳,一时间只觉得十分无语,又听宫九讪笑着说:“阿城,他死在这里,倒是弄脏了你的地方……”

眼见宫九像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叶孤城不禁微叹了口气,便拉着宫九出了厅堂,挥手让侍卫侍从们进去处理“后事”,他们两人就往院子里去了。

宫九见叶孤城似在思考些什么,便安抚地笑道:“阿城你莫要担忧,人都死了,无论他有什么鬼蜮伎俩,那都是奈何不了我的,不要为此扰了我俩的好心情。”

叶孤城暗想:那可不一定,宫九这么自负,他绝对不可能想得到,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他最后会因为沙曼那个女人而被陆小凤给解决了……自负绝对是要不得的啊!

叶孤城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对宫九说:“那夜你吃了毒栗子,他与我单独说了一些话。”彼此隐瞒才是爱人之间的大敌,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既然搞不清楚穆叔在打什么主意,­干­脆就把一切都摊开来说,免得徒留隐患。

宫九果然是收了笑,正­色­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果然如此,看来那人就是想用宫九身边的人来对付他。

叶孤城十分简洁地说:“他说令堂当年是自尽的。”

其实当初穆叔并没把这件事告诉叶孤城,他故意模模糊糊、说得不清不楚,而这件事偏偏又是宫九的逆鳞,如果叶孤城去向宫九求证的话,只怕反而要糟。但叶孤城本来就是知道真相的,又何必遮遮掩掩呢?若能趁此机会把这个巨大的毒瘤从宫九的心底里挖掉,那才真叫“因祸得福”呢。

似是完全没料到叶孤城会这样直白,宫九呆立了片刻,这才应了一声:“哦!”如果他原本不知真相的话,乍听此言,倒真有可能要发疯的,不过现在的宫九自然是不会的,他反倒是暗自哂笑——原来穆叔也不过如此。

但叶孤城见宫九没反应,担心他是被打击到了,连忙说:“他的话,你信?”不信也没关系,可以慢慢求证嘛。

宫九看着叶孤城,微微笑道:“他的话我不信,但你的话我信,所以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叶孤城有些莫名地眨了眨眼,不禁想到:眼前的这个无比正常理智的家伙……还是宫九么?随即他又想——难道哥的影响力真的这么大,能把变态都给掰正常了?这世界果然还是玄幻的。

宫九既觉得他已大致想透了穆叔挑拨意图,便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儿去,转移了话题,说:“穆叔这事也算尘埃落定,倒是绣花大盗的事就要真相大白了,阿城,不如我们就搭这一趟商船回去,凑个热闹?”

叶孤城虽然总觉得穆叔这事还没完,但此时也只能暂且将之压到心底,容后再议了。他微微颔首同意了宫九的安排,反正去看陆小凤的热闹嘛,他当然是喜欢的,刚刚看了个恐怖惊悚片伤眼,之后来个侠探破案剧权当洗洗眼也不错。

事实证明宫九和叶孤城绝对是受上天眷顾的,一日船行,他们到岸下船之后,本来是打算先到客栈里修整一番,等查到了陆小凤的行踪之后再去看好戏的。

谁知他们俩才将将跨进客栈的后院里,就看见了一堆人。

这一堆人里包括了被绣花大盗绣瞎的好几个武林上响当当的人物,还有欧阳情、沙曼……以及公孙大娘。

再没有比这更巧的事了,原来这场终结绣花大盗的大戏正在此地上演着。

那一群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结果,他们围着的一间客房里不断地发出“轰轰”的声音,明显是有两个高手正在里面决斗——那自然就是,陆小凤和金九龄。

陆小凤在沙曼的引导下找到了公孙大娘,他们彼此一对证,便明白了金九龄才是真正的绣花大盗。

可是金九龄是谁?他曾经是名动天下的六扇门总捕头——他不知抓过多少人,那么当他作案的时候,又怎会留下证据呢?

所以陆小凤只得和公孙大娘联手做了一出戏,两人先是大打出手,陆小凤赢了之后就让公孙大娘服下了散功的药,然后把她当做绣花大盗擒拿归案,交给了金九龄……再然后陆小凤就离开了,那么金九龄会怎么做呢?自然是将罪名全都推到公孙大娘的头上,再将她灭口了。

但金九龄没想到的是——啰嗦才是所有反派的最大克星:他最后十分得意地向公孙大娘承认了他才是真正的绣花大盗,自以为没人能听到,然而陆小凤其实并没离开,反而带了那些瞎子高手们来听——瞎了的高手,耳力自然更为了得,是以他们所站的位置颇远,便以金九龄的深厚功力也察觉不出。

或许这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罢。

不过莫忘了,唯有金九龄才知道薛冰的下落,所以陆小凤不得不答应他,和他一对一、来一场生死决斗。

金九龄的武功之高远超众人的想象之外,然而他因急于脱身,竟选了一把大铁锤做武器,而陆小凤则是反其道而行之,选了绣花针。这样一来,金九龄的内力消耗便远甚于陆小凤,观战的一群人都露出了笑容——这胜负应是定了。

便在此时,公孙大娘不经意地一撇头,就看到了宫九和叶孤城——没人知道他们已看了多久,其他的人论武功修为都差了太远,而公孙大娘内力受制,更是没法察觉。

宫九也正好看向公孙大娘,四目相对,他微微地笑了,那笑容很温和,却令公孙大娘不由自主地抖了两抖。

忽然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原来是金九龄砸破了墙壁蹿了出来,尽全力施展轻功准备逃走,公孙大娘下意识就想追上去,可才一提气就泄了,不禁急得跺了跺脚。

说时迟那时快,宫九就站在叶孤城身边,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却是忽而反手拔出了叶孤城身侧的佩剑,如风似电的白影一闪而过,下一刻,金九龄怔怔地站着,他的心口上露出了半截闪亮亮的剑尖。

宫九的这一剑,快得不可思议,优雅、潇洒,也美得不可思议。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金九龄缓缓回头,他看见了宫九,他的双眼微微睁大,好像想说些什么……可宫九已抽出了那把剑,所以金九龄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宫九当然不会让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金九龄倒下了,死不瞑目。宫九从怀里取出一块白绸来,仔仔细细地擦去了剑身上的血迹,他的动作,就好像对待爱人一般温柔——因为这本就是他的爱人的剑,爱屋及乌。

陆小凤一脸菜­色­,他颤抖着手指着宫九,说:“你……你怎么就杀了他……他还没说出薛冰的下落呢!”

宫九转过头来看着陆小凤,微微笑道:“我已派人把薛姑娘送回神针山庄了。”这种卖人情的好事,又是举手之劳,做一做也无妨,更何况神针山庄的实力还是很不错的。

陆小凤先是一呆,随即大喜过望,猛地蹦了过去拽住宫九的手臂摇晃了两下,大笑道:“宫九你果然够朋友,哈哈!”

宫九笑而不语,他轻巧地挣脱了兴奋的陆小凤,走回叶孤城身边,无比自然地把剑Сhā回了叶孤城身侧的剑鞘里。

“……”叶孤城表示无语,宫九明明可以用自己的剑,却偏偏要用他的,这不是显摆是什么?

围上来的众人显然都被这种显摆给震惊了。陆小凤回过神来,他无比敬佩地看着宫九——如果他敢去碰西门吹雪的剑,保证会被戳上几十个窟窿的……咦?好像有些不对啊这种类比……

叶孤城却已经将注意力转向了另一边,他淡淡地说:“公孙大娘?”

此时的公孙大娘已显露了她的真面目,她绝不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妪,反倒是个绝美的女人,一个灿烂如朝霞、高贵如皇后、绰约如仙女的美丽女人。甚至就连她身上所穿的衣服,都仿佛不是人间所有的,而是天上的七彩霓裳。

只有穿着这七彩霓裳,公孙大娘才能把她的剑器威力发挥到极致——这就是美的力量。之前为了迷惑金九龄,她已经和陆小凤打过一场了,是以这身衣服还来不及换下。

公孙大娘的年纪明明已不轻了,但她站在沙曼、欧阳情等年轻美人的身旁,非但丝毫不显逊­色­,反倒如凤似凰,堪当万美朝拜。

她微微一叹,险些把在场的男人们的心都叹碎了,只听她幽幽地说:“白云城主,前番误会一场,我深感歉意。”

叶孤城暗自冷笑:如果宫九真的被毒死了,道歉还有什么用?所幸宫九足够厉害才会没事,说真的,要是当初吃栗子的是叶孤城,恐怕都已经完蛋了。他冷着脸,手已搭在了剑柄之上。

陆小凤连忙挡在中间,苦笑着说道:“这个……既是误会,还请城主宽怀大量……此次全赖大娘帮忙……”

叶孤城不为所动,冷冷地说:“如今你内力被制,我从不趁人之危,我会等。”上次他和公孙大娘比剑没个结果,那是不符合剑圣白云城主的风格的,他这绝对不是在秋后算账、为基友报仇什么的。

“好,”公孙大娘傲然应道:“能与剑圣一战,虽死犹荣。更何况……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陆小凤苦笑连连,却已不好再劝了,只得一个劲儿地向宫九使眼­色­。

宫九不理会陆小凤,而是淡淡笑道:“如此,惟愿大娘早日康复,可堪与城主一战。”说着他牵了叶孤城的手,两人向外走去,却又回头加了一句:“大娘的糖炒栗子,滋味甚美,真叫本公子回味无穷。”

57、更新更新 ...

那家客栈已经被陆小凤和金九龄打得破破烂烂的,肯定是没法住人了,所幸宫九的产业多不胜数,随便都能再找个房子来住,这完全不成问题。

而事实上,陆小凤更应该庆幸的是,宫九现在心情极好,否则这个爱惹麻烦的小­鸡­又打烂了九公子的客栈……不让他赔得眉毛全部掉光才奇怪了。

不过呢,九公子的损失当然总是由别人来赔付的,金九龄虽然是死了,但绣花大盗的那些财富嘛……宫九连薛冰都找到了,还会找不到钱么?薛冰能回到神针山庄去,那是因为九公子另有所爱了;但很不巧的是,钱这种东西,九公子和他的心上人那都是很喜欢的,而更巧的是,黑吃黑才是这世上来钱最快的活计。

身为这世上最富裕的人,九公子绝对是黑吃黑的第一把好手,叶孤城对此非常满意:还有什么能比有一个会赚钱、还会把赚来的钱都给他的好基友更爽的呢?

他们两人手牵着手、亲亲我我地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别院,沐浴小憩一番,天­色­便已暗了下来。

溶溶月下,幽幽庭院中,宫九和叶孤城正在一边赏月一边执棋对弈,说不出有多么的闲适潇洒。

再度落下一子后,宫九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满院的宁静祥和气氛,问道:“阿城当真有心要与公孙大娘决一死战?”

叶孤城也落了一子,淡淡道:“自然。”

宫九笑眯眯地说:“是为了要帮我报那颗毒栗子之仇么?”叶孤城默然不语,任由宫九荡漾去,不过宫九只得瑟了一会儿,便收了笑,轻叹道:“可是我却担心你……”

“你认为,我会输?”叶孤城不动声­色­地问。

“当然不会,”宫九喟叹道:“然高手决生死于毫厘之间,同归于尽者更是比比皆是……”他说到这里,忽而就收起了感慨怅然的语气,肃然道:“其实我常常在想,就连初学武功的小儿都懂的武道至理——唯快不破,究竟有没有破法?”

叶孤城顿时大生兴致,说:“你如何看?”按理说,武学之中快慢相克,明明还该有像太极那样的以慢打快的绝技才对的,不过这个世界上的武林高手们都是比快的,越快越好,根本没人会去想“慢”,那说出来都会被旁人嘲笑的……不过宫九这么奇葩,说不定他能想到呢?

宫九却是微微摇头道:“我还没有想到。不过快之一字,终有人力之极境,以你我如今修为,世上无人敢称更快,但却有相近者,譬如玉罗刹、陆小凤、西门吹雪、公孙大娘,还有,武当木道人也是深不可测的;以及……我的师父。”说到这里,宫九双目灼灼,续道:“若与他们决斗,难道都要以死换死?再者说,我们如今的境界,果真就是武道极致么?天外有天……说不定只是我们还未曾突破某一界线罢了。”

叶孤城稍稍点头赞成,说:“我亦作此想,唯有突破一说,至今毫无头绪,只能与高手相决,以其于生死之间悟道。”

宫九顿时垮了脸,苦口婆心地说:“阿城……西门吹雪走的就是这条路,难道你也这样想?须知命只有一条,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还悟什么道呢?”其实一直以来,宫九对这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武道觉悟都是最无奈的,他就担心叶孤城哪一天突生兴致就跑去决斗了,这可真是要了命的。

叶孤城见宫九眼巴巴地看着他,心里又觉好笑,又是感动——终于有人可以理解哥了!其实他也是惜命的,一点儿都不赞成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的,但偏偏原本的叶孤城是那样的,西门吹雪也是那样的,甚至人人都以为他“还”是那样的,所以他才不敢暴露啊……

于是叶孤城淡淡地笑了,说:“我懂。”

宫九被叶孤城的浅笑给晃花了眼,他大力地眨了眨眼,这才暂且收回了他的心猿意马,接着劝说道:“你虽说是懂的,却还不是要去决战?阿城,若不是怕你生我的气,我方才就想跟踪他们,待得陆小凤一走,就趁人之危把那个公孙大娘给解决了,才不让你去和她比剑呢。”

叶孤城说:“对手难求,何必浪费?比剑之时,你与我同去?”

宫九连连点头道:“我当然是要陪你的……”不等他说完,叶孤城便一脸理所应当地说:“那便是了,有你在旁,我必­性­命无忧,何不尽情一战?”

“……”宫九微微瞪大了眼,看着叶孤城说不出话来。他家阿城的意思难道是……让他在最后关头帮忙?虽然宫九是乐意得不行,但叶孤城难道不会觉得他不光明正大而生他的气么?

叶孤城淡定地浅饮了一口茶,这才缓缓说道:“西门吹雪的剑道是诚,我却不是;他是以命求道,而我却是惜命的。”说着他看着宫九,道:“我早知你的真面目,反倒是你没有看清楚我。”

宫九怔愣了半晌,终于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猛地扑了过去抱住叶孤城,笑道:“阿城,你总能给我太多惊喜,我愿意花一辈子的时间来看清你……”他说着就在叶孤城脸上吻了一记,道:“从前我有很多事都不敢告诉你,只怕你觉得我­阴­险,原来是我多想了么?”

叶孤城感觉到他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热,语气却依旧淡定地说:“成就是王,败就是贼。”­阴­险有什么关系,这年头腹黑才是王道嘛。

宫九闻言,把脸埋在叶孤城的肩窝里闷闷地笑了起来,良久才说:“阿城,原来如此,那么我才是你的知己呀。”也对,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叶孤城,不然上辈子他又怎么会去紫禁之巅决战的……叶孤城并不是西门吹雪,他们本就是不同的。

叶孤城撇开脸,坚定地说:“你不是知己,是夫人。”

宫九笑得险些岔了气,他凑近叶孤城的耳边,暧昧地说:“如此……就让夫人来疼你……”

“……”

今夜月­色­正美。

而另一边厢,当时公孙大娘眼看着宫九和叶孤城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携手离去了,眼神暗了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对于公孙大娘来说,明显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等着她来办,那就是解决她的红鞋子组织里的那个和金九龄相勾结的内­奸­。

由于公孙大娘为了帮陆小凤而服药散了功,陆小凤自然是当仁不让地要帮公孙大娘去解决内­奸­的事。

只是小小地用了点儿计谋,那内­奸­、也就是红鞋子的二娘就自己跳了出来,最终她认罪自尽,陆小凤也终于算是圆满解决了绣花大盗的事,他心里思念薛冰,便决定往神针山庄而去。

不过……浪子就是浪子,陆小凤这才和薛冰分开多久啊,他身边就多了一个沙曼,还和欧阳情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看来桃花债啊,陆小凤大概真是一辈子都还不完了的。

对此,公孙大娘嘲讽地笑道:“见了八妹,她不拧掉你的耳朵才奇怪了。”薛冰就是红鞋子组织的八妹,金九龄之前之所以要抓走她,就是怕薛冰破坏了他嫁祸公孙大娘的计划。

陆小凤闻言缩了缩脖子、皱了皱脸,却又洒脱笑道:“这一次她能够安然无事,就算她真生我的气,我也会心甘情愿地送上耳朵给她随便拧的。”

公孙大娘了然地点头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女人缘了。”甜言蜜语和死皮赖脸绝对是对付女人的利器。

陆小凤笑纳了这个夸赞,却又忍不住叹气道:“大娘真的要去和叶城主决一死战么?”

公孙大娘的眼神很亮,只听她自信地笑道:“怎么,你觉得我会输?天外飞仙……我早就想要与之一较高下了!”再说了,难道她会没有后手么。

陆小凤叹气叹得更大声了,说:“我确实无法预料这一战的结局,不过你可莫忘了,叶城主的身边还有一个宫九,他向来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我从来也搞不懂他……但你们却又都是我的朋友,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人出事。”但既然是高手决斗,不死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公孙大娘有意避而不谈此事,皆因她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她便微微笑着说:“无论如何,此战已不可避免,这是江湖事江湖了的规矩,我既是卖了有毒的糖炒栗子给他们,就得接下这个因果。”不过她从不爱按规矩来做事,这次说不定还会弄出更多的因果来呢。

陆小凤点头说道:“这个道理我当然懂,只是……我本来还想从中调和一番,可惜这和事老终究是做不成。”

公孙大娘心里不屑,道:“你总是这样爱管闲事,你可知道,若是那天买了我的毒栗子的人不是叶城主和宫九,那就会是你,此时你早就是只死凤凰了,还想当和事老?”再说了,想杀老娘有那么容易么?她才不需要和事老呢。

陆小凤的笑脸僵住了,以他的智慧当然听出了公孙大娘的言外之意,是以他只得无可奈何地苦笑道:“好吧,这件事我管不了了,希望我们还能再见罢。”

公孙大娘轻“哼”了一声,说:“这你大可放心,你和我是必然能够再相见的,还是去和你其他的好朋友们告别罢。”

陆小凤走了,他踏上了北去神针山庄、见薛冰的路。他不可能去找宫九和叶孤城告别,一来陆小凤找不到他们,而来他也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事。

但陆小凤还是在心里为公孙大娘叹了一口气,或许她是真有后手罢,但宫九又岂是好惹的?陆小凤默默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沙曼,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薛冰看到沙曼时的反应了,不禁再度叹了一口气。

公孙大娘的自信自然是有原因的,她所服的散功药本就是她自己配的,此时她吃下了解药,不多时就已完全恢复了。正值夜半,公孙大娘换了一身不那么耀眼的衣服,轻巧一跃,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踏瓦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豪华大气的院落里。

“竟然是公孙大娘芳驾前来,当真令本世子惊喜啊,大娘这是有心要与我们合作了么?”

“世子既有诚意,合作也可,但你们要先帮我解决一个麻烦。”

“大娘请说,我南王府必尽全力。”

“我将与白云城主约战,要借南王府数百名强弩侍卫一用。”

“……”

“怎么,不行?你们南王府的强弩侍卫,不是号称绝杀天下高手的么?”

“此事……或可详谈,大娘请入内。”

58、更新更新 ...

是日正午,宫九和叶孤城才将将醒转,正在你侬我侬、悠闲自在地用着饭呢,就收到了一封由之前的那家客栈的老板转送来的战帖。

——后日巧逢十五,每至月圆,剑欲饮血,诚约城主于城西断崖一战,申时相待。公孙。

“好大的口气,”宫九捏着那战帖,冷笑着说:“她这是等不及要送死了。”

叶孤城沉吟片刻,说:“似有蹊跷,或许她真有所恃?”

宫九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暂且不知,不过消息很快就到,我倒要看看她有何倚仗。”

叶孤城微微颔首,继续淡定地吃东西,有宫九这么逆天的存在,他才不担心呢。再说了,原著里的公孙大娘应该就是死在叶孤城手里的,他这可是顺应天命,剧本大神都应该帮他的吧。

他们两人才用完午膳,消息就已到了,然而出乎叶孤城意料之外的是,宫九居然也微微变了脸­色­,说:“原来公孙大娘竟是和南王府做了约定,想借南王府的强弩侍卫来围杀我们。”

叶孤城对此也是颇为惊讶的,他忽然就想到,说不定原著里南王府就是招揽过公孙大娘的,只是既然叶孤城已答应与他们合作、与西门吹雪约战紫禁之巅了,那么公孙大娘的用处就不大了,再加上为了保密……所以公孙大娘就死了。

可是这一次,叶孤城非但不与南王府合作,之前他还和南王世子不欢而散了,而公孙大娘呢,她为了要应对叶孤城和宫九的“寻仇”,反倒是去和南王府合作了……这世事变化,果然不是凡人尽可预测的。

叶孤城看向宫九,问:“你有何打算?” 强弩围杀什么的还真是够狠的,不过这消息既然已经为他们所知,那也就不存在威胁了。

宫九闭眼沉思了半晌,忽而就笑了起来,说:“好极了,正好趁此机会、推波助澜……原本我还打算多费一番工夫的,他们却是自己送上了门来!”说着他凑近了叶孤城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叶孤城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他盯着宫九看了一会儿,这才点头应道:“那便依你所言。”变态的计划……果然也是变态的!

两日时间转瞬即过,此际已近傍晚,红霞漫天,城西断崖处,晚风习习。

公孙大娘的身上又穿起了那七彩霓裳,就连漫天的红霞都为之失­色­。她手执双剑,后缀彩带摇曳垂下,乍见之下,恍若神女。

静静地注视着两个白衣男子携手上了这断崖,公孙大娘挑起了一个艳丽的笑,不出片刻,宫九和叶孤城就已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眼前十步远处。

公孙大娘浅浅一笑,悠然说道:“叶城主和九公子好生恩爱,当真令人钦羡……不过两位携手前来,这是要以二敌一么?”

宫九不屑笑道:“就你,也配?”

公孙大娘微微沉了脸,冷笑道:“我确是不配,不过……两位上崖之后,通往这断崖的唯一道路已被南王府的强弩侍卫所围,倒不知他们配不配领教两位的神功绝学?”

叶孤城冷冰冰地说:“目的?”

公孙大娘这才又缓和了脸­色­,笑盈盈地说:“叶城主和九公子俱是人中豪杰,想必是不愿意为我这么个教坊舞女陪葬的,而南王府又早有诚意招揽叶城主,说不定……我们可以化敌为友,共商大计?”

宫九大笑了两声,说:“谋朝篡位的大计么?那就不劳烦大娘了,本公子自会与南王府相商。”话语至此,宫九忽然低喝道:“杀。”

叶孤城剑已出鞘。

公孙大娘的脸­色­变了,她一边出剑相迎,一边恶狠狠地威胁道:“宫九!你可不要打错了算盘,南王府的强弩侍卫们只认我,若是见着了我的尸体,那可就是万弩齐发、玉石俱焚!”公孙大娘早就想过这种情况了,所以才说服了南王世子不要亲自到场——世子身份金贵,为防意外……于是即便宫九他们想要和南王府协商合作,也必然是要通过公孙大娘的,怎么竟敢要她的命?

宫九笑而不语,退至一旁观战,只见叶孤城和公孙大娘两个人:一人纯白、一人七彩,俱是剑出呼啸、迅疾如风——公孙大娘已破釜沉舟,使出了她的最强绝技,果然是“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不愧是公孙剑舞绝天下!

人世间应当再没有比这更美的剑舞了,断崖之上,剑影缤纷缭乱,彷如万千道彩霞从天而降,公孙大娘的剑道,就是美!以天下之至美,为杀人之利器。

叶孤城则是完全放空了思绪,平静而淡然地接下了公孙大娘的一招又一招,就仿佛是在拿公孙大娘来锤炼剑招,空灵归一、剑心我心。

这真是惊天动地的一战,飞沙走石、天地变­色­,直教旁观的宫九看得眼中异彩连连,这样的高手对决,于武道中人来说简直就是饕餮盛宴。

公孙大娘的人和她的剑舞都美得动人心魄,宫九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仿佛要把那一招一式都刻在脑海深处一般——难道他已被这“美人如玉剑如虹”所吸引了么?

直至日沉苍山,圆月升空,这场决战才终于到了最后关头。

当是时,公孙大娘真如绝丽天女,而叶孤城却似飘渺飞仙,顶尖的剑客两相而遇……究竟孰胜孰败?

另一边厢,决战的断崖下,南王府的数百强弩侍卫们严正以待。

即使天已黑了,这些强弩侍卫们的眼神却依旧锐利无比,他们一动不动地列阵等候着,等待命令——今夜,南王世子已将强弩侍卫的控制权暂交公孙大娘,于这些强弩侍卫们而言,要么公孙大娘一声令下、或是见着了她的尸体、更或者完全见不着她了,那么就是万弩齐发:这世上已不知有多少高手死在他们的强弩之下了,纵使他们单独一人的武力恐怕还抵不过武林高手的半招,但只要他们聚在一起,就能成为所有高手的克星。

皎皎的月光映照着下崖的路,等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两道人影缓缓而来。

当先走近的,是一个绝美的女人。

她穿着七彩霓裳,手执缎带双剑,声音仿佛银铃一般遥遥传来:“收队,回府,与世子复命。”

强弩侍卫们整齐地站了起来,在首领的指挥下列了队,秩序盎然地往南王府而去,竟没发出一点声音,可见训练有加。

随即,那女人回眸一笑,娇滴滴地说:“叶城主,后会有期。”说罢便跟上了那些强弩侍卫们,摇曳生姿地走远了。

叶孤城默然无语,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依稀可见是个身穿白衣的男人,眉目俊俏,却是毫无动静。

之前在断崖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公孙大娘回到南王府时,虽已是后半夜了,因焦虑而彻夜未眠的南王世子仍旧热情地迎了上去,先是无比关切道:“见得大娘安然无恙,本世子方可安心啊。”随即又问:“敢问大娘,那白云城主可答应与我们合作?”

“当然,”公孙大娘柔柔地笑道:“世子有所不知,今夜得以功成,当真是天助我也。”

“哦?愿闻其详。”

公孙大娘收了笑,肃然道:“之前我们想以强弩威胁,而令白云城主俯首,当真是大错特错!似他这等绝顶高手自有铮铮傲骨,断崖之上,我才刚刚将强弩侍卫埋伏一事说出,白云城主就已对我出剑……”

南王世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毕竟这个“大错特错”的计划也有他一份,是以他顿了顿,才续道:“啊……既如此,大娘又是如何说服白云城主的呢?”

公孙大娘得意一笑,道:“想必世子清楚,白云城主之所以要与我为难,皆因之前的一场误会,当时我卖了有毒的糖炒栗子给他,和他的情人。”

南王世子颔首道:“确是如此,但大娘你不是说他们并未中毒么?那白云城主的情人……”说到这里,南王世子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他用一种牙疼的语气说:“据大娘所说,是个武功厉害的男人?”

“确实如此,”公孙大娘细细地解释道:“不过原来那一夜,就连我也被他们给骗了,白云城主的情人确实已中了毒,只是他功力深厚,强自压下不让我看出而已。然而这些时日以来,他们求医问药、费了颇多工夫,也还是无法解除我的独门剧毒,所以……才有了今夜的约战。”

南王世子听得眼睛发亮,笑道:“太好了,如此……白云城主就必要为我们所用了!”说着他又有些顾虑,问:“不过这可是谋反夺朝的大事,单以他情人的­性­命来做筹码……分量会不会不够?”

公孙大娘笑眯眯地说:“世子但请放心,以我的阅历来看,白云城主很是着紧他的那个情人,他们两人情意深重,叶孤城是绝不会对他弃之不理的。再说了,若非当真有情,以白云城主这般孤高的顶尖剑客,又怎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南王世子连连点头,说:“有理!大娘此番助我南王府再得强援,果真是天赐贵人!”可他说到这里,却又话锋一转,说:“那么……解药的保管……不知大娘有何章程?万一白云城主强抢或是使人偷窃之,只怕……”

南王世子当然也不可能完全信任公孙大娘,如今相当于是公孙大娘控制住了叶孤城,南王世子又怎么可能放心?自然应该由他们南王府来掌握一切才是最为保险的。

可公孙大娘却是撇了撇嘴,傲然笑道:“我的独门剧毒,自是没有解药的……就算那人功力深厚,能将毒­性­压制住一段时间,最终也只有必死一途。可笑以白云城主的阅历,竟为情字所困,徒抱希望,为我等所胁。”

南王世子闻言,眼神闪烁了片刻,这才微微笑道:“如此……此事可当真要守口如瓶啊。”其实这样也好,待得事成之后,还能让这两大高手自相残杀,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南王世子简直都要佩服他自己的心计谋划了。

“那是自然,”公孙大娘正­色­道:“这般要命的消息若是走漏了半分,莫说白云城主不会再帮南王府,他必会立时与我们翻脸……如此高手,会在暴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我也未必能挡。”

“大娘请放一万个心,此事既已入我之耳,就绝不会再出我之口。”南王世子承诺到,随即又说:“约莫还有半月时光,我们便要出发前往京城觐见天子了,到时大娘单独献舞……烦请好生准备一番。”

“献舞一事绝不会出纰漏,我们的谋划­精­妙,皇位手到擒来,只盼到了那时……世子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本世子言出必践,若我毁约,大娘可亲取我头!”

公孙大娘与南王世子商议得当后,便在南王府专门为她准备的客房中住了下来。此时天已见亮,公孙大娘只稍稍休憩了一番,便径自换了一身衣服、又简单地遮掩了一下容貌,就背着个小包袱从后门离开了南王府。公孙大娘不过是南王府请来的帮手,南王府并不能约束她,事实上也没必要去约束:江湖中人本就是来去自如的,这个道理南王世子他们自然是明白的。

双方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往后怎样,还未可知呢。

才出了南王府,公孙大娘就骤然用出了轻功,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就算有人想盯梢……也实在是追不上,只得作罢了。

不多时,公孙大娘便来到了一座僻静而淡雅的院子里。

时值正午,叶孤城静静地坐在院内亭中闭目养神,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脸朝下的白衣人。

“……”公孙大娘默默地看了看那个显然是被随手扔在一旁的白衣人,哀怨地向叶孤城抛了一个媚眼,细声细气地说:“你怎么能这样对‘他’呢……真是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叶孤城撇开脸,淡定地说:“你大可自去好好地怜惜她一番。”

是“她”而不是“他”,原来,这个脸朝下的白衣人,才是真正的公孙大娘。

59、更新更新 ...

原来,真正的公孙大娘,早在断崖之上就已死了。

叶孤城的天外飞仙终究还是更胜一筹,在一瞬之间无比绚烂的剑光之后,万花凋零、群芳失­色­,公孙大娘一代佳人就这么魂魄渺渺了。

而在那之后“回到”南王府的公孙大娘,自然是宫九易容假扮的。

此时的宫九,眼见叶孤城虽然仍旧是一脸淡定,但再看看那脸朝下的尸体……宫九就知道叶孤城的心里其实没那么平静,说来以叶孤城的喜洁,还能把这具已经没了脸皮的尸体给抱回来,实在已是很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宫九不禁轻笑了起来,然后花枝乱颤、妩媚生姿地走进了亭子里,放下了包袱,径自坐在了叶孤城的对面,无辜地眨了眨眼,随即就伸出手去摸上了他自己的鬓边发线……只见下一刻,他便仔仔细细、无比小心地把紧贴在他脸上的、不属于他的那块面皮给揭了下来。

这公孙大娘的面皮上甚至还带了些血迹,宫九无比自然地打量了几眼,眉角一挑,语气中带着点儿嫌弃地说道:“若非当时天­色­已晚,以我的剥皮手艺……何至于此?看来这张脸还得好生硝制一番。”

见此情形,叶孤城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不休,他立时站起身来就要回房去——现场版的“画皮”啊……真是太伤眼了!这个玄幻的世界什么时候变成了惊悚的风格!

完全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的宫九连忙也站了起来,他一只手还捧着那块脸皮,却是伸出了另一只手,想去抱叶孤城,只听他语气暧昧地笑道:“阿城你要去哪里?往后未免南王府怀疑,我们可得有一段时间不能够常常亲近了……何不趁着今日天气晴好……”

叶孤城一把拂开宫九的手,冷着脸,寒声道:“离我远点。”对着一张死人脸,还天气晴好呢,根本就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叶孤城直接大步走远了。

宫九半眯了眼看了看叶孤城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上的脸皮,终于幽幽叹道:“这可真是……红颜多薄命啊……”说着他转而走向了另一边的药房,要是再不抓紧时间处理一番,只怕这张脸皮就要开始腐烂了,那可就真糟糕了。

至于地上那具尸体嘛,自有宫九的那些神出鬼没的下属们会来好好处理的,毕竟在不远的未来……这尸体或许还会有大用处都说不定呢。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宫九才神清气爽地从那药房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还捧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块制作完毕的人皮面具。

瞅了瞅叶孤城紧闭的房门,宫九略略想了想,便转身走进了房后的浴池——他似乎是被阿城给嫌弃了呀……哎,都怪公孙大娘。

待得宫九终于推开了叶孤城的房门之时,他已是沐浴熏香,好生打扮了一番。然而此时叶孤城却是对宫九的到来全无察觉,他正静静地盘膝捧剑,坐在房内的床榻之上,微阖了双目,一副心无外物的样子。

宫九立时就明白了,叶孤城定是因为昨夜的一战而生了感悟,便也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去打扰。直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满室的静谧,有月光斜斜地漫进了屋里,当叶孤城终于睁开了双目之时,就见宫九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着他,在这幽幽暗室里,竟还不点灯……叶孤城猛地想起之前宫九在他面前表演的剥脸皮绝技,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冷冷地说:“为何不点灯?”变态也就算了,要不要这么诡异啊!

宫九可不知道叶孤城是因为剥人脸皮做面具这种在宫九看来还算平常的事而不爽,他十分温柔地笑着说:“我担心会打扰你的顿悟,此次比剑,你的收获想必不小?”顿悟一事向来是习武之人梦寐难求的机缘,宫九当然知道其中的禁忌。

恐怖惊悚片瞬间就转换成了温情版,叶孤城默默无语地想着……既然宫九都这么体贴了,他也不好再多作计较了,一脸血啊、剥人皮什么的,统统忘了就是了,人在江湖嘛,什么诡异惊悚的事都是正常的。

不过从前叶孤城对易容术之类的江湖奇学还是挺感兴趣的,都想过要研究一番呢,现在他已是半分兴趣也没有了——把死人的脸皮贴自己脸上,只是想想都背后发毛啊!思绪转了一圈,叶孤城才淡淡颔首道:“确有所获,你不回南王府?”

“不急,”宫九说:“我要先以公孙大娘的身份接收红鞋子的势力,总归还有半个月才上京,早早住进南王府也没什么意思,”他笑眯眯地续道:“再说了,那样我会想你的……很想很想……”

伴随着暧昧的语调,宫九已站起了身来,走向了床榻,叶孤城不用想都知道他接下来想做什么……问题是叶孤城不想啊,且不说之前的惊悚画面了,就是他刚刚浸心于剑道之中也摒除了杂念、清静如水,如今根本就没兴致。于是叶孤城很扫兴地说:“不如我们比剑?”

“……”宫九本是满心的蠢蠢欲动,却不料被叶孤城当头泼了一大瓢冷水,眉梢嘴角都微微抽搐了起来,但是既然他心爱的阿城都这样说了,宫九难道还能不管不顾地直接扑上去么?那显然是不行的,是以宫九只能挤出了一个笑脸,说:“好啊。”

叶孤城淡定地看着宫九“明明牙疼还要笑”的表情,在心里很不厚道地笑了,笑得十分欢乐。

不过发情的宫九又哪有那么容易就放弃了,待得两人走到院子里,宫九忽而回过头来,颇有深意地一笑,慢慢地说:“阿城,这院子并不大,你我比剑也难以尽兴,恰巧昨夜我记下了公孙大娘的剑舞,却还未来得及融会贯通一遍,只怕尚有些许疏漏和不足之处,倒不如趁着今夜,我舞你看,也好指教一二?”

这样也算是两人各退一步吧,叶孤城便默默地点了点头,可是他在心里想象了一番宫九身穿七彩霓裳扮成|人妖舞剑的样子……胃里又开始抽搐不止了。

然而事实证明,叶孤城的想象距离事实绝对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连发情的孔雀都知道要向配偶表现最美的一面,以宫九的­精­明又怎会不知道叶孤城的审美偏好呢?

宫九淡笑着走到了亭子里,从他带回来的小包袱里取出了那一双剑器,还特意拆去了上面的七彩缎带,只余小臂长的两把寒光凛凛的短剑。至于七彩霓裳嘛,宫九自然也是不穿的。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袭白衣,手执双剑,从亭子里轻轻巧巧地一跃而出,飘飘然地落在了院子正中。

当是时,真是美人如玉剑如虹,不施粉黛更动人。

正坐在树下纠结地等待着宫九换装的叶孤城见此情形,不禁怔了怔,但随即,当宫九开始舞剑之后,叶孤城就立时知道了宫九的打算——这根本就是明晃晃地诱惑哥啊!但问题是,身为外貌协会资深成员的叶孤城实在抵挡不了这种诱惑,无论如何也撇不开眼去。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的月­色­比昨夜更美,舞剑的人……也更美。

这舞剑的人换了,即便还是同一套剑舞,看起来却已大相庭径。如果说公孙大娘舞起剑来仿若神女降世,舞得那叫一个惊艳妖娆、眩美而迷人眼;那么这剑舞到了宫九手中,就当真得用“翩若游龙,矫若惊虹”来形容了。

宫九并没有故作女气,将这剑舞表现得柔美多情,反倒是不苟言笑,肃然起舞——只见他的眼神锐利而冷酷,双剑映着月光,杀气森寒,只听得剑啸破风,铮铮作响,恍若月下龙吟,憾人心神。

偏偏宫九还身姿矫健,于空中翻跃折转、游刃有余,白衣蹁跹,半分也不输于公孙大娘,反而平添了一种阳刚豪迈的气势,更是潇洒不羁,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没有了万道彩霞,却有皎皎的月光;没有了“乱花渐欲迷人眼”,却有“双剑蛟龙映月华”——叶孤城不得不叹息,素衣起舞的宫九远比身着七彩霓裳的公孙大娘更能令他心驰神迷,他欣赏着被宫九重新演绎的剑舞,不由自主地、脸上便微微有些发热,心也跳得快了许多……宫九绝对是个妖孽,不能怪他心智不坚。

至于这心智不坚的后果嘛……自有天边的一轮圆月来见证:夜半私语时,剑收而心动,衣带渐宽,良辰正待,云雨初起。

直到第二天清醒过来,叶孤城才想起昨晚他居然那样就被诱惑了……这可真是无语凝咽,本来再度恼羞成怒的剑圣还想狠抽变态一通好宣泄一下心情的,谁知宫九竟已换装完毕,从妆台旁回过头来,顶着公孙大娘的脸给叶孤城抛了个媚眼,然后就扭着腰出门去了——叶孤城顿时觉得他的胃又翻滚了起来,死宫九这肯定是故意恶心他……变态果然欠抽,下次一定要加倍讨回来!

60、更新更新 ...

眼看着叶孤城都已经走到他近前了,南王世子犹自没有回过神来,险些就要当众丢脸了——所幸的是,南王世子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分“善解人意”的“爱妾”,公孙氏。

只见这位艳光照人的世子爱妾公孙氏,先是俏皮地眨了眨眼,在南王世子微红的脸上扫了一圈,而后“她”挑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即就优雅地伸出了“她”那­嫩­白如玉的纤纤手指,轻轻地在南王世子的手臂上掐了一下:那动作自然无比,就仿佛是个调皮的女孩子在撒娇,又仿佛是娇俏的情人在调情,在这样的情境之下,竟没显出半点儿不妥和逾矩来,只会让人觉得这女子娇憨可爱……但却是立时就让南王世子猛地惊醒了过来,他连忙收回了心中的绮念,带着点儿掩饰地笑了起来,热情地说:“能迎城主大驾,本世子实在激动难当。”说着,南王世子一指正厅的方向,道:“城主请!”

叶孤城不言不语,只微微颔首,便径自迈步而行。南王世子本来是有心要和叶孤城并排而走的,谁知他的“爱妾”竟忽地就硬生生地Сhā.进了两人之间,还伸出手来挽住了南王世子的胳膊,笑得一脸柔顺。

南王世子稍微感到了一些不爽快,但他想到了刚刚的解围,又想到“公孙大娘”大约是为了保护他,这才顺了气、收了心,重新挂上了端正的淡笑,步入了大堂之中。

南王见得众人走了进来,已从主席之上站了起来,笑道:“能请得叶城主指导小儿习剑,当真是我南王府上下的荣幸。”说着他又看向南王世子,挂着一副慈父表情、和蔼地说:“得此名师,吾儿敢不用心?”

南王世子也顺势拱了拱手,对叶孤城说:“往后还请师父严厉管教,徒儿但无不从。”此时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明晃晃地盯着叶孤城瞧,与此同时,南王世子嘴里的好话也一句接一句地蹦了出来,简直是滔滔不绝。

其他人倒是没觉得南王世子这样的表现有什么不妥,毕竟在场的所有人基本都对叶孤城既敬仰又好奇,全将目光黏在了他的身上,就连南王也不例外。

叶孤城对于他成为了全场焦点一事也是毫无压力的——白云城主还有什么阵仗没见过呢?只见叶孤城淡定而无所谓地继续摆着高人的架子,时不时地点点头,算是回应南王世子的热情,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把眼前的人和事往心里放,只当是走个过场而已。反正叶孤城和南王世子的师徒之分也不过是虚有其名而已,他根本就不会去指导南王世子练剑的,再说了,他们也没那个时间了,叶孤城只会在南王府小住几天而已,再之后他们就要上京篡位了不是?

但是其余众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叶孤城也觉得无所谓,却不代表一直跟在南王世子身边、将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的“世子爱妾公孙氏”也会觉得无所谓。

这个南王世子在看着叶孤城的时候,不但眼睛里冒出了­色­光,还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多的“甜言蜜语”,怎么……这是嫌他的死期还不够近么?!

“公孙氏”瞅着南王世子那副灿烂而殷勤的笑脸,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却是忽地开口打断了南王世子的话,娇嗔道:“世子还在说些什么呢?怎么还不叫大家入席?人家可都快要饿晕了呢……”这般说着,“她”竟是直接就往南王世子的怀里倒去,还伸出了藕白的手臂勾住了世子的脖颈。

若然“公孙氏”真是南王世子的爱妾,“她”的这般作为就已大大地逾越了,但“她”此时的“真实身份”是脾气古怪的武林高人公孙大娘,这样做也就没什么了,南王父子俩难道还敢和她翻脸么?

再加上……对于假扮公孙大娘的宫九而言,他会在乎公孙大娘以及南王世子的脸面么?本来之前宫九看到他家阿城的“惊艳出场”,心情十分不错,是以他还算有那个闲心去给南王世子留点儿脸面的,然而令宫九没有想到的是,这南王世子可真是越发的­色­胆包天了,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着叶孤城发情,真让宫九恨不能把世子的脸狠狠地扔到地上去、再踩上两脚。

骤然生此变故,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南王世子一时间哑口无言,脸也涨得通红。

南王世子见叶孤城朝他淡淡地看了过来——这还是叶孤城今日里头一次正眼看他呢,可是……南王世子又看了看他怀里的那位千娇百媚的“爱妾”,他此时感觉简直就好像是突然吞了一只苍蝇一般:在仰慕的人面前丢脸,任何人都会觉得十分郁闷的。

不过南王世子恐怕不会想到,叶孤城才不是在看他呢,叶孤城其实是默默地看了宫九一眼,然后又默默地撇开了眼——真是伤眼啊,扮人妖扮得那么起劲,变态这是又荡漾了吧?难不成宫九还以为他倒进南王世子怀里就能让哥吃醋么?哼,哥才不会呢……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所幸宫九并不知道叶孤城的想法,否则非要狂笑三声不可——宫九这是看不惯南王世子觊觎他的心上人,才要故意膈应情敌的,可没有要让叶孤城和南王世子也变成情敌的意思……话说,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未免也太纠结了吧,果然乱吃飞醋是有害的。

且先不提飞醋什么的,如今毫无疑问的是,南王世子已然对“公孙大娘”心生不满了,却又不好当场发作,是以他只得尴尬地打着哈哈,说:“爱妾不懂事,还望城主莫怪,请城主入席,诸位还请入席!”

几个有眼­色­的王府客卿立时凑上来说了些好话,场中险些凝固的气氛终于又热络了起来,众人纷纷入席,叶孤城自然是坐了首席,世子便带着他的“爱妾”坐在近旁陪席。

晚宴终于开始了。

一排水葱一般的清丽美人儿端着美酒佳肴娉娉袅袅地步入了厅堂之中,不过她们相比于侍立于叶孤城身后、分站两排的那八个美艳且英姿飒爽的剑婢,容貌气度可就逊­色­了不止一星半点了。

对此,南王父子难免会感到有些难堪——婢女姬妾的才貌姿容也算是门面之一了,堂堂王府竟还比不了海外的一城之主,这未免也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所幸南王府还是有个人能够撑门面的——八剑婢纵然是光彩照人,但相比于坐在南王世子身边的、他那艳绝天下的爱妾公孙氏,又形同云泥之别了。

这世上最残酷的事,其实就是比较。就在方才,全场的目光还集中在叶孤城的身上,可当入席之后,叶孤城既冷漠又孤高还滴酒不沾,众人对他又敬又畏,自然就不敢叨扰了。于是绝代佳人公孙氏便成了新的焦点。

公孙大娘的皮相那确实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而且她作为南王府的篡位底牌之一,真实身份也是十分隐秘的。那些普通的王府客卿们只知道这位公孙氏是世子的新晋爱妾,而且她还要在不久之后进京为圣上献舞——知道她是绝顶高手的人,这天底下其实也没有几个,公孙大娘的低调比之九公子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在此次宴席之上,顶着公孙大娘皮相的宫九自是一改往常的低调作风,变得高调无比、大出风头——待得南王以主人的身份先饮了一杯酒,南王世子又敬了叶孤城三杯拜师酒后,宫九的表演就开始了。

只听“她”银铃般地笑了起来,就好似忽而便有轻灵的风吹入了大堂之中,吹起了众人的迷梦;而后“她”摇曳生姿地站了起来,那绝­色­的面容、盈盈的腰肢,勾得一众陪客们心里痒痒得很……如此这般的佳人,真是人间尤物啊,也难怪南王世子会对“她”宠爱至深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宫九端起了酒樽,笑吟吟地走到叶孤城身边,柔柔地说:“城主盛名,妾仰慕已久,方才失礼,仅以杯酒赔罪。”说罢便仰首一饮而尽,那动作是形容不出的妩媚多情,一丝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雪白的脖颈缓缓流入了透纱的前襟里,带出一道暧昧的春.­色­,引人遐思,场上立刻响起了各种咽口水的声音。

叶孤城忽地就有了一种无语凝咽的感觉,要不要这么入戏啊……变态的演技果然是逆天的,居然一点儿破绽都没有。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宫九的前胸,思维忽然就跑偏了——话说宫九的这个易容术还真有些意思,似乎还包含了伸缩骨骼、控制肌­肉­的功夫在内,只不知他这“傲人的双.峰”是怎么整出来的,难道是塞了馒头?但是看起来又不像,嗯,回去要问问宫九。

殊不知叶孤城的目光不过是多停留了一瞬罢了,就被一直在观察他的南王世子注意到了……南王世子顿时觉得他心里很不舒服,看向宫九的目光也甚是不善:公孙大娘和白云城主莫不该是仇人嘛,怎么她竟还想要去勾引白云城主么?真是荡.­妇­啊!不过叶城主喜欢的是男人,是男人啊……公孙大娘你个老女人就别想了。

是以待得宫九莲步亭亭地回到座位上时,就瞥到了南王世子含有怨气的眼神,紧接着南王世子也端着酒樽屁颠颠地跑过去给叶孤城敬酒去了。宫九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小样儿,还敢对本公子有怨气?他才真是满肚子的杀气呢。

说来也巧,宫九正自强压下心里的杀意呢,一股浓厚的杀机就锁定了这厅堂,下一刻,一群黑衣刺客就那么从天而降了。

一时间侍女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瓷器被砸烂的声音也随即响起,再然后就是刀剑相交、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那些王府客卿们毕竟也是武林中人,自然不可能­干­坐着,他们马上就奋起反击,同时大声喊起了“保护王爷世子”的口号。

宫九暗暗地看了南王一眼,见他毫不慌乱,还在偷偷观察叶孤城,心里就有了数。

而叶孤城呢,此时南王世子正好在他面前敬酒,他便随意地伸出手来扣住世子的肩胛,将他拉到了身后,“扔”进一群剑婢之中,再然后,十分淡定地拔剑。

那些刺客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简直不堪一击,霎时间有绚烂的剑光流闪回转,众人只来得及眨了眨眼,所有的黑衣刺客就俱已倒地身亡了,每个人的颈上都开了一个细小而极深的口子,尺寸分毫不差。

叶孤城的身影简直快得令人无从捕捉,只一闪而回间,一切就已结束了。

场中一时寂静无声,随即,南王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好!白云城主果然剑术通神,今日得见,实令本王钦佩万分!”

叶孤城只稍稍点头示意,依旧不发一言,但这时,再没有人会觉得叶孤城这样摆架子有什么不对的了——因为白云城主有那样的实力,便是理所应当。

至于南王世子,他如今激动得眼睛都微微泛红了,之前他被叶孤城“护在身后”,又见着了那样不可思议的华美剑光,当真是春.心萌动,一发不可收拾了。只听他语气中带着些颤抖,说:“多谢师父相救。”若是换了从前,让他喊叶孤城作师父,南王世子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的,觉得他是屈尊降贵了,只不过是为了大计委屈而已;可如今南王世子却觉得这么一个称呼拉近了他和叶孤城的关系,真是好极了。

见此情形,南王欣慰地暗想:吾儿果然不凡,明知这宴席上会有刺客出现,还能如此真情流露,果然能堪大任。

叶孤城淡淡地看了南王世子一眼,道:“不必。”要不要演得这么逼真啊,一个两个的演技都这么好,不愧是堂兄弟啊。

至于宫九……他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南王世子的身边,蓦地挽上了世子的手臂,双目含泪,比世子更加情真意切百倍、语调哽咽地说:“世子……妾方才可真是担心极了……”说着他看向叶孤城,情意绵绵地说:“城主此恩无以为报,惟愿……”

“以身相许?!”南王世子下意识地就这么把他的心里话给喊了出来,但随即南王世子就变了脸­色­:糟糕,刚刚他本就心神恍惚,又被“公孙大娘”一激,于是就口不择言了……这,这全怪公孙大娘啊!

南王世子此言一出,场中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很是古怪,当然也包括了南王。

叶孤城微微一怔,宫九已“咯咯咯”地轻笑了起来,一甩纱巾,捂嘴娇嗔道:“世子真会说笑,妾可是你的人啊,又怎能以身相许呢?惟愿此生福报尽归城主,世子可不要吃醋?妾这都是为了世子啊……”

吃醋你妹啊——叶孤城默默地想着;南王世子也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他此时的心声怕是难得地和叶孤城重合了。

至于宫九……他或许也吃醋了吧,因为他忽然想到,话说上辈子那什么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叶孤城和南王世子到底有没有一腿?

61、更新更新 ...

这场为白云城主接风洗尘的晚宴就这么盛大而隆重地开场,可最终却在各种试探、刺客以及某位世子爱妾的“胡搅蛮缠”下以一种令人牙疼的方式结束了。

南王总算还有那么几分老狐狸的样子,眼见着一地的尸体和菜肴混在一处、碎片共鲜血飞溅,竟还能气势不凡地笑了笑,很是豪迈地宣布散席,并没怎么失态……对此,叶孤城不禁想着:宫九他们家的狐狸血统看来还是有些靠谱的,难怪一个两个的都想着篡位呢。

至此,白云城主暂居南王府,侍随前来的剑婢们被安排在女眷的院子里,而南王世子为了“尊师重道”,便要亲自引导叶孤城往客房而去,宫九当然不可能不跟着,他还要“好好地保护”南王世子呢,不是么?

于是乎,这三个人就又凑在一堆了,气氛……着实算不上好,就连天边的月牙儿都被这种气氛纠结得直接藏进了云朵里。

南王世子真的是对公孙大娘不满极了,但他也算是从小在权谋算计的灌输下长大的,他思来想去,只能猜测公孙大娘之所以会做出这种种诡异的事情来,应该是怕他偏向叶孤城吧?

毕竟公孙大娘和叶孤城之间是有仇的,有此担忧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南王世子暗自咬牙想到:他不偏向叶孤城才奇怪了呢,至于公孙大娘嘛……待他登基之后肯定会立即为他亲爱的师父的那个倒霉的情人报仇、杀了这个讨厌的老女人的!哼,不过看在公孙大娘还算做了件好事,她用糖炒栗子解决掉了某个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白云城主的情人”,所以南王世子决定大发慈悲给她留个全尸。

殊不知宫九此时却是在反复回忆着前世里的蛛丝马迹:可惜上辈子他完全不知道叶孤城是这么的可爱,以至于那时的宫九都没有多关注他家阿城的事……这该死的南王世子到底和阿城有没有什么“互相吸引的地方”?上辈子叶孤城和南王世子的师徒关系可比这辈子的要亲密多了,他们之间真能发生些什么也说不定呢!

宫九这样想着,就不禁越想越多了:教人练剑的话不手把手是不行的,他家阿城又是个面冷心热的、还容易心软,而这个南王世子呢,长得还真是不赖……再想想上辈子叶孤城协助南王府篡位,这辈子则是相助于宫九——真是何等相似……呀呸!南王世子那个草包也能和天资纵横的九公子相提并论么?!思及此处,宫九心里的火苗“嗖”地一声就蹿了起来、蹿得老高,他看向南王世子的眼神里险些都要飞出刀子来了:我亲爱的堂弟……你死定了!

至于叶孤城,他倒是没发现南王世子的那点儿小春.心,一来他根本就没拿正眼看人家,因为没必要嘛,叶孤城早就在心里给南王世子打上了一个“死人”的标签了——宫九都把全盘的计划告诉叶孤城了,两相一对比,南王世子的那点儿段数在宫九面前实在是不够看啊,他不死谁死呢?二来,南王世子那微红的脸颊、发亮的眼神以及口不择言的“表白”,统统都被叶孤城归为了崇拜,白云城主走到哪里都不可能少了崇拜者,这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只不过……叶孤城瞥了一眼“甜甜蜜蜜”地挽着南王世子的宫九,要不要这么荡漾啊,不分时间地点人物就胡乱发情是不对的啊!

事实上这一次叶孤城还真是冤枉宫九了,发情的显然是另有其人,只见南王世子带路的速度越来越慢,好像恨不得永远都走不完这段从大堂到客房的路一样,他还频频地用极为热烈的目光去看叶孤城,于是在这一路之上连绵的灯笼串的幽幽映照下,宫九的笑容越发地扭曲了起来。

但毕竟,这段路不长,走着走着他们也就走到了客房前,南王世子在心底里稍稍遗憾了一会儿,然后就转过脸来看向叶孤城,还带着几分羞涩的笑意,说:“客房已至,师父远道而来,今夜还请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便来找师父学剑,不知可好?”

叶孤城本来是没打算教南王世子练剑的,但他想着或许南王世子所谓的“学剑”是另有“要事”相商吧,也就颔首表示同意了。再之后,叶孤城便径自走进了客房里,徒留下南王世子和宫九两人大眼瞪小眼着。

南王世子本是想和叶孤城多搭几句话的,奈何无果,他也只能再“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扇已然紧闭的房门,微有些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了,走了颇长一段路,都快走回世子的院子了,他才反应过来:公孙大娘这个老女人还在挽着他呢……­干­嘛呢这是,本世子对老女人半分兴趣都没有!

于是南王世子使劲抽了抽他的胳膊,勉强地笑道:“大娘……附近并无旁人,你我就不必再继续……这样了……”

宫九立时放开了南王世子,事实上他刚刚也有些走神了,不然……他才是真的对南王世子没兴趣呢。不过南王世子竟然还敢嫌弃他?宫九立时漾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娇滴滴地说:“世子……难道我不美吗?”

南王世子闻言,顿时就连眼角都抽搐了起来,只见他笑得极其难看地说:“大娘自是绝代佳人,但本世子却不敢对大娘稍有不敬之心。”老妖婆啊你……离本世子远点!

宫九“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世子放心,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世子……你是真的要向叶城主学剑么?”小白脸,离我家阿城远点!

南王世子道:“当然,自今日往后,叶城主就是本世子的师父了。”

宫九终于是收了笑,他看着南王世子,慢慢地说:“世子你可不要想岔了,那叶城主是受了我们的威胁,才不得已而来相助南王府的,他并没将世子当作弟子,世子也就莫要自作多情了罢,小心坏了大计。”自作多情的人都会死很惨的,懂不懂?

南王世子也严肃了起来,道:“多谢大娘提醒,不过白云城主是何等人物,他既已答应与南王府合作了,想必不会反悔,大娘你还是多多费心准备献舞一事,白云城主的事就不必多管了,本世子自会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宫九顿了顿,这才再次灿烂地笑了起来,说:“世子说得很是,那么自明日起我就不伴随世子左右了,还望世子多加小心。”小心你的小命,也没几天的光景了,哼。

南王世子这才觉得公孙大娘还是有那么一些识相的,遂笑道:“大娘的关切照顾,本世子铭感五内,终不敢忘。”总算是打发走了这个老妖婆啊。

于是宫九便和南王世子相视一笑,十分“友好”地告别了。

自白云城主入住南王府的第二天起,没有了宫九在一旁捣乱,叶孤城和南王世子的师徒关系当真可算是“一日千里”了——当然,这其实只是南王世子“一厢情愿”的想法。

在叶孤城看来,南王世子这娃儿虽然有些黏他,但分寸把握得还不错,也不算太烦人,而且看他的眼神总是亮晶晶的……倒是和叶孤城的那些堂弟妹们有点儿像,看来又是一个被哥的风采所折服了的娃儿。再加上南王世子他本来也就是宫九的堂弟嘛,所以叶孤城觉得他指导南王世子练练剑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况且这个可怜的世子……他的悲剧也不远了,就当是临终关怀好了,哥果然是个好人。

同是堂弟,叶孤城的堂弟们都是喜剧,宫九的堂弟却全是悲剧和惨剧,看来还是叶孤城这个堂兄当得称职呢。

而另一边厢,宫九这几天倒是挺忙的,毕竟上京之日近在眼前,实在是容不得半点儿纰漏,是以他当然要反复确认每个步骤,确保万无一失了。至于南王世子什么的……就暂且容他逍遥几日罢。

不过就在上京的前一天,待得宫九忙完了所有事,再回过头来关注南王府里的事时候,竟是看到……就在南王府的院子里,花树下,叶孤城正在指导南王世子练剑:光明正大的、手把手啊!

果然情敌这种东西是绝对不能放任不理的!

宫九强行忍住立时冲上去把南王世子拎起来扔走的冲动,一直憋气憋到了晚上,这才“嗖”地一声蹿进了叶孤城的房间里——本来嘛,就那么几天的时间,忍忍也就过了,所以这些天宫九都没和叶孤城“私相授受”,不过今天他实在是受了刺激,忍不了了。

是夜,一个黑影胆大包天地蹿上了叶孤城的床……迎接他的自然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宫九立时垮了脸,低声道:“阿城……这才几天时间,你就移情别恋,要与我刀剑相向了么?”

叶孤城这才看清楚这个黑影的样子,便收了剑,淡淡地问:“何事?”大半夜的搞夜袭还爬床,哥不拔剑才奇怪了。

宫九不说话,捧起叶孤城的脸就要吻下去……结果却是被狠狠地推开了,宫九觉得委屈极了,说:“为什么不让我亲近……阿城你太伤我的心了。”

叶孤城撇开眼,说:“你这幅模样,我不习惯。”变态宫九你顶着公孙大妈的脸来吻哥,哥没有把你踹下床都算给面子了好不。

宫九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他胸前的那“傲人的双.峰”,终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直接问道:“阿城,你对南王世子颇有好感么?”

叶孤城莫名其妙地说:“自然没有,何来此问?”好感什么的根本谈不上嘛。

宫九见叶孤城这副反应,终于是放下了大半的心,却还是认真地说:“他对你春.心萌动,阿九吃醋了,所以阿城你以后要离他远点,知道不。”就算只有一点点苗头,也要立刻掐灭才行。

叶孤城闻言,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道:“没有的事,你多想了。”你当人人都是你啊,这么荡漾。

宫九的眼睛转了两转,暗想既然他家阿城根本没往那方面想,那他­干­脆也别提这事了,就让南王世子单恋去吧,于是他撒着娇说:“总之我看不得你和旁人亲近,阿城你是我的。”说着他抱住了叶孤城,把脸埋在叶孤城的肩窝里蹭了蹭:宫九也知道他现在这张脸实在是断绝了他们继续某些有爱活动的可能­性­,最多只能搂搂抱抱了哎。

不过搂搂抱抱也有问题,叶孤城再次推开了宫九,默默地看着宫九的前胸,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怎么搞的?”这胸部也太逼真了吧,哥实在是不喜欢妹子啊。

宫九顺着叶孤城的目光,终于是明白了,他不由得轻笑了起来,朝叶孤城抛了个媚眼,软绵绵地说:“阿城想知道的话……摸一摸就是了……”

“……”

于是此次夜袭最终的结局是某位绝代佳人被白云城主扔到了床底下。

次日正午,南王府众人准备好了仪仗,诸事齐备,便浩浩荡荡地往京城去了。

这一次皇帝生辰,指名要见南王世子——自从南王发现皇帝和他儿子长得一模一样之后,就次次推脱,不让南王世子上京了,但这一次……当然是不同的,此次过后,无论结果如何,天下将再无南王世子。

62、更新更新 ...

除了白云城主遭到了好多次不为人知的夜袭之外,去往京城的一路之上当真可算得上是风平浪静了。没有什么不长眼的江湖莽汉会在这种时候跑出来劫道的,那不是找死么?南王府浩浩荡荡的队伍,前有鸣锣开路、侍卫执刀,后有高头大马、香车华轿,众人走了一月有余,才终于到了京城。

他们进京之后一路往禁宫而去,只见城门雄伟,皇宫庄重;待得参拜陛下,又见龙袍华美,御座高高在上——如此高下有别,也难怪古往今来数不清的人们都会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了。

不过说来也还真有些奇怪,皇室明明最重传承,总想着要开枝散叶,最好是百子千孙、福泽绵长。但如今天家的子息偏就稀薄得很,就算把嫡系的皇亲们全都聚在一起,也都还坐不满一个围桌。

果然孤家寡人这种说法,当真贴切。

话说先帝总算还有两个兄弟,正是南王和太平王。可现在的皇帝却是个独苗,且皇帝的两个叔叔也只各得了一个儿子,便是南王世子和太平王世子。而这堂兄弟三人都已过了弱冠之年,竟只有那个“传说中”一直病病蔫蔫的南王世子有了几个庶子,今上和太平王世子这么些年都是一无所出,这可真是急坏了不少老臣。

皇帝这些年倒是挺努力的,后宫的美女也进了不少,可就是没消息,于是他也不免要多想一些,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堂弟们身上。

每逢皇帝生辰,天下间仅有的两个宗室王爷:南王和太平王,自然都是要上京庆贺的。南王世子多年称病不至,皇帝竟连他这位堂弟的面都没见过,这也实在说不过去,再加上这一回还关乎到了“过继儿子承嗣”的大事,所以今年皇帝便趁着生辰的时机,特别下了旨,要见一见南王世子。

至于太平王世子嘛,那倒是每年都有上京面圣的。不过那个面圣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宫九,因他少年离家,多年不归,下落不明,太平王便找了人来暂替了他的身份。

这个太平王世子的替身生得平凡普通,又生­性­腼腆,在面圣的时候甚至会吓得浑身发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所以皇帝也就完全没兴趣和这么个弱­鸡­一样的堂弟说话了。再加上这个“太平王世子”虽也有妻妾,但太平王显然不可能让这个暂替的太平王世子生出儿女来,那他就更没什么用了,几乎都快被完全忽略了。

于是在今年皇帝的生辰宴上,南王世子便成了上至天子、下至群臣的关注焦点了。

但是当人们终于见到了南王世子之时,却只剩下了一种心情,那就是——失望。

太失望了,这么个脸­色­蜡黄、形容枯槁,看起来比皇帝还要老上的十岁的人就是南王世子么?看来他果然是身有痼疾,众人只能从南王世子的眉眼间依稀看出他和皇帝还是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的,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堂兄弟。只是大家都不禁在心底感慨了一番:这皇室的一众嫡系血脉竟已凋零至此了。

当然,皇帝对于这样的南王世子其实是很满意的,因为皇帝有心要过继南王世子的儿子,就不得不多提防一些,但当他见到了南王世子,这些提防就都变成了兄长的友善关怀了——对于没有威胁的人,皇帝是不会吝啬于表现一些“兄友弟恭”的。

因为此时宴席即将开始,皇帝便下令众太医准备得当,好在宴席结束之后去为南王世子诊治一二。

南王父子俩自然是颤颤巍巍地谢主隆恩了。事实上这也就是之前南王世子为何不敢进京的缘由,倘若他那与皇帝相似了九分的真正容貌被发现了,那南王世子必然只有死路一条。易容固然是个不错的办法,但只要太医们一把脉,他照样会露馅——因为南王世子并不是武林高手,寻常易容难以将他的容貌改变太多,只能稍稍修饰,除了装病别无他法。可装病的话他又做不到阻血逆筋、变换脉象,南王府更不可能买通所有的太医,所以只要南王世子上京了,暴露就是迟早的事。

因此或许真是天命所定,南王世子这辈子只能上京一次,即为篡位而来,也就不存在暴露不暴露的问题了。

在众人纷纷送礼恭贺了皇帝生辰之后,终于各自落座,也到了开宴的良辰。皇帝的生辰晚宴怎么可能会不丰富多彩呢?众臣当然知道皇帝喜欢“与民同乐”,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场上的气氛便热闹了起来,有醇厚的美酒、有珍馐佳肴、还有有不同风情的各­色­美人,在这样的光景里,自然少不了载歌载舞。

当先出场的是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儿,她们唱的是寓意吉祥的歌,跳的是欢快喜庆的舞。不过在场诸人没几个会用心去看这表演,他们或是阿谀奉承、蓄意讨好,或是默默无言、径自想东想西,抑或是趁机与旁座之人低声交谈、结交权贵——更遑论南王父子那一桌了,他们虽是在含笑应对着各路人马的敬酒和搭话,但他们的手心里其实早已紧张得捏出了汗来。

毕竟造反篡位这种事,一辈子那也只能经历一次,是无法事先排练的,非成即死。

南王父子就这么恍恍惚惚地,不知熬过了几个节目,才听得内侍总管尖利的声音远远传来——南王府公孙氏献艺……

场上嗡嗡絮絮的声音好似突然就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掐断了,统统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高台之上,因为那里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女人,一个极美的女人。

“恭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清越的声音就仿佛清泉一般沁入了所有人的心肝脾肺,将这酒席上的糜糜之气一扫而空。

溶溶月下,高台之上,这女子身着七彩霓裳,耀眼夺目,却是媚而不妖、艳而不俗,只会让人觉得——仿佛只有她,才能真正穿出这七彩霓裳的绚烂之美。

便连见惯了美人的皇帝也顿觉眼前一亮,他忽而灵光闪现,慢声长吟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至此,皇帝却是话语一转,笑问:“你亦复姓公孙,所献之艺又名剑舞,此中可有关联?”

美人微微一笑,恍如百花齐放,摄人心神,只见她薄­唇­轻启,淡笑道:“昔年献艺者正是先祖,公孙剑舞代代相传,只向明君舞,不为昏君戏。”

场中一时凝滞,却听皇帝大声笑道:“说得好,舞者有风骨,不愧是公孙!这么看来,今日朕有幸一观此舞,全因朕自登基以来,无有一天敢于怠慢国事之故了?”

美人凝眸敛笑,肃然而道:“陛下圣明,天下之福。”

皇帝听到这样的称赞,不禁心情极好,但他却忽然想起一事,便问:“既是公孙剑舞……你使剑?”

美人柔声道:“妾岂敢于御前露刃?当效仿先祖,以彩绸替之。”

皇帝这才放松了心神,背靠御座,笑道:“妙极,那你便开始罢。”话音方落,台下的乐师们就开始弹琴了。

淙淙的琴音仿若仙乐,高台上更有神女起舞,一时间,所有人的眼前都只剩下了那一个游转舞动的身影。

这真是形容不出的美,只看一次,就能让人顿生无憾之感。就连原本心神不属、紧张万分的南王父子俩也被这剑舞给吸引了,看得目眩神迷,完全移不开眼了。

南王世子甚至忍不住想着:没想到这个老妖婆跳起舞来竟是这样的美……其实之后留她一命也无不可啊,杀之实在可惜。

美之惑人,由此可见一斑。

事实上这剑舞没有了剑,便已少了几分英姿韵味,不过又多了几分柔媚温软,倒是更合这些沉入­色­相之中不可自拔的男人们的心意了。

正值圆月当空,乐音陡然拔高,美人腾空而起,只见“她”双手中的彩­色­长绸忽然间就碎成了千万片纷纷而落,飘散四方,仿佛这已成了一个七彩的世界,如梦似幻。

皇帝不由得高喊了一声“好”,但随即他的脸­色­就变了,因为有两道模糊的彩­色­影子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疾­射­而来,甚至还带起了破空之声——原来那正是彩绸的两只木制手柄,在绝顶高手的内力引动下,比刀还利、比剑还快!

那两道影子的来势正好阻断了皇帝的退路,此时此刻,堂堂天子竟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不过天子毕竟是天子,他的命总要比旁人的要贵重得多,所以下一刻,两个身怀武功且奋不顾身的内侍已扑了上来,以身护驾,血溅当场。

这场刺杀竟是失败了。

御林军们已团团围了上来,大内的第一高手,潇湘剑客魏子云暴喝道:“弓弩手准备,捉拿刺客公孙氏!”

但那绝­色­美人竟是不慌不忙地轻笑了一声,仿佛银铃作响,又如百灵轻唱,而后“她”便飘飘然地飞了起来,飞出了御林军的包围圈,简直如同奔月的仙子一般,眨眼间就站在了紫禁之巅上——只听“她”傲然笑道:“纵有万人,全是草包,能奈我何?哈哈哈哈!”笑声渺渺,这狂妄无比的“公孙氏”竟在千万人面前刺杀皇帝,随后又光明正大地在禁宫中奔逃而去!

这简直是将所有御林军的脸面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魏子云等人气得眼睛都红了,此时皇帝已开了口,只听他高声下令道:“立时封锁禁宫,魏子云率强弩手捉拿刺客,殷羡擒拿南王府上下等人随朕去殿内审问,丁敖看护其余人等回后殿安置!”

话毕,皇帝转身入殿,御林军则在几大首领的统帅下有条不紊地行动着——在此情形下还能这般冷静地发号施令、井井有条,皇帝着实不凡。

南王父子并几个随侍被一队御林军押解入殿,皇帝登台高坐,殿门缓缓关闭,将殿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外面是刀光剑影,护卫重重,那么里面……又是如何?

“南王府献艺者当场行刺,皇叔还有何话说?”

南王没有说话,殿内已然变故陡生……有一十三个黑衣人骤然间从房梁上跃下,悄无声息地解决了那一队御林军:显然,这十三人俱是高手,且早已埋伏在这殿内了。

皇帝眼神一沉,殷羡已挺身护在皇帝身前,怒道:“大胆南王,竟敢再三犯驾?!”之前公孙氏献舞竟只是为了引开大队的御林军,而真正的刺客,却原来就在这殿里。

南王笑道:“犯驾一次是死,两次三次……说不定反而能活。”说话间他猛一挥手,十三个高手已朝皇帝扑了过去,殷羡上前迎战,明显寡不敌众。

然而皇帝却丝毫不显慌张,只听“格”的一声响,殿内的四根大柱上忽有暗门滑开,在同一时间里闪出了四个人来。

这四个人的身高均不及二尺,身材容貌、装饰打扮,全都一模一样。尤其是他们的脸,小眼睛、大鼻子、凸头瘪嘴,显得说不出的滑稽可笑。可是他们手里的剑,却一点也不可笑。一尺七寸长的剑,碧光闪动,寒气逼人,三个人用双剑,一个人用单剑,七柄剑凌空一闪,就像是满天星雨缤纷。

这四个人就是鱼家四兄弟,当他们联手施展出家传的飞鱼七星剑阵时,天下间能破他们一阵的人,还当真没有几个。

鱼家四兄弟一出,南王的十三个高手很快就成为了十三具尸体。

剑光照亮了皇帝的脸,皇帝寒声说:“斩。”七柄剑光华流窜,星芒闪动,立刻就笼罩了南王父子。可南王居然面­色­不变,南王世子已低喝道:“破。”

这—声出口,眨眼间,一道剑光斜斜刺来,一如惊芒掣电,又如长虹惊天。满目都是剑光交错,但只听得“叮,叮,叮,叮”四声响,剑光忽然就全都不见了。

唯一还有光的,只剩下一柄剑。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这柄剑当然不是鱼家兄弟的剑,鱼家兄弟的剑,都已断了;而鱼家兄弟的人,都已死了。

这柄剑在一个白衣人手里,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傲气逼人,甚至比剑气还逼人。这里是皇宫,皇帝就在他面前。可是这个人,好像连皇帝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皇帝定定地看着这一切,忽而就说:“叶孤城?”

叶孤城平静地看着皇帝,应道:“正是。”他终于还是来造反了,在月圆之夜的紫禁城里……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明明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造反的。

皇帝又说:“天外飞仙,一剑破七星,果然是好剑法。”叶孤城淡淡颔首:“自然。”

皇帝顿了顿,终于缓缓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63、更新更新 ...

叶孤城仍旧是神情淡然地看着皇帝,心里却不由得失笑:皇帝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颇有歧义”的话啊,这真的不是在调戏他么?不过哥从的不是贼,而是是变态啊——话说,皇帝真该庆幸变态不在这里吧。

无论皇帝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不是调戏叶孤城,听到的人显然不都能像叶孤城那么淡定——比如说南王世子,他猛地涨红了脸,往前大跨了两步,恶狠狠地说:“成王败寇!这皇位你已坐得够久,也该换个人来坐坐了!”皇帝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敢调戏白云城主,就连南王世子也不能忍啊!

叶孤城还在默默地想着:南王世子和皇帝一样都是悲剧的娃儿,有什么好激动的……还有,你抢了哥的台词了……就听得南王世子陡然唤道:“王安!”

“奴婢在。”一个脸皱得好像掬花一般的老太监从殿后的耳房里走了出来,他的手上竟还捧着一件龙袍。

皇帝看着王安,寒声道:“原来是你这奴才!竟敢与南王府里应外合谋朝篡位……朕自东宫之时便倚你为心腹,你便是这样回报朕的么?”

老太监王安却不看皇帝,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其它,他权当没听到皇帝的话,而他那昏花的老眼,则只定定地看着他手上的龙袍:袍­色­明黄,披领及袖俱石青、片金缘,绣文两肩,列十二章,间以五­色­云,领前后正龙各—,左右及交襟处行龙各一,袖端正龙各一,下幅八宝立水裙左右开——这便是皇帝的龙袍,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势,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帝能穿。可那老太监却是径自将龙袍捧到了南王世子跟前,谄媚地笑道:“请皇上更衣。”

南王世子满意地笑了笑,竟是当场就将他的外衣脱了下来,换上了龙袍。

皇帝见此情形,一时间怒极反笑,说:“你以为只要穿上了这龙袍你便是皇帝了么?笑话!天下臣民绝不会认你,你始终只是逆贼!”

南王世子微微摇了摇头,叹道:“殿内暗藏刺客,南王世子为表清白,挺身护驾而亡故,朕心甚哀。惟以上奉其父、下养其子以念此恩。”他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从颈脖处向上掀起了一层薄薄的易容物,露出了他那张与皇帝几无二致的脸孔。

到了这时,皇帝终于变了脸­色­,他已经明白了这是怎样的一个­阴­谋——没有谋逆、也没有篡位,有的只是一场刺杀,以致南王世子护驾身亡……但事实上,死的是真正的皇帝,而南王世子则将从此顶替他成为九五至尊!

皇帝的背后已全是冷汗,心也仿佛掉进了无底洞一般,他虽已强自镇定,但表情上还是泄露了一丝惊惶——淡定旁观的叶孤城见此情形,毫无诚意地在心底为皇帝默哀了一小会儿:其实这个皇帝还算可以的,至少他比南王世子要强多了,只可惜这两个悲催娃儿还有一个变态的堂兄弟……所以悲剧和惨剧那都是没奈何的。

南王世子当然不可能预知他的惨剧,此时此刻正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最为得意的关头,只见他悠然地将他的外袍和易容物都递给王安,冷冷一笑,说道:“待得南王世子亡故后,就由你去给他换装。”

王安一脸荣幸至极的表情,无比恭敬地躬身说道:“奴婢谨遵圣命!”

微微颔首示意后,南王世子便再度看向了叶孤城,语气中带着憧憬和期盼,说:“如此便有劳师父了。”

戏唱到这里,也差不多要告一段落了,叶孤城漠然地看着面­色­苍白的皇帝,皇帝也看着叶孤城,既无奈又绝望地说:“朕受命于天,尔等竟敢妄动?”他自知难以幸免,只能最后虚张声势一把,再无他法了。

听到皇帝说的话,南王世子表情一滞,他或许还真的生出了些许怯意;但叶孤城当然是敢的,皇权在他心里本来就没有多么崇高,更别提什么“受命于天”了,所以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出剑收剑,就了结了这一场篡位的重头戏。

人总是免不了一死的,无论是皇帝还是乞丐,也无论命贵命贱,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皇帝死了,死在叶孤城的剑下。

南王世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了。王安走了上去,颤抖着手,开始给死去的皇帝换上南王世子的装束和易容,南王则亲力亲为,将殿内的尸体恰当地挪动了一番……唯有叶孤城,他依旧神情冷淡地站着,白衣如雪,不染尘埃,仿佛此时他眼前正在发生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弑君篡位的惊天大事。

不多时,南王父子并王安三人就把这大殿内都布置好了,南王世子立时激动难耐地坐上了龙椅,满足得不能自已。

叶孤城这才淡淡地说:“此事既成,你我约定已毕。解药何在?”虽然叶孤城十分清楚本来就没有什么解药,但形式还是要走的。

南王世子怔了怔,挤出了一抹笑意,道:“这……师父不必心急,等……”他话还没说完,殿外就传进来了一句中气十足的话:“启奏陛下,逆贼公孙氏已然伏诛,请容微臣魏子云入内详禀!”

南王世子见叶孤城面­色­骤变,暗道不妙,连忙解释道:“解药早在南王府中,我立时让人取来……”

殊不知叶孤城才不是为了什么子虚乌有的解药呢,他是一时之间被这个约定之外的突发状况给整懵了,就连握剑的手心里都沁出了汗来:公孙氏伏诛……那宫九呢?变态应该不会­阴­沟里翻船的吧,那就真的玩大了!

思及此处,叶孤城已无心再和南王世子多说什么了,他立时施展轻功飘进了殿后的耳房,然后又破窗而出,按照既定的路线左拐右拐了一番后,便隐入一条暗道潜出宫去了。

而此时大殿之内,南王世子犹自盯着耳房的方向默默出神,倒是南王冷笑道:“叶孤城绝对留不得,吾儿正好下令御林军杀之。”

南王世子闻言,心里便对南王生出了一些不满来,这故而与叶孤城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南王世子现在是皇帝了——做了皇帝的人,难道还愿意听别人的话么?就算那个发号施令的人是他爹,那也不行。

是以南王世子避而不应,只令王安打开殿门,魏子云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却见到满地的尸体,其中还包括了他的好兄弟殷羡,顿时大惊,连下跪请安都忘了,就问出了口:“这……陛下,这是怎么一回事?”毕竟他从前也是个江湖中人,脾气比较急,对皇帝也算不得太恭敬。

皇帝知道魏子云的忠心,当然不会和他太计较,但南王世子不同啊,他本来就因为叶孤城和南王憋了气,如今更是不满,强自压下后,便淡淡地说:“殿内另有刺客,南王世子并殷羡等人护驾身亡……”说着他一拍御座扶手,站了起来,肃然下令道:“魏子云,朕命你立时捉拿太平王并其世子等人,押入天牢,择日审讯!”

既然“南王世子”都已护驾身亡了,那么此次的刺客事件自然就变成了太平王府的黑锅了——谁来背黑锅,本来就不在于真相,只在于……皇帝让谁背,谁就得背着,谁叫他是皇帝呢。

而另一边厢,叶孤城一路急赶,匆匆忙忙地来到了早和宫九约定好的地方,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人,一袭白衣,独立月下,叶孤城顿时就安了心,这才放慢了脚步走过去。

宫九察觉有人,转过头来,见是叶孤城,也松了一口气,笑道:“虽是安排缜密、计划顺利,我却还是心神不定,只有此时见到了你,方觉心安。”说着他走上前去握住叶孤城的手,柔声问:“阿城,你是不是也会为我担忧?”

叶孤城脸颊微热,却是暗想:变态又­肉­麻了,真让人顶不住啊……不过哥才不会担心变态呢……想是这样想,叶孤城还是问:“事有变故?”

宫九微微颔首道:“魏子云那群人追得我太紧,不好脱身,幸而之前准备周全,有人接应,便把公孙的尸体扔出去挡箭了。”叶孤城了然,想了想,又问:“后计可有影响?”

宫九笑道:“没事,我已安排了内应去处理首尾,不会留下破绽的。”叶孤城这才点头说:“既如此,我们出发去寻陆小凤?”

“不急,”宫九收敛了笑意,说:“我们还要在京城里多耽搁一两日,以观此事会否有变,正好趁此机会,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叶孤城不解地看着宫九,但他心里已隐隐有了猜测。可宫九却偏要卖个关子,他笑嘻嘻地抱住了叶孤城,凑近他的耳边,暧昧地说:“不过那也不急……现在最急的事情是……我想你了……”

“……”

月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了。皇帝生辰之夜连遇刺客之事,自然在京中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宫里的御林军统领们难辞其咎,皇帝怒斥了他们一番,竟是撸掉了不少心腹,就连从前圣上面前的红人魏子云也被责令闭门思过,果然是帝心难测,直令不少人都心有戚戚。

而皇帝遇刺一事据说是太平王谋划的,还意图嫁祸南王,可最终南王世子护驾身死,这才揭破了这场­阴­谋。太平王父子俩已被关押进了天牢,等候皇帝处置了。

这种皇室内部的“自相残杀”事件向来最为江湖中人所津津乐道了,关于那天晚上的各种传言很快就散播了开来。

然而此时,把守严密的天牢深处,竟有两个白衣人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去见皇帝已严令不准任何人探视的太平王父子。谁让天牢的守卫们俸禄太低呢?只要是钱能办到的事,对宫九而言那就都是小事。

这才不过一夜的光景,太平王就憔悴了不少——向来行事低调、闲云野鹤的他莫名其妙地就被牵扯进了刺杀皇帝这种大祸事里,还会有什么好结果么?不过生为皇室中人,命不由己这种事太平王也早就看开了。

然而太平王还是免不了有些庆幸,庆幸他那个多年来毫无音讯的逆子下落不明,就连女儿也早就被带走了,那么就算是太平王府真要被判个全家抄斩,与他陪葬的也只是一个假儿子罢了——想到这里,太平王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个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太平王世子”,他的儿子才不会像这个家伙一样无能呢。

太平王真正的儿子自然不会是无能的,宫九默默看了看眼前这低矮­阴­暗的牢房,随即伸出手去轻轻一捏,就把那门上的铁锁给直接捏断了,然后他缓缓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太平王听到开门的声音,先是怔了怔,他还以为是这么快就有人来提审他了,可当太平王看到了宫九,就如同晴天里降下一个霹雳,直接就把他给劈晕了,只能呆呆地喃喃道:“你……你是……”

宫九细细地打量着太平王——比之他记忆中的那个父王,太平王实在已老了许多。但听到了太平王的话,宫九还是忍不住嘲讽地反问道:“怎么,你连我都认不出了么?”

太平王猛地站了起来,一边跳脚一边怒道:“你个逆子,还知道回来……”可说到这里,他顿时脸­色­大变,急忙说:“你既已走了这么多年,又何必现在回来?你快走罢,走得越远越好——”太平王指着墙角的那个人,续道:“他才是我的儿子,你赶紧走罢。”

那个“太平王世子”虽是胆小懦弱,却也不傻,他听到这里,自然就明白了宫九的身份,他立时张开嘴,大声地喊了起来:“我不是太平王世子!真正的世子就在这里,别杀我,放我走……”他喊着喊着,起身就向牢门外冲去。

太平王顿时大急,连连示意宫九离开,宫九不慌不忙,只继续看着太平王,见他神情真挚,确实是焦虑忧心得很,宫九也不禁觉得心中微暖。

至于那个“太平王世子”嘛,还没等他冲到牢门边,就有一道白练似的剑光闪过,他的喊声戛然而止,人也扑倒在地,喉间汩汩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转眼间就没了声息。

叶孤城也走进了这窄小的牢房里,静静地站着。

太平王根本没能反应过来,他此时的感觉就好像是脑子里突然被塞进了一团乱麻一般,只能怔怔然地看着他多年未见的儿子。宫九却是悠悠然地笑了起来,他牵起叶孤城的手,走到太平王面前,说:“其实我今天来,只是想让你见见他,叶孤城,我心之所系……毕竟你还是我的父亲。”

叶孤城不说话,却觉得有些脸热,这是见公爹呢还是岳父呢还是公爹呢……

即使太平王从不涉足江湖,却也听说过白云城主的鼎鼎大名,他的眼睛蓦地瞪大了,看了看叶孤城,再看向宫九,颤声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九傲然笑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我也有所爱的人了。不过我却不会像你一样,那么窝囊,连心爱的人也护不住?!”

太平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长叹了一声,道:“其实我也猜到了,你放着世子不做却要离家出走,是不是知道了你母妃的事。”他苦笑了起来,接着说道:“你说得对,我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确实无能……”而后他又看了看叶孤城,终于既哀伤又慨然地说:“你们的事我知道了,总之我从来也管不了你的事,一切就都随你喜欢吧。反正我如今犯了刺杀皇帝的大罪,怕是命不久矣……你还能回来见我一面,也算有心了。”

叶孤城忽然就觉得太平王有些可怜,宫九大约也有所触动,他微微撇开了脸,说:“放心吧,你死不了。刺杀皇帝的是南王父子……至于你,应该很快就能当个悠闲享乐的太上皇了。”

“……”太平王闻言,默然了半晌,也不再问宫九具体的隐秘和­阴­谋了,只笑叹道:“原来如此,我和阿媛的儿子果然不凡……福哥儿,那父王就静候你的佳音了。”

噗!叶孤城险些笑喷了:福哥儿……这个世界貌似继玄幻、惊悚和争霸之后又宅斗了……

“……”宫九感觉到叶孤城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不禁无奈地想着:老家伙肯定是故意的,不愧是我爹嘛,这么快就反扳一局了。

不过总不能让老家伙太得意,宫九这样想,便一脸平静地点头道:“太平王世子已畏罪自尽,皇帝迫于宗室压力,定不至于处斩你这个叔父的。”说着他自负地笑了起来,道:“你就安心地养老去罢,等我再回京城之日,便是我登基为帝之时。”

64、更新更新 ...

皇帝生辰之夜遇刺事件的最终结论是南王世子护驾身亡,而太平王世子则是认罪自尽了——南王和太平王这两位老王爷都是一样的老泪纵横、悲痛万分,但不同的是,南王借此步入朝堂、开始执掌大权,而太平王则被软禁于京郊某宅院内颐养天年、混吃等死了。皇帝依旧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位皇叔,但是天下的臣民们都明白,这已代表了太平王未来的生活……其实也就是那样了。

不过南王倒是“异军突起”,从一个闲散王爷一跃而飞,不但他的孙子们直接就被皇帝接进了宫去,就连南王府的原班人马,也被一股脑地宣调入京,委以重任了。

闹得沸沸扬扬的刺客事件就此落下了帷幕,但这结局也实在由不得某些有心人不多想:当今圣上本来就只得两个堂弟,这回竟是­干­脆利落地死了个­干­净……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道道,只是纯粹的巧合,恐怕没几个人会相信。

不过不相信又如何?那是皇帝他们家的事,普通人也就看个热闹而已。

陆小凤也是看热闹的其中一人,但他忘了,热闹很多时候都不是那么好看的,况且……陆小凤他也不是普通人。

此时的陆小凤正在酒馆里喝酒,悠悠闲闲的。几个月前他被发怒的薛冰扫地出了神针山庄的大门,就被卷入了银钩赌坊的一系列事件中去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陆小凤方才解决掉了银钩赌坊的事,难得清闲了下来。在这次事件中,陆小凤与迷雾一般的玉罗刹打了个交道,最终归还了罗刹牌,也明白了其实他这一次只是给玉罗刹当了枪使——究其根本,这一切的麻烦事都是玉罗刹自己搞出来的:假儿子身亡、罗刹牌流落江湖,以及玉罗刹的诈死,都是为了借机剪除西方魔教内的一些不安分的家伙。

思及此处,陆小凤不禁有些哑然失笑: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爱惹麻烦的名气太大了么,怎么这么多人都要来利用他?先是霍休、金九龄,后来又是玉罗刹……唉,陆小凤摇了摇头,一口就喝­干­了杯中的酒,然后就一杯接一杯,一杯再一杯……就好像他是想要借酒消愁一般。

不过事实上,乐观的陆小凤很快就想通了,他根本没必要自寻烦恼,因为事实证明他所做的事都还是有意义的——至少使真相大白于天下了,不是么?人生在世,只求一个问心无愧而已。

陆小凤当然是问心无愧了,而且他破了好几个大案,名气越来越大,这自然意味着他的麻烦也会越来越多的——这不,说麻烦,麻烦就到了。

叶孤城站在陆小凤的面前,淡淡地看着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拔剑,但陆小凤已经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因为叶孤城的眼神已足以让他坐立不安了。陆小凤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叶城主……你这是所为何来啊?”

叶孤城平平淡淡地说:“找你。”

陆小凤不解地眨了眨眼,就乍然发现这酒馆里的其他人不知何时已全部消失不见了,他笑得更无奈了,说:“宫九也来了吧,你们两位那么大的本事,却要一起来找我,实在是让我有种背后发毛的感觉……”他的话音刚落,酒馆后门的门帘便被撩起,宫九走了出来。

陆小凤见了宫九,实在有些吃惊,因为此时的宫九双目通红、形容憔悴,一点儿也不像原来的那个强大而骄傲的九公子了。陆小凤瞅了瞅叶孤城,­干­笑着说:“啊哈哈,该不会是两位吵架了吧,如果只是当个和事老的话,我自认还是比较在行的……”

宫九并不回应那­干­巴巴的打趣,而是走到陆小凤的面前,十分直接地说:“陆小凤,我有事要找你帮忙。”此时陆小凤才发现,就连宫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嘶哑……看来事情不小啊!

一时间陆小凤只觉得他背后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大红披风,抖抖索索地说:“要我帮……帮什么忙?”继玉罗刹之后,居然连宫九和叶孤城都要来找他“帮忙”了,陆小凤的心里“咯噔咯噔”地响了个没完没了。

宫九盯着陆小凤,严肃地说:“我不是在开玩笑,这可是杀家灭族的大事,若是你无意帮忙,只要摇摇头,我立刻就走,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就当我们从来都不认识。”

陆小凤听得眉心一跳,宫九这人常常很不严肃,那时的他总会令人感到无语或是发笑;但当宫九一旦严肃起来……给人的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陆小凤猜测宫九怕是遇上了一个极大的麻烦,其实他是真的不想再惹麻烦了,可宫九是他陆小凤的朋友,之前宫九也帮过他的忙,这拒绝也实在说不出口,于是陆小凤只能叹息着说道:“宫九,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大不了我拼了这条命来帮你!”

宫九定定地看了陆小凤一会儿,终于是微微地笑了,认真地说:“陆小凤,你果然够朋友,就凭你这句话,我便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默默旁观的叶孤城对此表示无语:还一辈子的好朋友呢,是好好地利用陆小凤一辈子吧……变态果然是不厚道的。

听了宫九的话,陆小凤也愉悦地笑了起来,爽快地说:“我这人缺点不少,但最大的优点就是够朋友,说吧,出了什么事?难道就连你和叶城主加在一起也解决不了?”

宫九不答,而是指了指酒馆的后院,道:“进去说,有美酒。”

宫九当然是了解陆小凤的,要和他谈事情,怎么能不准备美酒和好菜?不多时,他们三人便在院子里围坐了一桌,酒已斟满、菜亦上齐,轻柔的风一阵阵地吹过,将那些环绕四周的凝重氛围带走了不少。

陆小凤端起酒杯来撮了一小口,笑叹道:“好酒啊好酒,相比之下,方才我在大堂喝的那些都是酒糟吧!这酒馆老板不厚道啊!”很显然,这酒馆的幕后老板就是宫九,陆小凤说这句话,是不是一语双关?毕竟,陆小凤也不是傻子,又怎么可能会喜欢去做冤大头呢?谁都懂得拍着胸脯说义气,可事到临头,是真出力还是假出力,那也是要分情况的。

不管陆小凤是不是一语双关,宫九权当没听到,他一仰头就喝尽了一杯酒,而后苦涩笑道:“陆小凤,若我死了,你就喝不到这么好的酒了。”

陆小凤心里一沉,故意打了个哈哈,说:“你和叶城主联手,天下间有谁能敌?九兄你可不要来耍我。”

宫九直直地看向陆小凤,说:“皇帝。”

“哈?”陆小凤有些反应不过来,宫九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陆兄并没有听错,就是皇帝要杀我。”

陆小凤闻言,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皱眉沉思了片刻,这才斟酌着说:“你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能得罪皇帝?”说着他又苦笑了起来,道:“陆某虽然朋友不少,功夫也还过得去,可我也不是天上的神仙,你要是真惹得皇帝老儿生了气,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问题是我什么也没做。”宫九淡淡地说:“日前我去了一趟飞仙岛,回来就听闻……太平王世子密谋刺杀皇帝,已认罪自尽了。”

陆小凤莫名其妙地说:“原来是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啊,人已死了,案子都结了,跟你又有什么关联呢?”

“怎么会没有关联?”宫九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嘲,道:“我就是太平王世子。”

陆小凤瞠目结舌地看着宫九,宫九叹了一口气,解释道:“陆小凤,我才是真正的太平王世子,只是我年少之时不甘于留在王府之中做个无所事事的纨绔,所以便离家出走、闯荡江湖了……至于王府中的那个世子,不过是我的替身而已。”

陆小凤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却是强自镇定地问:“然后?”

宫九的表情淡淡的、却罕见地带了几分哀意,他幽幽地说:“还有什么然后呢?然后就是皇帝生辰,我的替身死了,而我的父王也被软禁了……”

“这段时间里,你真的什么也没做?”陆小凤垂下眼,盯着手里的酒杯,问。

“没有。”宫九笃定地说,不过他看了叶孤城一眼,却是补充了一句:“倒也不能说没有,只是我这段时间做的事,跟皇帝半分关联也没有。”

陆小凤抬起眼,和宫九眼对眼,问道:“哦?可以说说是什么事吗?”

宫九淡然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不过是去了一趟飞仙岛,做了白云城主的夫人罢了。”

叶孤城觉得他憋笑憋得肚子都痛了,宫九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这效果……看看陆小凤吧,他的下巴都快掉了,磕磕巴巴地说:“啊哈……什么?!城主夫人……叶城主……”陆小凤呆呆地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淡然颔首,说:“是。”

陆小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算消化了这个“劲爆”的消息,然后他点了点头,看着宫九,说:“我明白了……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的真实身份也并未泄露,­干­脆你从此就与叶城主携手、一并逍遥江湖,这样不好么?还要我来帮什么忙呢?”

宫九收敛了笑意,冷冷地说:“你认为我不该讨回公道?”说着他眸光微带黯然,续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从未离开王府,那枉死的人岂不就是我了?”

陆小凤叹息了一声,说:“自古以来皇室血脉自相残杀的事还少么?皇帝既然都这样子……把太平王世子和南王世子给一举解决了个­干­净,你再想讨什么公道岂不也是枉然?”就算这刺杀一事是皇帝安排的,故意用来解决他的两个堂弟,但谁让他是皇帝呢?对此,陆小凤也没什么好办法。

宫九叹息道:“或许你说得对,总之我的父王也只是被软禁而未丧命,我再多做计较似乎也很没必要……”

陆小凤连连点头,劝道:“九兄,我明白你现在一定很不好受,但事已至此……”

“不,”宫九打断了陆小凤,说:“如果真是遭了皇帝的忌惮,他要除掉我,我无话可说。总之我也没死,从此自在江湖、逍遥一世,此事也就了结了。可是,这件事却并没有这么简单!”

“哦?”陆小凤目光一凝,说:“愿闻其详。”

宫九半眯了眼,冷笑道:“我父王软禁之地把守严密,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到了一张纸条……我只一看,就全明白了。”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被揉得皱兮兮的纸条,展开来递到了陆小凤的眼前。

陆小凤定睛一看,脸­色­立变,浑身上下亦是冷汗涔涔——只见纸条上字迹潦草,写着:吾儿小心,南王世子之容貌与皇帝一般无二!

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好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里,一直下沉……他死死地盯着宫九,问:“你的意思是……”

宫九摇了摇头,说:“我没什么意思,不过之前你办绣花大盗的案子,是见过南王世子的,他是不是和皇帝长得一样,去京城一看便知。”

陆小凤沉默着不说话,宫九又说:“你和公孙大娘不也是朋友么?”

陆小凤心里一跳,问道:“公孙大娘……缘何会牵扯其中,还丧了命?我自西陲而归,对此当真是一无所知。”

宫九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小凤,说:“其它的事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上回阿城本是要与公孙大娘比剑的,最终却……”

叶孤城淡淡地续道:“最终我不战而逃,与阿九同归飞仙岛。”

阿城和阿九什么的……陆小凤大力地揉了揉他那抽搐不止的嘴角,又掩饰­性­地摸了摸他的小胡子,这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说:“叶城主……你怎么可能不战而逃?”叶孤城会在和人约定比剑之前不战而逃?这简直就如同西门吹雪说他自己不练剑了一般可笑啊!

一堆不可思议的事情搅在一起,几乎要把陆小凤的脑子都给搅晕了。

只听宫九语气冷冽地说:“因为我事先已收到了消息,公孙大娘借了南王府的强弩侍卫,若阿城依约而去,后果显而易见……我又怎么可能让他去赴约?”

陆小凤听到这里,心中仿佛有灵光一闪,一堆乱麻一样的线索好像逐渐就连在了一起:公孙大娘、南王府、皇帝……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秘?陆小凤忽然就有了一种隐约的感觉——这或许是他一生之中所遇到的最大的­阴­谋!

沉思了半晌之后,陆小凤终于长舒一口气,对宫九说:“前因后果我已知悉,我会仔细查探,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的……”说着他潇洒地笑了笑,说:“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若能得个明白,我就是死了也值啦!”

宫九“哈哈”一笑,与陆小凤双掌相击,道:“是极,此事萦绕心中,只会令我终生不安,不过有陆兄相助,想必真相一定不会远的……倘若最后当真捅破了天,我们便共赴黄泉一游,又算得了什么?!”

陆小凤心中豪气顿生,点了点头,说:“无论如何,我总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65、更新更新 ...

公道确实常在人心,不过公道是不是就是真相呢?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无论是皇帝突然赋予南王大权,还是南王府整个儿地搬到了京城,都透露出了种种的不寻常之处。

即便陆小凤对宫九的话并不全信,但仅仅从这番诡异的朝堂变化中,陆小凤也能看得出……皇帝不同了。

皇帝究竟为什么不同了,是经历了刺杀而致­性­格有变,还是根本就已换了一个人?

这可真是一件惊天动地、杀家灭族的大案。但陆小凤会在乎么?他本来就是个飘萍浪子,无家无族,所以,他在乎的只有真相。

不过陆小凤虽是个浪子,却不代表他现在还是个单身汉,因为他的身边一直长期跟随着一个不离不弃、神出鬼没的沙曼……

沙曼无疑是个美丽而聪明的女人,而且她还具备了一个最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坚韧和果决。别看沙曼外表娇滴滴的,一旦她认准了一个目标,就轻易不言弃,而且沙曼做起事情来也是­干­脆利落的,这种特质……真是别人想学都学不来的。

自从宫九把沙曼“送给”了陆小凤之后,沙曼与宫九的关系就变得若有若无了起来——或许可以这样说,那就是沙曼被宫九放养了。

宫九当然知道沙曼这个女人不简单,放在自己身边有危险,­干­脆放她出去“祸害”陆小凤算了。况且在将沙曼送给陆小凤之前,宫九就向沙曼仔细地解释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沙曼从此以后就算是半个自由人了,如果她想去追求幸福,宫九不会拦她;但沙曼也明白,在那之前,她得先把欠宫九的人情给还完了——因为宫九既不喜欢欠别人,却也更不能容忍别人欠了他的。

其实沙曼对于宫九这样的做法是非常满意的,还颇有一些感激。毕竟沙曼原本只是个流落青楼的小女孩,若非她“眼光独到”地黏上了宫九,宫九又让人教了她不少本事,还“大方地”放她出来历练,那么沙曼想要从麻雀变成凤凰……那路可就长了。

而如今呢,经过一系列的事,沙曼已然脱胎换骨,且自信满满了:以她的智慧和美貌,未来一定是掌握在她自己手里的。因为沙曼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是不能完全依靠男人的,只有自己的本事和能力,才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至于男人,那是用来掌控的:能握在手里当然好,要是握不住,不还有很多其它的男人么?

现在沙曼的目标自然是陆小凤,在她找到更合适的人之前,是肯定不会放掉这个男人的——沙曼已经基本摸清了陆小凤的脾气和习惯,像陆小凤这种“只要女人不踩他底线,他就不会对女人出手”、外加怜香惜玉、爱花护花的浪子,其实就是女人最好掌控的一种男人,没有之一。

当然,在沙曼自行总结的“沙曼宝典”里,已然把宫九排在了“女人最难左右的男人”中的第一位:宫九不但武力强大,还财势滔天,加之他心狠手辣,善于利用别人,且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更严重的是,宫九喜欢的是男人,所以女人还是自动自觉地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于是沙曼其实已经为她的未来做好规划了,待得这次皇室的事情一了,她就彻底自由了。

不过陆小凤才刚刚和宫九叶孤城两人告别,就迎面遇上了沙曼,他可真是连小胡子都快抖掉了,只能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说:“沙曼……这次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沙曼当然不可能说是宫九给她传递了消息,虽然每次陆小凤尝试甩掉沙曼均告失败都有宫九无形的推动,但这种心照不宣的事……说出来也就没意思了,是以沙曼银铃一般地笑了起来,说:“哪里的酒最香,陆小凤就在那里。我要找你还不简单么?”

陆小凤垮了脸,苦哈哈地说:“我可真服了你了,姑­奶­­奶­,好吧,既然你来都来了,我们就一起查案去吧。”说来陆小凤对沙曼的感觉还真是复杂得很:他知道沙曼和宫九肯定有联系,但是想在陆小凤的身边安Сhā人手……会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么?陆小凤虽然是来者不拒、却同时也是来者不惧的。

陆小凤自有他的一份­精­明在,否则他早就变成死­鸡­了,哪儿还能活得这么好?不过宫九也是很了解陆小凤的,这也是托他活了两辈子的福,宫九当然知道,恰恰好好,沙曼就是专克陆小凤的那一种女人。

其实沙曼也是克宫九的,所以宫九才不想和她多纠缠。

沙曼很知道分寸,绝不会去踩陆小凤的底线,也不乱打听,她只在恰当的时候表现她的智慧和能力,给予陆小凤一定的帮助,却也不会妄自尊大地想要去影响甚至是误导陆小凤。然而殊不知很多时候,这样的女人反倒是对男人影响最大的——因为有一种无声无息的影响,就叫做潜移默化。

陆小凤不算信任沙曼,但沙曼该体贴的时候很温柔,该调皮的时候又很娇俏,该聪明的时候很细心,该勇敢的时候又很果决,实在是正对陆小凤的胃口,久而久之就有些离不开了。

所以沙曼顺理成章地和陆小凤一起查案去了,这一次的“案子”,可当真是不容疏忽的——无论是对于陆小凤、沙曼,还是对于宫九来说,都一样。

宫九已经为陆小凤铺好了一条通往真相的路:不过这条路非但不是康庄大道,反而是荆棘遍布、危机重重的——反正陆小凤不就喜欢冒险么,那就让他冒险去罢,路走得太顺,只怕陆小凤反而要多生怀疑了。

不过宫九当然也不可能不留后手,陆小凤查“真假皇帝”的案子只是宫九造反大业中其中的一步罢了,这个案子本来就存在,皇帝也确实是假的,之所以要让陆小凤来查,无非是因为陆小凤的名气大啊:这几年时间里,他先是破了天下第一富人霍休的­阴­谋,又灭了原为六扇门总捕头的绣花大盗金九龄,接着还搀和了江湖中最神秘的西方魔教的事……那么接下来由陆小凤来揭破皇室的“偷梁换柱”大案,岂不就是最顺理成章不过的事了?天下人都会乐意相信一个声名赫赫的破案高手的结论的。

但是想要撬动皇位也不是单凭一个真相就可以的,事实上宫九还得暗中联络一些重臣和将军们共同推动此事,所以宫九和陆小凤其实是各有各的忙法。

不过……在那之前,宫九和叶孤城却是要去一趟万梅山庄找西门吹雪:为什么要找他呢?因为宫九得拜托西门吹雪来保护陆小凤,毕竟陆小凤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南王那边也是有不少势力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叫陆小凤给南王他们解决掉了,宫九还真的很难再去找一个像他这样的破案高手了。

可是西门吹雪也只是一个人,难道他就不会和陆小凤一起被解决掉么?

且莫忘了,西门吹雪的背后还有一个“爱子成狂”的玉罗刹呢,西方魔教的能量有多大,宫九可是从来都不敢有半分低估的。

然而西门吹雪会愿意出手吗?他向来只会杀人而不会护人,让他去保护陆小凤……这能行吗?

万梅山庄依旧还是那个万梅山庄,宫九和叶孤城的携手而至再度给万梅山庄带来了好一番热闹。

此时的西门吹雪还是那个白衣如雪的剑客,不过无论是宫九还是叶孤城都能感觉到,西门吹雪比之从前已多了很多人情味了。

就好像是温柔的暖风吹融了坚冰,便连西门吹雪的气势也柔和了许多。

没有了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决战,西门吹雪终于是没有变成那个不似凡人的剑神,但这却并不代表他的剑道就成不了了——如今的西门吹雪神光内敛、周身剑意圆转如意,显然是已经悟出了他自己的剑道。

看来无论是绝情道还是有情道,终究是殊途同归。西门吹雪注定会成为处于武道巅峰的强者之一,命定如此,不因外物而移。

西门吹雪看了一眼十指相扣的宫九和叶孤城,极浅地笑道:“看来两位好事已成,却是欠我一杯喜酒。”然后便示意同往院中亭内一聚。

这样的西门吹雪真让叶孤城大是好奇,不过叶孤城对西门吹雪感兴趣,明显让宫九不那么爽快,于是宫九便笑眯眯地说:“我和阿城……日前匆忙并未大办,将来若有机会,绝不会忘了庄主的这杯喜酒的。倒是前段时间我本听闻万梅山庄将有喜事,我还专门备了一份大礼,最终却又不了了之,当真是可惜哪。”

叶孤城狠狠地捏了一把宫九的手:死变态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刺激西门吹雪很有趣么?

不过西门吹雪倒是很坦然地说:“我与孙姑娘缘分有欠,是以无谓强求。”

宫九笑得更欢乐了,道:“据说孙姑娘离开万梅山庄之时,庄主曾允诺会为她办一件事?”

西门吹雪的眼神锐利了起来,冷冷地扫过宫九,说:“此言何意?”他的人情味是多了点儿,却不代表西门吹雪就好惹了。

宫九和善地笑着说:“庄主暂请稍安,只是日前我以三个条件向孙姑娘换取了庄主的这个承诺,不知庄主可否践约?”

西门吹雪瞥了叶孤城一眼,淡然道:“何事?”

“陆小凤正在京城查案,十分危险,我希望他活着。”宫九认真而严肃地说。

西门吹雪自然答应了宫九,不过他还是说出了 “我只会杀人,而不懂护人,若有人要杀陆小凤,我便杀之”这样的话来,宫九对于这个结果满意万分。

事实上西门吹雪虽然答应要帮孙秀青做一件事,但宫九也不敢利用这个约定做得太过分,毕竟他并不想得罪西门吹雪以及他背后的玉罗刹,所以这个条件当真可算是皆大欢喜了——陆小凤本来就是西门吹雪的好朋友,有了人情味的西门吹雪自然也不想看到陆小凤出事的。

但是一直和宫九在一起,亲眼所见了一切、知晓前因后果的叶孤城却当真是对宫九的不厚道程度有了一个深刻的理解:宫九才没有用三个条件和孙秀青交易呢,他只是送了孙秀青一座大宅院、几处丰厚的产业,然后又告诉了孙秀青一个内.幕消息,就送走了一面欢喜一面义愤填膺的孙姑娘,顺利地得到了西门吹雪的允诺。

那么关键就是,那个内.幕消息究竟是什么呢?

原来,宫九直接就用他和叶孤城相亲相爱的例子,向孙秀青暗示了玉罗刹对他的亲生儿子西门吹雪有“不轨之心”——宫九这样一引导,当真让孙秀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如果玉罗刹不是对西门吹雪有那种意思,­干­嘛总要锲而不舍地破坏她和西门吹雪的姻缘呢?甚至还用假死这种过分的方式来试探西门吹雪……把各种细节想了一遍,最后“恍然大悟”的孙秀青咬牙切齿不已,她在得知了陆小凤有危险之后,便十分大方地“出让”了西门吹雪的承诺——孙秀青的想法就是:与其让玉罗刹那个可恶的家伙“­阴­谋得逞”,还不如让西门吹雪去和陆小凤在一起呢!

于是乎,孙秀青姑娘的思想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被宫九带歪了。每每想到这一番内.幕,叶孤城都打从心底里佩服宫九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胡诌能力,顺便还要暗自大笑三声。

让西门吹雪去保护陆小凤的这件事,宫九和叶孤城、孙秀青以及西门吹雪都觉得皆大欢喜,却不代表玉罗刹也会这样想。这不,手牵着手的宫九和叶孤城才走出万梅山庄不远呢,就迎面遇上了等待多时的玉罗刹。

只听玉罗刹冷笑了一声,说:“九公子好大的架子,这还没有登基为帝呢,就来指使本座的儿子做事了吗?!”

宫九也笑了笑,温和地说:“就算是皇帝,也指使不动西方魔教的少教主啊,玉教主这是多虑了。”说着他话锋一转,续道:“说起来,玉教主倒还应该感谢本公子呢,此番事了,西门庄主与孙秀青姑娘就当真没有半分关联了,再加上孙姑娘出让约定于我的行为,也算是亲手斩断了西门庄主对她的那丝情谊,怎么难道玉教主对此……不感到高兴么?”

玉罗刹微微眯起眼,死死地盯着宫九,良久才说:“好一个算无遗策的九公子,本座之前当真是小瞧了你。”他顿了一会儿,看了看叶孤城,又对宫九说道:“事到如今,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了。”

宫九淡淡颔首道:“确实如此。”他知道玉罗刹的言外之意是想和他“单独”谈谈,但宫九当然不可能松开叶孤城的手,所以他毫无动作。

玉罗刹见状,语带嘲讽地笑道:“怎么,九公子担心本座对你不利?还要叶城主随身护驾么?”

宫九坦然自若地回应道:“不错,本公子虽然自负,却不敢说于武道一途能够胜过玉教主。”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傲然说道:“然而此番我与白云城主携手同心,放眼天下间,还真没什么人能动得了我们。”

叶孤城赞许地看了宫九一眼:这话霸气,哥很喜欢。

眼见着玉罗刹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宫九却是乘胜追击,反将一局,说:“正巧前方不远处就有本公子的一处暗舵,玉教主,不如我们入内详谈?倘若玉教主担心本公子谋害于你,倒也可以去把西门庄主叫出来,贴身保护于你,本公子便在此敬候佳音。”玉罗刹,你就羡慕嫉妒吧,阿城愿意陪着阿九,西门吹雪可不一定愿意陪你呢。

66、更新更新 ...

玉罗刹当然不可能去把西门吹雪喊出来,宫九敢把秘密都告诉叶孤城,玉罗刹却还对西门吹雪有着许多保留……这真是一件无奈又可悲的事,所以玉罗刹只能忿然拂袖,转移了话题,说:“九公子果然不凡,这暗舵都开到万梅山庄来了。”

宫九又恢复了温温和和的笑容,说:“岂敢?只是因为我家阿城与西门庄主份属知己,为了方便他们时常小聚论剑,我才在这附近置办了一处庄子,玉教主可有兴趣一观?”

听到这里,叶孤城跑神地想着:按宫九这么说来,应该把这个庄子划在哥的名下才对嘛……

玉罗刹“哼”了一声,假笑道:“那就有劳九公子带路了。”虽说他是不可能胜过宫九和叶孤城联手的,但玉罗刹也有那个自信:只要他想走,这天下间没有谁能留得住他。

再说了,此时宫九正值谋夺皇位的要紧关头,他会在这种时候去得罪显然是“不好惹”的玉罗刹么?

那当然是没有必要的,宫九把玉罗刹请到了一处僻静雅致的小院里,一路上的态度要多好有多好,笑容要多和煦有多和煦,仿佛之前故意刺激玉罗刹的那个恶劣的家伙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三人于院内亭中坐定,泡茶斟茶,不多时便茶香弥漫,却只有叶孤城很自在地喝着茶,宫九和玉罗刹这一老一少两只狐狸正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就算茶再好,他们也无心去喝。

静默了良久,玉罗刹才似笑非笑地说:“九公子好谋略,这借刀杀人和李代桃僵之计用得是炉火纯青,可真叫本座敬佩不已。”

以西方魔教的能耐,一番调查后再加上他的推断,玉罗刹便对宫九的计划知晓了大半,虽然有些后知后觉,但还不算太晚,毕竟宫九这还没登基呢,什么变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玉罗刹想起之前宫九从他手里“敲诈”走的那个码头……这一次怎么能不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宫九当然知道玉罗刹的意思,他难得想要谦虚一下,便笑道:“雕虫小技而已,教主过誉了。”叶孤城默默地瞥了宫九一眼:这家伙,连谦虚都不会……玉罗刹肯定认为他在说反话呢。

果不其然,玉罗刹闻言便沉了脸,说:“九公子的计谋虽妙,可这其中环环相扣,若有一步不慎……后果就是天翻地覆,九公子若不想谈些有用的,那本座可就走了。”

宫九见状,­干­脆就本­性­毕露,只见他淡定地端起茶杯来浅饮了一口,淡淡笑道:“玉教主想和我谈什么呢?难道玉教主有心逐鹿天下么?”

玉罗刹虽然知道宫九的计划,但如果他真来破坏,大不了宫九就光明正大地扯起大旗来,替天行道、起兵造反也就是了,反正南王世子是不可能坐稳皇位的,宫九之所以要弄出这么一个连环计,只是不想让天下大乱而已——但如果真要乱了起来,宫九也是不怕的,只因他已然大势所趋,夺位更是水到渠成。

“逐鹿?”玉罗刹冷笑道:“我西方魔教可没有九公子的气派,更不会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玉罗刹其实也不想搅得天下大乱,那样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可能平添许多麻烦。

宫九笑眯眯地说:“西方魔教早在暗中掌控了西域十六国,权势之盛比之中原皇帝也不差几分了。玉教主,其实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这不是很好么?”说着他话锋一转,感慨道:“日前玉教主忙于教务,而本公子也耽于家事——短短时间内,西域和中原竟都是天翻地覆,这可真是巧啊!”

玉罗刹闻言一顿,随即哈哈大笑道:“不错,西域小国换几个国主那不过是我教内务而已……”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宫九,说:“同样的,中原的花花江山换个皇帝,那也是九公子的家事,我们果然是不该有什么冲突的。”

宫九满意地点了点头,诚恳说道:“我们非但没有冲突,反而还能互利互惠。玉教主,待本公子事成之后,中原与西域大可结为友邦、互通有无,更能联手共抗草原蛮族,岂不美哉?”

玉罗刹淡淡地说:“这些事大可等新皇登基后再谈,如今还为时过早。”空口白话谁不会说,不给点实际的好处,玉罗刹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说来玉罗刹还真有些后悔,他前段时间去忙银钩赌坊的事,以至于错过了宫九的“偷梁换柱”大计,否则肯定能捞到更多的好处……只能说,宫九这时机选得好啊。

宫九知道玉罗刹这是想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来,可宫九是个大方的人么?他除了对叶孤城大方以外,对别人,那从来都是宫九去扒别人的皮,哪里轮得到别人来扒他的皮了。

于是宫九便故作大方地说:“如此,本公子就给玉教主一个承诺——于我有生之年,绝不进犯西域。”

玉罗刹眼神一厉,冷然道:“九公子不觉得这大话说得太可笑了么?”中原多少代皇帝都拿不下西域,宫九这还不是皇帝呢,就敢吹这么大的牛皮?小心给吹破了!

宫九傲然说道:“玉教主年长于本公子近三十载,待得本公子春秋鼎盛之际,国势日隆,到时兵锋所向……谁能阻我?”

玉罗刹忿然说道:“难道本座没有子孙么?”

宫九淡然道:“西门庄主无心俗物,这一点玉教主应该比我更清楚。至于孙子嘛……原本孙姑娘倒是有可能给你生一个的,如今且不知还要再等几年?”

玉罗刹一噎,心里不禁有些失落——于一方霸主而言,还有什么能比“后继无人”更悲哀的呢?但玉罗刹可不愿在宫九面前示弱,他故意看了叶孤城一眼,嘲讽道:“那九公子的继承人又在哪里呢?”

叶孤城手一紧,险些没把茶杯捏碎了:哥又躺枪了……

宫九握着叶孤城的那只手也微微收紧了,只听他淡笑道:“如今的后宫里不就有好几个了么?等到本公子有需要的时候,选一个资质最好的也就是了。”老狐狸,又来玩挑拨离间?!

玉罗刹哂笑道:“哈哈,你是说草包南王世子那几个庶子么?杀其父而留其子,我不信以你的心­性­,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来。”

若说宫九做了皇帝以后会愿意为了叶孤城而绝嗣,那玉罗刹是绝对不信的——哼,宫九之前的话让玉罗刹很不爽,既然他捞不到好处,­干­脆就给他们添些堵:就算宫九和叶孤城的感情再好,等到了宫九娶妻生子的时候,叶孤城还能这么淡定么?

以后的事都还说不准,但宫九如今却是很淡定,总之他是不会松口给玉罗刹好处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个老狐狸一定会狮子大开口,所以宫九反诘道:“一群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小崽子,当然是谁养的就和谁亲,教什么就是什么了。怎么,玉教主当初没想过这个问题么?”玉罗刹送走西门吹雪的时候,恐怕也想不到他的儿子会变成一个剑痴吧。

眼见战火又烧回到了自己身上,玉罗刹一时间哑口无言,心里暗叹道:小狐狸口牙忒利,别说扒皮了,就是想从他身上拔根毛恐怕都难,­干­脆就此作罢,来日方长嘛。

于是玉罗刹便说:“也罢,你我各执一词,已不必多言。祝愿九公子马到功成,本座敬候佳音,只是莫忘了你之前的承诺。”

宫九举杯示意,笑道:“好说,本公子向来说一不二。且以茶代酒,敬玉教主一杯。”

玉罗刹撇了撇嘴,起身就要离开,孰料宫九忽然添了一句:“敢问玉教主认不认识阿媛?”

一时间满场俱静。

玉罗刹转过身来,定定地看了宫九一会儿,笑了,笑得大有深意,说:“你猜到了?”

叶孤城微微瞪大了眼,他现在完全是云里雾里:猜到什么?宫九可从来没和他说过啊……阿媛不是宫九他娘么?难道宫九是玉罗刹的私生子?叶孤城瞬间脑补了一场跨越了二十多年时光的狗血大剧——玉罗刹,你还记得二十年前太平王府的阿媛吗?

宫九顿时双眼微眯,笑得杀机毕露,说:“看来,论老谋深算,本公子真是远远不及玉教主呢……”

玉罗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称赞,说:“你的大管家去了飞仙岛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所以我想你大概是知道了。”

宫九的脸­色­很白,笑容很灿烂,却是轻轻地、温柔地说:“竟能­操­纵了我十几年,真是太了不起了……”

是谁­操­纵了宫九十几年?穆叔?玉罗刹?还是……另有其人?

玉罗刹笑了笑,说:“是啊,我也很佩服他,能瞒过你这么长时间,我都自叹弗如。”

宫九顿了顿,十分温柔地说:“那么,我要他的命,玉教主有没有指教?”

玉罗刹随意地摇头说道:“我也不过是在十几二十年前和他见过几次,彼此约定各不­干­涉罢了,如今你我既已有了新的约定,你要怎么对付他,自然就与我无关了。”说着,他又不禁叹息地笑道:“他若是早知道你的能耐,恐怕……”

宫九自负地笑了,打断了玉罗刹的话,说:“若我无此能耐,他也不会找上我……不是么?”

玉罗刹看着宫九,若有所指地说:“那他一定是捏住了你的把柄,否则又怎敢养虎为患、玩火自焚?”

宫九半眯了眼,懒洋洋地说:“把柄?我会怕么?”这么说着,宫九歪了头靠在叶孤城的肩上,笑道:“我与阿城联手,这天下有谁杀不得?”

玉罗刹沉默了片刻,终于笑道:“你说的很是,那本座就告辞了。”

“玉教主……好走不送。”

玉罗刹施展出他那神鬼莫测的轻功,很快就化作了一个灰影,渐渐淡去了。事实上玉罗刹也不想再和宫九多打交道了——每一次都拗不过这只小狐狸,老狐狸觉得有些挫败啊。

唉,其实……如果宫九真是他玉罗刹的儿子,那倒也是不错的呢。阿雪虽然也很好,但奈何却对权势半点儿也没兴趣呢……玉罗刹真的觉得好无奈。

宫九才没兴趣去做玉罗刹的儿子呢,倒是叶孤城拍了拍宫九的头,问:“怎么回事?”变态居然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他,这可是不对的啊,必须要从实招来!

宫九蹭了蹭叶孤城,这才长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本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之前只是诓他而已,却没想到还真把大鱼给钓了出来。”

叶孤城示意宫九说下去,宫九理了理思绪,说:“穆叔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他的身后怎么可能没有人?单说换脸这件事,一个人怎么可能给自己换脸呢?换脸可不像易容那么简单,必然需要别人­操­刀的——这幕后之人的换脸之术能瞒过我十几年,是谁有这么厉害?”

“玉罗刹?”

“我原本也有些怀疑是他,”宫九说:“先母既是西域之人,西域又在西方魔教的掌控之下,她当年能成为太平王妃,背后难道会没有推手吗?”

叶孤城闻言,不禁有些悚然而惊:这样说来还真是……说不定宫九他娘还有那个“穆叔”原本就都是西方魔教的人呢!

“不过按玉罗刹方才所言,并不是他。”宫九撇了撇嘴,说:“二十多年前,玉罗刹也才刚建立西方魔教不久,当时西域纷乱、势力庞杂,应该是有另外一个人……一个和他实力相当的人,玉罗刹将基业放在西域,而那人则有心逐鹿中原,所以他们才会彼此约定,互不­干­涉。”

叶孤城点头赞同:玉罗刹也不是神,他既要定鼎西方魔教、掌控西域,还要暗中建立万梅山庄养儿子,若说他还能分心来布置一盘逐鹿中原的棋局,就连宫九都是其中的一颗棋子……那也实在是太夸张了。想到这里,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叶孤城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还能是谁呢?”宫九悠悠地笑了起来,说:“自然是我亲爱的师父……”

“你师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叶孤城真是好奇极了——这才是真正的终极反派啊!

宫九凑了过去在叶孤城的脸上轻吻了一下,笑眯眯地说:“不管他从前是个怎样的人,将来……他只会是个死人。”

67.

叶孤城对于这种预料之外的挑战还是很感兴趣的,宫九的师父究竟有多厉害?需要叶孤城和宫九联手对付的敌人……究竟已达到了一个怎样的高度?真是想想都叫人热血沸腾。

不过叶孤城还是严肃认真地对宫九说:“切莫掉以轻心。”似乎有一条定理是这样说的:反派都会在最后关头失败……到底谁是反派,这是一个问题。诚然宫九他师父是个终极反派,但从本质上来讲,其实宫九和叶孤城也都是反派啊,真正的正派主角是陆小凤啊,难道他们两个反派加在一起就能负负得正了?还是小心点好,­阴­沟里翻船什么的最悲剧了。

宫九闻言笑眯了眼,暧昧地说:“为了不让阿城担心,我也会很小心的。”

眼见着变态又荡漾了,对此已经颇有经验的叶孤城果断地转移话题,说:“接下来我们要往何处去?”

宫九一把抱住叶孤城,动情地说:“如今时日尚早,那些事情待会儿再说……不如我们先……”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竟是直接就伸手去解叶孤城的衣带了。

叶孤城对此表示十分无语:变态荡漾起来果然是没下限的,他们现在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亭子里好吧……于是叶孤城一把抓住宫九不老实的手,淡定地说:“回房去。”

“没事……外面风景好,又没有别人……”宫九低低地笑了起来,抽出手来一挥,就把石桌上的茶壶茶杯都给扫落在地,摔得脆响,然后宫九搂着叶孤城腰,就把他压在了石桌上,开始脱衣服。

“……”叶孤城默默地想着:要不要这么饥渴啊变态……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本来都打算“破罐子破摔”的叶孤城忽而目光一凝,他猛地推开宫九,翻身而起——叶孤城才草草地拢上了外衣,院子中间就已多出了一个人来。

原来是去而复返的玉罗刹。

一时间,院子里的杀气几乎要凝成了实质。

衣衫不整的宫九怒极反笑,说:“玉教主大驾回返……不知还有何指教?”眼见着叶孤城的脸已经冷得都可以掉下冰渣子来了,宫九明白之后他恐怕要“茹素”好一段时间了,这都怪玉罗刹啊!

玉罗刹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打量了叶孤城一番,这才看向宫九,笑得一脸古怪,说:“本座并无意打扰你们两位的雅兴,只是忽然想起一事……说来九公子你刚刚是不是在诓我?”

宫九一脸菜­色­,恶狠狠地说:“是又如何?”

玉罗刹显然十分愉悦——他终于坑了这个小狐狸一次了,这可真是报应来得快啊!啧啧,光看叶孤城那脸黑的,就知道宫九惨了,哈哈,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呢!

但是玉罗刹也不想被宫九和叶孤城联手追杀,于是他便很严肃而且认真地说道:“看来你的心机能力都远胜于那个老家伙……多年未有联系,本座也不知他是不是还着吴明这个名字,总之那人极不善于组建势力,所以只能藏于幕后,把主意打在掌控傀儡之上。

“噢,”宫九笑得很假,咬牙切齿地说:“这些事……本公子也知道,怎敢劳烦玉教主来回跑一趟?”

玉罗刹挑了挑眉,故作淡然地说:“本座只是一番好心,想要提醒九公子,那吴明虽然不善于组建势力,但他的武学造诣却是你我都及不上的——这便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道理了。”

宫九顿了顿,这才勉强承了玉罗刹的情,说:“既如此,那就多谢玉教主的提醒了。”老狐狸会这么好心?他才不信呢,分明是来坏他好事、找他晦气的!

不过……吴明那个老头子真有那么厉害?绝顶高手的实力基本都在伯仲之间,一对一地碰上往往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可玉罗刹却对吴明用了“及不上”这三个字,难道吴明的武功还能比他们高出一截去?总不至于那老东西已经达到了下一个境界吧……眨眼之间,宫九的脑海中就转过了好些念头。

眼看着宫九若有所思,玉罗刹便趁机挂上了一副关心后辈的好前辈表情,说:“那本座就放心了,告辞。”说罢他就化作灰影消失了。

叶孤城正自心里愤愤然,怎么看都觉得玉罗刹这次消失的速度比之方才要更快一些,隐约还带着一种“逃”的感觉,于是叶孤城更觉得憋闷了。

是以不论吴明有多厉害,于宫九而言那都不是当务之急,至于当务之急嘛……宫九转而看向叶孤城,讪笑着说:“这个……阿城……刚才他……我们……”

叶孤城冷笑道:“你方才说,此处没有别人?!”

宫九顿时耷拉了脑袋,认错道:“我错了阿城……玉罗刹的轻功实在是了得,我一时不察,也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说着宫九就掏出了软鞭递上,腆着脸说:“不然阿城你……”

不等宫九说出“抽我”两个字,叶孤城就一把推开变态,拂袖而去了:虽然哥很想狂抽变态一顿没错,不过抽了他之后肯定是……哥才不会上当呢!哼!

徒留宫九萧瑟地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想着:玉罗刹……本公子一定会努力撮合西门吹雪和陆小凤的,保管让你一辈子也抱不上孙子!

此时远在京城查案、查得步步惊心的陆小凤还不知道他的“贞­操­”已经被他的天字第一号“大损友”九公子给提前预支了——不过身为花心浪子表率的陆小凤……还存在“贞­操­”这种东西么?

放过“贞­操­”的事暂且不谈,对于此时的陆小凤来说,如何保住他的小命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话说陆小凤到达京城的消息“不知怎地”就传到了某些“心中有鬼”的人的耳朵里,于是乎陆小凤至此就过上了三天一小杀、五天一大杀的“痛快生活”。

不过陆小凤是什么人?前路越难走,他反而越有­干­劲——这才是天下第一查案高手的风范哪。

天下第一查案高手是随随便便就能当上的么?显然不是,当今世上也唯有陆小凤一个人堪当此称号,只因他有一个别人拍马也赶不上的巨大优势:那就是朋友多啊。

纵使陆小凤的很多朋友都不怎么靠谱,甚至还经常在背后­阴­他,但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还是对的,况且也不是每个朋友都会­阴­陆小凤的,比如说京城的地头蛇、城北道上最有权势的李燕北李爷,那还是个很讲义气的好汉子、好朋友。

有了朋友的帮忙,陆小凤很快就在京城打开了局面,将查案的事业进展得蒸蒸日上,绝对没有辜负他的第一号损友、不厚道之神的九公子的殷切希望。

再之后,陆小凤联系上了近来处境十分不好、情绪无比低迷的魏子云:这个曾经的御林军统领、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如今已经彻底地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和倚重,被赶回家养老去了——可是魏子云如今正值盛年,功夫放在江湖里也是排的上号的一流高手,他作为御林军统领,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竟只得了这么一个结果,这对魏子云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但是尽管如此,魏子云却依旧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宫里出现了刺客,本来就是他这个统领的错,所以他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他自己……或许还该怪那个“认罪自尽的太平王世子”,直到陆小凤找上了他。

在经过了一番试探和反试探之后,陆小凤和魏子云成为了朋友。陆小凤是个愿意相信朋友、而且永远不会对朋友失去希望的人,所以即使冒了极大的风险,陆小凤也还是把这个惊天大案的始末告诉了魏子云。

一开始魏子云当然是被震惊得头皮发麻、冷汗直流的,但当他仔细回忆了那夜的情况之后,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些让他十分不愿意相信的真相:他所效忠的那个皇帝,或许是真的不在了。

魏子云的亲身经历,无疑给陆小凤提供了更多的线索。而魏子云也做出了决定,就算他拼了­性­命不要,也是要为皇帝报仇、以报知遇之恩的:于是陆小凤的查案队伍就又壮大几分。

有了魏子云的帮助和提醒,陆小凤终于决定直接对一切疑点的中心——南王府下手。

近来南王府实在是颇为嚣张,单从表面来看就已大有问题了。自刺杀事件之后,南王举家从东南搬到了京城来,新的南王府就坐落在皇宫附近,气势恢宏、气象万千,那气派,比之皇帝的宫室都不差几分了。

然而通过查探,陆小凤很快就发现,南王府上下不但换了许多新面孔,还偷偷地关押了一批人,更陆陆续续地将那些人混进天牢的死囚中处决掉了。

对于这种重大的疑点和线索,陆小凤当然不会放过。于是再经过一系列的设计和安排,甚至就连沙曼都混进了正在大招新人的南王府里做了几天侍女后,陆小凤终于历经艰难险阻地救下了一个南王府准备在暗中处理掉的人——其实本来他们是救了好几个人的,但是在众多高手、甚至包括了强弩侍卫们的一路追杀中,也只有“运气最好”的那个人能够活下来告诉陆小凤“真相”了。

这个活下来的幸运者,是个中年女人。

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脸,带着些病态的蜡黄,还有二流的武功……这个女人就是那种站在人群中绝对会被淹没的路人甲乙丙丁的典型代表。

所幸陆小凤对待女人,总会不由自主地温和一些——无论她是美是丑、是好还是坏。也就是他骨子里的这种“怜惜女人”的特­性­,才造就了陆小凤招蜂引蝶、风流浪子的人生。

言归正传,此时陆小凤他们正藏身在李燕北的一处私宅里,面对这个死里逃生的可怜女人,陆小凤的语调十分温和,只听他安抚地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们并不是坏人,只是想知道你和其他那些被关押的人都是谁?南王府又为什么要害你们?”

那女人淡淡地说:“我根本没什么可害怕的,生死于我而言,早就没了差别。”她这么说着,便用她的那双生无可恋的眼睛扫过陆小凤、魏子云和沙曼,直令他们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女人才勾起了一抹冷冷的笑,说:“你们可以……叫我惠姨。”

68.

有了魏子云和惠姨的相互佐证,陆小凤已经基本确信了皇帝被“偷梁换柱”一事,但是这些证据都还不足以在天下人面前揭穿“皇帝被南王世子杀死,而后南王世子又假扮了皇帝”的真相——因为无论陆小凤的名声有多大,他也依旧只是个江湖中人,管得再宽也管不了朝堂上的事。

要想揭穿假皇帝,要么得有一些分量更重的人站出来说话;要么……就得让“皇帝”亲口承认他其实是南王世子。

但是想让南王世子亲口承认他所犯下的弑君大案谈何容易?在此之前,总要做好充足的准备,那便是找到“分量够重”的人。

当今皇室没有太后,否则由太后出面揭穿假皇帝那当然是最合适的了,但陆小凤他们也相信,即使真有太后恐怕也没用,因为这样有分量、有威胁的人物只要存在,就肯定会被南王他们灭口的。

再下来就是其他的皇亲国戚,南王是不用想了,太平王倒是板上钉钉会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但问题是这两个王爷的证言都太具有偏向­性­了,直接互相抵消,也不足以为证。

于是陆小凤他们只得转而从各大重臣身上着手,想办法说服他们“配合”了。然而大臣们肯定也是各有偏向的,有的人同流合污、还有的人明哲保身,这都有会给陆小凤他们带来极大的危险。至于愿意配合陆小凤的那一小部分人,又会陷入到随时可能被刺杀的危机之中,是以想要揭穿真相,当真比查案还要麻烦百倍。

所幸到了这样艰难的时候,西门吹雪终于也来到了京城,再加上暗地里保驾护航的西方魔教中人,陆小凤的小命总算是比较稳妥了。

所以当陆小凤见到西门吹雪时,他的心情绝对是难以形容的激动啊:从来都是陆小凤去找西门吹雪帮忙,还往往要为此做出重大牺牲——比如说剃掉他心爱的小胡子。可是这一次,本来陆小凤并不想把他的好朋友们牵连进这种动辄丧命的滔天大案里的,却不料西门吹雪居然会“自动自觉”地跑来帮忙?相信当时陆小凤的感想一定可以用叶孤城常自感慨的一句话来形容:这个世界玄幻了!

“西门,你居然来了,真是太够义气了!”这是感动得泪眼模糊的陆小凤。而站在一旁的沙曼狐疑地看了看西门吹雪,又看了看陆小凤,心里暗自生出了警惕:这个世界上爱断袖的男人真的不会有那么多的吧?!

“是宫九让我来京城,免得你死了。”这是平静淡然的西门吹雪。可沙曼听在耳里,心里的危机感更重了: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九公子他本身就是断袖的啊……不要啊,老娘都不介意陆小凤花心了,只要不是断袖就行了,难道是真是她的要求太高了吗?!

“……”陆小凤的满腔感动瞬间就化为了乌有,他又顿了顿,才略微迟疑地问:“那……宫九请你来帮我的忙,你有没有向他……开条件?”虽说宫九没有小胡子,但不是还有眉毛嘛……陆小凤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没有眉毛的宫九”的样子,心情瞬间就明媚起来了。

话说宫九给陆小凤找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他自己倒是和叶孤城不知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连个影子都见不着,对此,陆小凤自然免不了会生出一些小怨气的。总算宫九还有些义气,记得找来西门吹雪帮忙,若是宫九为此牺牲了他的眉毛或是别的什么……陆小凤就会愉快地认为,他的心里可以平衡了。

孰料西门吹雪淡淡地说:“没有条件。”那本来就是他给孙秀青的承诺,至于宫九和孙秀青之间的交易,自然不在西门吹雪的考虑范围之内。

陆小凤顿时蔫了,他哀怨地看着西门吹雪,嘟嘟囔囔地说道:“西门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俩都是多少年的好朋友了,你都还要削掉我的胡子才肯帮忙……宫九他是你什么人啊,值得你这样偏心?”这太不公平了啊!

眼见着遇到美人的时候花心风流、破案的时候机智冷静、杀人的时候­干­脆利落的陆小凤居然都对着西门吹雪撒起娇来了,沙曼对这个充满断袖的世界真是无语了。

倒是西门吹雪沉默了片刻,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前几日与玉罗刹的一次会面中的谈话内容……于是他看向陆小凤,很认真地说:“宫九他是,我的知己的男人。”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陆小凤却是立时懂了,被震得呆立当场:西门的知己不就是叶城主?叶城主的男人……宫九……难道不应该是夫人的么?他居然这么快就反客为主了,而且还把“这么有内涵的事”告诉了西门吹雪?!宫九果然了得,陆小凤一时间心悦诚服。

沙曼倒是没有想太多,宫九和叶孤城断袖什么的她早就知道了啊。此时沙曼正在盘算着该怎么对付断了袖的男人呢:宫九那是别想了,绝对的高不可攀……不过陆小凤嘛,沙曼撇了撇嘴,这个花心大萝卜,就是真断袖了也别想甩掉老娘!

于是乎,对宫九心服口服的陆小凤就这么“左拥右抱”着沙曼和西门吹雪,继续着他那揭破真相的历程了,有了好朋友的“武力”和“八卦”支持,陆小凤又变回原来那个­干­劲满满、任劳任怨的天下第一查案高手了。

而另一边厢,在对叶孤城运用了夜袭、爬床、撒娇、打滚等等一系列的讨好求欢手段之后,却均告失败的宫九终于决定要找个人来撒气了——害得九公子欲.求不满的“罪魁祸首”玉罗刹已经跑得没了影子,那么接下来自然应该去找吴明的晦气了。

其实说真的,玉罗刹打搅了九公子履行“白云城主夫人的义务”,还为此惹得他家阿城不高兴了,这确实让宫九恨得牙痒痒;但就事论事,宫九对于玉罗刹的提醒却还是很重视的。

原本宫九是打算在摸清楚了吴明的行踪之后,他就和叶孤城两个人走一趟、去把那个老家伙给杀了也就完事了。不过既然连玉罗刹都明确表示了——他们这个档次的绝顶高手和吴明比起来是当真有差距的,这样一来宫九就决定要改变计划了:一则眼看着他九公子已然帝位在望了,实在没必要以身犯险;二来宫九更不想让叶孤城出什么危险,所以对付吴明嘛,看来还是找其他人来一起出手比较保险。

不过要能在对付吴明的时候帮得上忙,至少也得是顶尖高手之中的一员才够,玉罗刹是不用想了,就算他真的愿意帮忙,宫九还不乐意信他呢。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他们正在京城里忙着,也不可能来帮忙,况且宫九是绝对不想让陆小凤和吴明照面的,因为宫九实在没打算要在事成之后把陆小凤灭口,陆小凤总归是个不错的朋友——但宫九却控制不了吴明,万一让他在陆小凤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后果可就难以预料了。

所以现在其实就是除掉吴明的最好时机,这件事应当与谋取皇位同时进行、齐头并进,这样既能彻底免除后患,还能避免陆小凤的怀疑……宫九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只是之前他对吴明的实力有些估摸不准,那么现在,他们仅剩的问题就是找个帮手了。

沉思了半晌,眼睛一转,宫九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人选。

事实证明,想让叶孤城不再生宫九的气,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夜袭爬床撒娇打滚递皮鞭……而是转移视线:就比如说现在,叶孤城默默地打量着坐在他们对面的人,心里是翻天覆地、更涌起了惊涛骇浪,于是之前他对宫九的那一点点小郁闷嘛,早就不知被淹没到哪里去了。

这里是武当山脚下的一座素雅庭院,坐在宫九和叶孤城对面的,是武当辈分最高的长老,木道人。

木道人是江湖中公认的绝顶高手之一,他辈分虽高,人却是落拓不羁、潇洒随意的,从外表看来,木道人应该是深得道家“无为清净”的真意,所以他向来很受江湖中人的尊敬和喜爱,与此同时,木道人也是陆小凤的好朋友。

此时的木道人身上的衣着很随意,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道袍,还破了几个洞;他微微地笑着,给人以十分平易近人的感觉,只听他温和地问道:“九公子和叶城主,老道久仰大名了,只不知两位是所为何来呢?”

宫九也微微一笑,笑得如沐春风,说:“晚辈有事想请道长帮忙。”

木道人心态平和,笑呵呵地说:“听说陆小凤和西门庄主都已经去帮九公子的忙了,怎么还不够么?我这个老道士早就不理俗物、一心求道了,只怕是帮不上你们的忙了啊。”

宫九毫不在意地淡笑道:“早就听说木道人是闲云野鹤了,本公子也清楚,想请动你老人家,是很难的。”木道人又笑了起来,可宫九却不让他说话,径自说道:“木道人无欲无求,俗务不萦于心,本公子怕是请不动的;不过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嘛……就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般的无欲无求了。”

木道人不笑了,他的手已握住了剑柄。方才还笑得一脸温和的木道人的表情霎时间就扭曲了起来,森森的杀意弥漫开来,便连云端的鸟儿也被惊得飞远了。

叶孤城也谨慎地扶上了剑柄,因为他不确定木道人的剑究竟有多快——他还记得在原著里,西门吹雪已经成为了剑神,无情无欲、领悟了无剑之道,可陆小凤竟说:如果天下间还有人能杀死西门吹雪,那就是木道人。所以叶孤城丝毫不敢大意,他已静气凝神,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宫九忽然说:“你知道我是谁。”木道人木着一张脸,不答,宫九傲然笑道:“你当然知道,我即将登上九五之位,君临天下。”

叶孤城眼尖地看到,木道人握剑的那只手极微小地抖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木道人双瞳微缩,声音沉着而冰冷,只听他缓缓说道:“皇帝也是人,皇帝也会死的。”

宫九眉头一扬,笑道:“皇帝已经死了,可是武当掌门还活着。”见木道人死死地盯着他,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宫九也就不再卖关子了,放软了语气,十分和善地说:“我当皇帝,你做武当掌门,这不是……很好么?”

木道人冷笑道:“你想与我合作?”

宫九摇头失笑道:“老刀把子的消息应该是很灵通的吧,我不需要与你合作,帝位就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了。”说着他收了笑,淡淡地说:“但武当掌门之位离你却还有些远,还有,幽灵山庄是不是缺钱了?”

木道人再度不语,他已脸­色­铁青。宫九续道:“你知道,天底下最不缺钱的人就是九公子。更何况,过不了多久,全天下的钱都可以任我取用了。”

场中沉寂半晌,木道人才微微嘶哑了声音,说:“你待如何?”

宫九笑眯眯地说:“本公子只是想请道长帮忙,去杀一个人。事成之后,幽灵山庄永远不会缺钱,武当掌门的事我非但不会Сhā手,反而还可以相助一二。”

木道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凝视着宫九,说:“是谁?”

69.

木道人­干­­干­脆脆地走了,可让他帮忙杀吴明的这件事难道就这么轻易地定下了么?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道人嘴上虽说应了,却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因为他在与宫九和叶孤城见面之前,完全没有料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的,所以他才会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否则以木道人的心机手段,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被宫九拿捏住?无非是宫九先声夺人,直接就揭破了木道人“老刀把子”的身份,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再者说来,木道人也十分清楚,即使他的功夫再强,也不可能敌得过宫九和叶孤城联手,所以他只能暂时妥协,以图全身而退。但等木道人离开之后,那情况可就说不准了。都是老­奸­巨猾的反派,宫九难道还能指望木道人讲究诚信吗?

不过,宫九会不知道木道人在敷衍他么?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于是乎有那么一件事,宫九也必然会让木道人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就是幽灵山庄缺钱,非比寻常地缺钱!为什么?因为只要是他们想赚的钱,都会被该杀千刀的九公子提前赚走。

这样一来,再等到宫九即将登基的消息传了出来,木道人就不得不“心甘情愿”地出手了——因为武当掌门和皇帝本来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木道人也不会希望得罪皇帝的。尤其是,宫九还将会是一个“非比寻常”的皇帝。

木道人飞一般地离开了这个院子,就好像生怕宫九和叶孤城会在后面追杀他一样。一阵凉凉的风吹过,院子里清清爽爽的,宫九很自如地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拿起了一个桔子,剥好皮,然后递给叶孤城,笑道:“阿城你尝尝看,这武当山的桔子可是很甜的。”

叶孤城默默地接过,吃了几瓣,确实很甜,不过他却忽然停了下来,说:“木道人以为你要杀的人是陆小凤。”事实上就连叶孤城都忍不住想要同情陆小凤了——这娃儿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这一个两个的,简直都好像恨不能把他做成烤­鸡­啊!

“啊,”宫九点了点头,挑起眉梢,说:“不过我没必要解释,等木道人见到了吴明,自然就会知道是他想错了。”等时机到后,木道人发现他们要杀的人并不是陆小凤,而且再之后,宫九也根本就没打算杀掉陆小凤,那么就算是以木道人的狠辣,也免不了会生出一些松口气的感觉——因为即使木道人的武功再强、心机再深沉,也不会想被堂堂天子过河拆桥的。

叶孤城淡淡地说:“你不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人。”却是一个过河拆桥的变态,宫九这分明是先让木道人放松警惕,然后再把他这座“注定悲剧的桥”给拆掉。

宫九笑眯眯地说:“当然,我本来就不是。”他知道叶孤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腆着脸,伸了脑袋过去,一口就吃掉了叶孤城手上剩下的桔子,又笑吟吟地接着说:“我还准备要让陆小凤来帮我解决掉木道人呢,又怎么可能去拆掉他这座有用的桥呢?桥和桥之间也是有很大不同的,就留着陆小凤这么一个好朋友,用上一辈子,岂不美哉?”

美……当然是美死了!至于陆小凤怎么想,那就不在叶孤城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淡定地把吃了桔子之后、又得寸进尺地往他身上靠过来的宫九推开了一点儿,继续淡淡地说:“动手之日,就是你登基之时?”

宫九一边锲而不舍地蹭过去,一边“严肃认真”地说:“不错,因为只要我一登基,就反而会受制于吴明,所以必须在那之前……杀了他!”

叶孤城奇道:“你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叶孤城还真有些搞不懂,等宫九做了皇帝之后,想杀吴明还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直接派大军包围之、万箭齐发就是了,根本就不需要找什么木道人帮忙了啊。

宫九顿了顿,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了一些切实的哀意,说:“有,我的妹妹,她就是我的软肋。”

原来如此,难怪都过了这么久了,叶孤城还没见过宫九的宝贝妹妹,其实是因为宫九的妹妹仍留在海外岛屿之上——换句话说,她的安危也还在吴明的掌控之中,因为吴明就是岛主。

可是既然如此,宫九为什么不早早地把他妹妹接走呢?因为他不能,如果宫九那样做了,就代表他已经知道了吴明的计划,并且彻底和吴明撕破脸皮了。而吴明的武功之高几乎令人难以想象,一旦宫九打草惊蛇,又没能打蛇打七寸、一击必杀的话,未来的多少年里,他们就都要时刻防着这样的一个高手随时来搞偷袭,那也委实太可怕、太麻烦了。

毕竟即使是皇帝,也不可能总让大军围在他的四周,随时准备好万箭齐发的吧?再说了,就算宫九和叶孤城不怕吴明搞偷袭,难道他们的亲朋好友也不怕么?还有朝堂重臣们、戍边的将军们,那也都怕刺杀啊……所以其实在宫九真做了皇帝之后,包袱反而会大了许多。

是而如果宫九早早地把他妹妹接出岛来,反而会让她成为一个明显的靶子,从此陷入更多的危险之中。如今正是全盘计划最关键的时刻,宫九此时还不是皇帝,那么吴明­操­纵傀儡皇帝的时机也就还没到,他便当然不会伤害到宫九的妹妹的,毕竟他还要留着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来威胁宫九呢。

正因为如此,宫九才会将他妹妹留在看似危险但实则最安全的岛上,就放在吴明的眼皮子底下,仿佛宫九还什么都没有察觉,依旧完全信任着他的好师父。深谙制衡之术的宫九,只这一手,既能让吴明自以为依旧控制得了他而放松警惕,又能护住他的宝贝妹妹,不可谓不厉害。

所以在宫九登基前的这段日子里,就是杀吴明的最好时机了。

不仅要杀,还要杀得­干­脆利落、且不能大张旗鼓,最好就让吴明无声无息地死了,什么消息都来不及传出去,那么宫九还能以吴明的亲传弟子身份接收他的“遗产”,其中当然就包括了南海外的那座岛屿,以及住在岛上的宫九的好妹妹:在这段时间里,中原朝堂天翻地覆、江湖中亦是波浪滔天,可宫九的妹妹一直都在美丽的海岛上快乐地生活、成长着,对一切的­奸­谋诡计、背叛和利用都一无所知,也根本就不需要知道——等到宫九登基为帝,吴明也死了,再把他妹妹接回来做个快快乐乐的公主也就是了,从一开始宫九就是这样打算的。

听完了宫九的解释,叶孤城便没有再把人推开了,而是任由宫九扑上来抱住了他,叶孤城轻轻地拍了拍宫九的背,无声地表示了安慰和支持——宫九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哥哥,同时也是个很有担当的人:宫九该狠的时候狠辣绝情,该爱的时候又全心全意,别看他的­性­格诡异又变态,但对于他真正在意的人,宫九从来都是很周到和体贴的。

叶孤城再度萌生了他其实是捡到宝的想法,宫九的种种特质,当真是这世上最适合他的人了。

宫九当然是最适合叶孤城的,其实他也是最了解叶孤城的人:事实已经无数次地向叶孤城证明了,对变态心软的结果就是被变态扑倒,但偏偏宫九每次都能戳中叶孤城的软肋……温情脉脉、无限深情和扮可怜博同情什么的,果然是变态对付剑圣“屡试不爽”的绝招——叶孤城才从感慨之中回过神来,就无语地发现宫九这货正在对他搂搂又抱抱、蹭蹭还摸摸的,更是笑得一脸荡漾……他们现在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院子里好吧!又是!

难道变态是想着“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么?!宫九你要不要这么给力啊……叶孤城再度抓住了宫九的手,咬牙说道:“为什么,不回房去?”上一刻还在打温情牌呢,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有一点节­操­行不行啊宫九!

荡漾的宫九毫无节­操­地、直接就把叶孤城压在了石桌上,柔情蜜意地说:“阿城你不要担心,这次绝对不会有别人的……”说着他就吻了下去,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放肆了。

“……”叶孤城被宫九撩拨得没办法,­干­脆就随他去了,不过叶孤城还是默默地想着:要是木道人再来一次去而复返的话……看哥不抽死他丫的老变态和小变态!

木道人幸亏是没有去而复返的,于是乎,满院春光旖旎,天­色­正晴。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的、履行了夫人义务的九公子终于是心满意足,自然也就再度动力满满了。

当宫九使用威逼利诱等种种手段稳住了边地驻防的各路将军们之后,便一路赶回京城去与陆小凤他们会合了,这天终于是要变了。

但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总会有那么一阵诡异的平静:如今的朝堂之上就是这般,波澜不惊、甚至是死气沉沉的,仿佛众臣都没有察觉出皇帝的异样。

这一日下了朝之后,皇帝忽地就不想坐轿子了,便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御花园去了,他挥退了一众侍卫宫女,只留内侍总管王安随身侍候。

没想到就在御花园里,皇帝竟是看到南王手执利剑,­干­脆利落地就杀了一个女人。血花开在女人的胸前,映着她那混杂着惊讶和痛苦的脸庞,显得凄厉无比。

女人倒了下去,倒在了血泊之中,那哀怨的目光犹自追随着皇帝的身影。见此情形,皇帝瞬间就红了眼,怒气腾腾地冲了过去,对着南王大喝到:“你……你怎么就敢杀了她?她可是大皇子的生母啊!”

南王不慌不忙地收起剑,冷笑着说道:“你既知道她是大皇子的生母,怎么还敢偷偷地把她接进宫来宠幸?”说着南王也提高了声音,反喝道:“天下人都晓得大皇子是已故南王世子之子,你居然宠幸他的生母,那可是南王世子的女人,这像什么话?!”

皇帝气得直喘大气,抖抖索索地指着南王,说:“我是皇帝,你是王爷,我爱宠幸谁就宠幸谁,还轮得到你来管?!”

南王显得比皇帝更加生气,怒道:“臭小子,你是当了皇帝没错,可别忘了谁是你的老爹!再说了,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好……好什么好?!”皇帝看了一眼血泊里的那具女尸,恨恨地说:“我们一家人本来过得好好的,你倒好,擅作主张,让大皇子没了母亲,真是太过分了!”

南王怒极反笑,说:“什么一家人,你既已做了皇帝,要什么美人没有,这些个残花败柳,都杀了才叫省心呢。”

“杀杀杀,”皇帝皱起了眉头,说:“你就知道杀,我可没你那么狠的心,我们府里的旧人都快给你杀光了!”思及此处,皇帝不由得大叹了一口气,续道:“你这不是自欺欺人么?她们本来就是我的女人,何必要那么绝情?”

南王漠然道:“你又不是南王世子,她们怎么会是你的女人。”

皇帝简直气得跳脚,忍不住喊道:“是!我的确已不再是南王世子了,那我还要不要认你这个爹?你这根本就是区别对待啊!”

南王闻言,表情便温和了下来,说:“傻孩子,这怎么能一样呢?她们都不可信啊,只有爹才不会出卖你。”

“行了行了,”皇帝泄气道:“人都杀了,多说无益,谁让你是我爹呢?不过以后你再要做什么事,总得先和我通通气……”

皇帝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苍老宏厚的声音打断了:“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皇帝不像皇帝、王爷不像王爷,这哪里还是南王,分明就是太上皇了!”

70.

“南王世子,你这偷天换日之计当真是­精­妙绝伦啊,竟能把全天下都蒙在鼓里,真是好生了得?!”满脸严肃的老丞相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有那么一些文绉绉的;而脾气火爆的魏子云就已直接对着冷汗涔涔的南王世子吼了出来:“叛贼逆臣,竟敢弑君夺位,真是百死不足以赎此大罪!”

眼见他假扮皇帝一事竟被揭穿,南王世子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手足冰凉,只得惶惶然地怔立当场,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了。

便在此时,从京郊大营急调而来的几个煞气腾腾的兵士们将真正的南王押了上来,父子两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绝望,南王世子猛地看向方才的那个“南王”,只见他笑嘻嘻地从脸上撕下了一块易容物,然后伸出脚来猛地踢向前方地上、还躺在血泊里的那个“女人”,说:“陆小­鸡­,还装什么死呢,戏都唱完啦!”这个眼神灵动、一脸贼笑的人,赫然便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也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易容好手,所以才要由他来假扮南王,引得南王世子自认身份。

陆小凤一个鲤鱼打挺就躲过了那一脚,顺带着翻身而起,也将脸上的易容物抹了下来。

原来这御花园里早就设好了局,就等南王世子入瓮了!

跟在南王世子身边的老太监王安已抖得好似筛糠一般,只听他“咚”地一声就跪了下去,哭天喊地、叫了起来:“皇上啊!老奴眼看着这些贼子害死了你,真是恨不能就那么随您去了啊!可是老奴为了有朝一日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才不得已假作依附逆贼……皇上啊皇上,如今终于是苍天有眼了啊!”

魏子云冷笑着走前几步,直接一个重腿就把王安踹出了老远,这老太监哪里经得起武林高手的这一脚,直接就口鼻溢血,眼见是不活了。魏子云犹自不解恨,恶狠狠地说道:“若非你这阉人与逆贼里应外合,陛下又怎会遭难?呸!”说着他看向陆小凤,拱手道:“真是多亏了陆大侠明察秋毫……”说到这里,这个七尺男儿竟是哽咽了起来,为他那遭了害的皇帝主子感到心酸难受。

“唉,”老丞相道:“是啊,吾辈老眼昏花,险些就把鱼目作了真珠,全凭陆大侠仗义……”

“陆小凤!”南王世子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天下第一破案高手,眼睛里都快喷出了火来——他都已经做了皇帝了,想不到还是栽了!不过南王世子随即就破罐子破摔,冷笑着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说:“怎么着,你们是准备杀了我,让这天下改姓陆么?”

众人俱是面­色­一变:他们都已听出了南王世子的画外音,若是将南王世子这一脉以弑君谋逆罪论处,皇室的嫡系血脉就当真是损耗殆尽了,那这皇位该由谁来坐呢?

场中气氛一时沉重凝滞,却听得“哈哈”两声,陆小凤爽朗地笑了起来,说:“陆某人可没这个胆子和能耐啊……”说着他伸手一指,说:“喏,这一位可不就是现成的好人选么,天下还没到改姓的时候呢。”

众人顺着陆小凤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仪表堂堂的白衣青年搀扶着太平王走了过来。这白衣青年自然就是宫九,但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太平王身上,不由得便忽略了他。

“太平王爷……”老丞相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皇室遭此惨祸,这天下的重担还得由您来扛了。”

太平王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摇着头说:“天下啊……我这把老骨头是扛不起了,所幸还有我儿。”他说着,拍了拍宫九的手,缓缓说来:“我儿年少才高,我这做父亲的不忍让他留在太平王府里虚耗才华,故而就于数年前叫他孑然离家、闯荡江湖,却不料竟是歪打正着……能为我皇家留下了血脉和希望,果真是祖宗庇佑啊!也是我儿听闻了刺客消息后,找来了陆大侠帮忙,否则逆贼遮天蔽日,就真不知苍天何日开眼了。”

宫九动作潇洒地欠了欠身子,温和有礼地说:“小王见过各位大人。”说着他又看向陆小凤,浅笑道:“陆大侠大恩,此生不敢或忘。”

陆小凤略略一挑眉,又对宫九挤了挤眼、耸了耸肩,便不再说话了。

因为此情此景下,根本就已轮不到陆小凤说话,那些双眼放光的大臣们一股脑地都围了上去,此时此刻,宫九在他们的眼中简直就成了救世之神,堪称天下第一号的大宝贝——皇室血脉终究还是未曾断绝,果然是紫微星耀、皇天保佑啊!

再没有比这更加顺理成章、而且­干­脆利落的事了:南王府中的所有人都被一网打尽、纷纷下狱;而太平王世子的“忍辱负重、藏身江湖”,以及陆小凤“义薄云天、拼死破案”的故事则传遍了天下——这真是本朝以来最为惊险、传奇且不可思议、极具戏剧­性­的谋逆大案了,足可由此衍生出无数的话本传说来流传后世。

不过话本传说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当下朝堂中则是有两件重要的事情待办,那便是先帝的葬礼和新皇的登基大典了。

先帝被害后,竟被南王府的逆贼们以南王世子的身份下葬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身为准皇帝的宫九自然得帮他这位可怜的堂兄“拨乱反正”了,那么更自然的事,当然是要把谋逆的罪魁祸首南王父子明正典刑,用以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了。

南王父子自御花园之变后,便被押在宫中,由重兵看守,且不准任何人探视。

不过这个“任何人”,当然不会包括下此命令的宫九。

一杯毒酒下肚,南王就一命呜呼了,宫九没兴趣和南王多费口舌,直接­干­脆地要了他的­性­命。但南王世子嘛……宫九还是很乐意和他多说几句话的,无他,得瑟而已。

宫九穿着一身龙飞凤舞的皇帝常服,神采飞扬地踏进了这间­阴­暗的宫室,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蜷在角落里、缩成一团,面­色­灰败、萎靡不振的南王世子——甚为讽刺的是,南王世子此时还穿着那件皇帝朝服呢:谁让他才刚刚下朝就落进了宫九的套子里呢?而以宫九的“财大气粗”,自然也不会有兴趣去扒别人的衣服来穿的,这一身龙袍嘛,就当是心胸宽广的九公子施舍给他的好了。

南王世子满眼不甘地看向宫九,冷笑自嘲道:“想不到……我们父子费尽心机,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你的运气可真是好啊……”

宫九傲然笑道:“时至今日,你还当我所得的一切皆凭运气而来,真是你不输谁输?合该你做了我的踏脚石。”

南王世子闻言怔怔然,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九很是幸灾乐祸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娇声说道:“世子这么快就忘记妾身了,可真叫人家伤心哪……”这笑声、这语调,活脱脱就是公孙大娘的嗓音啊!

南王世子猛地瞪大了眼,哆哆嗦嗦地说:“你……你?!”

“怎么,这就被打击了?可还不止呢,”宫九眉梢一挑、下巴一扬,南王世子顺着望过去,竟见叶孤城一袭白衣,泰然自若地走了过来,表情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平静冷淡。

但当叶孤城走到宫九身边,宫九竟然径自伸出手去,就搂住了堂堂的白云城主的腰,而叶孤城只是淡然地看了宫九一眼,并没说话、也没拒绝。

宫九笑吟吟地看向南王世子,得意地说:“我就是白云城主的情人……啊不,事实上是夫人……世子你看,我们般配不般配?”

南王世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仿佛感觉到他的心都碎成了粉末,直接就被风吹散了……

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南王世子这才深深地凝望着叶孤城,说:“原来……如此……”说着他顿了顿,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感慨道:“还记得那一夜,皇帝临死前与你说‘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我还在心内窃喜了一番,没想到这‘贼’竟是另有其人!原来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宫九确实是最爱做渔翁了,可如今他这个渔翁却是白了脸,用一种牙缝里漏气的声音说:“卿本佳人,奈何从贼?!”他转而看向叶孤城,愤愤说道:“阿城,有人调戏你,你怎么不和我说?”

叶孤城感觉到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来:说……说你妹啊!调戏哥的人已经被哥杀了好不……听听宫九这语气、这内涵,到底谁是谁的夫人?!

默默地瞥了一眼面­色­古怪、神情呆滞的南王世子,叶孤城淡淡地说:“少说废话,杀之即走。”说着叶孤城拍掉了宫九搭在他腰间的手,径自转身出了这宫室——话说,大反派爱啰嗦的这个坏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

所幸宫九还是很听叶孤城的话的,他走前了几大步,伸手捏住南王世子的脖子,冷笑道:“多谢你告知我一件旧事,我会给你谢礼的。”话毕,只听“喀嚓”一声,南王世子头一歪,便断了气。

扔下尸体,宫九转身就追叶孤城去了,不过叶孤城也没走远,就在门外等着他。见状,宫九怒气尽消,脸上笑意盈盈,走上前挽住了叶孤城的胳膊,说:“阿城……卿本佳人,我们堂兄弟三人可都被你迷倒了呢。”

叶孤城不说话,懒得理宫九——这货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可真是得瑟极了。

江山美人皆在手,宫九自然是得意的,不过很快他又收了笑,幽幽地说:“吴明的行踪,我已查到了。”

所有的事情,总该有一个尘埃落定的终结。

先帝的尸体还躺在南王世子的墓室里呢,宫九处置了南王父子之后,就命人破墓、开棺、起尸,重新以皇帝之礼隆重葬之。而南王世子身为叛臣逆贼,是不可能再住进之前的那座豪华的世子墓|­茓­里的,南王父子俩还能有一座简陋的墓室给他们遮风挡雨,众臣们都大赞宫九的仁德了。

不过叶孤城却是知道,那个可怜的皇帝最终还是和南王葬在了一起,而那个风光大葬了的“真皇帝”,其实正是南王世子——谁让皇帝死前说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呢?更重要的是,谁让南王世子死前又把这件事给拎了出来、告诉了宫九呢……叶孤城对此表示既无语又失笑:宫九这人可真是绝对的小心眼啊,对着死人也还要找回场子的。

71.

吴明或许真的已算不上还是个人了,他的武功,只能用“神”之一字来形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当凡人身在其中之时,却偏又常常忘却、轻忽。

叶孤城终究也只是人,而不是神,所以他的心已沉了下去,就连他握剑的手心里也沁出了冷汗——为什么会这样呢?只因……此时他的对手是宫九的师父,吴明。

此地正处半山腰上,林木葱葱、溪水潺潺,有­精­简竹舍一间,吴明就暂居在此。若是平日里,有人偶然路过,说不准会以为吴明是逍遥天外、闲云野鹤的隐士高人呢。

不过吴明也确实是个高人,高人之中的高人,但“隐士”一说却纯属笑话了。

吴明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因这座山恰好就处在京城往南边渡船出海的连线上,吴明坐镇于此,只等他的好徒弟宫九一登基,吴明便会让人去将宫九的妹妹带出岛来,路途必经此地。

而今日,正好就是新皇登基的黄道吉日。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宫九一直在等这一天,吴明又何尝不是?

正自感慨间,吴明却是猛地回首看去,就见这半山腰处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人雪衣檀冠、一人道袍斗笠,身侧皆配利剑、杀机四溢——正是会合在了一起的叶孤城和木道人。

吴明看到两人以极快的速度上了山,不禁微微怔了怔,随即自言自语地笑道:“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小狐狸,竟是比我先一步动手,这是打算除掉我了么?还能请得白云城主和老刀把子联袂而来,本事当真不小。”

相较于平静无波的叶孤城,木道人倒是拧了拧眉——原来这个老家伙就是宫九的师父,在此之前他木道人还真不知道神鬼莫测的九公子还有师父呢,看来宫九要杀的是他自己的师父,而不是陆小凤啊……

飘然站定,叶孤城执剑在手,周身剑意已腾腾地提升了起来,衣袂翩飞,只听他淡淡地说:“黄道吉日,送你上路。”

木道人闻声径自冲了出去——好快的人、好快的剑!不愧是幽灵山庄的老刀把子!

于木道人而言,他本就是应宫九之“请”来帮忙杀人的,杀的是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宫九已然暗中派人围住了幽灵山庄所在,若是木道人敢“出工不出力”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叶孤城尚未动手,暂且驻剑旁观:木道人的剑法已是顶顶的高绝了,那一招一式,快而狠、朴实却杀机毕露,天底下能从他剑下活命的人还真找不出几个来。

叶孤城本就是抱着观摩领悟的态度来看这场比斗的,因为他根本不认为吴明能胜过他和木道人的联手。此时叶孤城肃立于下山的唯一通路口上,只是为了防止吴明弃战而逃罢了。

然而没过多久,叶孤城的心就慢慢地沉了下去。

因为叶孤城已看出,木道人不是吴明的对手——这还不算,叶孤城竟是发现,他根本就看不透吴明的实力!

天下间竟还有这样的人?就连叶孤城也看不透……那是怎样的实力?

只见木道人所出的每一剑都仿佛被吴明提前知晓,吴明的剑更快、更急,更是巧妙地封住了木道人剑势的所有走向……叶孤城甚至觉得,其实吴明早就可以剑出杀招,直接要了木道人的­性­命了。

可是吴明……竟没有立下杀招:这究竟是为什么?吴明难道还有什么其它打算?

不管吴明是什么打算,叶孤城都不打算再等,他已然出剑——乍一出手,就是最强的招数、竭尽全力!剑啸清越,渺如飞仙……山间飞沙走石、风云变­色­,天下间最强的几个剑客,今日竟是齐聚于此!

不过,在他出手之后,叶孤城立时就明白了,其实吴明之所以不杀木道人,就是在等他出手……

难道吴明竟是自大至此?想要以一敌二,以木道人和叶孤城,这两个天底下首屈一指的绝顶高手来试招么?!

没有人能猜到,事实正是如此:吴明或许还是一个有着血­肉­之躯的人,但于武学一道,他已经可以被称为“神”!

神和人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当叶孤城加入战局之后,吴明终于“认真”了起来——他之前单对木道人一个,尚且未尽全力,但他的剑已经是那样快、快得不可思议了;直至此时,他以一敌二,吴明才终于尽了全力……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剑却慢了下来,越来越慢,慢得……更加不可思议!

单单以目观之,吴明的剑招好似很慢,每一招每一式都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可叶孤城和木道人身在剑光笼罩之中,却都觉得,他们的剑就仿佛陷进了一团棉絮里、甚至是一锅浆糊里,凝滞、沉重,再不复往日的灵动或是迅疾。

“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剑法!”——这是不可置信的木道人在心底里呐喊。

“原来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剑法……”叶孤城悚然而惊:这不就是他和宫九之前的论道和猜想吗?当快达到了极致,是不是反而会变慢……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境界罢了,此境界之上,原来当真是由快转慢、以静制动的……而且,吴明的剑招,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慢,慢只是一种表象。

吴明似乎是将他的剑意凝在了周身,仿佛结成了一种“剑之结界”,以致于叶孤城和木道人的快剑皆为之所克,剑招的威力骤减。

木道人的额上已然见汗,冷汗: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还会有像吴明这样可怕的人!他堂堂的老刀把子,从来只会让别人害怕,想不到竟还有人能让他心生惧意……而且这惧意还越来越甚、越来越浓,让木道人觉得,他似乎很快就要死于吴明剑下了!

便是以叶孤城的淡定,也免不了心慌了一瞬,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对敌关头,无论是惧意还是慌乱都是百害而无益的。是以叶孤城凝神静气,细细地感受起了吴明的剑道。

一旦心湖平静了下来,那种如泰岳压顶的巨大压迫感也就随之淡去了,叶孤城很快就发现:吴明应该是才突破不久的,以他如今的实力,大概也就只能同时对付两个绝顶高手了……而且,吴明还不一定就能胜过叶孤城和木道人的联手,如今他们陷入了僵持之中,就看哪一方先顶不住了。

看来,吴明怕是和宫九有相同的毛病:那就是自负!如果他早早就杀掉木道人,那叶孤城绝不会是他的对手,今日是必死无疑;可吴明却是见猎心喜,想要试验一番他突破之后的实力,这才使此战孰胜孰负……又成了未知之数。

叶孤城想清楚了这些,心里便有了底,再加之他原本就悟­性­极高,又早就知道快慢相制、太极两仪的道理,这下子感受到了吴明的剑道,更是剑意流转、灵感陡生,一直挡在叶孤城剑道之路上的那扇门,似乎也在这激战之中有了松动。

临战而破,唯心智甚坚者方能有此机缘——叶孤城能够在如此危机关头有此感悟,却不代表木道人也行……木道人,已经怯战了!

只因木道人年岁渐长、势力越强,反而更是惜命,他已经失去了年轻人的拼搏冲劲,乍见吴明这样大出意料之外的强劲敌人,木道人便已萌生了退意。

当是时,其实叶孤城已经模模糊糊地想到了该如何破解吴明的剑招了——不过,叶孤城虽然是想到了,但却不代表只他一个人便能成功杀死吴明,必须由木道人配合、稍做些牺牲来拖住吴明的剑势,叶孤城才能有机会抽身、随即使出那绝杀的一剑……可是,木道人会配合叶孤城吗?

不会,叶孤城很清楚,他和木道人之间根本就没有那样的默契,而在此战局之中,他也不可能分心去与木道人说话或是传音……所以,即使叶孤城想到了该怎么杀吴明,却是根本就没有机会出剑。

在那一刹那间,叶孤城犹豫了,他不是不想退,只是怕他一退,木道人根本就挡不住吴明的必杀一剑,眨眼间木道人就会变成死道人——那么叶孤城其实也是跑不掉的,当下最好的方法,还是两人联手、死战到底才有生路。

可是叶孤城这样想,却不代表木道人也会这样想——他退了!

在那一眨眼之间,什么皇帝、什么幽灵山庄,在木道人看来,都比不上他的­性­命重要!于是拼着被吴明刺上一剑,木道人抽身疾退,以他毕生之内力催动,发疯一样地冲向山下、逃走了!

叶孤城瞬间如坠冰窟,吴明已执剑而起,带着必胜的笑意向他出剑……叶孤城无法不应战,他只能出手,用他刚刚所想到的那种方式,使出了更上层楼的天外飞仙!

这一刻,好似很短,却又好似很长,叶孤城的剑脱手而出,疾光一般地­射­向吴明,他看到吴明微微瞪大了眼,似乎就连吴明也无法相信,叶孤城竟能临阵突破、使出这样了不得的剑招来……可是……还是不够,吴明微微地笑了,他的年岁、内力和剑道都胜于叶孤城,所以他完全可以在杀了叶孤城之后再回剑抵挡:叶孤城的这一剑,最多只能伤他而不能杀他,想要同归于尽?笑话!

叶孤城剑已飞出了手外,这是他生平多少次对敌之中,第一次让剑离手,但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在那比眨一眨眼还要短的时间里,叶孤城甚至还想到了宫九:哥居然会这样死了,变态会不会觉得亏大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的……

剑锋入体,刺目的血花在雪衣上绽放,叶孤城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但这血花却并不是开在他的身上,而是宫九!

就在吴明连人带剑即将刺到叶孤城的时候,宫九竟是从天而降,直接就挡在了剑锋之前,然后他一伸手就把叶孤城推出了好几步远,吴明的剑锋从他的背后刺入,又从前胸穿出……明明是这样惊险的时刻,宫九的嘴角却是挑起了一抹笑,只见他收回手,轻轻巧巧地一捏,便捏住了吴明的剑:那把穿透他前胸后背的剑。

在吴明完全来不及反应的关头,宫九就已捏住了吴明的剑尖,世人皆知陆小凤的灵犀一指神妙无比,却不知宫九的这轻轻一捏,其实也是几无破绽的绝技。

如果这把剑不是卡在了宫九的身体里,又让宫九给捏住了,吴明或许还有机会收回他的剑——但此时此刻,他已不可能将剑抽走了……因为下一瞬间,叶孤城的剑就已穿透了吴明的心,其力道之大,甚至将吴明带得向后飞起,更将他钉在了山壁之上!

吴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口上Сhā着的那把剑……

叶孤城已立时走前几步,极快地封住了宫九的几处大|­茓­、减缓血流,然后小心地抱住了他,脱口便说:“你怎么会来?”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吴明想问的……宫九怎么会来?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明明今天是新皇的登基大典啊!皇帝居然不在祭天祭祖,而是跑到这数百里之遥的荒郊野外来给白云城主挡剑……怎么会有这种事!

宫九凝视着叶孤城的眼眸,淡淡笑道:“因为我不放心你,而且……”他看了看吴明,道:“老家伙绝对想不到我会来,所以我就来了。”随即宫九轻轻地、温柔地说:“师父,你绝对想不到,阿城于我比皇位更重要,所以你输了。”

“你……咯……”吴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叶孤城却是径自拔.出了他的剑,收回鞘中,也将吴明的话堵在了心底,永远说不出来了。

没了支撑,吴明顿时从山壁上滑落在地,于岩崖上抹开了一片猩红的稠血,而他那锐利的双眼中,也渐渐地失去了神采。

“怎么不让他把话说完?”宫九略带了些遗憾,他还真想听听吴明的“临终遗言”呢。

叶孤城一把抱起宫九就往山下疾奔而去,寒声道:“废话这多,想死么?”死变态还得瑟呢,再得瑟血都要流光了!

宫九知道叶孤城这是关心他,便把头埋在心上人的胸前,闷闷地笑了起来,说:“阿城你放心,我的功夫与老家伙一脉相承……除非一剑穿心,否则是死不了的……”

72、更新更新

虽说宫九当然是不会死的,但吃些苦头总还是免不了的。所幸受伤这种事,于宫九而言还真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再加上他的那句“阿城于我比皇位更”,果然是让叶孤城感动得不行——被叶孤城小心地抱着,感受着他所爱之人因他而起的忧心和焦虑,宫九的心里别提多美了。

至于叶孤城……他会觉得美才奇怪了呢!话说叶孤城抱着宫九一路疾奔下了山,便被告知在这么一个偏僻闭塞的小村镇里,就连产业遍布全天下的九公子也同样是“一无所有”,什么豪华别院啊、神出鬼没的属下啊,那全都是不存在的……

过惯了好日子的叶孤城一时之间还真有些难以接受这种落差,这真的不是变态在玩苦­肉­计吧?!不过瞥了瞥“奄奄一息”的宫九,叶孤城终于还是把到口的疑惑给咽了下去,默默地找了一处林间的猎户木屋走了进去——此时天已渐暗,宫九的身上还Сhā着把剑呢,总不能继续赶路吧,他们只好将就着凑合一夜了。

不得不说,这种“落难”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微妙,叶孤城走进这简陋的小屋里,小心翼翼地把半昏迷的宫九放在床榻上,随后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生个火、烧些热水来给宫九处理一下伤势。

不过……生火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吗?从来不挂心“凡尘俗务”的白云城主可以仗剑杀人于顷刻之间,却是对着一堆树枝毫无办法。屋子里静默了良久,“半死不活”的宫九终于还是睁开了眼,轻轻地笑了起来。

转过身来,看着宫九神采熠熠的眼眸,叶孤城不由得咬牙想到:变态果然是在扮可怜耍他的吧,还笑得这么欢,真是讨厌啊……叶孤城径自愤愤无语,便听得宫九语带笑意地说道:“要点火么?我带了火折子的。”闻言,叶孤城狠狠地瞪了宫九一眼,宫九又笑了起来,说:“其实……也用不着这么麻烦,阿城你帮我把剑拔.出来就行了,我身上也带了伤药的。”

叶孤城听得眼角一跳:明明身上有药还有火折子,­干­嘛不早说,故意看哥笑话么……这样想着,叶孤城微微有些着恼,便起身走近床边,伸手就握住了剑柄。

可叶孤城才稍稍使了一点力,就听宫九闷哼了一声,­唇­边立时溢出了血来,便连目光也黯淡了许多,可怜巴巴地瞅着他。见此情形,叶孤城的不由自主地便心软了,他定了定神,松开了手,先将伤药布条都准备好了,而后扯开宫九的衣服,按住他的肩膀,以极快的速度把剑抽了出来,接着止血、敷药、包扎,一系列的动作就如行云流水一般地完成了。

直到这时,窝在叶孤城怀里的宫九才又荡漾地笑了起来,拉长了语调,软绵绵地说:“阿城你果然对我最好了。”叶孤城无语,直接把宫九扔到一边,拿了火折子点火去了。

宫九哼哼唧唧了一会儿,见叶孤城不理他,这才收敛了荡漾的神情,长出了一口气,感慨着说:“阿城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生死与共、患难相扶?”

叶孤城怔了怔:宫九这个变态的家伙啊,又开始玩煽情了么?于是他­干­脆就继续不说话,默默地坐在火堆前翻着柴火,却听得宫九又问:“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陪在我身边么?”宫九说这话时,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火堆“刺啦”了一声,叶孤城也是心里一跳,不禁扪心自问:他究竟……会不会呢?

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叶孤城很清楚,他自己原本也就是个俗人:和大多数人一样贪生惜命,也喜欢过舒适愉快的生活。

诚然在和宫九感情渐深之后,叶孤城违背了他最初制定的计划,非但上了宫九的贼船,还参与进了谋反弑君这样的大事件里。不过叶孤城却认为,那是因为他在知道了宫九的计划之后,确信这计划成功的概率极大,所以他才会那么的“义无反顾”。

那么倘若宫九的计划失败了,这个家伙真的变得一无所有、甚至是成为天下公敌了呢?叶孤城还会继续陪在宫九身边吗?这个问题……之前叶孤城并没有深想过,因为他和宫九一直是在“同富贵”,并没真正遇到需要“共患难”的情况。

但是没有过“共患难”,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不牢固了吗?叶孤城很快就否定了这种说法,在这世上,能够“共患难”、却无法“同富贵”的伴侣也实在是不少,所以“患难与共”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

纵使没有共过患难,但自相识以来,宫九对叶孤城那真可以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了,而至今时今日,叶孤城也确定了他自己的心意——那就是他在不知不觉之中,也对宫九产生了割舍不掉的感情,就算有那么一天,宫九真的倒了大霉,叶孤城也不可能弃之不理了。

思及此处,转身看着宫九满含期待的眼神,叶孤城便也认真地说:“你不离,我不弃。”

宫九的双眼骤然亮了起来,他深深地凝视了叶孤城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慢慢地说:“得君一诺……我真是再无所求。”

闻言,叶孤城稍稍撇开脸,淡淡地说:“你这样说话,我不习惯。”煽情什么的,差不多了就行了吧喂——不要再继续­肉­麻啦,不变态的宫九那都不像宫九了,叶孤城还真是不习惯。

宫九错愕了片刻,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说:“阿城你的口味还真独特啊,看来我们果然是天赐良缘……”眼看着叶孤城又有了恼羞成怒的迹象,宫九连忙转移话题,说:“不如你猜猜看,我既是到了这里,那么京城里的皇帝又是谁?”

叶孤城沉吟了片刻,奇道:“易容?”虽然易容是个好办法,但以宫九的小心眼……谁敢易容成他的样子去祭天祭祖登基为帝啊……难道不怕被秋后算账么?!

宫九笑眯眯地说:“不错,是我父王,总之我原本也不耐烦去整那些繁琐复杂的仪式,叫他老人家替我去……也算是圆了他多年来的心愿罢。”他果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

是么?叶孤城默默地为宫九他爹的那把老骨头抹了一把汗:假扮成宫九举行登基大典,虽说他爹肯定是很乐意的,不过也必然是十分辛苦的——甜蜜的辛苦什么的,叶孤城才不信宫九不是故意的呢。

宫九这个小心眼的家伙,总能想到最合适的方法来找回场子:比如说先帝就因为调戏了叶孤城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便连墓室都被南王世子给鸠占鹊巢了;而宫九他爹嘛,绝对是因为上次的那一声“福哥儿”而被“秋后算账”了……变态果然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在这个世界上,“得罪”了宫九还能完好无损的人,恐怕也只得叶孤城一个了——因为宫九根本就不认为那是“得罪”,就算叶孤城戳他几剑,宫九也是甘之如饴的:爱情果然是不可理喻的。

接着宫九简要地说了一番京里的安排,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鹰哨来递给叶孤城,用献宝的语气教叶孤城怎样吹、怎样写指令让他的那些下属驾车来接他们,叶孤城按他说的一一做了,却是若有所思,便问:“你早已决定要来,为何不与我说?”一应事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显然是早有预谋啊。

宫九笑道:“我若早说了,岂不就没了惊喜?”

叶孤城微微冷了脸,道:“你若早些现身,大可集三人之力击杀吴明而丝毫无损,却偏要等最后关头犯险,何解?”就算是想玩苦­肉­计了也用不着下这么大的血本吧……难道变态真是皮痒痒了么?!

在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叶孤城光顾着感动和忧心了,来不及细想,可现在他静下心来一想,就察觉了问题所在……于是叶孤城便冷眼瞪着宫九,倒要看这个变态的家伙有什么好解释。

宫九倒是不慌不忙地笑了笑,缓缓说来:“以阿城你和木道人的功力,我并不敢跟得太近,更遑论还有吴明那个老家伙了,所以我是等你加入战局之后才敢潜至左近。本来我也是打算立时出手以三敌一的,可是我见木道人有心要跑,又见你或有领悟,便决定要……”

“便决定要等木道人退走,而令我拼死出手?”叶孤城心念一动,已是脱口而出。宫九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老家伙堪称当世第一人,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阿城你经此顿悟,想必收获不小?看来要不了多久,待你理清思绪后,我大约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霎时间,叶孤城只听得心火上涌,怒道:“当时千钧一发、生死难测,何等危急?你竟这般任­性­妄为,也未免太过自负?!”

宫九呆了呆,他完全没想到叶孤城会忽然生这么大的气,喃喃道:“我并非自负,只是想讨你欢心罢了,总之我是绝不会让他伤到你的……再说,剑道有成,这难道不是你最大的心愿么?”真是吃力不讨好啊,九公子觉得委屈极了。

叶孤城神情难辨地看着宫九,静默了良久,才说:“你本不必如此,须知剑道于我,尚不及你。”剑道什么的哪里比得上好基友嘛,宫九这个傻瓜啊。

宫九闻言一窒,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微微嘶哑着声音说:“阿城……你过来……我想要抱你。”这话很有歧义啊,叶孤城不禁觉得有些脸热,却是依言而行,走过去坐在床沿上,任由宫九扑过来抱住了他。

奈何宫九实在是伤得不轻,就算他现在荡漾得不得了、想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了。于是宫九只得抱紧叶孤城的腰,追溯了一番他的心路历程外加各种表白,絮絮叨叨地说了老长的一段话,才终于顶不住失血过多带来的后遗症,头一歪睡了。

对此,叶孤城只能无语地表示:变态的啰嗦神功可真是令人敬仰啊……无奈地看了看终于说够了、蜷在他怀里睡得快要流口水的宫九,叶孤城微叹了口气:看来今晚他只能抱着这家伙守一夜了。

时光如水而逝,屋外的山林静悄悄的,屋里的火堆慢慢地熄灭了,屋顶上破破烂烂地透着风,有隐隐约约的星光洒落进来,映出了满屋的清寂。叶孤城抱着熟睡的宫九,心里忽然就觉得很平静、也很满足:这一辈子能遇上一个合适的人,其实他也……再无所求了。

73、更新更新

宫九十分温柔地笑道:“小丫头,九哥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那语气,活脱脱一个宠溺妹妹的好哥哥,­肉­麻得叫叶孤城都不禁抖了抖。

小姑娘也怔了怔,随即大力地摇着头说:“我不信,才不要相信你呢,九哥你出门这么久也不回来,肯定早就忘了我了!”她的语气既似哀怨自怜,又似撒娇卖痴,同时她的眼里还泛起了泪花,那一副委屈的小可怜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软的。

果然是宫九嫡亲的妹妹,这扮可怜的演技真是一脉相承。

不过叶孤城早就习惯了宫九的“荼毒”,相比之下小姑娘的演技就还差了些火候,所以叶孤城偏偏还扣着她不松手,就是不让“急需安慰”的小姑娘扑进她哥哥的怀里去。

小姑娘暗自愤愤地瞥了叶孤城一眼,嘴一撅、眼睛一转,忽然就伸出了她那白­嫩­细长的手指,作兰花状朝叶孤城的手腕上点去。

叶孤城任由小姑娘的那一指点上的他的手腕,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小姑娘感觉到她的手指好似陷进了一片浆糊中,内力也如泥牛入海一般没了踪迹,一张白皙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跳脚道:“九哥!你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小妹,你真是坏死了,小妹再也不喜欢九哥了!”

见此情形,宫九很欢快地笑了起来,悠悠地说:“几年不见,小妹的如意兰花指倒是练出了几分火候来,不错不错……”眼见着小姑娘鼓着脸、一副快要气炸了的样子,宫九这才指了指叶孤城,说到了正题上:“小丫头,他可不是别人,而是你九哥的心上人。”

小姑娘表情一滞,顿时收敛了那副生气撒娇的表情,呆呆地说:“心上人?”

宫九甜蜜地笑道:“不错,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明白了么?”

小姑娘长大了嘴巴吃惊了半晌,随即好似小兔子一样地红了眼、跳了起来,喊道:“九哥!你出门前明明说好不给我找个嫂子的!”

宫九眨了眨眼,说:“九哥并没有食言啊,阿城他不是你的嫂子,而是你的哥哥我嫁给了他。”

叶孤城默默地在心里流下了一大滴冷汗:天底下除了宫九这个变态,还有哪个哥哥会这样平静地告知自己的亲生妹妹……他嫁人了呢……

小姑娘果然傻眼了,她看向叶孤城,喃喃道:“原来你是我的……哥夫!”说完这句话,小姑娘的脸顿时皱成了一个包子,带着一副“悔不当初”地表情,说:“早知如此,还不如要个嫂子呢……”

宫九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说:“如果不是有阿城在,九哥恐怕已经死了,那样的话,莫说嫂子,小妹你可就连哥哥也没有了。”

小姑娘不可置信地说:“天底下有谁能杀得了我的九哥?九哥难道不是最厉害的么?”

宫九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虚弱无力”地倚靠在叶孤城身上,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难道小妹没有发现,你的九哥已然受了重伤么?”

小姑娘大吃了一惊,焦急道:“重伤?!伤在哪儿了,要不要紧?”说着小姑娘神­色­一变,铁青着脸,­阴­森森地说:“谁敢弄伤九哥,我要和他拼了!”

宫九“有气无力”地说:“还不是师父那个老家伙,他想拿小妹来威胁九哥,九哥就和他拼了,不过我一时不慎给他戳了一剑,身上多了两个窟窿,好在还有阿城……”这偷换概念的功夫,九公子绝对是用得炉火纯青、得心应手的。

果不其然,小姑娘对叶孤城的印象顿时上升了好几个层次,她的眼睛里瞬间就冒出了一堆小星星,闪亮亮地看着叶孤城,说:“原来你比我的九哥、还有师父那个坏老头都要厉害啊……”

叶孤城不说话,权当默认了:他现在确实比宫九厉害了,至于吴明那个老家伙,本来就是被他杀死的嘛……他这绝对不是在误导小妹妹。

经过了这么一番“偷换概念”和“误导”,小姑娘很快就接受了叶孤城这个“哥夫”,其接受能力……叶孤城只能默默地感慨一句:不愧是宫九他妹妹啊。

成功地安抚了小妹子,宫九一家人便其乐融融地回到了马车里,继续往京城进发。

不过车里的情形……其实是这样的:小姑娘知道她哥哥身上有伤了,当然就不敢乱扑乱蹭了,只能乖乖地坐在一边;而她的哥哥、毫无节­操­的宫九就好似没了骨头一般地软在叶孤城的怀里,光明正大地吃豆腐吃得不亦乐乎。

面对着小姑娘愈发闪亮亮的双眼,叶孤城真是既无奈又无语,他终于是忍不住拍了拍宫九,说出了自变态兄妹相见之后的第一句话:“你还未与我说……该如何称呼令妹?”死变态太不负责任了,也不介绍一下,难道让哥喊她九妹?!

宫九十分随意地说:“小丫头小名唤作福永,阿城可以叫她福小妹。”叶孤城闻言,不禁在心底里很不厚道地笑了,这兄妹俩的名字……福小妹,那还不如九妹呢。

小姑娘显然也不喜欢这个名字,愤愤说道:“什么福小妹!我叫宫主,宫主!”

宫九笑眯了眼,说:“是是是……我家的福小妹很快就是公主了,名正言顺的长公主。”

皇帝和长公主终于回到了宫里,从前的太平王爷、如今的太上皇着实松了一口大气:臭小子,可真是差一点儿就折腾死他老爹了啊!

当皇帝本来就辛苦,新上任的皇帝更辛苦,更别提太上皇他老人家还要每天天不亮就从被窝里爬起来,让司空摘星给他易容成宫九的样子再去上朝……这才不到一个月呢,太上皇的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不过总算他老人家也过了一把当皇帝的瘾,如今又儿女俱归,一家人终于团圆,太上皇老怀安慰之下,与宫九的那些父子之间的小小隔阂,自然就如烟云般消散无踪了。

是以当宫九他们回来之后,庄严肃寂的皇宫里难得出现了生机勃勃、热闹愉快的气氛。

宫九他们一家人是开心了,和他们不是一家的人嘛……其实也都挺开心的:比如说被捏住了把柄、不得已只能让宫九抓了壮丁、充当了太上皇专用易容师的司空摘星,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这位天上地下来去自如的“偷王之王”,已经暗暗决定要把宫九所在之处划为他从今往后的禁地,他真是再也不想遇到宫九这个“利用你没商量”的“皇帝朋友”了,他司空摘星才不像陆小凤那么没眼­色­呢……

不过没眼­色­的陆小凤最近倒是过得很好,四条眉毛的查案高手如今住在皇宫里做贵客,好吃好喝还有美人相伴,可别提有多快活了。

之前宫九告诉陆小凤,说有人劫持了他的亲妹妹,所以他要和叶孤城前往营救,请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留在京城帮忙照应新皇登基的一应事宜——这更让陆小凤觉得宫九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自是欣然应允,当仁不让地要帮朋友这个忙。

事实上这段时间里京城一片祥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毕竟以宫九的势力之大,其实早已渗透了整个京城。之所以宫九还要拜托陆小凤帮忙,只是为了杜绝一切意外,才请了陆小凤这个“福星”来坐镇罢了。

按理说如今宫九事成归来,是该好好谢谢陆小凤的,陆小凤美滋滋地想着:宫九一定不会介意他和猴­精­一起喝光了大内窖藏的美酒的,而且宫九现在可是皇帝了,是不是该送他几份大礼呢?其实也不用太贵重的……

陆小凤完全没想到,这大礼还真的有,那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一枚!

话说当了皇帝、心情正好的宫九确实还不至于那么小气,去和陆小凤计较偷酒的事,不过宫九的小妹、新晋的长公主殿下却是非常计较的:无他,只因为那天晚上皇帝合家团圆,大家理所当然地想要畅饮庆祝一番,可内侍们却赫然发现,整个皇宫里居然连一滴酒也找不着了……于是乎,长公主殿下从此就和四条眉毛的“偷酒贼”陆小凤杠上了。

在御花园里被小魔女撵得团团转的陆小凤苦笑着摸了摸他那光秃秃的脸——这一回等他出了宫,从前的朋友们大概都要认不出他来了,因为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如今已经一条眉毛都不剩了……宫九的妹妹简直比宫九还可怕啊!

话说当一个粉雕玉琢、秀丽天成的少女扑到陆小凤怀里撒娇,身为浪子的陆小凤当然是不可能把小美人往外推的,他只会得意于自己的魅力。再说了,这个小美人还是他好朋友的妹妹嘛,抱一抱应该也没什么的吧……却没想到,小美人一靠近陆小凤,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掉了陆小凤的四条眉毛:旁观的宫九对此十分欣慰,小妹的千佛万化手也练得不错啊,看来这几年她没有偷懒嘛。

眼见着小魔女和小凤凰就这么一个追一个逃地,在御花园里玩得不亦乐乎,越跑越远了,叶孤城也收到了白云城的传讯回御书房去了,亭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宫九这才微微侧了侧身,语气淡淡地问:“沙曼姑娘,看来你有话要与朕说?”

沙曼镇定地福了福身子,垂了头不去直视宫九,说:“恭喜陛下大业得成,沙曼也是时候该与陛下告辞了。”

宫九和善地笑了,说:“陆小凤还没打算走呢,你急什么,就在宫里多住些日子罢。”

沙曼抬眼看向宫九,若有所指地问:“陛下想留陆小凤?”这个“留”字,她咬得极重。

宫九不屑笑道:“怎么……你也以为朕要留下他的­性­命么?”

沙曼的脸­色­有些白,却是强自镇定,缓缓地说:“知道得太多,总归是不好的。”

宫九收了笑,目光冷冽地看着沙曼,说:“陆小凤知道的并不多,相较而言,还是沙曼你知道得比较多些。”

沙曼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咬牙道:“沙曼和陆小凤要么同去、要么同留。”

宫九嗤笑了一声,说:“你怎么不直接说同生共死呢……”说着他话锋一转,道:“行了,总之朕暂时不打算动陆小凤,至于你……朕能不能认为,你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

沙曼连忙点头道:“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宫九傲然笑道:“那很好,不过你要明白,你守口如瓶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和陆小凤、甚至是更多人的­性­命……从前和九公子作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将来敢同朕作对的人只会更惨。”

沙曼一时间噤若寒蝉,宫九也不再说话,半晌之后,就见陆小凤呀呀乱叫地落在宫九眼前,苦着脸说:“不行不行,我要出宫去了,你的妹妹实在是太可怕了……”

宫九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也好,我早就知道,像你这样的浪子是不可能长住在宫里的,不过这皇宫里总留有你的住处,任你来去自如。”

陆小凤听闻此言,便收起了玩笑的表情,说:“看来我交到你这个好朋友,还真不错呢!”

宫九笑眯眯地说:“那当然,陆小凤,朕允许你,把我当作你此生交朋友的最高成就。”

“哈哈,”陆小凤也笑了起来,笑得很欢快、很豪爽,说:“确实确实,这下子连皇帝都是我的朋友了,我果然不愧是天底下最会交朋友的人。”

眼见陆小凤已萌生去意,宫九却是忽然说:“西门庄主已回万梅山庄去了么?”

“是呀,”陆小凤说:“南王父子一死,他就回去了。”

宫九笑道:“那恐怕得劳烦他再跑一趟了。”

陆小凤奇道:“你有什么事情要找他么?”说着陆小凤转了转眼睛,很不厚道地笑着说:“甭看你做了皇帝,就算你下旨召见西门吹雪,他可不一定来呢。”

宫九得意地笑道:“就由你去宣旨,他一定会来的……你就和他说,我还欠他一杯喜酒,不久之后就能还上了。还有,如果西门老爹得闲的话,也请一并前来。”

陆小凤怪叫着跳了起来:“西门什么时候有了老爹?我怎么不知道!”

74更新更新

陆小凤的关注重点永远那么奇怪,所幸宫九也不是常人,是以他挑起了嘴角,顺着陆小凤的话,说:“原来陆兄还没见过西门老爹,那这次刚好可以认识一下。”哼,玉罗刹利用了陆小凤还想藏头露尾,这次不现形才怪了。

随即宫九又说:“劳烦陆兄多跑这么一趟,作为谢礼,以后这大内的美酒就任你取用罢。”就算他不说,陆小凤也会“毫不客气”地随便喝的,那还不如说出来当个谢礼呢。

陆小凤还来不及高兴,小魔女就从天而降,大喊道:“不行不行!”她愤愤然地嘟着嘴,说:“九哥,你可不能纵容这个偷酒的小贼!”

陆小凤顿时苦了脸,可怜巴巴地望着这个比她哥哥还要小心眼的公主殿下,讨好地说:“小祖宗,我……我的四条眉毛都赔给你了,还不够抵债么?”

公主殿下叉着腰哼笑道:“皇宫里窖藏的醇酒值多少钱,你的眉毛才值多少?别说四条了,就是四十条也不够!”

“哈哈,”眼看着陆小凤的脸都快变成苦瓜了,宫九大力地揉了揉妹妹的头,说:“好了,陆兄的眉毛应该已经是天底下最值钱的眉毛了,小妹就别和他计较了。”而后他又看向陆小凤,笑道:“陆兄,待得你与西门庄主同还京城,我便请你喝我大婚的喜酒,光明正大地喝,用不着再偷偷摸摸的了。”

陆小凤这才把关注重点转移到“喜酒”和“大婚”上来,他微微瞪大了眼,怪叫道:“大婚?你……你要册立皇后?不会是……叶城主吧?!”

宫九理所当然地递了两份喜帖给陆小凤,甜蜜地笑着说:“自然是我家阿城,除了他,还有谁能做我的皇后?这喜帖就烦请陆兄转呈西门庄主了。”

这么狠?难道宫九准备昭告天下:册封白云城主为当今皇后么?!陆小凤抖抖索索地接过喜帖,惊讶得就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公主殿下却是忽然喃喃道:“幸好是皇后不是皇夫,我还是叫他皇嫂比较顺口……”陆小凤的眼珠子终于掉到了地上,咕噜噜地滚远了。

送走了大惊小怪的陆小凤和神思不属的沙曼,又摆脱了黏糊糊的小妹,宫九悠悠然地走回御书房里,叶孤城恰好刚刚处理完了城内事务,在窗边放飞了一只信鸽。他回过头,见走进来的人是宫九,叶孤城的表情瞬间柔和了好几个档次,问:“你的伤势如何了?”

宫九淡淡笑道:“已不碍事了。”可是他忽而又说:“皇室血脉凋零,朝堂上的老家伙们整天嚷嚷着,都叫我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叶孤城面­色­一冷,淡淡地说:“你待如何?”关于皇帝广纳后宫的这件事,叶孤城早就知道是无可避免的,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多想,却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不过……宫九之前不是说了,在他心里,“叶孤城比皇位”么?如今看他又能怎么说?

但听宫九认真地说:“我打算下个月就举行大婚,册封皇后,也好堵住他们的嘴。”

叶孤城见宫九果然不是在开玩笑,心觉很是难受:果然协助好基友造反做皇帝的人才是天底下的头号大傻瓜啊!于是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宫九,冷冷地说:“随你。”

宫九轻笑了起来,道:“这怎么能随我呢,总要看你答不答应啊……”

叶孤城心里恼火得很,冷笑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宫九却是笑得更欢了,他走前了几步,猛地从背后抱住了叶孤城,凑近他耳边,轻柔地说:“阿城,其实我是想问你……我已做了你的城主夫人,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皇后呢?”

叶孤城很轻易地就抓住了宫九的手,本是想将他扯开、扔到一边去的,却是听到了这句话,便又松开了手,想了想,问:“我若为后,三宫六院又待如何?”

宫九顿时笑得眯起了眼,他在叶孤城的肩窝处蹭了蹭,这才闷闷地笑道:“皇后善妒,朕又惧内,没奈何……三宫六院也只能空置了。”

叶孤城的脸上浮起了一抹薄红:变态的脸皮要不要这么厚啊!哥善妒?变态还惧内?!要不要这么……直白啊!可是随即他又冷静了下来,说:“我可生不出子嗣给你。”这个直白的理由一点儿也不犀利,过不了几年,东宫依旧无嗣,大臣们不闹起来才怪了。

“哈哈,”宫九的手很不老实地捏了捏叶孤城的小腹,暧昧地说:“就算阿城生得了,我也舍不得你辛苦啊……”

叶孤城一把拍掉变态的手,转过身来盯着宫九,严肃地说:“三宫六院空置,你若做不到,便莫要做此承诺,否则……”

宫九不待他说完,便又扑了上去,抱住了叶孤城,把头枕在心上人的肩上,悠悠地说:“阿城你放心,我在位之时,三宫六院若有别人,你可提剑尽杀之。”说着他神秘地笑了起来,道:“再说了,我根本就不需要别的女人,太子人选,我早已心中有数。”

叶孤城奇道:“是谁?”

宫九笑嘻嘻地说:“你不是才得了一个侄儿么?他们传讯给你就是说的这件事吧,直接把那孩子过继到你的名下,那不就是我俩的儿子了。”

叶孤城怔了怔,说:“可那个孩子是姓叶的……”

“那有什么所谓,”宫九毫不在意地说:“既是我们的儿子,随你姓还是随我姓根本无甚区别,大不了给他另取一个对外的名字,就宣称他是中宫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可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么。”说着他又调笑道:“如果那孩子长得像你,那就更好了……”

叶孤城实在没想到宫九能有这么“开明”,不禁又问:“就算你不在意血脉传承,别人难道也不在意么?”

“别人?噢,阿城你是说我父皇罢。”宫九马上就懂了,眨了眨眼,淡笑道:“他老人家不是早就对我们的事情没意见了么?父皇年纪也大了,自去做他逍遥自在的太上皇享福就好了,我要立谁做太子,还是轮不到他来管的。”

叶孤城默然良久,才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你知不知道,我叶氏……本就是前朝皇室嫡裔?”话说谋朝篡位可就是叶氏的祖训啊,只是叶孤城不想去理会而已,可是现在这种情况……

宫九这才又认真了起来,他亲了亲叶孤城的脸颊,说:“我一直都知道,而且我还知道,谋朝篡位就是你们叶氏族长代代背负的责任。”

“那你……”叶孤城难得不淡定地呆滞了。

宫九柔声说道:“我怎么忍心叫你为难?既有此渊源,这天下我愿拱手送还叶氏,而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随即他又欢快地笑了起来,说:“就当是我给皇后的聘礼,阿城你满不满意?”

听到这里,叶孤城真是感慨万分:这百余年来叶家人为了造反,已不知赔了多少人进去,却都是徒劳无功——他这个现任族长倒好,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便把这个艰难无比的任务给完成了!所以说……­干­嘛要费那么大的劲儿去造反啊喂,还不如找个好基友来得实在呢,整个天下都说送就送了,要不要这么大方啊宫九!

叶孤城其实已经感动得不行了,但他见宫九摆出了一副“表扬我吧表扬我吧”的得瑟表情,又不想叫他那么得意了,便稍稍撇开脸,淡然说道:“是聘礼的话,不满意。如果是嫁妆,我就收了。”

宫九表情一滞,随即哈哈大笑,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叶孤城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提醒道:“你当心……笑裂了伤口。”

宫九顿了顿,猛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叶孤城,也不知是因为方才笑得太大声了、还是有其它缘故,宫九的声音微有些嘶哑,只听他说:“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阿城……我想……”

宫九想做什么,这还用问么?叶孤城默默地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再看看直接就被宫九从御案上扫落在地的奏折笔砚,只能无奈地想着:这还是大白天呢,就要在御书房里“荒.­淫­无道”……宫九果然是个“昏君”吧!不过,变态是早就没节­操­了,那哥的下限呢?!

叶孤城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呢,御书房里就被一片春光所笼罩了。至于宫九嘛,无论他是昏君也好、还是明君也罢,那都要等以后叫世人来评说了,对于此时宫九而言,“人生得意须尽欢”才是最的。

不过“尽欢”之后可不能不负责啊,理所当然地就要准备大婚了。皇帝要大婚,这实在是值得举国欢庆的大事,尤其是在皇室血脉稀薄的当下,宫九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册封皇后,实在是令大臣们老怀安慰又欢欣鼓舞——皇帝英明,君臣相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至于皇后的身份……其实本朝的皇后并不乏小门小户出生,这样反而能有效遏制外戚专政。从这一点上来说,大臣们还是很愿意尊重皇帝的意思,立一个皇帝自己喜欢和满意的皇后的。

在大臣们看来,新任皇后大约就是个江湖出生的绝代佳人,毕竟皇帝从前也曾“漂泊”江湖嘛,有个把红颜知己那太正常了。更的是,皇帝已经对他们明说了——他之前就和这位“红颜知己”有了长子了,加之情投意合,立为皇后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眼看着在短时间内,皇室不但有了皇后,还顺带着有了皇长子,大臣们都已经满意得不能更满意了:这说明了皇后能生啊,对于现在的皇室来说,能生才是最的,其它的那都不了。

大臣们的这一关是轻轻松松地过了,他们都亢奋地去为皇帝准备大婚了。不过当这消息传遍了江湖之后……新任皇后叶氏,出身飞仙岛白云城……朝堂中人只当皇后来自边陲海外,可江湖之中谁人不知白云城的盛名?白云城不但有剑圣坐镇,更会出一位皇后,这可真是个大消息啊!

从今往后,但凡有脑的人,都不敢轻易得罪白云城了。

关于这皇帝大婚,不知内情的人不过是看个热闹、感慨几句,更兼猜测一番这新任皇后是怎样的貌美如仙……但知道内情的人其实还是有不少的,毕竟这江湖水深不可测,消息灵通之辈真是不知凡几。

比如说远在万梅山庄,陆小凤才知道原来他的好朋友西门吹雪的老爹就是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他们俩正在面对面地吹胡子瞪眼呢,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就飘飘而至了……

陆小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现在已经十分淡定了,毕竟宫九只是昭告天下——皇后是白云城叶氏,并没直说皇后就是白云城主嘛,小意思。

不过西门吹雪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他看着陆小凤,淡淡地问:“你究竟所为何来?”

陆小凤笑嘻嘻地说:“为皇帝陛下送喜帖来了,他说还欠着西门你一杯喜酒呢。”陆小凤得瑟地掏出喜帖,又说:“天底下能接到这份喜帖的人可不多啊……”不过他这喜帖才递到半路上,就被玉罗刹一把抢了过去,打开一看,玉罗刹的脸就木了。

在同一时间里,脸木了的还有远在江南的花家老太爷以及花家的几位公子,他们传阅了另一份鎏金镶玉的喜帖,然后表情呆滞地看向他们花家的宝贝七童、依旧笑得一脸温和的花满楼,问:“七童这……这喜帖……”

花满楼愉悦地说:“九公子和叶城主都是七童的朋友,这喜帖既是送来了,婚宴岂有不去之理?哥哥们若是得闲,也可同往,毕竟是皇帝大婚之喜,颇为难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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