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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四大名捕大对决 > 第五章 岸上的鱼

第五章 岸上的鱼

后记:人间俗气一点无

捕老鼠第一章 山梦

第一回惊天动地的寂寞着

第二回铁打荆州

第三回铁子斗三周

第四回全不知死,永不言倦

第五回遇险时请让我同行

捕老鼠第一回惊天动地的寂寞着

太白山为秦岭最高峰,摩云Сhā天,冰雪不消,像一个亘古的巨人,顶天立地,皓首做立于天地间。

寂天寞地,而且还惊天动地的寂寞着,这是铁手一进入武功县遥见太白山的感觉。

铁手经过吁陌地之时,金风细细,田间掠起了一阵曲折的稻浪,比海绿,更比浪柔。

铁手因为这人间栽种出来的美,而怔住了一阵子。

三五成群的小孩,拍手唱歌,有的手里捏着只正吱吱叫鸣的蝉,有的用绳于套住只会咽咽鸣响的青蛙,还有的瘪闹地赶着头眸畔呻吟炭­色­的大水牛,欢呼而热闹地走过。

没有比这更美的图画。

人间的景象要比画中的仙境更美。

仙境只是画者的梦,人间却是梦者的画。

铁手忽然把视线移到远处,原来那山还是在山外山处,远远的白着头,俯视着大地,既高做而深寒,但又与天地连为一体。

铁手看着那寂寞的山,忽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意念:

——那山,真在召唤着他;且带着一股诡奇的杀意。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他终会进入那座山去。

这时,一男一女迎面走来,有说有笑,正走过这段吁陌小径。

男的清俊随和,看去倒只有近三十岁吧,但从他眼神里流露的沧桑。表情间流露的倦意,还有双鬓间的微霜,便可知道,他实际上已四十余岁了,而且从他眉字问的起伏就让敏感的人觉得他是个不许自己变老的人。

铁手再去看那女子,第一个感觉是“小鸟依人”,第二个印象是“恬美”.但还未曾细看她的容貌之前,铁手突然觉得那男子似乎一震。

这一震,只是对方身体一种轻微但不寻常的震动,寻常人就算望定对方,甚至能触摸着对方的手,也未必能观察得到,但铁手却感觉出来了。

这使他改而去注意那个男子。

可是那对男女这时已经过了他的身侧。

铁手回头望的时候,那男子也正好回头。

然后那男子脸上,浮升了一种奇特的表情,他整个身上像被利针扎了一记似的,神­色­却像是一朵花以极快的速度绽放了开来。

“是你!”

奇怪的是,一向沉着稳重的铁手,也似被感染,有了相近的表情。

“是你!”

两人一齐发出大呼。那男子忽然涨红了脸,冲近,一抬腿,就踢向铁手。

任何人——就算是武林高手——出腿攻击的时候,上身。尤其是双肩,总是要微微一晃,或稍稍一沉,但这人出腿,毫无征兆,当对方发现他出脚的时候,往往已被踢个正着。

铁手几乎也避不过。

他及时沉肘,双手一交,架对了对方一踢,闪电般变招,要抄住对方的脚。

但那男子已然收腿,就像压根几没有动过脚一般。

他一击不着,立即后退。

很快,可是铁手更快。

铁手的手已快按到他胸膛。

那男子忽然回身。

在这生死关头,他竟把背门卖给对方!

就在铁手的手快要拍中他的背部之际,他的腿像鬼影一般,已到了铁手的腹际!

那女子失惊而呼,“啊……”

可是铁手那一掌,并没有拍实下去。

那男子的一腿也没有真的撑出去。

两人都陡然顿住。

“你们……这是­干­什么?”那女子兀自惊魂未定。

忽尔,两个男子大笑起来。

“是你。”

“是你。”

还是这两句一见面时爆出来的话。

两人兴高采烈的摇着对方的肩膀。

“好个庄怀飞!腿功煞是要得!”铁手衷心地道:“腿伤还没全好吧?”

我这路‘扫兴回风腿法’有瑕疵,还是瞒不了你!”男子笑着大力拍铁手宽厚的肩膊:“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四大名捕,中第一把硬汉子,也到这穷乡僻壤,上山下乡,吃蚁喂蚊来了!”

“快别说这些闲扯淡!你出脚前还是爱扬一扬眉毛,没变!”铁手笑道:“你还是老样子嘛;总不会老!你看我……”

“你怎样?”男子呵呵笑道:“我还是老样子,你却是名动八方,上达天听了!”

“怎么这么多混话!”铁手佯作不悦地道:“你在武功县任事……?”

“不比你老哥威风,但总算挣回个县行副总捕头当当。”

男子向他挤挤眼睛道:“我胆子小!但比你会计算,‘说句实在话,我虽然妒忌你,但要我像你这般为朝廷官衙拼老命,我可不­干­!”

“你知道,我这不是为官老爷……”铁手苦笑着分辩。

“我当然知道,你上有诸葛先生撑后台、而且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维护法纪,除暴安良。”男子半讽带笑的说:“咱们相交十几年、还有连这点都不知道的吗?堂堂大捕头这回驾临武功县,大概又是为了天大的公事了!”

“还不止我来呢,知审刑的杜渐。陕西总刑捕上风云都得往这里跑,没想到却在这儿让我碰到你,”铁手道,”我还要到楣县去呢。”

“劳动你老哥到这儿山野来,连‘铁面无私’的杜渐也惊动了,还会是小得了的事体么!”男子道:“总算,让咱们又会面了!”

“咱们又会上了!”铁手仍有点激动,不禁望向那女子。

“这位姑娘是你的……”

那女子目中还有一丝丝惧意。

很小家碧玉,也很娇柔的一个女孩子;看得出来是家世很好,娇生惯养,但又心地善良,并无小姐脾气的好女子。

“是谢姑娘,我叫她恋恋,”男子庄怀飞介绍身旁的女子的时候,有一种很满足,也很自豪的神情,“我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希望你迟点破案,就可以先喝我们这一杯再走。”

“不管破不破得了案;”铁手为朋友高兴,”我都吃定你们这一杯喜酒了。”

“好!”庄怀飞满怀喜悦忍不住要溢出来,对铁手道:

“她是邵知县谢梦山谢大人的掌上明珠,她是位很难得的女子……我真不知几生修来的福气。”

“你呀!”因为听到自己喜欢的人当面赞美,谢恋恋红着脸,她的声音听起来懦懦的,很好听,“一见面就打架,我给你们吓死了。”

------一个小捕头居然能得到知县大人的女儿的青睐,的确是不容易啊。

铁手这样想着,想到这叹别多年浪子般的好友,沧桑了半辈子之后,有了这么如意的红颜,心中也为他们祝福。

“确是很难得的了……”他感慨中却带了点罕有的神秘。

半笑着道:“原来是谢知县的千金……你放心,这回儿。大家往来机会可多着呢!”

两个人别重逢的男子叙着旧,话题特别来劲,但也没忽略中间那让人珍惜呵护的女子。他们一起在长长的路上走着,后来铁手要去城里报到,大家约了会晤时地,铁手就说我一定会来找你,庄怀飞也表示就等他来,两人暂且各自分手,各取其道。

庄怀飞和谢恋恋很亲密,也很恩爱地走着,他们一面走,一面有着幸福的憧憬。

在这条烟缘道上,他们一度几乎不能携手并行,因为知县谢梦山当然不赞成自己的独生女儿嫁给一个随时都会“因公殉职”的捅头。

偏生谢梦山的权力,又大得刚好可以约束庄怀飞的举措。

直到庄怀飞逐渐有钱为止。

庄怀飞知道要娶谢恋恋,就必须要有钱,而且还得要非常有钱,有钱得可以不再吃捕役这一行饭,才不必受制于谢知县,如此才有望分庭抗礼,受到尊重。

庄怀飞在镇上开到第三家店铺和买了七块地皮之后,谢知县就对他完全变了态度。

尤其在知道他将要辞去衙捕班头的职位,他才放心让女儿跟庄怀飞一起赶街子、逛热闹,并表示庄怀飞是他的“得意门生”,他非常信任。

关于这一点,谢恋恋和庄怀飞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否则,庄怀飞就要劝谢恋恋跟他私奔,而谢恋恋也准备不顾一切地跟着庄怀飞,不管到天涯海角。

他们是真的相爱。

他们是真心相爱。

“他到底是谁?”谢恋恋对武林中事并不太懂。

“他是铁手,很有名气的捕头,列为‘大下四大名捕’之一;”庄怀飞答:“这小子实在要得!当日我们一起闯江湖,在六扇门闯出名堂来的,就数他最好汉!”

“铁手?”谢恋恋秀眉微皱,她想不通怎么有人会姓‘铁”名“手”,“四大名捕?”

“对。‘四大名捕’即是冷血。追命、铁手、无情;”庄怀飞解释,“他们原名是冷凌弃、崔略商、铁游夏、成崖余,可是他们的外号太有名了,使得知道他们原来姓名的人,反而不多,不过,这四个江湖中人给他们起的绰号,倒很合乎他们的­性­情武艺。”

谢恋恋偏着头说:“那么这位铁大哥一定是铁石心肠,心狠手辣的了?”

“才不是,”庄怀飞见她可爱,用手拧了拧她的脸颊,笑道,“这外号只是形容他那一双无坚不摧的手,和深厚无比的内力。他在‘四大名捕’里排行第二,江湖人多称他为二哥或二爷。”

谢恋恋笑得像一朵娇柔的花,“我明白了,正如大家都叫你做‘打神腿’一样。”

“聪明!”庄怀飞摸摸她的秀发。近的山,远的雪,稻麦青青,忽尔生起一种与伊生死相依的感觉,“那山真美。”

“我们改天到山上看看。”

“看......?”

“看花呀,蝴蝶呀,兔子呀,还有雪啊……”谢恋恋发现他似没有细聆,娇缜地道:“你在想什么啊,你?”

“我在想……”庄怀飞有点怔仲地道:“要不是大案子,他便不会来这儿……”

“可不是吧?他刚才还说,这儿他人生路不熟,还要你多多帮忙他呢厂谢恋恋依在他臂弯说,“可是,这又关你何事?”

“对,关我啥事!我一天当捕快,这儿的事就没少得了我的!”庄怀飞笑了起来,“不过,说实在的,这人追捕起犯人来,没有什么熟不熟的,总逃不出他的掌下……”

“他来了,”谢恋恋抬起美眸看他,看他英气的眉字。英伟的脸庞、英朗的鼻梁。英秀的­唇­。英挺的气概,“这不就省了你的事吗?”

“有他在,我可轻松了,”庄怀飞笑着说,眼里己流露出一种难为人所察觉的隐忧,“可是,我还是去见一见红猫他们的好。”

庄怀飞是经验丰富的捕头。

像他这种人,自然懂得把隐忧藏在心底最深处,就算做梦的时候,也不会触及。

庄怀飞尤其­精­于此点。

可是谢恋恋还是看得出来。

她没有追问下去。

捕老鼠第二回铁打荆州

她问的倒是他和铁手的交往。

——她看得出来:庄怀飞跟铁手是有着深厚的交情。

“你们是怎样相识的呢?”

一向在闺中,对刺绣。女红。厨艺、琴棋诗书画无有不相的谢恋恋,向往的却是江湖上的风云轶事。男儿汉义气相交的铁血传奇。

“我们?”庄怀飞倒是想起了往事,笑得也非常神思逸飞的,“我们真的是不打不相识!”

——其实,他和铁手,倒不算是深交,但却很有情义:

因为他们共过生死。

共过患难。

江湖上的男女。其实最注重也最微妙的感觉,就是注重这个:

共生死。

同患难。

一一而且也共富贵,同进退。

这点很重要。

——只有共历过这些,大家才是一家子,不然,只是猪朋狗友,凑热闹的脚­色­而已,醒时共交欢,醉后各分散,吃吃喝喝的酒­肉­朋友罢了!

只有在有难时同当,有敌时联手,有事时不离不弃,不危时不舍不负,你遇上问题时他第一个赶到,他得到喜讯时第一个就是通知你,别人骂他你比他还生气,你失恋时他比你更不平,只剩一两银子他让你用一半,你有百万家财对不会忘了他,这才是江湖上真正有过命交情的朋友。

如果你已有这样的朋友,恭喜你,夫复何求?如果还没有,赶快去至少找一个,让自己无枉此生。

当然,庄怀飞跟铁手的交谊,还没那么深。

不过,他们也曾是患难之交,而且是化敌为友。

他们相识时正面对一大堆敌人。

分别时却只剩下了他俩是朋友。

那是发生在十二年前,荆州的落马地一带。

铁手在荆州遇上一场晚雪。

庄怀飞则在落马地赶上一场杀戮。

所以他们同在漫天风雪的“三周庄”中作出一场殊死战。

——铁打荆州,雷打不入三周。

“铁打荆州”,人所皆知,荆州天险地利,固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闻名天下,但所谓“雷打不入三周”,指的便是盘踞在荆州落马地一带的“周氏三兄弟”的“老巢”。

——“三周”便是”单手棍”周丙,“双手金镖”周旋,以及“三手大劈棺”周东得三兄弟。

这三兄弟因恃着是朝中当权得势的大官王翻的远亲,加上他们一身武功,呼啸劫掠于荆州一带,号召了四十四名荆州绿林好汉为他们卖命,­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无所不为。

白道中人不敢惹他,官府也奈何不了他们。

不过,后来州里来了位知州大人轩辕一失,此人清正严明,“三周”的日子就过得没那么惬意了。

轩辕一失虽有意铲除这等巨恶狂寇,可是,苦无人可以制伏“三周”一党人马。就算有人手可用,周氏兄弟一见轩辕一斗有意严办他们,他们便暂敛猖狂,力避锋头,还以三周庄名义捐款赈灾,赊米行善,若没有真凭实据或在犯案时逮个正着,或在他们居所取得赃物劫款,轩辕大人是无法动用军令,处治这于匪人。

可是,就连进入“三周庄”搜查一事;因周氏兄弟背后靠山权倾朝野,也无人敢执行一一一旦周氏三兄弟将劫来的财物珠宝藏得够机密,抓不到辫子,搞不好就给这三头豺狼倒打一耙,告上朝廷,触怒王椭,那时丢官事小,还吃不了兜着走,走不了横着躺了!

但轩辕一失还是处心积虑要为民除害,要“动”三周。

他一面请救兵于京里的请葛先生,一面借重两位由他物­色­过来的江湖人物:

一个是已半退隐江湖的捕房大老,人称“翻案十三妖”之一的”老虎狗”暴老跌。

这是一个怪人。所谓怪人,是指他脾气坏,也脾气怪,他行事风格怪异,上茅坑每一去一两个时辰,十分享受。喜欢与不善饮的人比喝酒,若是遇上能饮不醉者,他就比灌粥,要是对方比他能吃粥,他就比吞饭——总之,一定要赢。

此人擅于易容,亦善于替人翻案,而且,只要一进入搜索范围,不管物赃还是人质,都决逃不过他的法眼,一定给他翻查出来。

他为人行事作风虽然古怪,但极有才­干­,办事决不怯场,翻案不遗余力,作为“翻案十三妖”之一,他亦受之不疑,当之无愧。大家说他作风近似追命,他也很喜欢。

另一人便是庄怀飞。

庄怀飞那时仍未届中年。

一一一不过,无论什么时候的他,样子都十分年青俊朗。

他的腿法极佳,但脾气犟,从不屈附阿谏,办案办事勇。悍而­精­明,所以侦破的案子很多,但供职却不高,迁升得慢,,不过,却能得到知州吴大人的看重,把他保荐给轩辕一失,并且受到知材善任的轩辕一失之重视和起用。

当时的庄怀飞,外号“打神腿”,江湖中又号之为“神打无影脚”,他跟“四大名捕”中的老三追命,在武林并称为“六扇门中的四条名腿”,一时瑜亮。

轩辕一失当时的计划是:他想一一清除地方上的恶霸,所以,得要铲除“三周庄”的恶势力。

但他的顾虑是:“三周”有高官撑腰,若无罪证,难以入罪,反易自招罪于朝廷,不得不慎。而且:“三周兄弟”虽然估恶不悔,但也时布施粮食,三兄弟至少其中有一个是乐善好施之上,甚得一般乡民好感,万一打草惊蛇,杀错良民,只怕除恶不成反为患。

所以他的方法是:希望内外呼应,先派入做卧底,在“三周庄”找出铁证,再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轩辕本意是派庄怀飞混进去,他一向­精­于寻物觅人,但暴老跌擅易睿术,结果还是他去了,暴老跌虽未马上得到周氏的量用,但还是当他是一个外围的强授,一直未能进入核正好,那时,周氏三雄终于沉不住气了,乘夜洗劫了“东方世家”。

“东方世家”富可敌国,而且炫财耀富,难免遭匪垂涎,难逃此劫。

可是,三周庄的凶徒也够心狠手辣,不但手起刀落,诛杀了“东方世家”男丁十六人,还掳劫了­妇­女八人,席卷返回“三周庄”。

轩辕一收到消息,立即怀疑是“三周庄”­干­的好事,马上派暴老跌去探个虚实。

也就是说,打铁趁热,只要暴老跌发现庄内有劫回来的金银珠宝和遭掳的­妇­女,或仅有其一,都可以发出讯号,轩辕便可以派兵直接围剿三周庄了。

暴老跌义不容辞,立马便赴三周庄。

他们约定了,暴老跌人庄一个时辰之内,一定发出旗花烟火讯号为记,他们就适时冲人庄内,人赃并获。

暴老跌还夸下海口,开了一个玩笑说:“这事易办,要是一个时辰内还没我的讯号,那我就是要先横着躺下了,要不然,就一手提三颗人头一手扛着赃款来见大人和飞老弟,大家坐地平分了吧!”

他的言下之意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同时,也有“唾手可得”。“应付得了”的那种气概。

不过,轩辕还是有点担心,他一面派庄怀飞在三周庄外布防,但千叮万瞩著无号令,没足够把握找到凭证,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另一方面,他飞马请人自州府找来了刚抵涉的名捕铁手。

铁手一得悉此紧急情况,即赶赴落马地。他已尽一切所能,飞快赶去,抵达时已逾一个时辰,三周庄的变故已生。

原来自暴老跌人庄后,足足一个时辰,完全没有讯息。

其时恰当有风雪。

风渐大。

且狂。

雪下了。

渐大。

庄怀飞和军士们在外面等得沉不住气了。士兵是困寒冻而憋不住气。庄怀飞则是急着要救人。

他向轩辕请示:要领队杀人庄去!

雪很白,他却看红了眼。

轩辕一失也急。

但不准妄动。

他怕万一失手,扑了个空,反让“三周”有口实向王脯诬告自己滥用兵权。另外.他也担心贸然闯庄,引致暴老跌置身险境,而人质也­性­命不保。

轩辕素有决断之能,可是值此风雪之中,一时也不知如何取决是好。

他年轻时曾在杭州任官,图有作为,有日得悉朱励父于以纳“花石纲”为张目.侵占劫掠商贾罗勃高之家,还强污罗­妇­,轩辕即率部众急援,因遭朱门羽翼之拒而起冲突,轩辕杀其爪牙而入,但罗勃高因受胁于朱耐,更恐招怨于删在朝廷的有力支持者蔡京,只好哑忍偷生,不敢揭发朱励父子的罪行。轩辕此举,反而遭祸,几乎抄家,幸得一手扶植他而又在皇上面前说得了几句话的哥舒懒残,为他开脱,他才得以侥悻,只流放在边远的僻壤任闲职,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度过一段漫长时日.屡立奇功,也无法升迁。

幸而他也藉此潜修了一身本领,交了不少朋友。

他曾有过这种经历,故尔在处事的时候,不免会有­阴­影。

现在他就是遇上踌躇的时候。

雪下得很大,情况也很急,不进攻就得撤兵,不然,纵不冻死人,亦己斗志全消,还会给三周庄的人耻笑。

——可是,如果撤兵,三周往内的暴老跌和八名­妇­女人质怎么办?

——如果强攻,三周庄如此有恃无恐,强攻进去会不会是一个陷饼?又是另一场的“杭州之失”?

雪大如毛。

白似鹅毛。

——但在轩辕眼中看来,连雪花也是灰­色­的。

他难以取决。

——不能取决就不能取信于部属,若迟下决断可能置自身与属下于万劫不复之地。

智者千虑,必有一矢;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他是轩辕一失。

他好不容易才再度官升要职,重获重任,他可不想失。

可是人生总是有得必有失的,而得也往往从失处来,正如取与舍一样,能舍才有得,舍得舍得,不舍不得,可不是吗?

捕老鼠第三回铁子斗三周

在轩辕委决难下之际,突然接到朱励逼使荆湖军监华德流下令要轩辕一失终止行动,撤兵回营。前后急令七道,传令者接踵于道。最后一道命令是由副监司雷俞亲自送达的。

轩辕不敢违抗军令。

庄怀飞可不管。

他只身闯入三周庄。

轩辕当然不忍见他孤身涉险。

“那你要眼白白的看着暴老跌孤立无援?”

轩辕道,“但你一个人人庄,形同自杀一一一个人牺牲总比两个人一齐死好。”

“我不一定死。”庄怀飞执意地道:“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僚和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说罢,他不管轩辕一失是否准许,他已披风冒雨,独自打入三周庄。

是打进去。

真的“打进去”。

一一一打倒一个又一个阻拦者,一层又一层的“打”了进“有人闯庄。”三周一听,立即应变,”且下令制之,不惜格杀毋论。

所以,庄怀飞是击倒了十一名敌人,才进得了“三周序”的“庄周堂”。

但他身上也挂了六道彩。

他进得了大堂时,厅里己没有留下任何人证物证,让他得以制裁这穷凶极恶的三兄弟。

厅里只剩下他,还有厚厚的高墙、汹汹的人墙,暴老跌不在其间。

其中最温和的老大周丙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逮捕你们的。”庄怀飞理直气壮的说:“你们杀人放火,掳劫横行,我要将你们绳之于法。”

其中最­阴­险的老二周旋笑了,“那是妒嫉我们兄弟有钱有势的人所放的流言——你可有什么证据?当官的爱抓使抓,要杀便杀,那跟当强盗的有什么分别?”

庄怀飞一时语塞,只不过他的热血仍在流,体内身外皆如是。

其中最凶暴的周东得则狠狠的道:“好,我们且让你放肆,尽管在这儿里里外外好好的搜一搜,要是有唁凭证,咱兄弟任你缚绑回衙,要不然……我们将你就地碎尸万段,休想活出三周庄!”

庄怀飞的回答居然是。

“好!”

他这一声承诺,谁都以为他死定了,谁都知道他死定了。

因为他是死定了。

一一别说没有证据,光是周丙的“单手棍”、周旋的“双手金镖”。周东得的“三手大劈棺”,还加上二十多名荆州“杀马快斩手”,区区一个捕头领班庄怀飞,又岂是对手!?

何况他根本就找不到罪证。

一一一三周兄弟心里知道,罪证在,但却不可能结发现的!

而且,就算找到也没有用。

因为堂内都是“三周庄”的人,他们就算说过的话不算数,也谁都奈不了他们的何。

错。

错的原因是有一个人正大步而入。

这人方脸、额宽。态度谦冲。坚定而温和,但予人一体正直。敦厚。能负重责的感觉。

这人冒着大风大雪大寒和大险而来,但来得从容不迫。

说话也坚定有力。

雪霜正在他方正的脸上逐渐融化,使他的眉目有点湿,却更见浓眉星目.担当有力。

他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击倒了七名守庄的高手而进入这里的。

——“山东响马,山西太平;荆州杀马,辰州鞭尸”,这号称“荆州杀马四十四”名刀口讯血的煞星,一上来,才一照面。已前后给庄怀飞和这汉子撂倒了十八人。

这人一到,信步走人剑拔音张。一触即发的“庄周堂”,好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般自然,并且斩钉截铁的说:“你们最好不要食言。”

“为什么!?”

三周在讶异中怒笑了起来。

“因为我不准。”

“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我是人。”那汉子道:“我姓铁,名游夏。”

大家这才静了下来。

——铁游夏就是名捕铁手。

铁手来了!

铁手赶到了。

轩辕一失依然很不放心,虽然领军撤返,但在路上截住了正赶赴的铁手,告诉他庄怀飞已独闯三周庄的事。

然后他问铁手怎么办?

铁手只道:“我赶去。”

一一只两个人,行么!?

铁手淡淡地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于是他就去了。

风大雪大。

他胆大。

他跟庄怀飞站在一道。

那是他们初次见面。

在危机中见面。

一一、面对的,全是敌人;只有他们两人并肩作战。

因为听说来的是”四大名捕”中的铁手,周氏三兄弟的态度才有些慎重:

“你凭什么这样说话?”

“人人都应该言而有信,”铁手但然道:“何况我是捕头,这事我管定了。”

“你能拿得出证据?”

“我不能。”铁手摇摇头,望向庄怀飞,“可是他能。”

“你们是朋友,你这样为朋友也太冒险了吧?你的上司我认得,我们不如也交个朋友吧!我们保证让你得利可肥厚多了!”

“朋友?”铁手笑着看看庄怀飞:“我们现在才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周东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次见面你就为他冒这趟浑水!?”

“他能冒险救人。抓人,”铁手笑道:“我为什么不能?”

他笑笑又道:“何况,我相信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抓罪犯’的庄神腿,没有他找不到的罪证!”

周旋怒叱道:“他没有罪证,却伤了我们的人;你为了他,也闯了进来,伤了我们的护院一一你们若是不交代清楚,管你是谁,都休想活出庄门!”

“对,”铁手向庄怀飞问:“你手上可掌握了罪证?”

“现在还没有!”

“还没有?”铁手不禁皱起了眉头,嘟咬了一句:“现在?”

“待会儿可能就有了。”

庄怀飞补充了一句。

“待会?”铁手听不懂。

庄怀飞道:“等我借到一样东西便可以了。”

“什么东西?”铁手问。

庄怀飞笑而不答。

“谁的东西?”铁手再问。

庄怀飞含笑看他。

“我的东西?”铁手又问,“什么东西?”

“你的手。”

庄怀飞说。

态度尊重。

铁手的手。

——他那一双名动天下称绝江湖贼人闻风丧胆恶人为之披靡的手!

铁手!

然后庄怀飞细声在铁手耳边说了一句话,铁手点了点头。

然后剧战几乎是突然的。突如其来、突兀且突变式的发生了:

铁手突然一出手。

墙就倒了。

这两件事是连在一起的,的确是铁手出手之后,墙才给击毁、倒塌。

只不过在这两件事的困果之间,还穿Сhā了许多冲突、许多变化。

铁手听了庄怀飞的话之后便出手,他淬然发难,先震开了堵在墙前的七八名“荆州杀马”.但周东得、周丙,周旋立即向他围攻。庄怀飞也立即解围、反击。他把主要的攻击全硬接上了,为的是让铁手有机会震倒那栋墙。

墙是倒了。

——任何围墙,都会有倒塌的时候。

墙是种阻隔,一种划地自限、一种包围,也是一种安全的依靠。

至少,对“三周”而言,这墙使他们置身于安全之地。

而今墙倒了。

墙里的东西随着碎砖。裂垢,赫然呈露于大众面前。

骤然看到墙内的情境,连见惯血腥场面的铁手与庄怀飞,都倒吸了一口气。

墙塌了,在砖泥堆里,有一大堆的骷髅。白骨与死尸。

其中有七八名­妇­女,赤­祼­­祼­的给嵌埋于墙内,死状恐怖,死前大概都受到­奸­污。折磨,死去也不多时。

仅有一个男子,眶毗欲裂、张口欲呼的死在里面。

他就是暴老跌。

谁也没有想到“罪证”就在墙里边:

一一一至少,那都是杀人的证据。

“三周”已没有话可以辩说了。

周丙却问:“你是怎么知道有死人在里边的?”

铁游夏看着那些­妇­女和暴老跌的尸体,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我不知道,他叫我推墙,我想一定有道理,便出手了。”

周旋忍不住又问庄怀飞,“你从哪儿得知墙里边有死人?”

他总是觉得“卧底”不只是暴老跌一个。

——他们也是受到入的通凤报讯,才能及时除掉这­奸­细的。

庄怀飞道:“我也不知道。”

周旋更不解:“不知道你又叫他推墙?”

庄怀飞答:“我只是猜。”

“猜?”

“我鼻子好,闻到气味。那是死气。另外.墙有裂缝。

且黏土未­干­,我就想试一试。但凭一个人之力,对忖得你们,便推不倒墙一一一幸好你来得合时。”

最后一句话,庄怀飞是对铁手说的。

至于其他,已不用多说了。

要说,也是不用嘴巴说。

而是用拳头。

或腿。

铁手的话已不能用别的方式说了。

因为周丙、周东得和周旋一并找上了他,用他们的棍。

镖和大劈拴刀。

周丙的棍很可怕。

他的熟铜棍逾百斤重,但他发棍,只凭单手之力,另一只手,却随时出掌。出拳。出招,乃至发放暗器,这更教人防不胜防。

周旋的镖很可怖。

他不止是以一手放镖,甚至可以双手连放,一轮打完。

又发出另一轮,有时,他的镖可以连在一起,成了金鞭,时舒时卷,能放能收,更迅似游龙,疾如毒蛇,既是暗器,又是武器,能软能硬,可刚可柔,令人无法防范、但还是周东得的“三手大劈棺”最恐怖。

他用的是一柄大劈挂刀。

刀很薄,刀柄很长。

刀锋风快且利。

他每一刀发出,均用双手抱刀,外加一阵扫动刀杆子。

使得这轻薄快利的大刀,每一刀析出时,蕴发了极大极矩的力道,而又没有大刀的沉重。累赘、转动变招不易,叫人更无法招架。

铁手空手。

他没有兵器。

他的武器就是他的手。

他以一双空手独战“三周”。

捕老鼠第四回全不知死,永不言倦

庄怀飞这时候却冲进那“荆州杀马”二十六名绿林大盗中,跟他们作出殊死战。

这个时候的局面,就似是庄怀飞和铁游夏各自为政,一人专心做好一件事:

铁手负责打倒“三周”。

庄怀飞对付剩下来那二十六名剧盗和十三四名“三周庄”的家丁恶奴。

骤尔看来,两人各揽上一群人在恶斗,彼此并不相­干­。

其实不然。

庄怀飞看来拣多的,但其实反而不是强手,他要速速把敌人解决了之后,再来相帮铁手。

铁手也一样。

他选了几个恶啃的,但人数却少多了-----他想迅速解决这几个元凶,再全力助庄怀飞一臂之力。

不过事到头来,却是谁也不必助谁了。

原因?

因为当铁手一拳打死了周东得、一掌打烂了周旋,而周丙已趁乱逃了出去之时,庄怀飞已解决了。

解决了什么?

敌人都给他解决了。

-----二十几名“杀马客”,十三名爪牙,合共三十九人。

全丧命在他一双“打神飓”下!

所以推也不必帮谁。

看到这样的战力,铁手也不禁为之瞠目,震动。

庄怀飞也没想到铁手能那么快就收拾了这几名匪首——也许就是因为他没料到,所以周丙逃遁时一度掠过他身边,他也未及阻止;他原以为能迅疾打杀得了周东得和周旋的铁手,一定也不会让周丙活出“三周庄”。

不过,事实上,“单手棍”周丙是逃得了活命。

把敌人都打垮了之后,铁手和庄怀飞这才互道招呼:

“你好。”

“你好。”

“素仰。”

“久仰。”

“听过你的大名,再想结识,苦无机缘。”铁手道,“没想到一见面就跟你一齐办案,一遇上就有丰目睹你一人面对众敌而不惧的英风。”

“我?我只是全不知死而已。”庄怀飞道:“‘四大名捕’为民除害,不看狗官脸­色­,不理朝廷包庇,不爱钱,不要权,百姓个个喝彩,我们同行的人人称羡,而今得见‘四大名捕’中最敢担当也最以温厚称道的铁二哥,这一趟三周之行真打死也不枉了!”

“我们只求尽力,永不言倦,庄兄过誉了。”铁手道:

“我们能办的事,庄兄一样可以办到,且能办得更出­色­,我们的二哥追命,对阁下‘打神腿法’,就推许得很。”

庄怀飞苦笑了一下:“我们毕竟不同,你们成就高,根基厚,名动天下,有大人物罩着,行事方便,办事便宜。我们?尽再大努力,也得看人嘴脸,过多则招怨,过甚易招怒,过度也会惹杀身之祸,只能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钟,尽可能做些该做的事而已!像我这等­性­子,要不是有轩辕大人。

柔翅居士为我开脱、美言,这门公家饭早已啃不下去了。”

铁手击节地道:“能做些该做的事,减己是大丈夫所为矣!庄兄身在江湖,办案必受掣时,仍能坚持职志,为民请命,锄强扶弱,这才是披荆斩棘难能可贵之处,我们身在庙棠。看来当得了事,其实挤兑更大,招祸更易,动辄得咎,牵制极多,随时祸亡无日哩!惟与我兄共勉之,亦共挽之,日后相见,再数举平生快事了!”

庄怀飞也展颜笑道:“快事就是义所当为之事也!”

两人步出三周庄,风雪中,却见副监司“九索飞环”雷俞跟二十六刀枪手就守在庄外,一见二人步近,雷俞持索环迎出,问:

“元凶可都伏诛了?”

庄怀飞心知这些命官的把戏,跟凶徒搏战,必走开一边,隐身不见,俟打出了结果之后,这些人才会一一现身领功,这是“例牌”举措,每次冲锋陷阵,平息匪党之后。

必有这种人来收拾场面。当丁就敷衍的遁。

“都解决了。”

雷俞义问:“赃物呢?”

“还没寻着。”庄怀飞答:“大概还在庄里,暴老跌他却……”

雷俞显然一点也不关心,责道,“没有赃物;算什么罪证!?”

铁手忍不住Сhā口道:“他们杀厂不少人,都是无辜的,把尸体砌在墙内,给庄兄搜出来了。”

“哦,这样是吗……”雷俞见铁手也开了口,这才不想追究下去,只点头道:“两位过来有事待议。”

二人左右走近,雷俞亲切且神秘地道:“二位办这件案,都在州府里下令终止侵进三周庄,下了谕示要撤兵之后的事。两位如此冒进,未免也太令下官为难了吧………”

铁手和庄怀飞久在江湖,见惯这种朝廷命官嘴脸,便道:“哦,这桩案子,我们只在雷大人英明领导下才凑巧Сhā上一手,这破案之功、当然与我等沾下上关系了……”

本来二人正要推功予雷俞,淬然,雷俞左手一翻,右手一抽,钦手只觉双腿一绊,已给铁索套住祉空;庄怀飞一失神间,即发现自己双手已给钢环扣住。

两人各自力挣,不脱。

雷俞哈哈大笑,抽身退开,道:“你们完蛋了,暴老跌给揭发身份,正是我告的密。三周庄每幼一笔财富,都定必往州监处纳交,你们这是绝我们财路。你们现在一给废了双手一被毁了双脚,看你们还能飞到哪里去?——给我杀!”

那三十六刀枪手立即一拥而上,要把庄怀飞与铁游夏乱刀急枪分尸,立毙当堂。

铁手见情急,勉力立起,对庄怀飞疾道:“看来,要借你的双脚了。”

庄怀飞也毫不犹豫的道:”没有你的手,今日我也得认栽。”

两人全力,协力并且猛烈的反击。

大风。

大雪。

铁手与庄怀飞在狂风舞雪中奋战。

雪花未飘落地之前还是白皑皑的雪花,待落到了地上,已成了血花。

风不再只是呼啸。

风在哀号。

雷俞一开始就成功了。

一一旦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并不代表另一半也一定成功。

后半段对雷俞而言,非但不成功,简直是非常失败。

早知道是这样、会那样,雷俞动手暗算的时候,会先扣住铁手的一双手。庄怀飞的一对脚了!

他原以为铁手的手大过霸道,而庄怀飞的脚法神乎其技,他担心万一锁羁他们不住,自己得首当其冲。

他又不能一举格杀这两人——因为财物还未有下落,他怕万一人都死了,富可敌国的赃物却寻不回来,那就太遗憾他是想活捉铁手和庄怀飞。

但弄巧反拙。

一一若果他先扣起铁手的手、庄怀飞的脚,是否就可以计划得逞呢?

这也很难说。

——要锁住庄怀飞的神腿。铁手的铁手,真有那么容易得手吗?

就是因为这疑虑,雷俞才致要舍难行易。

结果,铁手跟庄怀飞同心协力,庄怀飞借了铁手的手,替他出手御敌。

铁手奢了庄怀飞的脚,为他立稳步桩,反攻敌手。

两人同心拒敌,互为照应的结果是:他们比原来的一个铁手或庄怀飞更强大、武功更高、更难应付。

所以雷俞几乎立刻就后悔了。

而在雷俞还没来得及后悔之前,庄怀飞和铁手也几乎立刻就把他们的问题解决了。

他们的问题就是他们的敌人。

捕老鼠第五回遇险时请让我同行

“杀人是不是必要的?”

“不,我是迫不得已才杀人。”

“杀人是不是一件乐事?”

“不。绝对不。”铁手痛苦的回答:“没有比杀人更讨厌的事了。”

《武林纪事》的作者温百闲曾经有问于铁游夏。

铁手曾作过以上的回答。

“杀人会不会成了习惯?”

“当然不会。每一次杀人,我都想起自己为人所杀的滋味。”

“杀人是否一件趣事?”

“怎么会!?”庄怀飞啼笑皆非的说:“杀人如杀己,自己给人杀戮的滋味怎会有趣!”

制作《武林纪事》的“知不足生”温百闲也曾走访过庄怀飞,庄怀飞亦作过如此回答。

不过,“知不足生”没有问过铁手或庄怀飞:杀死雷俞的滋味又是如何?

如果问了,回答便是。

“那是少见的愉快。”

或者:

“他是个该死的人。能由我杀他,简直是替天行道。”

“因为杀了他,我交了个好友,所以杀他成了一次愉快的回忆。”

雷俞死了。

风雪漫天,铁手替庄怀飞拗断了铜环,庄怀飞跟铁手踩断了铁索。两人一面应战,一面为对方解了围、脱了困。

俩人曾并肩作战。他曾作为对方的手,对方则成为他的脚。他们一起力抗强敌。

风雪漫天飞。

庄怀飞笑道:“和你并肩作战,真是件愉快的事。”

血在他们的身上、衣上,手上,腿上。

雪在融化。

血在凝结。

他们弹去身上的雪,拭抹身上的血,有时,也伸出手来,为对方挥揩去雪和血。

铁手也眼睛发亮,心头发热,“但愿能常常和你一齐应敌一一他日漫漫江湖路,如果遇险,请让我与君同行。”

庄怀飞心中也一热,不知怎的,像一股烧刀于和着冰雪强吞入喉头里夫了。“江湖风险多,君子多珍重。”

铁手望着他,以一种男子汉的感情,大大夫的热血,说下一句。

“为国保重。”

也不知怎的,两人在这一次分手的时候,除了相知相惜之外.却都有点异样的感觉:

——幸好是友,如果是敌,那就很遗憾,甚至极遗恨了......-----会不会有一天大家形同陌路,如同强仇,大家在拳脚上见真章呢?

为什么会生起这种想法?

不知道。

有时候,人会在高兴的时候想到快乐易逝,会在看到一条绳子的时候想起自己长了尾巴,会在跟心爱的人缠绵时想到野店里的老板娘,会在吃饭的时候想到伺屎,会在大风中想到一个哑巴……

谁也不明白力何会忽然想起这些。

风雪风雪。

漫天漫地。

铁手跟庄怀飞分了手。

风风雪雪狂。

漫慢天地间。

日后。在江湖道上,铁手曾遇上过庄怀飞;在办案过程里,庄怀飞也遇上过铁手。

他们俩还是跟对方站在同一阵线上。

他们仍并肩与敌手作出殊死战,相互惜重,互为奥援,相交莫逆,而武林中对这一对名捕­色­常常相提并论,人称之为“佛手神腿,降魔伏妖”。

他们也日渐熟捻,见面时,有时也会突递出一掌,踹出一腿,跟对方开开小玩笑,也是双方相知愈深的一种亲切举措。

不过,铁手名声日噪,地位愈显,庄怀飞年岁渐大,又因为上司轩辕一失屡遭调度,在宦海上浮沉不已,而渐行渐远,两人因江湖路远,少在一起,渐渐也少见面,少信息,也渐无音书了。

而今,他们却在山道上重逢。

那座山美得像一个梦。

山意有点寒。

所以梦也有点冷。

但他们的血仍是热的。

他们彼此仍有一股热诚和关爱,以致两人招呼过后各往前走,前行了许多路还回忆起过去一起杀敌、饮酒狂歌当哭。满怀理想的日子。

一时间,这情怀恍似走回当日行过的山道,寂径无人行,却越发令人想起昔日立愿要冬天上山巅的豪情和梦。

山梦。

庄怀飞一面追缅,一面断断续续择要的跟谢恋恋叙述了一些有关与铁手往日相交的事。

谢恋恋听得十分向往。

其实,那个纷争中的风雨江湖,跟恋恋在武功县里每天都过着平凡。平淡,安逸而安乐的日子,不啻有天渊之别。

所以恋恋很醉心于那种做剑狂歌、鲜衣怒马、快意恩仇。闯荡江湖的生活。

因此她很倾慕他爹手上的这号红人:庄怀飞。

因为他正代表了种种武林中波诡云橘的传奇,江湖上侠影萍踪的传说。他的过去是江湖的传说。他的背景是江湖的架构。他的说话是江湖的切口。他的眼­色­是江湖的沧桑。连他的伤痕也是可代表了江湖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以及它的波澜起伏也波澜壮阔。

所以他是她的江湖梦。江湖情。

很多人都嫌他年纪太大,而且官位不高,就连­奶­妈“姑姑”,还有手帕交沙浪诗也这么认为,还说他年纪己接近她爹爹了。

不过,她可不赞同,也不喜欢。

相反的,他如果宫位高显,那就一定像爹一样,身不由己,阿附权贵,任由朝廷摆布,一天到晚只能周旋于筵宴酬酥间,那多没趣啊!

他就是因为年纪大,所以才历尽江湖风霜,洞透世情,还保持了孩童的心,常逗她欢笑,让她了解许多她本来不解的世道人心。

一一一他才没老!

一一他还­精­壮,体魄过人,那是一种成熟的赃力,她喜欢。

现在连沙浪诗和姑姑也不了解她,不再支持她了。

幸好,最近却来了一位稀客。

那是她最好的知交。

那是最善解人意的朋友。

在恋恋的心中,只怕没有人比她的身世更可怜了。

但也没有人比她更冰雪聪明了。

她好喜欢她。

她一定会支持她的。

不过,她近日也有点担心。

因为庄怀飞老是神思恍椒,满怀心事似的。

她常听庄怀飞向红猫和何尔蒙打听:“他来了没有?“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红猫”摆明了是庄怀飞的“大跟班”,至于何尔蒙,外号“忍人磨子”,本来曾因盗窃、通­奸­,伤人、劫掠等不同罪状先后下过十次以上的牢狱,但都给庄怀飞保释开脱,得以全身,故对庄怀飞十分感激,留在他身边效忠心。

“他”或“她”还是“他们”,到底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恋恋担心的倒是前些时候几乎每年都来一两次的“贵宾”。

每一遭,庄怀飞都竭尽心力的接待他们。

那是一对父女。

一一一他们似乎有点神神秘秘,但举止间堂皇贵气,连爹看到他们也札仪有加。

她倒不担忧那当父亲的,他看来是个­精­明、有权威、但善于内敛的人。

她担心的却是那女子。

她那种美不是她可以拥有的。

那女子哪怕一次微笑带媚,也七情上面,不可方物,那一种郑重的惹火,足以慎重的勾引所有男人,甚至连女子也一样心动,但又不致惹火了正在妒忌她的人。

她的艳很宽容。

像一座山的梦。

梦中的山。

她看到那女子也觉神驰。

那女子姓吴。

她连媚也是单纯的。

她怕她的男人会把持不住。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不禁有点微徽的激越。

庄怀飞马上就感觉到了。

那仿佛是在他们红绵的时候,她那矜持的反应。

——尽管很欢快,但还是很含蓄。

所以他问:“怎么了?”

恋恋马上答:“没什么。”

庄怀飞因为在深思其他的问题。因而也就没追问下去。

捕老鼠第二章 大人有难

第一回不是最好的我不要

第二回假如我是假的

第三回无法纵控但不必按捺的情怀

捕老鼠第一回不是最好的我不要

路上,铁手也是怀想着昔日跟庄怀飞一起俱怀逸兴壮思飞的日子。

他记得那场他们初遇时的风雪。

他也深深记取他们首次见面就第一次联手的一役。

他更记得他一步人“庄周堂”,就看见那个年纪应比自己大多了;但在神­色­间却刻意表现出一种比年青人更年轻的剽悍与傲岸来的汉子,正横眉冷对。孤身无惧的面对那一大群如狼似虎的恶人。

一一他的无所畏惧里似乎还有一点无奈的孤愤。

那也是一种既时不我与便适世而独立的傲慢吧?

而今,那傲慢已经因为富贵而变得温和。自得多了。但那种孤芳愤世的味道却仍是仍未去尽了。

好像还更浓烈了。

后来,他们还常常联手办案,一齐破案,他始终不得志,但不改其志,依然自强不息,奋斗不屈。

直至他被朝廷指派,一再调离。

他犹记得他们在风雪中的期许:

“和你并肩作战,真是件愉快的事。”

“江湖风险多,君子多珍重。”

那时候,血在他们身上、衣上、发上,犹自未­干­,雪花却在他们眉上、脸上。肩上融化了。

原来他己给调到陕西来了,至少,在这里当上了大都头,不至像以前那么郁郁不得志了吧。

看来,他也终于找到了红粉知音,而且好事将近了。

想到这里,铁手也不禁为战友欣心,高兴了起来。

他几度听说过他交上了女友,有几位他也见过,大抵上都聪敏。漂亮,年轻。可爱,且对庄怀飞都很崇仰、依赖。

可是,可惜,都不得“善终”。

到头来,都分手了。

庄怀飞当然也表示了无奈与遗憾:

“我脾气大,年纪大,也穷。”他没有忿忿不平,只郁郁寡欢,“到头来,谁会愿意嫁给一个没出息但又随时可能殉职、被祸的公差、捕快?”

但另一方面,他又表达了了他的傲慢与自许:

“没有好女子那就算了。不是最好的我不要。夫妻是一辈子的事。到头来总得要真心对待才能过世。”

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庄怀飞年岁渐大,身边美女频换,渐多是美丽而非正经人家的女子,始终未成家立室。

他的说法已变成了:“我枯­干­的心情只怕已不能与花相遇。”

铁手也没多问。庄怀飞也就不多说了。铁手却知道庄怀飞曾经伤过了心。

他当然不会去问人家的伤心史。只在暗里为这样一个好汉同僚期许,祝福。

直至今天,在这通往太白山的古道上,他又遇见了庄怀飞。

-----别来无恙否?

却见在绿水白山间,故友挽了个腼腆女子同行,女子面目娇好,无限娇羞,也无限相依。两人走在一起,如丝络依于乔木,女的年轻而含蓄,男的成熟而热诚,正好匹配。

铁手遇上他们之后,一路步向即县,都堪称心情愉快。

这使他想起了小珍。

他有了小珍之后,看到任何人能够成双成对,恩爱相依,他都无由地高兴起来。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他为他们高兴,也为自己高兴,因为有了小珍之后,一切都值得他高高兴兴。

小珍是那种冰雪聪明但去善于把自己的感受埋藏(必要时,甚至埋葬)的女子。在冬天你只要搓搓手,她就会为你设下一盆烧火旺的炭炉,在夏日里你只要轻咳一两声,她就会为你端上一碗冰镇的雪耳莲子清甜汤,还附带一个清浅得令人深深忆记的笑容。

有一段时候,他甚至以为跟她在一起是无望的事了。

因为与她相识的时候,她是习少庄主习秋崖的未婚妻子。

习秋崖是贵族公子,英俊漂亮,虽然曾经历家门惨祸,但历劫后的习秋崖,仗着一把家传的“碎梦刀”,终于坚定而坚强的闯出名堂来了。

小珍本来应该去依附他的,名正言顺的嫁入习家门户的——何况,铁手也看得出来,习秋崖是真心爱着小珍的。

他应该退出的。

不该使这样一对江湖好件侣为难或增添麻烦。

不过,可能是一同历过难吧,铁手总是觉得:小珍好像对他有话要说。

虽说是有话要对他说,但说的时候会变成别的了,譬如在暮­色­来临之际,小珍会说:

“二爷,我的窗边黯了,可否为我点上一盏灯?”

能,当然能。还有什么吩咐小珍你只管说,别说一盏两盏,纵叫我点亮全天下的灯我都愿意,而且还愿意至极。

可是小珍没有说。

到冬雪凛人的时候,小珍在灯下看着冰冻的指尖,似优似怨的说过一句话,像一记呢喃: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把手钻进你的口袋里取暖呢?”

铁手”嗯”了一声。他真的没听清楚,或是还没真的意会过来。

小珍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了。

有次铁手愁眉苦脸,苦思破案之策时,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见师弟冷血与爱娇爱嗅的习玫红调笑。嬉闹时,又不禁叹了一声。小珍在旁就说了一句:

“二哥,我常不懂你的忧虑,但我只会为你优枪而忧伤。”

听了小珍这一句话,铁手心一动,而且心有点痛。

他再也不敢在小珍身边乱叹息了。而且,每次想起小珍这一句话,不知为何就心甜。

他喜欢小珍的专心。

他更喜欢跟她在一起时如同拍案惊奇。耐人寻味的复杂心情。

可是他能怎么办?

——始终,小珍都是习秋崖的未婚妻啊。他是铁游夏。

他是名捕铁手。总不能厚颜无耻去夺人之所好吧,抢人之所爱吧。

如果小珍没有进一步给他或明或晴的示意,他可没有办法再进一步。

以师弟冷血的战场来说,不进惟有退;以师父诸葛先生在宦海中的斗争而言,不进便只好败;以他自己的情场上来讲,不进就是退。

退。

悄悄退出这恼人关系。

偏偏他又依依不舍。

就这一点,他在有意无意间向冷血及习玫红透露了。

幸好透露了。

因为他给习玫红狠狠的大骂一场,纵使不致狗血淋头。

至少,那也算是冷。热。沸水一齐浇背吧!

“小珍姊是一个女子,你能要她怎么样?你要是真对她好,就放胆、放下一切去追她呀!名捕又怎样!”习玫红骂起人来是很凶的,“你站在她的位子想想,她是青楼艺妓出身的女子,在与你遇见之前己受二哥的爱护和援手,何况,她遭遇可怜,红颜多劫,又曾遭大哥的当众棱辱-----你是名捕,她也一样会自卑不配,就算不是吧。她得面对礼教、流言。恩义之苦,一个女儿家又如何向铁二爷你表达情愫!?”

习玫红气虎虎的下结论道:“我认为她已向你表达得很勇敢也很清楚了,你不敢摆明追求她的态度是你不对。”

然后她加一句“结论”:“你没有用。”

之后她还嫌不足:“你没有勇气。”

岂知说到这里,“结论”还没“结”又有新论:“你虚伪,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

眼看她还要数落下去,冷血忙劝止,顾左右而言他,没料反而给习玫红一并儿骂在里头:

“你呀你也一样,自私自利,不为人想,只嫌不足,‘四大名捕’,呸!”

冷血只有苦笑。

铁手倒是听了进去,当头问了一句:“那你认为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用我来说!”习玫红冷笑、怂恿:“追她去啊!”

“好,你对,我错。”铁手道:“我追她。”

捕老鼠第二回假如我是假的

铁手这回断金碎玉式的态度反令习玫红诧异不已,“你,你是说……”

“谢谢你教我,开导我。”铁手一诺千金地道:“别无事,我就卯足了,去追求她。”

有一天,他真的跑去放胆跟小珍“表”了“态”。

虽然,一向说话落地作金声,谈笑同足能面对千夫指。

面对于军万马而凛然不惧,隐有群龙之首、领袖群伦的他。

就这么样想跟小珍表示爱意的几句话,还真说得乱七八槽,头大舌大,几乎还嚼舌自尽、脸红红脸,脖子也粗了。

小珍抿嘴笑了。

她这笑也叫做犹怜。

至少,她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是芳心如鹿撞,且也惊喜、窃喜不已。

可是她忍不住幽幽的问:“二爷。”

遂欲言又止。

铁手几乎没把整个心、满怀热血。还有奇经百脉都灌注在小珍的话语里,没想到她只开了个头又不说下去,一下子,像上吊也像半天吊,急得只“嗯,嗯?嗯!?”了几声。

小珍悠悠他说:“也许,二爷只是说着玩的,逗小珍来的。”

铁手这回可急了。

要是极难办的案子,他会从头开始,每一条草根、每一片叶子。每一根头发。每一滴血的去搜寻线索和证据;如果是极可怕的对手,他会正面对敌,遇强愈强,遇敌破敌,有难克难,有险冒险,见招破招,见式拆式,没有他不敢或不能面对的事。

可是现在不同。

他不知如何表达他的诚意和心意是好。

他连舌头都大了。

“假如我是假的……”他激动地要指大发誓,“我,我,我就——”他一连“我我我我我”了几个“我”,小珍笑了,才不让他“我”下去,笑挽了他一下,呢目白了他一眼,“人家信了,信了就是了,才没要你去个破天大誓。”

这晚之后,小珍就叫铁手为“二哥”,不再唤作“二爷”这一次之后。铁手逢人都说习家小姐有脑袋。有计谋。

有胆略,由于习玫红从来都没听说过人家这样高度歌颂她的——倒是赞美她如何美、如何漂亮、如何千娇百媚的,她听腻了——所以居然难得有点扭妮不安起来。

她受之有愧呢。

不过,她又耀武扬成似的跟冷血挑一挑眼皮、翘一翘­唇­,没说,但言下之意是:

你瞧,你二师兄比你懂得欣赏习大小姐呢!

这之后,小珍就明白铁手的意向了。

铁手也明白小珍的意思了。

可是他们都不想大刺激习秋崖。

习秋崖刚刚才当上“习家庄”庄主之职未久,他仍对小珍很痴情,而且,他刚试兄之事未了,着实不好太刺激他。

他们也不是刻意要隐瞒,但总是觉得不应该伤害习秋崖,并且应该给他多一些时间。

有一次,十月初十的晚上,铁手找个藉口,去见小珍。

习秋崖刚离去。铁手知道了,明知小珍不会对不起他,不知怎的,心中也竟有些不快。

他自己也觉纳闷:一向江湖人称“四大名捕:无情的心计,铁手的胸襟,追命的谐谚,冷血的坚忍,四大特­色­”。

而今,这算啥胸襟?简直连风度都欠缺了。

他心中惭愧,但仍是揪然不乐。

小珍也感觉到了,就提议:“不如我先离开习家庄。”

铁手听了,一阵眩,就呐呐地道:“你……你要走了?”

小珍道:“我先到武功县去,那几我有好友恋恋姑娘,我到那儿暂住。听说她快要成亲了,我正好在她婚前伴一伴她。”

铁手仍未恢复过来,只是说:“你要走?你……你真的要走了?”

小珍嫣然一笑,“二哥不是说近日要到邱县大白山那一带去兜截吴铁翼的吗?那好像唤作‘捕鼠行动’吧?你不是告诉过我的吗?你也快要到那儿办事了。可不是吗?”

铁手居然犹未意会,只漫声道,“是啊。吴铁翼作恶多端,作了几件灭门血案,我和三师弟、四师弟都逮他不住。

让他逃了,冷老四和崔老三还当众立誓,要在六十天之内提他归案呢!”

小珍笑说:“这便是了。你都快要起程了,我还留在这儿,不太妥当,不如就先到武功县去,那儿正与邵县比邻。

要是见面……不也方便多了吗?”

铁手这才恍悟过来,又惊又喜,且喜出望外,只喜不自禁的说:

“你那儿……有熟人吗?恋恋姑娘是……谁?”

小珍说:“恋恋姑娘姓谢,是县大爷谢梦山的女儿,也是我的好友。谢大人似与习家庄上一代人有渊源,谢知县有时路经跨虎江,常人庄小叙,秋崖二公子曾为我引介,故而识得恋恋姑娘,相谈投契,进而深交。恋恋姑娘是个好女子,贤慧善良,知书识礼,而且漂亮。——二哥要是见到她,定也入迷了。你正好一面办案,一面跟谢姑娘交交朋友了。多惬意啊。”

说着噗嗤笑了出来。

铁手给她笑得有点讪讪然的,只好扯开话题:

“我那桩案子不好办。吴铁翼私种霸王花事败,丧了赵燕侠,害死了‘神剑’萧亮,他的女儿离离姑娘也伤了三师弟的心。他弃官离位,残杀旧部,一手策划八门血案、飞来桥的伏杀,还劫掠富贵之家,一举杀害俞镇澜、谢自居。张大树与郭伤熊等,可是,到头来,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善恶到头终有报,给老三、老四一举把害人的花海烧了。吴铁翼逃出大蚊里之后,我们三师兄会叙,商计详析之后,觉得吴铁翼现今已举目茫茫,退路大约只有三条——”小珍接着他的话意间,“一路是到武功县、邵县一带?”

“是的”。铁手道:“那儿有他以前一手提拔的旧部,而且,他平时也常上大白山,他所夺得来的财富,极可能就藏在那儿,找忠于他的人看守着,像吴铁翼这种人,就算是逃亡隐居,也决舍不得这笔庞大的财富,一定会先回去,能带走多少,就带多少……”

小珍会意:“所以,你便到鄙县截击他去?”

铁手道:“便是。”

“可是,”小珍担心,“吴铁翼如果敢到太白山,那儿定必有他许多忠心党羽、座下高手在伺机报复的了。你只有一个……”

“这倒不担心。这件事闹大了,知审刑部派了‘铁面无私’杜渐过来,助我们一臂之力,陕西刑捕上风云,十年破千案,他也给惊动了。另外,我还有个好友,是邻近七县的总捕头。叫庄怀飞,也是位不得了的好汉子……有他们之助,区区吴铁翼,还真不怕-----何况,他也不是一定会选这条路走。”铁手不知怎的,对小珍说起事情的时候,不管公私,都没有保留,也许是因为小珍聆听时候的专神与专心之故吧.铁手对她,没有隐瞒,只觉得说的开心,说了高兴。”

小珍也高高兴兴的听着。

铁手高兴她那样高兴。

捕老鼠第三回无法纵控但不必按捺的情怀

小珍现在却是担忧多于高兴。

她也不是不高兴,她只是担心。

“你不是说冷四哥和崔三哥也一道去捉拿吴铁翼的吗?”

小珍问:“怎么他们不跟你一起?敢情他们到另外两路截击去了?”

小珍总是觉得人多会安全些——她巴不得办案的时候,不管冷血、追命还是无情,最好连同诸葛先生,都能跟铁手在一块儿。

“是的,但也不全对,”铁手乐意为她解说:“另外两路,我们推算是:一,他一向是受上将军童贯支持的。我们猜想他若走投无路,很可能使会以手上巨资利诱童贯派人保护他,交换他安全返京。要知道童贯是皇上殿前红人,又得蔡京,梁师成器重,一旦让他们勾结一起,后果可不堪设想,所以,这一路得由在京师调动得了人手。圣上面前说得话的人来阻截,这人选自然是——”小珍道:“无情大哥?”

“对。”铁手真心赞赏道:“除了他,不作第二人想耳。

且大师兄可直接联系世叔,万一有变,世叔也有应付办法,担待得起。”

小珍却觉得有些不公道,“那么,另一路则由三哥。四哥联手对付他了?”

“也不是。另一路可是凶险得很哪!”铁手忙为他的师弟们辩说,“江湖上有一大杀手,形貌不知,叫做王飞。这人武功高,出手毒,我们四师兄弟抓他抓了六年,仍没头没绪。据查,吴铁翼曾重金聘用他杀人,无有不利的。这杀手人称‘飞月’,近日人多在山西出没。我们怀疑吴铁翼准备孤注一掷,前去投靠他。有他在,只怕抓不了元凶,还有­性­命之虞。这是我们都公认近六年来最难对付的杀手。是以冷血在山西道上截击吴铁翼,至少,不许他有机会会合王飞。”

“难怪近日玫红姑娘也嚷着赴山西去了,”小珍这才明白,“那么三哥呢?不是跟四哥一道吗?”

她还是巴不得多些好手来与铁手一道应敌。

“老三不是任何一路的,而是每一路他都声援。兼顾。”

铁手笑道:“追命脚快,哪一路示警,哪一路告急,他便首先赶过去增援,也够他忙的了。”

小珍这时已明白四大名捕的部署了,“看来,这吴铁翼很不好对付……”

“他倒没什么。问题是:他的女儿离离很能帮他父亲脱厄。而且,吴铁翼这些年来也的确交了些好朋友,这些同党里有不少是武林高手,江湖好手。”铁手娓娓道来,“何况,他手上有的是钱。有钱,有时的确可以买到许多好手和高手来帮手的。我们四人合力剿灭吴铁翼的势力,以免他有朝一日坐大了,就更不好对付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他是大老虎。既是大盗,也是元凶,更是罪魁祸首,而且,曾身任朝廷命官,居然藉势做尽丧尽天良的事,我朝若要做些振奋人心。百姓叫好的事,首先便得要把他这种监守自盗。作­奸­犯科的狗官治罪才行。若要有一个天下太平的好日子,廉洁的朝廷风气,首先我们要打的是大老虎。”

小珍看到铁手说得豪气­干­云的,便抿嘴笑说:“你看你,说到为国效力,便杀气腾腾了。这行动是打大老虎嘛,为啥不叫作‘打老虎’的呢?”

“不。”

铁手答。

小珍不解。

“叫打老虎太抬举吴铁翼了。”铁手仍虎虎生风的道。

“我们四师兄弟都特意称此次行动为‘捕老鼠’-----吴铁翼已东窗事发,亡命天涯,正是惶惶然如过街老鼠,只不过是濒死反扑罢了。如果我们号称‘打老虎’.反而是壮了他人声势。”

“捕老鼠?”小珍嘻嘻笑道:“这可好玩。”

铁手看到小珍的笑,心中爱怜,一时竟不知如何疼之惜之,反而没了语言。

小珍见铁­干­又傻痴的望着她,芳心如鹿撞,知这是难以纵控但其实也不必按捺的情怀激越。

大家静了一会。

屋内烛光剪影,朵朵如梦。

外面满大星光。

月光很恬。

好一会,小珍见铁手没有说话,也无举措,便说:

“那我先去武功县。”

铁手忽然明白小珍的意思了。

他心口一热,很感动。

他粗厚的大手,不禁按在小珍的柔荑上。

小珍的手一颤,桌上的烛焰也一颤。

但小珍并没有把手缩回去。

她只低着头说:“我等你。”

我等你。

就这么一句话。

“我等你。”

铁手要听的就是那么一句话。

爱听的就是这一句话。

所以他说,说得每一个字都像重逾八十八斤八十八两:

“你等我。”

你等我。

小珍面上也飞红了一片。

“你等我。”

言有尽而意无穷。

她明白了。

知道了。

她等。

今生今世,她都会等他的。

因为这句话。

她等这个男人。

是以铁手一路赶来太白山下,第一件事,就是要跟这里一早已联系好了的官方。白道上以及六扇门里的硬手、好手联系上,再议定如何捉拿吴铁翼之策。

那是“捕老鼠行动”。

他们首次聚议的地点是在椰县的县大爷府邪,那儿的知县大人是高阳一得,跟轩辕一失正是同科出身的迸士。

知审刑的杜渐。七县总捕头上风云等人,都会聚在邵县,连同邻县的谢梦山,军监唐天海,都会出席这秘密会议。

吴铁翼任官近三十年,这一次,他犯下弥天大罪,四大名捕准备凝聚武林中,江湖上和官场里的实力,一举扫荡他及以他为首的党羽。

这些维护朝廷法纪的侠义之上,都要“打老虎”,更要“捕老鼠”。

这回,可真的是“大人有难”了。

铁手遇着庄怀飞的时候,很高兴,也很振奋,他知道在对抗吴铁翼势力中又添强助:论实力,庄怀飞办理此案可能比自己更适合,而且环境上他也较为熟悉。不过,铁手却没即时通知庄怀飞这次“捕老鼠行动”秘议的事,团为他不知道主持这次会议的高阳一得会不会、是不是也通知了庄怀飞。他原以为一定会,因为与昔日“荆州一失”齐名的“商州一得”高阳知府,一向知人善任,决不会错过这号能员的臂助。可是,看来,高阳一得并没有通知庄怀飞,要不然,庄神腿也不会选在此时与爱侣赶返武功——敢情是武功县的两号­干­员:谢梦山和唐大海均赶赴邵县,武功便需要庄怀飞这种担当得起的人物来镇守。

也许,庄怀飞是另有重任吧。

铁手一时也不好通知他这件事。

不过,他私心希望庄怀飞能够参与。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庄怀飞是个真正的好捕头。

他的战斗力比任何人都高。

——铁手这么肯定,因为他曾与庄怀飞并肩作战,共同御敌过。

他也衷心祈望庄怀飞在逮缉吴铁翼这事件上能尽一分力。

因为“捕老鼠”行动,牵涉太大,成效亦显,一旦能逮捕元凶首脑,起回赃物,足有连建数城的货宝,已上动天听,朝廷注视。

如果庄怀飞也能出力协成此事,铁手就可以藉此案向朝廷汇报进言,推功于庄怀飞,加上诸葛先生在朝廷协调,大石公和舒无戏等有影响力的“大老”及“大人物”美言,必能将庄怀飞调升高职,重赏荣勋,以表他为民除害。为国治安之功。

一一其实朝廷一早就该那么做了。

只不过,朝政多让短见误国、朋比为­奸­之辈把持,才将庄怀飞等能才一直摒之于野,怀才未遇。

实在是太可惜了。

要为国惜才啊。

一一当日不是互相期许过要为国保重吗?

铁手心底里是这么盘算着。

也计划着。

铁手一面这样揣想着,怀着必定再遇庄怀飞的心情(就算他不参与此案,也必定因要见小珍而到武功县去,到时再给庄怀飞一个惊喜未迟),走过平原,走过高山,走过河,走过蒿坪,走出齐家寨,眉县己在望,抬头只见太乙峰顶,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顿悟古人谓:

“武功大白,玄天三白。”

所言非虚。

他看着想起李太白,使酒舞剑,独行千山万水问,­阴­云漫天,雪霜未降,他在山­色­黛意中想起喜欢酯叮大醉。游戏人间的三师弟追命,觉得促忽人间,倒向少有逸志闲情,四师兄弟好好的游山玩水一番——三师弟追命倒是应该到太白山一行,就算如风怒吼,积雪封山,追命也依样斗酒三百,凭吊诗酒二仙并誉于世的李青莲去也。

一一一老三总是比较放得开。

他说过:“受伤多了,就麻木了,像冷血的伤口,一旦痛成了习惯,不痛反而不习惯了。”

自己呢?

铁手想着不禁有些惆怅,并且思念起小珍来。

捕老鼠第三章 踏遍青山人未老

第一回善人莫欺

第二回小人无胆

第三回坏人有喜

第四回何不­干­咳五百下?

捕老鼠第一回善人莫欺

庄怀飞与谢恋恋游罢太白山,一路回到武功县,将恋恋送回“梦山小筑”,­奶­妈“姑站”通知谢姑娘:“她们都来了。”

他愣了一下,还以为是那些人来了。幸好还不是。他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梦山小筑”是知县大人的府邪别称,雅致广阔,集亭园之美,可是,今日谢梦山和他极信重的司军监唐天侮,都不在府里,也不在衙里。

庄怀飞探听了一下,据“红猫”说:高阳一得有请,县太爷跟唐军监匆匆赶之鄙县密议去了。

庄怀飞皱了一皱眉头。

他虽不清楚谢梦山赶去邻县何事,但却肯定是重要的大事,至于来访恋恋的人,庄怀飞却并不陌生。

一个是沙浪诗。她是七县大户巨贾沙东的掌上明珠。她常来“梦山小筑”与恋恋交往,每次来,送礼厚,排场大。

定必惊动市肆四邻,别的不说,光是抬轿的、吹打的,奉礼的,服侍她的丫环、奴仆,老妈子,蹭蹭咧咧的就有二三十人,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一出闺门,气派不同,排场总有唬人处。

她父亲沙东,因有意要攀附县太爷谢梦山,自是鼓励女儿与恋恋交往,他也常藉故结纳谢梦山,一年里送了不少大礼。

谢梦山对礼既不拒,对他也只相交但无深交。他是从京师转任的地方官,深请官场之道。

原本,沙东很有意思让独生子沙本能迎娶谢恋恋,一再托沙浪诗为其兄说媒,一方面屡送名贵古董厚礼意图打动谢梦山。惜谢恋恋对沙大少向无意思,谢梦山本来有点意动,但后来庄怀飞逐渐取得他的信任。欢心,他便任由女儿意属了。

谢恋恋钟情的当然是庄怀飞。

谢梦山也不反对。

沙浪诗这“媒人”作不成,但跟恋恋往来倒没受影响,庄怀飞总是觉得,恋恋跟这种大宫之家的女子过往后,居然可以对他的爱不大受影响,的确是个意外,诚为难能可贵。

由是,他更珍惜恋恋。

对她恋恋不舍。

至于今天来访的人,叫做小珍。

小珍由于住得较远,来访恋恋的机会很少,上几次,她若不是随着习家庄二少爷来武功县,便是陪习家小姐习玫红入住“梦山小筑”,庄怀飞倒是在座上。筵中、见过小珍二三次,对她印象,出奇的好。

小珍总是一个人,孤伶伶的,要不,就伴着同来的人,一点也没意思要刻意表现自己——甚至是巴不得别人莫要留意她的好。

庄怀飞却特别留意她,除了她分外美丽、动人之外,一旦要面对或应付事情的时候,小珍就表现得十分得体、可人。

据他所知,小珍跟沙浪诗对他的“评价”全然不同:

沙浪诗嫌庄怀飞“出身市井,难登殿阁”。“既无功名,又无出息”、“粗鲁不文,用脚作手”。有一次,他递给沙浪诗一杯茶,事后沙浪诗嫌他“手有血腥味”。

她曾力劝恋恋不要嫁给他。说她受了他的迷惑。当然,不管在公在私,为了她自己还是她的兄长,她自然都不会在恋恋面前说庄怀飞的好话。

小珍则不同。

不一样。

她认为庄怀飞:“是个不开心的男子,但却尽一切努力来使恋恋开心”,又说他“若能展布才情,成就至少要高过目前十倍”,还笑吟吟加了一句:“还不止呢!”又说他“际遇不好,抱负却高:才­干­虽佳,惟待时势。曾经几许风雨,可托丝萝之身;有朝滤畅幽愤,大可指点江山”云云。

庄怀飞觉得很中听。

觉得这小姑娘很了解他。

那时候,他就曾打听过这位姑娘,知道习家二公子已成为她的密友,只怕迎娶这位冰雪聪敏的小姑娘也是不日之事耳。

由于他对这姑娘有好感,所以他也有点关心她,担心她受人欺负;本来善良的人都不该受人欺的,更何况是这么善良而又那么漂亮的姑娘。

他也希望她能嫁得头好亲事,有个好归宿。

但他却不看好习秋崖:这些富家公子少爷们,没经过风霜没历过难,明明是花心,却说是风流,像小珍那样柔顺多情的女子。跟这种纨绔子弟在一起,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最近却自恋恋传来的消息:小珍已经不跟习二公子在一起了。

那好。

庄怀飞也为小珍舒了一口气。

不过恋恋也表示:小珍芳心已另有所属:那是一个顶天立地了不起的大丈夫。

一一一谁有这么好的福气呀?

庄怀飞不禁有点好奇;除了好奇之外,好像还有点什么别的。他曾们心自问:

——要是自已还未曾得恋恋的青睐,会不会也去追求这善解人意。紊绕人心的小姑娘呢?

不知道。

——如果这小姑娘还未有意中人,自己便会不会去亲近她呢?

也许……

庄怀飞没有想下去。

他已经四十几岁了,过了风雨半生了,只要能得到恋恋,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是踏遍青山人未老。但心老。

这次他又看到了小珍。

她仿佛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一一到底是什么,哪里。如何不一样呢?

他可一时也讲下上来。

说不出来。

“庄爷。”小珍对他笑,“忙咧?”

他那种令人珍珍而惜惜的笑,仿佛如落花化成蝴蝶,回到枝上叶间。

至少也让人心中一甜。

“小珍姑娘。”庄怀飞也招呼道:“不忙,不忙,你跟恋恋好生聚聚。”

女儿家总有许多絮絮不休的话要谈。

恋恋。小珍、姑姑还有沙浪诗都在房里,沙大小姐背后,还有一位近身护院,也是保镶,叫做沙河粉,是个壮硕­妇­人,所以庄怀飞便知趣的行了出去,跟“红猫”一道。

他本来也跟“红猫”有要事商量。

他才一走出去,沙浪诗就趁姑姑正与小珍问短长的时候。向恋恋嚼舌的道,“你看你看,这男人,进来了只跟小珍招呼着,忘了我们啦,我看他眼中,只怕连你都没有了……”

恋恋笑说:“没有的事。”

“你看哪,还没嫁结他便郎心如铁的样子。”沙浪诗穷紧张,为恋恋­肉­痛的说,“嫁过去了还了得?”

小珍忽问:“什么那么不得了?”

沙浪诗格格笑了起来,像一只小母­鸡­,“我说哪,恋恋要嫁的男人,才不得了,谢大人是个严厉的人,最讲究门当户对,但庄捕头三两下就把他说服了,可真有本领呀——可不是吗?”

小珍温柔的握住恋恋的手,说:“我真为你高兴。庄爷是个好汉子,将来一定有出息。”

恋恋很高兴的反执着小珍的手,兴致致的问:“你哪位呢?”

捕老鼠第二回小人无胆

“红猫”原名夏一跳,他是班房里直属于庄怀飞部下,极为得力,也极得信任。至于他为何外号“红猫”,已经很少人知晓。

现在红猫来了,就垂手立于庄怀飞身边。

庄怀飞一离开恋恋与闺中密友相叙的“指顾问”,”红猫”就在月洞门附近守候着,一见庄怀飞出来,就叫了一声:“头儿”。

庄怀飞沉声问:“人来了没有?”

红猫答:“来了。”

庄怀飞皱了皱眉。每一次他的眉一皱即展,不过,皱眉之际留下的痕印却是一时未消,“男的还是女的?”

红猫回答:“男的。女的没来。”

庄怀飞,“几人?”

红猫:“三个。”

庄:“——其他两人是谁?”

猫:“一个是婢女,一个是保镖。”庄:“人在哪里?”

猫:“就在头儿的‘有作为坊’中候着。”

“有作为坊”附属于“梦山小筑”西南隅,有五六间房,与恋恋闺房”指顾间”遥遥相对。谢梦山为了表示信重及拉拢庄怀飞,知其孝顺,便将他们呣子接来“‘梦山小筑”居住,久而久之,那儿便成了庄怀飞调度、叙议之处,自定名为“有作为坊”喻意是“有所作为才对得起谢大人的推爱’他向爱读书,收藏了不少古籍,约有七八千册,书愈读愈多,房便愈来愈窄,可见他的持志不懈。奋发图强之心。人笑他说:“快给书挤得无立锥之地了。”他自笑曰:“书中自有黄金屋。”于是,也有称他那几问藏书室为“黄金屋”。

而今,庄怀飞脸上出现了一种少见的沉重。

只有他在办理重大案件时才有的神­色­。

一一一不。以前就算是处理极棘手的案情,庄怀飞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神­色­。

可是他近日常陷于沉思、苦虑之中,甚至明显的不能自拔。

有人说宫人突然破产了跟穷人忽然掘到一箱珍宝,神­色­差不多是一样的。在红猫眼里看来,庄怀飞像在奉接皇帝天子封浩和刑典狱吏判死刑的神情问徘徊。

“谢大人和唐司监是在几时出门的?”

“今晨一大早。”

“到什么地方去?”

“鄙县。”

“据说邻近的公门好手现都聚集在邱县?”

“是的。上风云和杜渐都去了,高阳一得也在那儿。”这次,红猫顿了顿,才补充一句,“他们连何尔蒙也叫去了。”

听到了这一点,庄怀飞目光杀气乍现又敛。

“现在是谁守这儿的大本营?”“您。”

“除了我?”

“杜老子。”

“他在哪里?”

“衙里侯命。”

“消息有无错漏?”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庄怀飞脸上依然­阴­晴无定,“你知道的,这次事关重大。”

“消息都正确无比。”红猫毕恭毕敬的说:“头儿是知道的,小人错不起,错不得,为头儿办事,小人也无胆犯错。”

“好,”庄怀飞先想了想自己生平最痛快的事情之一,然后才挺胸。举步,抛下给红猫一句话:

“我这就去有作为坊。此处就交给你了。”

“是。”

“还有,”庄怀飞欲行忽止,返过头问:“你认为谢大人这一次为何宁可找了老何去,也不召我一道赴邱县与会?”

“小人不敢说。”

“你说。”

“小人认为……谢大人是十分倚重你。现在正值告急,多事之秋,若谢大人,唐司监都离县去了,头儿你不在这儿镇守大本营,大人怎放心走得下?”

“说下去。”

“……小人的意见就是这些了。”

“说。下。去。”

“真的要说?”

“噜苏!”

“小人………”

“尽说无妨!”

“小人以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谢大人和司监大人可能对头儿你……已经生疑。”

庄怀飞默然。

他敛定心神,又在回忆他比较开心,得意的一幕,然后才说:“好,我先进去,那船得备好了,随时听候,事关重大。”

“是。小人一定会好好打点一切。”

红猫仍然恭恭敬敬。

他“小人”前“小人”后的,是因为确知自己并没有太大的本领、太好的运气。太高的武功,但只要他再这样恭恭又敬敬的恭敬下去,持续这般惟恭惟敬肃然起敬下去,他也许就有机会做一个“得志的”或是“有钱的”小人。

——当“小人”其实有什么不好?当朝大傅梁师成,今朝宰相蔡京,乃至方今上将军童贯,莫不都是得志、得势,得权,又得到信宠的“小人”而已!

庄怀飞一步入“有作为坊”,就觉得很不对劲,也很不对路。

他先看见那个丫环。那丫环是个清水脸蛋儿的女子,本来长得一张芙蓉脸,梳了两道辫子,说话的时候,巧得连辫子仿佛也有表情。

他记得她开心的时候,让受苦的人看了也觉甜,受伤的人也会开心起来,连孤独的人也觉得有了乖巧柔顺的小女伴儿。——可是,如今,这女于却流露了一种忍哭的表情,大抵她受委屈多了也久了,以致她一看见庄怀飞的时候。想笑,却两行清泪流了出来,未流到脸边己在玉面上抹了两行灰。

他当然认得她。

她是离离姑娘的近身丫环。

小去。

另外一个壮汉,狮鼻阔口,尽管全身破破烂烂,到处是伤口,他也不管这个,就一身破破烂烂满身伤口但仍大刺刺的站在那儿。

他也认得这个汉子。

这是武将呼年也。

居中的是一个文土。

他留着小胡子,鬓发很有点凌乱,眉字间很有点风霜:

举止间很累,也很倦;神情很无奈,也很恫然,惟其流目顾盼之间,依然别有一种幽情思放,默默动人。

那怕是如今沧桑。高乱之中,诗书之气,风雅之姿,依然犹在。

那人一见庄怀飞,如释重负,忍不住叹了一声。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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