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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四大名捕大对决 > 第四章 地狱

第四章 地狱

后记:悲欢离合,命当如是

白骨­精­第一章 世外逃原

第一回问世间,蠢为何物……

第二回 以雪埋井

第三回对琴弹牛

第四回 青­色­的人,绿­色­的水

白骨­精­第一回问世间,蠢为何物……

她向他做这动作,已重复做了好几次。

不过,他好像没有留意。

她一再这样做,那已不只是一个暗示,而简直是一个要求了。

不过无情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要求。

他一直很忙。

心有旁骛。

他也许有看见。

也许没有注意到。

总之,习玫红一有机会,就向他暗示。

她已经是在公然招呼。

她有时眨眨眼睛。

有时是耸耸鼻子。

有时是冲着他笑了笑,甚至只眨一只眼睛。

无情的注意力却都在小余和老鱼的身上。

他已一夜未睡。

他可不像其他的人——他可没有内功护体,而且,因天生体质赢弱,还特别受

不得煎熬消耗。

他没有留意习玫红对他挤眼睛皱鼻子,但另一个却有。

他不但有留意,而且还不住还以含情脉脉的眼神。

他当然就是罗白乃。

她挤眼睛。

向他。

一一一他是无情。

他也挤挤眼。

向她。

——她是习玫红。

可是,无情没看见习玫红的表情。

习玫红也没注意罗白乃的回应。

不过,有一个人却注意到了。

——“­阴­山铁剑”叶告。

他端详罗白乃。

看了好久。

罗白乃还是向习玫红挤眉弄眼皱鼻子,甚至还不惜抛媚眼。

可借习玫红还是没发现。

叶告看着罗白乃,越看越近,近得长一点的鼻毛已差不多可以碰到他的脸颊了。

罗白乃终于有点不自然起来。

但他还是努力要让习玫红注意到他的七情上脸。

叶告终于忍不住,问:“你有病?”

罗白乃不答理他。

“你发烧?”

说着,要用手去摸罗白乃的额。

罗白乃一偏首,低叱道:“不关你事!”

叶告正­色­道:“正关我事。”

罗白乃一愣:“关你啥事?”

叶告道:“要是你疯了,说不定也像给鬼迷了一般,到处咬人,或一刀刀研自

己,我不阻止你,岂不害了你。”

罗白乃叹了一声:“你这人不知世间情为何物,我跟你说都白说了。你走开。”

叶告不走开。

罗白乃无奈,仍蹩起一条眉毛,转转睛,努努咀,忽然发现,有了反应。

——终于有了反应。

对他。

但不是习玫红。

而是习玫红身后的张大妈。

张切切咧咀笑。

血盆大口。

她也向他啄吸咀儿瞪瞪眼,还别过颈项暗示他出去走一趟。

罗白乃呻吟了一声:“我的妈!”

叶告奇道:“你妈妈也在这儿?哪一位?半夜洗澡的那位?”

罗白乃长叹一声,别过头去,终于放弃对习玫红的勾引。

因为张切切仍在跟他翘咀已溜眼珠,甚至还用肥大的舌尖舔舔鼻尖。

这时叶告也注意到张切切的表情。

他以为她是冲着他的。

所以他充满诧异,向罗白乃问:“你看她是不是也跟你一样?”

罗白乃没弄清楚:“什么?”

“都在发烧。”叶告说,“发烧得脸部直在抽搐?”

罗白乃喃喃自语:“问世间,蠢是何物,直教人哭笑不得……”

叶告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罗白乃转身就走:“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就好了。”

叶告转首向陈日月:“你可听见他说什么?我听来听去都不明白。”

陈日月却愁眉深锁:“我也不明白。”

叶告知道陈日月难得有一回同意他的说法,有点惊奇:“你不明白?你……”

却见陈日月正替老鱼诊治,把脉,除了无情替他敷的药膏外,陈日月已在这段

时间内替老鱼换过三次药,而且,也跟负责照顾小余的何文田对换过一次药,但毒

质依然未能尽去;幸好老鱼皮厚。­肉­韧。功夫深,他给“鬼”

咬了一口,饶是他自封|­茓­脉得快,虽毒不死他,但还是给毒倒了。

他发出粗重的呻吟,时而昏迷,时而惊醒。

乍醒之时,瞳孔全是绿­色­的:好像里边住了两只绿幽灵。

陈日月看着他起伏不定的病情,眼里的忧虑很深:“他的情形,我有些不明白

……得去请教公子。”

叶告这时才弄清楚了:原来他指的是老鱼的医治情况;敢情他是遇上什么难题

了,才会使一向开心快活。天塌下来当被盖的陈日月也愁眉莫展起来。

可是,这时候,谁也不敢去打扰无情。

无情正在外头。

他用手控制着轮椅,在客栈门前来来回回,来来往往地走动了几次。

木轮发出吱吱轧轧的声响。

有时候,忽然不响了,就是无情停下来,沉思的时候。

有时候他仰脸望着天。

天很苍。

天外有秃鹰翱翔。

天气很寒凉。

这样看去,在椅上的青年,很有点单薄,很是冷峻,很清秀。

清秀得有点像女子。

有时他低着头,俯首沉思,仿佛在研究泥石。土质,就像地底里正冒出一只手

来。

他看得很仔细。

也很认真。

有时,他仰面远眺酒旗。

酒旗在风中猎猎飘荡。

有时,他俯首细察门前的渠道。

渠道是用作暴雨时引导水势,流下山沟的、山道上,堆着些­干­草和马粪。

他甚至还用手抓了些艾草、木屑到鼻端去嗅了嗅,还推木轮到了井边,往井里

看了好一会:好像里边正有个仙女在洗澡。

他甚至还用手去试扯了扯吊着木桶的绳轴。

习玫红禁不住问:“他不是想投井吧?”

她问的是绮梦。

绮梦用眼波向无情的背影瞟了瞟:“他在找疑问,也在找答案。”

罗白乃也在旁答了腔:“也许,他想要打水洗澡。”

“你看他,行动不便,这么瘦弱,文质彬彬的,多可怜。”习玫红眼里充满了

同情,“他要真的想洗澡,我可以替他打打水。”

绮梦半倦带情他说:“他要洗澡,倒至少有四五个小跟班会替他烧水,打水。”

“对对对,”罗白乃眼里充满热情地道,“我也想洗澡好久了,却没人替我打

水。”

习玫红根本没理他。

她眼里好像没有他这个人。

——至少是自从无情出现之后,这种情形就明显出现了。

她也似没听到他在说话。

至少是没听进心里去。

可是何文田却听到了,她扯了扯罗白乃衣衫,罗白乃“嗯”了一声。

“你真要洗澡,我也可以替你淘点水上来。”

何文田悄声告诉他:“不过,你知不知道:孙老板的娘——也就是那女鬼,在

门前洗澡的时候,用的大概就是那井里的水?”

罗白乃马上忙不迭他说:“不必了,不必了。澡,我洗过了,三天前洗了一次,

五天前又洗了一次。”

何文田赔笑学着他说:“对对对,连冲凉时唱的歌都让我们听过了。”

习玫红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无情。

无情仍推着木椅。

木轮发出枯燥的声响。

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

聂青的眼睛也跟着他,瞳子愈转愈明,眼白却愈转愈青。

他脸­色­愈青,就常不由自主地偷偷去瞄孙绮梦,然后,眼里就浮现了一种说不

出的神­色­,好像一头狼,在荒原的月夜里看到月亮中还有一匹狼。

另一个自己。

谁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这种神情。

白骨­精­第二回 以雪埋井

果然,无情推着轮椅,未人客栈,招招手,向陈日月吩咐了几句。陈日月领命

出去了,无情背着门口,向绮梦相询:“这儿的水源,不止这一口井吧?”

“是的。”绮梦答,“山前山后,各有一道溪流,都离这儿不远,还有一道温

泉,却在山谷里隐蔽处,我们不愁食水。”

“可是,”无情沉吟道:“到了冬天,这儿会很冷的吧?”

“这座山本来就是座很寒冷的山。”

绮梦的语音也有点凉冷。

像这山上的清晨。

“那么,溪流都在冬人结冰吧?水源呢?”

“冬天?就靠这井水了。”

“井水不封冰吗?”

“这井这么深,井里的水都自地底涌上来,带点温。只要我们在井日罩着块圆

木盖子,舀水时才打汗,井水就断不会结冰,我们一年四季,还是可以不虞食水的。”

无情却好像还有点不明白:“盖子?”

张切切用手比了一比:“井口大约这么大,”她又用手往客栈里的一张圆桌指

了指,“造一块圆木板,一盖,就把它捂柱了,可以保温。井里的水,是山上的地

底水,本身就常保温热的,只要雪降不致堆积到井里太厚,那就不会结成冰,不致

于以雪埋井。”

无情看看圆桌,再瞄瞄井口,好像有点明白了:“山上的地底水,那就是温泉

了?”

绮梦反问:“大捕头对我客栈门前的这口井很有兴趣?”

无情道:“我怕有人在井里下毒。”

绮梦道:“我刚才已跟大捕头提过,我们这儿的杜小月。何文田都是辨毒高手。”

无情道:“我这边的铜剑、小余都善于识毒,此外,聂兄更是用毒高手。”

“我是鬼。”聂青咧咧嘴巴,“鬼比毒更毒。”

绮梦道:“那就好了,我们都不怕人下毒。那大捕头还担心井水作啥?”

无情道:“也许,我刚才感兴趣的是:万一我到冬天时还滞留在这儿,会不会

缺少食水。现在我感兴趣的是:到了冬天,我会不会一不小心,推车滚落到井里去

了?雪深足可埋井,我万一落井,你们可不要下石啊!”

大家听了,都有点笑不出。

四憧尤然。

好一会,何梵才半信半疑地问:“我们……真的要留那么久?”

无情淡淡一笑:“我只是开玩笑罢了。就算真的踏雪陷阶,也只是我们办案事

了,他日再来此地旅游的趣事而已。”

三剑一刀童听了,这才松了半口气。却听言宁宁道:“要真的误落陷阶,大捕

头倒不必怕失足,要担心的只是我们踏错了脚步。”

她原来的意思,本来是把玩笑开下去,把气氛弄得轻松一 些,但这样一句话,

却变得好像有些儿嘲笑无情不良于行似的,一时间,大家都有些笑不出来。

这些年来,有谁敢轻蔑、忽视“四大名捕”之首盛崖余的虎威?再说,讪嘲别

人人生的残疾,也实非侠道中人作风。

言宁宁马上也省悟自己把玩笑开大了,把话说重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无情却道:“其实,我最感兴趣的,还是这流自山上的水源。从水源的成分中,就

可以大致知道山上的土质与矿物,刚才你们转述过山上矿洞里的异物奇石,便可从

这水里探查出一一个线索来。”

大家这才明白他勘察、细询的用意。

“所以,待会儿,我还得要验验水质一一这点要算白一刀最有能耐。”

白可儿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忍了下去。

绮梦明白了他的用意:“大捕头才一抵?就想到这新法儿,怎么我们在这儿住

上数年都想不出来,老是一股脑往山上闯,不会实地勘察!”

“能实地观察,那自是好多了,这只是退求其次之法。”无情道,“能多了解

一些全面情况才上山去,是好事,也许,就是因为我们初到贵地,才会用新的方式

去查这山里的秘密。就算是圣人,也在烈阳下看不见微菌飞扬;就算是神目,也看

不到在眼前的睫毛动一人看自己的事,总不够全面,谁都一样。”

无情像是为绮梦等人作出开解。

绮梦一笑道:“那么,待会儿,我会差宁宁、青青跟你打几桶水上来给你验验

看。”

“不必了。”无情道,“我遣白一刀去办。他懂得汲多少分量的水才足够检验,

旁人还真不知就里,帮着倒忙。”

绮梦也不坚持。

聂青道:“汲水的事,让我来办。”

无情道:“鬼王是抓鬼的,不是汲水的。”

聂青道:“鬼王已给鬼咬,丢人现眼,只好去做汲水洗地的工作。”

无情正­色­道:“给鬼咬的鬼王,仍是鬼王——一个人给鬼咬了。还能复元得那

么快,大底下,看来只有聂兄一人而已。老鱼是‘铁壁铜墙’,几乎刀枪不入;小

余反应神速,人称‘急惊风’,但他们现在还在躺着,你却已站了起来。”

聂青苦笑:“我只是憋着一股气,强撑着。我练的功夫是鬼的法门,鬼还毒不

倒我,只不过……浑身都有股鬼味儿,不自在,所以才要去汲水,顺便也冲洗一下。”

习玫红捏着鼻子:“你真要去洗澡,我绝对赞成:你太臭了。”

聂青讪讪然地站了起来:“沐堂在哪里?”

张切切道:“后面。”

聂青道:“得先汲水吧?”

张切切道:“浴室缸里贮了水,足够你用的。”

聂肯道:“好,那就相烦了。”

张切切道:“我且来引路。”

说罢,就带聂青向后走去。

聂青甫站起来的时候,还看了看绮梦,脚步有点跄踉。

罗白乃好心,要上前扶持,聂青一斜肩,就闪开了,转过头束,盯了罗白乃一

眼。

只一眼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像一棵千年树­精­。

罗白乃给他看了一眼,只觉不寒而栗,闪过一旁,让他走了过去,再也不敢搀

扶他。

也不知怎的,有一种熟捻而且怪异的感觉,让罗白乃茫然了一阵子。

好一阵子。

白骨­精­第三回对琴弹牛

聂青刚走进里面,无情就向孙绮梦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绮梦心想:又是这样,男人总是这样,不是借一步说话,就是另有需索,要求。

每个男人来这里,不管看来像个君子、汉子,还是枭雄、小人,到头来,还是好渔

­色­,藉意借故亲近,都为了那么回事,看来,连这年轻冷峻的大捕头,也不例外。

“什么事?”

“可否借一步说话?”

绮梦趋过身去,凑近他脸前,悄声问:“在这儿无妨,你说吧。”

无情道:“我想要你帮一个忙。”

绮梦等他说下去。

她在盘算着怎么应付。

无情道:“我想要问清楚一些事,但不想有其他人听到。”

绮梦蹩了蹩眉。

“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不好吗?男女共处一室,总不太好。”

无情道:“的确是男女共处密语,难免招人垢病,但这回是两女一男,我也不

要隔室相谈,只请孙老板主持大局,不让他人­骚­扰我的问话。”

绮梦脸上一热:“哦?”

无情接着说:“我要跟那位小月姑娘和何小姐谈谈话,希望能有你玉成。”

绮梦脸上微微一红,不过谁也未觉察出来。

“这个容易。”

然后她问:“你们想要在哪里交谈?”

“炕上便可以了。”

“我会请其他人稍作回避。”

“谢谢。”

忽然,只听那彪形大汉铁布衫低吼了一声。

无情要跟杜小月谈话,他好像很不开心,甚至十分愤怒。

绮梦连忙低声叱止:“铁拔,不要这样子,让大捕头跟小月、小田谈谈正事。”

铁布衫仍在低吼,可是,对绮梦的话,却不敢不听从。

无情推动椅轮,走向杜小月。

杜小月藏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惊惶的眼睛。

犹是那样,一双眼珠仍是很灵。

何文田跨上炕,有意护住社小月,第一句,就问了回去:“你的手下已给鬼咬

得神智不清,你不去问他们的病,却来管我们的事!”

无情也不温怒,只道:“好。我先要问的就是这事。”

之后的话,声音都压得很低,谁都听不清楚。

习玫红很留意无情跟杜小月、何文田的对话。

李誉青和言宁宁也是。

言宁宁问:“为什么他只问她们两个,不问咱俩?”

李青青道:“我不知道。”

言宁宁又问:“是不是这大捕头知道了一些秘密,是我们两姊儿不知晓的?”

李青青还是答:“我不知道。”

言宁宁又忍不住抗声道:“要是这大捕爷把援手全带到山上庙里去冒险,万一

我们客栈这儿出了事,谁来救援?”

李青青垂下了头,还是那一句:“我不知道。”

言宁宁这回禁不住问:“那你知道些什么?有没有知道的?”

李青青仍含羞答答他说:“我只知道一件事:外面刚有人汲了一桶水。”

言宁宁“哦”了一声。

她只注意里边的情形,没留意外面。

正如习玫红只留意无情跟何文田。杜小月谈话,三人渐投入,至少,杜小月已

把脖子伸出了被裳,一面说着一面哭泣,然后,无情好像还拿着一些事物,何文田

俯首细察,三人交谈密斟,但习玫红却也没有注意到罗白乃正在看着她的侧面,而

且还正“哎”了一声。

叶告没好气,又白了他一眼:“你又发高烧了?”

罗白乃感叹十足地道:“你看你看,这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侧影。”

叶告抬目看去,只见晨曦将习玫红的侧身轮廓嵌镶了一层薄薄的雾影。

饶是他这个少年一向对女­性­全无兴趣,也不禁打从心里赞叹了一声,但他却看

到门外有人向他招招手。

“王八蛋!”

他骂了一句重的。

罗白乃吓了一跳:“你骂她?”

“对,”叶告没好气,“我骂他!”

罗白乃勃然大怒:“她得罪了你什么了,你竟骂她那么粗俗的话!”

此时习玫红在他心目中,好似仙女一样,岂可容让叶告冒读。

“他!?”叶告忿忿,“他对我作了个不文手势——简直讨打!”

“她!?几时……”说到这里,罗白乃才发觉叶告说的是门外的陈日月,正对

叶告作表情。做手势,一副轻桃的样儿,这才明白叶告骂的是他的同门,当下为之

气结,悻悻然道:“跟你这种慧小子谈话,简直是——”

何梵已不得有人替他骂骂叶告消消气,因为叶告老是恃孔武有力、武功高强、

斗志昂盛来欺负他,所以乐得把话接下去,虽然他也不明事情始未就里:“一一对

牛弹琴。”

“不。”罗白乃宣称,“简直是对琴弹牛!”

“对琴……弹牛?”何梵比较拘泥,一时无法接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告这时却已离开了,走到门前,跟陈日月似是争执,又似是讨论,吵了一会,

越来越响,可是用的好像是一种密语,大家都听不懂他们争论些什么,不过却惊动

了无情,他停止了跟杜小月,何文田的谈话,推动木轮,到了门外,这时白可儿、

何梵也趋在一起,大家都俯首静聆无情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无情才吩咐得告一段落,忽见白可儿向他扬了扬眉,他也没回头,只淡淡地道:

“你刚才找我有事?”

只听在他背后的人说:“你倒是瞧见了?我还以为你不只是不良于行,原来还

是瞎的呢!”

话说的当然是习玫红。

她的话说的很尖酸。

很刻薄。

也很不客气。

她的尖酸刻薄是来自于忿怒。

——愤怒是源于刚才无情一直不睬她。

可是,一听之下,三剑一刀憧都很生气。

要不是习玫红是个女子,他们已拔剑的拔剑,抽刀的袖刀了。

不过,乍听还是憋不住,四人七嘴八舌,叫的叫,吼的吼,咆哮的咆哮,但无

情一句话就压下去了。

“你们先到一旁去。习姑娘只怕有话要跟我说明白。”

四憧无法,只好快炔行开一边去;但也走得不远,生怕刁玫红会出手伤害他们

的公子。

习玫红仍有点余怒未消:“他们可真有你的心,就算走开了,眼睛也还是往这

儿看,怕我吃了你。”

无情淡淡地道:“他们是看见我们在谈话,却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话。”

他望人习玫红一双黑白分明、灵动无比的大眼睛里,“你有什么要跟我说,尽

管可以放心说了。”

习玫红冷晒:“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私人的活要跟你说,我要说的,只不便让

她们听到。”

无情一点也不惊讶:“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孙老板她们听了担心。”

习玫红倒很是诧异,她的双眸也一直望人无情眼里,灵敏坦荡,一点也不退避:

“你也知道我的用意?”

无情道:“我不止知道你的用意,还知道你的好意。”

习玫红有点不相信:“好意?”

无情道:“你认为我不应该上疑神峰,扔下这些需要援助的人不理,率众上疑

神峰去,是不是?”

习玫红深吸了一口气。

清晨的古岩关,带点薄荷叶的沁凉,空气里还有点苦涩。

她偏着头,斜脱无情,侧看无情,最后,再正视他。

看她的样子,好像要重估她眼前的人。

“我这样做,是猫在花下,意在蝴蝶。”

“猫?”习玫红可更不明白了,“蝴蝶?”

“猛鬼庙是花,”无情道,“绮梦客栈是蝴蝶。”

习玫红可从没想过山上那座庙居然是“花”,眼前这爿客店居然称作“蝴蝶”。

“那我们呢?”

“我们?”无情笑了笑:“我们是猫。”

“猫!?”

习玫红更瞪大了眼睛,望入他的眼里。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猫?”

无情居然还向她问了这么一句。

而且还用同样的眼神回望。

对望。

习玫红头上,飞翔着几只小黄蝶。

晨光渐亮,一束一束的光线剪开了紫­色­的雾。

­干­涸的荒山石砾间,犹生长着一处又一处的小黄花,迎风招曳。

白骨­精­第四回 青­色­的人,绿­色­的水

聂青已经回来。

他挽了一桶水。

水还滴着。

他的人也似淌着水。

水自他身上流下来,仿佛也是惨青­色­的,渗透了他的影于,渗人了地底里去。

等他离开所仁立的位置之后,那地上仿佛也惨绿了一大片。

好似在那儿竟长了一片绿苔。

他的人是青­色­的,仿佛挽回来的水也是青­色­的。

他正用绿­色­的眼光,去看习玫红与无情的对话。

远远望向两人的,不只是聂青,当然还有三剑一刀懂,以及罗白乃。

几个少年人,着晨光中的男女明净的轮廓,看晨风中男女飘飞的衣袂和发丝,

看他们相互对话时口里轻吐的薄雾,都似有点痴了。

“好漂亮。”

何梵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罗白乃不明白:“漂亮?”

何梵仍在赞羡:“他们两个,都好漂亮。”

罗白乃不同意:“漂亮?如果我站过去,你会大开眼界。”

陈日月没听到他说什么,只喃喃道:“好登对。”

罗白乃气虎虎地:“登对?”

陈日月遥指道:“你看你看,他们真是一对壁人。”

罗白乃冷笑一声:“壁人?习姑娘不是跟冷血是江湖上传言里的一对儿吗?却

怎么换成了他师兄!搞不好,壁人当不成,要变成壁虎了。”

陈日月也没听懂:“壁虎?”

罗白乃道:“壁虎常为了争夺雌虎而在壁顶上打架。”

叶告咕吨道:“那就坏事了。”

罗白乃以为叶告这回到底是支持他:“怎么?坏了什么事。”

叶告道:“你就要糟了。”

罗白乃指着自己鼻子:“我糟?”

叶告但言不讳:“你要遭殃了,冷四爷可不似我家公子,他要是瞧你不顺眼,

一剑便了结了你,省得你在那儿哩里吧咳的!”

罗白乃正要反­唇­相讥,却听白可儿脱口说了一句:“好像!”

——好像?

“好像”什么?罗白乃这可迷糊了。

一一若说“好看”、“好美”,“好开心‘,罗白乃大致都能猜估出白可儿的

意思,可是如果说是”好像“,罗白乃可看不出哪里”好“哪儿”像“了。

所以他问:“什么好像?”

白可儿犹在入定:“他们好像。”

罗白乃看来看去,一个男一个女,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他看不出有哪一点像。

“他们?”罗白乃没好气,在他心目中,三剑一刀憧都是品味奇差无比的小孩

子,他才是有良好鉴赏力的能人,“有什么像的?像什么话!”

白可儿道:“你看他们的眼睛。”

“好­精­,”白可儿继续赞羡不已,“好明。”

“好美丽,”白可儿说一句形容就顿了一顿,“而且好相似!”

罗白乃正要运出目力看去,却听聂青也怔怔地道:“是的,是很像。”

——这个人,在看别人的时候,好像都很正常,除了对绮梦,他正眼不瞧,话

也没多说,却老是偷偷看她,咀里念念有词。不过,听了他的话,罗白乃更为之气

结。

他气得掉头就走。

他要去找他的知音:一一一个认为他和习玫红是“绝配”的知己。

最好,还是红粉知音,那就更妙不过。

所以他去找绮梦。

——幸好还有绮梦。

就算失去了习玫红这样的红颜,但若有孙绮梦这样的绝­色­,那也不在来此荒山

野岭一行了。

他正寻思如何接近绮梦,却见绮梦看着炕床的方向,神情佛然不悦。

本来,自他上古岩关以来,绮梦一直就是带点倦、有点俯,常有点元奈,随随

便便的美丽着,但无论在什么时候,她的眼里总似有两汛汪汪的水,红­唇­也亮浦湘

的,使得她更媚更艳,美绝人寰。

习玫红也许比她清,但绝不比她艳。

可是,除了当日初见时,她向他刺出一枪时:那一霎间,所有的艳,都成了煞。

连眉心也赤红了一抹,眼里­唇­上的水,全成了杀气。

不过,只那么一瞬。

其他的时间,绮梦又回复了她的艳,她的缮,她的厌,还有她的倦。

她美得来很不经意。

她艳起来很无所谓。

罗白乃很欣赏她。

他一向很珍爱女人。

总之,是女人他就认为是了不起的,如果是美女,更弥足珍贵。

他甚至不惜卑屈自己来烘托他心目中的美女。

所以,他厌她所恶。

也憎她所恨。

更爱她所喜的:只要不是男人。

因而,他一见绮梦生气,他也就无缘无故地患怒了起来。

何况,还有另一个女子受了委屈。

她在哭。

哭的是杜小月。

这时候,何文田已离开了炕床,倒是铁布衫,走了近左,好像问了她几个问题

之门,斥责了她几句,杜小月就哭了。

边哭,边缩回了被窝里。

绮梦显然也察觉了,望向那儿,眼坐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眉心一点赤红,带

点悄煞。

罗山乃一看,便光火,大步走过去,问铁布衫:“你­干­吗欺负人!?”

要不是他一向对这个又臭又脏的铁布衫着实儿有点畏惧,他早就一把推过去把

他给揉倒了再说。

其实,他走过去的时候,也有点心虚:他怕这洪荒野兽般的家伙忽然反扑,他

当真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但那“野兽”并没有反击。

他只在喉头里咆哮了一声,而且还退后了一步。

这使得罗白乃胆气更壮,转头过去问杜小月:“他骂你什么!?”

铁布衫低着头,嘶吼了半声。

杜小月只在抽泣。

她哭得抽抽喀咯的,语不成音。

罗白乃又转过头来,对铁布衫就锻指怒骂:“你骂她什么!?”

铁布衫低嘶了半声,又退了半步,似有些惶恐。

罗白乃大着胆子进逼了半步,手指快戳到铁布衫鼻子上去了:“你凭什么骂她!?”

铁布衫抬目涩声低吼:“我……为什么不能骂她!?”

忽听绮梦唤了一声:“罗少侠。”

罗白乃一听,只觉柔情万端,柔肠寸绞,马上回首,整个人都酥了一大半,指

在铁布衫脸前的手指,也忘了收回来了:“什么事?”

他这时当然未曾注意:铁布衫眼里已发出凶光。

像一头困兽。

正要反噬。

绮梦柔声道:“你……过来。”

罗白乃马上收回了手指。

其实,他仍忘了收回他的食指,只是他把他自己整个人都“挪”向绩梦那儿,

那么一移转问,距离铁布衫那儿已有十二尺余之遥了。

不过,他的手指依然竖在那儿。

只是,并没有指着铁布衫面前而已。

一下子,他的人已到了绮梦身前。

还贴得很近。

来得好快。

快得使他微覆于前额的一络发丝,飘了起来。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轻功会那么快,快到离奇。

连逃命的时候,他也不曾使出那么快的轻功来。

绮梦黑眸如昼。

她呵气若兰。

她那一声呼唤,对他而言,犹如玉旨纶音。

“来了。”

他报到。

且十分有军气。

以一个十分潇洒的姿势。

绮梦展颜一笑:“来了就好了。”

罗白乃英武地道:“有什么吩咐?”

绮梦的眼眸瞟了瞟:“你不必再追问下去了,铁拔一向不高兴杜小月跟外人谈

话。”

罗白乃保持他那英雄救美的姿态,一指在后头翘着。

一手倒提于腰,充满骑士魁力豪气他说:“他凭什么那样骂她?他又不是她老

子!”

绮梦静了下来。

罗白乃怕她不高兴,改而骂别的对象:“都是无情大捕头不好,作威作福,把

小月姑娘逼哭了。”

这时,无情已跟聂青会聚一起,叫了何文田。陈日月等人,一起研究水质。自

聂青提来的木桶里舀了一小勺清水,倒了一勺粉未,俯首细察水里发生的变化,之

后,把水泼了,又用另一个小碗,再筛人不同的粉未,来看水里产生的反应。但大

家在低头审视的时候,聂青仍不时抬头向绮梦这里望过来,目光青得电镀过似的。

罗白乃越发不明白他们在于什么,在看啥。

绮梦悠悠地道:“大捕头这样说,是想找线索,一定有他理由的。”

“他是名气够响罢了,”罗白乃虎虎生威地道,“要是全盘都交给我办,会更

快破案的。他的身体既然那么脆弱,不如多回家歇着的好。”

绮梦笑笑:“他倒是心细如发。”

罗白乃不服:“我更细心。”

绮梦说:“他也胆大。”

罗白乃更不服气:“我更大胆。”

绮梦忍不住故意数落他一句:“胆大?却又不上猛鬼庙去?”

罗白乃一呆,他口齿便捷,马上说:“若果人人都上了疑神峰,谁来守客栈这

里啊!谁来保住这世外桃源呀!”

绮梦正想说些什么,却听一人冷森森地道:“这算世外桃源?我看是世外逃原

才对——人人都逃到这儿避难来了,结果,这儿就成了杀戮战场。”说话的人是聂

青,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回绮梦身边,像只挥不去的绿头苍蝇。绮梦听了就说:

“你不去,也就罢了,还是在这儿上面安全些。”

罗白乃听了,却在心中叫屈:如果大家都走了,谁来保护你?

一我留下来就是为了保护你呀!

(那么,自己到底该不该上疑神峰呢?)

(不可以给人小觑了!)

(不入猛鬼庙,岂不是孬种!)

正寻忖间,忽地,放于背部的指头,有点凉飒飒的,猛回头,却看见一条肥大

的舌头,正在舔他竖着的食指头。

舔他的是张切切。

他一回首,张大妈就对他一线,问:“你­干­吗对我翘起手指头?”

说着,再度伸出了肥大的舌头。

白骨­精­第二章 独木桥生死斗

第一回 肥大的舌头

第二回 蝴蝶花

第三回 关是用来闯的

第四回 花蝴蝶

第五回 夜来了,鬼还会远吗?

白骨­精­第一回 肥大的舌头

几缕狼烟袅起像在苍穹大地间添了几游魂无定。

无情,聂青。习玫红,还有白可儿。陈日月等人,正整军待发,要上疑神峰。

出发之前,叶告。何梵跟言宁宁。李青青到了前山,去埋葬和清理戍守官兵的尸体,

他们大概生了火,烧了腐尸,同时也烧掉了腐坏的东西。

罗白乃却仍在天人交战。

他仍未决定要不要跟无情一队上疑神峰,入猛鬼庙。

去?

还是不去?

上?

还是不上?

他忽而想到习玫红的巧笑情兮,忽而又念及孙绮梦的创靥玉颊,委决难下,难

舍难分。

忽然,他闻到一种臭味。

臭味来自铁布衫。

铁布衫在­阴­影里狠狠地盯着他。

然后,他眼前闪过一件事物:舌头。

一一肥大湿流的舌头。

一一想到这物体,他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哗。

他鼓起了勇气,义尤反顾地大步走到无情身前。

无情正坐在轮椅上,何梵跟叶告正为他的座椅装不知什么事物,有弹簧、木栓,

齿凿之类的事物,他忽然在这时走了过来,无情不禁抬了抬头,微微有些讶异。

“什么事?”

“我想上去。”

“上去?”

“一道上疑神峰。”

罗白乃边说边后悔。

——那一张如玉靥杏腮、星眸半闭的情影芳容正逐渐离他远去。

“不行。”

无情说。

斩钉截铁。

“为什么!?”

罗白乃几乎没跳了起来。

“因为你刚才已作出了选择,”无情道,“你不能选择两次。”

罗白乃本来还没拿实主意一定要去,但而今无情一旦反对,他就铆足了劲。

“我刚才可没说不去,”他抗辩,“我只怕没人保护这儿。”

无情道:“我倒不怕没有人保护这里。”

“我也是。”

说话的是绮梦。

“哦?”

无情望向绮梦,他很有兴趣知道绮梦为何那么笃定的原由。

“飞天老鼠。”绮梦说,“我们约好了今天白天,他一定会到。”

罗白乃觉得自己的地位遭受蔑视:“那只铁头老鼠?

嘿!独孤怕夜只怕不知孤独到哪里去了,五裂神君也不晓得给人四分五裂扔到

哪儿了,这只会飞的耗子就保证不爽约吗!”

绮梦平静地道:“他是个守信用的人。”

“你还是守在这儿吧,”无情道,“看来,这里的热闹,不下于山上呢!”

“何况,”绮梦委婉好意他说,“这儿有人跟你相处得挺好的,倒是希望你留

下来共守客栈呢!”

“哦?”

罗白乃这才有点高兴起来:“哪一位?”

“铁拔。”绮梦有点忍笑地道。

“还有切切。”

罗白乃呻吟了一声。

他眼前又出现了一件事物:舌头。

———条肥大的舌头。

张切切正看着他,眼神里充满热切,呢声向他说了一句:“你留下来嘛——”

说着,还用肥厚的舌尖,舔了舔她自己肥腴的鼻头。

罗白乃不但可以看见她的舌苔,还可以看到她的舌底。

青筋、蓝筋,还有绊红、储红交错纠结的舌底:非常清晰。

上山的路上,猛鬼庙就在山峰上,看去也非常清楚。

可是问题却是:好像走来走去都走不到。

那庙始终在那儿他们走了很久,始终没有缩短距离。

上山的路前段还不算十分崎岖,但对无情而言,已经够吃力了。

初时,他还可以自己用手推动轮椅。

那一段,毕竟还是有“路”。

虽然,那只是沙砾满地颠簸凹凸不平的一条窄道,一旁就是悬崖,另一边就是

坚硬尖利的石壁。

无情已经“走”得有点艰辛。

但之后就不行了。

因为没有路了。

虽然没有路,但还不算十分险峻。

不过,光靠他自己双手推动,轮椅已动不了。

这时候,由陈日月推动。

这样走了一段路。

山渐高。

坡渐陡。

轮椅吱轧作响。

陈日月推得已有点吃力。

他开始冒汗。

喘气。

于是,由白可儿接手。

白可儿一推,进行的速度就快了很多。

习玫红发现:白可儿好像比陈日月的冲刺力要高很多。

陈日月推轮椅的时候,有很多话说,有时大声,有时低语,有时是跟白可儿说

笑,有时是与大家招呼,有时却是低声同无情喝喝细语。

不过,他推动得很慢。

相比之下,白可儿可快多了。

也勤快多了。

不过,白可儿的脾气好像不大好。

他对无情很尊敬,很爱护。

习玫红甚至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种主仆之情。师徒之恩。兄弟之义。

但还不止如此。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情与恩义,使白可儿他们对无情充满敬爱与亲情,那是平

常主仆,师徒、兄弟、朋友之间所罕见的。

她不明白:像无情那么一个冷酷、尖酸,甚至看来一辈子也不会有家室之乐的

人,怎么会赢得这些少年人如此尊重,亲爱。

她觉得这些小孩子一定是受到这无情公于的欺骗。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能这样成功地欺骗了他们。

不过,看到无情上山上得那么辛苦,她也觉得奇怪,忍不住问:“平常,你是

怎么办案的?”

“嗯?”

无情一面控制轮椅的把手,来减轻白可儿的使力,所以没意会到习玫红的问题。

“你连走路都不容易,上下山就更辛苦,却是为什么要当公差?”

无情闷哼一声。

他竭力控制机关设法助白可儿把他的座椅推上一处陡坡。

泥层籁籁而下,翻落万丈深崖。

轮椅就卡在峭壁上,十分凶险。

白可儿在使力:“啊——”的一声发力地喊。

“你的情形,应该躲在家里,顶多,就在衙里办案好了,根本不适合出来这般

­操­劳跋涉。”

无情脸都在发白。

可是他的语音抖也不抖:“在家里,不是办案。在衙里,办不了百姓的事。在

刑部,管不了江湖上的不平事。”

“可是……”习玫红看了也有点不忍心,“你这样办案法,谁都受累,我看了

也累!”

这回,陈日月也躲不了懒,过去帮上白可儿一把。

大家都在发力地推。

好不容易,才翻上了坡。

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气喘吁吁。

“我一向都是这样办案。”

无情冷冷地答。

另一座更陡更峭的山壁,耸立在眼前。

白骨­精­第二回 蝴蝶花

也许,是因为习玫红不喜欢无情冷峻的态度;许或,她是故意挑衅,刻意触怒

他,所以她不断发掘疑点:“你刚才不是会轻功的吗?”她曾在客栈里一照面就给

他一刀,“你怎么不施展轻功?”

无情这回根本不睬她。

“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在等你。”习玫红表明了她的不耐顷,“你行动不便,

拖累了我们的速度,你如果还不施展轻功,只怕,上到猛鬼庙已人暮了,咱们大黑

还不能回到客栈,那还帮得了什么忙!”

无情不理。

只努力上山。

白可儿却说话了:“习姐姐。”

习玫红没料白可儿会忽然叫了一声。

“啊?”

“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在等你闭口?”白可儿居然模仿的是她的口气,“如果

你不是帮着咱们一伙的,我早就把你推下山去了。”

好凶。

习玫红倒是怔了怔。

她走了过去。

白可儿已松开了一只手,暗示由陈日月把公子的轮椅全力顶着,这时,刚好遇

上了一处绝壁,轮椅悬在那里,不上不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之声。他已准备发

难,也已提防对方突然发难。一刀一剑憧,汗湿背衫。

聂青本来走在前面,现在也回了头,眼里发绿,绿得发寒。

习玫红依然往上掠去。

她轻功很好。

翩翩如蝶。

一飘而上。

她一手扶住轮椅,“嘎”的一声,与白可儿,陈日月同时用力,无情连人带椅

就越过了那道天堑,上了坡了。

然后,习玫红拍拍手,对白可儿道:“你这小孩子好恶。”

绝崖上,处处开着野花。

花儿像一只又一只的蝴蝶,风吹来时,朵朵花儿都像仁愁的蝴蝶,欲飞若舞。

陈日月忍不住道:“姐姐你好漂亮。”

他用手指了指。

他指的是习玫红的头上。

习玫红望望自己的头顶。

那几的阳光令她眼睛一眯。

太阳已渐猛烈。

头上还翩翩飞着两只小彩蝶。

白可儿对陈日月怒目而视,仿佛恨他不该在这时候赞美习玫红。

却听上了山崖仍未转身过来的无情冷冷地道:“你的内力果是高明。”

这也是一句赞美。

习玫红看到彩蝶,本来心情好好,笑溢于容,乍听,忽然脸­色­一变。

猛鬼庙却已在望。

庙已在不远处。

洞就在庙后。

但要到庙里去,得先过一道桥。

独木桥。

他们一向称那儿作:鬼门关。

鬼门关,鬼门关,到底鬼关了门没有?门,到底是不是鬼关上的?人,究竟过

不过得了关?

桥由两条木头横空架成,从这一头,到那一头。

时已久远,腐朽处处,但木头却非常坚韧。

这就是独木桥。

他们从这头,只望到桥心有一团雾,终有阳光照­射­,却依然弥漫不散。

桥那头有什么?

桥心是什么?

大家都不知道。

但大家都要过桥。

先得要过桥,才能抵达目的地。

桥就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所在的过渡。

渡桥就是衔接处。

桥是关口。

他们正在关头。

聂青停了下来。

风很大。

大家衣袂猎猎作响,一不小心,很可能会给强风刮下山崖去。

聂青回头,看了看无情,又望了望习玫红,然后说:“我先过去,你押后。”

——“你”说的是习玫红。

他的用意很明显。

他打头阵,清除障碍再说。

到了这所在,绮梦。张切切,习玫红刚才转述里的种种传说,都涌现眼前,身

历其境,难免胆战心惊。

可是习玫红却只同意了一半。

“你先过桥,我再过去,”她说,意态坚决,“他们都不要过桥了。”

——这一次,“他们”系指无情。白可儿与陈日月。

她的用意很分明。

他们连一般的峭壁都通过得那么辛苦,又如何过独木桥,人猛鬼庙,面对更凶

险的环境?

聂青似乎也有同感。

却听轧轧之声响起。

白可儿与陈日月已一前一后,在推木椅过桥。

习玫红飞身拦在前面,瞪着杏目叉腰道:“你这木头车,前面一个小轮,后面

两个大轮子,这桥只由两条木柱子合并在一起,我们抬脚还怕绊滑摔跤,你怎么过

得去!”

无情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道:“你若不拦阻,我们早就过去了。”

习玫红跺了跺脚,咬咬银牙,聂青忽道:“大家都来了这里,谁不往前进都心

里不好过,不如这样,我先过去走一转,如果平安,大家便都可以陆续通过,前后

呼应,岂不更好?”

聂青一向话说得不长。

尤其受伤之后,他说话就更短促了。

而且尖锐。

仿佛,他不但伤了身,也伤了元气,甚至连中气也受到沉重的断伤。

他现在努力说这一段话,无疑是为了大局。

他先探路,习玫红押后,大家都一起过关。

无情没有答话。

他只是看着。

看着前方。

聂青正转过身跟无情说话。

无情看的方向就是他背后。

看到无情的眼神,聂青只觉有点背脊发寒。

他霍然回身。

没有人。

只有山崖。

还有一道桥。

桥心氰氢着雾。

雾势忽地浓密了。

大雾迷漫。

山岚时徐时疾,雾意时聚时合。有时,四散如白鹤;有时,四合如黑幅。时而

如激源张牙舞爪的魔鬼,时而却聚拢为一座苍寒纯净的山峰。

可是,无论怎么变化,雾外都似有一个人,穿着花斑斑的大裙,逆风飞扬,而

且,以一只独目,透过浓雾聚散,坚定不移,狠,而且毒地盯着他们。

盯向他们。

像要把这些将要过桥的人一一钉死,方才甘心。

聂青一看,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蝶。

无情疾叱:“别死盯着那眼睛看。”

聂青急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若迸,桥那边可能已有大敌杀着,可过得了关?

——如退,岂不白走这一趟,如何向客栈里的人交待?

无情道:“走!”

习玫红奇道:“走?”

无清道:“就按照聂青刚才的意见,闯过去!我们一齐走独木桥!”

活一说完,聂青还没有动,习玫红也一时未拿定主意,但无情却已动了。

他动身了。

他不动则已,一动飞快。

白骨­精­第三回 关是用来闯的

关是什么?

有人认为关是考验。

也有人觉得关是瓶颈。

关也是阶梯,且不管过了关之后,是向上还是往下。

但对无情而言,关对他好像只有一个字:闯。

关是用来闯的。

他此际就在闯关。

他双脚无法沾地,可是,他猛一提气就往前唆地掠了过去,就像是一个巨无霸

力士挽了口三百石的强肾爆­射­出去的箭!

他前面就是聂青。

他一动,聂青被迫反应。

他也马上动了。

聂青退无可退,飞身过桥。

一旦上了桥,就像人了兽笼,没有退路了。

而且路只有一条:独木桥。

他不能挡无情的路。

他只有往前飞掠。

无情有多快,他只能更快。

至少,也得要一样快,才不会给无情撞下山崖。

他只有往前飞掠。

一往无前。

无情化成一道白影,往前直追。

他在前掠得快。

无情在后追得快。

无情一动,陈日月和白可儿同时也就动了。

白可儿在前。

陈日月在后。

他们一前一后,掂起轮椅,没命似的往前直掠,但又走得四平八稳,配合尤间。

他们紧跟着无情身后猛追。

一下于,聂青。无情,白可儿,陈日月全走掉了。

只剩下习玫红。

她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咬了咬下­唇­,一跺脚,也飞掠而去。

——大家都走了,怎能只剩下她?

人人都闯关,岂可只她裹足不前!

故而:聂青在前,无情整个人如一支白刃,就在他身后半步之遥,接下来就是

白可儿与陈日月一前一后扛着轮椅跑,殿后的是习玫红。

这真是个诡异的队形。

也是个奇特的组合。

猛提一口气,聂青已跃过了对崖。

——对崖这边,空荡荡了无一人。

脚踏实地,摹回首,他双手倏然半屈半伸,似要接住紧跟在后头飞掠的无情。

大概,他知道无情双足无法直伸,只怕他收势不住,要在这千钧一发间及时把

他接住。

但他算错了。

无情一过了桥,忽然,强提的一口气还是憋着,但他整个人却骤然落了下来。

在聂青接着他之前已然落地。

“叭”,他跌了个结结实实。

他的脸­色­本来已很白,而今更加苍白,惨白,但他一双黑白分明亮如秋水的眼,

还是望着前方,看着聂青,目不转睛。

他双肩搐动,胸口鼓伏,显然在喘息不已,一口气几乎换不过来。

接着抵达的是白可儿。

然后是陈日月。

他们一到,就夹手夹脚合力把他们的公子扶上了轮椅。

无情坐入了轮椅,这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但众人并未能就此放下心。

因为还有一个人未见:习玫红。

——她始终在变化万端的浓雾中未现情影。

雾浓。

雾影变化联翩。

独是习玫红没有自雾中出来。

——她在渡桥之际发生了什么事?

一一一她在浓雾里可遇上了偷袭?

白可儿咬咬牙,道:“我回头看看。”

他的人很黑。

眼睛很大。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额上挂下几络头发,很有点狠­色­。

陈日月说:“我去。”

白可儿说:“你照顾公子,我去。”

陈日月道:“你也可以照顾公子啊,再说,我现在站的地方也比你接近回头路。”

白可儿坚持: “当然是我去,你还有重要任务在身……”

忽听无情道:“都不要争了。”

白可儿,陈日月都静了下来,无情道:“谁都不必再走回头路了。”

他们都没有问为什么。

因为都已看见了为什么。

习玫红已自浓雾中走了出来。

她走得有点瞒珊。

有些儿踉跄。

她本来就很清瘦。

很窈窕。

走起来的时候,非常风姿绰约,尤其遇上风大的时候,她每走一步,都扭动腰

肢,也撩动了旁观者的遇思艳想。

可是,她现在走得有点艰苦。

还抚着头。

好像很疼。

而且还有点晕。

白可儿和陈日月连忙过去搀扶她。

习玫红也马上警觉了。

她拒绝了他们的扶持,只说:“我的头有点昏……一进入雾中,几乎晕眩,幸

好没摔下去……我看这雾很有点古怪。”

大家都同意:雾是有古怪,但他们都没有感到不适,也没有见到传说中的红粉

骷髅。

习玫红依然有点摇摇晃晃。

不过,毕竟,这独木桥的一关已然通过。

大家再往上看:猛鬼庙就在那儿。

一一一可以走了吧!

大家都带着有点视死如归的战志,正要启程,白可儿便回头要向仍有点神志迷

馏的习玫红招呼一声,摹然,一阵臭味袭来,在习玫红背后,也就是山崖的独木桥

上,浓雾掩合聚散间,忽然,一阵山岚劲吹,雾里出现了一件事物:隐隐约约。

他睁大了眼。

张大了日。

却作不了声。

陈日月发现同伴那副惊骇的样子,也霍然回首望去:浓雾中,那物体终于显露

出模样一一一头脸容溃烂、目光呆滞、尖齿反撩、一蹦一跳,突破浓雾,逼近习玫

红背后的怪物!

那不是人。

而是僵尸!

一具活尸。

白骨­精­第四回 花蝴蝶

“鬼!”

陈日月大叫了一声。

他除了叫出这一声之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应。

但他喊出了那么一声,聂青和无情,都一先一后,倏然回首:那的确是只鬼!

不,那是僵尸!

他的脸容。五官还像热蜡一般消融着。腐化着,淌着汁,滴着血。

他的鼻子只剩下了两个大孔,眼里两个大洞,身上罩着官服,像一只给烧熟了

八成的驴子,却作出人立,而又似蚌猛一般跳跃着,膝不弯曲,落地无声。

要是平时,也许习玫红已马上警觉。

可是她现在很有点昏头晕脑的样子,正扶着自己的额侧,这活尸就乍然出现了,

十只留着长而黑的指甲,已迅疾地攫向习玫红的后颈!

快。

而且无声。

无情和聂青离得远,而且发现太迟,已来不及出手。

那活尸摹然出现,冷不防。

出手毒。

且绝!

眼看习玫红要遭殃,她那时正用巧小的鼻子嗅了嗅,说:“怎么那么臭呀?这

是什么味道啊?”对背后的袭击,还借然未知。

就在这时。她头上那三五只花黄蝶,可能因罡风所袭之故,忽然振起四散急飞。

其中有三只小蝶,却忽地吹到那活尸脸上去。

那活尸怪叫一声,惨如狼曝。

它似对蝴蝶很顾忌。

甚至骇惧。

它即以手遮脸,还退了一步。

一退,就退回最后一节独木桥头上。

它就这样缓得一缓,白可儿已因陈日月替他尖叫了一声回复了神智。

他离习玫红最近。

他大喝一声。

飞身而起。

白光一闪。

一刀所下。

大喝,是因为他要将自己的胆量叱喝出来。

飞身,是增加速度与力道的必须。

白光来自他的刀。

他这一刀就叫做“祈”。

他的刀法很简单,为高人所授,大抵是“劈”。“祈”。

“斩”,“挡”、“架”。“捺”。“削”。“回”、“扫”。“破”、“杀”

等式。

真正有用的格式,都很简单。

就算本来繁复,到真正搏战使用时,也必能以简御繁。

这一刀很快。

白可儿反应也很快。

他怕,可是他还是出刀。

既然出刀,就是快刀。

因为他是“一刀憧”。

他不像其他三剑憧,他可是带艺投师的。

他原来师承是“感情用事帮”的“太宰”白霸天。

白霸天原名只有前一个字,“天”字是江湖豪杰一致认为他担当得上最后这个

字,才恭恭敬敬地“加添”上去的。

能受得起这个字的人决不算多。

——“叫天王”查叫天是一个。

白霸天也是少数人之一。

他当得起这称谓,是因为他地位够高、名气够响,霸气够大,而且也因为他的

刀。

“霸刀”。

他的刀法很霸。

霸气十足。

白可儿学的正是他的刀法。

一种霸道的刀法。

因为他害怕,所以刀法更霸。

大家都吃了一惊,正震愕间,白可儿的刀已祈到。

一刀,当头祈落。

他快得连聂青都吃了一惊。

习玫红看到刀光时,刀锋已到了那神情呆滞的僵尸头上。

那僵尸的神情依然呆滞。

他是一副死人的样子一一一死了好多大了,再给挖掘出来的样子。

他神情呆滞,伸出手可不呆滞。

一点也不呆,更不滞。

突然,就像一个人忽然给一只山蚊叮了一口似的,猛地一动,伸手一拍,“啪”

地就拍中了白可儿的那一刀。

白可儿的刀势甚速。

但还是给那僵尸一拍便着。

那僵尸用的是手背拍击的。

白可儿只觉手臂一震,虎口一荡,手中的刀几乎给砸飞了出去。

白可儿的刀很锋利。

他的刀法风快,而且力道沉猛。

就算对方用武器挡这一刀,只怕也得给他一刀两段。

可是那僵尸只用手:空手。

一扬手,直挺挺地往上一拍,白可几手中刀就几乎脱手,且震得虎口,手腕。

五指都发麻不已,整个身子,也荡了半个大圈,刀势斜刺,研了个空。

那僵尸“吱”了一声,没有人知道它下一步要­干­什么,但那两三只花蝴蝶忽地

又飞了过去,都往他颜面飞舞,他却似乎畏蝶还多于怕人,竟用砸掉刀势的手,遮

住脸额。

这时候,陈日月亦已恢复过来了。

他出剑。

一剑刺向僵尸的下盘。

白可儿攻上,他便攻下,二人出手,早已配合无间。

他在适时抢攻,妙到颠毫,连无情都不禁暗喊了一声好。

但那僵尸依然神情呆滞。

他好像完全没看到陈日月这一剑。

——他甚至好像完全看不到东西。

只不过,他虽神情呆滞,但动作一点也不呆滞。

他一抬足。

脚,抬得直挺挺地。

然后一踢,就踢中陈日月的剑锋。

一股大力涌来,陈日月马上得竭力制住两件事:一,他整个人几乎给那一端之

力连剑飞下山崖。

二,就算他能力把步桩,但剑仍得脱手飞出。

所以,他沉腰立马,借刀卸力,但剑锋还是歪了。

他整个人都偏斜了。

这才勉强稳住步子。

但就在这刹那间,一流高手都觑出了要门:白可儿,陈日月在这瞬息间,都露

出了空隙。

——老大的破绽!

只要往这空隙破绽猛下杀着,“风云刀”白可儿和“­阴­阳剑”陈日月就得陈尸

山头。

只要出手得及时。

只要出手的是高手!

这神情呆滞的僵尸,每一出手,就能化解绝妙的攻势,可是,他是不是高手:

他要不要陈日月,白可儿的命?

白骨­精­第五回 夜来了,鬼还会远吗?

这瞬间,僵尸目中凶光大现。

他只要抓住机会,一动手,就会拿住陈日月与白可儿的空门与要害。

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出手。

因为习玫红已出手,她一出手,左手夺去陈日月的剑,右手抢走白可儿的刀,

一刀一剑一齐刺出,同时刺中僵尸身子!

她出手快得不可思议。

拿捏之准,也妙到颠毫。

那僵尸正砸开刀,震歪剑,中门大露,习玫红就趁它上对付刀,下应付剑之一

霎,陈日月。白可儿手上兵器几乎脱手之际,一出手,便攫刀夺剑,一齐刺中那僵

尸。

这么快的出手,使大家都呆了一呆。

连同那僵尸也呆住了。

高手相搏,岂容稍呆?

一刀一剑,已刺中僵尸。

僵尸张大了咀,露出潦牙,叫了一声。

这一声尖叫,尖锐得如同割人耳膜,刺人心肺,震耳欲聋,夺魄如骇,好像万

鬼齐鸣,千妖并啸。

同时,“吱”,“嘎”两卢,一刀一剑,如同刺在琉璃剑尖刀锋,部直滑了

出去,虽刺破了衣服,迎风飞去如从蝠,在那僵尸枯瘦于瘪的躯体上,划出了两道

沟坑深纹,但只见皮­肉­掀白,却并无血淌流…

一刀一剑,滑出了僵尸的躯体。

那僵尸在尖啸的同时,双目发红,双胁一夹,夹住了刀剑,用力一扯,习玫红

已扯得跟它只有一拳之遥。

这刹那间,刁玫红已完全可以闻到尸体的臭味。

尸臭。

——这臭味还有点熟捻。

但这生死关头间,刁玫红已不及细思,因无情已发出了一声断喝:“走开!”

习玫红的刀剑都给僵尸夹在胁下,她正力挣,正发力夺回,怎么“走开”?

她不接受,也不明白。

她虽然不明白,但陈日月,白可儿都完全明白,绝对能意会:他们都能意会到

公子要­干­什么。

几乎在无情发声的同一时间,陈日月、白可儿已一左一右,要扯走习玫红。

可是习玫红不走。

她的马步极稳,白可儿,陈日月二人发力去扯,但还是扯不动她,或者,三人

全力,仍抵不住那僵尸之力道。

陈日月、白可儿并没有意思要比力气。

他们俩忽然把刁玫红发力一按,三人都伏到地上。

他们才伏了下去,便听到一连串声响:急风破空的响声!

这一瞬间,三人伏下,无情一扬双袖,打出数十道暗器。

僵尸尖叫声不绝。

一下子,它整个身子,不知着了多少,中了几件暗器,每给击中一件,身上便

裂开了一个孔,爆开了一个洞。

它中一样暗器,便退一步。

直挺挺地退走。

当它中了十二三件暗器,它身上已千疮百孔,更足足退了十二三步。

这时,它已退回独木桥。

退人雾中。

雾浓,掩映不定。

它在雾中消失不见。

——失了踪影,就像它从来未出现过一样。

它虽消失,但余威尚在,余悸亦犹在。

大家依然目定口呆,久久,地上三人才互相扶持,徐徐立起。

掌声。

是聂青拍的掌。

他目中发出了­精­光,也是青光。

他忍不住赞叹:“好个无情名捕斗僵尸,今日叫我见识了。”

习玫红犹觉头皮发炸,惊魂未定的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日月也拍拍身上的泥尘:“如果是僵尸,它怎会在大白天跑出来?”

白可儿也怔怔地道:“不管它是人是尸,它现在已退回桥上,待会我们怎么通

过?”

忽然,山峰上传来了尖啸厉吼,好像那儿有千百只冤魂厉鬼,一齐呼号惨嘶,

又似在呼应刚才僵尸,为它助势。

大家面面相觑,都有点变了脸­色­。

陈日月却拭了拭眼睛:“怎么……怎会这样子?”

白可儿马上左顾右盼,十分警醒:“什么事?”

陈日月用手一指,骇然道:“你们看那庙……怎会突然之间,近了这许多!”

大家看去,都心中打突。

那庙,真的是近了很多,好像庙是活兽,正向他们悄悄进逼,待人以噬。

白可儿惊魂未定,问:“我们该怎么办?回去,这桥已给僵尸霸占;前行,庙

里只怕有鬼……”

无情若有所思,未置一辞。

习玫红呻了一句:“见鬼!”

陈日月听了一跳,忙道:“习姑娘别说这话!”

习玫红挥弹去沾在身上的尘土,恨恨地道:“见鬼我才来走这第二趟,第一次

还嫌吓不够么!”

白可儿道:“我倒想起了一句话。”

陈日月问:“什么话?”

白可儿道:“张大妈说的话。”

陈日月搔搔头皮。

白可儿道:“她大概是这样说:打死了我也不再上疑神峰去!……我觉得她的

话很有道理。”

陈日月道:“我却很羡慕。”

白可儿奇道:“羡慕?”

陈日月道:“我羡慕小二和老四,他们就好哩,待在客栈里做他们的大头梦,

可安全多了。”

“小二”,就是何梵。

“老四”则是叶告。

白可儿也有点悻悻然:“我更羡慕的是那个罗白乃,他可选对了。”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那座庙。

那庙的正门有两扇窗,一栋大门,就像一个妖魔鬼怪的两只眼睛和一张大口,

正邀请他们自投罗网,问题只在:他们要不要走进去?

问题也是:绮梦客栈是不是很平安?客栈里的人是不是正如陈日月所言,正在

做他们的春秋大梦。椅旋小梦?

现在他们是上山不易下山难。

所以陈日月突发奇想。

他想跟白可儿联合向公子建议:好不好就在这上不到庙下未过桥的所在,待上

一会,让那妖怪僵尸等累了,退走了,他们趁日落前飞步下山,既可不必人庙冒险,

下洞遇劫,又可以赶回去在人夜之前保护客栈的人,又算是上过了疑神峰,何乐而

不为之哉?

他们正想得美,还未开口,却听无情冷冷地下了一个冷冷的命令:“走!——

到庙里去!”

希望已破灭。

白可儿、陈日月都走得有点不情不愿。

习玫红似也很同情他们,跟他们同声共气,怨声连天。

——自刚才那一役,习玫红对他们好像亲近了许多,毕竟,大家同过甘苦,犯

过奇险,一齐并肩作战,并头趴地过来!

只不过,更令陈日月。白可儿等人绝望的是:虽然,看来那庙既没有走动,也

没有起飞,可是,太阳却走得很快。

简直神速。

一下子,太阳竟提早落山了。

暮­色­竟提早到来。

连月兔的轮廓,都已清晰可见。

月亮出来了,夜晚还会远吗?

夜来了,鬼还会不出来吗?

白骨­精­第三章 三打白骨­精­

第一回 绿和生

第二回 红和死

第三回 开场黑

第四回 电光火石

第五回 迎面刀

第六回棺棺相护

第七回 落场白

第八回 半天吊

第九回 当头斩

白骨­精­第一回 绿和生

一般而言,无情等人经过侦察布署,大约在午时未出发,经历跋涉攀登,大概

在申时初已抵独木桥,按照常理,八月天这儿的太阳最早应在西初才开始下山,可

是,一过独木桥,天好像黑得特别快,一下子,己入暮了。

夕阳仍在无限好。

向晚只惜近黄昏。

大家发现迅速昏暗的天­色­,不觉面面相觑。

庙在那儿。

两扇窗像眼。

一扇门似嘴。

——像一只变身的妖魔,正在待他们永堕地狱。

无情跟聂青走在前面。

聂青道:“大好像黑得特别快。”

无情道:“我想是山势的原故。”

聂青道:“怎么?”

无情道:“我们到了这里,刚好就处身于朝东山峰的­阴­影下,太阳下到这方位,

就几乎完全给遮挡掉了。”

聂青道:“这座山很怪。若不是到了山上,从山下看上来,好像还是一片光亮,

其实,那只是阳光的反照,我们真的走上来,反而暗得很。”

无情道:“山怪,只怕庙更怪。”

聂青道:“大捕头刚才是听见了?”

无情道:“听见什么?”

聂青道:“刚才的万鬼齐叫,声音都来自这庙。”

无情道:“我听见是千百道呼声,但又似一声呼啸在千万个孔|­茓­里迸出来,回

传不已,但声音来自庙里,这点倒可以肯定。”

聂青道:“只是一座庙,断传不出这么繁复的声响。”

无情点头:“但庙是盖在矿|­茓­上面的。”

聂青问:“你认为声音是来自矿洞里面?矿洞里还有活人?”

他的目光又闪烁着绿意。

他的眼光一绿,脸­色­便发青。

脸一青,胡子便似破上而出地茁长着。

绿,对他而言,好像充溢着生机。

无情也注意到了。

他对这奇诡的绿似也充满了兴趣。

无情道:“我不知道那里面是不是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活人,但里面一定有生

物就是了。”

聂青也颔首:“有生物,才会叫。”

但他旋即反问:“可是,鬼算不算是生物?”

无情也反问了一句:“僵尸呢?”

两人都只问,没答。

大家都静了下来,就算脸上没有惧意,但至少也有困惑之­色­。

他们的前方就是:庙。

一座奇怪的庙。

庙里竟然还升着微烟袅绕。

无情与聂青在低声商讨。

习玫红跟两个小伙子也正在密谋大计。

陈日月大着胆子问:“刚才那件……东西……到底是不是……人?啊?”

习玫红道:“你说呢?”

白可儿非常苦恼:“如果它是人……它怎么会那个样子?一蹦一跳的……像一

具……”

陈日月试探地接下去:“活尸?”

自可儿一听,吓了一跳,“活尸……会武功么!”

陈日月反问:“它那两下……也是武功么!”

两小都寻思了片刻:那“家伙”的一举手,一抬足,看是武功,实又大简,太

粗陋;若非武功,又如何做到这般­精­确。有效,一般武功,既没有另。么多破绽,

也断不致如此直截了当——要真的是武功,那得要是极高明的上乘功夫,可是,若

是一流武功,又怎会空门大开?

习玫红开声了:“如果它是人,就算是一流高手,我那一刀,还有那一剑,怎

么杀它不死?”

“对!”白可儿补充道,“还有公子的暗器!”

大家不觉都有点脸­色­发白。

自从大家一同退敌、并肩作战之后,三人都敌汽同仇,彼此间都亲切起来。

陈日月还抱着希望:“如果它真的是僵尸,为何能在大白天出来?”

“这儿是疑神峰嘛。”习玫红审慎地道,“在这地方,什么没见过!”

“这儿还是猛鬼庙。”白可儿附和道,“猛鬼庙盛产什么,大可顾名思义!”

“何况,它看样子像活尸,多于像鬼;”习玫红倒颇有创见,“鬼还说是晚上

才出来活动,僵尸可有白天限制外出的法规?我倒没听说过。”

“如果独木桥有僵尸,那么,”陈日月思前想后。惴惴不安,“猛鬼庙里会有

什么!”

白可儿咕咕浓哦地加了一句:“那么,我们还进去做什么?既已逢着了僵尸迎

宾,再来一个群鬼大会不成!?”

说着,自己竟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充满困扰地问:“听说,孙老板的后娘,

就叫做……白……”

习玫红替她接下去:“白孤晶。”

白可儿还是很有点苦恼:“而她已逝世的亲娘,叫……叫什么来着?”

习玫红倒挺熟捻:“‘雪花刀’招月欢。”

白可儿没听清楚,又似心不在焉:“嗯?雪花膏?”

“雪花刀!”习玫红没好气,“雪花飘飞片片刀:雪花刀。”

“哦。”白可儿还是有点神不守舍,“白月欢。”

“招月欢!”陈日月用手摸摸白可儿的额角,白可儿一闪身就避过去了:“她

可不姓白。”

他狐疑地问:“你不是也撞邪了吧?”

白可儿呻了他一口,道:“你才撞邪……不过,这儿既然那么邪,我们还到庙

里去­干­啥?不如……”

陈日月也明白了自可儿的意思,也扬扬眉毛,道:“不如一一一”

大家都望向习玫红。

习玫红颇能意会,指指来时的路:“不如一一”

陈日月拼命点头。

白可儿也乐不可支。

他们都服膺于无情,本来是自己央着要上山来的,总不好现在又要公子走回头

路一但习玫红可不同。

她是女子。

也是“外人”。

她可不怕无情不高兴。

——若有她支持,那就下山有望了!

习玫红看看无情的背影,一副众望所归的样子,正待扬声说话,忽然,她脸­色­

大变,刷地拔刀,向庙门冲了过去!

白骨­精­第二回 红和死

庙很残破。

庙门更加古旧,斑剥脱落,半掩半合。

但庙门贴着两幅画。

画很新。

许多人家的门前都会贴上这两幅画,豪门大户尤然。

两幅画画着两个人。

不,两位神抵。

他们本来是两个人,两位名将,由于赤胆忠心,百战百胜,义盖云天,勇冠三

军,万夫莫敌,所以终于给人们奉为神明,只要把他们的画像贴在门扉上,那就神

鬼不近,妖邪辟易。

他们就是秦叔宝与尉迟恭。

据说,李世民得成大任,登大位,不得已要先行诛杀他的兄弟李建成和李元吉,

事后虽然为九五之尊,万国臣伏,但心底时常不宁,常见冤魂相缠,以致寝寐不安,

得要尉迟恭、秦叔宝在卧室把守,才能安睡。

可是尉迟恭和秦叔宝贵为大将,各有家室,也不能日夜相伴。李世民无奈,只

好着人将尉迟敬德和秦叔宝的模样绘于纸上,贴在门上,以镇妖邪。

说也奇怪,他们俩的画像一上了门,妖魂散消,李世民就得以安枕尤忧、酣睡

无扰了。

所以,尉迟敬德和秦叔主,不只是唐朝开国名将,还是后世的镇守家宅庙堂的

门神了。

大家敬爱这两位将军,多把他们的画像,贴在门上。

赖以拒妖。

仗以辟邪。

可是,庙门前贴的,却不是他们两位!

庙门前确有两幅画:两个人。

不。

应该是:一个美女。

一副骷髅。

——这是什么门神门这算是哪门子的门神!

美人很妖丽,在!日黄的画纸中,以及残阳的映照下,一种人骨的娇烧几乎立

即消融了大家的腾腾杀气。

那美人美得令人有点眼熟。

像梦里见过?

还是似依稀昔日曾遇?

一时分不清楚。

但美人的对面,是骷髅。

一具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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