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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四大名捕大对决 > 第四章 地狱

第四章 地狱

奇的是,这白骨人人见了,也有点熟捻:人人的长相面貌,都有差异。

但支撑着整个­肉­身的骨骼,都一样。

人死之后,皮­肉­腐蚀,剩下在黄土中的,也不过是白骨一副。

眼前就是这样:最美丽的女子。

还有一副白骨。

看去好像很突兀。

但细品却又和谐。

美丽和死。

红粉与骷髅。

——谁说这不是一体两面?

习玫红拔刀掠近庙门,指着门画,刀尖微微颤抖着,看来,她不只是怕,而且

生气:“啊,什么意思!?”

众人这才发现:画里的女子,居然有点像她!

门里传来一阵诡异低迷的声音。

那是窃笑声?细语声?还是娥着牙在啃啮着棺材的声音?

声音非常诡怪——就像闷在一口淤泥封着的瓮里发出来似的。

习玫红再也沉不住气,一刀砍开了门,加上一脚,叱道:“装什么神,弄什么

鬼!本小姐要你即刻现形!出来!”

她这下可是连人带刀,长空掠起,一脚蹋门,攻了进去。

无情想要喝止,已来不及。

习玫红这样,实在有点冲动。

她冲动是有理由的:人冲动通常都是因为愤怒和骇怕。

——那庙门画像,的确很像她。

一个艳的,媚的,娇烧全在欲开时的她。

画中人可能不比习玫红更美,但一定比她更妖烧。

可是画像的对面是骷髅。

一副白森森的骨头。

如果画像里的是习玫红,她面对的,就是白骨。

也就是死。

这也难怪习玫红愤怒了:这两幅画,是明着挑她。

所以习玫红挺刀就闯了进去。

——也许,她更真实,迫切地感觉不是生气,而是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她更立意要面对,且矢志要马上,立即去面对!

无情喊了一声:“慢着!”

聂青也叫了出声:“等等——”

可是习玫红没有慢下来。

她更加没有等。

她刚刚还准备说要走,跟白可儿和陈日月还拟找无情商议往回走,忽然,因为

看见门上的画,一切都改变了。

她拔刀。

飞身越过庙前的香炉。

还有残破的石阶。

踢开了庙门,闯了进去。

无情,聂青欲拦不及,两人对望了一眼:她是不是有点急躁得过了分?

可是,这时已不能想。也不能管那么多了!

无情催动轮椅,聂青紧蹑而上。

他们都不想要习玫红落单。

他们都是一道上的人。

何况她是一个女子!

聂青腾升而上,如一只青幅。

他看见习玫红己闯了进去。

庙门立即咐呀合上。

里面立即传出打斗声。

还有叱喝声。

一一一习玫红遇敌!

她遇险了!

他心里一紧,已飞越过庙门的铜鼎大炉,比无情还快了一步。

至少,快了一些些。

但他立即发觉:庙门的阶梯很陡,也很斜,既残破,又剥落。

无情若是用轮椅转动辗上来,要辗上这石阶,只怕大是不便。

他决定要暂缓一缓,先行协助他上了石阶再说!

所以他飞掠的身子,微微一沉。

这一沉,他趁势俯身往下一抄手,想要托住无情的肩膊,借力把他推上石阶。

可是,他这一俯瞰才发现,无情之所以比他略迟,不是他行动上不便,或因反

应慢了一些,而是无情在经过那口大香炉之际,做了一件事:他贴近铜鼎香炉,上

身挨近,一扬手,像撒豆撒粉似的,往香炉里撒了一把“东西”。

这些“东西”自他指问打了进去,离开指缝的一瞬间,都闪了一闪,亮了一亮。

然后香炉咕嗜嗜了几声,整个香炉似一只大赡蛛似的,蠕动了几下,才静了下

来。

无情在出手的时候,正好,那是聂青飞身掠过,腹部向着香炉顶之际。

无情一撤出了手上的事物,身子立即一屈,双手往下一托,也不知他扳住或按

下了什么机关,呼的一声,整个轮椅便离了地,斜飞上石阶,竟比聂青还早一步到

了庙门。

所以,聂青那一抄手,也捞了一把空。

也就是说:无情不让他扶,也已上了石阶,并且先行“解决”了香炉里聂青所

忽略的事物。

——这残障的人,竟傲慢得不让人相扶!

白骨­精­第三回 开场黑

聂青冷哼了一声。

无情的木轮,已“砰”地撞在庙门上。

门给撞开。

无情已闯了进去。

那两扇门又迅速合上。

聂青再不迟疑,就在门关上的刹那,他也已闪了进去。

眼前一黑。

黑。

—团黑。

里面一团黑。

整座庙,都一片漆黑。

聂青没想到一照面孔会那么黑。

一开场就是黑。

他神凝八方,气聚一元,小心提防,全面戒备。

他一入庙,第一个反应就是:马上移位!

他一闪身,已移开了原来的位子。

理由非常简单:如果庙里有敌人埋伏,在这漆黑一片里,谁也难以辨认敌踪,

但最好下手的地方,便是门口。

因为人都是从这儿闯进来的。

所以聂青马上离开了门口。

他一错步,打横迈了六尺,又一长身,往前掠了八尺,再横跨三步,其间他凭

敏锐的感觉,避开了四至五件不知是桌是椅还是柱的事物。他双袖鼓起,气守丹田,

听聆动静。

一有动静,他就出手。下手。

可是,没有动静。

完全没有动静。

没有动。

一切都静。

甚至连呼吸声也没有。

他自己也屏住了呼吸。

可是,无情的呼吸声呢?

——怎么他也像一人庙门,就如泥牛人海,消失。消融在黑暗中了呢?

难道,这片黑是腐蚀­性­的?

在这一片幽暗里,聂青担心的是三件事:一,敌人在哪里?

二,敌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三,无情和习玫红去了哪里?

——莫不是他们也跟自己一样,在黑暗里屏息以待,静待敌人露出破绽?

还是:一进门已为敌人所制,现在只有自己孤军作战!?

看不见。

看不到。

黑。

到处是。

到底是。

——黑暗,无处不在。

无所不是。

聂青己开始渗出冷汗。

汗流泱背。

第一次,他不但与未知的敌人为敌,而且,还与整个黑暗为敌。

空气里,散播着霉。腐的味道。

他连敌人的气味也嗅不着。

如果勉强说能闻得着的——那只有腐尸和腐鬼的味儿。

聂青却不敢妄动。

他不能动。

他在等。

屏息苦候。

敌人只要一动,他就下手。

他已忍无可忍:他要攻破这一团黑。

他也等完再等:他只等一点微明:一次机会!

终于,有了声响。

大概就在聂青左前方八尺二寸之遥,微微一响。

“啪”。

声音很轻。

很低。

恐怕,这要比一只小鼠啃破一颗花生壳的声音还低微吧?

但聂青已然行动。

几乎在声音响起时,他已掠到了发声所在地。

那声音几乎在响起之际,已经寂灭。这一次声响后,只怕就不会再有声息了。

可是,几乎就在响起的同一时间,聂青已出了手。

抓住了“它”。

尽管周遭是那未黑。

那么顽固的黑。

黑得好像是固体。

他仍是一出手,就中:抓住了它。

它冷。硬,有奇特的感觉。

——但不管“它”是什么,他都决不让“它”溜掉。

可是就在这刹那之间,出现了一道光芒。

这光亮不寻常。

刀光。

这一道刀光不寻常。

快而厉。

这一刀向聂青迎头研来!

看到刀光时,刀已到。

聂青已来不及避。

刀光灿然,刀气森森,也使他睁不开眼。

但他一出手,就抓了出去。

他用的是右手。

一出手,手就发绿。

他左手是摸住了那件“事物”。

——那“东西”又冷又硬,又似有一股奇特、神奇的力量。

——无论是什么东西,一旦给他抓住了,没弄清楚,他就决不会轻易放手。

这一刀他既已来不及闪躲,他就只有一爪抓了出去。

他在这刹那间已认准刀势。

——刀口既然是这样劈来,那敌手便一定是那样握着刀,他一手便抓向对方的

死处!

就算是对方这一刀把他劈为两爿,他也一样要在对手胸膛抓出个大窟窿来!

他这一抓,对方非得收刀不可,否则,上半身就只剩下一个大血洞,——我死,

你也活不了!

这是聂青的打法。

——你死我活,最好;要不然,玉石俱焚又何妨!

可是他没想到:对方也收不了势。

收不了刀。

也收不了招。

因为,在对方闻声出刀之际,好像也在后头吃了一股力量,送了一送,便收势

不住似的,这一刀砍下来,已是全力以赴,没有余力后退或撤招。

看来,这大黑暗中电光火石的一击,两人只得两败俱伤。

白骨­精­第四回 电光火石

就在这时,一缕火光,骤然亮起飞­射­如电,掠过二人之间。

一人叱了一声:“住手。”

光乍亮,刀和爪都凝在空间。一把边嵌硝石燃料的暗器,就钉在二人之间的柱

上。

在全然一片黑漆里,突然点火的人,其实很危险。

敌暗我明。

陡然亮火,形同将自己置身于奇险之中。

但那人一点火,火离手,火石即成了暗器!

火光映晃,爆出花火,嗤嗤作响。

火光把一刀一爪僵在半空的人影,投映墙上。

人已僵住,招式已忘,但墙上的人影仿佛仍在交手,一来一往。

火光青白,掷出火石的人的脸­色­更白。

他是无情。

火光及时照亮。

聂青看到向他一刀当头祈落的人是习玫红。

习玫红也看清楚:自己几乎一刀研杀的是聂青。

然而,聂青的手不知怎的,暴长了二尺有余,离自己胸脯,只有寸半!

纵然,她能一刀把鬼王研成两半,但聂青的“杀青手”亦必劈在她胸脯上。

现在,因为有光,所以两人的攻势,都凝在那儿,都没有攻杀出去。

有光是因为无情。

他及时打出火硝燃片。

因为有光,两人才不致有悲惨下场。

一一一在这全然黝黯里,这一点亮,这一点光,这一点白,竟如斯重要,重要

得足以定生论死。

习玫红讶然道:“是你?”

聂青也愕然道:“是你?”

无情轻叱:“还不收手!”

习玫红收刀。

聂青收招。

两人仿佛都在阎王殿前打了一个转。

聂青问:“你怎么知道是我们?”

——要知道,在墨黑中陡然亮火,若非友乃敌,只怕无情已活不过刚才那一刻。

无情道:“我认得你们。”

聂青斜脱无情按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你的眼能在黑里视物?”

无情摇头。

“我跟你们一样。”他说,“但我看不见你们,却认得你们。”

习玫红听得偏了头。

她偏了头去瞄无情鼓起的袖子,表情是茫然。

她也香汗淋漓——刚才一人庙那番格斗,看来决不好惹。

“你……看不见我们?”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但却……认得我们?”

“不错,”无情道:“你们很好认。聂兄的眼睛是绿­色­的,愈是黑暗,愈是明

显。习姑娘刚在交手,刀未完全人鞘,刀光裹在衫袖子里,约略映出了一片红。”

他补充道:“我们一人庙里,骤然全黑,定然不能习惯,但只要先闭上眼睛一

会儿,再定睛视物,就能在黑里看出点轮廓了。毕竟,闭上眼睛还是要比外边黑些。”

“人通常都是要经历绝对的黑暗,才能辨别微明。”他一面说着,一面留意庙

里的情形,“所以,就发现那一声响后,那一点白­色­的红光和那一对绿芒,迅速交

逼,我只好亮出火捻子来了。”

幸好他亮了光。

着了火。

“要不然,只怕……”习玫红居然先说了,且嘿嘿嘿地道,“有人得要血溅当

堂。”

她口里的“有人”,当然不是说她自己。

聂青双目又是绿光一长。

无情马上问道:“你刚才一进庙门,不是发现敌踪了吗?”

习玫红眼里又掩上了惧­色­,“是的。”

聂青也问:“交上手了吧?”

习玫红眼里骇意更深:“是的。”

无情追问:“是什么样的敌人?”

“敌人……”习玫红有点近乎喃喃自语,神­色­间有点惊惶的,“我遇上的敌人

不是人。”

“哦!?”

聂青,无情这回可都完全不解了。

习玫红忿忿地道:“我一走近庙门,就发觉里边有影子闪晃,于是一脚喘门,

闯了进去。”

这点聂青和无情都看见了。目睹了。

迄今,他们都还真有点怨责习玫红贸然出袭,乱了他们的阵脚。

无情真为习玫红提心吊胆,尤胜于为他自己和剑憧。

毕竟,那可是未来弟­妇­啊!

聂青青着眼睛问:“你进来之后,不是跟人交手吗?”

习玫红眨眨水灵灵的大眼睛,道:“不错,是动起手来。可却不是人。”

聂青。无情面面相觑。

“那是一副白骨。”习玫红说,“我一进门,就看到一副白骨。”

原本,这猛鬼庙里边有白骨,也不算稀奇。

不过习玫红说下去的却更无稽。

“可是那白骨会动,”她说,“它还向我扑了过来。”

“什……么!?”无情和聂青只觉匪夷所思。

越是看到这样不敢置信的表情,习玫红愈党委屈,嘟着咀儿道:“它向我扑来,

我就挥刀向它祈去,它居然可以招架……”

聂青将信将疑:“你可看清楚了?跟你对打的,是一副骨骼!?”

习玫红咂着咀儿说:“我可没青光眼!我的眼睛比你们加起来都大,还会看错

不成!那的确是一副白骨!”

她加重了语气:“是一只白骨­精­!”

无情看她又要翻脸了,连忙间:“你说他招架……它可是用什么去挡你的刀?”

习玫红说:“它用手。”

无情狐疑地道:“手?”

习玫红比手势说:“是手……就用它那两只白骨胳臂。”

然后她气已巴他说:“它不仅挡,还能反击,反攻我要害!”

聂青和无情又互望了一眼。

“它用的可是招式”

“它可会武功?”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问。

白骨­精­第五回 迎面刀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可是,那的确是一副白骨,”习玫红委屈他说,“连我

都差点不是它对手的白骨­精­。”

“我相信你,”无情缓缓地道,“因为我们来到疑神峰,本来就是为了要调查

这些千奇百怪的事而来的;而且,我们在绮梦客栈,已听到了而且遇上了大多无法

解释的事儿了。眼前的事,已令我们不得不信。”

习玫红听了,就没那么气了,忽然沉默起来,看着那支还在乍乍发光的火捻子。

“只不过,如果你愿意让大家的步调跟得上你一些,”

无情道,“也许,我们就可以来得及先揭开香炉盖子,看看里边匿藏的是啥东

西了。”

“我也信你。”

这次是聂青说的。

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是鬼王。”

“一个真正的鬼王,没理由不信世上有鬼的。”他说,“一个好鬼王,他自己

就是最大的恶鬼。”

这是聂青的“鬼王论”。

习玫红忽然问道:“你这种又可当暗器,又可以照明的东西,叫什么名字?”

无情听出她的语音有点悠忽忽的,答:“电光火石。”

习玫红道:“是你自己发明的?”

“发明的是诸葛先生。”无情道,“我加以改良。”

习玫红又问:“像这样子的暗器,你有几只?”

“六只。”无情道,“因为知道要上山抓鬼,所以特别多带了。”

“当然六只显然不够用。”无情补充,“还有十二只,分别在白么儿、陈阿三

身上。”

习玫红仿佛这才放了心:“它快点完了,是不?”

这时,火石上的磷硝,己快燃尽了。

无情,聂青、习玫红三人迅快地游目,打量了一下庙里的情形,都不禁有点不

寒而栗:庙内,两排竖立了很多尊神像,还有百数十位罗汉。

尊者大约体积借于常人,在殿前更跪着四五十座为民间百姓所仰仪,崇敬的神

佛,面目栩栩如生,脸上都呈恐惧。

畏怖之­色­,身带枷锁。刑具,齐匍伏向大殿神龛中心,跪拜叩首。

大殿中心的半空,吊着一口神龛,坛内奉着一位神抵,摇摇晃晃。硕大无朋,

但面目罩着一张大红布,大家都看不清楚。

堂前,还整整排了两列的棺木。

另外,在下面的紫檀判官大桌后,坐着一个­阴­影,罩着灰袍,就是纹风未动,

其­阴­森之气,已袭人而来。

众人触目自是心惊。

但并不算意外。

因为,他们一早已听孙绮梦和张切切说过,猛鬼庙内,确有如此场面。

也许,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无情感觉到:习玫红温香的气息。她悄悄

地向他肩腰挨过来。

此际,他们都有同样的冲动:挑开红布、灰袍,看一看到底是何方妖物?还是

哪路神抵?有没有切切、绔梦她们所说的那么唬人,那么惊怖!

就在此时,火舌一长,然后,熄了。

庙里恢复一片黑暗。

庙里有一大群匍伏忏悔、跪拜求饶的神抵,还有两具“不知是什么东西”,以

及,还有三个人:无情。

聂青。

习玫红。

这次眼前一黑之时,大家可都完全有了防范和戒备。

他们三个人迅速走在一起。

所谓三人“走”在一起,其实是习玫红和聂青,就在火捻一熄之际,已迅快地

左右围拢向无情。

无情在核心。

他虽然残废,但在三人之中,依然是龙头,是领袖,也是重心。

聂青很冷酷。

习玫红很骄做。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瞧不起无情。

也不敢瞧不起这个有残缺的人。

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需要壮胆,或是为了温馨,习玫红偷偷伸出了手。

她要伸手去握住无情的手。

可是就在她指尖沾着了无情手指的刹那:无情缩了手。

一一一无情地缩了手。

习玫红的手指,一直就僵在那里,像一只死了的手,在黑暗里。

就在这时,火光又亮了。

第二度火光。

火,这次就在无情手里。

他燃着了火捻子。

庙里又重新有了火光。

亮光。

“你身上的火器可真多。”

这是火光亮起后的第一句话,是聂青对无情说的,也不知是调侃,还是赞誉,

或是讽嘲,抑或是嫉妒。称羡。

“你身上的毒味很浓,”无情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兵刃暗器味更重。”

聂青的脸又青了。

眼更绿了。

他看那些诡怪神像的眼­色­,就像僵尸遇着了人。

至少,是僵尸闻着了人味儿。

但在火光重燃后,无情视线第一眼就落在聂青的手上。

他手里拿了一件东西。

无情还没有问,聂青就已经感觉到了,因为习玫红也向这事物注目。

他只好先行说明:“刚才,还没有亮光的时候,这儿‘啪’的一响,我立即抢

了过来,就抓住了这件玩意儿。

可是,习姑娘的刀也就到了。“

习玫红点点头:“我也是听到这一响。我原跟那白骨­精­打了几个回合,忽然,

整副白骨就不见了。然后是门给震开,有人冲了进来。我一时不知敌友,只知那副

白骨就在眼前消失,就一直留意声响,一有动静,立刻下手,结果一一”

聂青苦笑道:“结果是给我迎面一刀。”

习玫红没好气他说:“你的鬼爪子也不饶人。”

无情解围道:“习姑娘可不止给过你当头一斩。”

习姑娘咀里可不饶人:“你的头壳可也硬朗得很。”

幸好火焰晃动,不然,无情这次红了脸,难免让人发现。

他清了清喉咙道:“所以,这一件事物,是敌人故意发出来的。”

聂青道:“他的目的是要我们自相残杀?”

习玫红伸了伸舌头:“幸好我收下得快,没真的一刀所了下去,否则,你可鬼

头不保。”

聂青本来要接下去,但用一对鬼眼去瞟了瞟习玫红尖挺的胸,就只­阴­­阴­地笑了

笑,没把话说出了口。

习玫红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霎地红了脸。

她的刀,在火光映照中,仿佛更白。

无情也感觉到了,他连忙说:“那像一块石头。”

聂青沉重地道:“这不是块普通的石头。”

习玫红这才转移了忿葱,好奇的俯视,饶有兴味地端详,然后疑惑地道:“这

么清,这么晶莹,又透着爆彩,难道是水晶?”

无情看着聂青。

聂青的脸发青。

两人一齐点头。

“水晶。”

两人都说。

两人都想起一个人。

——谁都不希望会遇上这个人。

尤其在此地、这时候!

白骨­精­第六回棺棺相护

习玫红的神情是不明所以。

她大概弄不明白:一颗小小的水晶石,有什么好担心,有什么值得沉重的?

她反而想起一件事。

于是,她语带担忧地问:“可儿和日月,他们还在外边,岂不危险?”

无情看了她一眼。

眼­色­里,有感谢之意。

“不碍事的。”他的话是开释对方,但语气也有点沉甸甸的,“我一早已跟他

们约好,我闯进来,他们守在外边就好。”

习玫红依然不放心:“我看,外面也不见得安全。”

这点确然。

无情同意:“所以,我们越快出去越好,不过,再快,也得办完事才能走,不

然,就是白跑这一趟。”

这一趟,路不好跑。

所以决不能白跑。

“看来,如果要不白跑一趟,”聂青脸­色­森然发青,“还是要去揭一揭这些布

幕后面的真相才行,”

说的时候,他盯着那悬挂着的神龛。

无情点点头。

他明白聂青所指的“布幕”的意思。

他盯着的是判官桌后面的­阴­影。

刁玫红却忽然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她还不等聂青和无情回答,自己已抢着说了:“这儿没有灰尘,也没有蛛网,

连蟑螂和耗子也没一只;跟张大妈、孙老板说的不一样。”

一言惊醒梦中人。

无情、聂青对习玫红不免有点刮目相看。

一一一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古庙,怎会没有蛛网灰尘!?

无情向聂青点点头,然后才道:“你说得对。这儿的确常有人来,而且打扫­干­

净。看来,这庙里牛鬼蛇神,啥都不缺。”

聂青向无情打了一个眼­色­,道:“我看不只是庙里闹鬼出神,主要是在洞里更

有好戏上场。”

习玫红也有点斗志昂扬:“猛鬼洞就在庙的后院,我们要不要先去那儿一探究

竟?”

“要!”

两人都异口同声他说。

“不过,要探猛鬼洞,得先做好一件事。”聂青又向无情眨了眨眼里两丛绿火,

“我们可不想给人兜截住后路。”

“什么事”

习玫红问。

“揭黑幕!”

“找真相!”

无情、聂青各发出一声断喝。

聂青叱声一起,人已飞掠。

无情语音未了,双手一振,夺夺夺夺夺夺夺,又笃笃笃笃笃笃笃,连声,十四

道暗器,七道金光,三点星火,四簇银光,分别直打那龛里的神抵,以及判官桌后

的­阴­影!

快。

而且出奇不意。

待习玫红发现他出手时,他已出了手,而且暗器已经打着了目标。

而且是两个目标。

无情的意思,是要先钉死这两处可疑的物体,然后,让轻功极好的聂青,去攻

取其一,揭露真相。

他旨在替聂青护法。

他没料到的是:聂青果然急掠而出。

果然及时配合,而且即时发起了攻击。

但他不是向神龛和判官发动攻势。

而是像一条青翼飞龙,飞旋至殿堂之上,平平掠起,背上腹下,双掌平平向下

推出,青焰狂飚,“砰砰”二声,震开了两口棺木的盖子。

殿内总共有十六口棺木。

分左右两排平放。

聂青左手攻前排第四口棺木,右手攻后排第六口棺木。

棺盖震飞。

他居然发现棺木有异。

而且,在他出手前似已准备:那一口棺木内会有异物。

他一出手便认定了,而且跟无情的设想不同:聂青志不在神像、神龛和判官桌

后的­阴­影。

而是棺木!

棺盖震开。

里面各升起一道紫烟,一蓬蓝雾。

但烟雾为聂青掌力的绿意所摧,飞刮四散。

无情捂鼻,向习玫红呼唤了一声:“别吸入”

忽然,一股剧烈的­阴­风袭来,“噗”的一声,无情手上的火捻子,只剩下几缕

焦烟。

庙里又全归于黑。

但在这一回乌暗未全面侵占视野之前一霎,无情仍清楚地瞥见,那两口棺木里,

陡地急弹出两件“事物”: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

一副白骨!

真的是腐尸!

真的是白骨!

腐尸和白骨,一齐向聂青发动了攻击。

聂青仍在半空,居高临下,袭击棺榔!

那腐尸和着恶臭,一动则发出肌­肉­撕裂的声音,身上的霉肌与烂­肉­,每一下舞

动时都扯裂了几块,像暗器一样,连同它的残肢败­肉­,一起攻向聂青。

那白骨则发出吱呀难听的怪声,像机件少了滑油剂,一边发出暗哑折裂的声音,

一边骨打胳撞,攻向半空中的聂青!

腐尸真的会动!

白骨真的会武功!

两口棺材里的“异物”,竟会互相卫护,联攻来敌!

——聂青可应付得了这两件非人非鬼的东西!?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火捻子熄了。

腐尸和白骨的残像,仍停留在一片漆黑时的眼瞳里。

火光一灭,无情马上省觉:只怕聂青要遇险了!

因为在黑暗里,聂青定比不上那两只怪物对周遭环境的熟捻!

无情急忙要打着另一片“电光火石”。

火石才掏出来,忽然,他警觉到有一道金风。

刀风。

当头劈下。

刀风未至,刀意已伤人。

这一刹那间他至少有十六种方法。十二种暗器,能在刀锋劈到之前,把对方杀

死。重创,至少也可以将之逼退。

可是他发现,这当头一刀,不是主角。

要命的一击在刀风扑面之侧,一股尖锐但完全不带破空之声的细长事物,正斜

里刺到!

无情及时一侧身,推动轮椅,往前一冲!

那一刺,“嗤”的一声,在他脑后,险险掠过。

然后,他鼻端里闻到一股香风。

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接着下来,有“吱”的一声,刀风突然在极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转、一折,又追

砍无情的后颈!

刀口未落,刀气已煞人。

无情至此,忍不住叫了一声:“是我一一”

话未说完,忽然,身下一悬,轮椅一空,整个地方忽然往下坍塌,轰地一声,

无情只觉整个人往下落翻,仿似要落到一个无底深渊去!

白骨­精­第七回 落场白

刀风自头上划了过去,但无情连人带椅,已往下翻落。

下面到底是什么世界?

人间?地狱?

无情无疑是着了陷阱。

——如果他双足能行,说不定,这一下便埋伏不着他。

但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在黑暗里,危险中,感应只要稍有疏失,即易为人所趁,无情在还未及燃着另

一次火光之前,就是这样往下沉坠。

他连人及椅往下翻,只听上面焦急地传来了半声:“小心一一一”

但语音已给切断。

因为那地板的机关已迅速合上,密无缝隙。

最令人意外的是:无情在全然的黑暗里,往下翻落,下面却不是黑。

而是光。

无情眼前一亮。

接着,是刺眼的光。

令人乍然间完全无法睁开眼来的大光大亮!

纯然的黑暗下面,居然是一片光明。

而且是如此刺目的光。

杀人的明。

——真要人的命!

无情翻落而坠,竟落在一片光明里。

在极度光灿里,他全身都暴露在强光里,而且,还正是失去重心,往下翻落之

际。

也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要是别的高手遇上这种失足场面,就算再慌惶,狼狈,也会设法先让双足沾地,

立稳桩子,先图防卫,再行反击。

可惜无情不能。

他的脚无法站立。

轮椅翻落。

黑暗地狱一面竟一片光明。

光夺视线。

地板复合。

——只要地板的机关一旦重新接样,无情就算是Сhā翅也再飞不上去了。

而且,无情只要翻坠下去,地上一定有更凶险的东西正在张嘴吞噬他。

无情此际,上无去处,下临绝境。

——也许,只有这一瞬间,无情在往下翻坠,上不到天,下不抵地的情形下,

还有瞬间的安全。

只是,这种“半天吊”的情势,又岂可延宕,焉能长久?

世事就是这样奇诡。

也许,无情正是因为这半坠不堕的情况,最是安全,所以,他就在半空凝住了,

既不往上翻,也未再向下坠落。

——为什么竟可以这样子!?

原因只有一个:地板一塌,无情虽然连人带椅往下翻,他也无法止住丛势——

轮椅毕竟不是双足,无法藉力翻腾而上——但他却在临危中做了一件事:他的左手

往上一扬。

“嗖”,长袖洒出。

当机关回笼,原来地板即将复原之际,他的袖子已拂了上去,于是,地板一旦

飞快接缝,就夹住了他的袖子。

卡住了。

机关夹住了袖子,无情的整个人,也因为袖子之故,在半空中,离地板(现在

成了天花板了)不到二尺之遥,顿住了。

人是陡然顿住,没再往下坠但在胯下的轮椅,当然不会因而也凝在半空,所以

继续往下坠落。

可是问题是:无情不良于行。

如果他的轮椅一旦离开了身,他又以何代步?

何况,一个人身上不可能带大多的兵器、暗器,他大部分的暗器,都装在轿子

上,或藏于轮椅中,一旦他的人与轮椅脱落,遇上敌人,又如何反击?

所以,就算他不往下翻坠,就只轮椅脱落、对无情而言,也是足以致命的。

不过,轮椅也并没有往下坠。

因为无情还有一只右手。

他在翻倒下坠之前,按了一个扳掣。

这掣一按下去,轮椅立刻弹出一个皮索,拦腰扣住了无情,使得他的人,已连

着轮椅,而因为他的左手袖,给里面的机关卡住了,所以,他的人既不往下翻,轮

椅也就理所当然地不往下坠。

现在,“半天吊”的无情,在一片满溢的强光中,就看他的袖子,能不能承受

如此巨大的扯力了!

说也奇怪,无情身上着的看似普通,凉快。单薄的衣衫,居然能经受得起这相

当沉重的牵扯力,一点也没有崩断,撕裂的情形。

莫非是,无情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幕,早已换好了看似平常实殊异的布料,来挽

救自己于危劫中?

可是,谁又会料到自己有日会遭受这样奇特的危局?

如果能预料自己会处身于此劫局,那又何必身堕劫网之中?

无情就是不落下去。

他撑住了。

也给卡住了。

一时既不能上,也不能下。

他该怎么办?

一一人生,不是常有这等情状?

就在这时,尖锐的呼啸急剧响起。

十数,乃至数十道银芒,在强光中自下而上,飞­射­向无情。

­射­到一半,相互撞击,再在强光中发出银光星花,变成从四面八方,疾­射­无情。

此际,无情一手指天,身连轮椅,上不到天,下不及地,最难设防,最是尴尬

狼狈之关头!

白骨­精­第八回 半天吊

百数道飞针,撞出星花,分不同角度,甚至在死角楔入,­射­向无情。

无情一已翻坠下来,好像心里早有了准备。

他好像早已知道,必会面临这种攻袭。

他已算准了会遇上这种危机。

他临危不乱。

只不过,他一手撑天,双足苦不能移,下半身连着轮椅,全身部暴露在强光中,

不乱也没有用。

与他一起攻进庙里去的习玫红,聂鬼王,全部在上面作战,谁能分心过来解他

之危?

没有。

人生有很多重大战役,都得要自行孤军作战的。

有时,是你选择战役,有时,却是战役选择了你,你又没有了选择。

你只能好好地打完这一场战争。

并且要打胜仗。

更重要的是,不管胜败,都得要活着回来。

活着才有希望。

敢于应战的,反而常能不死于战争。

——战争选择了你,是因为敌人要你怕他;你选择了战争,是因为你要敌人怕

你。

无情现在的处境,当然不是他的选择。

也许,他既已跌坠下来,何不任其落地,反而不像如今半天吊那么危艰、惨情。

强光中,无情已无所遁形。

无处可躲。

无地可容。

无法可施。

无以自存。

有。

无情一拍轮椅。

“波”的一声,轮椅周遭,突然升起了一个罩子。

几近透明的罩子,一下子充了气,银针全刺在上面,它不知是用什么质地做的,

竟完全没有给戳破。

无情就在罩子里。

他人在安全套里。

针纷纷落下。

针落地之后,忽然发出嗤嗤滋滋的声音,迅速溶解,发出臭味。

也就是说,如果无情直直跌坠下强光地面,会发生什么事,那是可以想像,但

不敢想像的。

不过,他的一劫是过去了,但劫难并没有过去。

忽然,强光更加强烈,简直足以焦金熔石;每一道光,部那么锐厉,比刚才更

强十倍,二十倍,乃至三十倍!

强光像暴徒一样、暴行一般,一起爆炸般向无情激­射­过来。

本来,连飞针也刺不透的安全罩,竟因这强烈的光和热,而开始消融了。

且正在迅速融解中!

这安全仑一旦消融,无情又得重新暴露在危劫中,而且,强烈的光线将会炙伤

他,就像火焰会无情地焚化一个人一样。

对仍在半天吊的无情而言,这是极可怕的事。

那会使他失去了设防。

他深知从轮椅中绽发出来的安全罩“杜雷氏天衣”的优点和缺陷:原来诸葛先

生好友挚交中,有一位复姓哥舒的,生­性­风流,出身名门,除夫人元配之外,妾侍

也有十几个,还常出外风流快活,寻欢作乐。哥舒本身却不欲多生养孩子,但避孕

元方。尽管他年事已高,但仍身壮力健,­精­力无穷,行房交欢,乐此不疲。为此,

颇费踌躇。

他的其中两位小妾,杜氏和雷氏,却联合想到一法子,就是用羊胎衣。牛胎披,

制作了一种套子,在行房时套于哥舒那阳Wu上,如此非但万保不愁受孕,更可保哥

舒出去寻欢作乐时,不受脏病所染。

诸葛得悉此事,曾托哥舒向杜雷二氏请教制造这安全套子之秘法,然后,他便

用在防御的武器上,给无情的轿子、轮椅的机关内,都各装上一个罩子。

是名为“杜雷氏天衣”。

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

使无情躲开了一劫。

惟杜雷氏天衣怕热。

目下这光和热,正好熔解了天衣。

天衣已消融。

这还不打紧。

一时间,无情身上的火石。火折、火燃子,全都在滋滋作响,冒出了烟。

在高温下,这些起照明作用,有石硝、磷粉的器具,全要着火了。

不好。

要是一旦着火,东西全在无情衣衫内,岂不正好把无情点成了一团火球了!?

炙热。

高温。

天衣安全网已消融。

无情摹地看到强光的中心,有一点点、一节节的白光。

他在炽光中强凝视聚视,那白光慢慢还原为一个人形。

不过,那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副骷髅。

强光中的白骨。

那白骨正在他对面,大约丈余之地,而且,也是悬在半空。

无情更惊讶的是:那白骨也是盘膝而坐,只不过,身下并没有轮椅,而它的一

只手,也是高举着,在半空摇摇欲坠,总之,跟无情现在的姿势,几乎完全一样!

莫非,这白骨就是无情!?

无情,已变成了白骨!?

人,变成了骷髅,当然就己失去了生命。

——难道,这就是无情下一刻的写照,无情是看到了将来的自己?还是

他看见的是他自己的下场?

人,在半天吊。

心,更悬在半空里。

上不去。

下不来。

白骨­精­第九回 当头斩

身上的火器,快要爆燃开来了。

对面的枯骨,却在强光中迅速迫近。

保护自己的安全天衣,已完全融解。

这时候,无情却做了一件事:他发出了暗器!

他发出的暗器,数目惊人的多,种类也惊人的多!

大部分暗器,是­射­向骷髅。

——这白骨,是不是习玫红一进庙门,就力斗过的那具,还是刚才聂青发掌,

在棺梆中迫出来的那副,他不知道。

但只知道不管神还是鬼,是敌人就打,决不束手待毙。

小部分暗器,是往四周发了出去。

四面都是强光。

强光尤处不在。

使人无处遁形。

仿佛,光无垠,强光无限。

也许,无情发出这些暗器,其目的就是要试一试:这些光的来源!

这光束的底线!

光度愈来愈强,越来越烈,有的暗器,从打出去,打到一半,发出尖啸,化作

轻烟,就像­射­向太阳的箭,就算有这等开天辟地的腕力,但也难免为热力所消融一

样。

可是,大部分的暗器,仍是发生了效用,而且还非常及时。

有的暗器,打了出去,发出碰撞的声音,又激荡了回未。呼啸的,旋转着,激

颤着,从奇诡的角度,反打向那具白骨!

无情在发暗器之前,已算准了力道与角度,变化及回挫。

暗器既然这么快就落了回来,也就是说,这光芒满溢的大地,只不过是一间大

一点的房子,甚至只是为光所充满的斗室或地窖而已!

对方只是用一种将光和热集中的办法,去照明这房间,使得人在耀眼生花之际,

丧失了判断、应敌能力,为他所趁。

这决不是非人间。

而在人间。

此处更非地狱。

真正的地狱也在人间。

这儿更不是天庭。

——天庭没这副­阴­险倏忽的白骨!

那具白骨似是开始着了无情的暗器,姿态变了,像要挣扎。闪躲、呼叫、痛楚

的样子。

——原来白骨还是有生命的!

可是无情身上的火器已开始着火了。

无情大叫一声,全身一抖。绝大部分要着火,已着火的器具。用品,全都甩了

出来,然后,他借力一扯左手衫袖,整个人,不,应该说连人带椅,撞上一翻,

“砰”地一声,椅底撞在夹着他衣袖的天花顶上!

那儿是一个机关。

若不是那儿有机关,无情也不会掉落这强光密室了。

无情用袖子卡住了机关的关阎。

他现在就借袖子牵扯之力,猛一翻身,以椅底砸机关。

要知道,无情本身井没有什么功力。

他天生残疾,无法修习高深的内功。

可是,他这一翻,是按下了一个机关,整个轮椅便变,骤倒竖葱的一翻力量还

挺猛的。

更猛烈的是椅底骤弹出一个厚重的铁锤,“砰”地击在那机关上。

那机关弹簧立时折断。

无情借这一翻之势,倒冲上地面。

——就是原先无情落下来的地方。

不过,无情虽然以椅底弹锤砸破了机关,但他的真力不继,是不是能翻得上来,

还是一个疑问。

正在此时,却有人扯着他的衫袖。

然后,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香味。

无论在多龌龊的环境中,在多恶毒的决战里,在多丑恶的斗争问,这香味,依

然恬淡,依然幽菠,闻得人很是陶然,很是恰然,很是舒服。

那人扯着他衣袖,使他能借力上了去。

机关虽给砸开,但在无情一旦窜了上来后,复又弹阅遮盖住绝大部分的缺口。

无情犹如死到绝处又还生。

犹有余悸。

他尚未喘定,连人带轮椅依然坍倒于地,一人已靠近了他,他正想感谢,但,

突然,一道刀光,当头斩落!

这刀来得好快!

而且来的何其突然!

——扯他上来的人岂不是为了救他么?怎么却出刀要他的命!

他的身体仍斜躺在地上。

因为人和椅仍系在一道,他仍没来得及翻转轮椅,翻身坐起。

可是刀已来了。

杀着己至!

——难道,他不死于强光夺目中,却自送上门,死在这漆黑的庙字里!

幸好,他侧翻了轮椅。

敌人无论如何出手,要砍下他的头,就一定得要俯身才能下砍。

无情没有闪。

他闪不开。

他没有躲。

他躲不掉。

他也没有招架。

因为招架不及。

他只反击!

他只是一拍轮椅藤垫。

“噗”的一声,椅侧扶手弹出一截五尺来长的尖刃,间不容发地刺了过去!

——只要对方仍执意要砍他的头,就一定得要再趋凑身躯,只要再凑前俯砍,

那么,就一定形同把身子送上轮椅边上的刀锋去,就像是自杀一样。

说是送死也可以。

白骨­精­第四章 地狱

第一回 静

第二回 开棺

第三回 燕窝

第四回牛马脸

第五回栈迫路

后记:悲欢离合,命当如是

白骨­精­第一回 静

你杀我我就杀你。

你暗算我我也暗算你。

你下毒手我还手。

你暗算我有暗器。

以牙还牙。

血债血偿。

以恶制恶。

以毒攻毒。

——这一向是无情行事做人处世的原则。

也是四大名捕行事的作风。

那人似呆了一呆,说时迟,那时快,对手虽然顿了一顿,但椅扶的刀锋已疾弹

了出来!

那人捂胸,冷哼半声,划一道冷刀花,倏地挡住了椅刀,借势向后一翻身,再

两个起伏,便消失在幽黯里。

或者说,全身都消融在黑影里,化成了黑的一部分。

庙,依然很黑。

黑得令人心发冷。

无情一扳机关,终于能翻椅坐起。

——好好地坐着,真是一件舒服的事啊。

假如能好好地站着,那该多好!

可惜他不能。

多少年来,他想站一站都不能够。

可是,那些天天都能够享受站立走动的人,却依然怨艾连天,日日去想望那些

他们还没有到手的事,却忘了能够企立,对一些人来说,已是一件莫大的幸福。

人在福中不知福。

但人在险中要冒险。

因为险已经迫近眉睫了。

劫已到了近前。

不冒险往往就无法脱险。

此刻,脱了险的他,依然身在险境。

因为他发现了两件事:一,习玫红己不在庙里。

二,聂青他不知去了哪里。

其实两件事是一件事。

这件事说明了一个事实:他的朋友,战友都失踪了!

这个发现,要比任何事更打击。重挫无情。

——在他翻落中伏之际,这儿发生了什么事了?

——聂青惊动了那具白骨和那只腐尸,还打了起来,到底谁胜谁负?

——刚才强光斗室的白骨,是不是就是原先庙里棺中的骷髅?

如是,聂青只怕凶多吉少了。

可是习玫红呢?她有没跟聂青联手,一块儿斗僵尸?

他紧接着又发现了一件事:在聂青去抢斗腐尸与白骨之前,也在他中陷饼翻落

之前,他已向神龛和­阴­影发出了暗器。

可是,如今,神龛里只剩下了一块红布,判官桌后只余一张灰袍,都是松垮垮

的,但上面Сhā满了他所发出去的暗器。

里边的神,或是怪物,已然消失不见。

只余空壳。

——如果这两只妖怪是活的,一起出袭,习玫红可能抵挡得住?

无情忧心忡忡。

庙里虽然黑,仍然黑漆漆一片,但说什么也不似刚才的黑。

刚才黑得好像泼一团墨也会比周遭亮。

现在,毕竟那陷饼给撞开了缺口,就算机关重阎,也还是留了点缝隙,依然能

透出些光芒来。

这几片光,足以勉强视物,对庙里情势能够作出估量了。

何况,庙外此际还透来了一点月­色­。冷而冽。

片刻之前,在庙里最恐怖的是黑。

黑得好像连心跳声也凝固成鼓。

黑鼓。

此刻,在庙内最可怕的是静。

一点声音也没有的静。

仿佛,静得只要放一口古筝在那儿,也会迅速给青苔占领似的。

没有声音。

万籁无声。

静千年枯寂。

元声明尽。

静得恍似一种攻击。

——真的攻击,那还倒好,可以防守,可以还击。

但静却不能。

——谁能防范静?

谁能打倒静?

能。

声音。

终于,无情听到了声音。

声音非常微弱。

但无情还是听到了。

他擦亮了一支“霎瞬烛”。

——他身上能点燃的事物,多已着火甩掉,只剩下两支只能短暂烧和一只略可

燃多些时间的点明物,所以,他非得要十分珍惜地使用。

因为他已所剩无几。

这只“霎瞬烛”便是其中一支,只可短暂燃烧。

但现在他一定要弄清楚状况:烛亮了。

火焰很不稳定,但依然照出一角微明。

那就够了。

因为他已看到了他要见的东西。

蝴蝶。

一对黄蝴蝶。

翩翩而飞。

时飞到东。

时飞到西。

偶然经过庙的破隙间漏进来冷月的清辉,那对蝶儿便瑟缩了一下,再起落浮沉

地斜飞开去了。

它们似要躲开月­色­。

无情心里一疼。

因为他看到蝴蝶,便想起习玫红。

一一一她在哪里?

——是否遇险了?

随即,他又听到一种声音。

很特别的声音。

在荒山。月下、庙里听来,更加神秘,可怖:那是扒搔声。

声音传自棺木。

——有人自棺内用指甲扒搔的声音。

不错,是后排第三口棺木。

这口棺木比其他棺木稍为横斜,似给人重新排放时匆匆放歪了似的。

扒搔声就自棺榔内传出来。

无情正想照看清楚,就在这时候,火熄了,连同地底下渗透出来的厉光,一同

灭去。

好像,庙里,根本就没有“光”这回事存在过。

白骨­精­第二回 开棺

他没有马上点火。

一是因为他身上的照明物已然不多,要慎着用。

二是因为他若一亮火,即形同告诉敌人自己所在。

三是敌人在暗中,他也在暗中,目前,发出声音的反而成了“明”,但也可能

只是一个“饵”。

他决定在暗斗暗。

以黑制黑。

他仗着冷月微光推车,迅速且无声,已到了那发出扒搔声的棺木所在。

就在这时候,连扒搔声也突然静止了。

就像利爪、利器扒刮到一半,陡地,就凝在那儿了,再没有动过,再也没有声

音。

黑。

静。

黑加上静,不是黑静,也不是静黑,而是孤寂。

要命的孤独寂寞。

无情在等。

等声音。

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他在黑暗中等待。

他在寂静里忍耐。

在对敌中,交手只是刹瞬光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艰苦锻炼。勤奋学习。

在人生里,成功得意,只是瞬间芳华,绝大部分的岁月,都只在磨炼意志、辛

勤工作。

能够不让一天元惊喜的人,已经是十分幸运;只怕惊多喜少,人生长忧,岁月

常哀。

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夜正长。

黑更浓。

——聂青到哪里去了?

他身上的伤可会发作?会否影响他的战斗力?

——习玫红是不是出了事?

她是四师弟的女友,如果不幸,自己又如何向冷师弟交待?

这是个生死关头,无动静则平靖,一有异动则可能立见生死。

可是无情并不情急。

这么多年来,官场斗争,江湖仇杀,他已学会了冷静对付、沉着应战。

他还趁这个狩猎、守候之际,坠人沉思,把这两天来发生的一切事情,反复回

想,整理了一下。

在破庙的昏黑里,他的双目渐渐明亮,如两盏灯,这连他自己也并不知道。

就在这时候,棺木响了。

那不再是后排第三口棺木。

而是前排第五口。

那口棺材,就正在无情身后。

无情还没有回身,双手已在轮椅扶手术上一掐。

崩崩两声,扶手板夹陡然弹出两块钢板,准确地楔人棺盖缝隙。

无情双手肘部用力一压。

轮椅忽然升高。

钢板一扳、力挠,“格勒勒勒勒勒”一阵连响,棺盖已给撬开。

无情一拔主括,轮椅回转,“轰隆”一声,无情已拧转身来,对着棺木,而棺

盖也给这一拧一扳之力,完全给撑开,并甩了开去,飞旋到了半空,发出了呼呼的

厉风声。

这时候,无情脸部微微俯向棺内,他的手则放在轮椅之前一块用以置物,写字

用的木板上(跟桌面的功用相近)。

棺梆内层居然隐隐透着光:红芒似血。

就在这一霎间,棺里忽然弹坐起一个人。

这个“人”,披头散发,完全遮住了样貌。

他陡然伸出了手。

青光。

白手。

他的手白得可怕,就像涂了一层白圣。

但他一出手,就泛起了一股青气。

青得像柳树­精­的妖气。

那棺中人一手按住了轮椅。

另一只手闪电般扣向无情的咽喉!

无情不会武功。

棺一开他就遇上了这狙击!

而无情不会武功。

他和棺材相距极近。

他的人仍坐在轮椅上。

但无情不会武功。

无情不会武功。

就算他想躲,也不及棺中青光白手之快之疾。

哪怕他要退,也来不及推动轮椅,何况,轮椅后有棺木截住了后路。

纵然无情能及时­操­动轮椅往左右闪挪,但轮椅已给棺中人一手抓住了,纹风难

动,进退不得。

无情却不会武功。

其实,世上不会武功的人,远多于会武功之人,而深涪武艺的高手,也远少于

一般练家子。

——此所以庸人易得,高手难求之故。

因此,不一定要武功高,才能得天下,才能称元敌。

智者,以手腕夺天下,以道德服人心,以才­干­称元敌。

不会武功的无情,突遇此变,并没有惊惶,似乎,也并不感到意外。

他只做了一个反应:他双手往轮椅的桌面侧边一按。

一个铁扣,突地弹了出来,正扣住那棺中人的手腕。

棺中人冷哼一声,右手加速,眼看就要箍住无情的喉咙。

但棺中人却摹然发现了一件事:在无情轮椅的下挡屏板(用作在轮椅滚动时,

遮挡泥泞碎石,以及防止草丛钻人的齿状挫板),忽然唆地弹出一截尖刃!

尖刃迅速刺向棺中人心窝。

无情的左手食指按着一个扭掣。

棺中人欲往后退,但不行。

他在棺中。

来不及坐起。

就算退,也为棺枢所阻。

他要回手捉住利刃,也不行。

因为他的左手已给扣住。

而他的右手,正疾取无情咽喉,已来不及变招!

来不及了!

他断断躲不开这记轮椅吐刃。

来不及!

这只鬼轮椅!

不及!

他就算一手捏碎无情的喉骨,也势必给这挡屏利刃贯胸而过!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你是无情!?”

手陡止。

一一一不再前攻。

白骨­精­第三回 燕窝

果然,他的攻势陡止,那利刃弹伸也突然停了。

无情的手指没再用力。

但他的食指仍按着机钮。

他也好像及时认出了棺中人:“摄青鬼!”他叫,“是你!”

他们俩及时互相认出了,也及时止住了杀手。

“你发生了什么事?”

“你刚才掉落到哪里去了?”

两人几乎都在问对方。

在棺中的当然是聂青。

“刚才,你正要发动暗器攻神龛和判官桌后的­阴­影,我却发现两口棺内有异动。”

“异动?”

“有呼吸声。”聂青用手撂上了乱发,道,“我的鬼耳特别尖,就算是鬼吹气,

我也听得出来。”

“我看到你劈棺逼出了那两件异物了。”无情道,“可惜我却掉了下去。”

“那时候,庙里忽然全黑。我跟那两具东西交手几招,忽然全都消失了,我不

知道它们在哪里,而习姑娘那儿也忽然没了声响,我怕受到它们的夹击,所以就往

原来那副白骨弹上来的棺材里一伏,并偷偷拉上了棺盖,本来是要躲在里面,伺机

反击……”

“你进入棺村里去了?”无情承认,在全然黑暗中,那个失为一个避开围攻的

良策。

“没想到,棺材内的天地却是那么大……”聂青兴奋得脸上在冷月下也有点亮

着青光,“我一伏了进去,棺底就徐徐下降,我等到它抵达实地之后,往侧边的棺

枢一推,嘿,却像一道门户一样,应声而开……”

“那儿可有没有强光?”

“没有。”聂青摇头,“但却有些豆大的油灯,挂在泥墙上。四壁都是泥涂的,

又湿又黯义滑涌,而且既狭又窄,我走了几十步,都只是窄仅容身的雨道,路势主

要是往下倾斜,但四通八达,一重又一重,错综交织,不知有多少路,也不知有多

深逢……”

无情哺哺道:“莫不是——”

聂青蹑啼道:“只怕你所想的也跟我一样……”

无情目光一长:“你认为?”

聂青这次只说了三个字:“猛鬼洞。”

“矿洞就在猛鬼庙的下面。”

“这些棺木,就是进出口。”

“庙里的鬼魅妖怪,就是从这些棺梆往来倏忽!”

“我一旦知道已走入矿洞里,就想跟你们一道进来,又担心你和习姑娘中伏,

所以就一味往回走,”聂青继续道,“但泥雨的路不好认,来来去去都一样,分辨

不出,而且,在泥墙上,有许多泥石,像雕塑一样,嵌在墙上,它……”

竟一时说不下去,眼里还有畏怖之­色­。

——连“鬼王”聂青也感到惊骇而欲语还休的景象,无情只有苦笑。

他仍等着听。

但并不催促对方说。

聂青顿了一顿,还是说了下去:“那些人头,好像给活生生砍了下来挂上去似

的,有的是牛头,有的是马脸,但最多的,还是人的头……墙上湿泥,还是血淋淋

的。”

昏灯。

地底。

泥雨。

黄土。

——还有牛头、马脸和人的首级,这端的是够­阴­森可怖了!

“然后,我终于找到了上去的路,找着了这块棺垫,便徐徐上升;可是,这棺

内却沾着很多泥垢,且有恶臭,不似我刚才往下沉的那口,内里­干­净无味。我正觉

奇怪,便试着搔刮去泥层,才再顶开棺盖……但在这时候,我却听到了一种机关催

动的声响。”

无情点头道:“那是我正催动‘燕窝’前来。”

——“燕窝”,是他对自己轮椅的呢称,就像有的人喜欢把他的坐骑雅号为

“踏雪”、“追风”、“卷云”一样,义或者像有人喜欢把自己住的地方叫做“听

雨楼”、“黄金屋”、“知不足斋”一般。

“我以为是敌,”聂青道,“我立时停止了搔刮。”

“然而我却莽然开了棺,”无情道,“幸而大家都及时收了手。”

“你的轮椅……‘燕窝’?……好厉害!”聂青目中青光闪烁。

“你的‘青光银手’更犀利。”无情也由衷地道。

“那么,”聂青问,“刚才,你又落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无情一一相告。

毫无隐瞒。

而今,他们在同一条船上,只有同舟共济,合作无间,才能突破障碍,斩除妖

孽,达成任务,平安下山。

可是,能吗?

你要是相信一个人,那人却来害你,伤害力远比你所不相信的人来得可怕。

如果你不相信这个人,他又怎能相信你,为你忠诚做事?

如果那个人相信了你,也一样要冒为你所害的大险,但人与人之间若不互相信

任,又怎能合作做事?

只一个人是断断做不出大事的。

疑人不用,用了害己;用人不疑,疑了误人。自古艰难惟识人。

识错了人,就信错了人,也用错了人,小可以遗恨终生,大可以误尽苍生。

不过,他们现在只有互相依靠,相儒以沫。

因为他们已无别的人可信。

有。

或许还有一个。

“习玫红。”

一一一她在哪里?

然后大家都看了看下面,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已没有了退路。

为了要找出真相,为了不虚此行,至少,为了要找回习玫红,他们都得要到下

面去走一趟。

聂青提醒了一句:“要不要通知那两个小娃娃。”

——小娃娃就是白可儿和陈日月。

无情已拿出一支玉笛。

他信口横吹,发出几声时而悠扬时而尖锐的乐音。

然后他侧耳听了一阵。

没有回音。

只有远处隐约猿吼。

夜啸阵阵。

无情脸­色­沉重,道:“我已通知他们了。”就没有说下去。

聂青看了看无情的轮椅。

自从刚才那一次交手后,他可决不会小觑无情和他的那张轮椅,且不管它叫

“燕窝”,还是“鹰巢”,或者“虎|­茓­”,抑或是“鼠窦”什么的。

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

“下面很窄,只怕,”他说,“这轮椅不好走。”

无情问:“还走得动吗?”

聂青想了想,道:“我经过的地方,还勉强行得过去。”

无情道,“那就好了,走不过去的时候再说吧!习姑娘可能危急呢,事不宜迟!”

聂青用眼角瞄了瞄这个身有残障的人,他不想让对方看出他此时涌上心头的敬

意和感动,所以打趣地道:“这么多副棺木,咱们要选哪一副下去?”

“我们有两个人,当然是一人选一副;两个人挤,只怕过不了奈何桥呢!”无

情道,“随便哪一副,总之,能下地狱就是好棺!”

白骨­精­第四回牛马脸

无情选了聂青自地底升上来的棺榔,下地狱去。

聂青则选了另一副。

这一次,他选的是刚才他曾一掌震出一具腐尸的棺木。

反正,两人不能一齐下地狱——地狱太窄了,黄泉路太挤了——他们一个一个

下,也是一样。

反正,黄泉路,路不远。

到底,还是下地狱。

地狱里,听说有刀山、油锅、炮烙、锯宰,这儿有没有?

无情却先看见了牛头马脸。

路的确很窄,又挤又湿,而且霉腐恶毒,不住扑鼻而来,凝聚在坑道间。

雨道交错复杂,走一条雨道,不到三十尺之遥,左右至少经过十二三处转角,

转角后,又有相同的雨道,在不算长的一条雨道里,又至少有十四五处分岔。雨道

宽度都大致相近,连颜­色­,气味,凹凸不平和湿度都几乎一样。

颜­色­是黄。

黄泥凝土。

气味是霉。

霉得仿佛令人身上马上长苔。

一路虽然颠簸,但依然窄可容车(至少是木轮手推车)行走,大概,是闪为挖

这些坑洞时,是为了开矿“采石,所以,再狭厌也必须能容纳及推动木头车行走方

可。

无情现在就是推着车走。

所以,他平时一向小心保护白皙秀气的双手十指,而今已沾满了泥污。

一路都有些豆大的油灯,至少,每逢转角处部必定点上一盏。

情势已非常明显:这儿有人管理——只有人,才需要光。

鬼不需要。

——鬼喜欢黑暗。

鬼魅向与黑暗同存。

所以无情格外留神。

——有人,才要特别提防比起来,鬼,也许反而不那么可怕。

无情一路推车缓走,留意一切值得留意之事。

他发现:灯油是半满的。

秘道有风口,油灯晃闪不已。

有风口就是有出路。

墙是湿涯的,渗昔黄水,泥层后就是坚硬的岩石。

他再走了一会,就发现墙上嵌着头。

聂青并没有说谎:主要是动物的头。

尤其是牛的头、马的脸。

甚至还有猪头。

猪头染着黄泥,一头金发似的,眯着眼睛嘟着嘴,在笑世间万物似的。

但只有头。

头给嵌在墙上,大部分封着泥泞。

却没有身子。

然后无情便发现了人头:脸容全在扭曲。抽搐,脸肌发扭。痉挛,仿佛在死前

的一刻,受到了极大的震怖与惊恐,而且还死得十分哀愤与痛苦。

他们大部分的脑髓以及血­肉­,已被吸食殆尽,甚至可以想像在吸噬的时候,这

些人依然清醒着。

灯光昏昧。

摇摇欲灭。

雨道犹如地狱的路,木轮辗过地面,回声轧轧,这边荡了开去,这边又传了回

来,相互回环,互相回旋着。

无情看久了,不但恶心,而且也有点晕晕然的。

这次一下地狱,就发现行动失当。

而且失策。

因为他和聂青并没有像预期的聚合在一起。

甚至,现在聂青已不知道掉落到第几层炼狱去。

这鬼域目前只剩下他一个人。

以及他的轮椅。

还有头:牛头。

马首。

——以及在痛苦挣扎与煎熬中死去的人的首级。

他不知道矿层有多深逢,但却在闻风辨位:有风的地方,就是有出口,他且向

出路走去。

粘辅粘辙……他的木轮椅辗过凹凸不平的黄泥路,仿佛脚不沾地但做然独行于

地府之中。

就在这时,他忽然扳住了转动中的轮子,仿佛为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整个人也都怔住了。

无情这时正好走到雨道的弯角,弯角的尽头是向左方转,又是一条大同小异的

秘道。

眼前,仍是黄土路,没什么异样。

异样的只是路上伏着一个人。

一个庞然大物。

这个人,头埋向地,全身用崩带裹着,血迹自裹伤布渗透出来,发出强烈的腐

臭。

看来,已死去多时。

无情看到了这个首级还没给砍下来的人,却是愣住了。

他太震动了,以致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泥墙,正好有了变化。

地道很窄。

雨道狭厌。

就算无情的木轮车可以勉强通过,但也仅容他一人一车。

他推车往左俯视之时,车背已完全靠贴着泥墙。

这泥壁也跟所有的泥壁一样,湿涌、滑腻、凹凸不平,发出阵阵冲鼻的泥腥味:

仿佛,这地底本就是黄河千万年来卷冲囤积的淤泥一样,又黄,又烂,又无生机。

可是,壁上有两个本来只是小小的凸点,现在却有了变化。

它们已慢慢突显。

突了出来。

也就是说,这两个凸点正渐渐破墙而出。

正好,无情背向着它们。

它们突墙而出的位置,正好是无情的肩背所在!

然而,无情却不知道。

全无所觉。

白骨­精­第五回栈迫路

无情并不知道后面有两只手,正破壁而至。

他正在俯视那尸体。

他在观察,而且愈看愈震惊,愈诧异。

就在这时,波波两声微晚手掌已破墙而出;和着黄泥碎块,十指箕张,一左一

右,攫住了无情的左右双肩!

无情的脚不能动。

如果他的双手给扣住了,轮椅又不能发动(他的后头是泥墙),那他就完了!

在这种绝境下,他只有下地狱。

其实他己不必下地狱,因为他早已身在地狱之中了!

不过,无情并没有拧动。

他觉不妙时双肩已遭箍住了,对方只要一发力,他的肩骨就会碎裂。

所以他根本没有挣扎。

他只是臀部用力一沉,发力一坐。

他只做了这件事,对方已将他捉住,并挟持高举,把他的身子拔离轮椅。

他没有了轮椅,双手又受制,他就一定完了。

无情的双脚是废的。

可是,挟持他骤离轮椅的人却没想到,那轮椅在主人离开它之后,忽然好像得

到了一个决绝的命令似的,猛往回撞。

后面就是泥墙。

正是施暗算者的所在地。

“轰垮垮”一阵响.泥墙吃轮椅全盘发动的一撞,吟啦胯啦地倒塌下来了。

而且正撞往墙后出手者的下盘。

那人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双脚会像无情一样废了,但他双手又抓住无情,要往后

退,但泥块已压住了他的脚踝和小腿;眼看轮椅就要撞辗了过来,他摹地换手,把

无情一放,大叫了一声。

“怎么又是你!?”

无情飓地落下。

正好落在撞倒了泥墙的轮椅里。

他并且及时煞住了正往前疾撞的轮椅。

然后,他也叫了一声:“怎么还是你!?”

墙后的人当然是聂青。

据他的解释:是他一落便落在这泥墙围堵住的斗室里,也在到处寻觅无情。

然后,他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尸体令他惊疑不定。

接着,他便听到异响。

这异响粘轭其实是无情和他的那“坐骑”——“燕窝”的声响。

可是他不能判定。

所以他以安全为上,闪身进入泥房内,然后,运劲于双手,透人墙中,准备把

来人一举成擒。

来者却是无情。

他当然没有遭擒。

只是遇险。

不过,总算二人又会在一起了。

然后他们开始“研究”那具尸体。

“你看他像……”

聂青问的语音有点发苦。

“铁拔。”

无情说得斩钉截铁。

“铁布衫?”

无情点点头,沉重地。

聂青愣愣地道:“如果他是铁拔,却是为何会死在这里?”

无情望望四壁四周。四围四处,尽是黄土,喃喃地道:“他已死去多时。问题

是:如果他真的是铁布衫,那么,在绮梦客栈里的那个,到底是谁?”

白骨­精­后记:悲欢离合,命当如是

这些日子为了小静,一口气留在内地逾大半年,为过去留在内地时间之最(长)。第一次,生活过得最有家庭温馨。

也在一个月内,一气在内地添购四所房子,退(售)掉两间,全是静飞、叶浩力助之下完成。

这段日子,最可记的是:宋星亮的见“­色­”忘友,骤离断讯之苦。那真是“自成一派”这“小集团”的大“悲”大“离”,好在,经过半年同仁的坚守苦候,又等到了“欢”、“合”。我的前半生,亘常都“不让一天无惊喜”,真是觉来幸运。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依然能一路上山一路欣赏美景,时时都有新发现,常常都有新乐趣,并趁机完成了“自成一派”的“改造”与“变革”,“穷”则“变”,“变”则“通”。

否极。

泰来。

祸福两相依。

自识阿飞两年有余,总共写完了:“破阵”上、下册,“天下无敌”一、二集,“侠道相逢”(专栏)、“走龙蛇”、“猛鬼庙”、“白骨­精­”、“高手中的高手”等九部书,加上“鬼关门”,共十部(每部大约十万多字),其他散稿不计,平均每年出书仍逾四部。这算是我近年来最“懒散”的时候(我最勤快的时候每年可写二十四部书或以上,但已多年不如此了);比起一些一年不写一部书的作家,数量仍不算少,无他,因为幸福。陶醉在温柔乡里,笔耕就不如先前急如密雨了。

踏入了公元两千年,要快马加鞭,快笔加油,多写一些,才能报答读者未相忘、相遗之情。

稿于一九九九年中至年底:万象、花田、天天文化版税“出事”,只好暂终止合作,遗憾。

校于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日及之后:雪蛤(大猫)、燕窝、虫草、水鸭、王子(火­鸡­)、花旗(小胖)等加盟“侠士楼”;后水鸭因故骤离,燕窝失足身亡,余已成我派中坚,相处融洽,乐之甚也。

第十一部:鬼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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