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折磨了一天一夜，现在依然没有一丝儿睡意，本来刚刚如泣如诉地书写了自己的哀愁，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他对面教堂顶上那个巨大的十字架，又让他看得心烦意乱起来

突－－突－－突－－

一艘满载河沙的船头上，一个船家的身影，一动不动地傲立着，象巫山神女峰一般

船体轰鸣着，发出燥人的声音，震得一河两岸的树叶儿微微颤抖，已经掩盖了春生身后大柏树上鸟儿的叫声

此船突然向北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立即搅得满河的水滚动起来，混浊的河水涌起，一浪翻过一浪

春生的旁边就是一个码头，在写着中建公司的巨幅广告架下，已堆起几座如山的河沙

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和这个地方的人与物就将消失，取而代之又将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和全国各地或世界各地峰涌而至的­精­英

随着河水的翻滚，一股又一股的臭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又呕出了几口苦胆水，他赶紧抱着肚子回到了小屋，

这间小屋，就是西环小学的一间教室分隔而成，狭长黝黑

他一个人走进去，躺在木板床上，就象装进了一口棺材

几天前，他从大红鹰车轮有限公司裁减出来，现在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在这间小屋里

在隔壁这些邻居们的眼里，他就象一个死鬼，白天关门锁户，晚上才出来溜达一圈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没脸见人，完全失去了生活的勇气，只有等着阎王老爷来拿命的份，别人不知道，他每天爬在床上，是在一字一血地续写他的天书呢

他从枕下摸出他的日记本，这是他随身带的第五本日记，日记本里夹着他心爱的圆珠笔，就是这只刚刚写完信的圆珠笔，跟随他从东城到他的老家，再从他的老家到东城，行了几千里路的圆珠笔，帮他平恒了许多哀愁

他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上面写着零寰三月，《螺行记》－－

“满天飞翔的鸟儿不知飞到哪儿去了，满树的青竿叶儿被毛毛虫吃了个­精­光，我独自徘徊在山水间，心里想着为何百药灭鼠，鼠量倍增，为何万类践草，草儿却萋萋犹盛呢？思虑悠悠远远，如随渺渺云雾萦绕在空中－－”

寰是二十世纪末，他自创天历时，确定的每一道的单位名，一道即一寰，约等于三十五年余，四百三十二个月

他抖抖索索地捧着天书，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这些日子，方竹华已经深深地装进了他的心里，她的喜怒哀乐无时无刻不在左右着他的心，他只要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脸上有什么样的表情，他的心里就是一种煎熬，比他大西北打工­干­苦力活更让他难受一千倍

无数个夜晚，他都梦见他的身上长出了翅膀，向千万计的无数东城居民楼，每家每户的每个窗口上，一个一个地找她，就是想看一看，她现在的心情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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