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知道你当时的表情有多好笑……”雨晴说,“整个饿昏了的难民见到大米,其实啊,那时候就知道你肯定喜欢她这样的,所以早有心理准备……”
“啊?”真的吗?
“我知道你喜欢那样的女生,很不巧,我单眼皮女生,睫毛也不长。都怪我那时候追你追得太狠,所以才迷惑了你让你跟我在一起……”
“雨晴……”我说,“对不起……”
“没关系,我能理解。”
也许吧,是不是每个男生都会有理想中的女孩,在她出现的时候就会变得失去理智不可理喻?
“现在这样很好啊,”雨晴说,“欢迎你经常回到松山大学来……”
“我也要啊……”祁周凑过来,“我们三个怎么可能分得开?”
雨晴拧开一瓶啤酒,找来三个杯子倒满,端起来说,“我突然想到,我们三个竟然都已经毕业了,我们三个人的青春岁月已经这样一去不复返,为着这不复返的岁月喝一杯吧。”
一饮而尽。
我们三个是那么熟悉,我们三个的组合曾经是这样的固不可破。我还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们仨为了早晨能多睡一会儿,互相约定轮流买早餐。祁周第一个星期把这个计划实行得很完美,每天早晨我和雨晴总能接过热乎乎的早饭,而那些五花八门的早饭让我和雨晴的胃部激动得差点流出眼泪来,我抱着老实巴交的祁周说:“哥们儿,好多年没吃早餐了啊!”
我排在第二个星期,坚持了三天就开始睡懒觉,于是早餐就变成了一个个卖剩下的包子,雨晴拿着硬梆梆的馒头挤眉弄眼地说:“死夏瑞,我砸死你!”
然后第三个星期,雨晴只坚持了一天就借口她妈妈非要她在家里吃早餐擅自把这个计划取消了,气得我和祁周牙痒痒……
“我还记得,祁周憋不出曲子来的时候,我和夏瑞就轮流在他面前表演,他拿着祁周谱出来的那些很不成熟的曲子在钢琴上忍着性子弹出来,我拿着麦克硬着头皮录歌,实在受不了了,就偷偷地把棉花塞进耳朵里,什么也听不到还不住地夸奖祁周大师的曲子真牛啊……”
“什么呀,夏瑞你记得吧,雨晴当年只要一上思想政治课就想睡觉,而睡觉就必定流口水,我偷偷把她口袋里的纸巾,书包里的纸巾都藏起来,等她睡得手脚麻木醒过来装摸做样地找东西,你就一脸坏笑地问宫小姐你找什么呀,她捂着脸故作镇定说没什么没什么啊,口水满嘴都是……”
“哈哈,真的吗?”雨晴笑红了脸,“我还记得,大一的时候,我为了帮夏瑞逃钢琴课,从家里带了音质很好的CD机和音箱接在琴房里,摁下播放就拽着他往外跑……我还记得,大二的时候,下大雪的早晨,我们三个人在冷得一塌糊涂的操场上冻得手脚麻木,我楞是不让你们走,硬逼着你们跟我一起堆雪人……我也记得,体育课我要跑八百米,夏瑞和祁周就一前一后地带着我跑,趁着人多带着我偷偷绕过半个操场……我也记得,祁周追民乐系的一个小女生被拒绝后,夏瑞和我轮流陪着他蹲在琴房旁边的柳树下发呆,夏瑞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死撑着跟我说,我不困,你困的话就回去睡吧……”
那件疯狂的小事叫爱情(连载第一次)(7)
眼角突然就忍不住湿润了,却还只是嘻嘻哈哈搪塞着这些心里不可承受的珍贵回忆,“呀,你们趁我不在就喝酒呀……”宜妍回来了,“说什么呢,三个人这么惆怅……”
“追忆往事,追忆你还没来松山大学之前的所有往事,那时候我和夏瑞什么坏事都做,贩卖过军火,倒腾过毒品……”
宜妍忍不住笑,“祁周你怎么总是那么逗……”
祁周说话就是这样不靠谱,“对了对了,我整理了同学们的通讯录,夏瑞你赶紧拿一本……”说着祁周就把一个小笔记本塞我手里……
宜妍回来了。追忆往事的活动自动结束,“夏瑞,我有些事情要急着回去……”宜妍凑在我耳边说,“你在这和大家玩吧,别送我了……”
我看了看表,十一点半,“我送你回去吧,也晚了,我还得回分校区,一会儿没车了。”
跟大家一一告别,雨晴站得远远地看着我们,冲着我们笑,那样豁达的笑着,我想她应该真的没事了。
走到楼下,刚想打车,突然想起那个通讯录没有拿,“我去吧,我突然想去下卫生间,你打车,周末这条路可是夜生活缤纷,可不好打车……”宜妍说,一转身就钻进门去……
我站在楼下,心里一片宁静……
雨晴她没事,那就好。
{宜妍}
水喝多了,真该死,我转身上楼,“忘东西了……”我推开门,大家还在唱,“通讯录……我走了啊……”
“路上小心点……”大家叮嘱着,我扫了一眼,她不在。
好几次在学校里遇见她,她都是那样快步走过,从不和我打招呼。她应该是很好的女孩吧,我只能说我也很抱歉。
从卫生间出来,楼梯转角有人在说话,声音很熟悉,“你别这样……雨晴……”
是祁周的声音,我躲在转角看过去,雨晴靠在墙上,泪流满面。
这跟刚才的她是同一个人吗?她刚才所有的豁达都不见了。
她捂着脸,极度崩溃地哽咽着,祁周搂过她的肩膀,“没事的,都会过去的,今天不是好好的吗?”
我快步走下楼,夏瑞坐在出租车上等我,我钻进去,“走吧。”脑海里却还是雨情哭泣的脸。
刚入校的时候就听见学校的广播在播送学校历年来的荣誉,正好播报了一条,“……宫雨晴同学在韩国的演出获得一等奖……”海报栏上,宫雨晴的获奖照片……
有一个教授父亲真是件让人羡慕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钢琴家父亲,他在音乐届的权威至少可以让宫雨晴少奋斗好多好多年。
我多想听见雨晴对我说,“宜妍你这个抢人家男朋友的臭三八,你去死吧你去死啊!”这样我就可以毫无愧疚之心跟夏瑞在一起,这样我就可以跟我说,没关系,宫雨晴就是这么没水平。我在心里抵触并且鄙视这样的女人。女人之余女人,因为互相了解总是下手非常狠的,这不动声色的狠比起撕破脸来的叫骂更致命更伤人。我一直认为雨晴是极其聪明的女孩。
车子开得好快。
今天晚上时间过得好漫长。
是不是真的这样?女孩之间一旦有了问题局面往往会变得不可收拾,夏瑞,你会不会有一天离开我回到她身边?要知道,我也是真的爱你。“怎么了,都不说话?”夏瑞握着我的手,“今天开心吗?”
“嗯。很开心。”我说,他搂过我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开心就好……最近那么忙,要见一面真是不容易。”他总是这样习惯性地凝视着我的眼睛,让我隐约有一些心慌,他看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想我吗,还是爱我?“宜妍,我总觉得你的眼神格外清澈,长长的睫毛闪着,在我认识你之前,我是不是真的在哪儿见过你……”
“又开始犯傻……说话乱七八糟。”我说,“你说,雨晴会不会很恨我,我在你们最好的时候出现……”
“她很善良,对你肯定没有恶意,但她唯一讨厌你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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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疯狂的小事叫爱情(连载第一次)(8)
“是什么?说呀……”
“是非常讨厌听到你喊她“雨晴姐”的,她说那意味着提醒她老了,你是我们钢琴系的小师妹,青春无敌……”
“晕……”我想,她一定很爱夏瑞吧,这样静静地躲在背后哭,要告诉夏瑞这一切吗,还是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出租车奔驰在大街上,城市里霓虹闪烁,夏瑞出神地看着窗外,“哎,你的演奏会准备得怎么样了呢?”
“还在准备……”夏瑞说,“过几天就会回本校区准备,那样就能天天看见你了。”
“嗯,等你过来。”
核桃林的后面是我们的琴房,为了准备夏瑞的演奏会,系里给他特批了一个琴房,三楼的最左边那一间,他还没回来的那些日子,我常一个人站在这幢小楼里发呆,从窗口看出去,能看见不远处钢琴系的教学楼隐隐约约的轮廓,音乐学院的所有教学楼都是这个样子,矮小,却是妩媚的,它们像一个个音符一样装饰着这个安静的校园。
还没等到夏瑞回到学校,就得到了雨晴出国进修的消息,在学校里遇见她,“雨晴老师……”
“啊?还是叫雨晴姐吧……”她笑。
“你要出国了?”
“是呀,去意大利进修……”
“真好呀,那边很浪漫吧……”
“是呀,我只要想到,当我在南欧的空气里坐在被常青藤包围的图书馆里每天捧着书本阅读,离地中海那么近,离达芬奇,但丁生活过的地方那么近,日子肯定很文艺,可惜的是每天还要接触一些冰冷的器材,学着调频,学着除躁,学着和声……”她兴高采烈地说着。
“我和夏瑞去送你吧。”
“不,不用。”她明显抗拒,眼神一下子暗淡了许多,脸上分明写着:我不想被你们看穿我逃走时的狼狈。
她又立刻发觉不应该如此在我面前暴露自己,于是很嘴硬地说:“我爸会送我的,先走了啊……”
能感觉到她在躲避,这样也好。
夏瑞如期回来,我们每天见面。
每天琴房即将关门的时候,我都会这样挽着她从琴房里出来,把头轻轻倚在他的肩上,那样很亲密,很温暖。
我们总是能在琴房里呆一整晚,弹琴,看谱,闲聊,直到楼妈“熄灯了熄灯了”的吆喝声从楼下传来才离开。从长长的连廊走到楼下,谈笑风生。我记得连廊里那些画像的顺序,第一张是海顿,然后是肖邦,李斯特,莫扎特,拉威尔,贝多芬……我们从这些大师的眼皮底下走过,在他们严肃的目光下热吻,拥抱……
“大师见证过我们的爱情。所以我们永远不会变了对不对?”
“嗯。”夏瑞回答,从喉咙里哽出这个声音。
我突然间觉得,这一切显得有那么一些无力。夏瑞,会不会有一天你不爱我了。
天堂向左,米伦的烈酒向右(1)
类别:青春类
字数:6766
编辑:今昔
作者:红豆汤圆
送审意见:关于信任的故事。情节曲折的稿子,行文节奏不错,每个部分有个小Gao潮。刺痛、伤害与误会,无可挽回的结局,令人泫然欲泣。推荐。
天堂向左,米伦的烈酒向右
(一)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涵晴蜷缩在被窝里,宛如一只怎么也挣脱不了桎梏的蚕。过长的黑发似海藻般从“茧”的一端露出,遮住了她娟秀的脸。紧紧抓住被沿的是她瘦骨嶙峋的手,因用力关节处微微发白。
尾随着蓝煜和他的学生会副会长朋友到了303,明亮澄澈的女生寝室中,我看到这两位优秀学生第十次劝诱患了自闭症的女生出来。两位青年才俊语音温柔,循循善诱,而她却宛如传说中不能见光的吸血鬼,缩在床上靠墙的一角瑟瑟发抖。饶是再怎么不屈不挠,最后他们仍是灰了心,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这是他们第十次的失败。
他们离开时,并没有看到我。
蓝煜的背景自我的视野中消失后,我走到那个被窝前。涵晴,涵晴。我轻轻地呼唤她,然后将一张纸递到她面前。那是幅小小的画,有奇怪的线条,还有嫩叶、幼芽、土豆,以及奇形怪状的人。那是我小学时住院时画的。我告诉她。那个时候,我就决定,要把它送给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定定地望着那张纸,许久,慢慢地抬起头,望向我。我知她眼中的我是何种模样,长发及肩,温婉清雅,校内盛开如花般的女生。而后,我看到她怯怯地伸出手,将她细瘦略嫌冰凉的指尖,放在我的掌心。
我的嘴角开始微微上勾。
(二)青易,你会画画吗
美术室走廊上张贴着各种各样的画,淡雅的水彩、厚涂的油画,抽象派、野兽派,后现代主义、立体主义,应有尽有。蓝煜站在一幅鸢尾花面前目不转睛地望了好久。油画的感染力果然很强,他这样对我说:那种冲击力是水彩或别的怎么也比不上的。然后他叹气,哎,青易,可惜你不会画画。
我无法作答,然后,我听到他悠长的叹息。如果涵晴能参赛就好了。他说。她的画是全校最好的,可她却连寝室门都出不了。校长说如果明天她还不能报名的话,就要换人了。
我偷偷一笑,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右手轻轻一拉,将涵晴拉到他面前。他瞬间怔住,随后,眼中是讶然与不敢相信的惊喜。涵晴?他大叫。少女自她蓬乱的黑发中缓缓抬头,露出精致的眉眼。快!我们去告诉校长,叫他不要换人!他马上抓住她的手,往校长室狂奔而去,一路是狂喜大叫。
独留我一人在原地,微微愕然地望着自己伸出去抓他的手。走廊瞬间清冷孤寂,唯余被遗忘的那个。长久的等待后,那两人还没回来。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已被人忽略。
对那个粗心的男孩,我唯有轻叹一声,无可奈何地笑笑。
(三)若能每日欢笑,该有多好
被水浸湿弄得一团乱的抽屉,被倒了胶水的桌面,被割开的笔袋,被撕毁的画纸,还有从美术室到走廊垃圾筒里被扔了一路书和杂物——当我被蓝煜的电话紧急叫来时,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画室里一片混乱,蓝煜和他另一位尖子生好友在大骂。到底是谁干的?他气愤道。一向胆怯的涵晴受他们的怒气波及,正惊恐地躲在墙角窗帘下抱膝蜷成一团。
因为被学校推荐参加了省级高中绘画大赛,涵晴得到了在放学后以及上课前单独使用美术室的权利。一个月后就要比赛,但这个地方半个月不到就遭遇了近十次的破坏行为。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惊讶地望着画室里的一切。昨天是你锁门的吗?蓝煜突然这样问我。是啊。我答道。为什么不锁好门?他突然这样问。
我震惊,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他正急着抢救抽屉里那些被弄湿的书,一副焦躁而忙碌的模样,仿佛刚才没有责备过我。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意识到。然而这无意识,却恰恰让人心底凉了一凉。
天堂向左,米伦的烈酒向右(2)
(四)一辈子的朋友
垃圾筒前,涵晴正使劲地挖着里面的杂物。涵晴,你怎么了?他焦急地在她身边团团转。就在刚才,她突然尖叫一声,冲出门去。
她从碎纸堆里拿起一幅镶了画框的画,擦去镜框上的水迹与脏污,宛如至宝般地抱在胸然后,走到我面前,镇重地将它递给我。
送我的?我微愕,望见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她被头发挡住的微蠕的唇中,传来她几不可闻的声音,做……一辈子的朋友。
我怔住,启唇,尚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突然听到身边蓝煜的声音。他说,也可以送一张给我吗?
我骤然转身,看到他俊朗容颜,诚恳双眸——那是一个男孩请求被人喜欢的姿态,也是一个品学兼优的男生深深陷入爱情的模样。
可是蓝煜,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
(五)年少的男朋友……吗?
桐城北高的文娱部部长青易与学生会会长蓝煜,是同学中公认的最优秀的一对。而桐城北高的涵晴,则是传说中跳级上来的阴暗生物,脸色惨白,长发蓬乱如贞子,总是穿着睡衣在寝室里游荡,如幽魂。这样的女生,蓝煜为什么会喜欢?我不解。
也就在我的不解中,大赛临近了。
那个周日天降大雨,参加美术大赛的涵晴并没有出现。
铃声响起时,我掏出手机,正准备通知校长更换桐城北高的代表。就在这时,蓝煜冲了进来,带入一阵冰凉的风。黝黑湿润的发梢贴在脸侧,犹在滴水,单薄的衬衫贴在年轻的肌肤上,连微青的筋脉都隐约可见。涵晴跟在他身后,穿着一件新买的衬衣,披着他的外套。
出了什么事?我问他。他气喘吁吁地答道,涵晴的衣服都被人剪破了,扔进了餐饮楼的泔水桶。她根本出不了寝室,雨很大,我们的车胎也都被人扎破了。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我的存在,猛然抬头问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微笑不语,看他猛然变色。
涵晴坐在座位上,正打开书包,看到她昨日刷好|乳白胶的亚麻布被割裂,调色油左一滩右一滩地滴在上面,软硬画笔的狼毫被剪成残骸。
(六)谁做的
画室内会场比赛如火如荼,唯余涵晴呆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阳台上蓝煜粗暴地将我拉出,冲我大吼,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望向他,我冷笑。因为如果不做这件事,你会记得身边还有我的存在吗?你还会记得,我才是你的女朋友吗?
那只是同学间传的的绯闻,你怒喝道,我也没有做这种事的女朋友。
我愣住,站在那儿,猛然听到自己心脏震痛的声音。我曾想过二人对质的情景,却从未想过,他竟是从根本上否定了我。
如果没有,那么,一起考桐城北高的约定,算是什么?望着面前的他,我缓缓相问。每日上学放学的一起陪伴,又是什么?每日中午在同学的起哄中到教室找我的会餐,又是什么?
他只咬紧牙关,转头否认,那些根本不能代表什么!
不能代表吗?胸腔左侧内部那片红,被揉碎了,是会哀哀地叫疼的。而疼到极点,我竟突然笑了起来。不能代表?我哈哈大笑,甚至笑出眼泪。我嘲笑妄想的自己,也嘲笑撇得一干二净的蓝煜。是否王子遇上公主时,此前、此时,他身上牵系的所有爱恋,便在刹那一抛而光,然后说,那便是真爱,真爱面前,你我洁净一如夏蝉初蜕?哈,哈!多可笑。而蓝煜,你知否,你口中的我的妄想,正是你加诸我身的荣耀与关怀。
涵晴何辜,为什么要对她做这种事?此时此刻,你尚且这样问我。
纵使心凉如荒草,我仍可以柔声告诉你。蓝煜,你知道吗?如若她不出来,校长想换上的那个人是我。而你从来不知道,我也会画画。我的油画曾在初中组与小学组得过奖。而就算抛弃了被校长推举参赛的可能,在十几次无礼的抗拒中费劲心力将涵晴拉出,可最后从你那儿得到的,却是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又或许,只会失去更多。
天堂向左,米伦的烈酒向右(3)
你说,我还要怎么做?我问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在向她请求时,记得我仍在你身边?
可他却正隔着窗望向涵晴。
长久的端坐之后,她突然有了动作。她伸出手,蘸了被剪断的颜料,然后,开始在破碎的画布上涂抹起来。
听到我的话,他猛然转过头,笔直的视线逼向我,他说,如果涵晴没有得到第一,我会恨你!
谁能告诉我,那是否就是年少的憎恨。如此赤祼祼,不加掩饰的负面情感,让人惧怕,几乎要颤抖着倒退一步。
(七)名为憎恨之刃
涵晴得到了第一,我却并没有得到原谅。与之相反,我暗中欺凌她的事却很迅速地在学校传开。桐城北高的青易竟是那样恶劣的女生,人云亦云。所到之处,竟被人在背后指点,窃窃私语。我从未想过,在校园里总是高昂着头,矜持而又优秀的的青易也有众叛亲离的那一天。
好友相继离去总是令人不安,终于有一天,到了无法忍受的境地。我在通往操场的树下找到源头散播人蓝煜。
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我冷冷问他。
让你离开她。他坦然直视我:做了那些事之后,你不配留在她身边。
那天我告诉涵晴,我来为她加油,她从未想过我会取她而代之。
蓝煜的话令我无法忍受。他竟认为一切罪责在我。而他宛如老母鸡般护卫那个第一次交朋友的自闭女生的姿态,更令我窒息,喘不过气来。
我会告诉她你在污蔑我。我玉石俱焚般地威胁他。
你认为她是相信我还是信你?对着孤注一掷的我,他只鄙夷地丢下一句话,然后,便走开了。他离开的身影很是凉薄,青碧色的时间宛如枯枝孤叶般颤了颤,然后,便惨淡地碎了一地。眼中突然有些微的刺痛,视网膜开始模糊,空气凄然,竟是冷至跗骨。
(八)抉择
二选一,她信我。
夕阳澄澈的黄昏,操场上双杠与单杠在宁静又寂寞的草地上投下斜斜的阴影。十七岁蓝白裙的少女与那个有一头浓密的黑发英挺帅气的少年对恃。她与他,同有一双清亮的眼眸,宛如初夏的晴空,就连反感都是清晰的。
涵晴说,虽然你帮助了我很多,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胡乱猜测,也请不要随意攻击我的朋友。说完后,她便拉着我的手,以一种护卫的姿态,扔下独自站在那儿的你,回寝室。
不得不承认,她的回答令我很得意。哈哈,我们是一生一世的朋友呢。更何况,当初是我将她拉出来的,于她荒僻的坟墓中,我便是她晶莹透亮的那道微光。而蓝煜,虽然你也是,却黯淡了些。
望见你离去时不敢置信的错愕模样,我几乎要哈哈大笑了。蓝煜,你恐怕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吧。
涵晴细瘦的手在我的掌心,低头凝望时,我心中却突然像梗了一块什么似的。仰仗她的选择,我胜利了。可这胜利何尝不是一种被宠溺?涵晴之信任,几乎是毫无理由的,坚信不疑的。可这坚信不疑,我是否又担当得起?
突然之间,心中有些悔意。
(九)悔字三颗泪,便成沧海桑田
然而第二天,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好好对待涵晴时,蓝煜就回来了。他穿着崭新的校服,走进我的教室,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在我的课桌面前,倔强而不羁的眉眼飞扬,带着得意与惊慌之后的胜利。
这样的他令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而她愿意原谅我。蓝煜的手按在我的课桌上,他俯下身来,就这样直接逼视我的眼睛说道。
我告诉她,我是因为妒忌她对你好,才这样说的。她问我:为什么挑拨你们的关系。我说,那是因为我很喜欢她。少年大声宣布。
一时之间,喧嚣哗然,众皆侧目。而众人视线焦点之中的我却笔直地坐在那儿,感受着血液从脸上急剧流失的晕眩。
同为女生,我深知,若她愿意原谅一个污蔑她好友的男生,那只会代表着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发现自己已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更何况涵晴。在她心中,蓝煜竟超过了她唯一的朋友我吗?而如果你一开始便是如此决定,又为何在昨日赠我空欢喜,令我沉醉于那场短暂的喜悦,以至今日狠狠摔落?
天堂向左,米伦的烈酒向右(4)
那一刻,我几乎要恨她了。
如果你认为你做这些事就能让我恨你的话,如果你认为我恨你才代表想起你的话,那么,恰恰如你所想的相反,我会选择无视你。就算你仍然出现在涵晴身边,仍然在我面前,但我再也不会看到你。
——从现在开始,你便不再存在于我的世界中。他冷冷宣告。
那一刹那,抬眼茫然,荒芜一片,是濒临绝望般的凄然,令我骤然无措。
(十)我无措的事,她帮我做了
也因此,第二天,在阴暗的楼梯上,看到夏微笑着,宛如游魂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伸出手,将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她的脊背上,然后,掌心微微用力,轻轻一推。那个瞬间,我选择睁大双眼,只沉默记住这一切,紧咬双唇,却一声不吭。
涵晴的身体滚落下去,头撞到地上,几乎是连一声尖叫都没有,她便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了。从她头上绽开的那抹艳红刺伤了我的双眼。空无一人的楼梯上,逢魔时刻的阳光自狭窄的窗栅射入,落入我脚边,被拉得残破至千疮百孔。
我静静地望着下面的她三秒钟,然后,只犹豫了片刻,便离开了,仿佛从未来过这里。
涵晴被人发现是在十五分钟之后,听着急救车一路呼啸着从学校将她送入医院的声音,我竟是感觉到快意,就在那一天,我开始学会正视自己内心的黑暗。
(十一)黑暗,却并不代表深渊的结束
然而,第二天上学时,我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成了众人惶惶窃语中的罪犯。就连老师,也开始侧目,与我对谈时,言辞闪烁。
我很快明白,是谁我嫁祸于我。狭窄的更衣室里,我找到夏质问她。
你看到我所做的事了吧。她毫不避讳地挑眉道,这就是你被我嫁祸的原因。你认为我会等着你告诉别人来抓我吗?
我的身体震了一下,从未想过,自己那几秒钟的犹豫,竟被本该离去的罪犯在更高的楼梯上尽收眼底。
为什么这样做?
还记得那个绘画大赛吗?第二名的是我姐姐,她的成绩遽降,压力一直很大。比赛结果出来那天,她离家出走了。就在昨天,她的遗体在桥洞下被发现,她被卷入一起抢劫案。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涵晴!如果不是她,姐姐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夏的话语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厌恶:我憎恨她!我想要她死!她本来就不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而现在,现场有了一个你,你说,我会怎么做?
夏疯狂的言语,令我心惊肉跳。我会告诉大家事实。我强忍着心中不安道。
你尽管去说吧,去辩解吧。她哈哈大笑。看大家是相信传言中一向与她交恶的你,还是无辜的我?
(十二) 米伦的信任
她是如此的肆无忌惮,令我不寒而栗。而我很快也发现,自己竟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参赛资格被涵晴抢走,喜欢的男生当众宣布喜欢她,我完全有憎恨她的理由。此刻我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
撒旦是黑色的,公主是白色的,偏偏中间那抹非黑非白,最难洗清。
我曾玩过一个魔兽的游戏,在它的世界里,居住在地狱火半岛的棕胡子老头米伦是个被人背叛过的人。对于忠诚的玩家,他豪不客气地说,“你是想得到我们的信任?我现在已经不会再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了。不久之前,这里刚刚有人背叛了我们,投奔了鸦人的阵营,这件事让我非常愤怒。”
然而愤怒的米伦仍然能给付信任,只要我们给他一杯香醇的守望堡烈酒。如果人的信任可以像游戏那样容易换取,那该有多好。一杯守望堡烈酒的价值只要18个银币。可是得到名为人的生物的信任,又需要多少枚银币呢?
——校长已经开始找我的父母谈话了,同学在背后私语着要不要报警的事,涵晴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十三) 孤注一掷
教学楼最高的阳台栏杆上,我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米伦的到来。收到短消息的涵晴第一个冲了上来,然后是脸色铁青的蓝煜。风自栏杆吹向我的小腿,薄裙摇曳,我微笑着,悠闲地看着涵晴。
天堂向左,米伦的烈酒向右(5)
我说,涵晴,你相信吗?推你下楼的是夏。可是好奇怪哦,为什么大家都说是我做的呢?
她的头上缠着绷带,隐透血色,她抿唇,没有回答。
我的心微微有些发慌,涵晴,如果是我做的,你会原谅我吗?我几乎是孤注一掷地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不原谅我,我就会从这里跳下去!我说。
她的牙齿将下唇咬出青白的印子,然而,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蓝煜可以得到原谅,那么我呢?我不能吗?我的心微微颤抖,手脚冰凉。我知道此刻的自己无礼且恬不知耻,然而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我又为何要承认它?不知何时,我竟走到了如此地步?
我望向涵晴,她的望向我的视线颤如破碎的波光,然后,突然之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猛然抬头,举起双手,以示回答——她的手上,赫然是那日我不慎掉落在楼梯上的手机挂饰。
那一刹那,我睁大了双眼,徒劳地张开了嘴,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看到心死如灰的惨淡,我听到绝望的殇歌自耳边奏响。我看到死神狰狞的刀,悄无声息,自我面前从天而降。
(十四) 无法解说的事实
涵晴的声音,脆弱如薄冰覆履即碎,她说,为何你会知道是夏推落了我?为何你会出现在那个时候?又是为何,你望见了她的阴谋,却并未阻止?她问我,为何你——见死不救?
我无法回答。
风声凛冽而尖厉,破空而来,在我耳边呼啸。这是教学楼十二层,天台。我的背后是苍穹,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摇摇晃晃地站起。
最后,再问一遍,你会原谅我吗?我的身体晃了一下。
我听到自己心中凄厉的尖叫。不想死,不想死啊……
我求救般地望向蓝煜,然而他只惶然地望了我一眼,逃避一般地,不敢直视我的双眸。我濒临崩溃般地,绝望而凄然地盯着他,不放过这个我所喜欢的男生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我从未想过,会将自己迫入这种境地。然而此刻,我又该如何呢?
然后,就在这一刻,突然间,那个少年,他闭上了双眼,决绝而果断地,偏过了头。
就此,在寂如荒草的视野中,划下残忍的一刀。
……好吧,也许,就只能这样了吧。
我闭上眼,往后,轻轻一纵。
(十五) 向左,向右,坠落
相传,公园一八七零年,在挖掘特洛伊古城时,考古学家们发现了一面古镜,金色的铭文中,美丽的海伦对她苦命的情人说,“致我最亲爱的人:当所有的人认为你向左时,我知道……你一直向右。”
蓝煜,你我皆知天堂在哪个方向。然而,当我问你我该去哪边的时候,你说向右。于是,我便向右了。
向右是一种失重的下坠感。
下坠的过程中有风,清冷彻骨;有警笛声,尖锐刺耳;有尖叫,撕心裂肺。我面向天堂,眼前是深深浅浅的蓝,是树叶的骨翼被折断的澄透之光,身体如羽般轻盈透明,风将黑发自我脑后吹到脸畔,细腻如绸,温柔如丝,一如当年,你在楼梯间第十次拜访那个如蘑菇般不屈不挠地蹲在黑洞里的女孩,对着那个被小朋友排挤的女孩你静静地伸出手。
你说,青易,出来吧,我会保护你。让我做你一辈子的朋友。永远。
微雪连载(2)(1)
米砂
(4)
不知道从何时起,渐渐喜欢上没有月亮的晚上,在宿舍里,着一盏不算亮的台灯,伴一两只蚊虫的低鸣,复习到困乏之极,然后沉沉睡去。这样的夜多半是没有梦的,即使有,也短暂而模糊,可以忽略不计。
人心里一旦平静,目标变得唯一,时间就会过得飞快。那年的冬天像作文里的一个小逗号,一顿即逝,转眼就是春天。这是个人心惶惶的春,我们居住的小城开始流行一种疾病,轻者感冒,发烧,重者住院甚至死亡。米诺凡不再让我和米砾住校,每天规定我们回家,吃维C片,喝白醋,饭前把手洗了又洗。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传染病的刺激,他变得异常婆妈,相同的话重复四五次算少,七八次不算多。有天半夜起风,他还来替我盖被子,在我们父与女的记忆书里好像从来就没有过这样温情的一章,我转过身装睡,却心潮起伏差不多快天亮才闭眼。这还不算什么,让我跌破眼镜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先说那晚,我和米砾正在书房的电脑上查个资料,忽然听到敲门声。
我和米砾转过头,本来就虚掩着的门口,一只脚已经透露身份的米诺凡正故作骄矜地等待着,然后,他仅仅把脑袋探进来——挂着一脸“全心全意为子女服务”的太太牌抽油烟机式笑容,对我和米砾说:“晚上有球赛。赶紧下来吃东西!”
说罢,他的脑袋在门口一闪就飘走了。留下握着一枝自动铅笔放也不是、吃也不是的米砾,用惊叹且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他,恋爱了?”
在米砾的智商里,恋爱是改变人最有效的武器。
事情还没有结束。
等米砾和我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迫不及待地走进厨房时,才是米砾夸张综合症真正发作的时候。
当他轻轻推开厨房里的玻璃门,吓得身体后倾,连跳三步,就和当年他看到米诺凡拎回一双他最喜欢的球星限量款篮球鞋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我迟疑地迈进厨房,只见米诺凡先生,围着李姨的碎花围裙,手里端着一个大大的瓷钵,面带微笑。他用一种热情洋溢的语气招呼我们说:“来,尝尝我做的木瓜莲子羹!”
“哦。”我应着,坐在惊魂未定的米砾身边。虽然没有像他一样表现出来,但我的心里早已经排山倒海。木瓜莲子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是么么最爱吃的甜品,夏天的时候,她穿一件图案已经模糊但绝对是真丝材料的短裙子,把木瓜莲子羹从冰箱里取出来,埋下头深深地一嗅,对我说:“要不要跟我一起尝尝?”
对甜食向来反感的我,每次都会情不自禁地应允。
在吃的过程中,她会问我:“甜吗?”我都摇头,因为,真的不甜,她从来不放糖,木瓜本身的香味替代了甜腻的冰糖,却让我喜欢到心里去。
现在想来,她在我心里这么多年仍然经久不衰的魅力,多半是来源于她天然的宽容心吧。她待我若成年人般尊重,从来不哄不骗,征询也从不霸道。所以,她才留下那样的句子给我,而不是叫我要懂事、学乖。
她只是叫我勇敢,如此而已。
米诺凡做的木瓜莲子羹没有勾起我对那碗冰凉透彻的莲子羹本身的眷恋和回忆,它是热的,且放了冰糖。
它们不具备一模一样的口味和默契。但这一切,不妨碍我吃一口进嘴里,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我说:“我去洗手。”便放下勺子,逃离了厨房。
我没有让眼泪流出来,我只是在洗手间里照了照镜子,对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没错,我长得和她如此相像。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这样假设:如果,她真的死了,那么她的精灵会在这座房子里陪伴我们吗?她会低下头,深深地嗅一嗅米诺凡做的木瓜莲子羹,然后对我说:“米砂,甜吗?”
她会吗?
我洗了很长时间的手。
我是如此地憎恨回忆,没猜错的话,我和它一定有仇,每一个和“回忆”有关的细节,像毒素一样缓缓释放,流至全身血液,躲也没法躲的痛。最要命的是,这种痛只能自我消化,不能让别人看出半分,或许这就是倔强的代价,我天生如此,活该受罪。么么,你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么?如果真的性格决定命运,我会不会和你一样,从此一辈子就栽在那些心狠手辣的人手里呢。
微雪连载(2)(2)
是的,心狠手辣,米诺凡是,他也是。
或许,男人都是。
我洗完手,走回餐桌旁坐下。饭前吃甜品,而且是这一道,不知道米诺凡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米砾也已经又弄了一碗在喝,一面喝,一面玩他的好记星,他最近对英语口语迷到爆,上厕所时还灵魂出壳,在同一屋檐下居然还打我手机问我“washroom”和“toliet”有啥区别,虽然他还是那个以“烧钱”和“臭屁”为关键词的米砾,但是爱情真伟大,让我没想法。他就要见到他的蒙小妍,我却离某某男越来越远。比起拿腔拿调的英文来,还是中文更有意思得多,所谓风水轮流转、有人欢喜有人愁、世事难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的统统都是这个意思吧。
饭前,米诺凡以很轻松的语气宣布了一件在我们看来天大的事:“移民的事办得差不多了,至于高考,我是这样想的,考不考都随便你们。”
在我和米砾面面相觑的刹那,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轻飘飘的海市蜃楼。
我的耳朵嗡嗡乱响,如果我没有听错,如果这句话真的是米诺凡说的,我觉得今天的他简直就是向过去的那个他啪啪啪毫不留情地打了无数个大耳光。要知道,米诺凡对我和米砾,一向是严格要求到天理难容的地步,怎么可能任由我们就到最后关头了反而落得个如此轻松自在?
“反正到加拿大上大学,还是要靠SAT。不需要国内大学的文凭作依据。”米诺凡说,“我联系好了培训班,过阵子就送你们去读。不过也不要有啥压力,其实都不难。”
米砾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一声闷响,不知道开心还是不开心。
“等你表态呢,米砂。”米诺凡提醒我。
“哦。”我说。
米诺凡忽然笑了,然后说:“我还准备你跳起来,说你不愿意出国,跟我来场终级PK呢。”
终极PK,他居然连这样“潮”的词都用上了!
米砾笑得像被谁装上了震动器,我把自己的木瓜莲子羹喝了个底朝天。碗盖住我的脸,这样我的表情他们就看不见了。
才发现原来在米诺凡的心中,我一向都是“对着干”型的呢。但关于“移民”这件事,我觉得我还是三缄其口比较好,在我的心里未曾得出定论前,我可不想跟他过不去。
“米砂会走的。”米砾头也不抬地说,“这点我老清楚了。”
这家伙不说话一定会死!我把手里的碗重重地放到桌面上以示警告。可惜米砾一点儿也不怕我,继续胡说八道,甚至朗诵起诗句:“离开这座伤心的池城,她将是高高飞起的鸟……”
我觉得米诺凡应该把他再吊起来抽。可惜那个暴戾的米老爷不知道何时已经悄悄地改了个性,他只是笑笑地看着他,然后拍他的头一下说:“儿子,有兴趣的话,来看爹烧糖醋鱼。”
“李姨呢?”米砾问。
“等流行病过去了再让她来。”米诺凡说,“怎么,不相信我?”
“不不不不不。”米砾那个马屁精把头摇得飞快,“只是不习惯。”
“什么都会慢慢习惯的。”米诺凡说完这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向了料理台。
米老爷虽然个性改了,但余威犹在。所以虽然我一点也不饿,但我还是坐在那里乖乖地吃完了一顿极度无味的饭菜。
我敢说,他连盐和味精都分不清楚。
但当然,聪明的我什么都没有说。
半夜十二点,米砾准时来敲我的门。这种事最近常发生,我见怪不怪懒得应声。反正门也没锁,他敲了两下就自动走进来,拧亮了台灯,肥大的身躯往我写字台前的凳子上一摊说:“真被他雷到了。”
“我也是。”我说。
“那你考不考?”他问我。
“不知道。”我说。
“你说……他这样抽风,是不是真的恋爱了?”
“不知道。”我说。
“你想你后娘是什么样?”
微雪连载(2)(3)
这回我连“不知道”三个字都不想说,只是白他一眼表示回答。
“你看过《简爱》吗?”他一面问我,一面从ρi股口袋里掏出那本被他搞得皱巴巴的书。我知道那是他最近在看的英文版《简爱》,还有《红与黑》、《基督山伯爵》等一大堆文艺腔浓厚的所谓名著,一看就知道是蒙小妍推荐给他的。米砾的骨气在女人面前从来都是不作数的,这次尤甚。我敢发誓他已经忘记他初中每次英语不及格时发表的至理名言:
“有生之年,艾薇儿会为了我学习普通话。”
我暗自偷笑,表面还是“嗯”了一声。这种书,小儿科!初中那阵子想当文艺女青年的时候我就读过了,现在的我生活里压根没有阅读这一项,要是有空,我宁愿上网看娱乐新闻,故事里的事,哪有网页加图片活色生鲜。我算是80后没救的一代中的典型加先锋。
“我问你读没读过!”他好像有点急,声音也放大了。
“读过了!”我不耐烦地答他。
“我忽然有种想法,”米砾站起身来,把书放到写字台上,把双手放到我肩上,俯下身来,眼睛望着我,用一种神秘的语气低声说道,“我觉得你娘可能没死,她也许是疯了,或者被米诺凡雪藏了。”说到这,他站起来,两眼放光,道出了他YY的精华:“他对她的爱已经到了一种发狂的地步,不想让别人占有一分一毫,连她对你我的爱他也会嫉妒得不可自拔,所以,他只能把她关在一个暗房里,只有这样,她才能属于他一个人!”
“别把你亲爹亲妈想成你和蒙小妍。”我被他说得寒毛直竖,必须刺激刺激他,于是我把脸凑过去,鼻子就要贴到他鼻子,说:“深更半夜胡说八道,小心我娘听见!”
这一招果然奏效,他吓得手从我肩膀上缩了回去。
“我要睡了。”我说。
“聊聊嘛。”他还是不肯走,反而在我床边坐了下来。我这才发现他穿了一件古里古怪的T恤,白色的,胸前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猴子。见我端详他,他来了劲,指着自己问:“怎么样,帅不帅?”边问还加站了起来,摆了一个自认为相当拉风的POSE。
“蒙小妍指点的?”我懒洋洋地问他。
“切。”他说,“限量款,淘宝网上秒杀的,放出来就没了,我三分钟内刷新数百次才抢到手,怎么样的说,女生会不会喜欢?”
“抱歉,我不知道蒙胖胖的口味。”
“她瘦啦。”米砾看着我摇头说,“米砂,像你这样自暴自弃的女生,已经没资格再批评她了,不信有照片为证。”他一面说一面掏出手机,献宝一样端到我面前。
我定睛一看,那个手机屏上清清瘦瘦的女生真的是蒙胖胖么,她头发剪短了,下巴也出来了,要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了。
“怎么加拿大流行整容吗?”我不屑地说,“要不就是PS美女,不可信。”
“你这是嫉妒。”米砾把手机收起来,手指做个“八”字摆到下巴下面,“哈哈,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老说我长得像陈冠希,你觉得呢,像不像?”
噢,看看眼前这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家伙,得瑟得都快摇起来了。真想不到加拿大这么开放,蒙胖胖没去多久就有如此豪情,拿自己的男朋友跟陈冠希比。我正想着该如何回答的时候米砾又拿那该死的手指头指着我:“哈哈,米砂,你一定在想那些不健康的东西了,是不是?告诉我,有没有在网上偷看过啊,哈哈哈。”
“滚啦!”我一面喊,一面做了世上最老土的事,把枕头扔到他身上去。他弯腰把它拾起来,下意识地拍拍,把它放到我怀里:“妹妹,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蒙小妍跟我说,加拿大帅哥一堆一堆的,你别愁着嫁不出去,整天惦着那瘸子。”
“胡说什么呀。”我低声抗拒着,不愿意被他看出我的心事。
“我能听出你语气中的哀怨。”他胸有成竹地说,“不过对你来说,一切都要有个过程。你需要时间。”他不知道从哪部电视剧里学到的这套百变安慰理论,还给我安上了“哀怨”之名,我一刹那就变成窦娥了,一种有苦也说不出的感觉,差点没冲死我自己。
微雪连载(2)(4)
他走到门口,又回转身,替我把窗户关上,回过头来对我说:“米二,求你一件事好不?”
“说。”
“明天的晚饭你做吧。我今天都快吃吐了。”米砾说完,朝我眨眨眼,关上门走掉了。
我关掉台灯,人缩进被窝。手伸到枕头下面,拿出我的手机,我的手机放在这里,已经有好多天都没有打开过了,我打开它,还好有余电。我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正犹豫着接通后到底说些什么的时候那边想起的是一个欢快的女声:“喂,谁找路理?”
此时此刻,墙上的指针指向十二点十三分。
看来,我又自取其辱一次。
醒醒啊醒醒,你要是知道,会不会觉得特别解气?还是,你还愿意心疼我,在心里悄悄地怨我傻呢?
连电话都交给别人接管,明知道是我的电话也要让别人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有什么必要呢,如果是朋友,难道连联系都不可以有么?其实就算联系一下,又会怎么样呢?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么?
好吧,好吧,算你狠。
我也要有我的幸福,哼哼哼。
(5)
让米诺凡吃惊的是,我和米砾最终都选择了参加高考。
让我吃惊的是,米砾最终选择了参加高考。
也许是没有压力的缘故,我们反而都超常发挥,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让米诺凡多少有些春风得意,他得意的最大标记就是不停地替我们买新衣服新鞋还有新包。米砾很受用这一招,动不动就把他的个性奢华照发彩信到异国他乡去炫耀一把,不过这些对于宅女砂来说,就没什么作用了,我连大门都不出,拿这些玩艺有何作用呢?
夏天的时候米砾好像又长高了个子,有一次他刚理了发,穿了一件白衬衫,从后面看过去我差一点把他认成了米诺凡。而米诺凡却穿得一日比一日年轻,西装脱了,主打TEE路线,去打高尔夫的时候还戴顶帽子,我就天天被这父子俩的新造型雷得个不轻。
这应该是平生最百无聊赖的暑假,除了去参加一个课程不多的出国前的培训班,大部分时间我都呆在家里上网,看碟,或是弹琴。那天我难得出门,是出去买新的琴谱和我必须用的一些洗浴用品,回到家里,就发现家里来了不速之客,是个女人,看上去二十多岁,穿一条CHOLE的经典黑白裙,一个FENDI的拎包放在身边,微卷的长发,精致的脸庞。我进门的时候,她正一只手捏着米砾的脸。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过放在米砾脸上的手了,在蒋蓝之后,米砾小朋友似乎很少得到这种宠幸了。
凭我天生敏锐的直觉,已经闻到空气中有了一种暧昧的酸味。哦,卖糕的,难道这家伙不知不觉中玩起了姐弟恋?
“噢,米砂你回来得正好!”米砾见我,赶紧抓下那个美女白皙的手,满脸通红声音急促地说,“我有急事正要出门,麻烦你接待一下这个姐姐。”
“谁?”我用尖利的眼神问。
“哦,这,这是米老爷的朋友。”米砾说完,风一样经过我身边,急匆匆地套上他的运动鞋,人在半秒钟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情况?米老爷的朋友干吗去捏米砾的脸!
我脑子还在反应之中的时候只见沙发上的美女站了起来,朝我微微一欠身说:“米砂,你好。”
她知道我的名字!那感觉,好像我们早就相识。
“你好。”我赶紧礼貌地回应。
她说:“我有点事找你父亲,他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所以我没打招呼就自己找上门来,真是打扰了。”
“我爸,”我说,“难道他不在家吗?”我伸头往楼上看看,米诺凡最近上班也不忙,这个时间应该到家了才对啊。
女人摇摇头,表情失望。
“这样啊,”我说,“那我给你打个电话看,你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跟他说?”
“你就说,左左找他。左边的左,谢谢你!”她看上去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微雪连载(2)(5)
原来她叫左左,名字不错噢。
我打米诺凡电话,很奇怪,转了小秘书,我就留了言,告诉他家里有个叫左左的客人等,让他开机后打电话回家。做完这一切,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招呼她了,接待一事我一向不擅长,这么多年来,米诺凡的朋友基本上都没到过我们家,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见我有些发呆,她指着墙角的钢琴问我说:“这琴喜欢吗?”
“还行。”我低调地说。
“是我陪你爸去挑的。”她说,“当时最贵的一款,你爸为你可真舍得。”
是吗?她这么说,是要提示我她跟米诺凡的关系非同一般吗?
就在我思考这个艰难且意味深长的问题的时候,她已经坐到了钢琴边,当她的手指在琴键上滑过,音乐流淌到整个屋子里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和她一比,我觉得,我真是太丢人了,这辈子再也不用碰钢琴了。
她,真的,弹得,一级棒。
一曲终了,我走到她身边,轻声问:“这是什么曲子?”
她答非所问:“你爸爸最爱的。”
“你是?”原谅我实在忍不住我的八卦之心了。
“我是左左。”她说。
正在我抓狂的时候,手机里传来了一条信息,我一看,是米砾的,信息内容是:“你老豆命令你把那个姓左的哄走,今晚不做饭了,我们在圣地亚西餐厅等你,欢迎光临,切记,老豆行踪机密机密再机密。”
啊!
“哦,是这样的。”我把手机塞进口袋,恍然大悟地对左左说,“我想起来了,我爸好像说今天要出差,没准现在在飞机上呢,所以电话打不通。”
“不可能。”左左说,“我问过他秘书了,最近他都不出差。”
呀,原来是有备而来。
“临时决定的吧。”我并不擅长撒谎,强装镇定,“短差,短差。”
“短差坐飞机去哪里?”她脑子转得可够快的。看来智商不低。
“我是说短时间的差,不是短途的差。”斗嘴是我长项,我可不想输给这样一个莫名其妙从天而降而且对米诺凡明显有不良企图的女人,尽管她的琴弹得真的好得没话说。
“呵呵。”她笑,“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我再次认真地打量她,她最多不过二十五岁,身材一般,喜欢名牌,擅长自作聪明,看到成功男士就加紧巴结也说不定,都市里有很多这样的女子,她一看就和米诺凡不是一盘菜。会弹琴又有什么用,再说了,么么的琴弹得也是一级棒,最后的最后呢……
再者,凭米诺凡对她的态度,她一定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类型,否则,撵个客人罢了,堂堂米总也不必靠躲吧?
看这阵仗,我已经得出强有力的结论:洗洗睡吧也许是她的唯一结局。
“他很久不见我。我只想跟他说几句话。”她哀怨地对我说。
我对米诺凡的风流事不感兴趣,而且,我也不能想象自己有一个如此年轻的后妈,因此,我什么话也没说,用比她更哀怨的眼神看回她。
当一个人让你无语的时候,你就用无语来回应,效果有时远胜过张嘴胡说。
谢天谢地,我赢了。
她终于离开了钢琴,走到沙发边把她的包拎起来,再走到门边换上她的高跟鞋。在她离开我家的时候,她转过身无比优雅地丢下一句话:“麻烦转告米先生,我会找到他为止。”
我一时没弄明白,这是威胁吗?
老天,米诺凡到底欠她情,还是欠她钱呢?
估摸着她走远了,我才换了身衣裳出门,没想到那天晚上打车出奇的难,米砾一个短信一个短信地催,搞得我心烦意乱。当我赶到圣地亚的时候,米砾已经吃完了他的牛排,正在优哉游哉地喝他的咖啡。噢,看来他要做假洋鬼子的心已经早如滔滔江水一泻千里永难收回了。而米诺凡表情平静地在喝红茶,并不理会有人为了找他正要死要活。
微雪连载(2)(6)
我忽然,为那个叫左左的感到有些不平。
“你自己点。”米诺凡说,“这里的甜点特别好。”
他忘了我最怕吃甜点,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不爱吃甜点。我一面翻着菜单一面低声问他:“爸,你关机了?”
“哦。”他说,“手机没电了。”
“有个叫左左的找你。”
“哦。”他说。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干什么的,琴弹那么好?”
“学这个的吧。”他说,“好像是音乐学院毕业的。”
他用“好像”这个词,我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想告诉我连对方的底细都很模糊,关系这一层更是谈不上么!噢,其实他这把年纪了,还有人追而且是小姑娘追是件值得骄傲的事么,完全犯不着这样遮遮掩掩的。
当然,至于那个叫左左的妞为什么会把手那样放在米砾的脸上,我还是很想借题发挥一下,以报米砾把烂摊子丢给我之仇。
这样想着,我趁米砾不注意,用手狠狠地摸了一把他的脸,说:“哇塞,哥哥,你的脸好滑哦。”
他立刻没好气地丢开我的手,涨红着脸回应:“去你的!她在指导我保养好不好!”
“什么?”我装作听不明白。
“噢,懒得理你!”
米诺凡喝着他的红茶,全当我们在打哑谜。
我对气急败坏的米砾眨眨眼,微笑着点好了我的餐,可是,当我把菜单还到侍应手里的时候,轮到我气急败坏了,因为,我惊讶地看到了站在餐桌边的左左。
“米先生,”她挽着她的FENDI包包轻声地问道,“介意我坐下么?”
这个阴险的女人,她,居然,跟踪了我!
(6)
早就知道,我老爹米诺凡是一个非同凡响的人物。可是,他对女人的狠,却是我想也没有想到过的。面对着自说自话坐下来的左左小姐,我完完全全没想到的是,米诺凡竟然把他的卡丢给我,只留下冷冷的一句话:“米砂,买单。”就带着他的儿子扬长而去。
这演的是哪一出戏?
我以为左左会去追,去纠缠,谁知道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坐在米诺凡坐过的位子上,僵着背,好像还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我看到她的眼泪很汹涌地无声地掉了下来。看着她这样,我的心忽然像被谁用指甲剪剪去了一小块,不算很疼,却再也没法齐全。哭了一会儿,她开始发抖,她用双臂抱住她自己,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一些,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她的泪更多更多地流了下来,像老式言情片里悲情的女主角。
我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追到外面。我想劝米诺凡留下来,有什么事跟她说清楚再走。可是,哪里还有米诺凡的宝马730的影子。我没办法了,只能再回到餐厅坐下,递给那个泪人儿一张纸巾,苍白地安慰她说:“他走了,你别哭了。”
她接过了我的纸巾。
“我知道我输了。”她抽泣着说,“我跟踪你不过是拼死一搏,可是你看,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我心里想:“知道就好。”嘴上却说:“他这人就这样,你别介意。”
她还在哭,睫毛膏全部糊到眼睛上了,很难看。这叫我的同情指数又蹭蹭蹭向上蹿了好几个等级,一个为了男人连仪态都不再在乎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是有点儿可悲加可怜的。就在我思忖着用什么话语来安慰她最为得体的时候,我的牛排终于上来了,我难为情地捏着米诺凡的卡晃晃说:“要不你也吃点?反正他请客。”
出乎我意料,她很快地擦干了眼泪,用黑油油的熊猫眼望着我,点了点头。
侍应把餐单递给她,她显然是这里的熟客,并且不是一般地能吃。餐单到手,几乎看也没看就把招牌菜都点了个遍。侍应连忙笑容可掬地收了餐单。
看来,吃定不了人,吃他一顿饭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这真是一个尴尬的时刻,我敢说我长这么大从没经历过这样一个饭局,不过比起我来,左左小姐倒是表现得很自然。但她举着刀叉的样子相比她的仪态就不是那么优雅了,四分熟血肉模糊的T骨牛排在她的餐盘里被很快地大卸八块。我估计她在心里多半把牛排YY成了米诺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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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雪连载(2)(7)
我低头闷声说:“我们就要移民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她满不在乎地擦了擦嘴,说,“那又如何呢?不是还有几个月吗?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明天他继续不理你。”我打击她。
“不好意思,让你嘲笑。”她居然笑。
“你为什么要去捏米砾的脸。”我问她。
她愣了一下,然后回答我:“就是他当时一笑,我觉得和你爹特别像,所以……”
“你爱米诺凡啥?”我把自己搞得像新华社记者。
“你爱一个人的话非要问自己为了啥么?”她反问我。
我承认眼前的角色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肤浅,我对她越来越好奇,所以就算她不肯回答我也控制不了继续问下去的欲望。
“你多大了?”我问。
“怎么相亲还要过女儿这关么?”看来她真是吃饱了,比刚才伶牙俐齿多了。
为了打败她,我只能使出下等招数:“想我帮你就回答我,不然免谈。”
“你会帮我么?”她机敏地反问。
我想了半天,叹息一声,老实答:“其实我就是想知道你的年龄,关于我家米老爷的事,任何人都帮不了,他的性格,很古怪。”
她回我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堵憋气:“那是你不了解他。”
好吧,好吧,你了解,算我多嘴。我正准备让侍应来买单走人的时候她用餐刀刀柄在桌上敲了敲:“不过我是真的想请你帮个忙呢,米砂。”
“什么?”
她放下刀,从她的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LV钱包,又从钱包里掏出一把闪闪发亮的钥匙。
我吓得右眼忽然开始狂跳!钥匙!难不成米诺凡已经和她同居?!难怪米诺凡处心积虑,用差不多半年时间转变心性,米砾那个乌鸦嘴,难道真的言中了?
可是,她又仿佛读出了我的心思,见我不接,她直接把它放在我的餐盘旁,说:“你就对他说,我会在丹凤居C幢1805室等他。如果今晚十二点前他不来见我,他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你要干吗?”我说。
“我还没想好。”看来她是受刺激大了,总不能好好地回答我一个问题。但只是一秒钟,她吱吱地嚼完一块牛肉,满不在乎地擦了擦嘴角不知是血水还是调料的一片红色汁液,答:“那就让你爹来替我收尸好了。”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想过自杀?
或许,是我的伤痛还不够重,失去的还不够多。最最绝望的时候,我也从没那样想过,真的。我怎么可能为谁去死,要死,也是一起死!
幸亏关键时刻我的头脑没有跟着发热。我立刻拿起那把钥匙,扔回她的地盘,坚决地说:“对不起,这个忙我是绝对不会帮的。”
“为什么?”她白痴地问。
“因为,我是米诺凡的女儿。”
她也没有强求,只是愣愣地看了我几秒,就知趣地收起了钥匙,背上包包,说:“好吧。我去下洗手间。”
在她去洗手间的时间里,我喊了侍应买单。这个已经为爱半疯的女人,我还是快快躲避为妙。
侍应拿着米总的信用卡去总台结账,好一会儿才回来。除了带回信用卡,还带着一把钥匙和一张小纸条。那个傻头傻脑的高个子男生低头摊开手心在我眼前,说:“刚才那位小姐让我转交你的,她还要我转告你,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低头一看,纸条上写的竟是她家的地址:丹凤居C幢1805室。
“她人呢?”我问。
“走了。”侍应指着门外。
我抓起钥匙冲出圣地亚的大门,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我真想骂娘。
在出租车上,我一路都在做思想斗争。如果我真的把这把钥匙交给米诺凡,他会去吗?不,他一定不会,不仅不会,说不定还要怪我多管闲事。不过,这半年来,他不是转性了吗?我若实话实说,他能体谅也说不定。
再说,这根本不是我的错,谁叫他到处沾花惹草又拒绝打理后事,人家来这套,也都是拜他所赐。
微雪连载(2)(8)
但是,等我到了家,小心翼翼地对米诺凡坦白一切时,我所有对他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统统毁灭了。
他就那样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把钥匙,在我的鼻尖上戳了好几下,一边戳,一边说:“你的脑子是肉包子做的吗?你居然收了这枚钥匙?”
我被他戳得生疼生疼的,虽然只有米砾看着,但对我来说,这仍然是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我明明已经解释过了,她对我耍了一个诡计,为什么他还是要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教训我?
他摆出了他那张摆了十几年都不厌倦的臭脸来臭我——而且,让我觉得最不能接受的是,原来他根本没有忘记这种臭表情,只不过为了赢得我们的认可,在这半年里把它藏了起来而已!
“不管教不成话,”他继续说,“别以为你高考完了就是大人了,看看你做的事情,幼稚到极点。”
说我幼稚?总比招惹上一个女人又要靠躲避来解决问题的人好多了。
我毫不客气地又变成了“对着干”型,立刻回敬说:“我的脑子才不是肉包子做的。谁喜欢你谁脑子是肉包子做的。”
米砾最近和他老子真是相亲相爱,大声指责我:“米砂你鬼迷心窍了,不要胡说!”
米诺凡把钥匙一把摔在茶几上,干脆直接指着我的鼻尖,“你的智商呢?你不是一向自诩为才女吗?你不是谁也看不起吗?没想到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处理不好,简直乱来!”
我气得七窍生烟。我什么时候自诩为才女了?!简直信口开河!真不知道米砾这个马屁精平时都跟他胡咧咧什么了。我向坐在沙发上抱着一杯可乐喝得黑白颠倒是非混淆的他横过去一眼,他用杯子挡住眼睛,只敢隔着杯子看我。
亏我替他挡过皮带。这个忘恩负义的鬼东西,真该让米诺凡把他的皮抽薄点才好。
“我真是太信任你了。”他在米砾身边坐下,背对着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错的是他,谁让他沾花惹草自己又不肯负责?他,米砾,还有某某人——男人都是一样,除了对你好的时候说大话,剩下的,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咬咬牙,还是决定必须说到他的痛处去:“喜欢你的女人脑子都是肉包子做的,所有女人都该不喜欢你,说不定么么也是这样被你忽悠走的。你就是个女人大忽悠!”
米诺凡和米砾一起回过头来,他们俩的表情一模一样,像是被电打过了,脸上一阵乱动后忽然僵死在那里。
我才管不着,我飞快地跑到楼上去,把自己锁在门里。用一个枕头盖住脸,准备着一阵风雨欲来。
可是许久,都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我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难道,他就这样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打开门,走到楼下去。米诺凡已经不在了,只有米砾,仍然以那个不变的姿势窝在沙发里看《越狱》。他看到我,立刻以一种抽风般的阵仗笑了起来,一边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地表演:“女人大忽悠~”
最欠抽的永远是他!
我懒得理,问他:“米诺凡呢?”
他说:“不知道。”
我发现,那把钥匙仍然躺在茶几上,看来,他真的不打算去见那个女人。
我看了看身边的钢琴,不由得想起她坐在前面弹的那首曲子。
她弹得真好。这样的女孩,值得拥有幸福。其实,哪个女孩不值得呢?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不幸,我完全能想象得到米诺凡泰然处之的样子。我一定是中邪了,居然对么么的“情敌”心生同情。我心里那块不齐全的地方又开始作祟,指引着我必须做点什么。
“米砾。”我拿起那把钥匙问,“现在几点?”
“自己不会看钟么。”他头也不抬。
我抬头看墙上钟的指针:十一点三十五分。也就是说,从现在飞奔出去打车和找到那个该死的左左的家,我前前后后只有二十五分钟。如果因为什么原因耽误一时半刻,她选择跳楼,我就没机会;她选择吃安眠药,可能还有救……
微雪连载(2)(9)
“米砾。”我一面思考一面神情恍惚地打听,“从这里打车到丹凤小区要多久?”
“你要干什么!”他终于肯拿正眼看我,“你别告诉我你要去救法场!”
“我得去看看。”我说。
“米砂你疯了!”米砾站起来说,“我劝你别发神经。”
我沉着地说:“是兄妹的,就跟我来。”丢下这句话,我不再管他,转身打开门,一头冲进了茫茫的夜色里。
(未完待续)
当米砂赶到左左家,会看到些什么?米砂母亲失踪之谜何时揭晓?米砾和蒙小妍能有美满的结局么?米砂出国前,和路理之间又发了什么样的故事呢?欢迎下期同一时间继续关注饶雪漫2008惊喜新作《微雪》(沙漏番外),更多精彩等着你噢!
我是那么的,想念你(1)
我是那么的,想念你
文/凝了
【大学没有恋情没有初吻那将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十九岁,尚是那种沉浸在浪漫言情小说里做梦的女孩。偏瘦,爱笑,带着点小小的忧郁,那忧郁让我的脸看起来有点儿苍白。
暗恋大概是那个年纪里唯一能做的事。我暗恋的男孩是我的高中同学,后来他考上了一所北方的大学,而我,天生的柔肠寸寸,无法承接任何的凛冽,南方便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尽管这样天各一方,我还是在痴痴地暗恋北方那个叫做路言的王子。所以当杜轻轻挽着晨生的手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时候,我只是淡淡地笑着。
杜轻轻说,小灵子,这是晨生。晨生,这是小灵子。
他很有礼貌地向我微笑。尹小灵,你好。
晨生白色的衬衣和短短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那样耀眼,于是我侧过了脸。我承认当时我有一秒钟失了神,因为他让我想到了我的北方王子。
杜轻轻是睡在我下铺的姐们儿,自从和晨生确定关系不能和我形影不离以后,便开始不知疲倦、义不容辞地给我介绍晨生周遭的男生。从同一寝室到隔壁宿舍再到隔壁班的同学,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偏着头,说,轻轻,我不再做你们的电灯泡就是了。
我是怕你太孤单,她说。
我扬起手中的小说,我有这个和我作伴,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心里有爱。
切!杜轻轻嗤了一声,像个老妈子一样用指头戳我的太阳|茓,她说,大学没有恋情没有初吻那将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
我只是笑,没有说话。
不可否认十九岁的年纪里是多么需要男生的关爱和陪衬,但是我是尹小灵,不是杜轻轻。
【除了等待,除了遥望,除了微微的疼痛】
晨生是大三的男生,下午总是没课,大部分的时间耗在足球场上。
我和杜轻轻在第二阶梯教室上课,与足球场仅一墙之隔。我每天坐在倒数第一或者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把头倚在窗棂上,厚重的窗帘能够遮挡住下午三点的强烈阳光,也能遮挡住遥远的讲台上老师探照灯似的目光。这样我就能够安心做我的事情。看小说,或者仅仅只是那样坐着,想着心事。
杜轻轻看上去仿佛要比我忙很多。她坐在我旁边,侧耳倾听高墙外运动场上那些男生粗犷的呼来喝去的声音,然后逐一过滤清除,从中找出属于晨生的,然后一脸幸福地微笑着写她给他的情书。
有时候我也会在上课时间写信,写给我的王子。美丽的信纸,干净的笔迹。要贴两枚邮票,因为总会超重。可是路言的回信总是来得那么迟,内容总是那么少,有时候苦苦等待三个星期,得到的却只是格式化的问候和薄薄的一张纸。
我每天都可以近距离地看到晨生一次,那就是放学的时候,许多同学喧嚣着走出教室,晨生站在教室外安静地微笑着、等待着杜轻轻。等杜轻轻出来以后,他接过她重重的书包,她接过他略脏的足球,两个人对我说小灵子再见,然后走掉。
他们走过去,背影渐行渐远,没入人群消失在我的视线。夕阳的余辉渗过来,渗到我落寞的脸上。那个时候,我很羡慕杜轻轻,因为她有人爱,有人陪。而我,我的心是空寂的,除了等待,除了遥望,除了微微的疼。
【孤男寡女在那海阔天空繁星满天的山顶上不做点什么还像是情侣吗】
晚上,杜轻轻钻进我的被窝。她说小灵子,这个周末晨生还有他的一帮朋友要去西山露营。
露营?这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情啊。你们去吧。我闭着眼睛轻声说。
她欢喜地咭咭地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去的,晨生非要让我带上你,说完又用力摇我,小灵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吧!
我笑了,说,我没告诉过你路言约我这个周末在网上见么?
星期天一大早,杜轻轻是哭着回来的。我抬起与电脑奋战一夜的熊猫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我很想把我的美丽心情和她一起分享,可是看着她梨花带泪的样子,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
我是那么的,想念你(2)
她说晨生是个伪君子。她的话让我很无耻地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我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让人猜很容易往坏的方面想。
美丽的杜轻轻哭得更加伤心欲绝。只见她抽抽噎噎的,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是所有意思串联起来大致就是她要吻他,他拒绝了。
我的笑意瞬间爬上脸颊。
孤男寡女在那海阔天空繁星满天的山顶上不做点什么还像是情侣吗?她大声说。
我不知道。我止不住笑,说,晨生那样看上去那么阳光的男孩也会那么保守吗?他不碰你也许是因为他尊重你,珍视你。
杜轻轻可不这么想。她说哪会是那样,明明就是不爱我所以就不吻我!
【如果他爱你,他就会吻你】
失恋的杜轻轻常常问我,小灵子,毕业后,你会不会想起我?
我说轻轻,我当然会记得你,我一辈子都记得你。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
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杜轻轻会被我的几句甜言蜜语感动得涕泪并流。她说小灵子,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我一把把她揽在肩头,说,当然,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上课的时候我和杜轻轻还是坐在阶梯教室的后面靠窗的位置上。窗外的高墙后面还是有那些粗犷的男声传来,只是,杜轻轻的脸上很少再有幸福的光芒流淌过。她写日记,密密匝匝的,一页一页。写完之后,用带密码的袖珍小锁,紧紧锁起。
放学的时候,依然能够看见晨生,他站在一排碧绿的木槿花树后面,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身边的杜轻轻。
那年的暑假,我去了北方。七月的北方是那么的热,路言走在我的身边,紧紧牵着我的手,潮湿的汗渍将我们的手粘在一起,彼此看向对方的视线有点难为情。但是,我很快乐。
他问尹小灵,你爱我吗?
我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他又问,为什么喜欢我?我一直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那么纯真无邪,我那么放荡不羁。
因为你符合所有乖巧少女初恋情怀的一切特质,坏坏的,但是成绩很好,酷酷的,却又带点忧郁。我低着眉眼含着笑,表白的心情是多么羞怯。
路言微笑,他的眼神里有种特别的东西流转,很明亮,可是我看不懂。
两个月,一年中最最热烈的七月和八月我都在路言的城市里度过的。可是,两个月,六十个日日夜夜,我们的脚步丈量过那个城市的皮肤。他牵我的手,仅仅只是牵我的手。
离别的时刻,好几次我都有想上前吻一吻他的冲动,可是,我的脑细胞无数次告诉我,如果他爱你,他就会吻你。所以,他不爱你。
【于是我抬头看天,低头时泪水就咽了下去】
开学后,路言和我又回到最初的时候。没有太多语言,没有太多联系,我依然写很长的信给他,他依然很少回,或者干脆不回。
某一个下午快要上课的时候,晨生走了进来。我甚为惊讶,从窗棂上抬起头,看向同样和我一样惊讶地张着嘴巴的杜轻轻。
他站在讲台上对下面的同学说,不好意思,打扰一分钟,请原谅。倒数第二排左起第一位同学,麻烦你站起来一下好吗?
众目睽睽之下,我懵懂疑惑地起身,然后我听见他说,尹小灵同学,我喜欢你。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晨生面不改色地出去了,我愣愣地立在原地,杜轻轻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中有泪。
放学后,独自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拉开窗帘,张出手指,放在渐渐西斜的阳光下,看着指间一条条细微淡淡蓝紫色的血管,胸腔紊乱。
尹小灵。晨生站在门口,白色的衬衣在微风中轻轻飘逸着。
我直起身不去看他,开始收拾桌上的书本。
他上前,坐到我面前的课桌上,眉目认真。尹小灵,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那个忧伤的侧面开始。我曾经试图放弃过你,好好和轻轻恋爱,可是我做不到,每一天,我觉得见到你比见到她重要,我想念你,比想念她的时间要多。我知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是,我的爱情,我只想让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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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么的,想念你(3)
我的心莫名地跳得狂乱。虽然不是心上的人,但是这始终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炽热的告白。可是我不能让他知道,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与晨生擦肩而过。擦肩而过后,他呆立在夕阳下。我有些想哭,于是我抬头看天,低头时泪水就咽了下去。
【他说尹小灵,我只是喜欢你】
杜轻轻四脚朝天地躺在我的床上,问,小灵子,你对他有感觉吗?
我低低地说,没有。
她满意地直起身体,轻轻一跃,从两米高的床上跳到我面前,拍着我苍白的脸颊,笑了。真不愧是好朋友。说着,她在我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大三了,从来波澜不惊的生活突然有了起伏。因为晨生。大四的学长们都很忙碌,忙着写论文找工作,唯独晨生。他还是那样潇洒自如,中午起床,下午踢球,晚上大部分的时间在喝酒,喝醉以后就会站在52栋女生宿舍楼下唱着一些撕裂的情歌。从此, 52栋女生宿舍上了校园论坛“最浪漫表白场所”的排行榜。
此时的杜轻轻和我已经渐渐疏离,她说她在学校外面做了兼职,邀请我和她一起在校外租房子,我拒绝了,于是她就邀请了别的同学。
那个下午从自习室出来,被晨生堵在门口。和他并肩走在开满三色蓳的路旁,一路静默。不知不觉到了宿舍楼下,晨生慢慢停住步伐,站在阳光下,伤感无奈地注视着我,他说尹小灵,可不可以好好看看我?
我退缩,喏喏开口,晨生,我们,不能做朋友。
他紧紧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一点儿机会都不肯给我?
我急忙说这和轻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是,只是我们真的不能做朋友。
晨生满目忧伤,他说尹小灵,这不是爱情小说中的桥段。我喜欢你,只是遇见你的时候比杜轻轻晚了几天,虽然你们是好朋友,但是你不能拿这个当借口,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
他说尹小灵,我只是喜欢你。
我久久注视着他,不知不觉,泪水溢出眼眶,滑过脸庞,碰碎在胸前的衣襟上。
【如果没有心,就不会疼】
我哭,不是因为晨生,只是他让我想起了我的北方王子。路言,可曾有一刻,他会将我放心上?
晨生对我的好,我不是看不到。他总会等在我宿舍的楼下,给我买早餐,陪我一起吃午餐,下午放学的时候等待在教室的门口,傍晚的时候陪我一起散步,晚上在中心花园的紫藤花架下为我唱动听的歌……
晨生是如此浪漫的男生,像冬日里的暖流一样一点一点慢慢渗入我的心房。可是,睡梦里,杜轻轻的话语总会决绝地在我耳边回荡,她说小灵子,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我总是泪流满面地抓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重复,轻轻,我记得,我都记得的,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告诉晨生,我们只能是朋友。
晨生便不再说爱。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说过爱,自始至终,他说的,只有喜欢。后来便连喜欢都不再说,只是对我好,默默无闻,且一如既往。
我发现我是如此贪婪的女生。我不喜欢他,但是我喜欢他喜欢我。我喜欢那种被人喜欢,被人重视,被人呵护的感觉。
我说晨生,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路言。
我说晨生,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为什么不生气不离开我?为什么还要听我说?难道你不会伤心吗?难道你没有心吗?
难道你没有心吗?晨生靠在我对面的花墙上,抽着烟,低低地反问。
如果能够,我情愿没有。我说着,眼泪又要落下来了。如果没有心,就不会疼,就不会看到有些人疼,自己也会跟着疼。
晨生说,尹小灵,你总是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就让人疼。
【我不寂寞,因为身旁有人走着】
圣诞节,没有落雪的繁华街头是多么寂寞。我不寂寞,因为身旁有人走着。
节前收到路言从北方给我寄过来的两张带着幻想中的雪花味道的贺卡,路言说,尹小灵,即使没有我,你也要快乐。
我是那么的,想念你(4)
我不寂寞,但是我也不快乐。
晨生小心翼翼地给我戴上帽子围巾和手套,用他冻得通红的双手捏我的脸,满意地说,小灵像个精致美丽的瓷娃娃。
我忧伤地说,瓷娃娃一摔就碎。
他倔强地说,不摔不就不会碎啦?
伫立江边,风很冷,我们牵着的手给对方传递温度。夜空中突然出现流光溢彩,大朵大朵肆无忌惮盛开的烟花,开得那么荼蘼,它们接二连三地狠狠砸下来。
小灵,以后每年的圣诞节我们都来这里看烟花,好吗?晨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波里尽是柔情。
我但笑不语。许多事情,不能言说,怕一说就破。
烟花燃尽,我们乘坐地铁三号线回学校。人和人之间拥挤得没有空隙,我就那样紧紧地贴着晨生。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他就离我那么的近,近得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声,我的脸开始发热,于是把头轻轻地埋进他的颈窝里。
怎么了?他关切地询问。
头晕。我低声说。
到中转站的时候,他把我安置在坐位上,焦急地跑向7-11给我买我爱喝的果粒橙。当他气喘吁吁地把那瓶带着余温的果粒橙拧开盖子放在我的手心的时候,看着他口中呼出的白气,我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弄痛了。
52栋女生宿舍楼下,我们停住脚步。
节日结束了。晨生,我们,不要再见面了。说完,不敢看他一眼,转身,遁逃。
【我让他在我的世界里彻底沉寂,然后,消失了】
我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人。说了不见面,可是当我感到寂寞的时候我就会给晨生打电话。我说我在这里,在那里,可是无论我在哪里,放下电话片刻之后,晨生必定一路奔跑着来到我面前。
可是当他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的言语里,一千次一万次,说的都是路言。晨生不气、不恼,默默地陪在我身旁。我很内疚,是我把他生生从一个阳光浪漫的男孩变成如此忧郁内敛的男孩的。可是我心底有一根拧紧的弦,自始至终,不曾松懈。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七月。
七月,台风频繁,雨水泛滥。木槿朝荣,离别将至。
在那个有月亮的夜晚,在校园安静的夜色中,在充满淡淡花香的紫藤花树下,我着了魔一样缓缓走近他,缓缓偎进他的胸膛,缓缓地说,原谅我,晨生,无论如何都请你原谅我。
晨生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上传来,沉沉地,无限伤痛地,小灵,我爱你,那么多,那么多……
我安静地依偎在他怀中,像个没有心的瓷娃娃。
晨生紧紧地抱住了我,那么紧,那么紧。他低下头埋进我的肩窝里,沉沉地呼吸,呼吸。他的气息缓缓移上我的脸,停在我的额头。
霎那间,我只觉得我对路言多年的暗恋根本不算什么。能算什么呢?我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是牵手。他不爱我,所以不曾亲吻过我。
回过神来,晨生的吻已经悄悄停留在唇边。我别过头去,可是,他更快一步地劫住了我的唇。
吻。我的初吻。我原本打算一切只留给路言的东西包括我的初吻——在瞬间消失了。
用力推开晨生,我的眼泪掉了下来,一字一顿地:晨、生、我、不、能、原、谅、你!
晨生消失了。我让他在我的世界里彻底沉寂。然后,消失了。
【那些莫名的想念,植物般茂盛】
时光荏苒。转眼我也成为一个朝花夕拾的大四女生。这一年,生活学习工作,所有的一切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依然会寂寞,依然要想念。那想念因为日子的积累疯狂地滋长,像拔节的植物,茂盛得让人心酸。
和路言之间从来没有说过分手,要分手的话是用别的言辞来表达的。比如他说,尹小灵,毕业后我想继续留在北方。
杜轻轻从一年前搬离宿舍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那天我去了她兼职的那个音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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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么的,想念你(5)
小灵子。她惊讶地喊出我的名字。
我说刚好路过这里,所以进来看看。然后装模作样地翻看货架上的碟片。
她给我倒了一杯水,邀我坐到角落里那张小巧的玻璃圆桌前,笑得纯真自然。
回忆完属于我们青春记忆里共同的过往,杜轻轻从容地说,小灵子,其实那个时候,我很嫉妒你,因为我喜欢晨生,而他喜欢的是你。你真是一个够义气的好朋友,没有和他在一起。可是小灵子,我现在才发现,看着你们不快乐,才是我真正不快乐的源泉。
我淡淡地笑,轻声说轻轻,和你没有关系,是我对他没感觉而已。
杜轻轻的眼泪毫无预警地掉下来,泪中带笑,我知道的,小灵子,你一定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和他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如果没有我,或许你们早就在一起了。你们也应该在一起,可是,我是多么自私的一个朋友。晨生他曾无数次来找我,请求我给你们祝福,我没有答应,因为我觉得我比你更爱他……
【那一刻,我很想很想那个名字叫做晨生的人】
毕业后,无法承载这个城市里曾经留下过的任何印记,我继续向南。
一年后的一个下午,我和路言坐在露天的茶室喝了很久的茶。终于再次牵手,可是终于牵上他的手,跃然在心中的却是另外一张面孔。
晨生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是:若干年以后,如果哪一天里你在别的男子面前想到我,如果当你想起我会想流眼泪,那么,你会知道,你是深爱我的,就如同我深爱着你一样。
当时我有些头晕,耳中落不进任何声音。我只是一遍一遍狠狠擦着被他亲吻过的嘴唇,一遍一遍地重复我不能原谅你,我不能原谅你。
我一直没有哭。就算杜轻轻告诉我他已经带着伤痛出国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的时候,我还是只有微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没有为晨生掉过一滴伤心的眼泪。
可是就在路言的掌心清清楚楚地覆盖在我冰凉的手背的时候,我的眼中,两行冰凉的液体轻轻悄悄地滑落。
那一刻,我很想很想一个名字叫做晨生的人。我想,我一定很爱很爱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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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云,一首歌(1)
一片云,一首歌
文/苏络离
你是一片云,悄悄飘过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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