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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新婚之夜

车到程展锋住处小区门口,两人下了车,对望一眼,这一眼不带任何感情,但各自心知肚明,知道这一刻起,今天的终场戏要上演了,难得的默契。

看一眼小区内,韩书茗脚步有些迟疑。

就算明知是演戏,心中仍然是惴惴不安的,这个夜晚,她必须在这里度过。虽然她曾经在这里过了一夜,但那时宿醉未醒,感觉并不分明,现在虽然仍有酒壮胆,毕竟头脑还清醒着。

程展锋走了两步,见她没动,回头瞥了一眼,似乎对她的不敬业有些不满,淡淡提醒:“你准备在这里站到天亮吗?”

“你……”

“别忘了咱们的合约,走到这一步,我们都不能回头了!难道你害怕了吗?”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他们签的那份合约根本没有法律效力,只能算是两人中间私下的一个约定。他不想惹麻烦,也不想与她有任何纠葛,既然婚前各自的财产已经公证,婚后产生的各种费用也会AA制,完全是没有后顾之忧的。但是现在韩书茗的怯场,却可能使计划有变,使之前的所有准备付诸东流,他不想冒这个险,所以用合约来提醒她。

韩书茗瞥他一眼,见他一脸漠然,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些嘲讽,她哪肯被他轻看,当下挺直背脊就向前走。

“等一等!”程展锋慢条斯理地开口。

“什么事?”

程展锋动了动胳膊,又看她一眼,这意思她懂,是叫她挽住他的手。韩书茗瞪他,他却毫不在意。

默然片刻,她悻悻走近,把手伸进他的臂弯,脸上却满是不忿。

程展锋看着她表情,心想这女人怎么就这点智商呢?也不理她,两个人别别扭扭地走,进大堂,等电梯。

一进电梯,韩书茗立刻放手,程展锋也不说话,只­唇­边露出一缕讥诮的笑。这笑容看在韩书茗眼里分外刺眼,她盯着他,目光中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两人一个在电梯这角,一个在电梯那角,小小的空间,被他们分出了楚河汉界。

到了楼层。

韩书茗站在外面,先走了出去,程展锋跟着出来,他以为她会一直往前冲,她却没有,反倒站在几步远处等他,虽然不情愿,还是再次把手伸进他的臂弯,而且,脸上居然还绽开一个微笑。

她到底是清楚自己的角­色­了,程展锋心里一哂。

开了门,程家父母果然没睡,都在客厅里坐着,两个人手挽手面带微笑地进门,在程妈妈的目光注视中,韩书茗装着害羞地抽出了手。

程展锋微笑道:“爸,妈,你们怎么还没睡?”

“等你们呢!”程妈妈多年的心愿了得了,脸笑得像一朵掬花。

程展锋用手肘轻轻碰碰韩书茗,笑道:“怎么光站着发呆了,叫人啊!”

韩书茗当然知道要叫人,但是,爸妈两个字,她实在叫不出口,叫叔叔阿姨显然是不合适的,吭哧了半天,红着脸叫道:“公公,婆婆!”

程爸爸倒没在意,呵呵一笑,拿出两个红包来递给他们。程妈妈也是准备了红包的,听到婆婆两个字的时候,显然还是有些不满,不过转念一想,的确是婆婆,她也没叫错,于是把心中这点不满压下去,换了笑脸,亲切地把红包塞过来。

两人道了谢,接过红包,这时,程妈妈已经倒了两杯酒,笑眯眯地道:“展锋,书茗,我知道现在年轻人是洋派作风,一些旧风俗全破除了,不过,别的可以破除,交杯酒一定得喝一杯。”她把两杯酒端过来,一人递了一杯。

程展锋面有难­色­:“妈,今天我们喝了很多,同事朋友们一起热闹,灌了我们好多酒,实在不能喝了。再说,我们很累了,就想早点休息!”

“去,什么叫不能喝了?别的不喝可以,这个一定要,换古代啊,这个叫合卺酒,怎么能不喝呢?”

“合卺酒,我们不……”韩书茗险些叫出口,心想,我们假结婚哪需要喝这个?总算她还没糊涂,知道失言,生生地忍住了。

程妈妈­精­明的眉一挑,立刻问:“你们不什么?”

听韩书茗说出那个不字,程展锋心跳到嗓子眼,面对妈妈警觉的质疑和打量,赶紧接口:“书茗的意思是,既然是合卺酒,我们不能不喝!”

韩书茗赶紧傻笑,硬着头皮道:“对,对,不能不喝!”后背出了冷汗,差点穿帮了。

程妈妈扫了他们一眼,见两人都堆着满满的笑,看不出什么不对来,这才道:“那赶紧喝了吧!”

韩书茗捏着手中的高脚杯,看着杯中红酒,也是头大。酒混喝容易醉,先前喝过白酒,现在又要喝红酒。可能程妈妈觉得,这合卺酒喝得越多夫妻越能白头到老,下手还真不软,倒了满满一杯。

她苦笑,莫非在酒店没被那帮同事灌醉,在这里倒被程家老妈给灌醉了?

程爸爸出来打圆场,说道:“今天这日子,他们酒哪能少喝了,意思意思就好了,不用喝光!”

程妈妈立马推翻老头子的话,“什么叫意思意思就好了?这是交杯酒,夫妻一起喝的,代表夫妻同心,白头到老,哪能意思意思?”

眼看躲不过,韩书茗不想在这件事上一直被堵在客厅里,何况刚才差点穿帮让她觉得这里危机重重,还是早点应付了事。再说她实在累了,只想早点洗洗睡。于是吸了口气道:“好吧,我们全喝光!”

程展锋见她答应,也没多话,两个人当着程家二老的面,把手臂交叉,倒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似的,把一杯酒喝了下去。

韩书茗边喝边腹诽,还合卺酒,跟面前这个人一起喝,想想都觉得反胃。还好现在的社交场合里,有时候被人闹得慌,逢场作戏的时候也嘻嘻哈哈地喝交杯,只当是另一场应酬了,因此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想,喝完之后是不是要借酒醉找个借口到客房睡?总不能和程展锋真的同处一室吧?她可不想和这个人发展─夜情,把事情弄得复杂。再说,即使─夜情,也得彼此看得顺眼吧?她对他毫无好感,根本不想与他有太多接触。

她还没想到对策,那边程展锋一杯酒下去,终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把杯子往韩书茗手里一塞,人已经飞奔去洗手间,接着,里面传来呕吐声。

这一出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想到,不由有片刻的怔忡。程爸爸看了老伴一眼,轻责道:“看你,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做法,就你迷信,非逼他们喝这么多!”

程妈妈就有些讪讪的,底气不足地辩解道:“我也是图个吉利嘛!”说着想起什么,忙去拿了毛巾,又倒了杯水,就准备去照顾儿子,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来,走过来把韩书茗手里两个杯子拿下,把水递给她,毛巾也塞给她,说道:“书茗啊,以前,是我这个做妈的照顾他,现在他也结婚了,我该卸挑子了,你去吧!”

韩书茗呆了一下,手中已经被塞得满满的,但却又不好反驳。其实她也喝了不少,这会儿头有点晕,被程妈妈这么叫着去服侍她儿子,心里百般不愿,但总算还有理智,知道现在不能穿帮,只好压下胃里翻腾的酒意,去洗手间。

程爸爸碰碰老伴的肩,说道:“他们会照顾好自己的,咱们去睡吧!”

“要睡你先睡,他们这样子我哪里放心?”

程爸爸也不理她,回房睡去了。

那边,程展锋正抱着马桶跌坐在地上,他是空腹喝酒,倒没有多少秽物,可那冲天的酒气和胃酸混杂在一起,韩书茗本来翻腾的胃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刺激,水还没递上去,人已经受不了了,赶紧把手中的杯子毛巾放洗手台上,对着马桶,吐了出来。

程展锋翻着白眼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到洗手台前洗了把脸,把水端给她,道:“现在知道逞能的后果了吧?”

韩书茗冲了马桶,好像肺部根本没办法供输所需要的空气了似的,气息不稳,胸膛起伏,顾不上和他计较,接过水漱口。

程展锋把毛巾浸了水,绞了一下,递过去道:“擦擦吧!”

听到声音的程妈妈开门进来,正看到韩书茗伸手接过毛巾往脸上盖,心想叫她进来照顾儿子,倒好,却是儿子来照顾她了。

有心想说两句,看她也吐得怪可怜,再说,如果不是自己要他们喝那交杯酒,两人也许不会撑不住。带着几分不满,终是没有说什么,板着脸回房了。

见她脸­色­不好,换过睡衣躺在床上的程爸爸问道:“怎么了?”

“还说呢,叫她进去照顾展锋,结果她也吐了,反倒要展锋照顾她!”

“他们是夫妻,谁照顾谁不是一样吗?”

“那怎么一样?做妻子的连丈夫都照顾不好,哪里合格?”

程爸爸摇摇头:“年轻人的事你少管,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怎么能不管,那是我儿子!”

程爸爸皱眉道:“你呀,展锋对你说过在外面喝了不少,你还非叫他们喝,要不是你把他们灌醉,他们能吐吗?你心疼自己的儿子,人家的女儿你就不心疼?都是一家人了,你这种想法很有问题!”

“我的想法怎么有问题了?难道我心疼儿子有错吗?”

“这么晚了,你倒是睡不睡了?”程爸爸见根本没法讲道理,也就懒得讲了。

程妈妈见老头子生气,也不说了,换了睡衣,回来躺在床上,却不时侧耳听听。不过一门之隔,外面的动静却一点也听不到。

见韩书茗缓过来,程展锋道:“早点洗洗睡吧,别让爸妈怀疑!”说着走出去。

韩书茗随便洗了把脸,找了睡衣去洗澡。洗完澡后,正要回去客房,一个声音问:“怎么,你要睡客房吗?”

韩书茗吓了一跳,一转头,只见程妈妈站在睡房门口,沉着脸,满眼都透着老狐狸般的光芒,显然因为她往客房这边走,而对她产生了怀疑。

她赶紧讪笑,支吾道:“不,不是,我拿东西,拿东西。”

“拿什么东西?”程妈妈并不放松。

“书茗,剃须刀怎么还没拿来?我跟你说了在左手下面第二格抽屉!”韩书茗突然被质问,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听见站在书房门口的程展锋的这番话,简直像听仙乐,幸好他解围。

她赶紧应:“就来了!”

程妈妈一听,还真是拿东西,也就不再问。韩书茗拿了剃须刀去书房,程展锋一把把她扯进去,关了门,满面怒­色­,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脑子?这个时候你还去客房睡,你成心想搞砸是不是?”

“我不去客房去哪里?”她上下打量他,眼神里都是戒备。

程展锋被气笑了,哼了一声,道:“拜托,我还没这么饥不择食。对你这类型的,我没兴趣!”

“你……”

“已经到这地步了,你再给我演砸了,后果自负!”程展锋冷冷警告,又道,“先去新房,等我妈睡了再说。”

韩书茗白眼望天,在人家的地盘,身不由己啊。

事已至此,不管是他父母这边,还是她父母这边,都不能出岔子,她再不愿,也只能妥协,只能见机行事。何况今天两次差点穿帮,她也心有余悸,不想再经历第三次了,于是悻悻地走出去,去所谓的新房。

那里床被都是新的,看起来也有几分喜气,不过,她清楚这只是表面的虚假繁荣,今天,她可不打算和他同处一室。

看样子程展锋也没有这打算,他洗完澡后进来,只淡淡地瞟了一眼一脸戒备的韩书茗,说了声:“你在这里睡,我去书房!”说完就出去了。

韩书茗松了口气,关上门,仔细检查了门锁,这才爬上床。真是累极才知床有多舒服,白天一天绷紧的神经,这会儿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了,床很软,被子很暖,她很快进入梦乡。

正睡得香甜,一阵手机来电歌声把她吵醒,她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迷糊地道:“喂!”

邱随怡的声音小心翼翼又贼兮兮地传来:“书茗,你怎么样?”

“正睡觉呢!今天累死了……我不跟你说了,拜拜!”韩书茗揉揉眼睛,含糊地说着,挂了电话。

手机一放,继续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又被电话吵醒,韩书茗闭着眼睛把电话抓起来,有气无力地道:“随怡,有什么事啊?”

对面静默了一下,一个声音冷冷地道:“韩书茗,你是不是该起床了?”

“­干­什么呀?”居然是程展锋。

“天亮了。”程展锋简短地道,“你会不会做早餐?”

“不会!”怎么天亮得这么快?韩书茗百般不情愿,­干­脆地回答,其实煎个蛋,热热牛­奶­倒是能做的。

“那你赶紧起来去楼下小区门口买点早餐回来!”

“凭什么呀?”韩书茗睡意朦胧,压根不想动。

“别忘了我们的合约!”程展锋冷冷提醒。

“合约也没规定我得早起买早餐。”韩书茗理直气壮。

“你……”程展锋倒是一时语塞,合约只是几张纸,哪能事无巨细全写上去?这女人分明存心不配合,他悻悻地挂了电话。

韩书茗翻了个身,继续睡。

没多久,手机又响,韩书茗火了,拿起手机,没好气地道:“程展锋,你到底想­干­嘛?”

“都六点半了,你还不起床?”

“我­干­嘛要起那么早?九点才上班,我没在八点以前起过床。今天托你的福,我还在休婚假呢,又不用上班,我起那么早­干­嘛?”

“你是想在我爸妈后面起床,让大家都看看你有多懒是吧?”程展锋的声音有点恼火。

韩书茗一怔,被手机折腾几下,本来半睡半醒,这下睡意全消了,昨天这么累的一天都撑过去了,没理由在起个早床上较劲,于是揭开被子起床穿衣。

开门时,程展锋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了,他换了一身运动服,完全不同于以前西装革履的样子,显得轻松而随意,也显得很阳光。

韩书茗目光一扫,餐桌上放着几个方便袋,看得出来是早餐。他到底没能拗过她,自己去买了。她有小小的胜利感。

她进洗手间洗漱过后出来,刚要和他说话,程爸程妈的房间门开了。

程展锋笑道:“爸爸妈妈早!”

韩书茗硬着头皮道:“公公婆婆早!”像小学生跟读似的。

“嗯,早!”程爸爸很是和气。

“早!”程妈妈应得简短含糊,表情不明。

等二老洗漱过后,程展锋热切地道:“爸妈,快来吃早餐,这是书茗一大早买来的。我跟她说妈你喜欢吃灌汤包,她还真给你买到了!”

韩书茗不由看过去,程展锋正看向她微笑,笑容那叫一个亲热,虽然明知道是当着他父母的面演戏,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避开那目光。既不能拆穿他,又不想掠他之美,只是­干­笑。

听了这话,程妈妈脸­色­好看多了,程展锋已经把方便袋打开,把早餐一样一样拿出来,还真挺丰盛。

“一家人”围坐餐桌吃早餐。

其间,程爸爸提出明天要请韩家父母吃饭,他的意思是,既然现在新事新作风,程展锋和韩书茗是旅游结婚也好,休长假也好,休短假也好,他们全不­干­涉。但亲家见一面不容易,就不拘俗礼,明天再和亲家一起吃个饭,就要和程妈妈回去了。

这点程妈妈倒是没反对,因为程展锋说这段时间事务所里积了不少事,得提前结束假期。她想虽然现在结婚要休一段时间婚假,有些新婚夫­妇­还有什么蜜月旅行之类的。但儿子是自己的公司,不能像上班的新人一样一心想着争取更多假期,早点回去也省得儿子兼顾几头。虽然对韩书茗不大会照顾丈夫有点小小的不满,但她今天早上挺勤快为一家人买早餐,也是有心的。再过几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叫他们回家去,再进行考察也不晚。

程展锋虽然觉得很匆促,但见爸爸已经决定了,也就答应下来。这段日子,他心情是很矛盾的,对着爸妈撒这个弥天大谎,而且一个谎言套一个谎言,他觉得很有罪恶感,如果这事能早点了结,不用日日面对,也就不用天天承受这样的心理压力了。

程爸爸亲自给韩爸爸打了电话,约好在第二天中午。

程展锋订酒店包间,又为爸妈订好机票,按程展锋的意思,机票是订在后天的,但程爸爸坚持明天就走,所以订了下午五点的机票。

第二天中午的一顿饭,因为两家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所以场面更是热切,更是宾主尽欢。程展锋和韩书茗因为有了之前的基础,今天的表现尤其可圈可点,看在两边父母眼里,好一对恩爱的小儿女。

于是饭桌上的气氛特别热烈,程爸爸韩爸爸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架势,程妈妈和韩妈妈似乎也亲热得像两姐妹了。

这顿饭在两点多钟结束,得知程家二老下午五点的飞机,韩爸爸一再叮嘱韩书茗一定要代他们挑选一份礼物送给亲家。

于是,下午程展锋和韩书茗就领命挑选礼物去了。

当然,一避开程爸爸程妈妈的视线,这挑选礼物的事情就落在了程展锋头上。程展锋倒也二话没说,自掏腰包给程爸爸买了两瓶特供茅台,给程妈妈买了一些补品,四五个盒子提在手里,包装­精­美,很是喜气。

回到家,程爸爸直说他们都没有给亲家买礼物,倒叫亲家这么破费,实在过意不去;程妈妈见礼品价值不菲,显见得这个儿媳­妇­并没有敷衍,还是相当重视的,脸上的笑容也亲切多了,当着韩书茗自然说了不少客气话。

韩书茗听着肚里偷着乐,这可都是他儿子欺骗父母后觉得良心不安的孝敬,与她这个冒牌儿媳­妇­倒是全不相­干­,当然也与亲家不相­干­。

下午送程家父母回来,两人本准备随便找个地方填填中午因只顾着良好表现而委屈了的胃,但韩妈妈的电话打过来,要小两口回去吃饭。

盛情难却,程展锋推辞不了,也不能推辞,挂了电话,对韩书茗道:“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韩书茗“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程展锋把车开到商场,韩书茗奇怪地问:“­干­什么?”

“今天去你爸妈那儿,按俗礼,这算是回门,要买礼物!而且我爸说,你爸妈这么破费,叫我一定要帮他还了这个人情。”

听了前半句,韩书茗一想可不是,她这就算是嫁了,今天回家,都已经是以嫁出去的女儿身份回娘家了。想起一个安全套广告,说是“女孩离女人只有一夜的距离”,现在只不过在程展锋家里待了一夜,虽然她本质上没有差别,身体也没有改变,但就成了有夫之­妇­,不再是单身剩女了。名份这东西还真奇怪。

不过,后半句又让她好笑了,先前的礼物全是程展锋掏的腰包,虽然她有父母之命,却一个子儿也没出。现在是买礼物给自己的父母,她也不想占他便宜。

在商场里转了两圈,韩书茗最后决定给爸妈选了一对情侣表。她看中一款,款式典雅大方,既不花哨又显­精­致,比较适合她爸妈那个年龄的人戴。

等她付了钱,拿着表盒转过身,发现自己挑表时不见人影的程展锋就站在身边不远,手里居然又提了两瓶特供茅台和几份­精­美包装的补品。

韩书茗意外:“你不跟我一起去?”

“当然一起!要是今天我不陪你回去,你怎么对你爸妈交代?”程展锋看她一眼,像看白痴的眼神,好像她问了一个特别白痴的问题。

“那你还要去哪里吗?”

“我饿死了,你妈说饭就做好了,当然直接去你爸妈那儿。”

“那你……”韩书茗指指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意思?”

程展锋顺她的手指也看了一眼,这才明白她问这些话的用意,不在意地道:“既然要吃饭,我总不能白吃,不过是饭钱!”

这饭钱也忒可观了,韩书茗撇撇嘴,嗤道:“暴发户!”

她声音够小,偏偏程展锋耳朵灵,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道:“骂人不带这样的啊?这些东西是给你爸妈的!”

“那又怎么样?我可没叫你买!”

程展锋哼道:“不识好人心!”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就算是好人心,谁要你讨好?”

“韩书茗,你别太过份!我并没有要你出钱。买什么东西是我的自由,你要觉得心里不安,就配合我好好演戏来回报。哪有像你这样,给你父母买东西,倒找我吵架?你这是什么逻辑?”

韩书茗忍气压低声音道:“程展锋,你讲点道理!咱们说好一切AA制,给我爸妈的礼物我自己买!你不跟我商量,买来一大堆东西,这是破坏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是没跟你商量,可我也说过,这只是我自己的心意,不在AA制范围之内,你听不懂国语吗?”

“你……”两人不自觉都提高了声音,商场这会儿正是人流高峰,好几个人看过来,韩书茗一侧头,看到一双双目光,这边俨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她可不想让人看热闹,忙拉了程展锋就走。

出了商场,她忙不迭地放了手,好像抓着的是一只绿头苍蝇。程展锋被她气笑了,忍不住道:“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韩书茗哼道:“别乱用词!咱们的事还没结呢,这礼物,我不能收!”

程展锋望天翻白眼,一种忍无可忍的语气:“韩书茗,你非要这么别扭吗?这是你所谓的自尊心在作祟吗?我再说一遍,我是买给你爸妈,不是买给你!难不成你以为,我去贿赂你爸妈,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吗?”

他的眼神里带着冷漠和嘲讽,尤其是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已经是毫不掩饰地挖苦了。

“你……”韩书茗不想再把这儿又当成一个戏台来吸引外人的目光,合约上也没有规定不能自愿为对方家人买礼物,而且买了肯定是不肯退的,再吵下去也没意思,于是悻悻地道:“你坚持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不会领你的情!”

“我求之不得!”程展锋冷然道。

车开过来,他把这些东西放在后座,自己坐到驾驶位去。韩书茗拉开后座门要坐进去,又迟疑了一下,终于关了车门,坐上副驾位。

程展锋看她绑安全带,明显心不甘情不愿,忍不住道:“既然不想坐副驾,何必勉强?”

韩书茗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我不想让人说我没礼貌,也不想让爸妈怀疑我们的关系!”

程展锋发动车子,­唇­边又掠过一丝嘲谑,淡淡地道:“在你爸妈眼里,你现在坐得越自然,他们越不会怀疑。难道我的演技很差吗?还是你担心自己露馅儿?”

韩书茗一想也是,既然已经是“夫妻”,不管是把他当司机也好,当贵人也好,都是正常的,越自然爸妈越不会怀疑,倒是他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车到韩书茗之前的公寓小区楼下停下,昨天韩家二老就从酒店搬到女儿住的地方了。

两个人一路上虽然别别扭扭,但一下车,立刻语笑盈盈,看在外人眼里甚是亲热。

韩爸爸韩妈妈特别高兴,把两人迎进去,韩书茗一看,桌上摆得满满的,七八个菜,还有她最爱吃的糖醋鱼,立刻欢呼一声,拿起筷子就要夹。

韩妈妈手快,顺手拿起一双筷子往她筷子上一敲,笑嗔道:“看你,都成大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又看着程展锋一笑,“这孩子,一到我们面前就像长不大的小丫头!”

程展锋笑道:“没事的妈,书茗是饿了,让她吃吧!”

韩书茗又被小小地恶心了一下,心想这男人皮真厚,怎么一声“妈”叫得那么顺溜?她放下筷子,哼哼哈哈道:“我去洗手!”

她故意磨蹭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韩妈妈叫道:“书茗,你不是饿了吗,快来吃饭吧!”她才出来,一看,韩爸爸和程展锋已经坐在餐桌前,茅台酒也开了,满室的酒香,韩妈妈已经盛好饭,就等她一个。

她走过去在程展锋旁边坐下,调整了一下心情,再抬头时已是笑眉笑眼,拿起筷子道:“好久没吃妈妈做的菜了。”

程展锋已经温情体贴恰到好处地用公筷夹了一块糖醋鱼放进她碗里,笑道:“看你馋成这样,赶紧吃吧!”

韩书茗嘿嘿­干­笑两声,刚才的表现立刻破功,赶紧埋头吃饭。自然,怎么做到自然?当着爸妈的面和一个并不熟的男人扮恩爱?她坏心地想,要是扮吵架也许会自然得多。

韩爸爸对这酒很满意,而程展锋似乎对酒也颇有些了解,两个人开始从喝酒开始聊酒,十分投机。

中间,程展锋还不忘不动声­色­自然而然地用公筷不断给韩书茗夹菜,直把她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

韩书茗别提多郁闷,心想我在自己家吃饭,倒弄得跟个客人一样了,这程展锋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戏未免也太演过了。

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一边对爸妈说话,一边对他回以温柔的眼神,还要配以开心的表情。看在爸妈眼里,他们是情真意切,可事实上,他们之间不过一纸合约。

中途,程展锋接到程爸爸的电话,他们已经到家了,一对亲家在电话里又充分表达了友好和热情,跟外交似的。

菜很好吃,又是久违了的妈妈的味道,韩书茗多半时间都用来大快朵颐。

吃完饭后,大家在客厅闲聊。

韩爸爸韩妈妈决定第二天回去,韩书茗极力挽留,不过,韩家父母去意已决,一是过来已有近半月,二是见韩书茗有个好归属,很是欣慰。他们觉得程展锋这孩子有礼貌又体贴,对书茗又好,对他都挺满意。

程展锋听这是留不住了,主动帮他们订机票,知道韩书茗舍不得,把机票时间延后了一天,虽然知道延后一天意味着多演一天戏,但既然前面的演出取得了成功,后面没有露馅儿的道理。

韩书茗刚还想着在父母面前演戏很是别扭,这一刻又立刻被离愁笼罩,情绪低落。韩妈妈也舍不得女儿,不过,孩子大了,终是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陪伴在身边,反倒安慰起韩书茗来。

两人一直待到十一点多,韩妈妈劝他们不走,于是直接轰“小两口”回家。

韩书茗知道,在爸妈眼里,她和程展锋是新婚夫妻,不应留她在这里过夜了,何况,这里地方窄小,真要留下来也没地方住,只能明天早点过来陪他们,再送他们上飞机。于是和程展锋告别。

回到程展锋的住处,程爸爸程妈妈已经回去了,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他们本来还有一些事情待说明,不过一是现在时候已晚,二是第二天要陪韩家父母,得早起,因此,两人都没细谈。

韩书茗冲完凉之后直奔卧室,打开门一看,程展锋居然躺在床上翻杂志。

韩书茗错愕之下赶紧抓住睡衣领口,一副自我保护的姿势,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程展锋淡淡瞥他一眼,看她一脸戒备,防火防盗防­色­狼的样子,眼里就泛上一些冷冷的嘲弄,继续翻杂志,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这是我睡的地方,昨天晚上我就在这里睡的。”

“你才睡了一晚上就成了你的?我都在这房间睡了四年多了,那怎么说?”

“你……”韩书茗语塞,寄人篱下的感觉是不怎么样,对方是房东,整个房子都是他的,再争下去也没意思。何况今天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他不用像昨晚那样顾忌,真吵架肯定是吵不赢的,于是她忍辱负重地道,“你睡这儿了,那我睡哪儿?”

程展锋抬眼,只轻飘飘一瞟,又看杂志,淡淡地道:“还有两间客房,你爱睡哪儿睡哪儿。就这么点小事,还用得着跟我报备吗?”

韩书茗忿然,太没风度了,不过,她反正是租房,有单独的房间就好。再说了,这卧室之前的确就是他的卧室,昨天是万般无奈,只能睡这儿,现在有机会选择,还是离他远远的好!

她沉默了片刻,转身就走,剩下的两间客房,一间是程爸爸程妈妈住过的,一间是她以前曾经睡过一晚的。她选了以前住过的那间,那房间的采光更好,窗户很大,视野很开阔,可以把从小区门口到楼下的一大片空间揽于眼底。

铺开被子,躺在床上,她却一时睡不着。床被都是程展锋的,虽然也很新,总觉得心里疙疙瘩瘩,上次睡下时是因为已经醉了,感觉没有这么清晰,这次是完全清醒入睡,感觉不一样。

不过今天晚上只能将就,过两天搬来自己的东西,就可以用自己的床褥和被子了。可她真的要搬过来吗?

这两天韩书茗都陪着爸妈,想到自从读大学后,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他们鬓角都有白发了,父母都老了,他们一生为她­操­劳,可她承欢膝下的日子却没有几天,真想把之前没尽的孝道一次­性­全补齐了。

程展锋也非常尽职地开车接送,相伴左右,尽着“人婿”之责。

再珍惜,爸妈回去的日子也到了,送走韩爸爸韩妈妈,看着飞机银灰­色­的机翼划过湛蓝的天空,韩书茗虽然心里伤感不舍,但又觉得舒了口气,两边爸妈一走,他们再也不用演戏,日子又可以回归正轨了。

不过,她是晚婚,婚假还没休完,加上这个月的假期,一共还有8天,这8天里倒是可以好好放松放松。婚宴收到的那笔礼金虽然不多,作为旅游的费用却是足够了。

而她租的那间公寓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期,她完全可以等旅行回来再从容地搬家。因此,上午刚送走爸爸妈妈,她立刻打电话订机票,下午就有航班,她只带了笔记本和小小的行李箱,就去了茅盾的故里,浙江嘉兴的乌镇。

程展锋却是直接回了事务所。

事务所里,杨铮伟正忙得­鸡­飞狗跳,难得地一本正经坐在办公桌后,面前堆着厚厚的案卷。事务所本来还有三个律师,不过一个外派了,一个在处理一宗跨省案子,还有一个请假。程展锋这段时间忙于结婚,杨铮伟就把所有事都揽了下来,偏偏又贪心,只要有委托,就来者不拒,光这几天,就接了十几宗,又是侵权案又是离婚案,还有财产纠纷案,涉猎广得很,不忙得脚不沾地才怪。

一看见大摇大摆坐在对面的程展锋,杨铮伟眼前一亮,猛地站起来,但立刻又兴致缺缺地坐了下去,挥着手赶苍蝇般直接轰人道:“去去,你到这儿来­干­嘛?回去陪你家那母夜叉去!”

程展锋啼笑皆非,说:“什么叫我家那母夜叉?”

“我说母夜叉那还是客气的呢,简直一祸国殃民的妖­精­!也只有你这人才镇得住。”显然杨铮伟对被灌了一大杯白酒直接破功到洗手间清胃这事儿还耿耿于怀。很有终日打雁,却被个小雁给啄到眼睛了的懊丧。他一向以海量自居,却被个女人用手段给灌醉了,说出去多丢人!

程展锋笑笑不理他,伸手拿过一个案卷来翻。

他一伸手夺过来,道:“你­干­嘛呀?这才结婚几天呢,你不陪你老婆,跑事务所来­干­什么?难道想上演一出母夜叉寻夫?你赶紧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你积攒到一起的假期加起来都满半年了,你还不休等什么时候?”

“我把事务所当家,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我高兴个屁,要不是你以前把事务所当家,能这么临时抱佛脚地娶这个母夜叉?你现在又把事务所当家,母夜叉受不了你的冷落跟人跑了怎么办?”杨铮伟白眼他,很没好气。

噗——

程展锋绷不住哈哈笑道:“杨铮伟,你也说了,我才结婚几天呢,你就咒我老婆跟人跑啊?你这什么心态你?”

杨铮伟也乐笑了,嘿嘿笑道:“我这不提醒你吗?女人心眼小,都是要哄的,你知道这个月我光离婚案子接了几起吗?7起!你说这个月份怎么就成了离婚高频段呢……我这不是为你担心吗?你放着老婆不哄,连蜜月也不度,跑来事务所,我都觉得太那啥了,何况女人啊,何况你家那极品妖­精­母夜叉啊?”

听他一口一个母夜叉,程展锋乐道:“你也就见她一次,怎么成见这么深啊?”

杨铮伟眨眨眼睛,愕了一下,想想是啊,就婚礼那天见过,那天她的表现还是很可圈可点的,除了­阴­险了一点,手段高了一点,对待李子宏那人渣时手法漂亮了点,把自己灌醉时心机深了一点,其实也真没什么特别过的地方。

看他发呆,程展锋顺手拿起桌上烟盒,抽了一支叼嘴里,打火机火光一闪,点烟动作潇洒如行云流水,他轻轻喷出烟雾,笑得很高深莫测。

杨铮伟回过神来,心想自己也就心中一份不服气,哪天一定要跟她再拼酒一次,看看醉的是谁。在胜负没决出来之前,母夜叉这个称呼一时是改不了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程展锋会出现在这里,他身子前倾,凑近程展锋,贱兮兮地笑道:“哥们,你们不正新婚燕尔,应该如胶似漆,如藤缠树,翻云覆雨翻天覆地难分难舍缠缠绵绵嘛,”他笑得特猥琐,“母夜叉怎么会放你来事务所?你不会偷跑出来的吧?展锋,我看出来了,你对那母夜叉没什么感情,这样也肯将就结婚,除了佩服,我也不说别的了。”

程展锋瞪他一眼,笑骂道:“又弄不清你的­性­别了吧?要评男人八卦排名,你当仁不让准得第一。事务所现在业务多,你们都在忙,我哪能玩得安心?自然是跟哥们你同甘共苦。再说都结婚了,有的是时间在一起,我像你这么重­色­轻友吗?”

“就看你们结婚那样儿吧,分明是各自为战,互不关心。我还能说错?”杨铮伟带着寻幽探密的心思,眼光灼灼地想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来。

“你瞎想什么?”程展锋笑骂,“赶紧­干­活,我可是来帮忙的,你要不让我帮,我就走了!”

“来帮忙,你说真的?”杨铮伟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他。

“当然!”

“那好,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杨铮伟眉开眼笑,立刻蹿过去从桌面堆得小山一样的案卷中抱了七八个一把全递给他,长长出了口气道,“我终于可以缓口气了,你知道这几天我加班到几点吗?两点!每晚两点!你看我,眼睛里都有血丝了。谭广明那家伙什么时候请假不好,偏赶上跟你同一时间请假,我的娘啊!累死我了!”

程展锋一看,的确,杨铮伟还真不是夸张,他眼睛熬得红红的,连胡子碴都冒头了,估计这阵都没能跟董莎花前月下了。以前哪见过他这样子,不由笑道:“你不会少接点委托案,我要不来,你还一个人撑着啊?”

“哪有生意到门口了推出去的道理?开庭又不是同一时段!”杨铮伟嘻嘻哈哈笑道,“再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沉迷温柔乡的。”

程展锋心里好笑,还温柔乡呢,他那个所谓的新娘,早就成了落跑新娘,一个人度蜜月去了。

他当然不会­干­涉她的生活,这才是合约­精­神,对外掩人耳目,彼此拥有绝对自由。等她旅游回来,也不过是两个不交集的个体,两个同一屋檐下的邻居,房东与房客的关系,再没有其他。第九章:亲密的称呼,陌生的距离

乌镇风景如画,据说历史上曾经出过64个进士,161个举人,文化气息浓厚,韩书茗在小河边的廊棚下,欣赏小镇的风景,只觉得此情此景,如梦如画,很有些乐不思蜀。

虽然是独自出行,倒也并不寂寞,何况她带了笔记本,随时可以和邱随怡在网络相见。对她独自去旅游,邱随怡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她本来还想等韩书茗爸妈回家去后,对他们的婚后生活来个深入了解,或者可以考虑用个化名在她家的网站上继续发帖子,扒一扒契约结婚的两个人的相处状态,说不准到时候又能盖几个摩天大楼,使网站的流量达到另一个新高。但韩书茗跑得这么快,从婚礼那夜后,两个人还没见过一面。

当然,她更关心的是韩书茗有没有吃亏,有没有被程展锋占便宜。

当韩书茗告诉她这些天的经历后,她很是松了口气,不过想一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犹豫地给韩书茗发信息:“我怎么觉得这一切跟过家家似的?书茗,你要真遇上一个爱你你也爱的人,有这婚姻拖累着,你怎么办?”

韩书茗笑着回复:“我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干­吗没事找罪受?”

“如果真的遇到了呢?我是说如果!”

“你放心,不会的。连如果也不会!”

邱随怡一听,就知道她这是被李子宏伤得深了,是真的再不相信男人,也不相信爱情了,所以才会这么坚信。那么,现在这种生活,于她来说,也许是最适合的!只希望程展锋真能如合同里所说,不会对她造成困扰。

韩书茗拍了很多照片,有清晨彩霞满天的风光,有傍晚水波中的夕阳,有小桥流水,有石墙青瓦,小镇人家,各个时段,各个主题……

但是无一例外,照片里都没有人,她把照片一张张传给邱随怡看,邱随怡发个撇嘴的表情:“你不会叫人帮你拍一张?”

她笑了笑,开玩笑道:“我不想让如画的风景衬托一个寂寞的影子!”

邱随怡心想,也许她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去乌镇的只是她一个人,所以­干­脆不拍人物,只拍风景了。

上次产权案子过后,韩书茗很是伤筋动骨,加上前阵为了完成设计,常去看现场,然后紧赶慢赶的,劳动多,熬夜多,心情又一直不太好。这场婚礼也如同打仗,假笑太多,脸上肌­肉­都僵硬。现在正好借这如画的地方涤尽心中的烦闷与郁积,重新调整心情。

她在乌镇待了7天,回来后把行李放到她那小小的蜗居,立刻约邱随怡出去吃饭。邱随怡自然欣然赴约。

因上次被红辣椒辣惨了,所以这次邱随怡坚决不肯吃川菜,要求吃西餐,于是两人选了一家西餐厅,她还特别挑了一个独立且清静的座位,好方便她能深入地挖掘韩书茗“婚后”那几天的主要经历和心路历程。

邱随怡对美食一向偏爱,但今天她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八卦热情,连食物对她的吸引力也大大降低,她总是问道:“然后呢?后来呢?”

韩书茗笑道:“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精­彩了,其实我们也就只是在双方父母面前演演戏,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把我爸妈送回去后,我立刻去旅行了,连行程他都不知道。我们互相不过问对方的生活。合约­精­神,绝对的自由!你满意了没有?”

“当然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有没有共处一室?有没有那个那啥?”邱随怡带着寻幽探密的狗仔心理和贼兮兮的猜测继续逼供。

韩书茗被她逗笑,轻啜了口饮料,摇头笑道:“怎么我们没有发生点什么你好像挺失望似的?是谁叫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吃亏的?”

邱随怡嘿嘿笑了,反驳道:“可我也说了,那男人条件还不错,你也可以假戏真做来个双宿双飞嘛!”

韩书茗白她一眼,警告道:“邱随怡!”

这连名带姓地一叫,邱随怡立马满面堆笑,哼哼哈哈地道:“我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嘿嘿!”

韩书茗带着良好的心情慢慢地切割着盘子里的食物,目前的现状她挺满意,至少,不会怕接爸妈的电话,不会再应对热心同事和朋友们有意无意举办的相亲会,不用面对那些异样的目光,她是真正地自由了。

邱随怡把头埋于食物中不到一分钟,又找到她感兴趣的话题了,说:“那你现在住哪里?你那房子不是快到期了吗?”

“嗯,还有一个多月到期,我先在原来的房子住着,到时候再决定住哪儿?”

“你不是说那人房子挺大,你就住过去呗!”邱随怡说完,又赶紧摇手,“不行不行,太危险,你不能住过去!”

“我还真会住过去!”韩书茗逗她,“而且,我就计划着过几天就搬过去呢!”

邱随怡瞪大眼睛:“为什么?你真想……想拿下他?”

“想哪儿去了?有合约呢。”韩书茗不在意地道,“你放心,我们就算天天面对,也不会有什么故事的!”

“我是怕有事故!你把自己送到人家嘴边,是不是太有献身­精­神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韩书茗轻描淡写。

邱随怡皱眉道:“你呀,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动,算了,我也不管你了。对了,你明天要不要上班?”

“当然,我休了这么久了!”

“那下班后陪我逛街,我后天得出差,一去半个月呢,要买点东西。等我回来帮你搬家!”

“你一做网站的,老出什么差呀?”邱随怡平均两个月出差一次,时间有长有短,这一去半个月,算是相当长的了。

“做网站就不兴老出差了?”邱随怡对这种质疑很是不满,白眼她,“网站运营也有一定的模式好不好?广告投放、商务谈判、接见客户、洽谈业务……哪点也不比别的行业少,不,只多不少!我好歹也是一负责人,去洽谈业务出差公­干­多平常的事儿啊?”

“行行行,我失言了行不?别跟我这儿上纲上线,赶紧吃你的东西吧!”韩书茗看她急眼的样子扑哧一笑。

第二天,韩书茗去公司销了假,正式上班。

她把从乌镇淘到的一些小礼品拿过去送给同事们,整个办公室人人都有所获,气氛热烈。

小张拿到礼品,欣喜之余快嘴快舌地道:“书茗姐,谢谢你的礼物。不过,很奇怪耶,人家度蜜月都选夏威夷,国内也首选海南岛,因为那儿都有海呀,海滩上日光浴,多浪漫呀!你们怎么会想到去乌镇呢?我觉得吧,乌镇那块儿,似乎更适合一个人去旅游哦!”说完意识到这话没说好,吐吐舌头,笑嘻嘻地道,“书茗姐,我随便说说,你别介意呀!”

韩书茗微笑道:“没事,当时只是......不想去人太多的地方!”

谢芳梅凑过来挤眉弄眼地笑道:“小张,这你就不懂了吧?有情饮水饱,在哪儿都是天堂。何况,夏威夷海南岛什么的,人人都往那儿去,有什么新意呀,度蜜月当然要选个特别的地方。乌镇那儿多好啊?出文人的地方,被那儿文化气息一浸染,人都没有俗念。而且这时段旅游的人不多,清静,适合谈情说爱。不信哪天你和你男朋友过去看看!”

韩书茗笑了笑,谢芳梅这番话,倒比她解释得更有说服力。

大家听谢芳梅这么一说,兴致又高了,纷纷要看照片,韩书茗把自己拍的照片从电脑里调出来,一张张放给大家看。

小张又快嘴了,说道:“书茗,怎么你都不拍你跟你老公,尽拍风景的?”

“老公”这个词让韩书茗怔忡了一下,接着心里一阵别扭,是啊,从婚礼那天过后,她就有了个名义上的老公了,她必须要适应,这个词对应的是那个面目可憎小肚­鸡­肠的程展锋。

她笑道:“那儿风景太美,咱们都光顾着拍景了。主要是怕我们这样的俗人一出现,影响了美景,所以全都没拍人,连游人都没拍!”

这解释相当牵强,不过大家也都没在意,小张还一脸遗憾地道:“书茗姐,你老公那么帅,你又这么漂亮,其实你们要能在这些风景里多拍一些照片,那才是最美丽的风景呢!”

这些都是去参加过婚礼的,都连声称是,说郎俊女俏,不但不会破坏风景,还会美化风景。韩书茗今天成为八卦的主角,自然全程奉陪。

过了好一会儿,这份热潮才退。

韩书茗去王举贤办公室,见她回来上班,王举贤很高兴。这几天公司事务多,上次韩书茗做设计的那客户对她的风格很满意,还请她再做另一套设计,她回来得正是时候。

拿着一叠资料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韩书茗立刻投入到工作当中。结婚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她的生活该回到正轨了。

中午休息时间,整个办公室难得一致,没一个人出去吃,吃过外卖的休息时间,自然免不了又凑一起聊天。

韩书茗作为今天的热点,又一次荣膺成为大家聊天的焦点话题,不过,不外乎是一片羡慕。她听着那些夸赞的话,虽然脸上带着笑,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那个人与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只不过签了一纸合约,现在,人们却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真可笑。

好在午休只有一个小时,过两天,热度退了,大家就不会这样关注她了。韩书茗想。

工作起来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看电脑右下角时间已经五点,想起昨天邱随怡要她相陪购物的,赶紧收拾桌面下班。

谢芳梅正在煲电话粥,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甜蜜,好像约定先在哪儿吃饭,再进行什么节目。

从她身侧走过去,韩书茗刻意忽略那些甜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甜蜜也罢平淡也罢,日子照样过。虽然她已经否定了爱情,而且不准备尝试,但是,她还有朋友。

电梯到了,门在她面前缓缓滑开,里面人真多。

这幢商务楼专门租给各公司做写字楼的,从顶楼一路下来,有七八家公司。

她想等一下部电梯,但想一想,正是下班高峰期,下一部保不准人一样多。于是走进去,站在外面门边的一位西装男士往里挪了挪,给她让出个空位,这西装男有点面熟,因为在同一幢楼里,偶尔也能碰见,好像是18楼一家公司的中层管理。

她道谢!

西装男微笑着说:“不客气!”

在逼仄的电梯空间里,在一群板着脸孔的上班族中,这笑容像一缕阳光,划开了一片­阴­霾,韩书茗不觉也笑了笑。

电梯走走停停,几乎每一楼层都要停一下,不断有人进来,里面更拥挤了。韩书茗觉得自己失策,忘了时间,没有提前走。现在只能忍受。但愿邱随怡这个急­性­子不会在那边上蹿下跳地电话追踪。

不过,这里信号不通,她想追踪也追踪不到,让她着急去。虽然这样想,她仍是忍不住看时间。

见韩书茗在短短的时间看了三次表,西装男微笑:“赶时间啊?”

韩书茗笑笑,摇摇头道:“不是!”

“今天电梯真慢!”

“是的!”她礼貌地回应,笑容很浅。不亲近,也不疏离。

其实两人之间不过点头之交,今天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也不会交谈。

但现在,可能是电梯里太闷了,人多空间少人人不出声,所以,有人挑起话题很正常。

电梯下到一楼,韩书茗先走了出来。果然不出所料,一到有信号的地方,手机立刻欢唱起来,她退到一边,去拿手机。

西装男经过她身边,礼貌点头,微笑着说道:“再见!”

韩书茗回以同样的微笑,拿出手机,应对邱随怡的轰炸去了。

邱随怡不满地道:“书茗,你不会忘了吧,我明天就要出差了,今天你还不准备陪我?不陪就算了,连电话也打不通?重­色­轻友还是怎么的?”

“哪能呢,我今天都准时下班了,刚不是在电梯里手机没信号嘛!再说了,我就算像重­色­轻友,也得有前提条件!”韩书茗脚下不停,笑着回应。

邱随怡一听也笑了,说道:“说的是,我原谅你了!快点,咱们先吃饭,然后陪我买东西,半个月见不着呢,你会想我的,所以今天我用整个晚上的时间来陪你!”

韩书茗一笑,道:“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我就让你陪吧!”

两人约好见面地点,韩书茗已走出大堂,去路边等出租车。

下班高峰时候,车还真不好打,小张倒是见机,韩书茗打个电话的工夫,她已经从另一部电梯里下来,用拼命三郎的架势拦到了一辆车。

见韩书茗还在等,小张挺热心地道:“书茗姐,你去哪儿啊?”

韩书茗说了个地址,她和邱随怡约好在那儿会合,然后吃饭购物。

小张兴奋地道:“书茗姐,咱们同路哎,一起吧!”

“不了,我等下一辆!”

“书茗姐,你就别客气了,现在这时候,车可不好打。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现成有车,还是一起走吧!”

面对小张的盛情,韩书茗迟疑了一下,今天她已经两度成为众人讨论幸福与美满的主题了,要真同车,她不想再次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接受一番羡慕与好奇的目光洗礼,可再推辞未免矫情,于是笑笑上了车。

两人都坐在后座,小张活泼,话多,没有心机,立刻打破车里的沉默说起来:“书茗姐,我记得你以前住的公寓不在这个方向的呀!哦,对了,我真笨呀,书茗姐结婚了,肯定不会回以前住的地方,一定是回你们的爱之家,是不是?”

韩书茗摇头笑笑,说道:“不是,约了人!”现在她和程展锋,可都是躲在婚姻里的单身,彼此自由得很,哪有什么爱之家?

“哦,那肯定是约了老公,要浪漫烛光晚餐,对不?”小张更加兴奋,好像要参加烛光晚餐的是她似的。

“不是,是......朋友!”韩书茗笑得有点勉强,她揉揉额,早知道同车避免不了这样的谈论,先前就不该让自己陷于这样的尴尬境地。

小张也有点不好意思,吐舌笑道:“书茗姐,今天第一天上班,你一定觉得比较累吧?要不你闭目养一下神,到了我叫你!”

韩书茗微笑道:“的确有点累,谢谢!”

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累在其次,主要是为了可以避免去回答小张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那些和程展锋扯到一起的问题,她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在小张虽然话多,都是无心的,见她真累了,也不吵她,由着她靠在椅背休息,还叫司机把车载CD开小声一点。

韩书茗想想,觉得这小姑娘其实也挺体贴,她才21岁,涉世未深,正是对爱情和婚姻充满憧憬和好奇的时候,以为所有的婚姻都是爱情铺就,以为所有的婚礼都是爱情的见证,见现成有个可以为她解惑的人,所以问题才会特别多,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她的婚姻她自己清楚,不但不能为小张解惑,就连自己,也在迷惑之中。

日子在平静无波中过去,韩书茗埋头设计之中,她去看现场,带着安全帽,在只完成框架的楼层里一间间地看,晚上或加班,或在自己的蜗居里画图纸。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邱随怡出差回来。

她还没搬家,反正才“结婚”不久,近期两家父母不会过来,她迟搬早搬问题不大。从心底里,她是不太愿意住到程展锋那套房子里去的。尤其是某个深夜,当她从图纸中抬起头来,看着安静的空间,还有她一手布置起来的种种温馨,心中总会涌起一阵不舍,有一种继续租下来的冲动。

可惜也只是想想而已,第一是因为两天前小区的另一幢公寓楼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案,幸好那家没人,但财物被洗劫一空,案子至今没破。既然这里不太安全,她也不想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第二是她已经给房东电话留言,说房子租期满后可以另处,也许房东都找好下一个租客了,只等她走了。只是实在太忙,搬家的事被一拖再拖。

这段时间她和程展锋没有任何联系,没有任何交集,就像以前一样,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并没有因为一张结婚证而让两人有所关联。

她忙,程展锋也一样忙,相比较,她倒比程展锋享受一份耳根清净。

程展锋的日子回到正轨后,加班的劲头也回到正轨。杨铮伟前阵接的案子,以事务所现在的人手来做,每个人都不轻松,负责跨省案的律师还在出差中,请假的谭广明还没来上班,两个人忙得脚底朝天。

难得的是,在忙成这样的时候,杨铮伟这个八卦男对他的生活还相当关注。开始两天加班倒没说什么,但后来,看程展锋又把事务所当家了,不到深夜不回去,终于忍不住,常来敲打敲打,对他和韩书茗的关系似乎相当关心,好奇他闪婚的动机是什么。偶尔也调侃叫他别冷落新婚妻子,当心后院失火。

每次都被程展锋笑骂走,当然,有时候程展锋被他烦得没法,也会选择惹不起躲得起。比如今天加班到八点,杨铮伟一进来,他立刻拿起西装,道:“我下班!”

杨铮伟耸耸肩,笑眯眯的,似乎对自己能有这样的影响力很有成就感。

从事务所到他家的路要经过几条主­干­街道,已是华灯璀璨,这个城市的夜晚从来不沉寂。在一片灯光里,忆缘酒吧映入眼帘,程展锋车速缓了下来,他每次回家都要路过这里,不过,都已很晚,他又很累。今天不同,今天时间还早,而他,也需要放松一下,去想一些问题。

酒吧招牌的霓虹灯充满了诱惑,其实这家酒吧最诱惑人的地方是有一个特别厉害的调酒师,能调出各种不同口味的酒,所以吸引了不少来客。

而这酒吧装修高档,来这儿的人大都是比较有品味有修养的人。良好的环境,使这里成为很多都市白领男女的首选,生意红火。

程展锋停好车,走了进去。

这个时段,正是酒吧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舞池里有人在跳舞,程展锋在吧台前坐下,要了杯路易十三。

升降舞台上,有个长发歌手在唱歌,声音有点沙哑,听起来有点沧桑的感觉。但显然正是这种沧桑让人们找到某种共鸣,来捧场的不少。

歌手一首歌唱完下台,音乐一变,换了一曲节奏很快的摇滚,舞池里顿时热闹起来,刚还不过几对人的舞池,一下子像煮开锅的饺子,人头攒动。

程展锋背对吧台,端着杯子看着舞池里扭动的人群。

这时,舞池里传来一阵口哨声,人群渐渐向外围扩散,留出中间一块空地,一个女子正在忘我跳舞,她身材很好,身子柔软,看起来很有跳舞的功底,跳的动作优美而流畅。大波浪的卷发随着跳舞的动作遮了脸,看不到长相。人们把她围在中间,用口哨声和尖叫声为她喝彩。

程展锋的目光随着跳舞女子的身影转了两圈,觉得有些熟悉,不由多看了几眼。这时,随着那女子最后一个甩头动作,大波浪卷发甩到脑后,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居然是邱随怡。

程展锋很意外,没想到在这个酒吧里居然看到她,想想也是,上次他不就在这里遇见韩书茗了吗?杨铮伟说过,这里是白领男女的首选,想必她们也常来。

他心里一动,邱随怡在这里,不知道韩书茗在不在?

但舞池里灯光很暗,人群拥挤,他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到。想想又觉得好笑,就算她在又怎么样呢?两个人又没有什么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邱随怡一舞跳完,在众人的掌声和口哨声里下了舞池。

程展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看着她一直走到右侧面那盆热带植物后的一张桌台边坐下,她的对面坐了一个人,却被植物遮了,看不清面容,却可以看出是个女人。

程展锋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韩书茗,想不到这么巧,他这么心血来潮来一次酒吧,竟然会遇到她们。

他把杯里的酒慢慢喝完,真有意思,两人在上次送走韩书茗父母后,20天了,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她答应搬到自己那套房子里住,却迟迟不搬,看来,还是怕他有什么企图,真好笑。

他把杯子放下,向邱随怡那张桌台走去。

那边果然是韩书茗和邱随怡,其实倒也不是巧,程展锋虽然只是偶尔来,但韩书茗却是常来,她交了设计稿有一周多时间,这一周来,几乎天天都会和邱随怡来这儿喝一杯。

邱随怡男朋友在深圳,而韩书茗近段没有设计任务,两人下班后的时间都很富余,来这边喝杯酒跳跳舞,不失为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式。

这时,邱随怡刚一口灌下去一杯颜­色­翠绿的­鸡­尾酒,还夸张地甩手扇风,道:“渴死我了!”

韩书茗笑道:“人人喝酒都像你这样牛饮,酒保就要跳楼了!”她全忘了几个月之前,她也曾这样让酒保想去跳楼的。

“他要跳楼跳吧,我不跳就行了。我一向信奉,走别人的路,叫别人无路可走!”邱随怡满不在乎,看韩书茗一眼,“你怎么不去跳舞?”

“跳得没你好,下去找难看呀?”韩书茗浅笑。

“整个舞池也没有跳得比我好的,他们怎么不怕找难看呀?”

“真不知谦虚,”韩书茗失笑,轻啜一口杯中的酒,道:“我发现我这几天来的目的,无非是看你每日一舞,以后你要出名了,可别忘了我这个铁杆粉丝。”

“那哪能呢,我总需要个提鞋的吧!”邱随怡促狭地笑。

两个人正说话,一个声音很突兀地Сhā过来:“真巧啊,居然在这里遇见你们!”

韩书茗还没说话,邱随怡张口就来:“先生,你这搭讪方式太落伍了!”

程展锋不在意地笑笑,道:“是吗?谢谢指教,看来我得与时俱进才是!”

韩书茗道:“你有事吗?”

“对呀,你有事说事,没事别来打扰我们。我可告诉你呀,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你别想着书茗和你领了证,你就要她这样那样的!”邱随怡一副护航保驾的样子。

程展锋笑笑,坐下来,看着韩书茗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搬?”

“嗯,我......还要过一阵!”韩书茗一想这是自己理亏,当初说好结婚后就搬,但她先去旅游,回来后又忙于工作,现在工作忙完了,又以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倒是言而无信了。

“你那边房子还有多久到期?”

“还有一周吧!”其实只有三天了,不过她真没做好搬的心理准备。

“其实,你并不想搬,对吗?”他略略眯起眼睛,灯光下,眼中的含意看不分明。

韩书茗飞快地看他一眼,坦然道:“不错,我一时不习惯,再说,现在不年不节的,你爸妈和我爸妈都不会过来,我想过半年之后再搬!”

“你......不守约定?”

“喂,姓程的,你别太过分了,既然到你那儿也是交房租,现在也是交房租,书茗为什么要搬你那儿去?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你们又没有什么关系。还是你有什么企图,所以,一定逼书茗搬家?”韩书茗还没有说话,邱随怡先爆发了。

程展锋目光转向邱随怡,眼神有点冷,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邱随怡哼道:“我知道,我也没有­干­涉,作为一个外人,说句公道话而已,如果你没有企图,不会这么要求。不就是为了让你父母相信吗?书茗也说清楚了,现在不年不节的,她也会配合你,你还怕什么?就算是真结婚,在两个地方住的也多了呢,何况你们假结婚!”

韩书茗笑了笑,按住邱随怡,对她摇摇头,侧头对程展锋道:“我的确没有准备好,不管你怎么说,我暂时是不搬的。但是,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我也一定不推辞,希望你能理解!”

程展锋淡淡笑了笑,说道:“也好,但是,元旦之前,你一定要搬到我那儿去。”

元旦?还有半年呐,韩书茗难以相信地看向他,确定他语气很平和,脸­色­很平静,不是在开玩笑,也没带嘲讽戏谑之后,才狐疑地问道:“你说真的?”

“嗯!”程展锋道,“当然,如果你现在要搬来,我会更高兴,这样可以省很多事!”

“不,不用了!”能够不搬,韩书茗求之不得,立刻表态。

程展锋点点头,道:“嗯,那就这样!”说着,站起来往外走,买了单,走出酒吧。夜­色­很苍茫,天地高远,他对着遥远的夜空,长长地出了口气。

第二天,韩书茗立刻联系了业主,要续租半年,电话拨通,是个男人的声音。韩书茗说明续租意向。对面男人有点迟疑,道:“韩小姐,按说你是现在的租客,虽然半年时间有点短,我也应该答应。可是之前,你已经给我留言叫我准备另处,我也物­色­了几个人。你现在叫我推掉,未免太为难了!”

韩书茗知道这事是自己理亏,在电话里陪了小心,最后,和业主约定面谈。

她虽然已经租这公寓不短时间,但之前租期一直是整年,房租是从银行卡上划过去的,这房子装修不错,水管电路也都不错,中间没有需要联系业主的地方,她总共也就见过业主一面。

约在小区门口的茶餐厅,韩书茗只点了杯饮料,边喝边等。

门开了又关,那个五十多岁的业主却没有出现。韩书茗看看表,约定的时间还差几分钟,心想不会不守时吧?

一个声音透着意外声音响起:“韩小姐?是你!”

韩书茗抬眼,对面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不是常在公司电梯里遇见的那个西装男吗?没想到他住这儿。她笑道:“你好!”

西装男在她对面坐下,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韩书茗吃惊道:“你,你是......”

“对,我是业主,康志博,这房子是我大学刚毕业时候买下来的,后来另买了房子,我爸妈一合计,觉得这房子空着不如租出去。真巧,原来是租给你了!”

这个世界也太小了,韩书茗笑笑,道:“是啊,真巧!”难怪在电话里觉得声音年轻多了,原来是老爸换成了儿子。她想起约见他的目的,说道,“不好意思,康先生,我也知道只续租半年的确是很麻烦,尤其是在你已经物­色­了另外的租客的时候。不过,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我想继续住下去。希望康先生能行个方便,我可以多出百分之十的房租。”照房价现在这个涨幅,提高租金是必然的,不如她主动提出来。

康志博笑了,很爽快地道:“韩小姐太客气了,既然是熟人,自然好商量。我并没有要涨租金的意思,只是觉得时间太短手续麻烦,而且我也和别的房客谈过。不过既然韩小姐有特殊原因,作为朋友,当然应该体谅。就按韩小姐说的,我推了别人吧!”

韩书茗没想到这么顺利,果然是人熟好办事,虽然他们不熟,只是有几面之缘,但事情有这样的结果,不正是她希望的吗?她高兴地道:“那谢谢你了,康先生!”

康志博笑道:“别客气!对了,这家店的虾饺和肠粉特别好吃,我以前常吃。”说着,招手叫服务生,各叫了两份。

他很自然,好像两人已经是熟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韩书茗根本无从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而且,人家刚才大方地答应她续租的事,这会儿拒绝也很不近人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一样自然。

韩书茗起床晚,没有吃早餐,一是有些饿了,二是这虾饺和肠粉的确很好吃。加上康志博很健谈,这顿吃得很开心。更开心的是,续租的事这么顺利地解决了,她可以继续在这儿住下去。

虽然之前曾发生过入室盗窃事件,不过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

以前在同一幢大楼上班,不过点头之交,倒是这续租事件,让两人变成了朋友,她觉得康志博这人挺不错,热心而且不拘小节,有这样的朋友是件快乐的事。

程展锋的忙碌中,加之韩书茗的刻意回避,两个人真是不相往来。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上次在忆缘酒吧,离现在整整三个月了。他们都很习惯这种生活方式,和没有领结婚证前一样。而事实上,当初决定AA制结婚,不就是为了现在这种生活吗?

程展锋本来就工作忙,现在也一样。

韩书茗工作不忙的时候,和朋友同事们出去吃吃饭,KK歌,或者和邱随怡打发多余的时间,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两个人偶尔通短信告知一下行程,比如出差之前,防止临时需要串演找人找不到。

虽然程展锋是名扬家居设计的法律顾问,可她只是个设计师,两人公事不交集,私事更不用说。

因为租房事件,韩书茗与康志博已经是很好朋友了。两人就在一幢大楼上班,经常见面,要是恰逢都没什么安排,经常一起喝杯咖啡吃个饭什么的。

十一长假,以前这时候韩书茗会回家,不过这次不同以往,一个人回家会让爸妈怀疑。她也不能叫程展锋来配合她,再说,即使程展锋肯配合,她也嫌演戏太累呢。

康志博计划去庐山,得知韩书茗没安排,盛情邀请一起。

韩书茗本来没想答应,毕竟现在她也是有­妇­之夫的身份。但后来一想,假结婚不就为了一份自由吗?要顾及这么多,那还有什么意思?一个人旅游索然无味,有伴那是求之不得的,于是欣然同意,两人报名参加一个旅游团。

长假前一晚,他们在一家西餐厅谈这件事,事有凑巧,杨铮伟和一个当事人恰好一起来这家餐厅吃饭。

韩书茗对杨铮伟没什么印象,但杨铮伟念念不忘曾经拼酒输过,对她印象深刻。这一看到,正觉得意外呢,还没想好要不要打招呼,就见到她和面前那男人举杯微笑对饮。

本来韩书茗和康志博目光交流,只是会心一笑,看在杨铮伟眼里,却是情意绵绵、火辣辣赤­祼­­祼­的­奸­情。

他眼珠子差点掉落地上,立刻找了个借口上洗手间,给程展锋打电话通风报信。

程展锋那时刚完成一起案子的辩护,刚从法庭走出来,被杨铮伟的催命电话一扰,顺手把提包递给孙柳红,接听。

“展锋,我早叫你别把工作当家,现在好了吧,后院失火了吧!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杨铮伟的声音好像天塌下来了般严重,又急切又气急败坏。

程展锋一头雾水,问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兰朵花园餐厅,你猜我遇见谁了?”

“谁?”

“你老婆、那个母夜叉、韩书茗!”

“这不正常吗?都在一个城市,很容易遇见!犯得上这么如临大敌的?”程展锋好笑,他以为遇见国家元首呢。

“关键是,她和一个男人,眉来眼去,眉目传情的,很明显关系不简单!”杨铮伟急了,声音不自觉提高,引来别人侧目,他赶紧捂了嘴,压低声音道,“哥们,这是不寻常,你要不信,自己来看看!”

“你多想了,那是她朋友!”

“哥们你傻吧?什么朋友会这么亲密?”

“别说了,我相信她。就这样,啊!”程展锋皱了下眉头,杨铮伟的电话有点突兀,让他有片刻的发怔。他几乎要忘了,这韩书茗是他法律上的老婆呢。杨铮伟不清楚两人结婚的内情,可是他清楚,不­干­涉对方自由是合约重要的条款,他实在也没有什么理由去管她结交什么朋友,甚至与谁暧昧。

“喂,喂……”杨铮伟听着对面的忙音,急叫了几声,无奈地看着手机,展锋这是什么意思?漠不关心似的。他看了一眼韩书茗那边,终于悻悻地回到座位。

程展锋拿着手机在那边思量良久,手指终于按在通话键上。

听见来电铃声,韩书茗拿出来一看,对康志博笑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康志博微笑点头。

她走到一边去接听:“程展锋,你有什么事?”

“别忘了,在法律上,你还是我的老婆,拜托你,不要在公共场合与别的男人太亲近!”程展锋声音冷漠。

“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表达得够清楚了,你的理解能力有障碍吗?”

“你……”韩书茗被这无端的指责捅得怒气上扬,无中生有,血口喷人,他以为他是谁?她冷冷道:“程展锋,你搞清楚,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

“我知道不能­干­涉你的自由,可是,你也要给我留三分薄面,别太过分!”

“到底谁过分?”韩书茗一口气噎在胸臆处,险些窒息,气呼呼地质问,“我有交朋友的自由,我有社交的权利,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别把手伸那么长!”说完,她狠狠地摁断电话。

程展锋在这边气得咬牙,钻进车里,也不发动,点了一支烟,猛抽一口,她居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这怎么可以?

让别人看到,不是笑话吗?

那口烟喷出来的时候,他突然又想:他们只是AA制婚姻,假结婚,她有这个自由,没什么不可以。

怔忡之下,他被这个事实击中,心中莫名涌上一阵失落。

这是怎么了?他不应该去管她,也不应该去关心她的。沉默了好片刻,他发了条短信过去:“对不起,我不太冷静,你说得对,我无权­干­涉你!”

没有回复,想必气得不轻。

夜里,韩书茗的短信发过来,通知行程,她将旅游7天,不在本市。

程展锋看着那短短几个字,长长吐了口气,他应该要调整心态,像之前一样,对她不关注、不理会,如同路人。在这点上,她就比他做得好。

程展锋发了会儿呆,默然删了那条短信。

他要履行合约,继续享受自由,不必在心中为她留下位置。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冲动,去过问她的行踪,自找麻烦。

之后,还是偶尔听到关于韩书茗的消息,就像韩书茗也偶尔能听到他的消息。有一天,两人甚至在一间餐厅里碰到,那时,他是和当事人一起,她是和客户一起。

他们离开,她们进来。

两个人擦身而过,只是对看了一眼,很平淡的一眼,对任何比陌生人亲近一点的人的那种普通眼神,连招呼也没有打。

Chapter 10 模范老公冷淡妻

转眼到了十月底,这天晚上杨铮伟加班到七点,快到门口了,无意中回头,看到程展锋办公室的灯光。他摇了摇头,实在弄不清楚程展锋是怎么想的,即使上次告诉他他老婆可能有外遇,他也漠不关心漠然置之。

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他关心的呢?杨铮伟觉得,作为好朋友,应该给他洗洗脑,男人事业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忽视家庭,光顾事业不顾家庭的男人,留不住他的女人,有什么幸福可言?

程展锋正在翻看案卷,不知道翻到哪一宗,眉头紧锁,脸上有些愠怒。

杨铮伟凑近去看,这是前段他接的一宗刑事案,一对男女在网上认识并相熟,相约见面,地点在男孩学校附近租住的公寓楼。

男孩想和女孩发展点更亲密的关系,但女孩见男孩与网上的印象大相径庭,自然更与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不相符,只肯做普通朋友,抵死不从,男孩却不肯依,不惜用强。

被男孩逼得没法,女孩又惊又怕,顺手拿起果盘上的水果刀自卫,原意也只是想吓唬男孩别乱来,却没想到彻底激怒男孩,男孩夺过水果刀,将女孩连捅7刀致死。藏尸三天,才去自首。

男的叫曹见新,女的叫李筱红。

现在曹见新的家人委托伟锋律师事务所代为辩护,希望保住他的­性­命。

程展锋看见杨铮伟凑近,伸手揪住他的领带,把她的头拉得靠近,哼道:“你脑子烧坏了吧?什么案子都接?也不看看,这么恶劣的案件,这么明显的案情,根本不用打。”

杨铮伟赶紧手忙脚乱地抢救自己的领带,整理整理塞进西装,嬉皮笑脸地道:“我知道,我本来是不接的,但是,对方给的条件相当优厚,说只要我们尽力,就付酬。这不都是我们事务所有口碑吗。再说,我们只有这类案子的以往记录薄弱些,我想,如果打赢这种必败的案子,咱们事务所可就大大有名了!”

“什么名?怕是臭名远扬吧!”程展锋沉下脸,“铮伟,你为了他家给的条件优厚,就把这案子接下来?如果你真打赢了,你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有没有为受害人想过?那女孩子才21岁,还在读大学,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就这么葬送在一个冷血凶手手里,谁给她一个公道?何况,这男的已经20岁,18岁就已经成|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他这么凶残,法律不制裁他,他还会继续害人的!”

“我知道,可是,我也得为事务所考虑呀。就算是被骂,那也表示咱们是有实力的,能做到人所不能。为什么我们不试试呢?如果真的成功了……”

“如果真的成功了,你会良心不安一辈子!”程展锋冷冷打断他。

“不是我,是你,是你,嘿嘿,展锋,人家指定这个案子要你接!”

“这类案子我不会接的。”

杨铮伟陪着笑,试图说服他,“我想过,即使我们不接,他家也会找别人,还是会有别人接。现在既然已经接下来了,肯定得打。律师的职业­操­守是什么?是尽力为当事人辩护,尽力打赢每一场官司。”

“那也得是值得打的官司!维护当事人的利益没错,也得看当事人是谁!”

“展锋,你不是说过,看待案子要客观,不能带主观情绪,你现在太主观了。”

“我主观?我本来就很可观,什么时候主观了?”

杨铮伟指着案卷说,“还说不主观?其实这案子看起来恶劣,也有可商榷的地方。你看,第一,是女孩先拿起刀的;第二,男的捅了三刀后女孩挣扎并大声呼救,男的惊慌之下失去理智才会继续捅后面四刀;第三,男的并没有逃,他是自首的。”

程展锋的脸­色­越来越冷,尤其是听到杨铮伟说后面三条,更是拍案而起,道:“杨铮伟,你是什么逻辑?一个女孩子在可能遭到弓虽暴的情况下,拿起一把水果刀自卫,这也成了被杀过程中应当承受的责任?不拿起水果刀,就要被弓虽暴;拿起水果刀,就要被杀死?你是律师,应该明白,女­性­遭遇弓虽暴,自卫过程中致人死命,也不算防卫过当。何况她只是想阻止对方的暴行,并没有伤害对方。至于第二点更荒唐,被捅了三刀,不挣扎不呼救,伸长脖子等着被杀?你的意思是说,后面四刀的责任在死者,不是在凶手?第三点,藏尸三天才自首,恐怕也只是思前想后,无路可逃,才想给自己争取一点机会,这不是代表悔过,这是代表怕死。你居然准备用这三点来说服我?”

杨铮伟急了,辩解道:“我哪能呢,我就这么丧尽天良啊我?这不是客观的分析案情吗?只是给你提供一点参考。这不是接下来了吗?对方都说了,别的方面不会有问题,主要看我们法庭上的表现。一个好的律师,是可以扭转乾坤翻手为云的,我们只要找好着手点,针对这个点展开辩护,要留下那小子的命不是难事。展锋你完全有这个能力,你就当帮帮我吧!”

“对不起,我帮不上你,就算帮得上,我也不帮!”

“展锋,别这样……”

程展锋伸手阻止他,“你不用再说了,这事没得商量!你推了他,我不会为这种社会败类服务,我希望你也不会!”

杨铮伟耸耸肩,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道:“好吧,既然你执意不接,那我明天去推了。”

程展锋看他一眼,从他眼神中看出了一点什么,问道:“有这么为难?”

杨铮伟挺胸道:“没有,当然没有,赔点钱的事!”

“只是赔点钱的事?”

“就只是赔点钱的事!”杨铮伟笑得满不在乎。

其实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对方是个富二代,父亲颇有手腕,认识不少有头脸的人,似乎还不只这些。杨铮伟虽然是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但还是有各方面的人来打招呼,要不然,他也不会把这烂泥往身上糊。

现在如果推掉,怕也不是这么容易。

“铮伟!”他走到门口,程展锋叫他。

“还有事?”

“你推掉这边,就说我接了受害者家人的委托!”

“不是吧?”杨铮伟大惊,几乎是冲到他面前,扶住桌边,大声道,“你什么时候接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正准备接。你刚刚说,对方说别的方面不会有问题,主要看律师法庭上的表现。照这样看来,应该没有人会为受害者说话,所以我来接吧!”

“展锋,你明知道是这情况还接,你得考虑清楚。这不是一件小事,你别这么理想化,这个社会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你也做不了英雄!”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也不是理想主义,只是想帮那可怜的女孩讨个公道。”

杨铮伟皱眉:“你要我推了我没意见,但如果你要接对方的委托,我反对!”他看着程展锋,坚决地说。

“我们都有接案子的权力,为什么反对?给我个理由?”

“没有理由,我就是反对!”

“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对,你是怕影响事务所以后的发展?还是怕我输了影响事务所的声誉?”程展锋与他对视,目光中也透着坚定不移的执着和锋芒毕露的质疑。

杨铮伟大怒,站直身子,气得呼吸不稳,似乎想­干­点什么发泄发泄,砸桌子,或者扔书。但手虚动了几下,终于什么也没做,只回头指着他,气呼呼地道:“程展锋,你犯什么浑啊?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唯利是图的人?我就把事务所的业务看得这么重,重到见利忘义的地步?”

他猛拍桌子,越说越气愤,“你就想着我是为了事务所,怎么就没想过,我是为了你呢?你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吗?你知道这中间有多少牵扯吗?这案子都已经两个月了,为什么现在才提起公诉?这么明显的案情,你以为那段时间是在取证啊?你以为我真为了报酬才把这东西接来?我是不得不接!现在要推掉,那也顶多是个灰头土脸,顶多多陪些笑脸赔点钱。可是你要这么对着­干­,你知道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在等着你吗?你以为你无所谓?你以为你无坚不摧啊?咱们只是小律师,辛苦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有了点地位有了点名气赚了点钱,咱们不能拿自己未知的东西来赌。水太深我们蹚不起,你到底是想蚂蚁撼大树还是想螳臂挡车?我不怕赔钱,就算赔上事务所,那算什么?可是,你居然这么看不起我,你居然把我当成这种人。程展锋,你这混蛋!”

程展锋很淡定地把他伸到面前的手指拨了拨,从桌上烟盒里抽了支烟,点燃,身子半靠在坐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透过朦胧烟雾,看着对面杨铮伟气得扭曲的脸,道:“铮伟,你可以骂我混蛋,骂我不理­性­,但是,我还是会接。我会主动联系受害者家人,你那边有没有资料?”

杨铮伟大骂了一通,被他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避重就轻了,他一ρi股坐下,气呼呼地道:“没有!”

程展锋笑了,抓起烟盒扔给他,道:“别这么小气,有失你的风度啊!”

杨铮伟虚空一捞,把烟盒捞在手里,抽出一支点上,哼道:“我他妈的都想抽你了,你可以说我吊儿郎当说我不务正业,可你居然质疑我把利字看得这么重!”

程展锋哈哈笑道:“别跟我这儿急眼,你敢让我接这种案子,我还没跟你急眼呢。”

杨铮伟本来气呼呼地,一听倒笑了,边点烟边道:“这不就推掉了嘛!”

程展锋把手中的半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道:“你来不会是为了和我讨论这案子的吧?”

杨铮伟想起来的目的,道:“当然不是。展锋,我还是劝你慎重。你还记得一年前的孟律师吗?”

一年前另一家事务所的孟子春律师在接一起遗产案时,查到关键­性­资料,结果无缘无故溺水而死,虽然后来查出非自杀和意外死亡,而且也抓到了幕后凶手,正是遗产案中的对头,为了得到几百万的遗产,毁灭证据,杀人灭口。

程展锋知道他提孟子春的事是为自己的安全担心,不由笑道:“你想太多了吧?中国是个法制社会,孟子春的案子只是个例,照你这么说,都无法无天了?就算水有些深,那也不过各出手段,你不用担心!”

“展锋,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你老婆想想!”

“老婆?”程展锋一怔,但很快回过神来,道,“与她有什么关系?”

“一家人,你的安全受到威胁,难保她不会受池鱼之殃!”

“不会的。”当然不会,那个韩书茗和他大半年来没见过几面,有什么事连累谁也连累不到她。

杨铮伟吸烟,斜眼看他,“先不说案子的事。展锋,我就搞不懂你了,当时劝你不要闪婚,你非要,从见面到结婚不满三个月。现在既然结婚了,有天天把办公室当家,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男人事业为重,有什么问题?”

“可,可你太冷落人家了,似乎有点过了啊!我都觉得,上次我遇上的事情,可能是真的,你还这么漠不关心!”

程展锋笑道:“我说杨铮伟,你什么时候做起居委会大妈了?”

“我就奇了怪了,”杨铮伟道,“你们俩吧,特别不像夫妻,怎么想怎么不像,你看你一天陪她的时间多少,你看我一天陪董莎的时间多少?强烈的对比吧?”

程展锋有些好笑,如果铮伟知道自己和韩书茗结婚的真相,一定更难接受,直接骂他是疯子吧。他把案卷收了,说道:“好,我听你的,现在回家!”虽然他知道家里肯定是没有韩书茗的,但是他懒得解释。为了避免再次被轰炸洗脑,他选择离开办公室。出去喝一杯也好,回家睡觉也好,至少耳根清净。

杨铮伟笑道:“这才对嘛。不过我也挺佩服你家那母夜叉的,就你这加班法,是我家董莎,非得给我拧着耳朵揪回家不可。她倒好,不闻不问,连律师楼都没来过,只管自己玩的开心。我说哥们,你家母夜叉酒量大,度量够大,连想法,也是开明到让男人无法接受。”

程展锋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刚放臂弯里,闻言失笑道:“你这是在夸她吗?我记得你对她印象不怎么好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兄弟,人家是你老婆,不看她那僧面也得看你这个佛面是不?这有句成语叫什么?‘爱屋及乌’,我就是爱屋及乌了。”杨铮伟笑眯眯地道。

程展锋摇头笑,道:“走吧,这都七点多了还不走,不怕你家董莎过来拧耳朵?”

杨铮伟笑道:“这就走了。”

两个人并肩走出去,孙柳红的座位已经空无一人,看来,近水楼台的希望一失去,纵使帅哥还是那个帅哥,老板还是那个老板,魅力已经不如从前了。杨铮伟想起孙柳红以前的殷勤,对着那个空座位挤眉弄眼地笑。

程展锋倒是没有在意,也没回头,大步流星地走着。

杨铮伟看着他的侧影摇头,心想真是不解风情。

有些男人天生属于事业的,家庭压根儿不能羁绊他,他的一生会因为事业而发光发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有在事业中才能找到灵魂,找到活着的价值。他们的成功是必然的,不过,成功的光环后面,肯定掩盖着不少妻子的眼泪。展锋显然就属于这一类,一个事务所有一个这样的人就行了,反正他杨铮伟余生最大的事业不是伟锋,而是董莎。

程展锋一边开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窗外的夜景。他本来想再看看那个曹见新杀人案子的卷宗,但被杨铮伟一搅和,只得压马路。

那个被杀害的女孩,她多年轻啊,可现在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亲人无尽的悲痛换不回一条鲜活的生命,如果那个叫曹见新的男子不受到应有的处罚,天道何存,法律的公正何在?

第二天,程展锋一上班就让孙柳红联系昨晚和杨铮伟讨论那个案子的受害者李筱红的家属,孙柳红怔了一下,说道:“程律,你,你联系他们­干­什么?”

程展锋一看,立刻明白这案子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孙柳红意识到失言,她虽然有点花痴,但绝对是个称职的助理,立刻道:“我这就去联系!”

“如果有可能,你帮我约他们,我下午和他们见个面!”

“哦,好的!”

程展锋没再多说,进自己办公室去了。

刚走进事务所的杨铮伟隐约听到,忙过来问孙柳红:“展锋要找什么?”

“哦,程律要约见李筱红的亲属!”

杨铮伟听了直吸气,“不是吧,他来真的?”忙快步过去,推开程展锋办公室。

程展锋根本不抬头,只道:“如果你来劝我,那就免了。还有,你赶紧把这边推了,不然,有什么后果你很清楚。”

杨铮伟咬牙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了?”

“我决定了的事什么时候更改过?”

杨铮伟困兽一样在他办公室踱圈,似乎在进行很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停下,双手撑着桌面,对着伏案的程展锋道:“我提醒过你,水很深,你一定要蹚,我也不反对,但是会遇到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兄弟,你听我一句话,你要随时做好撤出的准备。管他妈的名誉地位,什么也没有生命来得重要。”

程展锋笑了,抬眼看他,道:“别说的跟天要塌下来似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没事的。”

杨铮伟伸手拍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

程展锋做了李筱红家属这边的律师之后,一切都很平常,并没有杨铮伟所说的那些可能发生。连杨铮伟都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公审还有一段时间,程展锋还得准备别的案子的开庭,事务所前段接的活多,每个人都忙。

在这样的忙碌中,程展锋偶尔会想起韩书茗来,每每总是自嘲地笑笑,选择这种契约是结婚是无比正确的,不但不需要对对方付出感情,连时间也不用付。

如果是正常的婚姻,他忙成这样,不到深夜不归,对方总会有所怨言的吧?但现在,这都半年了,两个人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工作,顶多在必要的时候发条短信通知一下行程,连电话也不用打一个。

月初,程展锋联系韩书茗了,他发了条短信,因为程妈妈第二天生日,程展锋请韩书茗帮忙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收到短信的时候,韩书茗正在邱随怡的住处,两个人躺在她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看到短信,她笑了一下。

邱随怡问道:“笑什么?”

韩书茗把手机递给他看,邱随怡也笑了,说道:“我怎么感觉你们跟做家庭作业似的?谁家谁谁生日了,要打电话,谁家谁谁怎么了,要怎么样。那你们是不是还要定期来个碰头会,见见家长啥的?”

韩书茗笑道:“可不,这都到年底了,过年过节的,肯定得见家长。到时候不开个碰头会,怎么知道安排?”

这时手机短信提示音又响,是程展锋的第二条短信,希望韩书茗能去他那儿,因为两人在一起打电话才能避免更多的提问。

邱随怡看了短信内容,问道:“你去吗?”

“当然。他妈妈很­精­明,如果不是一起打电话,要被她察觉了肯定会有所怀疑,怎们就穿帮了。”

“是去他家哎!”

韩书茗逗她道:“我又不是没去过,以后还得搬过去和他同住呢!”见邱随怡很不放心的样子,她笑了,道,“别担心,那人虽然有些讨厌,但不是坏人,没事的!”

第二天是周三,韩书茗早早下班,在电梯里,又与康志博碰到,康志博笑道:“书茗,我发现我们在电梯里遇到的几率是十分之一。看来这阵你准时下班的时间并不多!”

韩书茗笑道:“我近来加班并不多,也许是错过了,这不有两部电梯吗?”

电梯里还有谢芳梅小张等几个同事,大家有说有笑的,电梯仍是一楼一停,反正大家已经习惯。

康志博道:“书茗,今天有什么活动?我们一帮朋友聚会,要不一起呀!”

韩书茗微笑道:“今晚还真有事,约了人!”

“哦,没关系,下次再叫上你!”康志博很自然地道。

电梯到了一楼,几个人正往外走,小张忽然叫道:“书茗姐,你老公哎!”

这一声,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韩书茗结婚这么久,她们从没见过她老公来接她,自然觉得很特别。而康志博,和韩书茗认识这么久来,每次只见到她一个人,从没听她提过她老公,听到这个词,非常惊讶。

韩书茗看过去,果然见到程展锋的车停在路边,人靠车而站,指间夹着一只烟。香车美人中美人这个词未必是女孩子的专利,其实香车美男也是相当有视觉享受的。

小张作膜拜状,小声地道:“太帅了!”

韩书茗略皱了一下眉,她想起前几天在洗手间里听到谢芳梅与小张之间的对话,当时小张和谢芳梅不知道她在隔间里,小张道:“芳梅姐,书茗姐不会和她老公吵架了吧?”

谢芳梅道:“别乱说话,他们结婚才两个月呢,怎么会吵架?”

“那怎么这么久了,从来没见她老公来接她下班?你看楼上的周小月,结婚都半年了,她老公天天来接呢,多恩爱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许书茗老公 忙呢!”

“这倒是哦!”

韩书茗当时也是一笑置之,她知道不止小张有疑问,与她相熟的人可能都会这样想。不过她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之前程展锋从不来接她下班,她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很符合合约的­精­神。

可是现在他居然来接她,虽然明知道是为了晚上一起打电话给程妈妈的事,但他这么突兀的出现,至少也应该先跟她招呼一声。他就以她老公的身份,这么站在所有人面前,让她有了瞬间被人扒光衣服站在大街上的感觉。

程展锋其实并不想来,不过这阵子杨铮伟居然还热心于居委会大妈这个角­色­,关心起他的感情生活来。非把他手头的案卷抱走,逼他做一回模范老公。

杨铮伟不明真相,他也不想解释,心想既然请她帮忙,约了晚上一起给妈妈打电话庆生,似乎应该请她吃顿饭感谢一下。于是把杨铮伟说的一定要带着玫瑰来这条直接无视,只开着车过来了。

韩书茗匆匆对身边的人道:“那我先走了,再见!”

小张小声对谢芳梅道:“书茗姐好像不太高兴,奇怪!”

谢芳梅笑道:“小丫头别八卦了,书茗这人内热型,高兴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你以为像你一样,兴高采烈地扑过去才叫高兴呀?”

康志博也笑道:“对呀,老公来接,怎么会不高兴呢!”

小张笑眯眯地道:“哎,这位帅哥,你和书茗姐好像也挺熟啊,你们认识很久了吗?可之前我见你们在电梯里也不怎么说话的!”

康志博含意不明地一笑,道:“也不算很久,不过,很有缘!”

这时,韩书茗已经走到程展锋面前,因为同事们在不远处,她不想成为八卦的话题和众人注目的焦点,有什么话也得等会儿再说。

程展锋熄了烟,道:“上车吧!”钻进驾座,并没有帮她开车门。

韩书茗心想真没礼貌,要么不来接,来接居然还这么摆谱,同事就在不远处看着,他就算帮忙做做样子也好。

她心里忿忿的,脸上却微笑着,拉开副驾门,弯腰进去时突然想:不是一直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吗?怎么因为这个没给自己开车门的小小动作,对他心生了一些不满?这似乎与合约­精­神不相符了。

他可以没礼貌,她不能因为他没有礼貌而对他不满。再说,这本来是衍生出来的小事,真正的事情是他为什么要打破一直以来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到这里来扮模范老公?

程展锋发动车子,看见公司大楼和同事们的身影消失,她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他从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我这么明显的意图,你应该不用问才是!你可以以为,我只是想表现的模范一点,体贴一点;或者,我礼下于你,是因为有求于你;又或者,我只是路过,顺便带你回家!”

韩书茗有些气结,是他破坏了平静,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凭什么?她侧过脸,声音如刀:“我为什么要去猜测你的行为,我只是警告你,以后别再­干­涉我的生活。合约里我该做的,一定一件不少;不该做的,我绝不逾规,希望你也是!”

“彼此彼此,合约里逾规的事,我一件不会做,既然没说明是逾规,我偶尔做做也无妨!”程展锋还是从后视镜里看她,因为生气,她脸­色­有些发红,呼吸也略粗重了些,眼神更是凌厉,但奇怪,她越是这样子,他居然越想逗她。

韩书茗一想,合约里的确没有规定彼此不能去对方公司,不能接对方下班,这只是她以为的逾规,然而他明显是在打合约的擦边球。该死的律师,跟她玩文字游戏。

再说,已成事实,再来个事后追究也没意思,何况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韩书茗不想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就问道:“你来接我的意思是,现在去你家给你妈打电话?”

程展锋­唇­角挑了挑,似乎有一丝微笑浮现,仔细一看,却什么也没有,说道:“将军不驱饿兵,我既然请你帮忙,如果让你空着肚子,你虚火上升,言语里报复起来,我怎么承担的了后果?”

“说你自己吧?小人之心!”

“好吧,算我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了,我道歉。嗯……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请你在外面吃饭;第二,我请你在家里吃饭!”程展锋双手握着方向盘,神情专注地盯着前面的路段,语气却是带点戏谑的。

“请我在家里吃饭?”韩书茗意外,难不成他还会做饭?

“行,既然你做了选择,那我自然不能拒绝。还好我冰箱里东西齐备,也不用去另买了。现在就直接回家!”

韩书茗只是疑问,他却直接截断她的话,断章取义地说是她的选择,明显并没有请她在外面吃的意思,韩书茗虽然腹诽他小气,却也觉得这是比较好的选择。她和他即使有一张结婚证,也是单独的个体,她不想和他出现在公共场合。

只是,他的话听着有些别扭,什么叫直接回家?说得好像那也是她的家似的。外人听来,还以为是夫妻双双把家还呢,她的家可不在那里。

不过,却也不能反驳,他这话听着虽然暧昧,却并不明显,可一驳就着了痕迹,他该笑她多心了。

自找尴尬的事,她抵死不­干­。

这小区半年没来,居然显得有些陌生了,韩书茗跟程展锋并肩而行,想想觉得有些别扭,越走越慢,落在了后面。

程展锋倒没在意,也没停下,仍然大步前行。只是在电梯里,却久久按开着门,等她到了一起上楼。

韩书茗觉得自己有点小家子气了,其实顺其自然自然就好,她太想和他拉开距离,反倒显得不自然了。

上楼,程展锋开了门,自己走在前面,韩书茗跟在他后面,走进去后顺手关门。程展锋放下公事包,脱掉西装,放在沙发上,只穿了件衬衣就进了厨房。

韩书茗见他视自己透明,也不理他,像个客人似的四下打量。不过,她本来就不是主人。虽然在这屋子里住过几夜,但次数有限,而且,也没有这样静静参观的机会。现在一看,这屋子的格局还是不错的,室内设计挺有特­色­,很温馨很舒服的感觉。

今天下午有点忙,连喝水的时间也没有,现在渴的感觉上来,看见饮水机就在右前方,那里有方便纸杯,她去打水。

刚拿出一只方便纸杯,有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拿了去,韩书茗回头,程展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里出来了。

他把纸杯放回去,从下面的橱柜里拿出一个水杯,那是个细瓷杯,光洁漂亮,颇为讲究,程展锋把杯子递给她,道:“纸杯不环保,用这个!”见她没接,又补充,“放心,是新的!已经洗­干­净了!”

见韩书茗接过杯子打水,他在她身后问:“吃香菇­鸡­蛋面,还是榨菜­肉­丝面?”

韩书茗皱眉:“我不喜欢吃面,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

“什么?”

“吃或不吃!”

“你……”韩书茗嗤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啊?”

程展锋耸耸肩,似嘲似谑,似笑非笑:“我不知道你这么挑,因为很多人喜欢吃我做的面,包括……”一个名字在嘴边滑了滑,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已经5年了,那个当时吃他煮的一碗面就满脸幸福的女人,早已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他­唇­边的笑意一僵,慢慢冷了下去,淡淡道,“你其实可以试一试再说,如果不愿意试,我们叫外卖!”

他虽然忍住没有说出一个名字,韩书茗耳朵极灵,已大致猜出,原来他这么尖锐淡漠,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心事藏在心底,不想向外人提起。她心中涌起一些轻嘲,烟火男女,任是表现的再清傲孤高,再冷淡从容,那也不过是一副面具,掩饰着底下的万千心绪。

她不是尖刻的人,但不表示就是个好说话的人。看向他的眼神,也似嘲似谑,似笑非笑,狡黠地道:“行,我愿意试。”心想,你想用外卖打发我?我偏要看看你在厨房里怎么出丑。

程展锋瞥她一眼,似乎不屑于多说,转身准备去了。

韩书茗得意地笑笑,端着杯子,回去沙发前坐下,把电视打开。随便换了个台,拿出手机给邱随怡发短信报平安。

邱随怡规定,每隔一小时报平安一次,直到离开,不然,她就要冲过来。韩书茗觉得好笑,但也感于她真诚的关心,在专心地完成作业。

一会儿,程展锋端出两碗面,一碗香菇­鸡­蛋面,一碗榨菜­肉­丝面,韩书茗看那面卖相还不错,问道:“哪碗是我的?”

程展锋做了个任君挑选的手势,道:“女士优先!”

韩书茗故意刁难:“我都想吃,那怎么办?”

程展锋轻轻一哂,轻嘲道:“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也不懂?”

“面而已,哪来鱼和熊掌?!”韩书茗撇撇嘴,随手端了一碗,定睛一看,香菇­鸡­蛋的。

程展锋已经端过另一碗开始吃了,韩书茗腹诽,居然以面条来待客,真亏他想得出来。心中百般不情愿,但也有些饿了,还是拿着筷子,开始挑面条吃。

味道还过得去,至少,韩书茗对面条这么不感冒的人,也不觉得难吃。

两个人在餐桌前相对而坐,默默无声地吃面,程展锋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吃,吃得很斯文,却并不慢。韩书茗只吃了半碗,他已经吃完了一碗。

韩书茗放下筷子道:“饱了!”其实还不太饱,不过,已经不想吃了。

程展锋看她一眼,把碗收进厨房,出来的时候,韩书茗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一副很无聊的样子。

见他过来,她问道:“现在打?”

“好!”

程展锋在单人沙发上坐了,按了免提,拨电话。

韩书茗与他呈斜角坐着,看着他拨号码,看着他拿起话筒,听着滴滴的电话连接音,心里没有来有些紧张。对面那个人,是她的婆婆,可是,连老公都不过名义上的,何况婆婆呢?

然而,这是合约内容,彼此互助,电话必须打,问候必须到,不管电话这头她有多尴尬,多勉为其难,多难以启齿,却是无法避免无法逃离。

因为用了免提,电话接通,所有声音尽收耳底。程妈妈正在打麻将,电话里有洗牌的声音。不过,接到儿子的电话,她立刻叫老伴上场,自己一边接电话来了。

韩书茗坐在沙发上没动,听着电话里程妈妈高兴的声音,听着程展锋的轻声问候,看着他或微笑或沉默或点头或摇头,就像看一幕话剧,她一时无法入戏。呣子两人说着话,她一句也没有听,尽可能让自己的呼吸也细细的,最好被忽略,最好不用来应付这考试般的通话。

但是这显然是不现实的,过了一会儿,直到程展锋把电话递给她,微笑:“书茗,你不是要和妈说话吗?来!”

韩书茗接过电话,还有些恍惚,不过,在接触到程展锋锐利的目光时,她顿时回过神来,对着电话,笑容明朗,声音温顺:“婆婆,祝您生日快乐!”

两人合约里规定,一个月不少于一次打电话给对方父母,算起来,她给程妈妈也打过五六次电话了。

程妈妈心情不错,笑呵呵地道:“谢谢你,书茗!”

韩书茗继续乖巧地道:“婆婆,我和展锋身在外地,只能电话祝福,真是不孝,您千万别介意!”

“你们都有工作,我能理解。这不都快过年了吗?过年你和展锋一起回家来过,到时候,咱们一家人过个热闹年,这可比能给我庆生我更高兴!”

过年?回家过年?还有一个多月时间,程妈妈的意思,竟是要她和程展锋一起回去他那边过年?韩书茗张了张口,既不想答应,又不能拒绝。只含糊地笑道:“嗯,婆婆,过年的时候,我们尽量,呵呵,尽量!”

这一句尽量,程妈妈听出了勉强,声音里顿时透了些许的不悦:“书茗,我知道你也是独生女儿,想回家陪父母,这是你的一片孝心,我当然理解。不过,既然已经结婚,以前的习惯就不得不调整。今年是你和展锋结婚的第一年,按习俗,一定得到婆家过,这是不容改变的。书茗,你说是不是?”那口气似乎在商量,其实却透出一种不容辩驳的威严。

虽知道对面看不见,韩书茗还是保持着微笑,道:“婆婆,我明白,不过过年还早呢,这阵公司的事多,展锋……也很忙,我们还没计划,这个……”

“书茗,不管多忙,年还是要过的吧?离得也不是很远,没有这么为难啊!”程妈妈的声音里不悦的成分提升,对她的吞吞吐吐,已经透出一丝不满了。

韩书茗求助地看向程展锋,她可不知道怎么应付他这个挑剔的妈。程展锋拿过话筒,笑道:“妈,你误会书茗了,我们的意思是,到时候如果实在太忙走不开,我们就不回去了,接爸妈过来过年!”

“这样啊?你们想法是好的,但是,既然结婚了,总得回来见见亲戚们,工作再忙,这点时间也是能抽出来的,你说是吧?”程妈妈不悦稍缓,坚持却没有改变。

程展锋笑道:“妈说的是,那我们回来过年就是!”

“这还差不多!”

“那就这样了妈,我们会尽快把手头的工作忙完,到时候可以多住几天!”

“行,那你们去忙吧。你爸才打两三局,就给我输了不少,我得赶紧去。就这样,挂了!”程妈妈真够雷厉风行,说话的尾音还没断,电话里立刻传来嘟嘟的忙音。

程展锋挂了电话,一侧头,看到韩书茗一脸黑线,说道:“不好意思,老人家脾气是大点,你别放在心上!”

韩书茗皱皱眉,道:“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过年要去你家过,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太冒险了吧?何况,真要去你家了,我爸妈那儿怎么办?”

程展锋吃惊地说:“你爸妈也要我们去他们家过年?”

“我爸妈也只生我一个!”韩书茗翻了个白眼。

“那肯定是不行,咱们不能分身,也不能分头行动。要不,咱们明年去你爸妈那儿过年,你看成吗?”

“不成!”韩书茗漠然道,“我爸妈嫁了女儿,自然也得让亲戚朋友知道。他们一早重新粉刷了房子,本来是想让我们去家里结婚的,现在退而求其次,只让我们回去过个年,这不过分吧?”

“可现在情况不是特殊吗?两边父母都坚持,我们总要想个办法。不管冷了哪边父母的心都不好。韩书茗,咱们合约最重要的一条,不就是让双方父母满意吗?”

“那你说怎么办?”

程展锋默了一下,抬头道:“要不这样,过几天就元旦了,元旦是阳历年,春节是农历年,咱们元旦去你爸妈家,春节去我爸妈家,你看怎么样?”

“为什么不元旦去你家,春节去我家?”

“你……”程展锋心想这女人真夹缠不清,现在是两人一致对外的时候,还跟自己在这儿别扭上了,问题怎么解决?但如果控制不住自己发了火,这女人睚眦必报,后续就更麻烦了。

他生生地忍住窜上来的火气,直等心情平复了,才说道:“我妈脾气倔强一点,很难被说服。而且我也一向比较少和她沟通,习惯了她的强势。当然,我没有要你也习惯的意思。但是,现在咱们假结婚的事不是咱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吗?不能让两边父母知道,那咱们得一起想办法来解决,要意见一致,同仇敌忾,哦不……这个,同心协力。你说是不是?”

“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同心协力的意思是要我向你妥协?”韩书茗挑衅地道。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程展锋烦躁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踱圈,踱了几步,又回来在她对面坐下,说道,“你爸妈我虽然接触不多,但是感觉他们特别通情达理,应该会体谅我们的难处,元旦是比春节假期短,但是,比春节早啊。也许,你爸妈会同意呢?要不,我给他们打电话,你觉得怎么样?”

这番话韩书茗听得挺受用,虽然知道也许只是他为达目的故意拍马屁,但是神­色­还是缓和下来,哼道:“如果他们不同意呢?这点我可不敢保证!”

听她语气是松动了,程展锋道:“你放心,我会好好沟通的,如果他们不同意,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要是两边都没办法说服,那只好接两边父母一起来这里过了。”

韩书茗听他这么说,一想到两边父母一起来这边过年,就觉得是一件极为难得事,那演戏的难度可是成倍增加。既然终是得和两边父母过年,所谓的分化瓦解,所谓的化整为零,大概就是一边元旦一边春节最简单了。

两人虽然没有默契,不是有共同的目的吗?默契是可以培养的,先到爸妈这边实习一下,也许春节时候去面对名义上的公公婆婆的时候,就不会这么为难了。

因此,韩书茗没有反对,只道:“我有些累了,我先回家!”其实从吃完饭到现在不到一小时,但可能是刚才­精­神高度集中,高度紧张,有点头晕的感觉。

她想自己真没出息,才一个电话就这样高度紧张,到时候见面了,面对审视的目光,还要顾及所有的小细节不是更紧张?看来还是心理素质不过关。

程展锋道:“那我送你。”

韩书茗也没推辞,心想本来是帮你的忙,包接包送也是你的义务。

Chapter 11 温柔一抱

程展锋把韩书茗送回小区,在小区门口她就下了车,给邱随怡发短信,报告行程,邱随怡的电话很快过来,原来她就在韩书茗的住处,一边用她的电脑上网,一边等她回来呢。

头晕的感觉似乎更严重了些,胃还有点不舒服,自己一直不喜欢吃面条,今天在程展锋那儿吃了半碗,看来这面条有点作怪了。

回到家里,邱随怡把她的手提放在茶几上,正用QQ和男朋友聊天,她深圳的男朋友给她发来照片,两个人你侬我侬的好不甜蜜。

把手提袋扔小沙发上,韩书茗感觉胃部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邱随怡头也不回地道:“回来了?这么早回来,应该完璧归赵毫发无伤了,这我就放心了啊!”说着,手下指动如飞,给亲爱的男朋友回信息去了。

习惯了她的批发成语,韩书茗摇头笑笑,道:“我去洗手间。”

“嗯,这么小的事不用向我报告了啊!”邱随怡一边笑ⅿⅿ地看男朋友的照片,一边调侃。

她没理会,胃里一阵翻腾,肚子也有些疼,赶紧冲进洗手间去。邱随怡在后面笑:“这么急­干­嘛?我又不跟你抢!”

韩书茗悲催了,看来她的胃真跟这半碗面较上劲,极度的不相容,她拉肚子了。等从洗手间出来,胃里还是难受,头还是晕,她把自己扔沙发上,闭目养神。

邱随怡百忙之中抬起头来一看,觉得不对劲:“书茗,你脸­色­这么白,化妆太浓了吧?”

“你才化妆了呢!”韩书茗有气无力地道。

“那怎么会这么白啊?”邱随怡跑过去凑近了看。

“灯光照的吧。你聊你的天,不用管我!”

“那我也不能重­色­轻友不是,”邱随怡打着哈哈,道,“才打个电话,就把你惊吓成这样?难不成,你那个婆婆是个吸血鬼,透过电话线也能远程吸血呀?”

韩书茗觉得有些累,随口笑道:“吸血鬼算不上,顶多是个白骨­精­!”

“你别乱用词呀,咱这样的才叫白骨­精­,她那么大年纪了,能这么用吗?”邱随怡见她开玩笑,又回去上网。

“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不分年纪,不分行业好不好?”

“算了,说不过你,你自己好好应付你家白骨­精­吧!”邱随怡噼里啪啦地打字。

韩书茗笑笑,那可不是她家的,不过没说话,又觉得肚子里很不舒服,忙站起来,匆匆道:“我去洗手间!”

“你不刚去吗?”邱随怡回头时,韩书茗已经冲到洗手间门口了。邱随怡过去拍门:“你没事吧?”

“没事!”

两次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分钟。

邱随怡已经关了电脑,一脸关切:“书茗,你怎么了?”

“真没事,就是有点拉肚子!”

“拉肚子?好好的怎么会拉肚子,你在他家都吃什么了?”

“也没吃什么,就喝了杯水,吃了半碗面!”

“你不是不吃面条的吗?”

“那不是没得选择吗?他家就只有面条!”韩书茗苦笑。

程展锋回到家里洗了个澡,一看时间还早,想到妈妈那个电话,看来这事的确得好好处理,不然,不要说两边爸妈看出破绽,光他和韩书茗就得闹内讧。

他坐在沙发上,这是先前韩书茗坐过的位置,想到她对着电话那拘束和不安的神情,他挑了挑嘴角,心想:看她平时­精­明能­干­的样子,但真要论演技,连玩票­性­质都算不上。

就这样带她回家过年,要面对爸爸妈妈姐姐姐夫亲朋邻居,只怕早晚得露馅,希望她到时候不要这么幼稚才好。

茶几上还放着她喝过水的那只杯子,那是他两年前去江西出差,在景德镇买回来的工艺茶杯,一个五代烧窑的师傅做出的­精­品,总共只做了两只杯子,­色­如水晶,看起来剔透晶莹,好像透明一般,烧制­精­细不说,式样绝无重复,全天下只此两只,而这两只又略有不同,是一对。他一眼看中,买了回来。自己用了一只,这只一直没有用过,想不到今天,居然会拿了出来给韩书茗用。

应该是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吧,而且,他讨厌那些不环保的东西。一次­性­的杯子放在那里,只是备不时之需,他都是不用的,才会自然而然也没让韩书茗用。

他轻轻拿起杯子,把它收回橱柜。

再回到沙发,他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拈出一支夹在指间,凑近­唇­边,打火点着了,刚吸了一口,手机响起。

拿起一看,是韩书茗的号。

这女人又要说什么?

接通,却不是韩书茗的声音,而是邱随怡,很是气急败坏的语气,劈头盖脸地倾泻而出:“姓程的,你安的什么心?你到底给书茗吃什么了?你下药啊?就这么会儿,她都跑5次洗手间了,又吐又泄的,害人不带这样的啊!”

程展锋吃了一惊,顾不得计较邱随怡的语气,跑5次洗手间?才吃了半碗面条,不至于吧?这时,听到韩书茗的声音,很虚弱:“随怡,应该……是我对……面条……过敏,不关他……的事!”

他一怔,她对面条过敏?这是什么症?先前还以为她矫情,原来她真不吃面条。而她居然不解释,硬是吃了半碗。她的声音虚软无力,他似乎看到那个神­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憔悴身影,心中一急,忙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邱随怡对电话几乎是吼的:“你赶紧过来把她拉医院去,再这么下去,她今晚就要脱水而死了。”

还听到韩书茗的声音:“不用,我没……没事!”

程展锋立刻道:“我就来!”

他快速换去睡衣,赶到韩书茗的住处,邱随怡开的门,韩书茗在洗手间里。等她出来时,程展锋吃了一惊,先前还好好的她,这回儿脸­色­苍白发青,走路都摇摇欲坠。见到他,她却只勉强一笑,不知道是伪装坚强,还是对他的出现表示歉意,轻描淡写地道:“随怡喜欢大惊小……怪,其实我……没事!”

这一点不像先前那么咄咄逼人的她,原来病弱中的她,反倒温柔而善解人意了。

“还说没事,你脸都青了!”邱随怡过去扶她,急道:“赶紧去医院,你这不挂水,明天都别想起得来!”

“你对面条过敏为什么不说?”程展锋沉声道。

韩书茗笑了,轻嘲道:“我­干­嘛给你机会……取笑我?”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程展锋翻白眼,韩书茗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要摔倒,邱随怡扶不住,他过去扶她。

韩书茗却不领情,道:“我自己能走。”刚说完,身子一歪,险些摔下去,邱随怡惊叫一声。

程展锋二话不说,一弯腰,把她拦腰抱起。这下,连韩书茗也惊叫一声,邱随怡喝道:“你­干­什么?”

“赶紧送她去医院!”程展锋抛下一句,抱着韩书茗就往外走。

突然失去重心,韩书茗显然特别不适应,尤其是,她在一个男人怀里,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怀里,身体相贴,心跳相触。他的气息直扑她的鼻端,带着一股清新的沐浴露的淡雅香气,让她一阵莫名心慌,她急道:“放我下来!”

程展锋不理,只管大步走。

“快放我下来呀!”韩书茗急了,又羞又窘,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苍白的脸,却也不敢挣扎,现在她胃里翻滚的厉害,再挣扎,只怕五脏都要翻江倒海了。

程展锋仍是不理,抱着她进电梯。邱随怡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其实也就那么几步,但邱随怡要拿包要锁门,又怕程展锋照顾不好韩书茗,跑得还真急。

邱随怡按楼层数字,韩书茗脸热如火,哼道:“还不放我下来!”

程展锋这才弯腰放下她,却怕她站不稳,将她扶住。奇怪,咋咋呼呼的邱随怡,居然好像双眼间断­性­失明,似乎没看到这一幕般,连头也没回,只紧盯着向下的数字。

韩书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程展锋却只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韩书茗没好气。有邱随怡在,要是非得挣开他的手,未免有点太着痕迹了。于是也把目光盯向向下的数字。

程展锋其实也一阵尴尬,刚刚只是心急,看她那么苍白的一张脸,却又那么倔强地不肯要他帮忙,他是真急了,直接抱了她就跑。她的发丝拂在他的手臂上,身体贴得那么近,呼吸离得那么近,带些虚弱的轻喘,他恍然就明白过来,他的确是太心急了,都忘了他和她其实什么关系也没有。就算是基于朋友的道义,基于合作者的关心,这一抱之间,似乎也嫌太亲密了些。

因此,电梯下到一楼后,他虽然还是不放心,却也不好意思再抱她了,只扶着她上车。

到医院检查,倒不是什么面条过敏,世上没有这么奇怪的过敏,不过是食物中毒,问题出在香菇上,香菇是前几天从超市买的,已经变质了。

这个结果出了三人意料,邱随怡直接就质问程展锋:“为什么你们一起吃,你没中毒,书茗却中毒了?你安的什么心啊?信不信我告你谋杀?”

程展锋甚是狼狈,倒不是因为怕被告谋杀,而是觉得有些歉意,她不喜欢吃面,却让她只能选择吃面。而且,一时不查,用了变质的香菇,把她吃进了医院。

韩书茗还在挂点滴,听了邱随怡的质问,突然就笑了,道:“随怡,算了,算我倒霉!”可不是?分明两碗面条,是她自己选的香菇­鸡­蛋面,在这点上,程展锋倒是无心之失。

“怎么能算了?你差点没命了你知道吗?中毒啊,多严重的事?如果他一样中毒了我无话可说,你看他这活蹦乱跳的,分明是有预谋!”邱随怡气呼呼地抢白。

活蹦乱跳?韩书茗这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邱随怡用成语真用的惊天地泣鬼神啊,光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人笑到肠子打结了。看程展锋黑着脸,她越发觉得好笑了,不过,还是极力忍住,道:“算了随怡,他是律师,知道谋杀是什么罪,不会故意伤害我,再说,送我到医院,也算将功折罪了。”

邱随怡哼道:“连你都帮他说话,我真是枉做小人,算了,你认为他无心的就无心的吧,但就算无心,也是有责任的。”

程展锋皱着眉,淡淡地道:“放心,医药费、营养费全算我的!”

“当然算你的!”邱随怡不客气地道,“书茗生龙活虎一个人,去你那儿才多久啊,就给整成病秧子林黛玉了。光医药费营养费哪里够?她这样子也不能上班,至少要休息个几天的,误工费呀、伙食费呀,这也全是你的。还有,她总不能一个人呆在医院,你得陪她,给她解闷!”

这番话连韩书茗听着都觉得太过了,有这么个一心捍卫自己利益的朋友真好,不过,休息几天太夸张了,她顶多休息一晚上,今晚挂了点滴,恢复元气,明天还得去上班呢。至于陪,给她解闷?算了吧,如果他真陪着,不把她闷死才怪。两个什么关系也没有且互相没好感的人,杵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多别扭呀,她宁愿自己一个人,想­干­嘛­干­嘛,睡觉也比面对他强。

但是,随怡是为了她,她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拆朋友的台,只笑道:“嗯,说得对!随怡,你先回去睡吧,今晚这样折腾,你一定累坏了,明天还要去上班呢!让他将功折罪,今晚在这里陪我!”

程展锋没出声,他倒没计较韩书茗说什么,留在这里陪她就陪她吧,她食物中毒,这责任的确该他来承担。

邱随怡道:“那怎么行,只他一个人陪着你,我不放心!”

“随怡,这里是医院,还有护士呢。”韩书茗失笑,劝道,“回去睡吧,医生都说了,挂了点滴,休息休息就没事了,你别担心!”

邱随怡看了韩书茗一眼,又看看程展锋,再环视一眼这间病房,这本来是间双人病房,不过另一张病床还空着。但门是开着的,走廊的灯很亮,不时有护士来来去去,她似乎得到安心的答案了,说道:“好吧!”又看程展锋,道:“喂,姓程的,今晚这个功劳就让给你了,你好好陪书茗哦,我明天再来看她!”

韩书茗微笑不语。

程展锋点头道:“你放心!”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其实心里郁闷得要命,这不明显把他当­色­狼防吗?

邱随怡道:“那我走了,书茗,你好好休息!”又看程展锋,“喂,你得注意,瓶里的水快完的时候赶紧叫护士,不能叫水回流,知道不?书茗要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这话很有点侮辱他的智商,程展锋不想跟她计较,但也不想回答。韩书茗笑嘻嘻地道:“随怡,你放心吧,两个人还能看不住一个瓶子?”

邱随怡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终于走了出去。韩书茗坐在床上玩手机,程展锋坐在另一张病床上,表情淡漠。

十分钟后,韩书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也走吧,现在下楼应该不会被随怡看见!我这里不需要人陪!”

程展锋一怔,看她,说道:“这是我应该负的责任!”

“别跟我讲什么责任,”韩书茗冷笑,淡然道,“我知道你无心毒死我,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倒霉。合作过程中,总会有些小意外,我不会讹上你!”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韩书茗低头看手机,淡淡地道:“我不是那种要别人的关心来体现自己存在的人,你还是走吧,我自己挂完点滴会回去。你陪在这里毫无意义,既不能减轻我所需要承受的,也不会减少挂点滴的时间。”

“我答应过你朋友了!”

“嗤——”韩书茗抬眼看他,­唇­边掠过一丝轻嘲,却只道,“算了,你走了我还能睡一觉,你在这里两个人都睡不成,何必!”

“你睡你的,我给你看着瓶子。”

“需要你看吗?我已经定好闹钟了,即使睡着也能闹醒我。”

“我不会走的,等你打完点滴,我送你回家!”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韩书茗忍无可忍地道“你明天不需要上班吗?你在这里我有心理负担,明白不?我不喜欢一个男人在我的床边,哪怕是病床。我不需要你的陪护,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在这里我既睡不着,也­干­不好别的。我不会像随怡说的,休息十天八天,我明天就要上班,你大可放心。现在,你能走了吗?”

程展锋看着她。

她也淡漠地与他对视。

两人目光交锋了一阵,程展锋先避开,道:“既然你坚持不想我出现在你的眼前,那我走!”

病房门开了,又关了,程展锋终于离开,韩书茗松了口气,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继续玩手机。说不习惯有人在旁边陪护,那也仅是针对他而已。空荡荡的病房,什么也没有,就只有另一张病床,护士虽然在走道来来去去,可这里却只有她一个人。

但是,她不能把自己的安心建立在别人的辛苦上。大家明天都要上班,她虽然食物中毒,好在因为不喜欢吃面,只吃了少半碗,在医院及时处理,已经没什么事了。补充一下损失的水分,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再辛苦不也只有这一晚上?

程展锋要留在这里陪她,并不是自愿,只不过基于一种承担责任的心理。可她并不需要一个黑着脸的门神杵在病房里,无端端地带来一份压力。再说,对任何事情她都不想强求。与其让他在这里心中千般不愿,不如自己一个人,小睡一觉,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再说,想起先前那一抱,虽然事急从权,但是,如果一夜面对,终是有些尴尬,还是现在这样好,无聊是无聊了一点,但自在。

左手Сhā着针不能动,她动了动右手腕,靠在后面的枕头上,先前应该叫随怡先给她买点吃的东西上来再走。晚上吃的半碗面条,因为上吐下泻,已经半点不剩,又折腾了这么久,胃里早就比这间病房还空了。

这会儿,随怡应该都要到家了,总不能请护士帮忙,只能忍着了。

忍饿的滋味真不好受,尤其是一个人坐着,四周只有寂寞陪伴的时候,胃的每一下蠕动都清晰而深刻,像有一柄小刀,沿着胃壁刮,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借看手机小说来转移注意力,但根本转移不了。

最后,连古人画饼充饥望梅止渴都用上了,心想忍耐,忍耐,打完这瓶点滴,就下去吃好吃的,好好犒赏今天饱受折磨的胃。快了,快了,饿过头就好了,就这一会儿,忍受一会儿就好……

正在韩书茗对着脑子里虚构的小羊排、三文鱼、红烧肘子、辣子­鸡­丁这类中西合璧的画饼压抑胃酸的旺盛分泌时,病房的门又开了。

韩书茗以为是护士,不在意地看过去,却呆住,程展锋去而复返,手里还提着一个方便袋,甚至还有一束花,只是普通的一束郁金香,但空荡荡的病房里,因为他手里这一束花,倒显得没那么单调了。

“你又来­干­什么?”韩书茗意外。

程展锋没答,把花Сhā在桌上一个空瓶子里,手中的方便袋也放桌上,打开来,里面是打包的一碗皮蛋瘦­肉­粥。韩书茗本来没看他,但食物的香气扑进她的鼻子,空空的胃显得更空了,几乎要翻江倒海大闹天宫起来。

他把粥碗端过来,递给她,道:“吃一点!”

韩书茗没接,只看着他。

他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这样的体贴,不管于他,还是于她,都是不习惯的,他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说道:“你到底是帮我,总不能让你挨饿了!”

他本来决定留下来陪韩书茗,结果被她赶走,心里别提多憋气,心想好心没好报,这女人就是狗咬吕洞宾。开着车走了,一段路之后,心情平复下来,仔细回想,觉得韩书茗虽然态度不大好,但表现的特别开通。换了另一人,怕不为这食物中毒的事大吵大闹,至少也会心怀不满恶言毒舌一番,但当邱随怡质问的时候,她并没有得理不让人,反倒不动声­色­化解他的尴尬。

而且,她不叫他陪,固然让他觉得很恼火,但想一想,她倒是不因病生娇,就算是故作坚强,也比故意讹诈好。

刚好看见路边一家24小时粥店开着,他顿时想起,先前她只吃了半碗面,照邱随怡说法,肚子应该早就空空了吧,长夜漫漫,一个人在又饿又无聊中熬一个晚上,还是比较难过的。不知道出于感谢她帮自己忙,还是出于感谢她给自己解围,或是别的心理,他把车停下,打包了一份粥,顺便在旁边正准备关门的花店里买了一束花,又把车开回医院。

韩书茗笑了笑,道:“谢谢!”她不喜欢矫情,饿了有一碗粥过来,那简直像雪中送炭般。

古人说饥饭甜如蜜,这话真不错。她发誓,这是她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皮蛋瘦­肉­粥,以前也吃,愣没一次如这次有味道。

把一碗粥吃光,她才发现,这不是一般店里打包常用的那种一次­性­方便碗,而是粥店里原装的那种白瓷青花的粥碗。

突然想起先前在他家,他不让自己用一次­性­杯子,而让自己用瓷杯,不由看他一眼。

程展锋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看她吃,看来真饿了,她完全忘记他这个人,吃得很香,倒不做作,不故作矜持。早知道这样,先前煮什么面条,不如煮皮蛋瘦­肉­粥,省得闹出这么多事。见她看碗又看他,他明白了她的疑惑,笑笑解释:“我想,一次­性­碗不环保,也未必­干­净,所以,我把粥店那碗也一起买过来了。”

“谢谢!”韩书茗吃饱后,心情特别好,道谢也特别真诚。

“别客气,我是始作俑者,你不怪我就好!”

“你也是无心的!”韩书茗笑容恳切,说道,“好了,我吃过粥了,你也可以走了。对了,谢谢你的花!”

程展锋点点头,道:“那你好好休息!”

走出病房,他突然回过神来,刚才这一幕简直像错觉,他和她哪一次能这么和平共处?现在居然像五讲四美好青年似的,都用起文明用语来,真是奇怪。

是她病饿之中,尖锐的刺忘了张开;还是他歉疚之余,不自觉收起自己的锋芒?

总之,今天晚上,她似乎没以前那么让他不舒服,想必她也这么感觉,不然,她怎么可能替他说话?看来,人真是多面的,只有多次接触,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韩书茗一晚上挂了两瓶水,又饱饱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第一眼就看到那束郁金香,昨天晚上拔掉针头后,她去灌了些水在花瓶里,所以虽然过了一个晚上,花还很­精­神。

她看看表,才七点多,赶紧起床,收拾一下办出院手续,回家换套衣服还能赶着去上班呢。

这时,手机来电,邱随怡在电话里道:“书茗,你起床没?你等等啊,我刚起来,我来接你出院。”

韩书茗笑道:“哟,现在就接我出院?昨天是谁说要我住个十天八天的?”

邱随怡在那边嘿嘿笑道:“我这也是气无可出,替你出气嘛。以你的个­性­,真把你在医院里关个十天八天的,到时候不用接你出院了,那得直接往­精­神病院转。对了,那姓程的有没有陪你整晚?”

“你不是要求他陪整晚吗?他敢不陪呀!”韩书茗­唇­角挂着淡笑,随口回答。

“那他现在在哪里?让我跟他说话!”

“嗯,他……刚刚下去买早餐去了。随怡,你不用来接我,一会儿我……叫他帮我办出院手续,送我回家。你别担心我。”

“书茗,我怎么听着,你好像挺信任他似的,”她带着寻幽探秘的八卦心里,用一种心照不宣的了然语气,贼兮兮笑道,“不会是他陪你一晚,你俩给陪出点火花了吧?还不从实招来,昨晚你们到底做什么了?”

“你胡说什么呀?”韩书茗赶紧截断,能有什么?要说有什么,也不过是恰到好处地在她饿得受不了的时候送来了一碗粥。这丫头真不好对付,她觉得越解释越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于是无所谓地道,“看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要来接就来好了,省得你乱猜!”

“我来了,他怎么办?”邱随怡还在笑。

“叫他走!”

邱随怡笑得前仰后合,笑完后道:“行了,书茗,我开玩笑呢。嗯,书茗,其实他也不错,昨天我那样对他,他也没发火,挺有涵养。而且,他多关心你呀?看你那样,直接抱起你就走,我看他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原来昨天的双眼间断­性­失眠只是暂时的,她不但看得清楚,还记得明白,现在来刺探了呢。

“他那是怕我有个三长两短要吃官司。”想到那一抱,韩书茗自己就尴尬的很,好在隔着电话,邱随怡看不到她窘迫的样子。

“我看不一定,你别赶着撇清,这个男人可以考察一下。”邱随怡笑道,“对了,还真要请他帮你,我们公司老总今天来巡查,要早点到。我本来想早点过去帮你办出院再赶回公司。当想一想,你有免费的早餐、免费的司机,我就懒一次了!”从邱随怡住处到这个医院在到她的公司,是完全相反的方向,接韩书茗出院再去上班,要多两倍的路。

“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邱随怡同学,你的牙尖嘴利都可以拿国家级评奖了。”韩书茗摇头笑,“你还是快去上班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就这样了,我上我去你家,拜!”邱随怡笑嘻嘻地说。

挂了电话,韩书茗收拾了一下,准备走,到门边,又看了看那束花。花儿还开得很灿烂,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房里,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其实病中的人要求真的不高,一束花、一份贴心,就是满满地感谢。她想,程展锋这人虽然平时不大讨人喜欢,说话也尖刻,到底在她病着的时候,还是很体现了一番绅士风度。这个人,做做朋友也不错。

花就放在病房里,给后来人一缕清香吧。

她转身去开门,这时,门被轻轻敲响。

是护士来查房吗?韩书茗拉开门。

门口,是西装革履的程展锋。

韩书茗意外,错愕地道:“你……来了!”

她想问:你来­干­什么?但觉得这句话太不客气,对于昨天晚上还对她有一粥之恩的人来说,有点说不出口。又或者问:你怎么来了?这话就问的有点矫情,明显人家是来看她的。她虽然对那半碗面条一点芥蒂也没有,并没觉得是他的责任,他却觉得自己是始作俑者,心里不安。所以泛泛地问了句废话。

“嗯……来了!”程展锋也回了句废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只是觉得让她住在这儿,他有责任,所以去买了早餐带过来,但看她一眼,见她已经收拾得­干­净利落,不由疑问道:“你这是要……出院?”

韩书茗低头看了自己的打扮,笑道:“是啊,总不能真讹你十天八天的。”

程展锋也笑了笑,她倒坦率,心里倒生出一些好感来,道:“还是留院再观察一下比较好!”

“不用了,我什么事也没有,不用再观察了。”可能是得益于那束鲜花,韩书茗心情很不错。

“那我去帮你办出院手续。”

韩书茗看看他手中提的方便袋,没想到随口对邱随怡说他去买早餐了,还真有一份早餐送上来,不过,她是没时间吃了,微笑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不过今天可能要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没问题。”

两人一起向外走,程展锋还是坚持帮她办完出院手续,费用是之前预交的,还找回了一些。韩书茗不知道昨晚是谁办的入院手续,这得问邱随怡。

走出医院,程展锋已经把车开了过来,并为她开了副驾门。

韩书茗挺意外,这就食物中毒一次,洗胃的是自己,怎么着他好像被洗脑了似的,突然这么体贴了?

系好安全带后,程展锋把方便袋递过去,说道:“早餐!”

韩书茗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新鲜的蛋挞,还有两盒酸­奶­,蛋挞虽然有些高蛋白,但口感不错,做早餐也好。于是拿了吃,边吃边问他:“你呢?不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程展锋开车,没回头。

到了韩书茗公寓的小区,她已经在车上完成了她的早餐,三个小蛋挞,一盒酸­奶­。这会儿,正用手机给邱随怡发短信。昨天出门走得急,还好邱随怡记得帮她拿手机,除了这个,她可真是别无长物。

程展锋停了车,韩书茗解开安全带,开了门,却没马上下车,转头对他道:“钱我过两天给你,谢谢你送我回来!”邱随怡已经短信告诉她,昨天的预交费用全是程展锋出的,一共是一千块。

“不用了!”说完之后,他觉得有歧义,又补充,“嗯,我是说,都不用了!”

“你忘了,合同说明,费用AA。”韩书茗嘴角挑了挑,说道,“咱们得遵守合约,这样才能合作愉快。拜拜!”说着,她开了车门,下车,并把车门关上。

程展锋看着她高挑的背影渐渐融入小区的晨光中,沉默了片刻,把车开走了。

十五分钟后,韩书茗下来,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去上班。

程展锋直接去了律师事务所,他买的蛋挞分量不少,没想到韩书茗只吃了三个,于是提着那袋子到办公室,分给大家吃。

网友杀人那个案子再过半个月就公审,他开始着手这件事。作为受害方的律师,他需要收集更多资料。对方可能会请律师来针对某个点钻空子,他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杨铮伟吃了两个蛋挞,立刻嗅出什么不同来,溜进程展锋办公室。

程展锋习惯他的搞怪,也不当回事儿,照样做自己的事。

“哥们,遇什么事了,心情这么好,还给大伙儿带早餐?”

“没什么事,路过,刚好看到新鲜的,就买了!”程展锋埋头案卷,随口回答。

“可这是雅芳斋的蛋挞,据我所知,这店子可在青花路,从你家到公司这条路上,似乎不经过这条路。还是雅芳斋什么时候开了分店了?我怎么不知道?”杨铮伟洋洋得意,“别找借口骗我啊,骗不了我的!”

程展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又看他一眼,再垂下眼,问道:“你不是上午十点有个案子要开庭,怎么这么闲?”

“什么案子能大得过兄弟?”杨铮伟笑道,“没得到答案,我会发挥失常的。你也不想我输是不是?还是满足我的好奇心吧!告诉兄弟,你一大早穿半个城,­干­什么去了?”

“也没­干­什么,就是介个人出院!”程展锋从笔筒里抽了支笔,在一份案卷上标重点。

“谁?”

“韩书茗!”

“那不是你老婆吗?那母夜叉怎么住院了?”

程展锋白他一眼,­唇­边却带着笑:“你还知道她是我老婆,那还叫母夜叉?”

“别转移话题,不叫就不叫,这好好的,怎么说住院就住院?不会是什么疑难杂症吧?”杨铮伟关心。

“你这什么乌鸦嘴,就一食物中毒,打了一晚点滴,没什么事。”

“那我们哥几个不是应该表示表示关心,得去你家看望一下?”

“不用了,她根本不在我家!”

“不在你家?那在哪里?”

程展锋意识到自己失言,心想那也没什么,于是道:“在她家!”

“你们没住一起呀?”杨铮伟比听天方夜谭更觉得天方夜谭,吃惊地问。

“嗯,不是都忙嘛,而且不太习惯。”

这解释太牵强,杨铮伟根本不信,立刻道:“这关忙什么事?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我就觉得不正常,你天天加班那么晚,你家那母夜叉也没意见,敢情两个人根本没住一起呀。哪有夫妻不住一起的?你扯什么淡啊?”

“嗯,是这样,她……她有时候住在那边,不是经常。”程展锋有点狼狈。

“你太不解风情了,老婆住院,你倒还有心工作,哥们,咱们事务所不评劳动模范,你还是多留点时间照顾好自个儿的后花园!你信任她是一回事,但也别真弄到红杏在墙头,绿帽戴顶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去。我这不是一大早接她出院吗?”程展锋开始赶人,“我这儿事多着呢,你别管我了。忙你的去吧,别跟我这儿找借口偷懒!”

赶走杨铮伟,程展锋若有所思地合上案卷,默然良久,才回过神来,拿过右手边的手机打电话。

倒是很快接通了,对面的声音很公式化:“你好,我是韩书茗!”

“嗯,是我,你……在上班?”

“是啊,生活节奏这么快,我哪有资格装病号呀?”韩书茗自嘲。

“对不起!”

“嗤——”韩书茗在那边笑了,声音里明显的轻嘲,“我其实最讨厌听到这句话,这表示,我又被别人占便宜了。如果你是无心的,你不用说这句话;如果你是有心的,你更不必说这句话了。咱们还是想想,离年底越来越近,我们该怎么样来做好自己。”

程展锋被噎到,这什么女人啊?他可是打电话过去问候的,全不领情。昨天病房里还通情达理,才刚好一点,立刻拒人于千里。不过想一想也是,这多打的一个电话,就是自己逾规,说了彼此不­干­涉对方生活,她病后是上班还是休息,也全与他不相­干­。

他心中有几分悻悻然,转换话题:“我会给你爸妈打电话协调一下,看元旦去你家是不是可以。”

“随你的便!”韩书茗无可无不可地道,“我这儿正上班,有事下班再说吧!”

韩书茗其实是有点恼火的,今天一上班,她就发现,自己又一次成为八卦的话题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昨天程展锋的“殷勤”。

他不来接她还好,一来接她,就把她置于一堆异样眼光之下。甚至于就这来接的话题,也分为两拨,一拨认为,她和老公关系恶劣,不然,为什么对方连车门也不给她开。另一拨认为,这正是感情好的体现,试想,只有不熟悉的男女,才需要这样的礼节,恩爱夫妻哪里会把这种小细节、小礼节一直贯彻执行?

当两拨人正在洗手间里热情洋溢地争论的时候,韩书茗就在隔间里苦笑,这帮姐妹们太无聊了,工作竟然枯燥成这样,需要她们从八卦中来寻找乐趣吗?

所以,对于始作俑者程展锋,她自然是怪他多事。这个时候接到他的电话,哪能有什么好语气。

中午休息时段,她打电话给爸妈。今年是无法回家过年的,得先跟爸妈说清楚。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知道程展锋那边其实为难,所以还是想办法说服自己爸妈。虽然明知道二老会失望,不过,爸妈都是疼她的,会一切为她着想。再说,她可以元旦回去陪他们。

曹见新杀人案取证进行的并不是很顺利,之前的平静不过是一种假象,随着公审之日的临近,程展锋越来越感觉到压力。

来自案子本身的压力,比如取证的过程中,一些证据会莫名其妙地消失。而且,他开始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

这些程展锋都不怕,作为一个律师,既然想伸张正义,有些时候肯定是会面对一些阻力,但是,那些阻力影响不了他的信念。

这期间,他给韩书茗父母打过电话,并和二老商量定了,元旦去他们那儿,春节就回自己家了。韩家父母很开通,表示了理解。

程展锋想,公审结束后就要放元旦假,时间的安排倒是没有问题。

为此,他还约见过韩书茗一次,不过,没再去接她了,也没请她在家里吃饭,两个人在一家西餐厅里,没有红酒和烛光,只是普通的晚餐。

还有十几天,商量未免过早,不过,程展锋知道后续曹见新杀人案子要花费的­精­力和时间可能会相当多,到时候未必有时间商量,还是先把一切办妥当的好。

好在那个时候,因为上次的食物中毒事件,两个人对彼此的印象略有改变,不会出现剑拔弩张的局面,也没有针锋相对的场景,只是公事公办似的商量。

整个过程,像真正的客户谈判最后达到共识似的,一片和谐。

之后,韩书茗仍然忙于工作,程展锋仍然忙于曹见新杀人案被害人方律师需要做的取证工作。

离公审只有8天了,这之前程展锋接到了不止一个陌生电话,有恐吓、有威胁、有警告,还有利诱……程展锋都冷然以对。

这件事事务所里大家都知道了,杨铮伟一改过去的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严肃地劝他最好不要再蹚这趟浑水,有些时候,你有一腔正气,可抵不过来自八方的压力,何况,还有一些让你防不胜防的卑劣手段。

程展锋不为所动,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何况,这事情黑幕越大,他越要坚持下去。如果因为怕对方的背景和后台而选择退缩,如果社会没有公理和正义,这将是个多么可怕的社会?

如果这样的杀人凶手轻判,天理不容,法律不容。

程展锋坚持着自己的立场,杨铮伟苦劝无用,也只能支持了。

这天,程展锋收到一份快递。

快递里是一沓照片。照片里,是几天前他和韩书茗共进晚餐时的情景,两个人相对而坐,虽然没有情意绵绵,但看起来很和谐。甚至,还能从他们的­唇­边捕捉到一丝微笑。

还有一些,是韩书茗戴着安全帽出现在一幢刚建好的筒子楼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很多时候是很认真地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或者对着阳光若有所思。

程展锋知道这是她的工作,只是,为什么会把这些照片发给他?很明显,这些都是偷Pāi到的。

他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忙翻找,终于在一叠照片中找到一张纸,电脑打印,只有一句话:你老婆长得挺漂亮嘛,我想你也不想她有事!

程展锋心里猛地一跳,顿时明白,这又是一次恐吓,只是这次恐吓的对象,不是他本人,他们得知了他和韩书茗的婚姻关系,用她的­性­命来威胁他叫他放手。

他两个月前就防到这个,所以,让她先不要搬到他家来。因为两人关系并不密切,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没想到,那帮人竟然还是找上她了。

Chapter 12 夜半惊魂

程展锋仿佛化石,拿着那些照片的手有些发抖,他虽然不爱她,可是,他也不希望她有事,尤其是,因为他而有事。

几乎本能地,他立刻拨打了她的电话。

电话通了,对面有嘈杂的背景音,他听出来,她应该在一幢新楼的施工现场,声音里都透出一股忙碌:“我是韩书茗,你好!”

“你……还好吧?”

“正工作呢,没病没痛,能吃能睡,应该还算好吧!”韩书茗回应,语气中带丝嘲弄。

“嗯……那就好。如果……如果有什么事,打我手机,我手机24小时开!”他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也不想给她带来不必要的恐慌。他相信那些人也就只是恐吓而已,不敢真做出什么犯法的事来。

韩书茗在那边挑挑眉,难得,以两人这样的连朋友都不算的交情,他居然主动给她打电话,叫她有事找他,还手机24小时开机。她立刻笑了,轻嘲:“放心吧,我饮食规律,食物中毒的事不会有第二次,再说,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可以不要再提?想提醒我在你面前曾经怎样狼狈吗?还是从重提中,来完成你伟大的人格提升?体现你人文的关怀?展示你善良美好的一面?或是在这样的婆婆妈妈中,你能求得一份心安?拜托你,自己的心安不要建筑在别人的烦扰上!”

这个女人,好心关心她竟然换来这样一顿抢白。她以为还是食物中毒的事,也是,这样的恐吓,这样的威胁,她是无法想象的。既然她毫不知情,那就算了,为一件可能不会发生的事让毫无心理准备的人承受恐惧和担心,这是另一种残忍。所以,这种担心,让他来承担吧。

程展锋道:“就算是吧,反正你有什么事,记得打我手机,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到!”

对面已经挂了电话,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到了他这句话。程展锋摇摇头,再看那些照片,各个角度拍的,这女人在工作的时候是那么认真,眉梢眼底都透着自信和­精­明,微笑很亲切,可偏偏对着他的时候,却像一根尖利的刺。

程展锋想,这都怪见第一面的时机不对,两个人在那样的情形下认识,之后,在他的主观下,在她的抗拒中,一场维权官司下来,实在难有好感。

所以,这份互相的排斥就一直延续下来,到今天,还是她心中的结,还让她如此不待见。

程展锋手里拿的是一张她正仰头望着某个点的照片,认真中带着思索,应该是在目测那个地方的面积,在脑中构思怎样设计。

他不自觉的用手指去抚那张脸,那天,情急之下,他把她抱起,她的身体就在他的怀抱,那样满满的,那样鲜活而娇­嫩­的,那样生动而真切的,可是,却又是那样苍白那样娇弱。那种感觉,在一阵心慌与尴尬中,他一直不曾去想。现在回想来,他知道,那时,曾经有什么东西波动了他的心弦,虽然只是很轻的一下,但是,那么清晰的震颤,那么真实的感觉,即使当时被忽略,却在这时,在面对她照片的时候,被重新想起。

不过,那一定是错觉,自5年前的一场背叛和抛弃,他再也不会相信这个世上有爱情这回事,也不会再相信任何女人。

正走神间,一只手突然凭空出现,抽走了照片,他惊了一下,不过很快知道是谁,只好笑又好气地瞪过去。

在看清照片上的人时,杨铮伟挤眉弄眼地笑道:“展锋,上班时间哦,你对着老婆照片发呆,太情圣了吧?”他立刻发现桌面上还有一堆照片,口中啧啧称奇,一边一张张拿着看,一边道:“你可真够闷­骚­的,平时天天加班,宁可对着照片发花痴,也不肯对着真人,你这是什么心理?”

程展锋啼笑皆非,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满心的担心,杨铮伟这混小子却只有满脑子风花雪月的事。他抽出纸条,递过去道:“看看!”

杨铮伟接过,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呆了一下,看看照片,看看纸条,又看看快递的包装袋,一脸惊恐地抬起头来,眼中是满满的疑问。

程展锋点了点头,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杨铮伟抓过快递袋,想要检查什么,程展锋道:“别看了,什么也没有。”的确什么也没有,连寄件地址都没有,就算有,也可能是假的。这种快递根本不会存档,也不会查看对方身份证件。

杨铮伟一无所获,立刻把目光移到程展锋脸上,道:“都这时候了,你还不考虑考虑?”

“我考虑过了,正因为到这时候了,我才更应该坚持!”

“展锋,你放手吧。你看看,不但你,你身边的人也一起成为对方的目标。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不害怕吗?”

“铮伟,你想太多了。你也看到了,恐吓电话我接的多了,到现在,我不还是好端端在这里,什么事儿也没有?”

“展锋,你别这么固执,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不为你身边的人想想?”

“不会有事的,他们不敢乱来!”

“如果有呢?”杨铮伟指着照片,“你看,这样的地方,要人为制造个意外,非常容易,到时候,你后悔都晚了。展锋,正义我们需要坚持,但是,用生命来维护,代价太大了吧?”

程展锋目光扫了一眼那些照片,淡淡地道:“那也是值得的!”

杨铮伟看着他漠然的神­色­,突然想起什么,眼中有了一丝愤怒,说:“我知道,因为你不爱她,所以你无所谓,是不是?你们本来没有感情,所以她的生死你并不关心。但是,展锋,做人得厚道,就算你们彼此没有感情,就算你不关心她的生死,也别让她为你而死!”

程展锋猛地抬头,直视着他,也是一脸怒­色­道:“铮伟,你在胡说什么?”

“可不是,你们从认识到结婚,根本就没有感情,如果有,你怎么会天天加班不回家?如果有,你们怎么会不住在一起?如果有,你怎么会对她的生死漠不关心?展锋,你坚持正义没有错,如果你是这样坚持的,我鄙视你!”

“你怎么知道我对她漠不关心?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感情?我怎么会叫她为我去死?”程展锋瞪着他,这个死字真是触目惊心,他不想听到这个字。

“你关心吗?你关心你就退出来,别把自己越卷越深,别让你和身边的人一起生活在危险之中。”

“杨铮伟,到了今天你还叫我放弃,就算你是为我,我也不领情!是兄弟的,你别给我废话,出去!”

“是兄弟的,你也别拿别人的生命不当命,别让我失望!”杨铮伟针锋相对,瞪视着他。

“我怎么会不拿别人的生命当命?你以为我的坚持只是沽名钓誉吗?”

“她是个女人,既然跟你结了婚,就是你老婆,不管你爱不爱她,别人不知道。就算你是为了坚持正义,但是,如果你身边的人有事,你就不难过?”

程展锋颓然坐下,看向杨铮伟,眼神里有满满的落寞,“铮伟,你以为收到这东西,我心里就好受?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退缩,退缩就是向恶势力低头,就是让法律蒙羞。如果我退让,的确可以让身边的人不卷进去,可我坚持,也未必就会把他们卷进去。为了可能不会发生的事情放弃心中的坚持,我一辈子都会看不起自己。”

“我理解,这种可能的几率谁也不知道有多高。展锋,你该为自己想想!”

“这时候,我需要的是支持,不是你这样所谓的关心!”

杨铮伟一怔,这时候,他承受的压力的确比谁都重,自己不想有人无辜受累,而那个无辜的人,是他老婆,他不是更受煎熬?杨铮伟拍拍他的肩,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好自为之!”

韩书茗觉得这阵子有人在跟踪她。

这不是错觉,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眼花,也没当回事。可现在,这种感觉分外强烈。她眼角的余光,甚至看到不远处有个黑影,就在她的身影后。回头,却只看到一片绿化树影,什么也没有。

可当她继续走时,又听到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韩书茗感觉一阵恐慌,前阵子前面公寓里发生入室抢劫案,难道这阵子因为风声过去,那些人又开始冒出头来寻找下一个目标了?他们跟踪她多久了?

她只是个出卖脑力的小职员,既没钱,也没贵重物品,为什么会被这帮贼给惦记上?不会的,不可能的。她提醒自己:冷静冷静,别疑神疑鬼。

可新闻里那些恶­性­案件不断往脑海里蹿,加上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由得她不想。

早知道这样就不加班了,虽然现在公寓楼就在不远处,但中间要经过一条林荫道,那边树影重叠,路灯的光线显得昏黄而暧昧。要是那人选择在这里动手,她可是避无可避。

不回家显然也是不行的,一个人在外面反倒更危险。

韩书茗迅速判断,今天她没有穿高跟鞋,可以用三分钟时间穿过那条林荫道,然后冲进公寓楼,那里视野开阔,何况楼下还有个小便利店,就算有人对她不利,也不敢在这样的地方。冲进电梯,基本上就安全了。

问题是,在三分钟之内不要被追上。

韩书茗四下打量,不远处有一对老年夫妻在散步,对方不会在有目击者的时候动手。她心里笃定了些,又听见脚步声,她猛地回过头,一片衣角隐入路边的绿化树,看距离,两人相隔十几米。

她心里更笃定了,这么远的距离,她完全能在三分钟之内安全到达公寓楼下。

这样想着,她脚下加快速度,跑了起来,后面脚步声也在加快,韩书茗不敢回头,只顾低着头猛冲,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的计划是好,却忘了那林荫小道为了美观,地下全铺着圆溜溜的鹅卵石,不知道她的脚踩到哪块凸起的鹅卵石,滑了一下,她顿时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地上。

“哎呀!”韩书茗痛得出了声,本想跑过这片林荫道的,结果反倒在这里摔倒了,这不是给对方制造了机会吗?她心中大急,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难道她真难逃对方的魔爪?在惊恐中,她挣扎着要起来,却听到一个声音关切地道:“别动!”

这声音很熟悉,韩书茗抬眼,那个急步近来的身影不是别人,却是程展锋。

这个吓得她魂飞魄散又害她重重摔了一跤的人,居然是程展锋。他正关心提醒:“当心扭伤!”

韩书茗顿时火冒三丈,连脚痛也忘了,怒气冲冲地道:“是你,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路过!”收到恐吓快递,程展锋还是有些担心,即使没有杨铮伟那一番话,他也害怕自己真连累到她,对方既然是用这种手段,说明并不会走正道,如果私底下使坏,毫无防备有不明就里的韩书茗很可能会遭殃。

因此,思前想后,他觉得自己对韩书茗的安全负有一定责任。至少不能让她因为他而受到任何伤害。可是,既不能对她说明防止她害怕,又不能寻求帮助。所以,这两天他暗中跟着她,直到她进了小区,他才离开。

没想到今天她居然加班了,他等到这时候,心里暗暗着急,如果有人要对她动手,当然是选择这样的时候,所以,他一路跟进了小区。可居然被韩书茗发现,见她突然跑了起来,他吓了一跳,以为她遇到什么事,赶紧追过去看,结果让她惊吓一场。

被她质问,他不能说原因,只好托词。

韩书茗冷笑:“你这是去哪儿啊?路过?你当我小孩子呢?说,你跟在我后面到底什么意思?有什么企图?”

“企图?”程展锋故意上下打量一下她,换了满面的嘲弄道:“韩小姐,你觉得我能对你有什么企图?你自视太高了吧?我有个当事人在这里,我顺便来看看,你以为我是为你来的?”

“怎么就这么巧?你以为我这么好骗?”韩书茗气结。

“信不信由你!”为了让她相信自己不是跟踪,也没有任何企图,程展锋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

见他煞有介事,韩书茗狐疑地看了几眼,愤愤地站起来,脚还真疼,不过,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软弱,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程展锋收了手机,不由苦笑。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提醒她小心她也未必能听,还有7天就是公审,对方要动手,肯定就在这周。他该怎么样才能让她不会被对方伤害?

今天她已经安全到了,明天呢?后天呢?他也不可能每天都跟着她,何况,就算他可以暗中保护她下班,但她的工作场所不只是公司,随时可能去施工现场,他完全鞭长莫及。

程展锋头大得很,坚持真理和正义,看起来简单的只是态度的问题,可是,私底下多少为难多少纠结,却永远不为外人知。

看着韩书茗的身影已经进了公寓楼,他收回目光,转身。车就在小区外,他钻进车里,拿起一瓶水,拧开,仰头灌了一大口。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他发动了车子。

韩书茗气哼哼地走进公寓楼,程展锋这个混蛋,还玩跟踪,平白无故让她摔了一跤,真可恶。他到底要­干­什么?奇怪,这么久相安无事,现在他是哪根筋抽了?

回到家,韩书茗把手袋扔在沙发上,人也躺下去。今天上班够累了,下班还被程展锋玩这出,真折腾。脚似乎有些扭到,还好不严重,只是轻微的痛,一会儿冰敷一下好了。

躺了一会儿,那份疲惫感消去不少,看看时间,快九点了。她轻轻吸了口气,起来找睡衣洗澡,明天还要去施工现场,得早点睡。

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用电吹风吹­干­头发,把包拿过来,取出手机给邱随怡发短信。

邱随怡这次出差是去天津,时间只有三天,今天才去,问问她安顿好了没。

短信很快回过来,邱随怡三点多就到了天津,这会儿已经完成第一天的研讨会,吃完了饭,逛完了街,腐败了一次,冲完了凉,躺在床上看电视。

韩书茗好笑,这家伙把飞机当交通工具,这个月短期出差四次了,她也不嫌折腾,还乐在其中,不得不佩服她­精­力不错。她把今天晚上的事当笑话告诉邱随怡,邱随怡一看,八卦之心汹涌澎湃,立刻打来电话。

当听说并没有什么值得挖的猛料,她也兴致索然,说道:“我睡觉了!”

“现在才九点半!”

“难道你没听说,每人都是睡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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