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见她还不走，作势抬脚就要踢，我心里阵阵发寒，挡住他的身子，转脸朝彩霞淡淡道“你先回院子，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彩霞抬起泪眼看我，我朝她点点头，她愤愤看了吴氏一眼，这才不愿走了出去。

彩霞，你跟我久了，这­性­子也放开了，只是这得罪人的事，怕也不自觉的做了不少。好在，只是贴身跟在我身边，出不了什么差子。

十四解下外衣披上我发抖的身子，搂我到中间坐下，我没有拒绝紧紧披上，­唇­边是淡淡苦涩的笑，这会他心急如焚，自然是不需要衣衫，而我，心却慢慢凉了。

“你看你，平日里对那些奴才太放纵，这会可吃苦头了”十四搂紧我，用他发烫的身子暖着我冰冷的心，对彩霞仍然余怒未消。

我抿嘴不吭声的别过头，正对上吴氏笑开的面容。

“爷，这天热得可让人受不了，你看若兰倒奇怪了，虽说沾了点水，也不至于冻成这样啊，瞧她的嘴­唇­，可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啊”吴氏一边抽过丫头手中的扇子优雅的扇着风，一边皱着眉，担忧朝我扫了一眼道。

十四张张嘴，这儿晴儿的惨叫声又一遍遍的传来了。

海蓝朝吴氏笑笑，趁着晴儿叫得哭天喊地的时候，Сhā话道“爷，那一屋子的丫头么么，没一个晴儿亲近的人，这会她在里面，真是受罪了，上次爷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天可怜见，呣子平安，晴儿一向听您的话，这回……”

“海蓝，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产房岂是爷们能进去的，何况爷什么身份！”这回玉兰却是没有再帮衬，皱着眉，厉声斥道。

我浑身战颤了一下，只觉得海蓝的话，像激烈的狂风海啸般，重重的横扫了我本就苦涩凄凉的心，片刻间轰鸣鸣的吞噬了我。

十四绷紧了身子，浑身肌­肉­纠结，重重哼了一声，冷冽的扫向海蓝，脸上满是厌恶。

却又马上低头带些担忧带些恐惧，也带些愧疚的看我。

“兰儿……”他在我耳边低低喊了一声，满是乞求和不知名的歉意。

我握紧双拳，缓缓抬头，朝他宽慰一笑，只觉得脸上肌­肉­僵硬，这笑定是比哭还难看。

“福晋，我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看晴儿在里边也喊了大半夜了，心里一时着急

才……”海蓝被十四冷冷瞪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忙向玉兰解释。

“是啊，福晋，这一急，难免会说错话，爷的身份，怎么能去产房，不过若兰，当年十三嫂难产可是你帮忙才化险为夷的，我看蓝姐姐是不好意思开口，这才说错了话的，是不是啊，蓝姐姐”

吴氏一向的侬侬软腔，这会又嗲着声，左右扫视我们。

海蓝愣了一下，马上扯嘴笑笑，甩了一下手巾道“对，没有错，只是对若兰爷一向疼得紧，我一时不知道知道开口呢”

我看着她们一唱一和，只觉得阵阵恶心感泛上，拼命吞着唾液，却又似乎吞进去的是两只死苍蝇，更加难受。

玉兰嗯了一声，也不说话，就扫向我与十四，顿时三双期待的眼神殷殷望同我们。

“不行！兰儿身子一向不好，怎么能够应付这种事！况且她自己生春儿时也差点没命”十四搂着我一口回绝。

她们­干­笑着收回眼，却是鄙夷的哼了哼。

晴儿的叫声越来越大，夹着产婆的大喊用力，丫头么么的安慰加油声。

十四僵着声，也压抑着重重的喘息。

这一屋子都的人都让人快要窒息，这几个人间的暗涌丝毫不比隔壁产房的激烈少上半分，我猛地挣开十四手，霍地站起身来，将外衣看也不看的甩到十四脸上，直直出了门，到了产房。

背后传来玉兰她们的抽气声。

十四无奈又惊吓的喊了一声“兰儿……”起身就要拉住我。

我已经快步出了门。

产婆丫头么么目瞪口呆的看着直直冲进来的我，都一下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们­干­什么，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喝了一声，走到床沿，接过毛巾替晴儿拭着汗。

我怒目挥开正挤压晴儿肚子的么么，气这种野蛮的生产方式，也气那莫名其妙的烦燥“都滚开，不要碰 侧福晋的肚子，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墙边传来十四的闷声击捶声“兰儿，你小心些，别气坏了身子，唉，该死的！”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继续！”我甩掉毛巾扯着嗓子喊，一时气极，呛了嗓子，不住弯腰咳嗽起来。

“兰儿！你怎么样！你们这些蠢驴，再不好好配合侧福晋，我要你一个个好看！”十四在那边焦急的大喊。

我完全听不到，指挥着么么不断擦拭晴儿汗湿的身子，让她不要那么难受。

晴儿神智恢复，咬牙睁开眼，一把扯我的手，待我身子拉近，她拼命凑近我耳边低吼道“你是想要我命来了，还是瞧我笑话不够好看！”

我看她疼得咬牙切齿，却又狠绝痛恨的表情一震，低声说道“你要相信我，配合我，这个时候，把什么都放一边，生孩子最要紧”

她瞪眼恨恨盯我一阵，显然是考虑清楚，微微放开了我，却仍然抓着我的手不放。嘴­唇­已经咬得破血，更增添那份恨意。

错，我做什么，都只有一个字，错。

当年我帮宁静生产，又得了一个好字吗？呵，人啊。

想扯回我的手，却被拽得死紧，我皱皱眉，哄慰道“你先放开我，我要看看如今你的宫口开了几指，好看怎么帮助你”

“是啊，你先放开吧，侧福晋的手被你抓得都红了。”一旁的么么不忍道。

“该死的奴才，要你多嘴！”晴儿随着阵痛，又狠狠抓了我一下，这才放开我。

我揉着手，隐着痛意，去看她如今的情况，伸手探了探，已开了三指，还不错，晴儿的身子一向锻炼得当，比一般女人要结实得多，生这一胎，完全没有问题，只是耗点时间罢了。

看她已经叫了大半晚，这会骂起人来，也丝毫不比正常人差多少。看看红透的手腕，摇不苦笑，她这力道，再生两个孩子都没有问题。

我朝产婆点点头，她松了口气，朝我咧嘴一笑。

我重新坐回床沿“你们一定要保持侧福晋身子­干­爽，有汗马上得擦掉，这房里太闷热了，这冰太少，多弄点过来”

么么们一听马上动作起来。

我低头朝晴儿宽慰一笑“晴儿，你不用担心，现在状况很好，我保证，你在天亮前一定会生下孩子”

她哼了一声，似乎并未领我的情，我丝毫不在意，这些年来，我做吃力不讨的事情还少吗？

“好了，肚子痛你才用力，一下一下的，别乱用力气，一定要保留体力才行”我接毛巾一边拭着她额头颈部的汗一这轻声道。

突然她脸紧皱，攀绳的双手，不断的颤抖起来，汗水像洪水一般爆发。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沉重起来。

产婆大叫用力。

我忙扶住她颤抖的手“晴儿，你别乱，跟着产婆，一下一下用力，跟着我呼吸，呼……吸……对……”

毕竟人命关天的大事，晴儿只有选择相信我了，不住痛的大叫，我不断的稳住她的呼吸，调整着她的呼吸，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

痛的间隙，她痛得眯紧的眼，微微闪动，竟然让我有些熟悉，突地一个反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毕竟是练过功夫的人，力道比普通人至少要大上二倍，我不断挣扎着，再也咬不住嘴­唇­，叫唤出来。

“兰儿！你怎么了！”十四焦急在隔壁喊道。

“侧福晋，你放开手啊……”一旁的么么要过来扳开我们。

她流着汗示意我凑近，我惨白着脸用左手挥开她们，这时我已经痛得说不出来话了。

原来冰凉的身子，这会也火热起来，冒出了汗水，我滴着汗朝她凑近。

“若兰，是你自己要进来的，我痛，你也要陪着我一起痛，没有理由，没有理由，只有我一个人痛苦！你欠我，你欠我的！”她咬我的耳朵低低出声，声音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只有我可以听到。

我苦笑，她根本不需要我，胤祯说的对，她的身子，对付生产，完全没有问题。

我又做了可笑的的事情。缓缓起身，漠然看着她狠绝中又带着一抹残忍的笑，扫到我红得胀痛的手腕，凄凉一笑，晴儿，我也不知道谁欠谁，我只知道，我们谁都没讨得好。

她随着产婆的用力声，一下一下叫唤，我漠漠任她抓着已经麻木的手腕，不再开口，不用开口，能令她开心，解恨的事情，我已经在做了。

“兰儿，你说话啊，你没事吧！”十四焦急的唤我数声，我愣愣坐着没有回应，他焦急不断捶墙喊着。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什么事，没有一个人回个话吗，啊！”

旁边的么么丫头在我目光的扫­射­下，个个禁声不敢动作，只是不时用眼角瞄我伤重的手腕。

十四在我入房后，没有再喊一声晴儿，这时从隔壁传来的声音，对她来说不再是天籁之音，而成了她的耻辱，她的笑话，十四每喊一声，她便捏紧一分，眼里的恨意便多一分，脸上身上一肌­肉­都在说着，你欠我的！你欠我的！你看吧！哈哈哈！满是哭笑都分不清的凄凉。

我默默转过脸，滑下两行清泪，心里的苦涩，喉咙的肿痛，鼻子的酸意，身子的抖动，我的心在痛，身体也在痛。晴儿那阵阵的喊声，对我来说，不再痛苦，如果我也能这样喊出来，那多好，自已一直以来，从来便同有可以宣泄的口子和途径，苦与汗，悲与痛，不会有人理解，也被人理解不了。我这混乱颠倒的错乱人生啊。

喉咙不断的滑动，我拧紧双眉，低身按着胸把昨晚吃的吐是个一­干­二净，吸吸鼻子，长长吁了口气，这会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手腕一松，立刻又抓紧，我无力挥挥手，让么么清理­干­净。

“兰儿！”

“爷，产房不能进啊，你别冲动，若兰有事会叫的，现在生产的是晴儿啊”海蓝带着哭腔闷声喊道。

“爷，你已经进过两次产房了，事不过三啊”玉兰苦口婆心的劝着。

一阵急促的脚步扭动，纷乱一阵，墙边一声重捶，静了下来。

自始自终，我与晴儿连动都没有动，四目相对，千愁万绪，浓得化不开。

晴儿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任是身子再好，也经以不起这般折腾，神智已经不怎么清晰，产婆还在嘶声力竭的喊着用力，她已经没有第二句用词了。

尽管如此，晴儿的恨意却越眼中越来越明了，喉咙嘶哑的她，拼命的借着不断摇头减轻转移着疼痛。

“侧福晋，用力啊，看到头了，再用一下力！”产婆兴奋喊了声。

隔壁又一阵响动。

我闭眼，长长吁了口了，这磨难，总算要结束了。

身子猛地一抖，竟是晴儿神智不清的拽过我的手，凑到­唇­边，在众人的大口抽气声中，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了下去。

我痛叫出声的同时，晴儿肚子一滑，孩子顺利生下来了。

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晴儿用力撑起身子，惨白着脸­色­，注意力转移到孩子那边，吃力问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我害怕的握着手后退了两步，果然在产婆犹豫的脸­色­下，她转头狠狠盯住我，眼底却是深深的绝望和悲哀。

我接过么么要替我包扎的白布，随意在受上的手上换了几圈，沙哑道“不许把这事说出去！”

转身虚脱的离开房间。

在众人未冲进产房前，从一侧慢慢溜身回到自己的院子。

一天中，第一声的­鸡­鸣已经叫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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