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不冷不热,逛了一阵,仍是不累,看这光度,已是过了几个时辰。真是早春不知时已过,满是欢快闹心意。
冬香和春兰却是闲不住,果真拿了扑网在追赶,瞧二人兴致勃勃,不知疲倦,一个不当心,二人撞了车,双双跌倒在地,那一声骄呼,衬着满脸调皮的嗔怪,真是相得益彰。
我捂嘴轻笑,一错目,凤兰栖兰站在园门,踌躇不前。
我转身踏上小亭的阶梯,坐定笑着朝她们招了招手。
“二位姐姐,也一同来欣赏这园中景色么,怎么不见慈儿,樱儿?”
二人面面相视,见我如此轻快模样,微微松了口气。
“看如今妹妹精神,果真是回府休养得好呢”
我呵呵轻笑两声,唤她们二人坐下,自己为自己斟了杯茶。
“我就知道妹妹福星高照,原先外头那些亲戚说什么来着,我都是不相信的,瞧这不是马上应了么,这府里清静自是比呆在贝子府对着那些人好,总归自家人照应得好些”
我看了看凤兰,没说话,低头呷了一口清茶。
“妹妹,您的性子果真是历炼了许多,这手喻没下来前,这气可沉得稳呢,呵呵,倒是我和凤姐着实担忧了好一阵”
我抿唇笑笑,不在意的玩弄着手中的小杯“哪是什么沉得住气,这宫里头,是荣是辱,要变,也是几下眉头的事儿,不过没了那么多的悲喜罢了”
二人尴尬笑笑,一时场面有些冷清,我再看那景,许是太阳隐到云后罢,竟是少了份光彩了。
“樱儿那丫头最近想着入宫的事儿,天天关在院中看书练琴,也不嚷着让妹妹您带她出去玩了”
小辈总是能缓和气氛不是么。
“还是顺其自然罢,宫里头的规矩倒是让冬香得多教教她,她的性子这样横冲直撞的,可不行,这宫里头可不比家里”
“那是,那是”栖兰喜笑颜开。怕是自动过滤掉了我那四字。
“慈儿不用入宫,这阵子都忙些什么,也不常见过来,倒是见她消瘦了不少”
“那丫头,脑子里整天不知道想些什么,这亲事儿快要下定了,她整日游魂似的”凤兰一提起慈儿,每次只有无奈兴叹那表情。这娘儿俩差距甚大,指望不上。
“那个……妹妹,今日我来呢……咳咳……”
“凤姐,你休要提那事儿了,不怕阿玛教训么?”
“我这不是沉不住气儿吗,阿玛离了官场,我自是不能说什么,可想到……”话说着已经泪如雨下。
“这你先别哭呀,是好是歹,把心里的话道给妹妹听听,是理不理儿,听侧福晋的便是了”
“唉,我倒是想早说来着,可也不能不顾侧福晋的身子啊”
笑意不知何时从脸上消了去,外头的太阳又冒了出来,却照不亮此时我的脸,我静静看着她们二人一来一去,表情万变,竟是让我想到那贝子府中每日面对那几人时的恍惚。
这权势,这利欲,我老早便已经拜了下风。
“二位姐姐有话便说吧”
凤兰顿时像迷路中的孩子,找着了北。
“妹妹,您可千万别怪我妇道人家论朝堂上的事儿,我是为妹妹你不值啊,想想,贝子爷如今多是风光,战事也是一日日的胜利稳当,在京里,哪个不敬佩,早些年,虽说不露光芒,那是未到时候啊,您瞧瞧,我一妇道人家都知道,以前那可都是韬光养晦,一步一步,算得那叫一个精准,这时面,风头都在贝子爷身上啦”
我看她那兴奋和发光的脸庞,蹙眉不语,韬光养晦?呵,自以为是的人可真真多,可心下一阵黯然,我的十四,连一个女人都如此认为了,你如何能心无杂念?
“前些日子,不瞒您说,我还想着找表少爷,让他看在您的面子上,提拨提拨我家爷一把”
“表哥?提拨?”
凤兰正色道“可不是吗,表少爷如今可是八旗护军统领,可是我家爷的顶上层呢,不过如今,也庆幸他薄着脸硬声没去求,他那边,后头可是没啥人了,再往边上想,我家爷再跟上,可不着了道儿了吗”
“八旗护军统领?这是啥时候的事儿?”我眯着眼喃喃自语。
“可不正是您回来没多久以前的事儿么”栖兰诧异。
浩远是八旗护军统领,年羹尧的川陕总督兵守着要地,西可制十四的大军,东可携大军入京,做得风生水起,戴铎又在地方拢络人才,而那个在朝中,把握事情做得叫一个踏实,这大清的几条主线,都牢牢在他手中了,像一个密封得大网,他不撒开,谁也进不来。
就算入得来,也是请君入瓮,还能兴风作浪么。
“妹妹,您在听么?”
“嗯”
“您看能不能找八贝勒帮帮忙,实在不行,让他去前线帮把手也好啊”
八哥?我摇头朝她们笑笑,你们可知,他的权势越来越虚了么,只是这贤王的名头却是久盛不衰,让一些人还有些幻想,八哥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些内阁大臣,一无兵权,一无实权,这真刀实剑比起来,还不是秀才遇着了兵么。
二人黯下脸,满是失望,我有满脸的话,却不能明说,只能歉然的送她们离去。
这早春便在我与凤兰栖兰的暗暗拉锯中,悄然过去。
时不时的要比划几回,最后一次凤兰再也忍不住,憋着泪,满脸通红的跪下“妹妹果真是不念着一家人么,哪家哪户像我们这种情形有,我们是有这份心,却偏不让出这份力,妹妹是瞧不起我们么,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是这事儿想不通”
我心力交粹,自是阿玛勉力收场,才消了下去。
我看她那模样,不是不理解的,这府里,能理解我的,也只得阿玛。
这抑郁之情,在看到这些人后,倒是更深了。
※
站在窗前,看着朦胧的月色,听着蛙鸣,几只莹火虫在树下飞绕,一闪一闪,蟋蟀的风声透过叶,传来一阵阵夜半的清凉。
死一般的寂静。
那树下,已经躺了多少个烫样了?我已经不记得。它总是有办法,无论如何也会出现在我面前,然后破碎不堪。长埋地下。
“夫人,何不就帮那二人升了职”
几只不名小飞虫飞到我面前,我挥袖赶开,真是刮燥!
“让夫人为那小事费神,没必要”
“你有那本事,你去安排如何?!”
声音停寂一阵,复又道“如果夫人允许,奴才定让她们安份,不再寻事”
“你真是放肆!”
我急步转身,离开窗前,叭的一声把门关上,还是屋内安生!
直待我想得头痛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渐入睡眠,那脚步声才缓缓离去。
表哥?那遥远的人,如今却近在咫尺般的触手可寻,连表哥都在内了。
想到此时十四的意气风发,大展手足,这心才得丝丝安慰。至少现在的他,是开心的吧。
那桌上疾笔挥下的他笔迹,如同他的心,苍劲,有力,飞舞,大气,磅礴。这普天之下,已无人能比了。
只是这战事,远不如想象中的容易,长达四年的战役,如今只是胜利的开端。
胤祯,希望你回来,不希望你回来,种种思绪,缠满我的心。
我是否真的随它去,求份现下的安定。
带着这些,梦中还在奔跑求助。
“你能令朕信任么?”
“我果真托付给一个最不该受予之人”
一遍一遍,这话在头脑中闪烁,让我不得安宁。心如不断的鸣鼓,万分也得不到停歇。
“你能令朕信任么?”
“我果真托付给一个最不该受予之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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