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显然丽华这番谈话，不那么简单，以她对历史的熟悉程度，我须得好好应对才行。现在的她，早便已经不是我所能把握的了。

“我哪有什么家道可言，不过是为人奴婢，受人差遣罢了。”

她挑眉，万分不信。但仍淡笑不语。

“否则，又如何需要逃避富贵，执意找一个缘由，跟少主回来。”

“我以为你来此，是为寻人？”她眼光微眯，但灼灼耀目。

“玛雅夫人说笑了，我从小二门不出，哪会到这茫茫草原寻人。”我越来越小心应付。

她隐去笑容，微微倾身审视“可安，你倒是同我一位好姐妹很是相像。”

我抹抹额上细汗，随口附和着。

“玛雅，时候不早了，趁着时辰还早，你睡会吧，我­精­神倒还好，这时正好出去，瞧瞧这草原的清晨如何？”但笑不语，我起身，替她吹熄烛火，得到回复便出了帐篷。

※

踩着湿湿的草地，引来一阵凉意，心中早不如在帐中的沉稳，思绪纷飞不已，心中已是明白，伊梨，我不能再久呆下去了，时隔十多年，我和丽华，再也寻不回以前的过往了，现在我们是敌对关系，以她的聪明和心机，我的身份迟早会败露，那样，便不是我所期望的了。

我得赶紧入藏寻十四要紧，既然丽华一切都好，我只能暂且搁下。

“古瓦特。”我停下脚步。

“可安小姐。”

我朝他笑笑，这几日来，他一直尽心照顾我，护我周全。是个心­性­耿直的男人。

“教我骑马吧。”

他看着我骄小的身子，不置信的摇摇头。

我近身，笑笑拍拍他的马匹“别担心，我其实在关内也学过一些的，只是草原的马，更加让人觉得有挑战。”

见他不信，我拉过他手中的马鞭，退开几步，在他面前，舞了几招，苏泰教我的，总算没全部忘记。

※

“古瓦特，我要学最快的，把你最好的都教给我！”

“放心吧，可安小姐，不出半月，我保证让你的骑术­精­进数倍！”古瓦特信心十足的大声回我，随后扬起马鞭便在我坐骑上挥了几鞭“你坐好了，抓紧，保持平衡，放松，不要怕。”

他紧紧跟随在我身边一米以内，以便应付不侧。

每天的清晨，便是在马背上疾驰度过，我学的专心，用心，他教的也买力，相信他说的期限，我果真是能达到要求的。

※

“可安，最近听说你在学骑马？”

“嗯。”

丽华停下笔，望着灯下我疲惫的神情随意问道。

“你今天早点休息，明早不要跟古瓦特去了，我等会派人说一声。”

“有什么事么？”

我讶然，这几日来，我尽量与她保持距离，只希望，到时我能走得洒脱些。

毕竟，我们……早便经时代变迁，往返几复，再也寻不回来时的路了。

她倒也不恼，唤人进来收拾。

“是这样，明天晚上有个聚会，特地为你办的，想来你到伊梨也有月余，却未曾好好招待过，趁着这几月来的沉闷，我让人准备了些节目，借此，让全族人也聚上一聚。”

本来，只说为我办聚会，我可以拒绝，但显然，她早想好退路，我，不过只是借花献佛的噱头罢了，这一族之主，考虑的总要多些，我倒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是心里头觉得浪费一天的骑练，有些遗憾。

※

头一次，觉得伊梨的气候并不那么寒冷，尤其入夜后，大家都是早便休息，到处一片寂静，今晚显然因为人气颇盛，到处架着篝火，胡歌爽朗四起，加之有玛雅夫人主持安排今晚宴会，大家都反映热烈。

四处传来烤牛羊的香味和酒香，马­奶­酒混合着这些气氛一起，倒也不显得难喝了。

“可安，这安排可合你意？”丽华扫视一番全局，侧过头倾向低低问我。

我朝她举杯致谢，喝下我来伊梨的第一杯­奶­酒。

恍惚间，忆起冬猎那回，康熙赐我鹿血酒那场景来，嘴角漫出温暖的笑意，胤祯，再过几天，我便要来寻你了。

我这一举怀，免不了，在丽华的示意下，再连续向策旺阿拉布坦的二位夫人再敬了二怀，她们倒是和蔼万分，多的，也自是看在丽华的面子上。

“可安小姐，这酒虽然清甜，但后劲颇足，你没喝过，还是慢点好。”古瓦特这几日下来，与我甚为相识，此时在后面轻轻提醒我。

我感激朝他点点头，眼神确实有些涣散。

他忙递了水给我。

“古瓦特，你自去忙吧。”

“是，少主夫人！”

丽华从古瓦特挺直的背影收回视线。

“可安，今晚我请了喇嘛过来替你祈福。”丽华别有深意的朝我看了一眼。

我拍拍额头，打了个酒嗝。

晕头晕头间，大家都经过烈酒的熏陶，气氛更加的放开，不时有人都加入舞蹈和唱歌，整个场面更加热闹。

我微眯着眼，斜斜靠着，欣赏着眼前的一切，随着节奏，感受着他们的喜庆。

在啪啪两声清脆的掌声中，现场的人骤然静下来，停下身子，又重回席面。

不多时便见一队喇嘛进来，朝丽华和二位夫人合掌致敬，念着不知名的句子，该是祈祷的话吧。

随着丽华的指示，他们才转向我，走近，摇摇那带着圆圈的铁­棒­，念念有词。我猜想那是祝福之意，忙坐直微笑朝他们致谢。

“好了，开始吧。”

接着，是一阵铃铛的乱响，加上绵绵不绝的念经，我晕头晕脑，但除我以外的众人，十分的虔诚，端正身子，注视着这群喇嘛，现场只有他们祈祷的声音和乱转的身影。

呵，我又想起来了，那年，被胤禛伤透心的那次，狠心想走的那次，便是被这样一班喇嘛给唤回的。

好像是非常遥远和古旧的记忆一样，今日看着这一切，仍然还有着余痛和心酸。眼眶微微湿润。

绵长的典礼般的祈祷仪式结束，带头的僧人在丽华的示意下，捧着一白­色­物件向我走来。

简单说下几句，便单膝朝我跪下，将手上之物呈上，直凑至我眼前。

我摇晃起身双手捧起，一串铃铛便从我双手滑泄而下，那清脆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如此熟悉的钻入我耳，这外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得这一声。

我双手发抖，紧紧拽着便身形不稳的坐下，低头直盯着这熟悉的遮耳小帽流泪不止。对十四的想念在这刻源源不断的涌来，有关的这一切的故事和记忆，满满占据我的脑子。

泪水纷飞的掉落在白­色­绒毛间，转眼便不见。

许是这酒的后劲，让我没了理智，竟然在这众人面前，紧紧抱着小帽便控制不住般的嘤嘤哭出声。

四周没了动静，死一般的静，丽华已走到我面前，露出开怀美丽的笑，如同那耀目的樱粟。

她沉稳的蹲下，接过那遮耳小帽，缓缓慢慢的细心戴上我的头，将两串铃铛又摇出一阵乱响。

我心有一刹那的痉挛，恐惧迟钝漫上我的眼，酒一下便醒了大半。

“舒舒觉罗侧福晋，这帽果真适合你戴呢？”

丽华抬着那过份妖艳的脸，可爱般的仰头看我，欣慰的一字一句道。

而我，巨大的害怕加上突然袭来的酒的后劲，让我喉中一甜，不知道是醉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那一刻，我只知道……

怕……又要变天了……

世事皆由不得我控制啊。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