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的书房如今成了我与晴儿处理府内事务的办公处。
这点,任是谁,也猜想不到。
明月和彩霞这两个昔日好友又聚到了一起,看我与晴儿相谈甚欢,她们满脸轻松,端了茶点放妥后便到院中,低低的说起话来。
“若兰,府里自新皇登基后,便没再发晌,一大府子人,这家难当啊。”晴儿合上帐本,唤回我游离的目光。
我接过来翻了一下,点点头,抬头笑道“这倒不是什么问题,家我是当不来,上上下下,事情繁杂,诸事还是你来照料,银两方面,我来想办法吧。”
她凝神盯了我一会“这开支可不会少呢。”
“我阿玛生意做得不错,这府里大概能抵上一阵。”
她点点头,没细问,只道“如今这世道,多少事说不准呢,若兰,万事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我明白她的意思,以胤禛的能力,如若真想断我们的后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兰庄的生意做得这么大,江涛如今又回到他身边,这总是令人不安的。
可现在又出不去,彩霞也来侍侯我,只能干着急了。
一入了夜,我这院子便沉淀如水,小萨娜不吵不闹,安生得紧,我摸摸她熟睡的面容,一股难言的心疼涌上心头,这孩子,生来便如此的命苦,如今又没有名份跟在我身边,只待时局稳定了,挑个机会跟宫里头言名,收作义女,好歹入了玉碟,有个身份。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凉,彻骨的寒,胤祯如今是到哪里了,现在的情况,应该会快马加鞭的回来吧。
也不知道八阿哥,九阿哥怎么样了。
睡不着,干脆起身,到院里头吹吹风,连日来的禁闭,只觉得一股难言的郁结之气,挥之不去。
摸着千板,正准备落坐,一阵响动,便看到一个黑影飞身入了院门,看身形,我便已知是谁了。
“夫人。”他就着雪跪在我脚下。
我本想不理,但如今时局也不由得我任性了,启口便问道“兰庄的生意还是你们夫妻摆弄着的吗?”
“是,奴才今天来便是为这事。”他倒也不惊,看来我们是想到一起去了。
“你有什么打算,或者我应该问,他有什么打算?”
他犹豫一下,似乎考虑甚久,才道“夫人,您现在担心的都不是问题,奴才只怕,以皇上的性子,怕是要历史重演。”
我一惊,忙拉住扶手,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你是说……”
“既有先例,皇上自是有自圆之理。”
“先例!先例祖上皇帝做出这等事,而后心有愧疚要出家,他会不会也去?!!!”纵然这不是福临最终出家的原因,我也就这样冲口而出。
“荒谬!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是非,伦理道德观念!”我指着地上面色不惊说出此番话来的江涛颤抖的说不出来话来。
江涛一愣,似乎对我的激烈回应有些不解“夫人,您这话还是斟酌着说才好,免得祸从口入。”
我颓然从下身,喃喃道“原来遥儿说的没有错。”
如若胤祯被他以借口处死,我自然更加理所当然归纳于他,这种制度,在努尔哈赤时代便已沿用,我一时着急,怎么竟会没有想到这样一层,难怪,这阵外人风传,胤祯会因我而死。
脸上一片冰凉,胤祯,我到底,还要给你造成多少的遗憾与不甘,我如今还强留在这里等你,是对还是错。
※
马上即将迎来新年,江涛将兰庄近年来收成大部分都交于我,贝子府往后几年的开支,也总算有了着落,不至于像十三当年圈禁那般的艰辛。
以府上目前的门庭冷落,应酬不再,下人便也遣散了些,交了二十万两银子给晴儿,心头一桩事,总算也了了一桩。
整个府上,我和晴儿互相配合,忙碌,这新年的筹备,虽不如往年的热闹,但该置办的,也没落下,海蓝和吴氏感激不已,玉兰少了心事,也认了命,这病也好了大半,但我知道,这不过是拖些时日,更加不用她来操心杂事,她再有不是,一府里上上下下,这么些年,都是靠她撑着。
今年的腊八照例要进宫参宴,前一晚,我们便着手整理,不管如何,这面上我们得撑下去,不能让人瞧扁了去。
不料,入了夜,便有人唤我入宫,软骄都停顿妥当,抬骄的便是八个精干的太监,不要说护骄的宫女,一数,足足数十人之多,这场面,惊得我们一时没回过神来。
晴儿捏捏我的手,望着我的眼满是担心。
“没事,府里就靠你了。”不知道为何,这次,我隐隐有种担心,这一去,不知道要拖到何时了。
遥儿牵着萨娜的手出来,交给我,低着头,只道了句“额娘当心。”
玉兰等人围了过来,握着我的手不肯放,让我红了眼眶。
“福晋,若兰这一生飘摇,纵然不愿,最终还是辜负了爷的疼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粒,纷纷落下,欠身朝她们道“各位姐姐们,幼时不懂事,想想,伴在爷身边的,总是你们多些,这日子若兰盼一生也求不来。只望尽自己绵薄之力,为大家求得一片天地,纵有不解不谅,若兰自当甘苦咽下。”说毕双腿一软,竟是泪流满面朝她们跪了下去。
“额娘,遥儿不让你有事,遥儿嘴坏,乱说,额娘别记挂在身上。”遥儿冲到我面前,抱着我痛哭。我欣慰抚去她的眼泪,笑道“傻孩子,这辈子有你阿辈的疼惜,额娘不悔了。”
玉兰等人抹着泪扶我起身,抿着唇点头,嘴角微微颤抖,一切尽在不主言中。
“侧福晋,上骄吧,时辰到了。”一旁的太监颇为不耐烦道。
我吃力的抱起萨娜,朝她们摇摇手,入了那宽大华贵的软骄。
无声无息,只有微微摇晃,我抱着萨娜轻轻哼起那首飘摇,果真是贴切。
萨娜拍着小手,在座垫上活泼动着,不时的摇着我的手。
“萨娜,这歌不好听,你的人生,额娘定不会让你如此。”
一道道宫门厚重的打开,尔后又关上,那种感觉,让人透不过气,一道接着一道,离天空海阔越来越远了。
没有送到养心殿,也不是永和宫,待我在咸福宫安顿下来,他仍然没有影子,看来,不过只是换个地方囚禁我罢了。
我坐在当年良妃喜欢的软塌上,斜斜躺着,看着萨娜在铺满富丽堂皇的厚软地毯上爬来爬去,微微笑了,如果没有你,这深宫的日子,可要怎么熬。
嘱咐宫女将她侍侯睡下,我还仍无睡意,搓搓冷僵的手,拨亮灯芯,干脆练起字来,好久都没有写了,只是一笔一划,如此的别扭,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我不时的哈哈手,不时探下身,硬要把这艰涩的佛经抄得顺当才罢休,窗边微微开了一个口子,银白的光折射进屋,灯芯飘忽不定。
一阵啪打声,我心一喜,忙推开窗,果然是白哥飞了进来,转了几圈,落在我的掌心。
“白哥,你回来了,胤祯是否也该到了?”
从抽屉掏出一把米粒,一粒一粒的喂它,顿时,寂静的空间只有白哥轻啄木桌吃食的声音。
突然它一惊,飞开声去,惊起一地的白纸,咕咕几声,飞出窗外,不见了踪影,我暖了一声,一回头便看到胤禛正蹲在地上拾宣纸,一张张,一边拾,一边吹吹,见只是些佛经,遂撂起放到桌面,油灯下,一张脸凝紧绷紧,如同外面冻僵的枯枝。
“不知皇上驾临,还望皇上赎罪!”我一惊忙转出桌面,拜倒在地。
“随朕走走吧。”他右腿上前一步,虚扶我起身。
※
围着宫墙,我们一路寂静的走着,雪慢慢从墙的两旁飘落,花瓶底鞋很滑溜,我扶着墙,小心低头看着脚下。
身后太监宫女一脸的迟疑,紧紧跟在身后。
出了长长的宫墙,他唤了一个宫女扶我,拐了几个园子,到了一处林子,假山林立,在雪景中生出不同的模样,活似一个缩小的冰山,他唤人不再跟来,牵了我的手进了园。
我有心抗拒,他却牢牢控制着我,稳稳带着我走过这未经清过雪的凉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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