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这些人跟着我几年，到处平叛，先皇恩宠，百姓爱戴，虽说吃了不少苦，你看，他们脸上的神情，这才是军队该有的样子！”

“他们对你很敬佩。”我由衷道。

十四仰天大笑，搂紧我，伸手一抬，震耳欲聋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队伍如蛇阵般灵活滑动，排出不同的形状，我们站在阅兵高台，只觉得底下的木板都在震动。

四十万的军队，黑压压的一层，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将士，跟着十四这几年的胜仗，如今士气冲天，觉得自己无往不胜，铁戈银骑，可踏遍大清坚固的皇城。

真要反么，我想转过头看他，却被刀削般的夹着雪的风，吹得睁不开眼，如若不是十四护着我，怕是就会被吹翻了下去。

“下去吧，你身子弱，听九哥说，你小产身子还落下了病根。”他淡淡道。

我身子一僵，刚要启口，他已经抱我下梯。

一路将士好奇探头看我，有些官阶的，更是凑到了身边来。将在外，远不似在京城般的拘谨，十四­性­子向来爽直，带兵在外，显得是驾轻路熟。

“在京里，你便不常出门，这些年，他们对你倒是如雷贯耳。”

是想看看，让你放弃机会，犹豫不决的侧福晋，到底是何方神圣？

快要入帐时，从前方走来一队将士，朝我们施完礼，说有要事相商，十四唤人扶我进去，低低交待我就回来，便与他们去了军帐。

军里甚少有女人，这两个派来照料我的姑娘是从后方军妓调来的。真是作孽，我朝她们摇摇手，示意我想自己走走。

她们犹豫一下，想我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点点头，转身走开。

我离了人群，到了后山一小山坡上，遥望对岸，只见连绵不断的青山，一片冰天雪地，不一会，一阵熟悉的拍打声，原来真是白哥来了。

气候太凉，落到我手心后，也没同我打招呼，便收了翅膀窝到了一起，嘴微微张着。

我摊开小纸条，只寥寥写了几字“得知你已入营，万事当心，盼归。”没落款。

弯身捏起一团雪，将它紧紧裹在中间，直至一片墨黑。

本想转身回营，听到隐约的呼喝声，一时好奇，便朝山上走去，小山堆并不高，翻过去一看，竟是策零带着部下在河上练兵，他们这一山一后，倒是相互辉应。

众将士很卖力，有团团雾气有人中升起，不过动作因为天寒，有些不甚灵活。

众人见我到，眼神有些飘忽，但也敢停下身子，策零转过头，看到我，喝了一声让他们自己练，便朝我走来。

单手围胸，躬身道“侧福晋。”

“你还是唤我可安吧。”我淡淡一笑，领他走到岸边，看他们脚上裹了一层不知名的藤蔓，想必是防滑的。

“你当心。”他看我摇摇晃晃，到底还是搀扶我一起过来。

我转身直直望向他眼底“策零，这仗不能打。”

他躲闪开去，看来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知道我来做什么的吗？”

他点点头。

“你认为我没这本事？”

他摇头。

我低低一笑“知道吗？我可是豁出命来的呢。”

“你不想你的将军当皇帝？”

“相信我，我的心和子宸一样，从未有过犹豫，但，不是这样。”我呵出一团雾气，又深吸了一口。

“可安，我们好不容易争得这个机会，不会放弃的。”

“大清没你想到这么不堪，这不是机会，有的时候打破僵局现状，未必就会寻得一片新的天地，你永远不知道，你这一跳，是天堂还是地狱，策零，我相信你，会有自己的想法，我也相信，你心中有正义，有定夺，我把你当朋友。”

他脸抽动一下，双拳紧握。

我启步走近，握住他的手，将我的热度传予他，我的心情也传达与他“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们有事，这是皇室内部的纷争，根本无谓牵扯到你，和你的族人，这样会引起更大的怨恨。”

“这场仗不会打起来，我相信我的夫君，纵然一时的冲动，但最终会想通，如若大清有难，他会回归，他是皇子，一生来便不能由着自己自己胡来，这点，你明白吗？”

我叹了口气，放下他的手，忧心道“因为有你们的存在，这场对垒，势必变了质，相信，这是你们的目的，想掀起大的波浪，策零，回去吧，好好的休养生息，我相信，这并不是你最开始就想参与的，对不对？”以策零的脾气，怎么可能，与曾经对敌沙场的仇人联手，他对大清的恨，已经到了骨髓的深度。

他呼吸愈重，一声冰裂的声音，我低头看去，他蹲身将湖面砸出一个窟窿。

“你凭什么可以说服我！”他咬牙道。

我弯身伸手碰那湖水，他一惊，马上抓住我的手“凉！”

我朝他暖暖笑道“没事，冰破了，你探探看，水其实没我们想的那么凉。”

我们伸手进去，只觉得麻木，麻木过后，似乎一阵火烧。

“策零，我在布达拉宫时，曾经想过死，我救过你一命，不，是二命，对不对？”

“是。”

“现在，能清醒，理智，想想我的话，救我一次，不，我们都需要救赎，子宸，她的方式，太过让人伤心，不留余地。”

“好个若兰，知道我夫君心软，便来这一套！”

在策零面容有些松动，我正欣慰，丽华厉喝声传来，人未到，鞭已挥近身来，策零唤了声小心，搂着我躲开一劫。

“子宸！别这样！”

“若兰，我们各为其主，你别怪我！”她瞪了策零一眼，毫不留情向我挥来。

我哼了一声，反手拨过策零腰上的剑，顺势推开他，挺身迎了上去，这时局，人人都疯了！

“好啊，你今天要是赢我一场，我倒会考虑考虑你的建议。”她微一错愣，随即笑开，但眼是冷的，鞭法越舞越凌厉。

“丽华，你有你的使命，我也一样，你以前对我的一切，我可以谅解，但如果你想泄你心头的恨，害我夫君陷入不孝不义，我定不退让！”我咬紧牙，纵然打不过她，我也不能输在这气势上！

如今的形势，也让我明白了，让十四撤兵，我势在必得！

中间好几次被她的鞭尾扫到，虽然冬天衣服厚，但仍生生的作疼，我仍然不退让，将脑子里的剑法招数，都演了一遍。

“哼，还有几下子，那可别怪我不客气！没上过战场，没经历死亡，你哪知道别人心里的苦处!”她突地一笑，带些悲凉，带些无奈，带些无处可发的郁结之气，如同我便是她的仇家。

一愣神，躲避间，被鞭狠狠抽到背部，我踉跄一步，跌倒在地，丽华不顾策零的招呼便要紧迫我，直挥起鞭，我闭上眼，却听她惊叫了一声，连退了好几步。

“兰儿！你怎么样！”十四忙抱我起为，手指拭过我嘴角的血迹。

“胤祯。”我无力的趴在他胸前。

“玛雅夫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伤我的福晋！”十四看我的模样，眼底一痛，冷冷扫向策零夫­妇­。

丽华收妥鞭子，笑道“将军您言重了，不过是切磋切磋罢了，刀剑无眼，玛雅这里陪个不是了。”

十四低头眼带询问，策零却是不停向我使眼­色­，我朝他微微点点头，他吁了口气。

“我们回去吧。”

我漠然扫过丽华，朝十四点头抿­唇­一笑。

“总是不会照顾自己，当年和晴儿也是一样，明知打不过，就自己一旁练练，也不指望你杀敌，活动活动，强身健体就好了。”十四一路唠叨，对我的无能，倒毫不在意。

“哪晓得，这关外的女人，原来这么厉害。”我缩缩头叹道。

他余怒未消，但仍低低一笑，抱我进帐“我看她好似与你有大仇般，我若晚去一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竟然敢在我的地盘伤人！”

“我不过找策零说了几句话。”

“说什么？”他停下手，定定看着我道。

良久我才抬眼道“没什么，只是旧人相见，免不了多说了几句。”

他嗯了一声，转而要落下我衣衫“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安心的趴下来，他抽了口气，朝外喝了一声“到军医那拿上好的外伤药来！”

外面天寒地冻，没甚感觉，这一入了暖帐，我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这回她倒是有理由恨我。

“胤祯，我们回去吧，春儿遥儿都想着你呢。”趁他为我抹伤药，我低低道。

他嗯了一声，手未停。

我看着坠到枕间的玉佛，喃喃道“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过些平常的小日子。”

上天还会给我多少时间。

“好了。”他小心替我拉上衣服“这两天只能趴着睡了。”

我侧身拉住他的手，问道“我来了几天了，你怎么什么事都不问我，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他一笑，沾了药粉，在我脸上又涂了几下。

“你是说孩子的事？”

我点点头，但又道“还有些。”

“兰儿，我相信你，当年收到八哥的信，纵然他不解释，我也会明白，你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垂泪点点头。

“出了这事，身子又受了损伤，皇父安排我回家静养……”

十四紧紧握住我的手“兰儿，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