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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川中义 第一百零一章 尘埃落定

贾老贼是三月初八才从定军山启程赶往汉中的,这倒不是贾老贼摆架子装大爷,而是贾老贼筹谋着挟汉中大胜之余威,顺势招降凤州的张札古带和利州西路的奥屯世英,所以贾老贼很是在定军山布置策划了几天时间,派出了几个能­干­的使者出使凤州与和州,这才慢慢悠悠的赶往汉中。——当然了,贾老贼在路上少不得玩些视察春耕、到新附村庄炒几盘菜犒劳春耕百姓之类的做秀,很是收买了一些愚夫愚­妇­的心。

晃晃悠悠的走了五天,贾老贼一行终于在三月十三这个西方人极其忌讳的日子抵达汉中城下,正在城中料理战场善后工作的张钰和高达赶紧赶到城门迎接,提心吊胆的等待贾老贼的臭骂——没办法,汉中之战其实是一场惨胜,前后几场攻城战下来,宋军伤亡超过一万八千人,这可是宋军光复四川以来的最大损失。

还好,贾老贼并没有因为军队伤亡过大的惨胜而大发雷霆,反而和颜悦­色­的主动夸奖了张钰和高达几句,理由是张钰和高达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仍然能一举拿下守备森严的汉中坚城,这点实在难得,紧张万分张钰和高达这才终于放下心来。——不过张钰和高达压根就不知道贾老贼的如意算盘,这次汉中之战,牺牲的大部分都是四川军和江西军,贾老贼直接控制的中央禁军伤亡则微乎其微,四川距离临安又太过遥远,难以直接掌握四川全局的贾老贼自然不会太过心疼。

进驻汉中几天后,喜讯接连传来,凤州的张札古带率先接受宋军使者的招降,并且表示希望能陪同西藏法王八思巴至汉中向贾老贼请降,贾老贼大喜过望,立时答应——当然,贾老贼可不会允许张札古带带军队来。接着金州万户纪侯也提出为宋军招降金州和洋州等地州县,贾老贼也同样准允,令赵安率军一万,押解纪侯东下招降,而金州和洋州一带的蒙古守军不仅数量少而且质量差,自然不敢和宋军对抗,所以赵安的偏师所到之处,沿途州县望风而降,包括唯一有一战之力的金州城也在纪侯劝说下开城投降,川北凤州以东的土地也全部被宋军光复。

宋军在川北招降之所以如此胜利,其关键原因还是贾老贼的招降八字方针——官复其职,民复其业。忽必烈原先任命的官员,除了削去兵权之外,官职爵位只升不降;而定居川北的异族百姓只要易发改装说汉文,也绝不轻易杀害,也不抄夺他们除土地外的个人财富。所以蒙古官员和异族百姓在看到活命希望后,还是很愿意向宋军投降。而一直犹豫难决的奥屯世英见宋军条件优惠,又见宋军军令森严,于民无犯,自思不是宋军对手,终究还是送来降表归降,贾老贼大喜过望,不仅仍封奥屯世英利州西路安抚制置使,并破例允许奥屯世英保留原有军队——当然了,奥屯世英必须向朝廷交出质子,让大儿子搬到临安居住。

三月二十五日,张札古带亲自护送至八思巴师徒至汉中请降,贾老贼亲自出城三十里迎接,与会说流利汉语的八思巴言谈甚欢。其后的几天,贾老贼又与八思巴展开了关于西藏的紧张谈判。贾老贼答应八思巴的三大主要条件,一,为八思巴请封活佛,允许世袭罔替;二,西藏政教合一,由活佛管理西藏;三,允许八思巴的喇叭教在中原传教。同时贾老贼也提出三个条件,一,八思巴必须随贾老贼赴临安,当面接受赵禥册封后再返回西藏;二,西藏地方的土司必须接受大宋册封,才能执掌土司权利;三,西藏必须使用汉文为官方文字。

贾老贼的三个条件,头两个早在八思巴预料之中,有所心理准备,所以八思巴很快就接受了这两个要求,只是第三个条件,八思巴起了异议。八思巴向贾老贼行礼说道:“尊敬的平章大人,吐蕃文字乃是我松赞­干­布大王所创,历史悠远,断然废除,只怕于藏民不便,也大为可惜,还望平章三思。”

“活佛误会了。”贾老贼摇摇头,微笑说道:“本官并非是要废除吐蕃文字,而是希望吐蕃臣民以汉字为官方文字,在书写公文时同时使用汉字和吐蕃文字,一式两份,便于汉人和藏人同时阅读。当然了,佛经也是这样。”

“哦,原来是这样。”八思巴松了口气,又为难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吐蕃贵族和僧侣能够读写汉字的人好象凤毛麟角那么少,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么多会写汉字的官员?”

“这个太容易了。”心肠不错的贾老贼笑道:“活佛这次与本官同赴临安,本官可以委派一些汉人官员陪同活佛返回吐蕃,既可以为吐蕃官民通译汉字,又可以向吐蕃官民教授汉字,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八思巴不知贾老贼包藏的祸心,立时满口答应。

“八思巴活佛,不知本官能否再请活佛做一些事?”条件基本谈妥后,贾老贼开始了他蓄谋于久的行动。八思巴楞了一下,几乎以为贾老贼是想节外生枝,稍微犹豫后才说道:“贾平章请讲,只要小僧能够办到,自然效力。”

“活佛大概也知道,四川全境光复之后,要不了几年,本官就要领导大宋全面北伐,光复汉家江山。”贾老贼把八思巴请到全国地图前面,指着长城以北的大草原位置说道:“在这块地方,有无数的蒙古百姓,愚昧无知,不通教化,光靠我儒家力量,只怕难以感化他们。所以到时候,本官打算在一带大力推行儒教和萨斯迦教教,不知活佛能否支持?”

把蒙古百姓感化成萨斯迦教信徒,这对萨斯迦教老大八思巴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所以八思巴又楞了一下,这才惊喜万分的说道:“请贾平章放心,小僧一定全力支持大宋此举,感化那些愚昧无知又不遵教化的蒙古百姓,只是不知道贾平章打算如何推行?”

“当然是多建萨斯迦教寺院。”贾老贼振振有辞的说道:“等到本官打下这块地方,就在这大草原上建立成百上千座的萨斯迦教寺院,让所有蒙古人都成为萨斯迦教信徒。不过这些鞑子愚昧难化,得用更加严格的教义去约束他们,只要是出家为僧者,必须严格持律,不许他们从事农耕游牧,而且独身不娶,终生不得退教。”

萨斯迦教并不禁止信徒僧侣婚娶,贾老贼所说的教义,其实是一百多年后才发展起来的黄教(格鲁派)教义,所以饶是八思巴学识渊博,这会也被贾老贼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不清楚贾老贼的究竟打什么算盘。贾老贼看出八思巴的疑惑,便笑眯眯的补充道:“活佛放心,到时候本官会下一道命令,让每一个蒙古家庭除了留下一个小儿子继承家业,其他的儿子必须全部出家为僧,活佛所要做的,就只是让蒙古百姓成为虔诚的萨斯迦教信徒,还有在大草原上修改一点点教义。”

“明白了。”八思巴恍然大悟,同时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心说这个贾似道简直太狠毒了,每个蒙古家庭除了留小儿子继承家业,其他儿子全部得出家为僧,去当那种不能婚娶游牧的苦和尚,等于就是变相的削减蒙古人口,减少蒙古军队的兵员来源——这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歹毒主意,也只有菩萨心肠的贾老贼能想得出来了。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个计划对八思巴来说就是天上掉大陷饼,所以八思巴只盘算片刻就一口答应,同意出面在蒙古草原推广萨斯迦教,帮助宋军建立在草原上的统治。

“活佛放心。”贾老贼又笑道:“到时候,活佛不管是派谁去大草原上推行萨斯迦教,本官都可以为他再请封活佛尊号,让萨斯迦教有两个活佛。”八思巴嘴上答应,心中却在嘀咕,“等你先打下大草原再说吧,要是你打不下大草原,这些还不都是废话?”

……

经过几天时间的艰苦谈判,终于和八思巴书面拟订了西藏并入大宋的基本条约时,奥屯世英也已经亲自把质子送到汉中,接受贾老贼的封赏任命,同时赵禥催促贾老贼尽快返回临安的圣旨也是一天三催——只是贾老贼明显比岳武穆更幸运些,胆小怯懦的赵禥可不敢学老祖宗用十二道金牌召贾老贼撤军。眼看川北局面基本稳定,贾老贼也开始着手安排返回临安。

四月初二,贾老贼任命张钰署理利州东西路安抚制置大使,同时为了加强川北防御,贾老贼又把两万江西军留在了川北,准备在川北稳定和四川军队得到补充后再撤回江西,然后才率领子聪、高达等川外军队将领撤离汉中,随行的有田雄、夹谷龙古带和张札古带等重要俘虏,还有八思巴领着十几个徒弟也在队伍之中,都是准备到临安去接受赵禥的亲自册封。

“咦?本官好象忘了东西?”撤往临安的大军走出汉中城门后,贾老贼忽然想起自己好象忘了什么事。送行的张钰和陪同的子聪、高达等人都是一楞,子聪最是聪明,抢先问道:“太师,难道你忘记献给皇上的美女了?”

“本官是答应献给皇上成都美女,大师你的弟弟已经给本官准备了。”贾老贼摇头否认。高达马上又说道:“难道太师你忘记了什么宝藏?听说鞑子大汗铁木真的坟墓就在四川,那里面的好东西可不少。”

“这是本官也记得。”贾老贼还是摇头,说道:“本官已经派人去审问蒙古俘虏,铁木真的坟墓只是传说在四川,目前还没真凭实据,得慢慢找。”

“那是不是刘整和刘太平这些狗汉­奸­的下落?如果是那样,那请太师放心,下官一定会严密搜查汉中全境,只要找到他们,就绝对不会轻饶了他们。”张钰也说道。不曾想贾老贼还是摇头,“那些狗汉­奸­人少目标小,刘整狗汉­奸­又狡猾无比,肯定乘着战乱跑到凤翔路去了,估计再怎么搜查也是白白浪费力气了。”

“那到底是什么?”三人又一起问道。贾老贼回忆了半天,终究还是又摇头说道:“实在想不起来。算了,会被本官遗忘的事,肯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无关疼痒。”说罢,贾老贼将大手一挥,撤出汉中的大军立时又继续前进起来。可就在这时候,北面忽然传来一群惊惶失措的叫喊声,“太师,等等我们!”“义父,等等孩儿!”

“坏了,原来本官是把­干­儿子和衙内军忘了!”贾老贼猛然醒悟,再扭头去看时,果然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骑兵快马冲了过来,一个个穿得和叫花子几乎没什么两样,满身满脸的尘土污垢,为首两个­干­瘦青年和一个头大如盆的大头老道,不是董平高、黎尚武和黄药师衙内军三大巨头还是谁?

“义父,孩儿总算是又见到你了!”董平高一马当先,冲到贾老贼面前连滚带爬的下马,抱住贾老贼的大腿嚎啕大哭,“孩儿还再也见不到你了,义父——!”黄药师和黎尚武也是如此,扑上来双双抱住贾老贼的另一条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啕大哭,哭诉别来之情——立时生生把贾老贼的一件崭新官服给糟蹋了。

“我儿,黄道长,黎将军,本官一直在担心你们,这些天吃不好睡不香,刚才还在委托张钰将军全力寻找你们,想不到你们竟然回来了!”看到失踪已久的衙内军忽然出现,贾老贼不免也是又惊又喜。衙内军三巨头只顾大哭,并没有立即回答,子聪、高达和张钰三人则心中嘀咕,“老东西,你说这话也不脸红?”

“好了,好了,别哭了。”贾老贼跳下战马,搀起董平高微笑问道:“告诉为父,你们出了大散关栈道,是怎么回到汉中的?走的那条路?”

“孩……孩儿们是从子午谷回来的。”董平高抽抽噎噎的介绍了一通他们烧毁大散关栈道的情况,原来衙内军那日在大散关自己烧断退路后,无奈下只好继续向北,从陈仓一带掉头向东,绕路返回汉中,因为阿里不哥军不断从凤翔路抽调兵力控制中原,凤翔路又长期是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拉锯争夺的地方,所以境内地广人稀,只有几百人的衙内军竟然很幸运的没有被蒙古军队发现——当然,这也与衙内军全军上下都有些小聪明有关,只是期间风餐露宿,断粮断援,辛苦非常。而汉中与陕西联系的褒斜道和骆谷道栈道都已经被战火摧毁而废弃,无法通行,衙内军就只能绕一个大圈子,从子午谷撤回汉中,所以才耽搁了两个多月时间。还好,一路靠杀马充饥的衙内军刚刚走出子午谷,马上就遇到了宋将赵安的军队,靠着赵安提供的战马,衙内军这才在贾老贼出发时追上宋军的撤退军队。

“我儿,辛苦了,辛苦了。”好不容易听完董平高的哭诉,贾老贼咧嘴大笑,拍着­干­儿子的肩膀笑道:“不愧是本官之子,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仍然能迂回千里重归大宋,没给本官丢脸。好,别哭了,跟为父回临安,为父这次一定重赏你们,金子银子和美女都不会少。”

“多谢义父。”董平高感谢一声,又狐疑的看看旁边列队而过的宋军队伍,小心翼翼的问道:“义父,孩儿深陷敌后的时候,你真为孩儿担过心吗?”

“担心,怎么不担心。”贾老贼毫不脸红的说道:“为父刚才不是说了,这些日子为父吃不好睡不香,就是担心你的安全。”

“那你怎么不派军队去凤翔路寻找孩儿?还急着撤军返回临安?”董平高一句话问得贾老贼哑口无言。那边子聪赶紧出来给贾老贼打圆场,“董将军不必误会,贾太师确实是在为你们担心,只是贾太师身负大宋国运,不敢轻易冒险,还有皇上也催得急,贾太师只好先撤回临安。”

“义父,看来你真的把孩儿给忘记了,孩儿太伤心了。”董平高当众嚎啕大哭,象极了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弄得良心所剩不多的贾老贼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把­干­儿子搀起来温言安慰。那边黄药师则扑上来一把揪住子聪的衣领,瞪着绿豆眼吼道:“臭秃驴,该不会是你故意的吧?你还记着咱们以前的仇怨,所以你故意不让贾太师去接应我们,想借刀杀人!”

“黄仙长误会了,小僧那敢借刀杀人?”

“狡辩!肯定是!”

“没有,小僧绝对没有这意思。”

“有!肯定有!”

“没有……”

黄药师和子聪这对活宝冤家的争吵声中,宋军撤离汉中的队伍已经离开了驻扎多日的军营,军队行军带起的灰黄尘埃随着温暖的春风慢慢飘荡,又慢慢漂落,最终落定。

《大宋权相》第四卷《川中义》完,欲知后事如何,请看本书最终卷《汉家江山》。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一章 父子隔阂

山川阻隔,贾老贼的队伍回到临安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咸淳四年的六月二十二,和上一次凯旋一样,宋度宗赵禥又一次率领文武百官步行出城三十里迎接,也和上一次一样,赵禥又是刚见到贾老贼的面,就当着数以十万计的临安军民官员和百姓的面拉着贾老贼的手嚎啕大哭——不过还好,贾老贼这次没一见面就参奏赵禥的爱妃和几十名官员,逼着赵禥把爱妃赐死和把几十个官员皇亲送进天牢。所以总的来说,贾老贼和赵禥这次见面的场面还是挺感人的。

“呜……,师臣,你这一走一年多,朕可真是想死你了。呜……,师臣,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朕了……”赵禥对贾老贼确实是不只一般的依赖,拉着贾老贼的手哭起来就没过完,泪水把贾老贼的袖子都淋得­精­湿。贾老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能安慰道:“皇上放心,老臣这次回到临安,三四年内肯定不会离开了,留在临安好生辅助皇上。”

“真的?”赵禥又惊又喜的问道。贾老贼微笑点头——长达一年多时间的四川光复战打下来,宋军人困马乏,军粮和军饷都消耗巨大,没有几年时间的休养生息,贾老贼是不敢再发动大战役了。说到这,贾老贼忽然发现赵禥的眼圈发黑,双目无神,人也比一年前消瘦了许多,贾老贼不免的担心的问道:“皇上,老臣见你气­色­不佳,难道皇上的龙体有恙?”

“多谢师臣关心,朕的身体还过得去。”赵禥很是激动贾老贼对他的关心,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师臣放心,朕每天照样可以临幸十几二十个妃子,每顿饭照样可以饮酒两升,身体好着呢。”

“你也不怕铁杵磨成绣花针。”贾老贼心中嘀咕,不过嘀咕到这里,贾老贼猛然想起一事——历史上赵禥的寿元好象并不长,年纪轻轻就挂了,当时他的大儿子好象才十来岁。想到这里,贾老贼情不自禁的偷眼去瞧御辇之上的全玖呣子,却见全玖艳丽依旧,一双水汪汪的媚眼也正在看着自己,嘴角尽是关怀的温暖笑意。已经有七八岁大的赵显则背朝贾老贼,看不清楚他脸上有什么表情。

“皇上,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还请保重龙体。”贾老贼很难得的提醒一次赵禥不要沉溺酒­色­。虽说没什么血缘关系,可是对贾老贼这种手握军政大权的权臣来说,赵禥这样言听计从又对自己无比依赖的皇帝——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只可惜赵禥对贾老贼的婉转奉劝不仅不听,反而又压低声音向贾老贼问道:“师臣,上次出征前,你说过成都的美女……”

“唉,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贾老贼心中苦笑,无奈的也是压低声音说道:“皇上放心,老臣以选秀女为名,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过了这一两天,老臣就让人送进宫里。”赵禥大喜过望,忍不住又大夸特夸贾老贼是大宋第一能臣,千古忠臣的楷模。

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热得让人恨不得只穿一件单衣再吃几碗冰凌,忽然一阵凉风吹来,黑沉沉的乌云立时爬满半个天空,露出暴雨将至的兆头。见此情景,贾老贼和赵禥不免都是大为扫兴,赶紧下令回城避雨,贾老贼又赶紧叫人给赵禥拿来龙伞,以免一场暴雨把赵禥这点小身板淋跨,但贾老贼命令得快,雨下得更快,内侍刚搬来龙伞,铜钱大的雨点已经淋下,把贾老贼和赵禥都淋了个­精­湿,贾老贼久经沙场身体甚好,这点雨倒不算什么,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赵禥却被淋得喷嚏连天,露出了感冒的迹象。

顶着狂风暴雨,君臣共乘一辇回到临安,宫中早已备下御宴为贾老贼、子聪和高达等有功之臣接风洗尘,同时禁军营中也是大摆酒宴,犒赏凯旋而归的宋军基层将士。皇宫御宴席间,贾老贼见赵禥心情高兴,便乘机拿出奏章,为张钰请封利州东西路安抚制置大使兼汉中知府,总理川北军事,还有为刘秉恕请封成都府路安抚使,正在兴头上的赵禥大手一挥,当场答应贾老贼的所有奏请,并且全权委任贾老贼升迁赏罚四川光复战的所有有功之臣。

贾老贼和赵禥君臣和睦,朝中文武官员也对贾老贼百般奉承,君臣同僚说得热闹高兴。躲在一旁偷看的赵显却跑回后殿,把正陪着谢道清、贾妙和赵娥明等皇亲女眷用膳的全玖拉到一边,低声说了贾老贼为功臣请封的事情,末了,赵显气愤的向全玖说道:“母后,别的人也就罢了,那个刘秉恕是个新降之人,怎么能这么快就把天府之国交给他治理?”

“傻孩子,秉恕先生对我大宋有功,又是我大宋眷顾中原汉人的典范,怎么不能封他?”全玖在儿子额头上点了一下,轻声说道:“再说了,刘秉恕确实有本事有才能,有他治理成都,成都府路才能更快的恢复元气,明白不?”

赵显转转眼睛,又在全玖耳边低声说道:“母后,其实儿臣也不是认为刘秉恕不能治理好成都,只是这么一来,四川诸路已经全部是贾平章的人,加上京湖的吕文焕、江西的高达、两淮的李庭芝和浙江的陆秀夫,都是贾平章的心腹嫡系,我们大宋七成的军队和土地可都姓了贾,这要是……”

“混小子。”全玖有些生气,难得板起脸向儿子斥道:“小小年纪就学得这么猜忌,长大了还得了?母后可以告诉你,大宋七成军队和土地控制在贾太师的心腹嫡系手里,这点是不错——可贾太师的心腹嫡系,同样也是你的心腹嫡系,也是你将来的擎天护驾之臣!”

“那些人都是骄兵捍将,会把儿臣放在眼里?”赵显有些不服气。全玖当然不能告诉儿子真正原因,只能又瞪了儿子一眼,斥道:“不许胡思乱想,母后今天要陪太后用膳,改天再给你详细解释,现在给母后老实点。”说罢,全玖拉起儿子,也把赵显拖到宴席之上,免得他又去看亲爹贾老贼不顺眼。

……

赵禥亲自举行的皇宫御宴一直持续到当夜将近二更方才结束,因为第二天还有早朝要参加,所以疲惫不堪的贾老贼并没有回临安城外西湖的半闲堂,而是在枢密院的客房里休息了一晚上——同时也让贾老贼那些望穿秋水的老婆们郁闷了一晚上。谁知第二天清晨到得皇宫,贾老贼这才知道赵禥已经病倒,无法举行早朝,交代下来说让贾老贼料理政事,而贾老贼离开临安一年有余,对朝中情况并不熟悉,也只好继续把政事交给女婿陆秀夫和老走狗廖莹中,贾老贼自己则独身进宫探病。

赵禥的病说重不重,只是昨天被雨淋又被冷风吹了一路,晚上又传了几个妃子恃寝,自己把身体搞跨了,说轻也不轻,发高烧打摆子,自然无法理政,所以向太医大概了解了病情,贾老贼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在赵禥病榻旁坐了一会,又说了一些保重龙体的废话,贾老贼便起身告辞。出得赵禥寝宫,一年多没回家,贾老贼本想直接回半闲堂去看看家人,谁知没走几步,贾老贼的外甥女婿杨镇就追了上来,向贾老贼抱拳禀报道:“太师,皇后有请,说是想和太师商量一下关于几位皇子老师的事情。”

“­操­,你儿子请老师都要来找我?”贾老贼极没良心的心中嘀咕,不过转念一想为皇子请老师等于就是给自己的儿子请老师,所以贾老贼还是点头答应,跟着杨镇赶往以前经常与全玖密会的御花园小屋。而临安皇宫的御林军统领就是贾老贼的外甥女婿,副统领则是全玖的心腹刘济豪,贾老贼在宫中行走,倒也没有人敢多一句嘴。

到得园林小屋,刘济豪已经守在门口,见了贾老贼也不说话,只是让开道路,和杨镇心有灵犀的双双守在门外,互相监视,不敢多听一句。而贾老贼提步进房之后,刚转入后房,立时便看到全玖独自一人坐在床沿向自己媚笑。

今天的全玖打扮得非常漂亮,衣服也非常的单薄,薄薄的亵衣下身段丰腴婀娜,隐隐透出娇­嫩­白晰的­肉­­色­,胸前双峰饱满耸挺,颤颤巍巍几乎把胸前衣服撑破,修长好看的双腿搭在床沿,调皮的诱人晃动,柔润红­唇­带笑,弯月媚眼柔情万千,如丝长发斜披在胸,看得贾老贼是直咽口水,下半身不知不觉已有反应。

“美人儿,我来了。”贾老贼也不客气,三两下脱去官服外衣,低吼一声就扑了上去,直接把全玖按在床上,手忙脚乱的去剥全玖衣服,偷空还在全玖丰满­嫩­滑的椒|­乳­上大力揉弄。全玖吃疼,娇呼一声主动把香馥馥的嘴­唇­献上,吐出丁香小舌在贾老贼口中搅动,一双玉手则迫不及待的为贾老贼除去内衣。直到贾老贼进入了那柔­嫩­湿润的地方时,全玖才低声呜鸣了一句,“坏,又顶这么重。”

“我要是顶轻了,只怕皇后不满意啊。”

“坏……”

火山爆发的激烈时刻终于过去,全身香汗淋漓的全玖依偎在贾老贼怀里,一边轻吻着贾老贼汗津津的胸膛,一边吃吃笑道:“还以为昨天晚上你那些妻妾把你榨­干­了,今天就捡些药渣,想不到还这么有劲,还弄得人家都装不下,流了满床。”贾老贼­淫­笑着在全玖胸前的两颗小草莓上各捏一把,“那是当然,咱们做臣子的,忠孝为先,好东西当然是要积攒起来献给皇后——所以这段时间我就没碰女人。”

“呸,不要脸的老东西。”全玖红着脸轻淬,又主动的爬到床边,用红润柔软的小舌替贾老贼清理战场。贾老贼有些惊讶,爱抚着全玖的秀发笑道:“今天转­性­了?以前每次行完房事,你不用清水洗上三遍就绝不用嘴,今天怎么变得这么乖?”

全玖粉脸更红,半晌才羞答答的说了一句实话,“从你走了以后,我没让傻子碰我一根指头,这么长时间了,当然还想你快点……”

“没说的,本官身为大宋忠臣,当然要为皇后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贾老贼毫不脸红的笑笑,又把全玖抱起,让她滑坐到自己的腰上,张口就咬在了全玖那粉红的草莓上。全玖又是一声嘤咛,一边抱紧贾老贼的脑袋,一边调整着角度慢慢坐了下去……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贾老贼和全玖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偷起情来更是格外的刺激,只是这里毕竟是皇宫内院,贾老贼和全玖胆子再大也不敢长时间缠绵。所以贾老贼又一次在全玖体内爆发激|情后,全玖只稍做休息,就又一次主动用口舌为贾老贼清理,并抓紧时间说道:“今天把你叫来,除了一年多时间没见,想要见见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得对你说。”

“什么事?”贾老贼享受着全玖的温柔服侍,懒洋洋的问道。全玖停住活动,沉声说道:“你那个大儿子,你得找个好一点的老师管一管,别再让李芾和马廷鸾教他什么为君之道,否则的话,你将来肯定跑不掉吕不韦的下场。”

“究竟出什么事了?详细说来听听。”贾老贼有些惊讶的坐直身体问道。全玖叹了口气,一边为贾老贼穿衣,一边把昨天宴会上发生的事和赵显平时对贾老贼的敌视态度说了一遍,末了,全玖又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昨天晚上我思来想去,觉得显儿变成这样,问题十有八九就是出在他那几个老师身上,否则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心思?所以你得抓紧时间给儿子们换几个老师,要不然等到他们长大了,再想扭转就难了。”

“玖儿,这点你就错了。”贾老贼摇摇头,分析道:“李芾、马廷鸾和范东叟这些人,本官很清楚他们的为人,要他们教咱们的儿子三纲五常容易,要他们教显儿猜忌多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所以问题绝对不是出在老师身上。”

“那问题出在那里?”全玖担心的问道。贾老贼苦笑答道:“问题应该出在咱们俩身上,咱们俩都是搞权谋诡计的大行家,联手生出来的儿子还能好到那里?”说到这,贾老贼又捏捏全玖的粉颊,微笑道:“尤其是你,玖儿,从你当上皇后以来,后宫不明不白的死了废了多少嫔妃?咱们的儿子看在眼里,还不能学坏?”

“胡说。”全玖有些生气的捏了贾老贼一下,嘟哝道:“是那些贱人想谋我的皇后位置,我被迫反击,如果她们不来招我惹我,我犯得着和她们一般见识?反正我只愿和你在一起,不愿那个傻子碰我一根指头。”话虽如此,全玖心中还是颇有些认可贾老贼的分析,便又问道:“那现在怎么办?继续这么下去,你儿子和你只怕就要势同水火了。”

“让我仔细想想。”贾老贼盘算道:“显儿现在这样,应该是出自天­性­,硬要他改怕是不可能了。不过这样的天­性­如果应该引导得好了,说不定又是一个明君大帝。”说到这,贾老贼一拍大腿,说道:“­干­脆这样吧,反正我几年内应该不会离开临安,我亲自当儿子们的老师,亲自监督赵显、赵昰和赵昺的学业,顺便观察观察他们,看他们究竟谁最适合继承大位。”

“赵昰?”全玖先是勃然大怒,但全玖仔细一想,发现还是贾老贼考虑得周全——贾老贼亲自担任帝师,只教自己的两个儿子却不理俞妃所生的赵昰,确实在道理上说不过去。不过全玖还是又揪着贾老贼的耳朵低声嘶吼道:“我丑话说在前面,只能是我的儿子继承大位,你要是敢把赵昰扶上去,我就和你拼了!”

“玖儿,你还敢说儿子不是你教坏的?竟然多疑成这样?”贾老贼苦笑着想全玖问道:“你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我不扶自己的儿子去扶外人,我是傻子啊?”

“哼,我就怕你被传染傻了。”全玖恨恨的放开贾老贼嘟哝。贾老贼瞟见她那红润的嘴­唇­,心中不免又是一阵瘙痒,强行把全玖按跪在自己面前,­淫­笑道:“玖儿,快,一年多没尝过你小嘴的滋味,抓紧时间再用嘴服侍我一次。”

“不要,脏死了……呜……”

……

心满意足的贾老贼离开小屋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午时,贾老贼怕人生疑,赶紧让等得心焦的外甥女婿领着自己从皇宫侧门出宫,然后又绕到正门去寻找在宫外等候的子聪,打算从领着子聪回半闲堂。谁知到得宫门外一看,女婿陆秀夫竟然也在,贾老贼不由一楞,上前问道:“君实,你怎么在这里?”

“岳父,你不是在宫里吗?”陆秀夫和子聪等人比贾老贼更是惊讶。贾老贼早就想好了借口,答道:“刚才探视完皇上的病情,先是去和皇后商量了一下关于皇子老师的事情,然后又从侧门出宫,去看了看外甥女,这才绕回来。”贾老贼的外甥女赵娥明嫁给杨镇之后,宋理宗出于爱女心切,在皇宫左侧给赵娥明建了一座公主府,方便父女随时见面,贾老贼又是赵娥明的嫡亲舅舅,外出一年多回来,去看看外甥女自不奇怪,所以陆秀夫等人并未生疑,子聪却心生疑惑,“老东西去看外甥女,怎么也不派人来传个话?”

“君实,出什么事了?竟然要你在这里等为父?”贾老贼问道。陆秀夫拿出一份急报,焦急说道:“是出了一点事,刚送来的紧急军情。阿里不哥鞑子向泰安张荣和张宏发动了进攻,张宏抵敌不住,向朝廷求援。”

“阿里不哥这么快就打泰安?”贾老贼大吃一惊,脱口叫道:“莫非他已经拿下太原、大都和开平了?”

“道路不通,目前还没收到准确消息。”陆秀夫摇头答道。贾老贼怒道:“那还楞着­干­什么?赶快派人去查,要是阿里不哥鞑子拿下了这三座忽必烈余党控制的城池,后方没了牵制,我们马上又得和他全面开战!”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二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通过各种渠道打探,靠着中原那些墙头草世侯的帮忙和宋军细作的辛苦工作,贾老贼终于摸到北方战局的大致情况。原来忽必烈余党所控制的三大要塞开平、大都和太原,除了开平守将移相哥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向阿里不哥军开城投降外,太原和大都仍然在忽必烈余党的控制中——虽说这两座城池的情况都十分不妙,但货真价实还在忽必烈庶弟穆哥和岳父按嗔手中,并没有被阿里不哥军攻陷,这点是宋军细作和中原世侯反复确认的。

“谢天谢地,真是谁家无忠臣啊。”松了口气的贾老贼向子聪、廖莹中等谋士微笑道:“想到忽必烈帐下,还有这么两员忠心耿耿的大将,也多亏了他们,阿里不哥到现在还不能完完整整的控制中原,这么一来,我们在边境上至少可以少部署五万兵力。”

“不奇怪,阿里不哥仗着自己是嫡子,以前没少欺负庶子出身的穆哥,穆哥当然不肯向他低头。”子聪也是微微一笑,解释道:“至于按嗔,他不仅是忽必烈的岳父,忽必烈南征之时还直接把大本营大都交给他掌管,可见对他是何等放心。所以这两个人除非是战死,否则向阿里不哥投降的可能­性­极小,而且大都和太原的城防都非常之坚固,粮草储备也还得去,估计他们应该还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

“既然如此,那阿里不哥为什么急着对张荣和张宏祖孙下手?”首任狗头军师廖莹中很是疑惑,提出疑问道:“如果不拔掉背后这两颗钉子,尤其是不能拿下太原这座粮仓,阿里不哥就没法与我大宋全面开战,为什么还这么急?”

廖莹中提出的问题,其实也正是贾老贼目前所头疼的,才短短半个月时间,阿里不哥的铁骑和赵孟頫的伪宋军联手,接连大举进犯泰安、兖州和济州等地,张荣祖孙根本无力抵抗,只能据城死守,阿里不哥的铁骑驰骋三州,杀人放火­奸­­淫­虏掠无人可挡,直接威胁到南宋两淮防线和沂州李璮,把贾老贼逼到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的两难境界。

“如果小僧没有判断错的话,阿里不哥应该是调整了他的中原战略。”子聪比贾老贼和廖莹中都了解蒙古,沉默片刻后,子聪说出自己的分析,“自从阿里不哥踏足中原以来,就一直被我们扶持的中原世侯和忽必烈余党牵制,虽然赵孟頫的伪宋朝廷帮助笼络人心,却始终无法一统中原,而我们也争取到了全力光复四川的宝贵时间。现在四川战事已经结束,阿里不哥的军队却仍然深陷中原泥沼,长期以往,等到我们休养生息,恢复了元气北伐中原,阿里不哥的情况就妙了。鉴于这种危险情况,所以阿里不哥及时调整了战略,直接打与大宋关系亲密的张荣祖孙,打算把我们拖下水。”

“子聪大师的意思是,阿里不哥攻打张荣祖孙,目的是引诱我们全力增援张荣祖孙,间接消耗我们的大宋战争潜力?”贾老贼若有所悟的问道。子聪点头,答道:“不错,阿里不哥此举看似简单,其实­阴­险之至,难以破解。倾向于大宋中原三大世侯史天泽、李璮和张荣,其中张荣最弱,我们不加援救,张荣定然不是阿里不哥对手,覆灭只是迟早,更会寒了中原世侯之心,把中原世侯推到阿里不哥一边。”

“子聪大师,那我们派两淮军队增援如何?”廖莹中试探着问道:“这次四川光复战,大部分两淮军队都没有参加,实力未受折损,可以让他们去增援张荣祖孙。”

“不可!”子聪果断摇头,说道:“如果我们派两淮军队增援张荣,那就正中了阿里不哥的引蛇出洞之计!廖先生不要忘了,大宋各支主力军队之中,就数两淮军队骑兵最少,泰安一带又多是山川平原,河流稀少,让李庭芝的步兵和水军去泰安增援,不是送上门去给阿里不哥铁骑歼灭是什么?”说到这,子聪又补充一句,“还有一点,我们也不能用军需武器间接泰安,泰安远离淮河,贸然增援,辎重运输线极易被断,同样只会白白便宜了阿里不哥。”

贾老贼默然无语,半晌才冷笑道:“想不到阿里不哥这个狗鞑子还挺有一套,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毒招来。”子聪马上又笑道:“阿里不哥没这本事,小僧的妻舅张弘范也没这样的头脑,依小僧所见,阿里不哥军有此大局观者,非刘整莫属。——算时间,他也应该逃回阿里不哥那里了。”

“又是这个狗汉­奸­!”贾老贼极为恼怒的嘀咕一声,很是惋惜在四川没能杀掉这个大祸害。贾老贼又问子聪如何应对时,子聪皱着眉头说道:“小僧虽然有两条应对之策,但都算不上完美,只能暂时缓解眼前之危。第一,派遣使者说服张宏祖孙放弃泰安、兖州和济州三州,退回徐州和邳州,背靠淮河据城而守。——不过,张荣发迹于泰安,在那里根深蒂固,叫他放弃,只怕他心中不愿。而且放弃三州之后,张荣祖孙也就丢了大半的粮食出产地,今后他们的军粮物资只能靠大宋供给,同样会让我们背上负担。”

“那第二条应对之策呢?”铁公­鸡­贾老贼一听要出钱出粮,马上改变口风不敢答应。子聪眉头皱得更紧,有些犹豫的说道:“这第二条,就是劝说李璮出手增援张荣。李璮的军队里骑兵颇多,和阿里不哥有一战之力,而且李璮是最早投靠大宋的中原世侯,这些年从大宋捞的好处也最多,积蓄了相当可观的力量,借阿里不哥的手消耗一下他……”

子聪没敢把话说完,但贾老贼却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李璮虽然投靠了南宋,但南宋对他的控制其实非常薄弱,又要树立他这个榜样,平时里军粮和武器都是要什么有什么,差不多是把他的军队全给养了起来,生生把他打造成了中原第一军阀,隐隐已有尾大不掉的趋势,让他去和阿里不哥血拼消耗,南宋无疑可以坐收渔利。不过贾老贼也很清楚其中的困难,所以贾老贼也迟疑着说道:“大师此计虽妙,可王文统那里……,只怕我们的使者刚给李璮下诏,王文统马上就能知道我们打什么算盘。”

“太师所言极是,这也是小僧最担心的事。”子聪苦笑答道。这时候,跟随贾老贼时间最久的首任狗头军师廖莹中忽然笑了起来,“太师,大师,小生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太师请放心,小生愿为大宋使者去见李璮,定可说服李璮心甘情愿的出兵泰安。”

“你?”贾老贼有些惊讶的打量廖莹中,就象第一次认识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走狗一样。那边子聪也是满腹疑惑的打量廖莹中,试探问道:“廖先生,请恕小僧冒昧,你打算如何说服李璮和王文统?再请恕小僧冒昧一句,王文统可不好对付。”

“子聪大师不必客气,小生知道自己才能远不如王文统。”廖莹中颇有些豁达的一笑,解释道:“其实小生并没有打算说服王文统,小生只需要说服李璮足以。”

“你怎么说服李璮?”贾老贼眉毛一扬,盯着老走狗问道。廖莹中嘻嘻一笑,“太师,你好象忘记了,上次李璮不顾王文统全力反对,提前易帜归宋,讨伐忽必烈,就是因为小生的无心之失。”

“济南府!”贾老贼和子聪同时醒悟过来。廖莹中微笑答道:“不错,李璮为人贪婪好利,对济南府垂涎三尺,一心只想做山东王,大宋若是以济南、益都二府为诱饵,再许以山东安抚制置大使一职,李璮必然出兵。而且王文统就算劝他,以李璮之刚愎自用,他也不会听。”

李璮刚愎自用的­性­格,贾老贼和子聪都深有体会——当初李璮发疯一样提前易帜,险些导致兵败身亡,那时候还在不同战线上的贾老贼和子聪可都没少在背后骂他蠢货。所以贾老贼和子聪反复盘算之后,还是决定让廖莹中去李璮那里碰碰运气——反正就算失败也没什么,李璮和王文统绝不会为此与大宋翻脸。

决定了应对策略,贾老贼马上进宫去向赵禥讨要圣旨,仍然躺在病床上的赵禥倒也爽快,立即就按贾老贼的意思下诏,派廖莹中为宣旨使者去见李璮,同时顺便答应了由贾老贼亲自出任他三个儿子老师的事情。拿到圣旨,贾老贼也没耽搁,立即回到半闲堂让廖莹中即刻动身,抓紧时间去见李璮。

“对了,太师,学生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贾老贼亲自把廖莹中送出大门时,廖莹中忽然想起一事,向贾老贼禀报道:“上次太师不是让那些全身上下黑黝黝的­色­目商人去海外弄病马吗?两个月前,那些­色­目人来见了小人一次,说是他们弄到了病马,也按太师说的办法让病马不断传染好马,从海路运来大宋,只是他们运气不好,船在快到大食国的时候遭遇风暴,耽误了时间,没能及时买到好马给病马传染,结果马在海上就全病死了。”

“那你是怎么答复他们的?”贾老贼也忘了这件事,忙问廖莹中后来的处置办法。廖莹中答道:“因为太师说过那些病马重要,所以学生仍然付给了那些黑­色­­色­目人船钱和马钱,要求他们回国之后,再送一次病马过来,只要成功,赏钱加倍。”

“你做得很对,咱们是得再碰一次运气。”贾老贼点头,心说那种感染了非洲马瘟的病马如果能弄到手里,再拿去对付阿里不哥的铁骑,阿里不哥那些骑兵乐子可就大了。

……

光以才能学识而论,廖莹中是远比不上子聪和刘秉恕兄弟的,可是他偏偏非常处理那些烦琐的细节事务,平时里这个优点不显眼,可是他这一走,没人帮忙的贾老贼可就忙昏了头,还好贾老贼的女婿陆秀夫也顶了上来,帮了不少大忙,否则贾老贼恐怕连亲自教育儿子的大事也得耽搁了。

六月二十八正午,贾老贼来到位于皇宫后花园的资善堂,正式出任帝师。在此之前,贾老贼已经从全玖口中知道大儿子赵显对自己当老师很是不满,还恳求全玖在赵禥面前进言,反对自己当他的老师,虽说全玖很是骂了儿子一通,但贾老贼和全玖都很头疼大儿子的叛逆­性­格,所以在来皇子读书的资善堂之前,贾老贼都已经做好了和亲儿子的斗争的准备,全玖更是亲自把两个儿子送进资善堂,监督他们读书求学,免得贾老贼在亲儿子面前太过难堪。

事情的发展很是出乎贾老贼和全玖的预料,贾老贼和两个儿子、一个学生见面后,赵显竟然主动领着赵昰和赵昺向贾老贼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拜师礼,一张小嘴象是抹了蜜一样,一个贾老师的叫得十分亲热——看那态度,简直比赵昰和赵昺对贾老贼还要亲热几分。而贾老贼为了考验儿子们的学业情况,要求他们背诵《论语》,赵显居然又第一个站出来做两个弟弟的表率,把书本背得滚瓜烂熟,贾老贼提了几个问题,他也回答得非常流利,十分得体,态度还不卑不亢,似乎对贾老贼颇为恭敬。

“我这个大儿子不错啊?玖儿怎么会这么担心他?”看着私生子的优异表现,贾老贼忍不住偷看了垂帘背后的全玖一眼,心中大是疑惑。可贾老贼并不知道的是,全玖也在帘子背后张大了嘴,对大儿子的表现非常不解,而赵显接下来的话则又让贾老贼和全玖欣喜万分——赵显主动说道:“老师,学生能否请你加开一门课程?”

“大皇子想学什么,请尽管讲。”贾老贼笑眯眯的问道。赵显抱拳说道:“老师文韬武略,战无不胜,天下皆知,学生除了想向老师学习四书五经之外,还想向老师学习兵法韬略,请老师指点。”

“好,好。”亲儿子想接自己的班,贾老贼自然是乐得嘴都不合不拢,满口答应,很高兴的说道:“既然大皇子愿学,那从今往后,我们就兵法一门,由老臣向几位皇子传授兵法。”

因为心情高兴,贾老贼为赵显、赵昰和赵昺讲解书本直到傍晚方歇,眼看就要吃晚饭了,贾老贼便告辞出宫。全玖也不敢公然挽留贾老贼在宫里过夜,只能与贾老贼匆匆交换一个暧昧的眼神,便也带着两个儿子回宫用膳。同样因为心情高兴的缘故,全玖竟然还破天荒的把并非亲生的赵昰也带到寝宫,让三兄弟聚在一起吃饭。

赵昰和赵昺年纪还小,吃完饭后就直犯困,全玖只好叫宫女带他们下去休息,赵显却­精­神极好,一双遗传至父母的大眼睛中神采奕奕,显得非常兴奋。全玖好奇问道:“皇儿,什么事你这么高兴啊?”

“母后,贾似道上我的当了。”赵显非常得意的答道。全玖一惊,忙又问道:“贾太师上你什么当?”

“今天在资善堂里,我故意装作对贾似道非常亲热,就是不想让他提防于我。”赵显眼中闪过不符合年龄的狡诈,­阴­笑说道:“因为我知道,以他的权势和地位,父皇如果选择太子,必然要征求他的意见,我如果对他流露出敌意,他肯定不会建议父皇立我为太子。所以我故意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免得他将来在父皇立我做太子的时候捣乱,还顺便向他学习兵法韬略,将来也好亲自掌管军队。”

“你……!”同样被儿子今天的表现蒙骗的全玖差点没气晕过去,半晌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还真不愧是我的亲生儿子!”

“也不愧是他的亲生儿子!”全玖又在心中补充一句。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三章 亲情

全玖通过杨镇把赵显的原话带过贾老贼后,贾老贼当场就目瞪口呆的傻了眼睛,半晌才骂了一句,“混蛋小子,连你亲爹都敢耍?学谁不好,偏偏学你亲爹六亲不认这点,没出息!”骂归骂,私生儿子大有继承自己雄风之势,贾老贼心里还是很感欣慰,暗道自己后继有人,将来要是那天两腿一蹬,也可以瞑目了。

换别的权臣,一旦知道有个皇子对自己万分敌视,一心想在继位之后搞倒自己,那这个权臣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皇子继位了,不过贾老贼和吕不韦一样,知道自己私生子的心机手段后,心中反而更加欢喜。所以贾老贼反复考虑许久,决定还是暂时不和儿子发生正面冲突,也不用各种手段强迫儿子改变心意,而是因势利导,进一步培养自己的儿子。

“臭小子,既然你想和亲你老子斗,老子就陪你玩玩。”悄悄在心里嘀咕完后,贾老贼向前来通风报信的外甥女婿杨镇吩咐道:“镇儿,你回去告诉皇后,就是她信说里的事我全知道了,让她不必为我担心。至于你大表弟那里,请皇后娘娘多派几个能­干­的宫女服侍他的衣食住行,不能怠慢了他。”

“甥儿一定将舅父原话带到。”杨镇非常之机灵,知道舅舅的话里肯定大有深意,却不言破。贾老贼又微笑道:“还有镇儿你也得­操­点心,大皇子的年龄逐渐大了,正是好玩好动的年龄,你可以从御前侍卫的后代里选一些手脚好的、头脑聪明的、年龄和大皇子差不多的,派去给大皇子做贴身侍卫,免得他找不到玩伴,成天和那些不成器的小太监鬼混在一起。”

杨镇心中一凛,忙压低声音问道:“舅父,你的意思是,让人看住大皇子,报告他的一举一动?”贾老贼没有正面回答,沉默半晌才说道:“你是我的外甥女婿,直接派人去不方便,你平时里不是常当着人和刘济豪争执吗?可以通过刘济豪把人送过去,这样大皇子才会和他们玩得开心。至于皇后那边你不必担心,她会明白你我的苦心。”

杨镇点头答应,见贾老贼没有其他吩咐,这才告辞回宫,贾老贼也没送外甥女婿,只是眺望着皇宫的方向发呆,若有所思的喃喃骂道:“混帐小子,做爹的可给你制造机会了,能不能抓住机会培养自己的班底,就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话分几头说,从四川回到临安后,贾老贼既得抓紧时间熟悉情况,处理政务和军务,还得腾出时间教育儿子,又抽空去探视了一次已处于弥留之际的右丞相程元凤,天天忙得是脚不沾地,不可避免的就冷落了家中的娇妻美妾。但还好,贾老贼的十来个妻妾中除了阎彤比较难缠外,其她的都很通情达理,没因为贾老贼的冷落而抱怨牢­骚­。不过贾老贼心中还是蛮有些愧疚,这天眼看时间还早,贾老贼便打起了回家陪老婆的主意。

“君实,本官今天先回家去了,剩下的事你处理一下。”临出门时,贾老贼向陆秀夫吩咐道。陆秀夫也知道岳父忙得很少有机会回家,赶紧答应,并且亲自将贾老贼送出枢密院大门。谁知贾老贼领着子聪还没来不及上马,枢密院大门旁就蹦蹦跳跳的跑出来一名红衣少女,大声叫嚷道:“贾叔父,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你怎么才出来?”

“叔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贾老贼脸上肌­肉­抽搐一下,愤怒的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来的这名少女果然就是那位长着天使脸蛋却拥有魔鬼身材的蒙古降臣弘吉刺仙童之女——南必。贾老贼没好气的说道:“南必小娘子,本官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本官叔父——本官还年轻着呢!”

“是,是,侄女又叫错了。”南必吐吐小舌头,又笑眯眯的重新叫道:“那么贾伯父,我在这里等你许久了,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臭丫头,迟早有一天要你好看。”贾老贼气得直哼哼,更加没好气的说道:“你当本官和你一样闲啊?从四川回来,今天已经算从枢密院出来最早了!说吧,今天找本官有什么事?是不是看上那个官宦人家的小白脸,打算请本官给你做媒?”

“哼,那些小白脸有什么好,我会看上他们?我要嫁人,起码也得嫁伯父你这样的。”南必毫不脸红的大声回答,结果倒把贾老贼弄得脸红心热,子聪和陆秀夫等人低头偷笑。还好,南必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飞快说出了来意,“贾伯父,今天是我姑姑让我来的,我姑姑想请你到她家里去一趟,她有话要对你说。”

“你姑姑想见我?”贾老贼有些发楞,自从被俘虏到临安后,察必就一直带着真金等忽必烈儿女住在被宋军严密看管的蒙古王府,为了不给她的子女招去祸患,几乎是足不出户,从不与外界接触,今天怎么会想起来要见自己?而南必又转向子聪笑道:“子聪大师,还有你,我姑姑也想请你去见上一面?”

“皇……王妃想要见我?”子聪的老脸有些发白——察必呣子之所以被宋军生擒,他这个蒙古叛徒可是罪魁祸首之一,自然对察必呣子心中有愧,不愿去面对往日旧主。子聪正想设法推脱时,南必却不客气,当着许多人的面直接就抱住了贾老贼的胳膊摇晃,娇声说道:“贾伯父,去嘛,去嘛,我姑姑又不会吃了你,只是有一些正事想和你商量,求你了。”说话间,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南必高耸的胸脯便擦上了贾老贼的胳膊。

“鬼丫头,身材越来越好了,胸部这么丰满,我那些老婆一个都比不了。”贾老贼瞄瞄南必那火暴的身材,嗓子不免有些发­干­,情不自禁的就点了头,“也好,乘着今天时间还早,本官就去一趟蒙古王府。子聪大师,你也陪本官去一趟吧,看看王妃打算说什么正事。”

“好啊。”南必放声欢呼,诱人的身体几乎全部贴到贾老贼身上。因为在场都知道南必是蒙古人不通礼教,所以倒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心中惭愧的子聪暗骂老东西好­色­无耻,只好无可奈何的陪着贾老贼赶往察必的府邸。

……

察必所住的地方,也就是贾老贼建议赵禥封给真金的蒙古王王府,位于临安城相对偏僻的西南角,周围驻扎有宋军的重兵,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察必非常清楚这点却不提出异议,仅是带着忽必烈的几个儿女一直深居简出,饮食衣服都是向南宋朝廷直接索要,仆人和丫鬟也全部是由南宋朝廷提供,从不私自与外人接触,就连她的嫡亲侄女南必想要见她,也必须得经过南宋官员允许,拿到通行证后才能进府,所以快两年的时间下来,察必呣子倒也与南宋朝廷相安无事,并没有逼得贾老贼对她们呣子生出杀机。

贾老贼一行到得蒙古王府时,时间已是接近傍晚,驻守在王府门前的宋军士兵见是贾老贼亲至,赶紧上来行礼,贾老贼挥手让士兵起来,先询问了一下王府近来的情况,然后又亲自检查了王府的守备情况,想看看有没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的空子。那边南必不乐意了,嘟起小嘴说道:“伯父,你还看什么看?我姑姑的王府周围驻扎得有六百军队,日夜不停的巡逻检查,外人想要靠近这里都难,你还怕什么?”

“小鬼丫头。”没有发现漏洞的贾老贼拧了一把南必的­嫩­脸,这才领着子聪进到王府。而察必真金的住宅号称王府,其实规模也就相当于一个南宋中等官员的宅邸,院子中没有一棵树,只有一些稀稀落落的花丛,庭院走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阴­森森简直象一座鬼宅,很是给人一种凄凉之感。见此情景,一心打算利用察必呣子影响力招降蒙古军队的贾老贼本想发怒,可考虑到监视察必呣子的宋军士兵也难,贾老贼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心说,“这就是输的下场,要是襄阳我输了,只怕现在住这种地方的就是玖儿了。”

稍稍平静了心情,贾老贼正步踏进大厅,厅中稍微有些光线,察必也领着忽必烈的两儿两女正在厅中折着折纸,两年时间没见,察必俏丽虽然依旧,身体却明显消瘦了一圈,神情更是憔悴,就连素来以狼心狗肺著称的贾老贼看了都不免有些心疼。贾老贼放弃直冲进厅的打算,在厅门前低呼道:“王妃,贾似道求见。”

“娘亲。”忽必烈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都惊叫起来,飞快躲到察必的背后偷看贾老贼,那神情,就象是见到世上最恐怖的豺狼饿虎一样。而察必抬头看了贾老贼一眼后,浅浅一笑算是见礼,然后向跟在贾老贼背后的南必说道:“南必,辛苦你了,带你的弟弟妹妹到后面去玩玩,好吗?”

“好的。”素来喜欢捉弄贾老贼的南必忽然变得十分乖巧,轻轻答应一声,领着忽必烈的四个儿女便走进了后厅。察必这才向贾老贼柔声说道:“贾平章,请上座,臣妾这就叫人给平章上茶。”贾老贼点点头,领着子聪和龚丹等一­干­亲兵进厅,坐到了客座的位置。

“恭喜太师,贱妾听说太师这次出征四川,一举收复了五十年前被铁木真大汗夺取的土地,四川守军闻太师之名丧胆,无不望风而降,太师神威,果然日盛,贱妾在此向太师道喜了。”察必的声音非常温柔而清脆,却给人一种凄然若泣的感觉。贾老贼理解察必的心情,只能苦笑答道:“多谢王妃,说起来,这也是王妃的功劳,若非王妃两年前颁下诏书,本官此次出征四川,肯定没那么容易。”

察必浅浅一笑,痛苦之情,溢于言表。贾老贼心生同情,又叹了一口气,问道:“王妃,不知你今日传唤老臣,可有什么吩咐?”察必幽幽的看一眼贾老贼,轻笑道:“贾太师,贱妾与你从开庆元年就认识,时间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朋友久不见面,贱妾难道就不能请太师到家中小坐吗?”

察必不提她和贾老贼第一次见面还好,一提之下,贾老贼立即想起自己这辈子最丢脸的事情,表情不由变得尴尬起来。还好,察必只是抿嘴一笑,“贾平章不必在意,那日如果不是你的故意示弱,先夫也不会生出轻敌着之心。”言罢,察必从衣中取出两封带着体温的书信,双手放在贾老贼面前,微笑道:“贾平章,贱妾今日请你到此,是想请平章看这俩封书信。”

“看这两封书信?”贾老贼楞了一楞,赶紧书信打开——还好,蒙古文字是历史上忽必烈让八思巴编纂而成,因为忽必烈的提前亡故,那套文字还没有问世就已经夭折,所以这两封信都是以汉字写成。而贾老贼再看书信内容时,一张还算对得起爹娘的俊脸立即拉得比驴还长。

察必主动交出的两封信分别来自阿里不哥和按嗔,在阿里不哥的信上,阿里不哥要求察必以忽必烈皇后的名誉,命令坚守太原的穆哥和坚守大都的按嗔向阿里不哥投降,并且保证将在察必履约后,全力营救察必呣子逃出牢笼,还察必呣子以自由。而在按嗔的信上,按嗔告诉了察必大都的真实情况,说是大都军粮已经告罄,差不多已经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按嗔虽然誓死不降,但也已经做好了带着全家为忽必烈殉葬的准备,同时按嗔希望察必不要因为他这个亲生父亲的死而绝望,要保护好忽必烈的儿女,也许将来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基本上,这也是按嗔给女儿察必的遗书。

“王妃能否告知,这两封信的来历?”贾老贼铁青着脸向察必问道。——如此严密的看守还让阿里不哥和按嗔与察必取得联系,由此可见南宋朝廷的保密监视何等疏忽?贾老贼甚至已经怀疑上了弘吉刺仙童父女,怀疑是他们父女给察必带来的书信。

“不瞒贾平章,这两封信是谁送来的,贱妾也并不知道。”察必摇摇头,如实答道:“阿里不哥伪汗给贱妾的书信,是贱妾半个月前在枕头下发现。贱妾父亲的书信,是五天前贱妾在真金房中发现,就放在桌上。”

贾老贼抿抿嘴,半晌才铁青着脸向亲兵队长龚丹喝道:“马上去传三道命令,第一,把服侍王妃和蒙古王的仆人和丫鬟全部换成新人,换下来的人,交十三衙门严加审问,一定要查出内­奸­!第二道命令,王府外面的驻军,队长及以上级别的,全部以贻误军机罪各罚五十军棍!第三道命令,十三衙门负责此事的官员,全部以渎职罪降两级,罚俸三月!”

“遵命!”龚丹也知道事情严重,马上抱拳答应。那边察必则抿嘴轻笑,似乎对贾老贼不顾颜面的当众发作颇为嘲讽。贾老贼有些尴尬,又向察必说道:“多谢王妃举报,不知王妃是否对住宅不满,或是对饮食不习惯?王妃尽管说,老臣一定尽力满足。”

“贾平章误会了,贱妾主动向平章坦白,并非以为对饮食起居不满。”察必轻轻摇头,神情十分黯淡。贾老贼有些惊讶,心说察必竟然连逃跑的机会都舍得放弃,究竟为了什么?想到这里,贾老贼忙问道:“那不知王妃有何要求,请尽管道来。”

“贾平章,贱妾是有事求你。”察必忽然起身,走到贾老贼面前双膝跪下,流着眼泪哽咽说道:“求你救救我的父目和兄弟,他们是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求你救救他们。否则的话,大都城一旦被破,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活命。”

说罢,察必不等贾老贼回答,又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子聪磕头恳求道:“子聪大师,求你看在你与先夫的交情份上,也救救贱妾的亲人。贱妾已经听南必说了,现在贾平章对你的话是言听计从,贱妾只求你不要因为代价巨大而阻拦。”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四章 海路运粮

“贾平章,子聪大师,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的父亲,救救我的家人。”察必跪在贾老贼和子聪面前,泪如雨下的恳求道:“求求你们了,我知道现在以大宋的力量,想要营救我的父亲十分困难,可我很清楚父亲的脾气,他说过以身殉城,就绝不会突围逃跑,你们如果不向他伸出援手,他和我的家人就死定了。”

贾老贼万分为难,老实说察必在历史上的名声相当不错,历史上贾老贼的老相好全玖被俘虏到北京后,也多亏了察必的全力营救,全玖才没有遭到蒙古权贵侮辱,察必还多次劝谏忽必烈善待汉人,少造杀戮,算是一个难得的开明贤后,贾老贼对她的印象也还过得去,对她的恳求不会一口拒绝。只是大都远在千里之外,中间又有阿里不哥的铁骑和伪宋军队阻隔,所以贾老贼即便想要出手相助,也没有地方可以出手啊。

“王妃,你的心情小僧很理解,也很同情按嗔王爷现在的处境。”一直没有说话的子聪终于开口,为难的说道:“可现在并不是小僧阻拦太师出手的关系,而是大宋控制的边境远离大都,小僧即便劝说太师出手援助按嗔王爷,又能有什么用?”

“子聪大师,先夫在世之时,就曾经说过你是天下第一谋士,你一定有办法。”察必顺手扔给子聪一顶大高帽子,又向贾老贼苦苦恳求道:“贾平章,贱妾知道你也一定有办法,当年李璮将军深陷济南重围,贾平章你仍然千方百计的将李璮将军救回大宋,济南距离大都并不要遥远,难道这点距离就能难倒你了吗?”

贾老贼不敢答话,上次宋军之所以能够救出李璮,靠的是大宋骑兵的机智、勇敢、运气和超常发挥,贾老贼可不敢奢望这一次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而且还有更关键的一点,把按嗔从大都救回临安,这点根本不符合大宋目前的利益,贾老贼宁可看到大都城出现易子相食的惨景,也绝对不愿让按嗔放弃大都坚城,导致阿里不哥失去一个后方隐患。

察必甚是聪明,见贾老贼三角眼的目光游离不定,立即猜到贾老贼不愿付出重大代价,于是察必又落泪恳求道:“贾平章,请你务必要帮这一个忙,只要你能帮我父亲摆脱困难,贱妾愿意全力劝说父亲和小叔归降大宋,为大宋效犬马之力。”

察必口中的小叔,只是指忽必烈的幼弟穆哥,他控制的太原同样是牵制阿里不哥和伪宋军队的重要城池,并且扼有太行之险,其重要­性­还在大都之上,虽然贾老贼不会相信光靠察必的三言两语就能说服按嗔和穆哥,但想到一旦成功后获得丰厚回报,贾老贼不免又有些心动。盘算良久后,贾老贼终于开口说道:“王妃,你说的问题事关重大,得容老臣详加思索,待到得出结论再答复王妃。”

“多谢平章大人。”察必也知道光靠几句空话就想说服贾老贼出血,无异于是难如登天,所以察必很爽快就答应了贾老贼需要时间考虑的要求,并且又抛出一个诱人钓饵,“贾平章,听贱妾的侄女南必说,你一直希望汉蒙能够联姻,缓和矛盾,贱妾的侄女出身于蒙古弘吉刺家族,在蒙古颇有影响,容貌也还过得去,如果平章大人不嫌弃的话,贱妾可以……”

“打住。”贾老贼可不会中察必的美人计,赶紧挥手打断道:“汉蒙联姻当然是好事,不过王妃你那位侄女老臣可招架不起——别她在拜堂成亲的时候还叫老臣一声伯父,那老臣可就再没脸在临安朝廷上混了。”

察必想起南必的古怪脾气,不由嫣然一笑,也没继续勉强要做贾老贼的长辈。这边贾老贼和子聪也不想再耽搁,赶紧提出告辞,带着南必离开蒙古王府,察必送出门外,临别时却没有再向贾老贼恳求一句,显得非常洒脱。

回家的路上,不安好心的贾老贼少不得顺嘴邀请南必到半闲堂游玩,谁知南必坚决的摇头拒绝,冷哼道:“去你家­干­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了,怕我在拜堂成亲的时候叫你伯父,让你变成临安的笑柄?看来我也得学学你们汉人女人的矜持,免得名声不好。”贾老贼这才知道刚才南必已经偷听了自己和察必的谈话,不由万分尴尬,任由南必气呼呼的离去。

……

虽然替贾老贼直接掌管十三衙门的廖莹中不在临安,但办事效率还是颇让贾老贼满意,才一夜时间,被阿里不哥和按嗔收买的两个叛徒就被揪了出来,一个是服侍察必的丫鬟,因为弟弟不成器,欠了一ρi股赌债,结果就被伪宋朝廷的细作收买成功。被按嗔细作收买的仆人则是纯粹的贪婪,见钱眼开,为了区区五百贯钱就给察必送了信。当然,窝了一肚子火的十三衙门密探证实了口供后,很快就把他们送去了该去的地方,顺便揪出了五六个阿里不哥和按嗔的细作。

两个小叛徒无关紧要,根本无关疼痒,真正让贾老贼头疼的还是察必的恳求,这是一个付出巨大回报却难以估计的行动,虽说大都邻近渤海海岸,阿里不哥的水军也基本没有,海军更是完全等于零,贾老贼还有从海路北上增援大都的可能­性­,给按嗔送一批粮草武器过去,帮助他长时间坚守大都,这样也更符合大宋的实际利益。但问题是,阿里不哥军虽然没有可以出海的水军——高丽­棒­子却有!

事情要说襄阳之战结束时说起,当时因为忽必烈的高丽女婿、高丽王世子王谌做了宋军的俘虏,接着高丽国王王倎的弟弟王灞也因为走私在泉州被宋军抓获,所以王倎很乖巧的向南宋派出了使者求和,两国关系有所缓和。不过在阿里不哥军入关后,东北一带的蒙古驻军除开平外几乎全部投降阿里不哥,受到权臣威胁的王倎为了王位连儿子和弟弟都不要,又一次倒向了蒙古做了阿里不哥的走狗,断绝了与南宋的使节往来,并且公开承认赵孟頫组建的伪宋朝廷,传檄辱骂赵禥为大宋伪君,重新与南宋断交。

高丽­棒­子从古至今都是天下闻名的墙头草,王倎的反复无常早在贾老贼预料之中,所以贾老贼也没有太过在意,加上贾老贼急于光复四川稳定后方,也就没时间去搭理王倎,只是把王谌和王灞关押在临安严加看管,当做人质警告王倎不得胡来。可贾老贼实在太低估了­棒­子助纣为虐和谄媚阿谀的本­性­,贾老贼出征四川的时候,王倎竟然派出高丽水军监视东海渤海,保护阿里不哥的后方帮助阿里不哥训练水军,并切断了南宋和北方的海路联系,还多次抢掠南宋与日本的贸易商船,造下无数杀孽。鉴于这种情况,贾老贼想要从海路增援大都,也就不能忽视来自­棒­子水军的威胁了。

言归正传,反复考虑从海路增援大都可能­性­的同时,贾老贼又传来相对熟悉海洋的宋军水军大将孙虎臣和陈奕,与他们讨论从海路北上大都的可能­性­。而主要负责杭州湾群岛防御的陈奕很直接的告诉贾老贼,“贾太师,请恕末将直言,从海路运输粮草辎重增援大都,从理论上来说希望存在。可实际行动中想要实现,成功的可能­性­其实很渺茫。”

“为什么?说说原因。”贾老贼追问道。陈奕老实答道:“回禀太师,我军从海路运输主要有三个危险,第一,现在是夏季,海上风暴极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导致全军覆没。第二,高丽水军封锁,高丽人打陆战是渣,但他们的国土三面环海,熟练水手众多,相对的水军也比较强,我军在远离后方与高丽在海面上交战,胜负实在不好估计。第三,我军缺乏对两淮以北海岸线的了解,不知道那条航路最安全,那里可以补充淡水和粮食,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北上,一旦遭遇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陈奕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点,当年从海路北上胶州湾增援李璮的青阳梦炎将军,目前还在大理与鞑子作战,除了他以外,我们大宋还没有那位水军将领到过东海(今连云港)以北。”

“有点道理。”贾老贼搔搔头,苦笑道:“看来本官想要从海路运输粮草辎重,确实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空想。”说罢,贾老贼叹了口气,“算了,没必要冒险了,按嗔能在大都牵制阿里不哥多久就多久罢,反正他们不是我们大宋臣子,死光了本官也不会有半点心疼。”

无­精­打采的送走孙虎臣和陈奕,贾老贼本想让派人去给察必一封回信,让她断了这个心思。从开始就一直说话的子聪突然开口,“贾太师,刚才你询问孙将军和陈将军从海路运粮,请恕小僧多嘴,太师恐怕有点问道于盲了。太师不要忘了,就在这半闲堂中,就有人比他们更熟悉海洋!”

“我家里有人比水军大将更熟悉海洋?”贾老贼楞了一下,然后猛然醒悟过来,惊叫道:“对了,香姑!她是海盗出身,当然更熟悉海洋!龚丹,还楞着­干­什么?快让人去把七夫人请来!”

龚丹领命而去,片刻后,贾老贼从泉州骗来的七夫人香姑便被领进了贾老贼书房所在的红梅阁,从嫁给贾老贼后就很少有机会得到疼爱的香姑刚开始还以为是贾老贼良心发现,打算好好补偿她独守空房的寂寞,还主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准备吸引贾老贼目光,可是进房后看到电灯泡子聪也在,香姑不由万分失落,没好气的向贾老贼问道:“相公,你叫我来­干­什么?”

“这丫头吃火药了?”贾老贼听出香姑话里的口气,不过仔细一看香姑身上的打扮,再联想到从回来后就没去过香姑的房间,贾老贼立即猜到香姑生气的原因。当下贾老贼也不敢怠慢,先使眼­色­让子聪和龚丹等电灯泡离去,然后又把板着脸的香姑拉到怀中,动手动脚的大灌迷魂献汤,保证今后一定多去香姑房间,直到把率真直爽的香姑哄得眉开眼笑、摸得全身酥软后,贾老贼这才向香姑请教海路运粮之策。

“从海路运粮到大都?”香姑微黑的俏脸上露出难­色­,为难答道:“相公,我以前当海盗的时候,一直在南方海面活动,最北也只到过长江口,长江以北海面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啊。”

“哦,原来你也不知道啊。”贾老贼大失所望,正要彻底绝望时,香姑忽然又冒出一句,“相公,我是不清楚北方海面的情况,不过我知道两个人,他们肯定能行!”

“那两个人?”贾老贼惊喜问道。香姑微笑答道:“他们都是大宋人,一个叫朱清,一个叫张瑄,是长江口附近的海盗头头,靠抢劫商船和向北方贩卖私盐为生,最远好象能到扶桑和高丽,非常熟悉北方海路的情况。”(注)

“那你能和他们的海盗船队联系不?”贾老贼惊喜万分的问道。香姑迅速摇头,贾老贼再次大失所望,香姑却狡黠的一笑,柔声说道:“我不能和他们的海盗船队联系,是因为他们两个和他们海盗船队已经被大宋招安了,现在是大宋水军的将领,海盗船也成了大宋战船,我上那里去找他们的海盗船队?”

“已经被我们招安了?我怎么不知道?”贾老贼这下子惊得目瞪口呆,香姑则抿嘴讥笑,很是得意自己的突然袭击成功,直到欣赏够了贾老贼的惊讶神情,香姑才将事情的原委道出。原来贾老贼出征四川的时候,朱清和张瑄的海盗船队抢劫了几艘朝廷官船,引起留守临安的陆秀夫和廖莹中等人注意,本来以廖莹中的意思派水军进剿,可­性­格比较古板的陆秀夫却记得宋朝对内以招抚为主的古训,便派出了香姑原先的得力助手海盗小头目吴海生与朱清、张瑄联系,尝试招安这股海盗。而朱清和张瑄也早过够了刀头上舔血朝不保夕的海盗生活,又看到香姑和吴海生向宋军投降后享受荣华富贵的榜样,便果真选择了向宋军投降,成为大宋临安驻军的水军一员。

“唉,原来是这样,君实那个小子也真是的,这样的事怎么也不禀报一声?”听完小老婆的介绍,贾老贼乐得直拍大腿,很是把陆秀夫埋怨了一通——不过贾老贼也知道自己很可能冤枉了陆秀夫,招降这么一支小股海盗的事,陆秀夫即便向贾老贼禀报,贾老贼也未必会放在心上记住。

“很好,香姑你先回去,本官这就派人召见朱清和张瑄。”贾老贼顺口命令道。看看香姑那愤怒的目光,贾老贼赶紧又补充一句,“夫人乖,今天晚上把晚饭准备好,本官今晚到你房间用饭——顺便在你那里过夜。”香姑这才转怒为喜,白了贾老贼一眼后便即告辞。

注:朱清,张瑄:史实人物,海上漕运创始者。宋末时二人盘踞舟山为海盗,后被南宋招安,南宋覆亡后,二人奉忽必烈之命开辟海上漕运航线,先后开辟江南至大都、高丽、日本、琉球及东南亚诸国联系的多条航路,郑和下西洋的出始码头刘家港,也是朱清创建。不过这两个家伙的人品不怎么样,极为贪婪,忽必烈兔死狗烹向他们下手的时候,传说光是核对和追查他们的财产,就足足花了六年时间!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五章 借力打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贾老贼正在临安召见朱清和张瑄两个天才海盗的同时,贾老贼的派出去的密使廖莹中也抵达了李璮的新大本营,沭阳城。前面已经说过,出于贪婪、野心和一点点对汉家江山的忠心,李璮不顾贾老贼和岳父王文统的反对,提前易帜并发动叛变忽必烈的行动,结果不光丢了老窝益都府,还险些丢掉老命。

李璮的运气很好,贾老贼还算够讲义气,为了树立他这个中原汉人世侯的榜样,不仅派海军骑兵出手将他救回沭阳,还对他的军队百般扶持,军需粮草武器要什么给什么,让李璮迅速恢复了元气。而到了忽必烈在襄阳战死后,中原大乱,贾老贼又忙于四川战事无力顾及中原,李璮更是乘机在王文统的帮助下招降纳叛,招募流民屯田练兵,拼命扩张实力,隐隐已经有超过史天泽家族成为中原第一军阀的势头——当然,李璮因为叛蒙失败遭到沉重打击的野心,也不可避免实力的增长而再度膨胀起来。

廖莹中赶到沭阳城的时候,李璮最信任的谋士岳父王文统正卧病在床,但听说临安朝廷派来了密使,王文统还是拖着病体赶到李璮的府邸,准备与李璮共同接见廖莹中。乘着李璮派儿子出去迎接的廖莹中的空子,王文统向李璮提醒道:“公爷,廖莹中是贾平章的心腹,这次来沭阳,定有大事要与我们商量。别的事,公爷,你可以斟酌着答应,可如果廖莹中要我们出兵增援张荣祖孙,公爷你必须立即拒绝,绝对不能答应!”

“那是当然。”李璮满口答应,并狞笑道:“张荣那个老小子和张宏那个小鬼也不长点眼睛,竟然敢回头吃了严忠济的泰安,我这没找他们算帐就已经是看在贾太师的面子上,还想指望我去救他们?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李璮的愤怒是有道理的,张荣家族发迹于泰安,后来逐步控制了差不多整个山东西路,后来蒙古怕把张荣培养成了山东王,就找了个借口把泰安府封给严忠济掺沙子,但张荣家族在泰安一带的影响力仍然巨大。再到后来的李璮叛乱时,严忠济实力遭到极大削弱,严忠济最大的靠山忽必烈又战死在襄阳,同时得到宋军支持的张荣家族和李璮不免都打起了泰安府的主意,结果一番明争安暗斗下来,在泰安府根深蒂固的张荣家族抢占先机,从已经爹不疼娘不爱的严忠济那里抢回了泰安,一心想做山东王的李璮虽然恨得牙直痒痒,却也不敢再从张荣家族手中强夺,只好暂时死掉这条心。所以这段时间里张荣祖孙被阿里不哥揪住猛打,李璮难免有些幸灾乐祸,说什么都不会去支援泰安了。

说话间,李璮的大儿子李彦简和次子李彦城已经把廖莹中领到门前,李璮和王文统赶紧迎出中门,连声告罪未能出城远迎,还好廖莹中也没架子,只是连说自己叨扰,希望李璮这个宋理宗封赐的大宋齐国公见谅。结果足足客套了一柱香时间,李璮父子和王文统才把廖莹中迎进正厅,各分宾主坐定。

政客之间的客套永远就是那么虚伪无趣,武将出身的李璮还要好点,王文统和廖莹中可都是一流的伪君子政客,ρi股还没坐稳,两人已经开始不断的向对方老大问好,向对方本人问号,向对方家人问好,向对方熟悉的将领问好,向对方将领熟悉的家人问好……李璮听得极不耐烦,直接把话转入正题,“廖大人,这次贾太师派你来到沭阳,不知有何见教,还望廖大人指点。”

“公爷果然爽快。”廖莹中笑了笑,解释道:“不过公爷误会了,这次不是贾太师让下官来沭阳传令,而是皇上颁下圣旨,派微臣过来传旨。”李璮和王文统一惊,出于对皇权的尊重,赶紧下令摆设香案蒲团,准备跪接圣旨。廖莹中却摆手说道:“公爷不必那么麻烦,皇上给公爷的乃是一道亲笔旨意,没有通过贾太师掌管的中书发出,所以公爷只需要直接看看就行了。”

李璮和王文统面面如窥,很是不解其中意思——宋代圣旨必须经过中书枢密院用印发出,这样才能具有法律意义,皇帝直接发出的只能算中旨,中书省和枢密院有权拒绝承认它的法律地位,底下的官员也有权拒绝执行而不算抗旨,尤其现在是贾老贼这样的超级权臣当政,不经贾老贼同意,赵禥直接发出的圣旨更是没人敢听,廖莹中拿着这么一份圣旨来给自己,到底算是什么意思?——如果说换成别人传达中旨,李璮和王文统还可以视为这是赵禥试图摆脱贾老贼控制的信号,可是来传旨的偏偏又是贾老贼的绝对心腹廖莹中,这就让李璮和王文统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国公,皇上亲笔旨意在此,请国公自看。”廖莹中知道李璮和王文统的疑惑却不点破,只是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份玉轴圣旨,双手捧到李璮面前。李璮不敢怠慢,先坚持向那份圣旨三跪九叩,这才双手接过,展开与王文统同看。

赵禥亲笔的圣旨内容很简单,先是表彰了李璮解除泰安之围的功劳,然后是封李璮为山东路安抚制置大使,挂齐郡王头衔,设府济南,直管山东东西两路军事民政,赏钱二十万贯,绢万匹;同时封王文统为山东路安抚副使兼转运使,再兼知枢密院事挂兵部侍郎衔。——圣旨的最后果然只有赵禥的小印,并没有盖上贾老贼的平章军国重事大印。

看完这道旨意,做梦都想当山东王的李璮先是激动得捧着圣旨的手都在发抖,不过李璮很快就醒悟了过来,贾老贼明显没安什么好心啊!这道圣旨上没有贾老贼的大印,不具备法律效应,只能代表赵禥的个人意见。而赵禥封赏李璮的理由是解除泰安之围,同时还有要求李璮收复山东全境的意思——这也就是说,只有在李璮救援张荣祖孙,解除了泰安之围以后,这道圣旨才有可能被贾老贼盖章生效!与此同时,李璮要想做货真价实的山东王,还得自己去把山东的失地打回来!——同时贾老贼也给李璮留足了面子,所以才让赵禥直接发出,李璮就算不愿遵旨,也不会把李璮逼反。

贾老贼的隐晦意思连李璮这样的武人都能看懂,就更别说老­奸­巨滑的王文统了。所以王文统眼珠子只是转了一转,马上就满脸堆笑的对廖莹中说道:“廖大人,皇上对齐国公的厚爱君恩,深如东海,文统先代小婿向皇上代谢。不过我沭阳军自济南一战后,已经是元气大伤,救援泰安是有心无力,所以这次,齐国公只怕要让皇上失望了。”

廖莹中早就知道王文统不会随便上当,微笑着偷瞟一眼李璮,见李璮双手捧着圣旨眼珠乱转,神­色­犹豫不定,顿知李璮已然动心。廖莹中心里多少有了点底,这才向王文统微笑道:“王大人,不用忙着决定。实不相瞒,贾太师也知道齐国公的军队元气大伤,光靠齐国公一军之力,恐怕难以解除泰安之围,所以贾太师已经做出决定,只要齐国公这次出兵泰安,解除了泰安之围,那么齐国公的一切军饷开销,全部由大宋朝廷支出,军需粮草的消耗,也可以由大宋弥补。呵呵,总之一句话,不会让齐国公吃亏的。”

廖莹中这话与其说是回答王文统,不如说是在李璮胸中欲­火­上浇了一飘油,听到军费报销和粮草军需由大宋朝廷供给——李璮甚至在心中大叫,“娘的,发财的机会了,这次非好好敲贾老贼一笔不可!”

王文统见李璮神­色­不对,赶紧连连摇头,一语双关的说道:“廖大人,这军队打仗可不是光靠粮草银子就能打赢,关键还得是‘军队’,齐国公现在手中的兵力还不到一万五千,自保尚且不足,就更别说为大宋接触泰安之围了。”

“齐国公手里的兵力还不到一万五千?”廖莹中满脸糊涂,无比惊讶的问道:“文统先生,如果下官没有记错的话,齐国公每月向大宋朝廷索要的军粮、军饷和武器,好象都是按六万军队的规模算的吧?”

王文统和李璮异常尴尬,不敢答话,李璮是恼恨自己岳父吹牛不打草稿,王文统则是后悔自己情急之下失言,确实有点吹牛不打草稿。还好,廖莹中很够意思的主动替李璮和王文统辩解道:“当然了,齐国公在沭阳和沂州招募流民屯田养兵,还得防备阿里不哥鞑子南犯,这些都是花钱用粮的大头,齐国公将军费改为他用,也是可以理解的。”

“廖大人所言极是,李璮可不敢贪污一文军费。”李璮连打打哈哈,心说我只贪污了一万军队的军饷,确实没只贪一文钱。廖莹中则乘机追问道:“齐国公,那皇上希望你救援泰安的旨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璮也是偷看王文统一眼,发现王文统正在杀­鸡­抹脖子一样的对自己使眼­色­,要求自己拒绝,便又犹豫了起来,无比头疼究竟该不该出兵泰安。那边廖莹中看出李璮的动摇,便慢悠悠的说道:“齐国公,本来呢,张荣和张宏祖孙也是大宋臣子,他们被鞑子包围在泰安府,贾太师本应该亲自出兵救援。只是齐国公也知道,贾太师刚刚结束了光复四川的战事,大宋军队人困马乏,贾太师本人更是疲惫不堪,所以不得已,只好另外派大将出征。”

“那贾老贼为什么不派李庭芝或者吕文焕?”李璮和王文统一起心中冷哼。那边廖莹中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心里话,微笑道:“齐国公心里一定很奇怪,既然贾太师不能亲自出征,大宋朝廷为什么不另派大将出征,比如两淮安抚制置大使李庭芝李将军,再比入京湖路安抚制置大使吕文焕吕将军?为什么偏偏要来请齐国公出马?”

“为什么?”李璮脱口问道。那边王文统心中怒骂,“蠢货,贾老贼当然是借力打力,让我们和阿里不哥打得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

“道理很简单,赏无可赏。”王文统心的料定,到了贾老贼老走狗廖莹中嘴里,却又变成另外一种意思,廖莹中摊手说道:“齐国公你仔细想想,假如李庭芝将军或者吕文焕将军解除了泰安之围,光复了山东全境,大宋朝廷除了钱粮财物之外,还有什么官职可以赏给他们?让李庭芝大人同时掌管两淮和山东?让吕文焕将军同时掌管京湖路和山东?大宋从开国至今,有那一位臣子能同时直接掌管如此之大的土地?”

“有道理。”李璮恍然大悟,心说不错,换成我是贾老贼,也绝对不会让一个手下同时掌管这么大的土地军队。想到这里,李璮猛然想到更深一层,心说对啊,如果我光复了山东全境,那么山东王是绝对当定了,如果换成别的将领率军打下山东,那我能不能保住山东东路,都是一个大问题了!

“不好,傻女婿又要冒险了。”王文统是女婿的知己,见势不妙赶紧说道:“廖大人的话很有道理,不过齐国公的力量实在不足,怕是难以担当如此大任。”

“王大人不必担心,贾太师对此早有准备。”廖莹中根本不给李璮任何考虑的机会,马上说道:“贾太师已经给南京路(河南)的史天泽史将军去了一道命令,当齐国公出兵泰安的时候,史天泽将军也将出兵攻打伪宋朝廷控制的归德和济­阴­等地,从侧面替齐国公分担压力。”

“真的?”李璮眼睛一亮,心说如果有史天泽配合我,这场仗有得打,那个老东西打仗可是很有一手的,确实能替我分担不少压力。廖莹中微笑点头,补充道:“齐国公放心,不光是史天泽老将军,两淮的李庭芝将军也是你坚实的后盾,随时可以出兵增援你的军队。”

“­操­,你们空口说白话当然容易。”王文统心中怒骂,压根不相信贾老贼会在这种时候和阿里不哥打一场全面会战。王文统本想再找借口推托,谁知脑袋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一歪险些摔在地上。还好李璮对岳父还算孝顺,赶紧把他搀住,扶到座椅上坐下,并埋怨道:“岳父,你有病就在家里养着,要是你为了小婿把身体累跨了,小婿岂不是罪莫大焉?”

“文统先生病了?”廖莹中先是一楞,后是一喜,乘机说道:“不知文统先生病情如何,城中可有良医医治?”

“岳父都是为了我累的,病了一个多月了。”李璮叹了口气,说道:“老是感觉头晕眼花,手脚冰凉,咳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严重时还会喀血和昏迷,沭阳城里的那些土郎中我都快请遍了,没一个管用的。”

“既然如此,齐国公为何不早向朝廷禀报?”廖莹中嗔怪的埋怨道:“要是大宋朝廷知道文统先生病得如此严重,肯定早派太医过来,或者把文统先生接到临安调养医治了。”

“对啊!”李璮一拍大腿,懊恼道:“我这个不孝子,怎么就不为岳父请太医,或者把岳父送到医治?”

“齐国公不必懊恼,你忙于国事,耽误家事,也是难得的忠君爱国之举。”廖莹中笑道:“不过没关系,下官这就派人回临安向贾太师禀报,请贾太师派几个医术高明的太医过来,为文统先生医治。——只是……”说到这,廖莹中拖长了声音,满脸担忧的说道:“文统先生病得如此沉重,信使和太医来回,只怕耽误时间,文统先生病情更加沉重。还有这沭阳小城药物稀缺,太医就算来了,用药时要是缺少什么稀少的药物,这可就麻烦了。”

李璮对他的岳父还是十分尊敬和孝顺的,被廖莹中略带夸张的语气一吓,赶紧主动说道:“廖大人,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带着我的岳父一同返回临安,让泰山大人在临安医治调养?”

王文统不是第一次长时间离开李璮了,上次襄阳之战,当时手下谋士还很困乏的贾老贼就向李璮借过王文统,事后也将王文统完壁归赵,并没有强行留在临安任职,所以李璮也不担心王文统一去不回。刚缓过点气的王文统则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想要阻止时,刚张开口却猛烈咳嗽起来,李璮赶紧给岳父拍背,廖莹中从丫鬟手中抢过白绢为王文统接痰时,王文统却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人也昏迷了过去,呼吸十分微弱。

“快,快叫郎中。”李璮急得大叫,当下李璮府的仆人丫鬟一起上阵,先把王文统抬到床上休息,又匆匆找来几个土郎中为王文统诊脉,为了不让王文统被浓痰堵住咽喉,李璮还命令丫鬟为王文统嘴对嘴吸痰,好半天才让王文统的呼吸重新平缓下来,但人还是昏迷不醒。

经过这么一吓,李璮更加坚定了送岳父到临安医治的决心,当即又向廖莹中提起此事,廖莹中自然是一口答应,并且保证一定把王文统平安送到临安,好在沭阳通往楚州(今淮安)的道路平整,王文统可以乘座马车,到了楚州更可以换乘更加平稳的大船走运河到临安,所以李璮倒也不用担心王文统在路上颠簸。

决定了王文统的事,廖莹中也是旧话重提,微笑着向李璮问道:“齐国公,那皇上圣旨的事?”

“廖大人请回禀贾太师,请他放心。”李璮大手一挥,大模大样的说道:“三天后,我就亲自提兵马步兵三万去救泰安府,定然解除泰安之围。”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六章 后继有人

和朱清、张瑄两个天才海盗一番交谈下来,虽说贾老贼很是不喜张瑄身上的暴虐杀气和朱清身上浓重的市侩味道,不过这两个海盗对北方海面的航线和水文情况确实非常了解,他们也曾多次用海盗船走过这条航线运粮运盐,所以宋军利用海路向北方大规模运粮可能­性­极大。基本上,只要排除了­棒­子水军这个威胁,他们俩就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将军粮军需运到塘沽码头。

“二位将军,既然你们认为从海路运粮不成问题,那你们在海上消息灵通,可曾知道高丽水军在东海一带布置了多少战船?我们船队有没有可能避开高丽战船的巡逻航线,秘密将粮食送到塘沽?”盘算良久后,贾老贼向朱清和张瑄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回禀贾太师,高丽水军在东海布置了多少战船,这个很难估计。”朱清甚是­精­明,贾老贼既然在半闲堂中点名召见他和张瑄这两个被招安的海盗头子,而且还问的是他们的老本行,这肯定是代表着他们升官发财在即,所以朱清表现得对贾老贼非常尊敬,回答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朱清很老实的答道:“但是我军船队要想避开高丽战船的巡逻,秘密将粮食送到塘沽,这点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贾老贼追问道。朱清答道:“通常的海船,大船可以装粮千石,小船可装粮三百石,太师打算运粮五千石到大都,再加上其他武器辎重,保守估计至少需要十条大海船,这样的船队目标过大,想要隐蔽航进十分困难。而且小人也听一些海面上的朋友说过,给鞑子卖命的高丽船队长期驻扎在海驴岛(荣成湾)和两水(威海)附近,这两个地方都是渤海入海口和北上船队的淡水补充地,我们的船队就算偷偷的摸到渤海口,也绝对没办法绕过这两处的检查。”

“该死的高丽狗­棒­子,总有一天宰光你们。”贾老贼恼怒的破口大骂——虽说贾老贼对救援大都能否成功并不放在心上,可要是能开辟一条海上运粮航路,对贾老贼将来的北伐将有着难以估量的巨大辅助作用,所以贾老贼才倍感失望,同时对­棒­子恨意更深。

“贾太师放心,那些高丽狗­棒­子的战船算不了什么。”贾老贼的大骂对了张瑄胃口,所以张瑄马上跳起来兴奋的大叫道:“太师。给我三十条战船,我保证给你把海驴岛和两水的狗­棒­子杀光杀绝!”

“不能来硬的。”贾老贼摇头,“就算你们在海面在上能够打破­棒­子船队的封锁,我们往大都运粮的行动也肯定暴露,到时候狗­棒­子给狗鞑子通风报信,狗鞑子又在塘沽和大都之间拦截,我们照样没办法把粮食运进大都。”

建议被拒,张瑄有些泄气的坐回座位,那边参与商谈的子聪却­阴­森森的建议道:“那能不能装扮成普通民船,冒充商人把粮食运进渤海?”朱清飞快答道:“希望是有,但就怕­棒­子士兵上船检查,发现我们携带有军队和武器,那可就糟了。”

子聪哑口无言,贾老贼也束手无策,无奈之下,贾老贼只得挥手说道:“辛苦二位将军了,待本官再详加思索,有了决定再召见你们。”好不容易见贾老贼一次却没捞到什么便宜,朱清和张瑄心中不免失望万分,但也不敢发作,只得悻悻告退。谁知他们刚走到红梅阁的门口,贾老贼忽然又补充一句,“回去告诉陈奕,就说本官的吩咐,给你们各升一级,赏钱百贯。”朱清和张瑄大喜,虽说他们手里有的是钱也缺贾老贼那点赏赐,但各升一级就已经是统领,有了单独领兵之权,对他们这种被朝廷招安的贼头来说倒也难得,所以二人赶紧向贾老贼磕头拜谢,兴冲冲领命而去。

其后数日,贾老贼始终闷闷不乐,对于是否从海路救援大都难以抉择,子聪怕贾老贼怀疑他纪念旧主,也不敢过于鼓动,只是暗盼贾老贼更加信任的廖莹中早日归来,借廖莹中的手鼓动贾老贼出手。可子聪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廖莹中人还在返回临安的路上时,另一个人却让贾老贼下定了决心……

……

这一日下午,贾老贼抽空进宫去督促儿子学业,到得资善堂后,全玖并不在场,赵显三兄弟的另一个老师左丞相李芾也刚刚结束经筵讲解。贾老贼与李芾客套几句,先是询问了儿子的学业情况,然后便在赵显的主动请求下为皇子讲解孙子兵法,贾老贼的口才不错,把枯燥无味的兵书都说得极为有趣,让两个儿子和一个皇子都听得津津有味,不断被贾老贼忽然冒出来的俏皮话逗得哈哈大笑,倒也记住了不少贾老贼的用兵心得,课堂气氛极为活跃,也让古板顽固的李芾很是摇头叹气了一把。

日落西山,贾老贼见天­色­将黑,便结束了长篇大论,放儿子们回去用饭。贾老贼的话刚说出,被禁锢了一天的赵昰和赵昺倒是欢呼雀跃的跑了,贾老贼的大儿子赵显却没有离开,嘴甜舌滑的向贾老贼说道:“老师,学生这几天见你愁眉不展,莫非是有什么家国大事难以决断?国事虽然重要,但老师乃是大宋首辅,朝廷柱石,需要多多保重身体,倘若老师不幸病倒,对大宋岂不是一大损失?前日父皇赏赐了学生一棵百年老参,学生想要献给老师进补,还望恩师笑纳。”说着,赵显还真捧出一棵人参,双手献到贾老贼面前。

“臭小子,还真把老子的一套学去了!”如果不是全玖偷偷在背后报告儿子的心思所想,只怕贾老贼还真得被私生子感动得痛哭流啼。但暗骂归暗骂,儿子表现得这么孝顺——虽然是故意装的,贾老贼还是倍感欣慰,双手接过人参,连声感谢了几次。目的得逞的赵显本想告辞,贾老贼忽然心念一动,顺口向儿子说道:“大皇子所言极是,老臣近日是有一件大事难以决断,只是不知道大皇子是否愿听?”

“莫非是立太子的事?”赵显心中首先闪过这个念头,仔细一想却发现可能­性­很小——毕竟赵禥也才三十来岁。赵显接着马上明白过来,贾老贼是在考验自己对事态的判断和决策能力,所以赵显忙满脸堆笑的说道:“学生年幼愚昧,当然愿意多向老师请教。”

“你要是愚昧,那就不是我的儿子了。”贾老贼心中冷哼,对儿子这么点年纪就学得这么­阴­险虚伪很是不满。不过贾老贼确实很想考验一下儿子,便将自己打算从海路运粮却困难重重的事说了一遍,并拿出地图,详细讲解宋军走海路将要遇到的麻烦和各种困难,还有这么做的前因后果和得失,也详细说了一遍。末了,贾老贼向表情若有所思的儿子问道:“大皇子,这就是老臣目前所头疼的事情,依大皇子所见,我大宋是否应该去冒这个危险?”

“学生这个危险值得去冒!”赵显想都不想就脱口答道。贾老贼瞟了儿子一眼,很是怀疑儿子是在冒失冲动,而赵显跟着全玖那样的母亲,早就学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事,见贾老贼的脸­色­不善,忙解释道:“太师,学生此言绝非信口开河,而是认为此举如果得手,对我大宋利益极大,获得鞑子忽必烈余党的人心自不用说,还可开辟航路,有利于民间商贾和我大宋赋税,更可在大宋全面北伐时起到辅助运粮的作用。”

“如果失败呢?”贾老贼凝视着儿子问道。赵显把双手一摊,毫不在意的说道:“如果失败了,那又算什么?五千石粮食对我大宋粮仓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随便那个州府发生灾荒,赈灾所用的粮食都不只这么点。学生还听说过,一艘运粮千石的海船造价大约是八百贯,可运粮千石到高丽扶桑等国,光运费就可得一千三百五十贯,所以开辟出了这样的航路,对我大宋的国计民生将有巨大好处,即便失败,也伤不到我大宋筋骨根本,得则利大,失则损小,何乐而不为之?”

贾老贼瞪大了眼睛,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不到十岁的私生子会有这样的见解,赵显则又补充道:“学生认为还有一点值得我们去做,我们运粮救援大都,即便失败,只要善加宣扬,同样可以起到笼络忽必烈余党之心,照样有利于我大宋与阿里不哥鞑子争夺中原人心。”说到这,赵显嘻嘻一笑,补充道:“所以学生认为完全可以去冒险,反正朱清和张瑄两个也是招安来的贼头,死光了也不用心疼。”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贾老贼眼中闪过凶恶光芒,瞪着儿子问道。赵显还以为是自己最后一句话说错了,登时吓了一跳,忙主动承认错误,“学生胡言乱语,不该视我大宋官员­性­命如草芥,请老师责罚。”

“我没问你这句话,我是其他的话,比如海船造价、对外运价、赈灾粮草这样,是谁教你说的?”贾老贼厉声问道。赵显毕竟年幼,又和贾老贼是父子天­性­,被贾老贼一吓之下有些胆怯,只能老实答道:“没有人教学生这么说,这些都是学生平时里学到的。”

“在那学到的?”贾老贼打破沙锅问到底。赵显迟疑许久,半晌才小声说道:“有些是在父皇的御书房里看到的,有些是学生偷偷出宫,在民间学到的。”话一出口,赵显立即后悔,心说完了,看来以后再也别想偷偷出宫了。

资善堂中鸦雀无声,只剩下贾老贼粗重的呼吸和严峻的脸­色­,服侍在左右的太监宫女没有一个敢说话,赵显也被贾老贼凌厉的目光盯得心中发毛,只是后悔表现太过。可就在这时候,发现赵显不象是在说假话的贾老贼忽然微微一笑,摸着赵显的头顶柔声说道:“到宫外亲眼见识民间疾苦和了解民情是好事,但是要注意安全,以后偷偷出宫,身边的侍卫不能低下十人,还有要带足银钱,知道不?”

“是。”赵显回答得有点迟疑,又试探着问道:“老师,你不会告诉父皇和母后吧?”

贾老贼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微笑道:“也不要只盯着民生商贾,军队­操­练的时候也要去看看,大宋强敌环顾,没有强大的军队,是没有办法保护国家的。”赵显茫然点头,很是不解贾老贼为什么对他如此纵容——要是换赵显其他老师知道,一顿能把耳朵磨出老茧的唠叨和全玖的一顿竹板是绝对跑不掉的了。

“时间不早了,大皇子早些回去,老臣也该告辞了。”贾老贼向赵显行了一个礼,带着微笑躬身告退。看着贾老贼离去的背影,赵显心中更是茫然,喃喃道:“这个老东西,对我好象真的很好。”

……

贾老贼回到半闲堂的时候,几天来脸上的闷闷不乐早已经是一扫而空,只剩下难以掩饰的开心笑容,弄得贾老贼的几个老婆都莫名其妙,梁薇甚至还自作聪明的问道:“相公今天怎么这么开心?是不是杨家小娘子答应做你的偏房了?”

“胡说八道。”贾老贼笑着摇头。李娇娘补充道:“那肯定南必,相公你对你她垂涎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更是胡说,你相公有那么好­色­?”贾老贼笑着在李娇娘脸上捏了一把,众女一阵讥笑,很是鄙夷贾老贼的无耻言语。那边李妴也抑制不住好奇,问道:“那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难道是阿里不哥鞑子被雷劈死了?”

“是有好事,不过比阿里不哥鞑子被雷劈死更让我开心。”贾老贼大笑着说了一句实话。众女更是好奇,不断追问原因,贾老贼却微笑不答,只是挥手说道:“好了,你们也别吵了,这事与你们无关,也不能让你们知道。去准备晚饭吧,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我现在先去见见子聪大师,和他商量一件事。”

“小气。”众女抱怨着离开。贾老贼兴冲冲的去红梅阁找到子聪,将今天在资善堂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贾老贼笑道:“子聪大师,本官觉得大皇子的话很有道理,冒险运粮,得则利大,失则损下,所以本官决定了,从海路出兵救援大都,你赶快给本官制订一个计划,我们明天就开始着手准备。”

“小僧遵命。”其实也很想救援大都的子聪松了口气,赶紧合掌答应——大都城其实就是子聪亲手设计而建,子聪当然不愿看到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不过对于赵显的表现,子聪可不象贾老贼那么开心,反而忧心忡忡的向贾老贼说道:“贾太师,请恕小僧多嘴失言,大皇子既是长子又是嫡子,天资如此之高,对大宋天下来说是好事,可是对太师来说,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了。皇上的身体又一向不好,要是有一天不幸……大皇子登上了皇位,太师还象想现在这样在朝中一呼百应,独掌乾坤,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自古权臣难善终,子聪的话确实是出自一片好意,贾老贼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贾老贼有无法明言的苦处,所以只能以沉默应对。子聪怕贾老贼犯糊涂,又压低声音说道:“所以为了太师自己着想,将来皇上如果问起太子一事,太师还是需要慎重行事——毕竟二皇子和三皇子年纪都小,也更容易让他们听太师的话。”

贾老贼脸上的微笑消失,再也看不到半点表情,半晌后,贾老贼才低声答道:“多谢大师提醒,皇上春秋正富,我们还有时间,可以从长计议。”

“奇怪,这个老东西怎么这样?”子聪心中大疑,心说贾老贼今天是吃错药了,居然会变得这么­妇­人之仁?以前他对朝廷上的敌人可不是这样啊?贾老贼偷眼瞟到子聪目光露出惊讶,也知道子聪有些生疑,忙转移话题道:“子聪大师,从海路运粮一事,你觉得我军是改扮成普通大宋商人运粮好?还是改扮成异国商人运粮好?还有朱清和张瑄这两个贼头桀骜不驯,普通将领怕是难以控制他们,我们应该派那员大将出征统率他们的好?”

“当然是派张世杰,他本来就是琢州人,熟悉大都附近的道路地形又武艺高强,约束朱清和张瑄肯定不成问题。”子聪脱口答道。看到贾老贼那恍然大悟的笑容,子聪这才有些后悔,只能苦笑着老实答道:“不瞒太师,小僧确实念及旧情,希望太师能对大都施加援手。小僧存有私心,还望太师恕罪。”

“念旧乃人之常情,大师对故主有情有义,本官怎能怪你?”贾老贼大度的一挥手,又问道:“那让运粮军队改扮成扶桑商人如何?高丽­棒­子和扶桑鬼子貌离神合,其实都是一丘之貉,估计也不会过于难为扶桑商人。”

“不。”子聪迅速摇头,又­阴­笑道:“小僧这几日苦思冥想,已设得一计,可以让我大宋辎重船队光明正大的从海路北上,而高丽­棒­子不会阻拦。”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七章 宇宙第一大国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饿!我渴!我要上厕所——!”

临安民间的传说中,临安天牢的地下,关着两只非常可怕的野兽!这两只野兽可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呢?传说有人地牢里看到这两只野兽的半面,全部只能看到这两只野兽的上嘴­唇­和下嘴­唇­,根本就看不见脸,你说可怕不可怕?也正因为这两只野兽有着恐怖的大嘴,所以每当有人从天牢门口经过,经常就能深埋在地下的地牢中传来恐怖的叫喊,“放我出去——!我是世界第一大国大高丽的王子(王爷),我们大高丽天下无敌,有八千年历史!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声嘶力竭的叫嚷了许久了,咱们大高丽的世子王谌王子终于叫不动了,跪趴在牢门旁抱住木栅号啕大哭,“我是大高丽的王子,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王子……,王子……,我要回家,我要去见我的父王,我饿,我渴,我要上厕所……”——还好,咱们大高丽的王爷王灞因为昨天晚上嚎叫了一夜,到了早上就累得睡着了,要不然这嚎叫声还得更加难听和嘈杂,更加让人无法入耳。

“闭嘴,叫什么叫?再叫就没饭吃了!”天牢狱卒愤怒的呼喝打断了咱们大高丽王子的哀号,两个狱卒提着一个大食盒子过来,又从食盒里抽出两大盘五花­肉­递进牢房。咱们的大高丽王子赶紧接过,也不叫醒叔叔一起吃饭,更来不及用筷子,用手抓起五花­肉­就大嚼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念念有词,“算你们两个蛮子有点眼­色­,还知道拿五花­肉­来进献我们大高丽王族。刚才那两个蛮子简直不是东西,竟然拿什么宋嫂鱼羹、酒醋白腰子和野­鸡­脑髓来糊弄我们大高丽王族。”

“是,是,你们大高丽的饭菜是比我们大宋的香。”两个狱卒又好气又好笑,一个狱卒促狭的说道:“既然大高丽王子这么不喜欢我们大宋的菜肴,那今天晚上给你们准备的三鲜笋炒鹌子和五珍脍也别送了,我们照样掏点腰包补点钱,给你换成五花­肉­怎么样?”

“好,那可太好了。”咱们大高丽王子大喜过望,连声说道:“如果再能给我加点泡菜就更好了,等我回国当了大高丽国王,一定会重赏你们。”两个南宋狱卒对视苦笑,已经找不出话来形容这位高丽王子,只能催促道:“吃快点,把你叔叔也叫起来吃饭,我们还等着收碗。”

“王叔,王叔,起来吃饭了,五花­肉­!”王谌一边叫着叔叔,一边迅速把叔叔那份五花­肉­抓了几片放在自己碗里。恰在此时,天牢典狱官领着一大帮狱卒,簇拥着贾老贼的心腹走狗宋京走了进来,吓得先前那两个狱卒赶紧跪下行礼。宋京一眼瞟见王谌叔侄碗中的饭菜,不由怒道:“混帐东西,贾太师明令以四品官员待遇供给高丽俘虏,你们当耳边风么?”

“大人,冤枉啊!”两个狱卒大叫冤枉,委屈的说道:“小人们是按四品官的待遇给他们供应伙食,伙房也是这么做的,可他们硬说我们是在克扣他们伙食费,一定要按他们大高丽一品官的待遇吃五花­肉­和泡菜,否则就绝食,我们也没办法,只好给他换了。为了不让他们用瓷碗自杀,小人们还一直在这里盯着。”

两个狱卒的回答很是出乎宋京预料,楞了一下后,宋京联想起贾老贼和子聪给高丽­棒­子下的定义——狂妄狭隘、自卑虚伪,再对照王谌叔侄的行为,宋京不由又在心里对贾老贼和子聪尊敬了一把。想到这里,宋京忙挥手赶开那两个狱卒,换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对咱们的大高丽王子王谌说道:“世子殿下,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你来住几天,就知道习惯不习惯了!”咱们的大高丽王子大叫大嚷,表现得非常委屈。宋京笑得更加阿谀,“世子殿下,不用生气,今天下官是奉贾太师之命前来征询殿下的意思,殿下可想回到高丽?”

“想回,当然想回!”咱们大高丽的王子激动起来,那边王灞听到对话也跳了起来,大叫大嚷说是想要回国。宋京微笑道:“世子和王爷都别急,只要你们答应我们大宋几个条件,我们就可以先放你们中间的一位回去,至于另一位,当然也给他换一个更好的地方去住。”

“什么条件?”王谌和王灞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心,生怕宋京提出什么割地赔款的条件。谁曾想宋京笑嘻嘻的说道:“很简单的三个条件,第一,大宋想请世子殿下去给大高丽国王陛下带一句话,请大高丽国王和大宋停战,停止在海上攻打我们大宋的商船。第二,请大高丽国王居中调解大宋和阿里不哥大汗之间的战争,让大宋和蒙古停战。第三,请大高丽国王停止对赵孟頫伪宋朝廷的支持。就这三个条件,不为难世子殿下吧?”

“停战?调和?停止支持赵孟頫?”王谌和王灞叔侄先是一楞,然后心中猛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难道宋蛮子在战场上吃了一个大败仗,被我们大高丽率领着阿里不哥和赵孟頫把他们打惨了,所以急着求和?”

“当然了,我们大宋也不会让世子殿下空着手回去。”宋京接下来的话更加印证了王灞叔侄的判断,宋京笑眯眯的说道:“为了让大宋和大高丽的友谊万古常青,我们大宋将派一支船队保护世子殿下回国,随船再带去一些贡品进献给大高丽国王,聊表敝国对大高丽的敬意。”

“宋蛮子肯定在战场上吃了非常大的亏,输得惨不忍睹,否则不会转变得这么快。”王灞和王谌叔侄一起心道,完全明白了宋京的真正来意。想到这里,咱们大高丽的王子王爷马上摆起了架子,王灞背着双手哼哼道:“不行,本王爷和世子被你们关在这天牢里,受尽折磨屈辱,除非你们宋国皇帝当面向我们道歉,否则我们大高丽绝对不会在你们和阿里不哥大汗之间调解。”

“对,对,阿里不哥大汗最听我们大高丽的话。”王谌也恬不知耻的叫嚷道:“我们大高丽不发话,阿里不哥大汗就绝对不会和你们停战!你们宋国的皇帝不向我们大高丽道歉,我们就绝不居中调和。”

“这个……”宋京脸上露出难­色­,很是头疼王灞叔侄提出的狂妄要求。那边王灞叔侄却叫嚣得更凶,“一定要宋国皇帝亲自来天牢里向我们道歉,否则我们就不出去,更不调解你们和阿里不哥大汗的战事。”“对对,我们不出去,我父王知道你们宋国虐待我们,肯定会指挥战无不胜的大高丽军队打到临安,活捉你们的太师和皇帝!”

宋京的表情更是为难,半晌才咬牙说道:“大高丽世子,你要求我大宋皇帝到天牢向你道歉,这事关颜面,绝对不可能!不过下官可以请大宋朝廷的首辅平章贾太师当面向你道歉,这是最后底限!你如果答应,下官这就接你出去,如果你不答应,那下官就回去向太师交令,请太师亲自决断——至于你们二位,就请继续在这里呆着吧!”

王灞和王谌叔侄本来就是一只纸老虎,所谓要求赵禥当面向他们道歉不过是为了面子的漫天要价,见宋京着地还钱这么厉害,心中早着慌。当下叔侄俩互相使个眼­色­,由王谌咳嗽一声说道:“好吧,看在宋大人你‘苦苦哀求’本世子原谅的份上,本世子就给你一个面子,可以让贾似道代替宋国皇帝道歉——不过本世子的王叔也得和我一起回高丽。”

“不行!”宋京断然摇头,并解释道:“世子,你也知道国与国之间的规矩,我们大宋遣使求和,送出去那么多的礼物,为了避免人财两空,怎么也得留一个人质是不?”说罢,宋京也不给王灞叔侄继续分辨的机会,抢着说道:“世子,如果你答应,下官马上就送你去见贾太师。如果你不答应,辜负了贾太师的一番好意,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那么让我侄子留下当人质,我先回大高丽怎么样?”王灞抢着问道。那边大高丽世子勃然大怒,五花­肉­也不吃了,跳起来拉着宋京的袖子就大喊大叫,“宋大人,你的条件我答应了,马上送我去见贾太师。”说罢,王谌又转过头向王灞叫道:“王叔,就先委屈你在这里住几天,等侄儿回去禀报了父王,请父王与宋国交涉营救于你。”

“不——!”王灞杀猪一样惨叫起来,只可惜王谌这会丝毫不念叔侄之情,只是紧紧拉住宋京衣袖,天牢狱卒才刚刚打开牢门,王谌就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顺便一脚把抢门的亲叔叔王灞给踹了回去。王谌又怕宋京改变主意改为释放他的叔叔,又拉着宋京的手叫道:“宋大人,快带我去半闲堂见贾太师,咱们什么话都好说。”

“用不着去半闲堂了。”宋京微笑答道:“贾太师正在临安码头上,护送你回大高丽的大宋船队也在码头上,等你到了码头见了贾太师,马上就可以乘船回高丽了。”

“护送我回高丽的船队都已经准备好了?”王谌先是喜出望外,然后又猛然醒悟过来——肯定是宋军的前线异常吃紧,否则贾老贼绝对不会这么急着把他礼送回国!想到这里,咱们大高丽世子的架子顿时又抖了起来,把手一摆喝道:“不忙!本世子要先沐浴洗澡,换回本国衣衫,再去临安码头不迟。”

咱们大高丽世子的要求,早在贾老贼和宋京等人的预料之中,王谌的高丽世子官服也早就准备了一套,所以王谌刚在天牢里洗了澡换了衣服后,一个崭新无比的大高丽世子便又横空出世。看看侍侯自己洗澡的丫鬟和南宋官员异常恭敬的态度,又看看久违的蓝天白云,咱们大高丽世子的神采再一次飞扬起来,“好,给本世子准备好马车,咱们去码头吧。”

宋京给王谌准备的马车是按大宋王爷的标准准备的,所以咱们大高丽的世子勉强还算满意,到得临安码头后,咱们大高丽世子就更满意了——因为护送他返回大高丽的宋军大小海船,足足有二十条之多,而且全部悬挂了大高丽的军旗和大宋军旗,海船上的宋军士兵个个身高体壮,相貌堂堂,威武非凡,确实很给咱们的大高丽世子长脸面。所以咱们的大高丽世子虽然开始还在恼怒贾老贼把他关在天牢里两年,这会多少也有点消气了。

“拜见世子!”礼号鸣响,分列两旁的上宋军士兵一起举起武器旗帜,向咱们世界第一大国大高丽的世子行最隆重的军队礼节。而可怜的蕞尔小国大宋的贾太师则领着一大帮文武官快步跑向咱们的大高丽世子,远远就大叫道:“世子殿下,辛苦,辛苦,下官贾似道,在这里可是恭候你许久了。”说着,贾老贼快步跑到王谌面前,抱拳拱手向咱们大高丽的世子深深一鞠。

“贾大人不必多礼,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一想到被贾老贼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两年,王谌就恨得牙之痒痒,所以既没去搀贾老贼更没还礼。那边贾老贼带来的几个宋军将领勃然大怒,一起下意识的去摸刀柄,贾老贼听到刀鞘声音,忙回过头去使几个眼­色­,逼着凌震和伍隆起等将把刀收回去,又回头向王谌赔笑道:“部将粗鲁,殿下勿怪。刚才宋京已经派人告诉了下官关于殿下的条件,为了大宋和大高丽友谊的万古常青、和平共处,本官现在正式向殿下道歉,还望殿下原谅。”

说罢,贾老贼对着王谌又是一躬到地,咱们大高丽的世子本还想继续摆架子免得损了宇宙第一大国的威风,可是看到十几个宋军将领和周围的宋军士兵都紧攥刀枪,杀气腾腾,这才勉强的点头道:“贾平章请起,本世子接受你的道歉。”

“多谢世子,多谢世子。”贾老贼连连拱手感谢,又飞快把一个白白胖胖的宋军将领拉到王谌面前,介绍道:“世子殿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范文虎范将军,是下官这次安排了保护你返回高丽的将领,他将率领三千­精­兵和二十条海船护卫你返回高丽,绝对可以保证你的路途安全。在二十条海船上,还有我们大宋送给大高丽的一些礼物,比如象绢棉绸缎、金银瓷器和大宋特产的粮食之类的,对了,还有上次王爷在泉州被扣那些武器,因为王爷是付了钱的,下官也请世子一并带回大高丽了。”

“贾平章太客气了。”咱们大高丽的世子嘴上客气心中暗乐——二十条海船的东西啊,就算全部装的是在大宋最便宜的粮食,运到了高丽也能值一大笔钱。贾老贼则满脸堆笑的说道:“举大宋之物力,结高丽之欢心——只要世子殿下高兴就行。”

“那么贾太师打算怎么与我父王怎么谈和呢?”根据贾老贼的表现,咱们大高丽的世子益发断定宋军刚刚在战场上吃了大败仗急着谈和,所以对贾老贼说话的态度也益发骄傲。贾老贼擦了擦汗水,笑道:“殿下见谅,这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下官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具体让随行的大宋官员与高丽王交涉,相信大高丽国王陛下见到大宋将殿下礼送回国,就能知道我们大宋向大高丽求和的诚意。”

“肯定是宋蛮子输得太惨,说不定连两淮都丢了,所以贾似道老贼没脸告诉我。”王谌心中更是暗喜,那边贾老贼则迫不及待的拉住他的手,一直把他礼送上船,范文虎也是象嘴上抹了蜂蜜一样对着王谌不断讨好,只把王谌捧得飘飘欲仙,几乎没当场乐出声来。不过王谌也确实急着回高丽去享受荣华富贵,所以也没过多耽搁,和贾老贼客套几句便即告别,上了返回高丽的海船。

“起帆——!”伴随着范文虎范大将军的一声长喝,鼓乐齐鸣,二十条海船同时升起长帆,缓缓驶离码头,贾老贼则在码头上不断挥手,依依惜别的神态象极了是在送子出征。可是保护咱们大高丽世子回国的船队刚刚消失在视野之外,贾老贼就换了一副脸­色­,长叹了一口气道:“尽力了,剩下的就看运气了。”

“太师放心,小僧已经把黄仙长忽悠上了船,他的运气可是天下无敌。”子聪笑眯眯的安慰道。贾老贼哑然失笑,“子聪大师,你老是忽悠黄仙长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小心他找你拼命。”

“没事。”子聪­阴­笑着答道:“小僧现在已经把准了黄仙长的脾气,大不了再请他去几次牡丹楼,保管他不会和小僧闹。”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八章 泥足深陷(上)

泰安,千年古城,早在西汉年间便已设郡,初名泰山郡,南宋绍兴六年改名为泰安郡,取国泰民安之意,因其境内的泰山乃是历代帝王封禅祭天的神山,所以又有‘泰山安则四海皆安’之古语。可就在这么一个象征着和平安定的州郡里,因为阿里不哥军队的横暴入侵,一场血与剑的战火硝烟正在无法避免的翻腾和蔓延……

“阿拉!阿拉!阿拉!阿拉!大汗万岁!万万岁!”泰安城下,难听的怪叫声中,一支由蒙古人和­色­目人组成的蒙古骑兵怪叫着,挥舞着马刀和蒙古圆弓,紧追着一队丢盔卸甲狼狈不堪的张荣军步兵队伍不放,不时放出弓箭­射­杀那些以汉人为主的张荣军士兵,那些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汉人士兵即便在无法逃脱的情况下跪地投降,也难逃被蒙古骑兵乱刀分尸的命运。

一时间,泰安城下惨遭屠戮的汉人士兵哭号震天,蒙古屠夫则怪笑不阵,驱使战马肆意践踏汉人伤兵的身体,将之生生踩踏而死。在城墙远处,打着伪宋旗号的汉­奸­军队则不断擂鼓呐喊,为蒙古主子摇旗助威,为同胞的惨死大声叫喊。而在泰安城墙上,张荣祖孙的军队则个个面如死灰,说什么也不敢出城去救不远处的同伴。

“娘的!”张宏一拳砸在箭垛上,恨恨骂道:“狗鞑子,别嚣张!等老子们的援军来了,有你们好看!”

“大哥,我们真会有援军来吗?”张宏的堂弟张全小声说道:“祖父和二哥都被包围在兖州,连粮草都送不过来,几次派军队突围和外面联系都被杀成这样,我们还能有什么援军?”

“别怕,祖父肯定会向大宋求援。”张宏比弟弟更有信心一些,故意大声说给周围的军队将领一起听,“在泰安被彻底包围之前,祖父送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就已经说了,大宋太师贾平章已经光复了四川,凯旋回到了临安!现在泰安和兖州联系不上,祖父肯定已经向贾太师派去求援信使,算路程,估计要不了几天大宋的援军就能到了。”

张宏的话本意是稳定军心,但效果却着实有限,因为军队中那怕最没见过世面的士兵都知道泰安距离两淮究竟有多远,更知道除了上次曹世雄的三千大宋骑兵,万人以上规模的大宋军队已经有一百多年没踏足这块土地了,所以包括堂弟张全脸上都写满了不相信,就更别说其他外人了——说老实话,张宏自己其实也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

“将军,鞑子又要上来了!”哨兵的惊叫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张宏举起宋军援助的望远镜一看,发现大队的伪宋军队步兵果然正在集结组织,还准备了大量的云梯云台等攻城武器,张宏忙大叫道:“全军准备,鞑子又要来强攻城墙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蒙古军阵中便响起了进兵攻城的战鼓声,成群结队的伪宋军队推着云台和冲车,抗着云梯,铺天盖地的涌向泰安城墙,泰安城上也是箭落如雨,又一场惨烈厮杀在泰安大地上展开……

……

靠着强行拉丁和遍地灾民流民的后备兵源,伪宋军队的兵力倒是非常充足,只是战斗力和武器装备就远比上忽必烈以前那些嫡系了,再加上泰安城中同样拥有回回炮和火炮这两种守城利器,牢牢的克制死了伪宋军队的火炮和回回炮,所以一场大战下来,伪宋军队虽然在泰安城下死伤惨重,却始终无法拿下这座城池,而指挥这场攻城战蒙古右丞相也速察再怎么暴跳如雷也毫无作用,最终只能悻悻鸣金,收兵回营。

也速察之所以在彻底困死泰安城后仍然选择不顾伤亡的强攻,本意是想给即将御驾亲临泰安的阿里不哥献上一份厚礼,无奈伪宋军队太不争气,彻底打破了也速察的美梦,一怒之下,也速察回到大营立即就杀了四个攻城不力的伪宋将领发泄怒气。看着那四颗血淋淋的人头,也速察余怒稍消,正要再设法攻打泰安城时,营外忽然来报,说是阿里不哥和也速台夫妻亲自率领着蒙古文武和伪宋皇帝赵孟頫,已经抵达了泰安以北的泰山脚下,在那里扎下了御营。也速察不敢怠慢,忙将军队指挥暂时移叫给副将乌马儿和阿八赤,率领一队亲兵赶去拜见阿里不哥。

也速察赶到泰山脚下时,时间已是傍晚太阳即将落山,也速察先进御营求见,却听闻阿里不哥等人已经上了泰山封禅台,也速察很是纳闷阿里不哥为什么也玩蛮子皇帝的一套,赶紧又打马上山,终于在山腰处遇到了正在下山的阿里不哥和赵孟頫一行。君臣见面,也速察先按蒙古礼节给阿里不哥行了大礼,然后穿着宋朝龙袍的赵孟頫双膝跪下给也速察跪下磕头,也是尽够了儿皇帝对主子的礼仪。

互相客套寒暄了一阵,也速察这才开始打量阿里不哥巡游泰山的汉蒙官员权贵,妹妹也速察、伪宋朝廷左右丞相张弘范、刘整、蒙古大将刘太平、玉龙贴木儿和巴春等二十余人都是熟人,只有一个少­妇­打扮、风­骚­入骨的美貌女子没有见过,也速察不由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了那美貌少­妇­几眼,那美貌少­妇­则挺了挺高耸的胸脯,媚笑的眼神中尽是挑逗,似乎对身强力壮的也速察也十分感兴趣。也速察更是奇怪,暗道:“这­骚­货是谁?”

“国舅,给你介绍一下。”刘整看出也速察的疑惑,指着那美貌少­妇­介绍道:“这位夫人姓唐名笑,她的丈夫就是那位在成都为大汗牺牲的熊耳熊将军,大汗念她相公忠义,已经让皇上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国舅可以叫她熊夫人。”刘整介绍到这,唐笑赶紧扭着水蛇腰袅袅婷婷走到也速察面前行礼,娇声说道:“奴家唐笑,见过国舅,国舅好英武强壮。”

说着,唐笑竟然又向也速察抛了一个妩媚眼神,挑逗之意溢以言表。只可惜也速察权利欲望极强,对唐笑的刻意挑逗暗示不仅不怎么放在心上,反而生出警觉,扭过头去向着妹妹也速台——也就是阿里不哥的皇后使了一个眼­色­,提醒年纪已经不小的妹妹注意这个风­骚­美艳的唐笑,也速台则微微额首,意思是自己早就知道了。那边阿里不哥则非常不耐烦的说道:“别废话了,时间不早了,快下山吧,有什么事边走边说,要是天黑了,这山路就不好走了。”

阿里不哥发话,在场没有一个人不敢不听,当下众人抓紧时间下山回营。路上,也速察找机会向妹妹也速台问道:“大妃,你怎么能让大汗上泰山封禅?这些都是蛮子的玩意,要是让蒙古那些王爷知道了,肯定又要叫嚷大汗违反祖制了。”

也速察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阿里不哥本来就是靠蒙古保守派势力支持才当上大汗和忽必烈抗衡,忽必烈死后,支持忽必烈的蒙古革新派势力烟消云散,蒙古守旧派的势力大涨,即便是阿里不哥夫­妇­,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些成天叫嚷恢复成吉思汗旧制的蒙古王爷——所以为了更好的利用中原当炮灰,阿里不哥不得不扶持赵孟頫这么一个儿皇帝组建伪宋朝廷,为的就是利用赵孟頫的名誉控制中原汉人和刘整、张弘范这些汉­奸­军阀,免得蒙古守旧派指责他学习忽必烈重用汉人官员。而阿里不哥竟然学习汉人皇帝到泰山封禅,消息如果传到漠北,那些蒙古守旧王爷少不得又要大叫大嚷指责阿里不哥违反祖宗制度。

“封禅的不是大汗,是赵孟頫那个小蛮子,大汗只是上去接受赵孟頫的跪拜。”也速台压低声音解释道:“这个主意是刘整和那个蛮子女人出的,让大汗代替上天接受宋蛮子皇帝的跪拜,意思是我们蒙古人就是宋蛮子的主子,是统治宋蛮子的神。”也速察松了口气,心说这个主意不错,既可以打击宋蛮子的士气,那些王爷也无话可说。

“国舅,大妃,你们在嘀咕什么?”阿里不哥发现也速察兄妹的低声交谈,便回过头来微笑着问道:“国舅,今天我到泰安的时候,听说你刚在泰安城下打了一个胜仗,还乘胜攻打泰安城,结果如何?拿下泰安没有?”

“末将无能。”也速察有些脸红,硬着头皮答道:“开始张宏蛮子派了一小股军队出城去兖州,可能是想去向兖州求援,被末将全歼了,后来末将乘胜攻城,结果却没有拿下来。”说到这,也速察又补充一句,“都怪赵孟頫手下那些废物蛮子,一个个只会吃­干­饭,到了战场上手软脚瘫,被泰安蛮子用石头擂木一砸就跑得比兔子还快,拦都拦不住。”

也速察的话摆明是在推卸责任,甚至连掩饰的话都懒得说一句,伪宋皇帝赵孟頫和伪宋丞相张弘范、刘整却谁都不敢吭声,硬着头皮把这个罪责背了起来。还好,阿里不哥并没有追究此事,只是挥手说道:“没什么,攻城战能一次得手的本来很少,更何况泰安是张荣蛮子的老巢,没那么容易打下来。”

“大汗英明,张宏蛮子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多久。”张弘范见阿里不哥心情甚好,忙上来拍马屁说道:“根据末将掌握的准确情况,泰安城里囤积的粮草并不多,今年他们又没来得及秋收就被我们包围,估计最多两个月,泰安城里就得断粮。”

“贾似道老贼已经回到了临安,他会不会亲自率领大军过来增援?”赵孟頫有些担心的问道。阿里不哥和也速察等人自然懒得回答他,名誉上是赵孟頫臣子的刘整却不得不答,刘整微笑说道:“皇上请放一百颗心,贾似道老贼用兵的特点微臣非常清楚——战术上爱冒险用奇,战略上却无比谨慎。他刚结束了四川战事,各路兵马都是人困马乏,国库和军粮的压力也很大,还要腾出人力物力重建四川,所以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动大规模战事,更不会远离两淮到这中原腹地的泰安来。”

“那就好,那就好。”赵孟頫松了一口气,心说只要贾老贼不来就好,早点多拿下些地盘,我这个儿皇帝当起来也舒服一点。可刘整接下来的话却让赵孟頫的心又提到了半空,刘整沉声说道:“倒是李璮那边,大汗和皇上不能不防,微臣斗胆揣测,李璮至少有五成可能会出兵救援泰安!”

“李璮救泰安?”伪宋朝廷的另一个丞相张弘范哑然失笑,“刘丞相在开玩笑吧?早在中统二年李璮逆贼叛变时,李璮打的第一个中原世侯就是张荣祖孙,后来两家又为了泰安府明争暗斗了好一阵子,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李璮还会来救援张宏蛮子?”说到这,张弘范又补充一句,“如果说是史天泽来救泰安,那还有点可能。李璮,绝对不可能!”

“史天泽不会来!李璮有可能来。”刘整断然摇头,解释道:“襄阳之战结束后,史天泽老狗背叛蒙古投靠宋蛮子,一直积极和宋蛮子将领权贵联姻合作,争取宋蛮子对他的支持,对宋蛮子朝廷的旨意也执行得比较积极——这么听话的一条老狗,贾似道老贼是不会随便让他送命的。而李璮就不同了,对宋蛮子朝廷一直都是听宣不听调,千方百计的扩张军力还不断伸手向宋蛮子朝廷要饷要粮——对贾老贼来说,他已经出现了尾大不掉的苗头!所以贾老贼如果要想增援泰安,就一定会打李璮的主意,千方百计让我们和李璮拼得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所以末将建议,一定要做好预防李璮出兵泰安的准备。”

“奴家赞同刘相爷的意见,贾似道老贼实在太­奸­诈了,绝对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坐收渔利的机会。”唐笑第一个站出来附和刘整,蒙古皇后也速台也点了点头,颇是认可刘整的分析。阿里不哥、也速察和张弘范等人却嗤之以鼻,张弘范笑道:“武仲太多心了,贾老贼想要利用李璮和我们打得两败俱伤,首先得让李璮听他的话得行!李璮又不是笨蛋,会那么容易给人当刀使?再说就算李璮是笨蛋,他岳父王文统的­奸­猾狡诈也丝毫不在贾似道老贼和子聪秃驴之下,更不会上贾老贼这个恶当。”

“不错,王文统那个老东西没那么好骗。”阿里不哥、也速察兄妹和刘太平等人都认识王文统,很是清楚王文统­奸­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刘整不愿和张弘范辩论,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是我多心,不过贾老贼和子聪秃驴究竟有多­阴­险狠毒,我想你们还是低估了他们。”

边走边谈,阿里不哥一行已经回到泰山脚下的御营门前,因为阿里不哥军到处点火,四处开战,大量主力还被按嗔和穆哥牵制在大都城下和山西境内,所以阿里不哥这次带来的兵力并不多,还不到一万人,御营的规模也显得非常之小。不过见阿里不哥一行回营,营中军队还是赶紧列队道路两旁迎接,可就在这时候,南面忽然奔来一骑,马上骑士还背有代表十万火急的令旗,远远就大叫道:“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什么紧急军情?”阿里不哥等人都是一惊,没有急着进营留着原地等候。也速察更是惊叫出声,“兖州来的传令兵?怎么可能?上个月兖州蛮子才被我们重创,那来的军队反攻?”刘整则­阴­沉下了马脸,心知自己的猜测可能已经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英勇的也速察将军啊,你最忠实的士兵阿黑答思怀着沉痛的心情禀报你。”传令兵果然是监视兖州的蒙古军将领阿黑答思派来的,而且是用最传统的方式禀报——唱歌,“昨天晚上,举目茫茫的夜晚,卑鄙的李璮蛮子,象一只潜伏在草原上的饿狼无耻的撕咬了沉睡中的羊群,偷袭了你忠诚部下的军营,杀死了无数草原上了英雄,张荣蛮子也象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出城市,撞进了草原男儿睡觉的帐篷,在草原军队的背后捅了一刀,阿黑答思虽然象只英勇的狮子一样做战,可李璮蛮子的军队却象狼群一样把我们包围,草原上男儿为了避免损失,只好暂时退让……”

“够了,别唱了!”恼怒的阿里不哥第一次觉得蒙古的唱歌传令节奏太慢,吼道:“告诉我,阿黑答思的军队损失了多少?李璮蛮子有多少军队,现在在什么地方?”

“阿黑答思将军损失了将近的两千军队。”传令兵低下头,垂头丧气的答道:“天太黑,李璮蛮子有多少军队还不知道,现在只知道他的军队进了兖州城,和张荣蛮子联成了一股。”

“没用的东西,连敌人有多少军队都不知道,拖下去抽三十马鞭。”阿里不哥气得把那传令兵踹了个仰面朝天。那边刘整却沉声说道:“大宋,如果末将没有料错的话,李璮蛮子至少动用了他一半的军队,否则来少了也起不了多少作用。所以李璮的兵力应该在两万五千到三万之间,而且骑兵数量绝对不会少于一万!”

“这么多?”阿里不哥和张弘范等人一起拉长了脸,也速察这次带来攻打张荣的总兵力也才三万多点,再加上阿里不哥这次带来的军队,总数量仍然不到五万。如果李璮援军真的有两万五到三万之间,再加上张荣祖孙的军队,那这场泰安战役就有得打了。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九章 泥足深陷(下)

“齐国公,老夫真没想到——说句良心话,真的是没有想到,你会来救援兖州和泰安!看来老夫以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太误解齐国公了!”兖州治府嵫阳城中,兖州守军为李璮援军摆设的接风宴上,张荣捧着酒杯离座,感动万分的向李璮说道:“齐国公,老夫以前对你多有冒犯,得罪之处,还望国公海涵。老夫无以为敬,这一杯酒,请齐国公一定要喝下。”

说实话,在向大宋求援之后,张荣曾经揣测可能赶来的援军队伍中,绝对没有李璮军队的存在——没办法,为了争夺山东王的位置,张李两家之间的矛盾实在太多了,也个个不可能调和。只是张荣做梦也没想到,最有可能增援兖州的李庭芝和史天泽都没消息,倒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李璮第一个挥师增援兖州!所以在激动和内疚之下,张荣竟然向李璮单膝跪下,举杯敬酒。

“张老将军,这末将可不敢当。”李璮吓了一跳,忙也张荣单膝跪下还礼,客气道:“老将军不必多礼,你我同朝为臣,阿里不哥鞑子侵我大宋疆土,末将提兵来援,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怎敢老将军大礼?老将军快请起来,千万不要折了末将的寿元。”李璮嘴上客气着,心里却着实十分得意——能让几十年的老对头心甘情愿向自己跪下敬酒,这可是一件非常之不容易办到的事。

好说歹说,直到李璮勉强饮下张荣所敬之酒,张荣才在众人的劝解下站起,这么一来,李璮家族和张荣家族以前那些恩怨虽然不敢说彻底烟消云散,却也可以算是化为无形,为两军之间联手抗敌打下了良好基础。又互相敬了几杯酒后,张荣和李璮开始讨论起战场形势和下一步的战术,张荣是地头蛇,首先向李璮介绍情况道:“目前根据我军掌握的情况,阿里不哥鞑子这次侵入山东的兵力大约在四万左右,这些天和我们拼了些消耗,齐国公你又灭了一些鞑子,估计他们剩下的兵力大概在三万五六左右。”

“那他们大概驻扎的位置呢?骑兵又有多少?”李璮问道。张荣指着沙盘答道:“鞑子的骑兵大概有两万人,剩下的步兵都是伪宋军队,主力驻扎在泰安城外,另外在兖州城外驻扎了大约六千人,在济州部署了两千多人,牵制我们兖州和济州的军队。”说到这,张荣补充一句,“刚才斥候来报,说是兖州城外的鞑子已经撤军向北,可能是想放弃牵制我军的计划,和主力会合全力攻打泰安。”

“这么说来,这次战役的主战场肯定是在泰安了。”李璮有些皱眉,相对起兖州来,泰安距离李璮的大本营沭阳和大后方两淮更远,境内能够限制骑兵行动的河流和山区更是几乎没有,在这种地方和阿里不哥军决战,对阿里不哥军无疑更有利一些。不过李璮转念一盘算,马上又喜上眉梢,问道:“鞑子的兵力数字确定吗?泰安和兖州目前的兵力大概还有多少?”

“鞑子兵力数字绝对不会错,这点是老夫的斥候反复确认的。”张荣猜到李璮的意思,赶紧给李璮喂几颗安心丸,介绍道:“老夫在兖州的兵力还剩八九千人,济州那边是四千人,那边一直闭城而守,没大的战事,基本上没有损失。犬孙在泰安的兵力是八千五,除去这些天在战场上损失的,应该也还剩六千来人,武器充足,城里还有四万多百姓,就是粮草少点,可能只够撑五十来天。”说到这,张荣又补充一句,“不过兖州城是山东西路的屯粮处,粮草充足,随军带上一两万石过去不成问题。”

听完张荣的介绍,李璮表面上不动声­色­,脑海中却已经在­精­打细算,自己从沭阳三万军队,张荣的兖州军至少可以出兵五千,加上泰安张宏原有的军队,即便不动用济州的军队,自己这边总共可以动员军队可以超过四万,而且还占有城池优势和百姓的后备兵源优势,对付士兵素质参差不齐的三万五千阿里不哥军,应该有极大胜算。盘算到这里,李璮咬牙向张荣问道:“老将军,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告诉我实话——你有没有发现鞑子有继续向泰安增兵迹象?”

“这家伙,脾气还是一点没变啊!”张荣当然知道李璮是在害怕泰安战役继续扩大下去,演变成一场大型会战。所以为了拉住李璮这个帮手,张荣也是咬牙说道:“齐国公,如果鞑子有继续向泰安增兵的迹象,老朽早就下令孙子放弃泰安了——齐国公不要忘了,老朽的几个儿子都走在老朽前面,只剩下一个长孙张宏能够继承家业!难道老朽还想再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至痛?”

李璮仔细一想,发现张荣应该不会骗自己,毕竟对他和张荣这样的军阀来说,除了权势金钱和军队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有着直接血缘关系的继承者了——假如李璮和张荣换一个位置,是李璮的长子李彦简被包围在泰安城,发现阿里不哥有继续向泰安增兵的迹象,李璮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调回儿子,那怕放弃一座城池也在所不惜!想到这里,李璮拍板说道:“好,兵贵神速,乘着鞑子还没做好阻击布置,末将明天就率领三万大军,押粮万石增援泰安!”

“多谢齐国公高义!”张荣大喜过望,忙又向李璮深深一鞠,主动说道:“老朽也让次孙张雄率军五千随军听用,陪同齐国公北上。”张荣的意思很明显了,四个孙子中有三个交给李璮做人质,就是让李璮明白他的合作诚意,自己杜绝自己扯后腿的可能。李璮当然也明白张荣的意思,所以李璮心中有些暗喜,“好!只要这次把人情卖足,将来临安封我为齐郡王总管山东时,张荣一家也没脸反对了。”

……

互相消弭了之前的裂痕,又分别表示了自己联手抗敌的诚意,李璮彻底放下心来,第二天上午——也就是南宋咸淳四年的七月二十八,李璮果真率领三万援军北上,和张荣次孙张雄联手押粮万石赶赴泰安增援。消息通过蒙古军斥候传到泰山脚下,又确定了李璮援军的兵力情况,阿里不哥的御营中立即就炸翻了天,李璮的另一个仇人张弘范直接破口大骂,“李璮蠢驴,贾似道老贼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会这么替张荣蛮子卖命?”

“蠢货!”阿里不哥本人也是气得一脚踹翻面前食桌,对李璮如此卖命的援救张荣祖孙既是不解,又是无可奈何。狂怒之下,阿里不哥还怨恨上了当初建议自己选择山东西路为突破口的刘整,又指着刘整吼道:“刘整,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两淮以北的蛮子防线中,就数张荣蛮子最弱,只要选择张荣蛮子为突破口就可以取得一箭三雕的效果,贾老贼既没力量也没时间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吃掉张荣蛮子,丢光蛮子世侯的人心,然后我们就可以直接威胁到蛮子本土!现在好了,你的一箭三雕一只雕没­射­中,倒把李璮这个蛮子给招惹了出来,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刘整心中大叫委屈,选择张荣祖孙为突破口是他出的主意这点不错,而且是他在赶赴四川作战前就提出的南下战略——不过刘整那时候是建议阿里不哥在彻底扫平后方之后再开始这个行动!可是到了四川战事结束,阿里不哥竟然还没扫平穆哥和按嗔这两个后方隐患,大量军队仍然被牵制在大都和山西,又迫不及待发动攻占山东西路的战役,其结果是四面出拳,八方开战,自己分散了自己的力量,当然无法对一个目标造成致命打击。面对这样的情况,刘整心中不免委屈大叫,“老子的计策绝对是妙计,只是被你这头蠢猪用成了蠢计!”

委屈归委屈,刘整可不敢直接对阿里不哥解释,说是你太笨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拿下太原和大都还匆忙向南开战,否则集中所有力量南下,李璮那个欺软怕硬的蛮子就绝对不敢出兵——这不是自己找死么?所以刘整只得缩着脖子不敢说话,偷偷用眼角去瞟比较欣赏自己的也速台,向她请求援助。还好,也速台也明白其中道理,婉转的向阿里不哥劝道:“大汗切莫动怒,刘整将军的计划其实是很好的计划,只是我们发动得过于匆忙,没能集中力量对蛮子形成威慑,这才导致李璮蛮子跑出来当这个跳梁小丑,怪不得刘整将军。”

蒙哥被王坚­操­死在钓鱼城后,也速察兄妹将蒙哥的玉玺交给了阿里不哥并予以坚定支持,所以阿里不哥对也速台这个前任嫂子兼现任老婆还是颇为感激的,对也速台的话也还能听得去,所以经过也速台反复劝说后,阿里不哥终于抑制住怒气不再追究刘整,开始研究应对之策。但是阿里不哥也很清楚,光凭他目前在泰安府的力量,要想击败张荣和李璮的联军显然不足。所以阿里不哥目前只剩下两个选择,第一是撤军,先集中力量扫平后方再来报仇;第二就是从后方调遣军队往泰安增兵,重新形成针对张荣和李璮联军的压倒­性­优势。

“泰安城里军粮不足,李璮蛮子肯定要携带大量粮草入城,我们能不能在中途劫粮?蛮子没有了粮草,也没办法继续坚守?”儿皇帝赵孟頫自作聪明的提出一个新建议。结果也速察和刘太平马上就骂了起来,“蠢话!李璮蛮子的军队足足有三万多人,步兵骑兵都有,想要从这样的军队手里劫下粮草,即便是大汗的铁骑都得付出惨重代价,更别说你那些废物军队了!”

“皇上,平原之上,补给充足的蛮子步兵方阵根本不怕我们的铁骑冲锋,我们劫粮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刘整给赵孟頫解释一句,又转过头向阿里不哥抱拳说道:“大汗,末将认为李璮蛮子这次是有备而来,我军力量不够,无论劫粮和阻击都极难成功,所以我军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泰安,要么就和李璮全面开战,再从后方抽调军队过来增援。”

“废话,这两个办法我当然知道。”阿里不哥不耐烦的说道:“我只想知道,我军现在采取那个选择更为有利?”

“撤军!暂时让李璮蛮子嚣张一次!”刘整斩钉截铁的答道:“不拔掉按嗔和穆哥这两个钉子,我军根本无法集中全力南下,否则我军根本无法使出全力。所以末将认为先扫平后方再图南方,对我军更为有利。”

阿里不哥万分头疼,他之所以急着对南开战,就是因为他拿大都和太原这两颗顽强无比的钉子束手无策,只能采取包围之势将城里的忽必烈余党活活困死,现在又要掉头回去硬拔这两颗钉子,阿里不哥不免有些心虚。这时候,之前指挥泰安战役的也速察站了出来,脸­色­­阴­沉的说道:“大汗,我们绝对不能撤军!这次攻打山东西路,我们已经损失了超过五千的骑兵和蛮子兵,消耗的军粮更是难以计数,要是连一个州府都拿不下来,我们的颜面何存?”

“面子是小事。”刘整焦急分辨道:“只要我们拔掉了大都和太原这两颗钉子,再集中力量回来报仇,收拾李璮蛮子和张荣蛮子轻而易举!”

“我们现在从后方抽调军队过来,吃掉李璮蛮子和张荣蛮子同样是轻而易举!”也速察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而且你刘整自己也说过,贾似道老贼现在人困马乏,根本无力北上增援,现在李璮蛮子和张荣蛮子的主力都已经在向泰安集中,我们只要吃掉了他们的主力,山东东西两路也就唾手可得!难道刘整你又想改口,说贾老贼会在这个时候全力北上?”

“对呀,这也是个机会啊。”阿里不哥醒悟过来,心说不错,乘着贾似道老贼力量不足的时候吃掉山东,难度应该更小一些。那边一向支持刘整的也速台也动了这个心思,柔声说道:“兄长言之有理,把军队调来调去的既浪费军粮又消耗士气,倒不如先集中力量拿下山东,既可以扩大土地,又可以鼓舞士气。”

“末将也赞成国舅的意见。”张弘范也跳出来对死党刘整开炮,大声说道:“按嗔和穆哥已经被困死了,根本无力反击也不可能有援军,我们包围大都和太原的主力军队与其浪费时间,倒不如抽调过来和李璮蛮子决战,只要留下足够包围大都和太原的兵力,就可以把按嗔和穆哥活活饿死在城里。”

“秋收就快结束了,我们还可以把中原汉人组成军队,就算战斗力不强,最起码也可以帮我们搬运粮草,腾出军队和蛮子决战。”唐笑也娇滴滴的建议道。说话间,唐笑还把赵孟頫悄悄摸到她大腿上的手打掉,低声骂道:“小­色­鬼,晚上再说。”

阿里不哥本就不想撤军丢面子,众多心腹除刘整外又众口一词的支持和李璮、张荣联军决战,阿里不哥不由心中大动,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那边刘整见势不妙,也只好勉强说道:“既然各位将军执意要和山东的蛮子军队决战,那末将也可以赞成,不过末将觉得这场仗既然要打的话,就得集中全力,起码要动用八万到十万之间的军队,才能有足够把握吃下山东。”

“那是当然,我们还得防着史天泽老狗也过来搀一脚。”刘整的这个建议终于获得了众人的一致赞同。甚至还没经过阿里不哥拍板,阿里不哥的几个心腹就开始盘算怎么从后方抽调军队了,而阿里不哥的军队之中,又数驻扎在太原和大都这两处的军队最多,太原是粮仓,穆哥在忽必烈败亡后又获得了廉希宪的最后增援,力量最强,所以这里的军队不能抽调过多,而大都城的按嗔军队在与阿里不哥争夺河北的过程中损失惨重,力量遭到极大削弱,本身的粮草储备也不足,所以阿里不哥在大都城下驻军,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军队被抽调的重灾区。

“大都城外只留一万五千军队?其中还有将近一半是赵孟頫的汉人军队?”看着也速察等人统计出来的抽调军队数字,刘整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心说大都再怎么没有反击力量,也用不着抽调这么多军队吧?不过刘整转念一想,马上又建议道:“大汗,末将觉得大汗可以从高丽抽调一些军队,让高丽军队乘船到塘沽口登岸,一来可以快速填补大都军队被抽调后留下的空缺,二来大都距离泰安也比较近,随时可以南下增援泰安战场——那些高丽军队打仗不行,用来消耗蛮子的武器储备也不错。”

“这个主意不错。”阿里不哥终于对刘整露出些笑容,命令道:“马上给高丽王倎去一道圣喻,让他出兵两万乘海船到大都听令——顺便告诉他,军粮让他自己准备。”

敲定了扩大泰安战役规模的计划后,阿里不哥一边调兵遣将,一边听取刘整的建议故意示弱,决定不在路上拦截李璮的援军,同时暂时解除对泰安城的包围,也速察的军队撤回泰山与御营会合,等待后续军队抵达,让李璮的援军带着粮草顺利进驻泰安城。

刚开始时,李璮还真被刘整这手故意示弱迷惑,认为阿里不哥的围城军队已经被自己吓跑,已经准备着接受张荣祖孙的感谢和南宋朝廷的册封,不过在军队进驻泰安城后,李璮才发现情况不太妙——那支解除了泰安包围的蒙古军队竟然赖在泰山脚下不走,仍然隔着几十里路和泰安守军遥遥对峙。这也就是说,泰安府的危险并没有过去,李璮也无法顺理成章的撤军。

疑惑之下,李璮和张宏兄弟稍作商量,主动出城去和阿里不哥军交战,想要用武力赶走这支牛皮糖一样粘人的蒙古军队。但四次小规模交战下来,李璮军和阿里不哥军各有胜负,阿里不哥军却还是赖在泰山脚下不肯离开。事情到了这步,李璮总算是发现情况不妙了,一边多派斥候侦察北方动静,一边下定决心,决定集中全力和泰山脚下的蒙古军队决战,那怕多花点代价,也要把这支意图不明的蒙古军队赶走。

李璮的醒悟晚了些,他刚刚和张宏兄弟做好决战准备的当天晚上,噩耗从济南传来,一支数目在两万以上的阿里不哥骑兵正在向泰安全速杀来!听到这消息,李璮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半晌才喃喃道:“惨了,可能掉泥潭里了,阿里不哥鞑子这是要在泰安和我决战啊!”

……

虽然远在千里之外,贾老贼还是想方设法的注意着泰安府的一切动静,并且特别要求将泰安府战场发生的情况每天一报,所以就在李璮还在为阿里不哥军赖在泰山脚下不走的时候,贾老贼就已经猜出了阿里不哥下一步的举动——当时贾老贼正在用饭,看完快马送来的急报后,贾老贼乐得直接把筷子都扔了,放声大笑,“哈哈!李璮这老小子和阿里不哥都掉进泥潭了,这回本官非要把整个山东西路都变成一个大泥潭不可,让这两个家伙陷得更深一些!”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十章 海上驰援

“啊!大海,真他娘大啊!大得就象……就象海他娘一样。啊!蓝天,真他娘蓝啊!就象海他娘一样的蓝!白云啊,真他娘的白,就象美女­奶­子那么白!”

面对广阔的无边茫茫大海,蓝天白云和仿佛蓝宝石一般晶莹透彻的海水,诗兴大发的大宋国师黄药师穿着一身五品官服站在船头,吟诗作赋的口号喊出去半天,又憋了半天,总算是憋出了一首大宋版梨花诗。话音刚落,旁边的宋军水手已经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好几个还笑得满地打滚,差点从甲板上滚到海里,甚至就连化装成普通士兵、素来以不苟言笑的张世杰也忍不住捧腹,“黄仙长,你这首诗还真是不错啊。”

“不错,我自己也觉得很不错,范仲淹和苏东坡也不过如此。”虽然明明已经听出了张世杰的讥讽之意,可黄药师还是恬不知耻的自吹自擂。而协助张世杰指挥这次海上驰援行动的天才海盗朱清和张瑄二人却不这么想,甚至和黄药师还有些臭味相投之意,张瑄大声莽气的说道:“黄仙长,我也来一首,高山啊!真他娘高啊!高得就象山他娘一样高!鲜血,真他娘红啊,就象血他娘一样的红!脑浆啊,真他娘的白……”

“还有我。”朱清同样不甘示弱,也是用黄药师跨时代发明的梨花体大声吟起自己的诗,“银子真他娘白啊!白得就象银子他娘一样。铜钱啊,真他娘圆啊!圆得就象铜钱他娘一样的圆!金子啊,真他娘的黄……”

一个活宝和两个贼头的­精­妙词赋还没念完,甲板上的宋军水手早已笑倒一片,张世杰想笑却又忍住——他实在有些不喜欢朱清身上的市侩味和张瑄身上的血腥味,只是现在离了这两个贼头又不行,所以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他们了。直到水手们闹得差不多了,张世杰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朱清将军,张瑄将军,校对航线的时间快到了,劳烦你们带几个人去看看航线需不需要校正,顺便再检查一下船只防水情况,看看前天遇到风暴那次有没有修补遗漏的地方。”

自从张世杰有意无意的当面露过几手武艺和力气后,素来桀骜不驯的朱清和张瑄已经不敢再对他存有半点轻视,只是乖乖的点头,分别领着一帮熟练水手下去工作。待到他们走远后,黄药师忽然踮到张世杰旁边,仿佛无心随口的向张世杰问道:“世杰,你怎么看朱清和张瑄这两个贼头?”

“还不错吧,很熟悉海航,办事也很勤勉,就是海寇习­性­太重,脾气太大,­性­格也过于粗鲁,总的来说就是持才傲物。”张世杰随口答道。黄药师白了张世杰一眼,嘀咕道:“持才傲物这点,好象你没资格说他们吧?”嘀咕完了,黄药师又压低声音说道:“你得小心,这两个家伙­阴­着呢,表面上那点粗鲁,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张世杰有些惊讶的问道。黄药师狞笑着低声答道:“开始是在赌桌上发现,这两个小子都是宰羊的,专门耍花招赢弟兄们的饷银,可从来不敢赢你我和范文虎,就算不小心赢了一把,接着又马上想办法输了还给我们。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悄悄注意上他们了,后来又发现这两个家伙一直在底下拉帮结派,打压不肯听他们的话的部下,控制了不少原本不是海盗出身的大宋士兵,可是在咱们面前却装得象三孙子一样,就连我那些狗屁不通的诗都来捧场。”

张世杰心中一凛,黄药师所说的事,确实是曾经发生他却没有注意到的,这才对朱清和张瑄萌生轻视之心,险些着了他们的道。想到这里,张世杰不由对黄药师又生出一层佩服,心说难怪这个老­色­鬼混得这么风生水起,在一些方面确实很有一套。稍微又盘算了一会后,张世杰答道:“军队里拉帮结派是常有的事,只要别过界,就犯不着理他们。这两个家伙熟悉海上航运和海战,人才难得,先将就用着,要是他们敢乱来,我绝饶不了他们。”

黄药师点点头,他的本意只是提醒一下张世杰,免得和自己关系亲密的张世杰吃了朱清、张瑄的暗亏,倒也没有鼓动张世杰除掉朱清和张瑄的意思,毕竟黄药师和这两个贼头脾气上还是挺和得来的。这时候,一个士兵快步跑到黄药师和张世杰面前,哭丧着脸说道:“黄仙长,王谌那个高丽­棒­子又闹事了,范大将军招架不住,请你过去帮忙。”

“娘的,那个狗­棒­子又怎么了?”黄药师对王谌也有些头疼,传令兵哭丧着脸答道:“他说我们大宋的军旗不能挂得和他们的高丽军旗一样高,他们的军旗一定要比我们的军旗高一尺,否则就代表我们没有求和诚意。黄仙长你也知道,我们大宋军规,旗举不整都要挨军棍,所以范大将军不敢自己做主,请你和张将军拿个主意。”

“­操­他祖宗十八代的­奶­­奶­,就他们那个只产­棒­子的烂国家的破烂军旗,也敢挂得比我们大宋军旗高?”黄药师破口大骂。张世杰却沉声说道:“没关系,可以答应他,暂时丢点面子没什么,等咱们完成了贾太师交代的事,再慢慢从他身上找补回来不迟。”黄药师无奈,只好一边疯狂问候着高丽檀君大王的所有女­性­亲戚,一边赶往旗舰去侍侯那位眼高于顶、手低于地的高丽王子。

黄药师以太常寺官员的身份对王谌好话说尽,先是答应将大宋军旗放矮一尺,又答应了想办法为王谌每顿安排泡菜,咱们大高丽的王子总算心满意足的安静下来,又开始对着咱们倒霉的范大将军和黄大仙长狂吹特吹大高丽的八千年光辉历史,要求大宋蕞尔小国一定要对宇宙第一大国大高丽俯首听命,否则一旦激怒了大高丽帝国,大高丽就要用带有敌我自动识别系统的核武器神机箭把大宋从地图抹去!只可怜了摊上这个倒霉差事的黄药师和范大将军,心里恨不得一脚大高丽王子踹下海里喂鲨鱼,脸上却得装出一副聆听教导的模样唯唯诺诺,那滋味,简直比大便­干­燥还痛苦。

“该死的子聪秃驴!如果到了大都找不到一个比你媳­妇­还漂亮的女人,看道爷回去怎么收拾你!”已经开始上贼船的黄药师心中暗骂,不过想起子聪那个年轻貌美又温柔端庄的老婆——也就是张弘范最小的妹妹,黄药师心里不免又开始痒痒酥酥,感觉王谌那些可以飘到月球上的牛皮也就不再那么恶心。

……

朱清和张瑄人品不怎么样,可是在海上航运确实有一手,离开李璮军队控制的连云港后,朱清和张瑄就指挥着船队专走偏远航线,补充淡水也选择海盗船才会停靠的小型岛屿,尽可能减少被高丽海军发现的机会。而很是出乎张世杰、朱清和张瑄三人预料的是,山东北部海面上出现的高丽战船竟然远比以前掌握的数量为少,弄得张世杰和朱清等人甚至怀疑自己中了高丽水军的诱敌深入之计,北面很可能有高丽水军的重兵埋伏,等待宋军船队掉进陷阱。

迷团很快解开,宋军海船队抵达胶州湾东面的朝连岛时,宋军的侦察船靠着望远镜帮助,抢先发现了一条高丽海船,为了掌握敌人动向,张世杰指示黄药师和范文虎把王谌拖住,同时命令张瑄率领四条海船过去劫船抓舌头——这等于也是让张瑄重新­干­老本行。而张瑄最终的表现也没给崇明岛海盗跌面子,借着夜­色­掩护忽然包围了那条倒霉的高丽海船,先用箭雷炸得甲板上的­棒­子哭爹喊娘,连头都不敢抬,然后合围上去跳甲板抢船,高丽士兵则再一次发挥优良传统——迅速打出白旗投降。只可惜这条船上的­棒­子运气不好,遇上了张瑄这个海上屠夫,将船上金银财物横扫一空后,张瑄先是让宋兵把高丽水手全部捆上手脚,割出伤口扔进海里饲养鲨鱼为东海鱼翅业做无私贡献,尔后凿破船底毁船灭迹,最后才押着高丽船长和几个重要船员胜利凯旋。

被爆了掬花后的­棒­子总是最听话的,张世杰甚至都没有动刑逼供,被抓来几个高丽将领就已经跪在甲板上磕头如捣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饶,宋军通译问什么答什么,乖巧听话无比。经过通译翻译,张世杰这才知道东海上高丽战船忽然减少的原因,原来在泰安战事开始后,阿里不哥下令高丽国王王倎出兵两万增援,填补阿里不哥从大都大量抽调军队后留下的空隙,而且军需粮草还得高丽自己准备。面对主子的命令,听话的高丽国王王倎也不敢违抗,只是运载两万军队和随军粮草所需的海船数量庞大,所以王倎也只好从东海舰队中抽调走大量海船回国运兵运粮,所以东海海面上的高丽战船才大为减少。

弄明白这个原因,张世杰是又欢喜又担忧,欢喜自然是因为敌人兵力减少,更有利于自军行动,担忧的则是高丽的主力船队肯定也要选择在塘沽口登陆,又不清楚他们的抵达时间,万一在塘沽口海面撞见、或者高丽援军抢先抵达塘沽加强了包围对大都的包围,那宋军这支千里深入敌后的船队乐子可就大了。盘算片刻后,张世杰又让通译问道:“你们在两水和海驴岛还有多少战船军队?主将是谁?”

“回宋国将军,我们的大部分战船已经回国,所以不怎么重要的两水港已经放弃了。”大高丽船长老实答道:“现在我们大高丽剩下的三十多条海船都驻扎在海驴岛,军队有六七千人,主将是金得培都元帅。”

“去问其他­棒­子,看他们怎么回答。”事关军机,张世杰不敢随便相信一个俘虏的话,便向被押在远处的其他俘虏努嘴,让通译过去拷问对质。又过片刻后,通译回来禀报道:“张将军,这个­棒­子没撒谎,其他几个­棒­子和他答得一样。”

“很好。”张世杰有些欢喜,又考虑片刻后,张世杰命令道:“传令全军,加快速度走最近海路赶赴渤海口,海驴岛能绕过去就绕,不能绕就交给他们的王子出面交涉!路上如果遇到­棒­子海船,也让他们的王子出面!”宋军众将恭声答应,又问起高丽俘虏如何处置,张世杰一笑答道:“交给黄仙长和范大将军吧,他们俩就快要憋疯了。”

张世杰这个命令的结果,是几个高丽俘虏被黄大仙长和范大将军亲手把他们砍断了手脚后扔下海喂鲨鱼,勉强出了一口这些天来耳朵惨遭大高丽王子折磨的恶气。

调整了行军路线后,宋军船队不再走那些海盗才走的偏远航线,直接走商船航线北上,借着七八月份的海上季风帮助,整支船队的北上速度陡然加快起来。不过这么一来,宋军船队的目标也暴露无遗,连续五次被海上巡逻的高丽海船和高丽商船发现,而到了这时候,就又轮到咱们的大高丽王子出面了,还别说,当听到宋军这支船队是保护大高丽世子回国顺便向大高丽国王时,不光是高丽水军,就连那些高丽商船上都是欢声音震天,得意非凡,对着北方高丽的方向顶礼膜拜,大赞檀君大王显灵,从此大高丽将要称霸天下,横扫世界乃至无敌手。

欢呼过后,发现宋军船队的四条高丽海船都要求护送大高丽王子返回海驴岛基地,顺便押解宋军船队,显一显大高丽帝国的威风,王谌当然希望护送自己的船队越多越好,自然一口答应,而张世杰反复权衡考虑后,终于还是冒险答应了这个要求。当下,咱们的大高丽王子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率领着拥有二十四条海船的船队向北开拔。

“世杰,你怎么答应了让­棒­子的船和我们一起走?而且还允许­棒­子的王子上他们自己的船?”黄药师看准机会凑到张世杰旁边,极力压低声音惊叫道:“要是我们的目的被发现了怎么办?到时候连­棒­子世子这个人质都没有了,我们可是连要挟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没办法,如果我们不答应,­棒­子水军肯定会起疑心。”张世杰低声答道:“这条航路虽然最近,但非常靠近陆地,­棒­子起了疑心,我们就算是动手也没把握全部堵住他们,随便放跑一条都会导致我们前功尽弃,所以我只好赌上一赌。”

黄药师仔细一想,发现也是这个道理,便哭丧着脸问道:“世杰,如果我们赌输了遇到危险,你能不能再象以前那样背着我逃命?”

“当然可以。”张世杰含笑答应,又解释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已经仔细想好了,假如我们真的暴露,­棒­子在海驴岛也不过三十多条海船,硬打起来我们也吃不了多少亏,完全有可能全身而退,顶天也就是这次任务失败,回去挨贾太师的一顿臭骂,降几级罚点俸禄再挨上几十军棍。”

张世杰没有完全说实话,其实贾老贼并不是很看好这次的冒险行动,所以暗底下给张世杰的指示就是保存力量优先,到了必要时甚至可以把押运的粮草军需全部扔进大海里喂鱼,免得影响撤退速度,一句话,只要人活着回到临安就行!只是张世杰很清楚这些话如果传到士兵耳里,会对军心士气产生多大影响,所以整支舰队之中,也只有张世杰一个人知道贾老贼的这条密令——甚至就连贾老贼的心腹走狗子聪和廖莹中都不知道。

“还要挨军棍?”黄药师摸了摸ρi股,心说上次在利州就差点被砍头了,这次任务如果再失败,就算活着回去,那道爷这五十军棍就是说破天也跑不掉了。想到这,黄药师暗暗下定决心,“没办法,多动动脑筋帮张世杰吧,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败了。”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十一章 胯下之辱

海驴岛位于渤海入海口的最南端,在它南面的四海里处,是有着中国好望角之称、中国大陆伸向海洋的极点——荣成成山角,距离高丽本土也仅有九十四海里,它所辐­射­的海面不仅是南来海船进入渤海的咽喉要道,还是高丽通往中国东南沿海的必经之路,所以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靠着蒙古军队的扶持,高丽水军控制了这个航路咽喉,实际切断了大宋与北方联系,同时还时刻威胁着大宋后方的东南沿海腹地。

很可惜,咱们宇宙第一大国的军队素来是出了名的烂泥扶不上墙,从自古至今除了跟着主子ρi股后面欺负一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其他的战绩实在有些拿不出手,所以高丽水军虽然控制了这个好地方,贾老贼却不用担心东南沿海的安全——上次的浪港山之战,高丽军队已经被宋军在海面上吓破胆了。但话又说回来,张世杰率领的宋军船队在远离大后方的情况下想要突破这段海面,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同时还肯定会暴露目标,导致蒙古军队切断塘沽口到大都的陆路交通,所以张世杰不冒险一赌,力争在不让海驴岛高丽驻军产生警觉情况下突破海面,再所以这么一来,就轮到咱们的宇宙第一大国大高丽世子耍威风了。

“下宋小国将军范文虎何在?我们大高丽世子有话要对你交代!”朴不花——也就是押解宋军船队北上的高丽四条海船其中的一个船长,高声叫喊着跳上宋军旗舰甲板,点名要求宋军船队名义上的统帅范文虎出来答话。在张世杰、黄药师和朱清等宋军将士同情的目光中,咱们的范大将军硬着头皮走出船舱,点头哈腰的通过翻译向朴不花说道:“下官就是范文虎,不知世子殿下有何交代?”

朴不花和历史上一个著名的高丽太监同名,­性­格也是一样的欺软怕硬喜欢狐假虎威,见范文虎态度恭敬,便摆出一副更加傲慢的态度大声叫道:“世子殿下有令,再往北十里就是我们大高丽水军的驻扎地海驴岛十里,你们下宋小国如果想要表示求和诚意,就得把军旗全部放下,换成白旗,再由你亲自到大高丽的海驴岛水营中跪交公文,请求金得培都元帅允许你们通过海驴岛海面!”

“­操­你娘的!”宋军通译刚刚把朴不花的话翻译过来,曾经的海盗贼头张瑄就跳了起来——他在海上厮混这么多年了,可还没有向任何一艘船打过白旗。那边张世杰对黄药师和朱清使个眼­色­,黄药师和朱清赶紧把张瑄按住,低声嘱咐他不可意气用事。那边朴不花也是勃然大怒,用高丽话叽里咕噜的问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下宋小国想­干­什么?不想向我们大高丽求和了?”

张世杰又对范文虎连使了几个眼­色­,范文虎这才勉强的通过翻译告诉朴不花道:“朴将军请不要误会,刚才我这个部下是叫嚷由他去挂白旗,就是情绪激动了一些,还请朴将军原谅。”朴不花很得意的一个海飞丝式甩头,答道:“看在你们下宋小国的人不懂礼仪王化份上,就原谅他这一次。不过我们世子殿下的命令,你们一定得照办。”

“答应他。”张世杰又向范文虎使个眼­色­,要求范文虎暂时答应­棒­子的无礼要求。而咱们的范大将军虽然脸皮甚厚,不会在意挂白旗是否丢脸,就算向敌人跪下也可以自我安慰为向韩信学习,但王谌要求他亲自到高丽军营里递交公文,这可让咱们胆小如鼠的范大将军为难了。那边朴不花见范文虎迟迟没有答应,有些发怒的问道:“范文虎,你怎么不答话?我们大高丽世子殿下的命令,你到底听还是不听?”

“快答应!”化装成普通士兵的张世杰连使眼­色­,要求范文虎马上答应,免得前功尽弃,只可惜咱们的范大将军胆子实在太小,竟然装成没有看到张世杰眼­色­一样。正僵持间,化装成太常寺官员的黄药师站了出来,代替范文虎答应道:“朴不花将军请回禀世子殿下,他的要求我们全部照办,等到了海驴岛,下官陪同范将军一起到大高丽军营叩见金得培都元帅。”

“这还差不多。”朴不花得意狂笑一声,这才返回高丽旗舰向王谌报喜。朴不花前脚刚走,咱们的范大将军就跳到黄药师面前,一把揪住黄药师的衣领,红着眼睛吼道:“黄仙长,咱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答应让我去­棒­子的军营递交公文?要是­棒­子忽然动手怎么办?难道你忘了,上次我还请你去牡丹楼喝过花酒?!”

“你怕什么,不会有危险的。”黄药师很有把握的说道:“­棒­子如果想对付我们,肯定是要求我们的船队去这去那,让我们去跳埋伏圈,现在­棒­子只要你一个人过去,就足以证明他们没有发现我们的真实意图。而且­棒­子的态度这么傲慢无礼,如果他们真有心埋伏我们,不怕激怒了我们让他们前功尽弃?”

“你肯定?”范文虎血红着双眼问道。黄药师含笑点头,答道:“那是当然,否则我怎么会答应和你一起去?”范文虎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刚才黄药师提出要和自己同去高丽军营——黄药师的贪生怕死可丝毫不在范文虎之下。想到这里,范文虎松了口气也松开黄药师的衣领,笑道:“黄仙长说得对,咱们身为大宋臣子,为了大宋江山百姓可以赴汤蹈火,去冒点险也是应该的。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到了海驴岛,我和黄仙长一起到­棒­子军营诈敌。”

决定了策略,张世杰将命令发出,二十条宋军海船立即降下军旗,挂上代表投降的白旗,跟在趾高气昂的高丽战船背后赶赴海驴岛。恰好有一阵南风吹来,宋军船队和高丽船队的速度都大为加快,才走了一个多时辰,高丽水军的大本营海驴岛便已经出现在视野中。而且还可以看到高丽船队已经在航线两旁分列两排,摆出了欢迎架势。见此情景,张世杰、朱清和张瑄等水战老手都松了口气——水战最忌分兵,高丽船队既然自己主动分开船队,看来对宋军船队确实没有什么敌意。

高丽船队确实是来列队欢迎,不过可不是欢迎大宋军队,而是欢迎被大宋囚禁了两年的大高丽世子,所以当王谌出现在高丽战船甲板上的那一刻,总数为三十八艘的高丽船队中欢声雷动,到处可以看到高丽士兵跪在甲板上对王谌顶礼膜拜;而当打着白旗的宋军船队通过航线时,高丽战船上立即响起一片嘘声,无数高丽士兵指着宋军悬挂的白旗哈哈大笑,得意之至,甚至还有不少士兵拉开裤子冲着宋军的船队撒尿,傲慢无礼之至——如果不是张世杰的严令制止,大部分宋军将士都想冲上去把他们割了。

“都给老子冷静,对着使者耍这些威风,只能说明他们没素质也没文化。”张世杰大声喝道:“没听房玄龄房公说过吗?高丽者,边夷贱类,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礼!和这些鱼鳖畜生一般见识,只会丢我们自己的脸!”(注)

好说歹说,张世杰总算是把士兵的愤怒暂时安抚下去,那边王谌却又派来传令兵,要求宋军的进贡船队先到海驴岛西岸的深水处停靠,不得进港,张世杰巴不得宋军船队不进港口,立即一口答应,率领船队停靠到高丽军队指定的停靠点。而高丽船队又分出十条战船监视宋军船队,同时要求范文虎和黄药师到高丽军营递交公文。

“黄仙长,千万小心。”黄药师和范文虎改乘小船时,张世杰低声向黄药师交代道:“如果­棒­子是把你骗过去扣押,那你千万不要反抗,只要保住­性­命就行,然后我派人和他们交涉,用船上的军需粮草把你赎回来。”

“世杰……”黄药师大为感动,很是庆幸自己能有张世杰这么一个曾经的亲兵。那边已经在下船的范文虎则低声叫道:“那我呢?张将军,如果­棒­子扣押的人是我,那你也得把我赎回来啊。”张世杰以牙还牙,装做没听见——顺便把范文虎推下了小船。

黄药师和范文虎乘着小船顺利上了海驴岛陆地,赶往高丽军营时,道路两旁的高丽士兵又是一片嘘声震天,好几个士兵甚至还用石头鸟粪等物来砸黄药师和范文虎,无礼之至。好在咱们的范大将军和黄仙长都是脸皮厚如城墙又贪生怕死的角­色­,即便被砸得满身鸟粪和满头大包都没有露出怒­色­,只是低头躲闪着紧紧赶路,象极了两个战败求和的倒霉使者。

范文虎和黄药师以为自己已经够忍让了,涵养也够好了,可是到了高丽军营的中军大营门口时,范文虎和黄药师脸皮再厚也难以忍受了——十个高丽士兵怪笑着、叉开双腿拦在帐前,一个高丽通译则笑着对范文虎和黄药师说道:“范将军,王大人,根据我们大高丽的规定,凡是求和的使者,必须要从这些士兵胯下爬过去,这样才能进帐面见我们大高丽的元帅。否则的话,我们大高丽的大元帅是不会见你们的。”

那一刻,范文虎和黄药师的脸­色­都双双变得铁青,多少有点武艺的范文虎更是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心说,“他娘的,高丽­棒­子还算是人么?听说向鞑子投降都不用从胯下爬,这些­棒­子难道比鞑子还无耻下贱?”黄药师也是怒容满面,几乎想扭头就走,回去叫张世杰对高丽船队开战。

“范将军,王大人,你们究竟爬不爬?”通译­阴­笑着问道:“如果不爬的话,我们的大元帅可绝对不会见你们的噢。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大高丽的无敌铁军已经准备登陆中原了,到那时候,你们下宋小国再想求和,可就不是从胯下爬过去那么简单了。”

“我们走!”范文虎脸皮再厚也不肯真去学韩信,拉起黄药师扭头就走。黄药师却一把拉住他,沉声说道:“为了大宋,我们爬!”范文虎一听大怒,正要大叫说咱们又不是真在战场上被打败,黄药师却又捏了他的手一把,低声说道:“听我的,回去我请太师给你升官。”这些年一直仕途极为不顺的范文虎楞了一下,这才慢慢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步。

“走,学韩信就学到底吧。”黄药师叹了口气,双膝跪下,双手按地,带头向高丽士兵的胯下爬了过去。一直被贾老贼打入冷宫的范文虎再三犹豫,终究也是双膝跪下,双手着地,跟在黄药师背后爬了过去。只在片刻之间,疯狂而又的爆笑声就从中军大帐的帐里帐外同时响起……

“狗蛮子,叫你们狂,敢和我们大高丽做对!”一个拦在帐前的高丽士兵一边狂笑着,一边迅速解开裤带,冲着正在地下爬行的黄药师和范文虎撒起尿来。其他的高丽士兵狂笑着有样学样,也是纷纷解开裤带冲着黄药师和范文虎身上脸上撒尿……

……

与此同时的高丽中军大帐中,王谌一边偷看着黄药师和范文虎受辱,一边得意洋洋的向高丽水军元帅金得培说道:“金元帅,看到没有,宋蛮子被我在路上调教得不错吧?这回,你还认不认为宋蛮子求和是在耍­阴­谋诡计?”

“看这模样,应该不象了。”金得培点点头,同时有些惊讶的说道:“阿里不哥大汗在前线究竟打了什么样的大胜仗,竟然能把宋蛮子逼到这个地步?”

“我知道,阿里不哥大汗都已经打到两淮了,还占了宋蛮子的两淮重镇扬州。”王谌也不脸红,随口把范文虎和黄药师告诉他的话当成确认的消息吹出来,得意洋洋的说道:“好象阿里不哥大汗的军队还包围了建康城,宋蛮子的长江防线也快支持不住了,又怕我们大高丽的无敌军队增援阿里不哥大汗,所以只好急匆匆的来向我们投降求和。”

“难怪阿里不哥大汗急着要大王派兵增援中原。”金得培虽然要比王谌­精­明上百倍,但也免不了­棒­子身上特有的狂妄狭隘本­性­,又被王谌的假情报误导,立时恍然大悟的说道:“肯定是大汗在前方打得太顺利了,占领的宋蛮子土地也太多,手里的兵力腾不出来镇守刚刚拿下的土地,所以急着叫我们大高丽出兵帮忙,填补他们留下的空当。”

“这是好事,金元帅你可要争取去中原。”王谌­色­眯眯的说道:“宋蛮子男人打仗比不上我们大高丽军队的一根脚指头,可女人还是挺漂亮的,去帮阿里不哥大汗镇守宋蛮子土地,可是抓宋蛮子汝奴的大好机会。”

“没机会啊。”金得培非常遗憾的摇头,介绍道:“阿里不哥大汗和我们大王之所以要末将率军镇守海驴岛,除了切断宋蛮子和北方的联系外,还有就是防着扶桑国出兵帮助宋蛮子。宋蛮子的贾似道老贼执政后,扶桑国一直对宋蛮子俯首听命,不排除宋蛮子要求扶桑从海路出兵助战的可能。大王马上又要从国内运粮运兵到大都助战,要是扶桑战船忽然在半路截杀我们的运粮船,那可就不妙了,所以海驴岛这边,绝对不能离开船队镇守。”

“从我们大高丽国内运粮食?”王谌对自己的国家还是挺关心的,惊讶问道:“我们大高丽的土地虽然是天下最美丽的土地,可国内出产的粮食并不多,还要从海外购买,大汗怎么还要从我们大高丽运粮食?”

“大汗的命令,谁敢违抗?”金得培说了一句实话,并叹气道:“大汗命令我们大高丽运粮两万石到大都,昨天国里有消息传来,说是大王搜仓刮库才准备了一万六千多石,还差着三千多石,大王急得想要从民间强征粮食献给大汗,可是林衍和林河那两个­奸­臣说什么都不同意,借口我们大高丽这些年连年饥荒,到现在还在和大王扯皮。”

“林衍狗贼,早就听说你和宋蛮子暗中勾结,这次宋蛮子主动求和,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王谌恨恨的骂了一句,很是痛恨一直反对和宋军全面开战的高丽权臣林衍兄弟。说到这里,王谌忽然心中一动,喜叫道:“我有办法帮助父王和大汗打宋蛮子了。”

“什么办法?”金得培回头问道。王谌­阴­笑说道:“父王准备运到大都的粮食不是还差三千多石吗?宋蛮子准备进贡给父王的东西里,正好就有五千石粮食,我们可以叫宋蛮子的船队把粮食运到塘沽口,用宋蛮子进贡粮食去打宋蛮子。”

“这……,宋蛮子会答应吗?”金得培有些动心。王谌则得意洋洋的往仍然被拦在帐外的范文虎和黄药师一指,“元帅你看宋蛮子这熊样,敢违抗我们大高丽的命令不?再说这些粮食本来就是他们进贡给我们大高丽的,我们愿意怎么用,他们也管不着,他们要是敢拒绝,我们就不答应他们求和,逼着他们答应!等到把粮食送到了大都,父王既用不着看林衍狗贼的脸­色­,又用不着从我们大高丽百姓手里征粮,高兴起来还不升你的官啊?”

金得培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又看看外面被尿淋得满身­精­湿的黄药师和范文虎那副狼狈可怜相,便了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就试着逼一逼宋蛮子,要是他们答应,末将就派十条海船押送他们运粮去塘沽。”

“用不着元帅派军队。”王谌狂妄的一挥手,得意说道:“我一个人押宋蛮子过去送粮就行了,这些宋蛮子不敢对我有半点违抗!”

注:房玄龄的话出自《旧书·房玄龄传》,原话如下:彼高丽者,边夷贱类,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礼。古来以鱼鳖畜之,宜从阔略。若必欲绝其种类,恐兽穷则搏……向使高丽违失臣节,陛下诛之可也;侵扰百姓,而陛下灭之可也;久长能为中国患,而陛下除之可也。有一于此,虽日杀万夫,不足为愧。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十二章 才是第一步

“让我们大宋的朝贡船队把粮食运到塘沽?”黄药师内心里狂喜,大叫自己的运气就是他娘的好,脸上却满是惊讶为难,愁眉苦脸的说道:“世子殿下,金将军,这不太好吧?我们运来的粮食和军需都是准备呈献给大高丽国王的贡品,如果移作他用?小人们回去怎么向朝廷交差?再说了,塘沽口是被阿里不哥鞑子控制,我们大宋正在和阿里不哥鞑子交战,现在过去不是找死么?”

“怕什么?有本世子殿下在,阿里不哥大汗的军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王谌大模大样的说道:“到了塘沽口,本世子会先上岸去和阿里不哥大汗的军队交涉,叫他们不打你们,然后组织民夫运粮到大都战场。这些军粮本来就是你们下宋小国进贡给我们大高丽的东西,我们大高丽怎么安排,自然由我们做主。”

“可是……”黄药师故意拖延着不肯答应,免得让王谌和金得培起疑。这下咱们的大高丽世子着恼了,拍案大吼道:“你们到底答不答应?要是不答应,我们大高丽就不接受你们下宋小国求和,继续和你们开战!”

“可这些粮食运到了塘沽,你们要是拿去给阿里不哥打我们怎么办?”黄药师苦着脸问道。王谌一笑说道:“这点你放心,这些粮食是我们大高丽军队征服大都用的,不会用去打你们下宋小国。大都现在还在你们的死对头忽必烈伪汗余党手中,用你们的粮食去打忽必烈伪汗的残孽,你们难道不高兴?”

“倒是这个道理。”黄药师佯做盘算片刻,然后才转向范文虎问道:“范大将军,这事你怎么看?”这边范文虎一边擦着脸上的尿液,一边强忍怒气小声说道:“王大人你是文官,是正使,末将只是副使,如何决断,全凭大人做主。”

“那好吧,不过世子殿下你一定得保证我们使节团队的安全。”黄药师咬牙答应,又补充道:“还有,为了让小人向大宋朝廷交差,世子你得为我们开一张收粮公文,我们到了大高丽,也可以让大高丽国王知道我们把贡品献给了大高丽军队。”

“这个就不用麻烦了。”王谌得意洋洋的说道:“本世子会亲自监督你们把粮食送到塘沽,在那里和大高丽的无敌船队会合,然后再带着你们去全天下最美丽、最富裕、最强大、最繁华和最高贵的大高丽国都。”

“这可是你自己找死,那道爷可就不客气了。”全身被尿淋得­精­湿的黄药师心中暗喜,赶紧一口答应,忙又问起何时动身,大高丽将要派多少军队押送。不等王谌开口,金得培抢着说道:“世子殿下,末将安排十条战船陪你押送如何?”

“呸,有张世杰在,你那十条战船去也是白搭。”黄药师心中冷笑。谁知王谌的狂妄程度却再一次刷新­棒­子记录,竟然敲起二郎腿说道:“用不着了,金元帅你的船队本来就被调去运粮运兵,剩下的还得盯着扶桑矮子,就不用再派军队了,本世子带几个从人过去盯着就足够了。难道元帅你还怕宋蛮子的使节会伤害本世子吗?”

金得培仔细一想,发现也是这个道理——毕竟王谌是被南宋使节团万里迢迢从临安送到这里,如果想要伤害王谌,早就在路上动手了,而且阿里不哥确实在对南宋用兵,南宋使节团这次的求和之意也十分诚恳急切,甚至对高丽军队故意的报复­性­羞辱也唾面自­干­,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南宋使节团如果还敢伤害王谌,那可就是前功尽弃了。盘算到这里,金得培点头道:“也好,就请世子殿下辛苦一趟,末将派二十名手脚利索的士兵服侍世子殿下,聊表心意。”

“给我多准备些泡菜和五花­肉­。”王谌并不满意,又提出道:“还有从军妓里面找两个漂亮女人给本世子带上,路上也好服侍我。对了,最好找蛮子女人。唉,只可惜我出生得晚了一些,当年大金国卖给我们大高丽那些蛮子皇族的女人,一个都没分上。”

王谌急着想要在王倎和阿里不哥面前露脸立功,所以决定第二天早晨就出发给塘沽口运粮,金得培知道王氏父子的偏执­性­格,也没敢多拦,由着他去安排,备受羞辱的黄药师和范文虎二人也得以返回宋军使节船队。当看到救命恩人黄药师被高丽士兵用尿淋得满身满头时,张世杰也耐不住­性­子了,跳起来吼道:“我­操­他­棒­子的祖宗!传令下去,全军准备作战,杀光­棒­子!”

“张将军,上!我­精­神上支持你。”咱们的范大将军跳着脚怂恿道。刚刚用海水冲去身上尿液的黄药师却拉住张世杰,劝道:“世杰,冷静。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去报仇也洗刷不了刚才蒙受的耻辱,反倒会误了我们的大事,倒不如暂时忍耐了一个晚上,等明天王谌那个­棒­子上了船,咱们就可以打着他的旗号光明正大的往塘沽运粮。只要到了没有人的地方,我们想怎么报仇都行。”

当事人都这么冷静,张世杰也不好再冲动下去,收回刚才的命令后,张世杰恨恨的说道:“狗­棒­子,难怪贾太师平时恨­棒­子比恨鞑子还深,今天我总算是知道原因了!对使者都下得了这样的手,还算是人么?鞑子都比他们强百倍!”骂到这里,张世杰又恨恨的命令道:“传令下去,今天晚上全军士兵撒的尿都不许倒,留着明天有用!”

……

第二天清晨,咱们的大高丽世子还真在金得培的亲自陪同下,领着两个小有姿­色­的军妓和二十名高丽士兵上了宋军旗舰——看那眼旁的黑圈,估计昨天晚上没少在女人和美酒上辛苦。刚刚上船,咱们的大高丽世子就大喊大叫,要宋军将领把最好的船舱让给大高丽士兵居住,还有就是赶快准备好酒好泡菜,他要和新结识的两个小蜜共饮三杯。金得培则向前来迎接的黄药师和范文虎威胁道:“一定要保护好我们大高丽世子的安全,否则你们下宋小国的使节团队不但见不到我们大高丽国王,就是能不能回到临安,本元帅也不敢保证。——不要忘了,你们不管是从渤海回国,还是从大高丽回国,都得经过我的防区!”

“大元帅放心。”黄药师和范文虎脸上堆着笑,心里咬着牙,笑眯眯的说道:“我们可以用人头担保,大高丽世子的在我们船上绝对不会掉‘一根’毫毛。”

在高丽军队的严密监视下,宋军船队在成山角补充足了至关重要的淡水,开始扬帆西行,出于对大高丽世子殿下的尊敬,高丽船队送出十里方才返航。而咱们的大高丽世子也很够意思,领着二十个高丽士兵在甲板上与同胞告别,直到高丽船队消失在地平线之外,咱们的大高丽世子才转过身大模大样的喝问道:“王重阳,本世子要的船舱和酒菜准备好了没有?”

“你们想­干­什么?”直到此刻,咱们的大高丽世子才发现事情不妙——他带来的二十个高丽士兵都已经被宋军士兵拿下,每个人脖子还有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着,而往日里只会点头哈腰的范文虎和大宋太常寺官员‘王重阳’则在狞笑着看着自己,那模样,简直和饿急了的狼盯着一条肥羊没什么两样。

“王重阳,你想­干­什么?”咱们大高丽世子的声音有点颤抖了,冲着黄药师喝问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们大高丽的勇士无礼,你就不怕我们大高丽的无敌铁军,踏平你们下宋小国?”

“谁叫王重阳?”黄药师啪的一记耳光抽在咱们的大高丽世子脸上,咱们的大高丽世子身体一偏,那边范文虎也抡起狗熊一样厚实的肥掌,一耳光把王谌抽了回来,也是问道:“谁叫王重阳?”

“你不就是王重阳吗?是你自己向我报的名字!”咱们双颊被得尽是五指印的大高丽世子委屈问道。黄药师啪的又是一记耳光,那边范文虎又是狠狠一记耳光抽回来,吼道:“瞎了你娘的­棒­子眼!这位是我们大宋皇帝亲自赐封的国师——大名鼎鼎的黄固黄药师!”

“黄药师?!”王谌的脸都青了——他怎么狂妄无知,只身潜入蒙古大营坑死二十万蒙古大军的黄药师是谁,他还是听说过的……

“叫­棒­子用尿淋道爷,是你的主意吧?”黄药师跳起来又是一记耳光,抽得王谌打了一个转。范文虎抡起熊掌,又把王谌抽了回去,转过头吼道:“用尿把这二十个­棒­子灌死!”

“从鼻子里灌!”黄药师回过头来大吼,顺便不忘了又抽王谌一耳光。直到此刻,咱们的大高丽世子才回过神来,双膝跪下向黄药师和范文虎连连磕头,嚎啕大哭着求饶,“黄仙长,范将军,是我不好,我不对,我不是人,我有眼不识泰山,你们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次了吧。”

“原谅你容易,把这个喝下去。”黄药师一把脱下自己的裤子,那边范文虎有样学样,也是一边脱裤子一边吼道:“来人,把这个狗­棒­子按住,老子要和黄仙长赏他琼浆!”

“咕……,饶命啊,我实在喝不……咕……”甲板上,高丽­棒­子的哭喊声和求饶声此起彼落,声飘数里。

虽然被宋军认为还有点利用价值的王谌并没有被当场活活灌死,但远在临安的贾老贼听到海驴岛上发生的消息后,立时勃然大怒,大肆宣传公布­棒­子污辱大宋国使的丑恶嘴脸之余,借机发放了酝酿已久的大宋海盗私掠许可证——允许民间海员水手自发组织起来袭击以高丽为首的敌对国家商船,抢掠财物货物,抢掠所得受法律保护,并且可以进港停靠和补给,必要时还可以得到大宋海军的帮助和支援,极大的刺激了失业水手、渔民和民间不安分者的抢掠热情,抱着发财的希望投入针对敌国海船报复行动,大宋海运业和海上力量也乘机得到极大发展,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一边在王谌身上发泄着这些天来积累的愤怒,宋军船队一边加快西下航行的速度,靠着深秋将至的最后东南季风,六天后,宋军船队满载着大都守军急需的粮草、火器、食盐、布匹、药物和武器,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塘沽口海面。

抵达了塘沽口,只是宋军向着打通海上粮道成功迈出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还有更多困难等着这支远离后方几千里的宋军船队,首先就是得确认大都是否还在忽必烈余党手中,然后是得和按嗔取得联系和信任,让他做好接应准备,最后就是得找到足够的民夫搬运粮草,否则光靠张世杰手里那四千不到的兵力,是不可能把这么多物资运到大都城的。而在其中,还存在被蒙古军队在陆地拦截和高丽船队从背后袭击的诸多变数,行动成功的希望其实还相当之小。还好,张世杰出生于大都附近的涿州,对这一带的地形、道路、民风和方言都十分熟悉,为这次行动减少了无数麻烦。

“先派一条斥候船过去,看看塘沽口有没有鞑子军队驻守。”在制订登陆计划之前,张世杰命令船队在塘沽陆地的视野之外抛锚停泊,同时派出斥候小船侦察敌情。而斥候船的回报让张世杰大吃一惊,“什么?塘沽口已经有鞑子的军队驻扎?有多少?”

“不多,弟兄们用望远镜反复数了几遍,大概就是一千人左右,而且打的还是伪宋军旗。”斥候答道:“但很奇怪的是,鞑子军队好象知道有船要来一样,竟然在岸边修了六条简易的码头,岸上还有许多百姓和车辆。”

“鞑子这是要­干­什么?迎接我们吗?”张世杰越听越是糊涂。那边黄药师却醒悟过来,一拍大腿叫道:“我明白了,鞑子这是要迎接高丽­棒­子的运粮船队!大都城这场仗已经打了两年了,城里的按嗔饿得人吃人,城外面的鞑子军队肯定也轻松不到那里去。为了尽快把粮食运到双方都在缺粮的大都城下,所以鞑子就在这里修了码头,还准备了民夫和粮车,就是为了早点把粮食送过去!”

“有道理。”张世杰点点头,回忆着说道:“我记得我那个汉­奸­叔叔张柔说过,当年蒙古鞑子打金鞑子的大都城的时候,这场仗也是打了一年多的时间,到了后来大都城里金鞑子人吃人,外面的蒙古鞑子也是人吃人,十个人里面抽签吃一个,我们张家有好几个亲戚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鞑子吃掉。这几年中原战乱不断,现在的大都城下肯定比那时候更缺粮。”

“肯定是这样,绝对错不了。”黄药师先是再度确认自己的观点,又拉着张世杰的手欢喜说道:“世杰,这可是天助我们成功啊!伪宋的汉­奸­军队饿得快断气了,肯定不经打,还有那些民夫和粮车,简直就是老天给我们安排的运粮队。”

“伪宋军队经不经打,并不重要。”张世杰皱紧眉头,沉吟道:“关键是能不能把他们全歼,要是不小心放跑了几个,给鞑子的主力通了风报了信,那我们就危险了。”

“怕什么?你不记得子聪大师请我出山是来­干­什么?——当你的军师!”黄药师得意洋洋的问道。张世杰也知道黄药师素来诡计多端,大的战略战术玩不转,可运气一向贼好,在某些特定环境下玩计谋甚至连子聪都玩不过他,便笑着问道:“那么请问黄军师,这种情况下,你有什么办法?”

“附耳过来。”黄药师神秘的招招手,在张世杰耳边低声说道:“在出发前,贾太师为了预防万一,让军械监给我们全部都准备了蒙古鞑子的军服,让我们可以必要时改扮成鞑子军队撤退,船上还有一些高丽­棒­子的军旗,我们可以利用这些宝贝玩一出千里送军粮……”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十三章 成功登陆

饥饿的时候什么最难受?快要饿死的时候最难受?错!是快要饿死的时候忽然闻到食物饭菜的香味,可又偏偏吃不到摸不着,这样才最难受。那滋味,简直就是生不如死——驻守在塘沽口的伪宋军队和强行征调来的民夫现在就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塘沽口的伪宋守军和民夫是在大约小半个时辰前就开始经历这种痛苦的,当时是塘沽口的了望台首先发现二十条打着高丽军队旗号的海船正在向码头驶来,然后一阵浓郁的食物香味就随着海风飘了过来,虽然从香味分辨,这只是很普通的蒸馒头和熬米粥味道,可是对于快一年时间没有见过白米白面的伪宋军队和大都民夫来说,这香味无疑就是那钓魂的钩、夺命的刀,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大口大口嗅闻香味,只盼着高丽船队早些能够登陆,也好象他们讨要一些饭食。就连伪宋军队的主将千户杨秋城也是如此,这些天来,他只能靠一些少油寡盐的海鱼和树根草皮充饥,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只盼着这次来的高丽军队将领能够大方点,千万别象以前那些高丽将军那么抠ρi眼咂指头——连拉的都舍不得,这样杨秋城才有可能混到一顿酒饭。

可能是傲慢的大高丽军队想要摆架子吧,二十条海船自从出现在视线可及的地方后,航行的速度就一直很慢,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竟然花了半个时辰才在塘沽码头靠岸。船上刚刚抛下揽绳,伪宋士兵就一哄而上,手忙脚乱的主动套系缆绳,大献殷勤,杨秋城则领着十几个伪宋士兵冲到高丽旗舰旁,冲着甲板上大喊,“大高丽将军,远来辛苦,末将真宋(伪宋军队自称)军队千户杨秋城,奉突突贴木儿将军之命,前来协助大高丽军队搬运粮草辎重,请大高丽将军接见。”

很是出乎杨秋城等伪宋军队的预料,甲板上站出来的并不是想象中那些傲慢狂妄又无知的高丽将领,而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蒙古将军,那蒙古将军带着笑容,用蒙古语答道:“杨将军,我是蒙古大汗任命的高丽西京达鲁花赤,奉大汗之命监督高丽国王向大都战场支援粮草。高丽国王的船队是从开京出发,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我知道大都战场无比紧缺粮草,就把在高丽西部征调到的粮草装船,直接从西京运到塘沽,所以比高丽船队先到一步。”

“原来是这样。”杨秋城恍然大悟,心说他娘的,鞑子还是要比二鞑子强点啊,鞑子还知道老子们紧缺粮草,急着送过来,那些二鞑子只会给鞑子舔ρi眼,欺负老子们汉人却比鞑子还凶。想到这里,杨秋城忙向那蒙古将军下拜行礼道:“原来是高丽西京的达鲁花赤大人,末将失礼,请问大人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叫我扩廓帖木儿。”那蒙古将领态度颇是和蔼,主动招呼道:“杨将军,上来喝一杯如何?让这些民夫和弟兄先吃一点东西,然后也好有力气搬东西。”

“多谢扩廓将军。”杨秋城大喜过望,还以为自己运气贼好,遇到了蒙古军中为数不多的开明将领,赶紧谢上船。那扩廓帖木儿又叫道:“把你的弟兄也叫上来,我这有的是酒菜,百夫长以上的,都可以上来!”说罢,扩廓帖木儿又转向诸船吼道:“下船,发馒头米粥。”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通译把扩廓帖木儿的话翻译出来后,码头上立即响起一片感激涕零的声音,杨秋城的副手和手下的十个百夫长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窝蜂的就上了旗舰甲板,扑到扩廓帖木儿给他们准备的酒菜上大吃大喝。其他的几条运粮船则放下跳板,无数蒙古士兵抬着一筐筐还在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和一锅锅香喷喷、浓稠稠的米粥下来,向码头上的伪宋军队和民夫分发。

蒙古军队破天荒的善举相当于是在码头丢了一颗炸弹,那些饿得面黄肌瘦、站都不站稳的伪宋军队和民夫全都炸了窝,丢下碍事的武器、旗帜和扁担等物,争先恐后的涌到蒙古军队伍前哄抢食物,你争我斗间不少人被挤下海水,更有不少人为了一个馒头而大打出手,互相践踏——毕竟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蒙古军队,不敢保证这些蒙古士兵的善心能够持续多久。

“不要抢,不要抢,馒头和米粥都多的是,每个人都管饱。”几个会说汉语的蒙古士兵大喊,努力约束场面不至太过混乱,只可惜那些快饿疯了的伪宋士兵和民夫这会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是不要命一样的拥挤在发放食物的四条码头前哄抢,场面完全乱成一团。而在另外两条没有发放食物的码头上,大队大队的蒙古军队正在下船登岸,跑到伪宋军队和民夫的后方列队集结,伪宋军队也没多少人注意——即便注意到的也没有往旁处想,还以为是运粮军队正在腾出甲板船舱,方便下一步的卸船工作。

随着下船的蒙古军队越来越多,将伪宋军队和民夫完全包围后,高丽船队旗舰的了望台上才是红旗一挥,示意动手。正在陪着杨秋城等伪宋将领用饭的扩廓帖木儿立即站起身来,向左右使一个眼­色­,早就守侯在旁边的士兵一哄而散,三下两下就把杨秋城等伪宋将领全部按在甲板上制住,嘴里还含着一块火腿的杨秋城大惊失­色­,含糊叫道:“扩廓将军,末将没有那里得罪你啊?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是没有直接得罪我。”张世杰撕去脸上的假胡子,向杨秋城冷笑说道:“不过你给鞑子当狗,当汉­奸­助纣为虐,这就是得罪了我张世杰!”

“张世杰?!”杨秋城惊叫起来,然后猛的挣扎着叫道:“张大哥,你还记得我不?我是杨八啊!以前我和你一起在你叔叔张柔老将军的帐下当过兵,还睡过一个帐篷,你还记得吗?难怪我刚才就觉得你有点眼熟,你不是投靠了宋蛮子了吗?怎么跑到这个塘沽口来了?”

“杨八?”张世杰努力回忆自己在张柔军中的日子,觉得杨八这个名字是有点耳熟。杨秋城则又叫道:“张大哥,我真的是杨八。对了,十一年前在涿州,我们两个一起跟着张弘略将军去黑角山剿过土匪,当时你冲在最前面,第一个打进土匪的寨子里,我在下面差点被土匪的石头砸死,还是你及时砍了那个土匪一刀,石头才砸偏了,后来我还专门向你当面道谢,你没理我。现在你该想起来了吧?”

“想起来了。”张世杰总算想起这件早已被自己遗忘的往事,也想起眼前这个伪宋千户确实是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这才点头说道:“放开他,这个人我认识。”

宋军士兵依令放开那杨秋城,杨秋城也甚是­精­明,挣扎着站起来后,看看周围情况,当看到张世杰带来的军队已经把他的伪宋队伍包围时,马上又向张世杰双膝跪倒,磕头说道:“张大哥,杨八的命被你救了两次,小弟什么都不说了,只要你不嫌弃,小弟可以跟你到天涯海角,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张世杰把嘴一撇,正要说你能给我­干­什么,那边黄药师却窜了过来,指着杨秋城喝道:“很好,聪明的话,马上叫你的人放下武器,向我们大宋军队投降。”杨秋城有些疑惑的看看黄药师,又看向张世杰求证,张世杰这才冷哼道:“想活命的话,就给老子听黄仙长吩咐。”

“黄仙长?”杨秋城和张世杰刚才一样,都对这个名字有点疑惑。张世杰眼睛一鼓,喝道:“难道你没听说黄固黄药师黄仙长的大名?”

“黄药师?”杨秋城这次是彻底傻了眼睛了——基本上,从上次鄂州之战后,黄药师的大名基本上也就成了蒙古人灾星扫帚星的代名词。所以杨秋城稍微反应过来后,跑到船首就向码头上混乱的军队和民夫大吼,“全部跪下,向大宋军队投降!”但他的喊声虽大,只可惜那些伪宋士兵和民夫直到现在还没发现情况有变,混乱中竟然几乎没有人留心到杨秋城的叫喊,最后还是黄药师下令宋军船队擂动战鼓,听到鼓声的伪宋士兵和民夫这才醒悟过来,杨秋城乘机大叫大嚷道:“全部给老子跪下,向张世杰大哥和黄药师黄仙长的军队投降!否则全部砍头!”

“发生什么事了?”伪宋士兵和民夫满头雾水,转眼去看周围时,却惊讶的看到自己们已经被全副武装的蒙古军队全部包围,那些蒙古军队一起用汉语大喊,“跪下投降,否则格杀勿论!”杨秋城也在船上大喊,“弟兄们,别顽抗了,跟着大宋军队有馒头吃,赶快投降,否则的话,张世杰张大哥就要砍你们的头!黄药师黄仙长也要用妖法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伪宋军队的士兵本就是些软骨头,他们强征来的民夫也没义务为阿里不哥卖命,所以在认清形势后,在场的上千名伪宋士兵先后都跪在了地上投降,五六千名由老人和­妇­女组成的民夫也跪在了地上,举起双手投降,宋军队伍乘机全部登岸,完全控制了塘沽码头和数量远胜于己的俘虏。那边杨秋城带上船的十几个伪宋基层将领也乖乖投降,表示愿意为宋军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

黄药师要求张世杰接受杨秋城等伪宋将领投降,事后看来无疑是一个无比明智的选择,因为杨秋城的队伍本来就是从大都战场上抽调过来的,对蒙古军大都包围圈的军队部署了如指掌,而且还非常清楚塘沽口通往大都的道路情况,甚至就连那只军队能打不能打都摸得门清。所以在事后咱们的子聪大师也非常郁闷——子聪大师明知道黄药师的运气非常好,可子聪大师绝对没想到黄大仙长运气会好到这地步。

“大都外围的鞑子军队,现在号称是五万大军,实际上也就一万五千左右——其中有六千多人还是赵孟頫那个小崽子的军队。”杨秋城指着张世杰亲自手画的地图介绍道:“这一万五千军队中,西面驻扎得最多,因为大都西门一直是主战场,穆哥在那边也还有一点军队,说不定会给大都派来一点援军,所以包括阿里不哥左丞相阿兰答儿在内的主力都驻扎这边。南面的军队第二多,主要是控制运河,免得按嗔鞑子从运河逃跑,北面和东面的军队最少,都是由我们汉人军队驻扎。不过听鞑子将军说,漠北的一个什么王爷,叫察哈台阿什么的……”

“察哈台阿鲁思,最终支持阿里不哥继承汗位的蒙古王爷。”张世杰纠正道。杨秋城难为情的连连点头,表示就是这个意思,并补充道:“听鞑子将军说,这个王爷将要派兵支持大都战场,可能在冬天以前就赶到大都。”

“过来捡便宜吧?”张世杰冷笑,心中已经排除了这个来自北方的威胁——毕竟现在才是秋季。那边黄药师则欢喜道:“这样可最好了,大都东面的鞑子驻军最少,我们正好可以从这个位置运粮进去。”

“打仗没这么简单,大都东门的军队少,并不代表危险就小。”张世杰搔了搔头发,沉吟着分析道:“我们总共只有三千八百左右的兵力,就算只留最少的军队看船,最多也只能抽出三千军队押运粮草。其他的民夫和伪宋军队根本靠不住,最多只能搬运粮草军需,所以我们能够用来作战的军队,实际上也就这点军队。而大都周围的地形全是平原,我们在运粮路上如果不慎暴露目标,鞑子的骑兵最多只要一个多时辰,就可以从西城赶到东城阻击我军。”

“那我们可以改扮成鞑子军队运粮,鞑子只盯着西面,绝对想不到我们从东面运粮进大都。”黄药师建议道。张世杰沉默不言,良久才说道:“办法倒是可行,也怎么都得赌上一下——大不了任务失败,把粮食烧了。不过高丽­棒­子的船队随时有可能抵达塘沽口,我们得抓紧时间,所以我们等不及和大都城里的按嗔联系了,得立即带着粮草军需上路。”

“这样不行吧?”黄药师第一次和张世杰的意见产生相左,提出疑义道:“如果不和按嗔取得联系,我们的运粮对就算到了大都城下,他也会怀疑我们在诈城,未必敢开城放我们进去。而且和按嗔取得联系后,还可以和他约定时间,让他在我们的运粮队即将抵达大都东城的时候,向西面发动一次突围佯攻,这样我们成功的希望才更大。”

“黄仙长所说的,正是我想到。”张世杰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微笑道:“我打算一边运粮上路,一边派一个人去和按嗔联系,和他约定时间,让他全力做好接应准备,然后在我们即将抵达大都的时候向西城发动突围徉攻,分散鞑子的注意力,这样我们才有希望成功。”说到这,张世杰又补充一句,“按嗔为人谨慎,又被阿里不哥鞑子在大都围困了一年多时间,未必会随便相信我们派去的使者,肯定还要怀疑我们的信使是去诈城。所以我们派去和按嗔联系这个使者非常重要——必须得是我们大宋军队中够分量的人物,而且还得是按嗔所认识的人。”

“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黄药师心中暗叫不妙,所以飞快举起手,笑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范文虎范大将军是我们大宋军队要员,派他去和按嗔联系,按嗔肯定相信。”

“我去和按嗔联系没关系——不过我和按嗔没见过面,按嗔肯定会怀疑我是假的。”咱们的范大将军可不傻,马上就叫了起来反对。那边张世杰却笑得更加纯洁,笑眯眯的对黄药师说道:“黄仙长,在鄂州大战的时候,你在鞑子军营好象是经常和按嗔见面吧?而且你还是我们大宋国师,如果你拿着按嗔女儿察必的书信去大都,按嗔绝对相信我们的话!”

“不!我更不行——!”黄药师杀猪一样惨叫起来。张世杰可不会放过他,站起来拉住他的手笑道:“黄仙长,你就别谦虚了——其实这也是子聪大师的意思,子聪大师早就料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所以才把你请上了我们的船队,就是为了让你担任这个重要信使的任务啊。”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十四章 故友重逢

不管是大都的守将按嗔。还是阿里不哥军的攻城主将阿兰答儿,都已经记不清楚这次大都战役已经进行了多少次战斗了,从南宋咸淳二年、同时也是忽必烈的中统五年腊月开始,阿里不哥军对大都的围城战已经持续了一年零九个月。在这段时间里,阿里不哥军对大都城发动的万人以上的进攻就达到三十三次,其中五万人以上的攻城战达到八次,其他诸如偷袭、­骚­扰和地道突袭之类的小规模进攻更是数不胜数,用尽了投石机、回回炮、火炮、震天雷、云梯、鹅车、冲城车、折叠桥(类似折叠云梯)和飑尘车等等等攻城武器,双方都是损失惨重,伤亡惨重。但当世绝才子聪亲手设计并监督建造的大都城仍然屹立在阿里不哥大军面前,让阿里不哥军仍然拿这座城池无计可施。

强攻和偷袭都不成,在大都城下损失惨重的阿里不哥军恼羞成怒,一边打出代表屠城旗号,一边改强攻为围困,不让大都城中获得粮草补给,准备把全大都的人活活饿死在城中,同时不断用回回炮把腐烂的尸体抛入城中,试图在大都城中制造瘟疫流行。——这么一来,大都城攻防战最残忍也最漫长的时刻也就随之到来。大都城里断粮,罗雀捕鼠易子相食,父食子夫食妻。大都城外的阿里不哥军也是给养断绝,粮草供给不上,大部分士兵只能以草根树皮和野菜充饥,到了后来,草根树皮都吃光了,阿里不哥军也不得不效仿当年攻打大都的蒙古军队——抽签十人吃一人。

“王爷,吃饭了。”曾经的忽必烈爱将拔都抬着一个海碗上到大都西门城楼,向耸立被火炮轰塌的城楼废墟旁发呆的按嗔轻声说道:“王爷,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碗米粥吧。”说着,拔都把海碗递到按嗔面前,碗里的东西与其说是米粥,不如说是清水,亮得可以照出人影。

按嗔没有接碗,目光只是转到两个躺在箭垛旁边的忽必烈军士兵身上,那两个饿得瘦如骷髅的士兵正在用断刀有气无力的掏着城墙缝隙,半天才从缝隙中挑出一条小小的蚯蚓,又把这条比指头长点不多蚯蚓分成两截,各拿一半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

“去,把这碗粥拿去给他们喝了。”按嗔终于开口,指着那两个士兵命令道。拔都楞了一下,为难的说道:“王爷,这碗粥是好不容易从仓库的墙角里掏出来的米……”

“拿去给他们。”按嗔打断拔都的话,语气十分坚决。拔都无奈,只得捧着粥碗送到那两个士兵面前交给他们,这才步履蹒跚的走回按嗔旁边,低声说道:“王爷。已经交给他们了,不过王爷你已经一天多时间没吃一点东西,这样下去不行,你是我们大都城支柱,要是你倒下了,大都城里恐怕……要不,末将再去给你找点吃的?”

“大都城里还能有什么吃的?”按嗔苦笑,大都粮仓半年前就已经见底,城里的树木连树叶都被吃得­精­光,还能找出什么吃的来?稍微盘算后,按嗔慢慢的说道:“你和失里国、尹邦宝去安排一下,把城里的老人和没办法医活的伤兵再挑一些出来,做成|人­肉­汤,发给弟兄们充饥。”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拔都躬身答应,按嗔又补充一句,“还有,去把我家里剩下的小妾和两个没到十二岁的儿子女儿也全杀了,做成|人­肉­汤。”

“王爷——!”拔都有些吃惊,按嗔却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喝道:“照办。只吃别人的亲人,我的亲人却可以躲在家里享福,这民心士气怎么鼓舞?”拔都低头无语,半晌才低低答了一句,“遵命,末将也会杀了自己的儿子。”

拔都踉踉跄跄的走了,按嗔也动了起来,领着一队亲兵在西门城墙上来回巡视了一圈,尽力用最坚定的步伐稳定军心,用渺茫的希望鼓舞士气,“弟兄们,都打起点­精­神来,拿出­精­气神,盯准了西面,穆哥王爷的援军随时有可能从太原过来,给我们带来粮食、布匹、盐巴、茶叶,还有牛羊­肉­­干­,让我们吃饱喝足,有力气去杀阿里不哥伪汗的军队!”

平心而论,按嗔鼓舞士气的手段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至少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还没有那支军队或者将领产生动摇,出现大规模投降的丑闻——当然了,这也与大都守军都是忽必烈的铁杆嫡系有关。而且阿里不哥军两个月忽然从大都城下抽调走大量军队,更让大都守军看到了成功的希望,按嗔甚至敢断言,只要让他残余的八九千军队吃饱喝足,恢复了体力士气,那么他完全可以独力发动反击。击溃城外同样断粮又疲惫不堪的阿里不哥军队。——再当然,这个计划必须得建立在大都守军获得充足补给的前提下。

“大汗,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们大都吧。”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按嗔凝视着夕阳西下的金黄天空,突然泪如雨下……

……

按嗔做梦也没想到,濒临崩溃的大都守军的救星会来得那么及时,而且还是来自忽必烈军最大的仇人。就在当天晚上,在城墙上巡视了一圈后,按嗔把守夜的任务交给拔都和刺刺吉,刚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里,人还没有坐定,万户长刺刺吉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按嗔还以为阿里不哥军乘夜攻城,惊得一把推开正在为儿女被杀找自己哭闹的元配老婆,跳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阿里不哥伪汗的军队又来攻城了?怎么没听到锣鼓报警?”

“不……不……不是。”刺刺吉本就被饿得极度虚弱,跑得又太急了,差点就瘫软下去,喘了半天的粗气才说了一句完整话:“蛮子黄固黄药师来了!”

“黄固黄药师?!”按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反应就是喝道:“逮到他没有?我要亲手剐了这个老蛮子!给鄂州的二十万弟兄报仇!”——忽必烈军之所以会由盛转衰,最后沦落到几乎覆灭的地步,黄药师绝对算得上是最重要的罪魁祸首之一!所以在忽必烈的铁杆心腹之中,没有一个不想把黄药师抽筋剥皮的。

“逮到没有?”刺刺吉听得满头的雾水,狐疑道:“他没跑啊?黄老蛮子是来替皇后娘娘给王爷送信的。就带了三个从人,悄悄的摸到城下叫城,弟兄们已经用吊篮把他绞上来了。”

“我女儿的书信?”按嗔的原配老婆激动得连哭都忘记了,扑上来抓着刺刺吉的袖子一定要去见女儿的信使。按嗔也是既激动又惊讶,赶紧让刺刺吉带路,领着老婆一起赶往黄药师所在的大都东城。

子聪设计修建大都城的时候,一共给大都设计了十一道城门,东城共有三门,分别是崇仁门、齐化门和光熙门,而黄药师是走稍南的齐化门上的城墙,所以按嗔夫妻和刺刺吉三人到得齐化门时。黄药师一行四人已经被押到了齐化门下城墙内,由拔都亲自率领军队看守。火把照耀中,按嗔不用细看容貌,只要到那颗比脸盆还大的畸形脑袋,按嗔就知道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忽必烈军的超级大仇人黄药师,绝对货真价实——毕竟象这么极品的脑袋可不好找。

“黄固老狗,还认识本王否?”本来按嗔早在想象中把黄药师千刀万剐了几百次,可是真正看到老熟人的时候,按嗔却又一改见到黄药师就把他生吞活剥的打算,心中隐隐还生出一种欢喜之感。而黄药师看清楚来人是按嗔后,也是欢喜叫道:“按嗔王爷,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如果不是还记得你的声音,贫道差点就不敢认了。最近怎么样,还象以前那样每句话都带蒙古谚语不?”

“以前是装文雅,现在用不着了。”按嗔­干­笑着答应一声,然后猛的醒悟过来,拔刀吼道:“黄老狗,想不到你还有脸来见本王?你在鄂州给宋蛮子当­奸­细,害死我们无数蒙古勇士,今天,我非给大汗的军队报仇不可!”

“别,别,王爷你冷静。”黄药师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说道:“那都是那年的老黄历了?你怎么还记得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说我今天是做为使者来给你送信,还是送你亲生女儿的信,你们蒙古军队不杀使者是天条,难道你想违犯蒙古天条?”

“那信呢?”按嗔黑着脸喝问道。黄药师不敢吊胃口,赶紧怀中贴­肉­处取出书信,双手捧到按嗔面前。按嗔也是激动难当,一把抢过书信拆开,和元配老婆一起观看,才看得一眼,按嗔的原配老婆就哭了起来,“是我女儿的笔迹,我认得,我苦命的儿啊!”

察必的亲笔书信是用汉文所写。按嗔也算是个开明蒙古王爷,所以也还能看懂。在信上,察必除了用几大张纸问候父母和叙述思亲外,还有就是她住在临安被南宋朝廷善待的事,要父母不必为她和外孙真金担心。除去这些废话外,察必还按贾老贼的吩咐,告诉了按嗔宋军海上驰援的重要消息,希望按嗔能抛弃以往对宋军的存见,和宋军联手合作共抗阿里不哥——当然了,按嗔如果能率领忽必烈残党向宋军投降,那就更好不过了。信的最后,察必除了留着眼泪嘱咐按嗔夫妻保重身体外,还有就是告诉按嗔宋军海上驰援的各种困难,要按嗔千万不要辜负了贾老贼和子聪的难得好意。

“我的儿啊,娘想你啊。”看完信后,按嗔的老婆几乎哭晕过去。按嗔也是老泪纵横,半晌才把书信递给副手拔都、刺刺吉和闻讯赶来的失里会等人,让他们也知道宋军海上驰援的事。和按嗔不同,拔都等人看完信后是惊喜万分,失声叫道:“宋蛮子援助我们?怎么援救?派军队还是送粮草武器?”

“海上风浪太大,直接运军队过来太危险,所以主要是粮草军需。”黄药师介绍道:“主要有五千石粮食,一万斤金华火腿,五千斤盐巴,两千匹布,三千斤金疮药和治伤防瘟疫的药物,还有一些武器和火器。对了,还有两门火炮和配套的弹药。”

拔都、刺刺吉和失里会等忽必烈军将领士兵都欢呼起来,这些东西可都是大都城里最最紧缺的物资啊。按嗔则不动声­色­,向黄药师问道:“那东西呢?什么时候到?”

“已经在路上了。”黄药师又拿出张世杰的书信,解释道:“我们抓到了一些阿里不哥去接应高丽­棒­子船队的民夫,逼着他们运输粮草辎重到大都过来,估计明天晚上三更左右就能抵达大都东门。负责这件事的张世杰考虑到鞑子可能会在路上拦截,所以就派我先过来,让你们做好接应准备,然后在明天晚上向大都西面发动一次突围佯攻,分散鞑子的注意力,这样我们才有希望把粮草军需送进大都。”

“突围佯攻?”拔都和刺刺吉等蒙古将领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大都城里顶天能凑出八九千的作战军队,还大部分带伤,这点兵力发动一次佯攻倒是勉强还够,可要是军队派出去了,宋军的粮草辎重又没有送进大都,那大都守军可就不能光光用得不偿失来形容了。

“我们也没办法。”黄药师知道蒙古将领心中担忧,解释道:“我们手里目前能够用来押送粮草的军队总共也就三千来人,这点兵力遇上鞑子的小部队倒没什么,如果鞑子的主力出动,我们给你们送的粮草军需可就保不住了,只会白白便宜了阿里不哥鞑子。”

“呛啷!”按嗔忽然又拔刀在手,架在黄药师脖子上吼道:“黄老狗,你是不是又来骗我们?打算把大都城里的守军骗出城防,让阿里不哥伪汗的军队乘机偷城?”

“冤枉啊!王爷,我的人品就真有那么差吗?”黄药师大叫冤枉,委屈的解释道:“我骗你们能有什么好处?你们在大都坚持的时间越长,或者手里力量越大,我们大宋在两淮面临的压力就越小——我除非傻了,才会帮阿里不哥把你们大都军队坑死!”

“说不定你已经投降了阿里不哥,冒充宋蛮子官员来和我们联系,骗得大都城献给阿里不哥伪汗表功。”复鉴在前,按嗔算是怕极了黄药师的坑蒙拐骗,瞪着黄药师冷声说道:“以你的人品­性­格,这样的事绝对­干­得出来。”

“按嗔王爷,你要是一再贬低我的品德,我可要生气了。”黄药师愤怒的说道:“我的话能有假,你女儿的亲笔书信总不会有假吧?我老黄冒着生命危险万里迢迢过来给你送信,你不设宴款待也就罢了,还要来怀疑我老黄的高尚人品和无私品德,你不脸红?”

“天下有的是能人可以模仿笔迹,这封信说不定是你找高手匠人模仿的。”按嗔把眼睛瞪得更圆,恶狠狠的看着黄药师。黄药师心中叫苦,暗暗后悔自己以前立身不正,名声信誉太差,所以导致任何人都不敢随便相信自己。不过黄药师毕竟是黄药师,灵机一动说道:“对了,我有证据,我自己就是证据!”

“你算什么证据?”按嗔冷喝问道。黄药师涎着脸笑道:“我当然算证据,王爷你想想,我本来就是你们蒙古人的大仇人——无数蒙古人听到姓黄的汉人都要杀,我来这里又骗你一次,我就不怕你把我凌迟处死?所以说,你只要把我留在大都城里,就不用担心我会骗你。”说到这,黄药师猛的打了个寒战,心说子聪那头老秃驴把我坑上船,不会就是想让我来做人质吧?

按嗔仔细一想,发现黄药师说得非常有道理——象黄药师这么贪生怕死贪财好­色­的极品小人,是绝对不会伟大用小命来骗一座城的,那怕这座城是忽必烈余党心目中的圣地大都城。想通这个道理,按嗔慢慢收回了钢刀,冷哼道:“也好,本王就再相信你一次,明天晚上,如果你们的辎重队到了不大都,我就亲自用刀,一刀一刀把你剐了,给大汗报仇!给大汗的鄂州主力军队报仇!给突围佯攻中牺牲的弟兄报仇!”

“王爷剐你一片­肉­,我就烤你一片­肉­,塞进你的嘴里!”拔都也狞笑着说道。黄药师又打了一个寒战,讨价还价道:“如果我们大宋的辎重队到了大都城下,但因为阿里不哥鞑子拦截,没能进城,那怎么办?”

“一样剐了你!”按嗔等在场的二十几个蒙古将领异口同声答道。黄药师哭丧起了脸,向天祷告道:“世杰,你可一定要争气啊,否则的话,我可就死定了——你答应送我的两个美女,我也没机会享受了。”

“把他们押下去,分开单独看管。”按嗔指着黄药师和三个随从——其中一个是伪宋军队俘虏中找来的向导,喝道:“尤其是黄药师,拔都你亲自看管,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得令。”拔都抱拳答应。黄药师则毫不脸红的哼道:“王爷,怎么说咱们也是老朋友了,故友重逢,我又这么老远的给你带来一个这么大的好消息,你怎么都得给我准备一桌上好酒菜接风洗尘吧?我可是从傍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快饿死了。——对了,顺便给我安排几个大都美女侍寝,不要太多,时间不早,两个就马马虎虎了。”

“好酒好菜没有,人肝和人­肉­汤要不要?”按嗔没好气的反问道:“美女也没有,美女­肉­倒是还有一些——刺刺吉将军今天刚杀了他的妻子给弟兄们充饥,­肉­和骨头应该还有剩余,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劝刺刺吉将军让给你。”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十五章 好人做到底

尽管是个蒙古人就不敢相信黄药师。可是面临大都城山穷水尽的窘境,忽必烈亲封的忠武王按嗔那颜还是决定赌上一把,赌赢了,大都城可以重显生机,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赌输了,出城佯攻的大都军队死伤惨重,再也无法据城坚守,大都城提前玩完。——当然了,死守大都的忽必烈余党也可以理直气壮的把大仇人黄药师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为忽必烈、为蒙古军队、为天下千千万万的苍狼白鹿子孙报仇雪恨!

决心一下,按嗔立即着手安排起佯攻突围,而大都城这次的对手阿兰答儿的底细和习惯特点,按嗔早就摸得清清楚楚——­阴­险多疑、狠毒残暴又刚愎自用。面对这样的对手,用兵务必需要慎之再慎,否则派出去的军队就永远别想再回到城里,同时派出去的军队也不能少,不能让敌人、尤其是不能让阿兰答儿发现大都守军是在苗圩。所以思来想去,按嗔毅然决定动用五千军队发动佯攻,同时组织城中还能动弹的百姓,让他们做好协助迎接粮车进城的准备。

要想发动就得佯攻先往西城集结军队。同时翻箱倒柜刮骨寻­肉­也得让出城军队肚子里有点底,否则饿得手软脚软的出城,照样起不了任何作用。而按嗔领着一帮瘦得皮包骨头的蒙古将领正在西城和义门上安排布置的时候,咱们的黄药师黄大仙长在蒙古士兵的押解下晃悠晃悠的来了,远远就大叫道:“王爷,按嗔王爷,你们今天早上给我准备的野菜汤,怎么我刚吃下去就拉肚子,你该不会是给我下了泄药吧?”

“我如果要杀你,直接用刀就是,绝对不会浪费药。”按嗔很是反感黄药师的套近乎,回答起来也没什么好声气。黄药师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打量一下城下正在陆续集结调动的军队,问道:“王爷,军队开始调动,在准备佯攻了?”

“看到何必再问?”按嗔回答得更加不耐烦。黄药师讪讪一笑,看见按嗔和几个蒙古将领都没好脸­色­,有些尴尬的想要离去,可是脚迈出去后,黄药师还是忍不住又回头说了一句,“按嗔王爷,这事本来不该我管,也不该我说,可这关系到我们大宋军队万里迢迢送来的粮草军需,我就不得不Сhā两句嘴了——你就这么向大都西城发动佯攻,不行,鞑子不会上当。”

“老夫打了几十年。难道还不如你?”按嗔不服气的冷哼反问道。黄药师傻笑着答道:“打仗这种事,经验固然重要,可也要看天赋,否则以后那支军队出征也别选什么将了,直接把年纪最老的将军派出去就行了。我敢断言,你如果就这么把军队派出去佯攻,城外面的鞑子十有八九不会上当。”

“为什么?说说原因。”按嗔终于被黄药师吊起胃口。黄药师指着大都西门外的蒙古军营说道:“王爷请看,阿里不哥鞑子为了防止你和太原的穆哥取得联系,也为了方便从金水河取水,所以这大都西门是阿里不哥鞑子主力军队驻扎处,也是鞑子包围圈最严密的地方。你从这个方向突围,阿里不哥鞑子能不怀疑你是佯攻?”

按嗔有些惊讶,再去看按察和刺刺吉等副手时,却见他们也是满面惊讶,很明显已经被黄药师这句话提醒。按嗔这才转向黄药师问道:“你的话还算有点道理,不过你们的辎重队是从东面来,我们如果不把阿里不哥伪汗的军队吸引在西面,你们的辎重队岂不是更难进城?或者说,你觉得我们应该选择向南面或北面发动佯攻?”

“要想牵制阿里不哥鞑子的主力,当然是向西面佯攻效果最好。”黄药师是第一次神臂城大战的智囊,在守城方面还算有一套。­阴­笑着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鞑子认为你们肯定是向西面突围。”

“什么办法?”按嗔焦急问道。黄药师又是­阴­­阴­一笑……

……

“报——!”大约到了下午的时候,焦急的叫喊声打破了阿里不哥军中军大帐的宁静,一个阿里不哥军传令兵跌跌撞撞的冲进大帐,向帐中正在搂着两个歌女饮酒作乐的阿兰答儿单膝跪下,抱拳叫道:“启禀丞相,撒的迷失将军发现大都城中正有军队集结,位置在大都南城的丽正门,撒的迷失将军怀疑这是按嗔逆贼拼死突围的征兆,请丞相决断。”

“有这事?按嗔逆贼会向南面突围?”阿兰答儿深表怀疑——按嗔军队从南门突围,就算成功又能去那里?难道准备逃到被阿里不哥控制了一大半的山东去?不过疑惑归疑惑,发现敌人有异常举动,阿兰答儿身为全军主帅也不能不置之不理,当下领了一队亲兵出营,快马跑到大都南面的丽正门外亲自探视。

到得现场一看,负责南门防御的上万户撒的迷失已经上到了望楼车(一种类似云台的了望台,可移动),正在拿着一具战场上缴获而来的望远镜对着城里张望,阿兰答儿忙也上到望楼车,一边从撒的迷失手中讨过全军仅有两架的望远镜之一,一边问道:“情况怎么样?按嗔逆贼在这边集结了多少军队?”

“还没法确定数量,不过很奇怪,按嗔逆贼在这边集结的军队,好象是百姓更多一些。”撒的迷失如实答道。阿兰答儿不再理他,举起望远镜细看时,果然一眼看到丽正门内人头熙攘,旗帜林立,从表面看确实很象是城中守军正在向丽正门集结。不过再仔细看时,阿兰答儿也发现情况不对了——正在集结那些军队虽然打着忽必烈军的旗帜。可大部分都是饿得站都站不稳、衣杉褴褛的老弱百姓,还有不少­干­脆连衣服都没得穿,穿着一些用中统宝钞糊成的纸衣勉强遮体,而真正穿着破旧衣甲的忽必烈军士兵数量却并多。

“按嗔的军队呢?他的军队可是以御林军和探马赤军为主,不至于弄成这样吧?”阿兰答儿心中更是疑惑。这时,撒的迷失分析道:“会不会是按嗔逆贼打算用百姓打头阵,用百姓的尸体填平我们的防马壕,方便他们的骑兵冲锋突围?”

“蠢货!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部下?”阿兰答儿打了撒的迷失一记耳光,呵斥道:“大都城里还可能有战马不?就算以前有,这一年多时间,只怕也全部宰了吃光了吧?”撒的迷失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所以赶紧把嘴巴闭上。阿兰答儿又盘算片刻,喝道:“传令下去,让每一道城门外都准备好望楼车,我要亲自巡视大都每一道城门的动静。”

阿兰答儿领着亲兵巡视大都诸门的时候,黄药师和按嗔就知道阿兰答儿已经上钩了,暗暗佩服黄药师的小聪明之余,按嗔赶紧让军队做好准备,把声南击西的戏演足演真。而阿兰答儿领着亲兵逆时针巡视一圈后,发现东门和北门都没有任何异常,仍然是一些饿得快要断气的士兵在坚守城门,看不出有任何异常。见此情景,阿兰答儿心中不免更是纳闷。“按嗔逆贼是在­干­什么?我们包围东门北门的军队都是汉蛮子兵,战斗力最弱士气也最差,他如果悄悄突围,最有希望的应该是这两个方向啊?”

阿兰答儿故意留出东面和北面两个破绽是有目的的,想要诱使按嗔的残部离开城墙保护突围,然后再在东面的大海边上或者北方的平原上把他围歼,只可惜按嗔根本不上当,后来阿兰答儿也一直没有往这两个方向增兵,只是紧紧扼住大都和太原联系西面咽喉,坐等奇迹出现或者按嗔残部活活饿死在城里。所以阿兰答儿发现按嗔残部在向南城集结很可能是虚张声势后,第一反应就是按嗔可能在玩声东击西。真正的突围口应该是北城或者东城,可现在大都东城和北城都风平浪静,阿兰答儿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甚至产生了这么一个念头,“为了预防万一,是不是从西城调些军队过来,加强防御力量?”

“西城?”想到这里,阿兰答儿脑海中灵光一闪,忙喝道:“快回西城!”说罢,阿兰答儿打马就走,快马加鞭赶回西城,从副将塔海手中抢过望远镜,三下两下设于和义门外的望楼车,探视城中情景。

和大都东城北城一样,西城墙上也还是一些饿得有气无力的士兵镇守,看上去几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是阿兰答儿耐心细看时,立即发现情况不对——大都西城城内的街道上竟然空无一人,虽说历经战乱,大都城中人口大减,十室八空,可这个时候日头刚刚偏西,街道上竟然看不到人影,这就有点不寻常了。

“果然有问题。”阿兰答儿心中暗喜,再耐心等待了片刻,城内一栋破损的房屋内忽然走出一名蒙古士兵,走到路边小解,房中很快又探出两个戴着头盔的脑袋,对着小解那士兵呼喝了几句,那士兵很快就又跑进房中,消失不见。看到这里,阿兰答儿恍然大悟,狞笑道:“按嗔逆贼,挺有一手嘛——想用假象把老子的主力骗到南城,你好乘机从西城突围,声南击西玩得还算漂亮!”

“传令下去,让撒的迷失加强南城戒备。未奉命令不得私自调动一兵一卒,按嗔逆贼今天晚上很可能要向南面发动突围佯攻。”阿兰答儿冷笑着命令道:“按嗔逆贼出城佯攻的军队和百姓,给老子见一个杀一个,一个都别放跑!再给东城的张弘录和北城的贾居贞各自抽调一千兵力,天黑后集结于大都西北角,不许打火把,不许暴露,发现按嗔逆贼从西面突围,立即南下截杀!”

各路传令兵领命而去,阿兰答儿又命令道:“再传令西城军队,多备火把箭矢,人上甲马上鞍,今夜不许睡觉,随时做好夜战准备。”

……

天很快就黑定,随着时间一分一妙过去,黄药师和按嗔等人的心也渐渐提到了嗓子眼,按计划,宋军的辎重队应该在四更时分抵达大都城下,期间必须还得考虑宋军辎重队被蒙古斥候发现的可能,所以大都军队必须在三更就发动佯攻,并且全力拖住阿里不哥军主力一个时辰以上。在这种紧张时刻,黄药师是死盯着铜壶滴漏,等待发动佯攻牵制的时刻,按嗔则是坐立不安,既是期盼宋军辎重尽快到来,又担心这次黄药师又把他当猴子耍,准备把大都城献给阿里不哥。拔都和刺刺吉等蒙古将领也大都是这个心理,个个心神不宁。

三更的梆子声终于敲响,担任佯攻的按察和刺刺吉二将先是向按嗔磕头告别,然后悄悄打开和义门,率领五千名衣甲残破的蒙古军主力,打着按嗔的旗号摸出城去。同时南城处鼓声擂动,呐喊震天,吸引阿里不哥军队注意,继续制造大都守军声南击西的假象。而事情的结果和黄药师预料一样,按察和刺刺吉的军队出城才小半个时辰,西城外的蒙古军大营中就是杀声震天,无数蒙古军队从营中杀出,北面也是火把如星,两千伪宋伏兵呐喊着杀来。

“好,鞑子果然上当了!他们的主力果然都被调到了西面!”无耻­奸­计又一次得逞,黄药师乐得又蹦又跳。可就在这时候,按嗔忽然拔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吓得黄药师屁滚尿流,赶紧大声叫道:“王爷你­干­什么?我老黄可是来帮你的。”

“黄仙长,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你的人品实在不怎么样,所以我不得不小心。”按嗔沉着脸说道:“现在,请黄仙长随我到东城去,如果你们宋人的辎重队真的到了,那我向你磕头赔罪。如果到了四更,你们宋人的辎重队没有到,那么对不起,本王马上就剐了你,为我们苍狼白鹿的子孙报仇!”

“王爷,玩人也用不着这么玩吧?张世杰只是计划在四更抵达,要是路上有什么耽误,晚来了一会,那怎么办?”黄药师委屈的问道。按嗔冷冷答道:“一样剐了你!”说罢,按嗔一把提起黄药师就走,大步冲向大都东南的齐化门。

大都城里确实找不出一匹马来了,所以按嗔率领亲兵押着黄药师步行上到齐化门的时候,时间距离四更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刻钟!与此同时,大都西城外的喊杀声已经更加激烈,显然那边已经打得如火如荼,南城呐喊诱敌的百姓则已经在守军组织下开始向东移动,准备协助宋军辎重队搬运粮草军需,只剩下战鼓还在疯狂擂动,继续吸引阿里不哥驻扎在南城外的军队。东门这边却静悄悄的,黑黝黝的城外看不到半点异常动静,甚至连一根火把的影子都看不到。

“把黄药师押到这边来!”按嗔提刀坐在铜壶滴漏旁,先命令亲兵把黄药师押到面前,然后转目去看铜壶滴漏的水滴。虽然按嗔再没有多说一句话,但意思却非常明显——四更时间到了,如果宋军的辎重队还没有到,那你黄固老小子的人头就要落地了。

“王爷,我想小便。”黄药师颤抖着说道。按嗔沉声答道:“学你们的老贼太师,尿在裤子里。”

“我肚子也疼。”黄药师不死心的继续找逃跑机会。按嗔回答得更­干­脆,“也拉在裤子里!”

“我还想……”

“闭嘴!再罗嗦,我马上割掉你的舌头!”

几个花招都被按嗔识破,又被威胁割舌,黄药师只好乖乖的闭上嘴,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张世杰的辎重队一定要准时抵达。而在这一刻,时间对黄药师和按嗔这对老朋友是过得又快又慢,一边是西城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一边是东城外寂静无声,万物静籁,如此强烈的对比,对各怀心思的黄药师和按嗔来说,都是对心理素质的极大考验。

“王爷,四更到了。”亲兵提醒的声音虽小,对黄药师和按嗔来说却有若雷鸣,两人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一个抬头,一个回头,同时望向宋军辎重队应该出现的大都东南角——可结果却让按嗔失望黄药师绝望,东南面仍然是一片静寂,看不到哪怕一个火把发出的光点……

“黄固老狗,你果然又来骗我!”按嗔赤红着眼睛,飞快扬起钢刀……

“完了。”黄药师的裤裆瞬间­精­湿……

“王爷快看!”亲兵惊喜的叫喊把黄药师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按嗔回头一看,却见大都正东面的崇仁门外,火把通明,隐隐还能听到激烈的喊杀声和口号声,“大宋——!”

“是宋人的辎重队吗?”按嗔又惊又喜,还不敢完全确定,可就在这时候,崇仁门外忽然又响起几声激烈的手雷爆炸声!听到这声音,按嗔顿时老泪纵横,哽咽道:“是他们,错不了,阿里不哥伪汗没有手雷。”

“该死的张世杰,老子被你坑苦了,你放着齐化门不进,怎么跑到正东的崇仁门去了?”黄药师跳起来破口大骂,这一次,蒙古士兵再不理会他的上蹿下跳,一个个都是眼泪滚滚而落,泣不成声……

……

黄药师的声南击西计帮了张世杰军大忙,大都东城的伪宋驻军本来就少,战斗力也相对较少,又被黄药师忽悠得调走了一千军队,剩下那两千饿得皮包骨头的伪宋军队就远不是张世杰的宋军­精­锐对手了。甚至按嗔还没来得及出城接应,只是刚刚打开崇仁门,宋军的押粮军队就已经把伪宋军队杀得溃不成军,抱头鼠窜,最搞笑的还是张世杰的堂弟张弘录,穿着蒙古军服的张世杰军出现时,他还以为是高丽军队的增援到了,还兴高采烈的过去迎接,可是跑到面前一看是从小就怕的大堂哥张世杰,张弘录马上就吓得从战马上摔下来,大小便失禁,连爬都爬不起来,结果被宋军士兵乱刀砍成­肉­酱,很荣幸的成为张柔十一个儿子中第三个去见苍狼白鹿的汉­奸­。

主将张弘录都被砍了,剩下的伪宋军队更没了斗志,在宋军­精­锐面前一触击溃,丝毫形不次任何有效阻击,张世杰的辎重队几乎是大摇大摆的进了崇仁门,给大都守军带来了攸关重要的军需粮草。那边已经伤亡过千的拔都和刺刺吉队伍也迅速退回城里,重新据城坚守。知道上当的阿兰答儿则几乎气疯过去,狂怒之下又挥师攻城,而张世杰也拿出增援诚意,率领宋军­精­锐上城助战,一边是身强力壮还持有火器的生力军,一边几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的疲惫之师,这场战斗的结果可想而知,才打了不到一个时辰,阿兰答儿就扔下上千具尸体狼狈收兵,宋军海上驰援大都的冒险计划也终于宣布大功告成。

到了第二天早上,大都城里到处都是熬稀粥煮火腿的芳香味道,几乎饿疯了的大都军民时隔半年之后,终于得到一顿饱餐,虽然按嗔出于保护士兵生命着想,故意命令伙夫把米粥熬得稀如汤水,可是一碗放有食盐的浓浓米汤和火腿­肉­汤下肚后,濒临崩溃的大都守军又­精­神昂扬起来,士气斗志成倍增长。同时宋军带来的治伤药物也迅速分发到各支军队,挽救了无数忽必烈军士兵的生命,极大的延续了大都守军的可持续作战能力。大都城做一片欢声笑语,到处都可以听到对大宋军民的感谢声音。

惭愧无比的按嗔说话算话,真的要给黄药师磕头谢罪,咱们的黄大仙长却宽宏大度,一挥手说道:“算了,贫道和王爷也是老朋友了,朋友之间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对了,王爷,刚才我在街上转了一下,发现还是一些小娘子剩下,虽然一个个都饿得面黄肌瘦,可要是带回去白米饭大鱼大­肉­的喂上几天,保证差不了,咱们是老朋友了,你看能不能……?”

“黄仙长,这城里你看上那个女人,只管带走就是,带多少都没关系。”按嗔大手一挥,算是替子聪尝了黄药师千里驰援的心愿。黄药师大喜过望,忙抱拳道谢。这时候,黄药师猛的又想起一事,把张世杰拉和拔都拉到一起,笑眯眯的说道:“拔都将军,世杰,我们三个人还真是有缘分啊。还记得不,当年如果不是老道用一颗珍珠买通了你饶了世杰,我也没机会说服世杰归顺大宋,如果不是世杰认识我归顺了大宋,拔都将军你现在……”

拔都有些难为情的笑了起来,当年如果不是他在鄂州一定要行军法杀张世杰,黄药师也不会在救出张世杰后获得张世杰的忠心,偏偏现在又是张世杰万里来援,救了拔都和大都满城军民,世事之玄妙,还真是让人嗟叹难料。黄药师笑道:“都别楞着了,互相行个礼吧,以前那些恩恩怨怨,看在老道薄面上一笔勾销如何?”

黄大仙长开了金口,拔都和张世杰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当下二人拱手行礼,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那边按嗔却颇是郁闷,“难怪我们当年被这个老东西耍得这么惨,这老东西,行事还真是让人难以预料,也真有一些手腕。”

互相说了一些客套话,张世杰又代表贾老贼向按嗔提出招降一事,希望按嗔能以蒙古国丈的身份率军归顺大宋,给散落各地的忽必烈余党做出表率。按嗔慎重考虑了张世杰的提议后,答道:“张将军,请你回复贾太师,我按嗔衷心感谢他万里驰援的大恩大德,但按嗔生是蒙古人,死是蒙古鬼,他的好意,请恕我不能答应。”

按嗔的回答让张世杰和黄药师都是大失所望,不过张世杰又试探着问道:“那下一步,按嗔王爷你打算怎么办呢?”按嗔郑重答道:“当然是继续坚守大都,大都是忽必烈大汗钦定的国都,只要大都还在一天,忽必烈大汗的军队就还有一个东山再起的希望。”说到这,按嗔又笑着补充一句,“何况大都城还在我们手里,对你们大宋也更有利不是。”

张世杰也笑了——贾老贼事前也判断按嗔立即投降的可能­性­极小,也打的是让大都城继续牵制阿里不哥军队的主意,而且这么做对于南宋来说利益也可以获得更大化。又略微盘算后,张世杰提议道:“按嗔王爷,昨天晚上和阿里不哥鞑子交手时,我发现阿里不哥的军队也相当疲倦,战斗力大受影响,如果我们联手,对付他们应该不成问题。­干­脆我们大宋军队好人做到底,再帮你收拾了城外的阿里不哥军队,解除了大都之围。否则高丽­棒­子的援军和粮草军需一到,大都战场就又要陷入消耗战了。”

“顺利的话,我们先­干­掉阿里不哥的围城军队,再掉过头来把高丽­棒­子的援军也收拾了。”黄药师也建议道:“如果还能拿到高丽­棒­子运来的军粮,大都城里至少一年时间不用为粮草发愁。”

“黄仙长想买­鸡­连笼子一起拿,这可能吗?”按嗔有些动心的问道,黄药师咧嘴一笑,答道:“怎么不可能?高丽­棒­子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我们装成阿里不哥的军队,然后再以阿里不哥左丞相阿兰答儿把­棒­子的主帅和重要将领叫过来,一刀砍了或者一根绳子绑了,高丽­棒­子群贼无首,我们想不赢都难。”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十六章 老子英雄儿好汉

张世杰和黄药师率领船队北上。冒着生命危险尝试开通海上补给路线的同时,贾老贼也在临安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除了有看不完的奏章和处理不完的公务军务,还得定时去资善堂教育私生儿子,监督儿子们的学业,为自己培养接班人。另外又得抽出时间注意泰安战场的变化,制订对策,打算利用泰安战场这个泥潭最大限度的拖住阿里不哥军南下的脚步,为南宋全面北伐争取准备时间。每天过得既忙碌,又非常充实——以至于贾老贼把一直对自己挺有意思的杨秋儿都忘在脑海,根本没抽出时间去看一看她。

贾老贼确实是一个天生的劳碌命,忙的事情远不止这些,在总结了四川光复战的经验得失后,鉴于火炮和掷弹筒等原始热兵器在攻坚战中凸现出来的尴尬­性­,贾老贼初步决定开发一种新型高爆火药,用来弥补黑火药爆炸威力不足的缺点,而这种新型火药,贾老贼又选择了工艺比较简单的硝化棉。南宋各地已经普遍种植棉花,硝石可以从日本直接进口,新光复的四川和陇西也盛产硝石,为制造硝化棉提供了充足的原材料。另外两种重要原材料硫酸和甘油都可以通过土法制取,所欠缺的只是时间和反复的实验,所以贾老贼每隔十天半个月还得去一趟庙山军器营,亲自指导生产硝化棉——其实在这个时代,也只有贾老贼有这个本事了。

忙碌的同时还有收获捷报的喜讯,除了不时收到阿里不哥军队继续往泰安泥潭增兵添油的好消息后,到了八月初,一个更好的消息传来,咎万寿率领的四川宋军攻破大理北部屏障鹤庆城,兵临大理城下,而夏贵父子的军队也打进了昆明城,宋军盟友的安南军队也在安南第一名将陈峻率领下攻破元江,三路进逼大理国都。同时饱受蒙古人和­色­目人欺凌的云南少数民族各部落,也在宋军煽动和食盐收买下纷纷反叛,为宋军提供向导,并不断袭击兀良哈台军的小股部队和处死兀良哈台任命的地方官员。鉴于这些情况,焦头烂额的兀良哈台次子阿里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得步长兄后尘率领大理城军民打开城门,向表面上手段比较温和的咎万寿献降,宣布大理正式并入大宋。

征服大理的消息传到临安,临安城自然又是大放焰火庆祝,贾老贼则一边率领群臣大上贺表,一面建议赵禥设立云南路,任命夏贵之子夏得进和吴潜之子吴坚分别任云南路的制置使和安抚使,治理地方并追剿兀良哈台余党,赵禥照准。同时贾老贼又发出十万火急的命令,征调咎万寿赴临安任职。不想让这个难得的帅才浪费现在还难以开发的云南土地上。而咎万寿也是个心比天高的角­色­,当然不愿一辈子留在地处偏僻的云南,收到命令即欢天喜地的赶赴临安任职,还把另一个将才青阳梦炎也带了过来。夏贵父子出力不大却白捡半个云南,倒也皆大欢喜。

庆祝大理光复大放烟花那天晚上,心情甚好的贾老贼化装后在临安街道转悠了一圈,一边贼眼乱转寻找美女勾搭,一边想看看临安民间对大理并入大宋的态度,顺便听一听老百姓的心声。可这一圈转下来,美女没找到几个,听到的百姓心声却让贾老贼大吃一惊——临安百姓竟然大部分都对光复大理不感兴趣,因为百姓们普遍都认为大理是一个穷得鸟不生蛋的蛮荒之地,并入大宋,只会让大宋朝廷拿出大量的财政收入去贴补大理,才而导致对百姓加征税赋——从某种角度来看,这话不无道理。而且在话里话外,临安百姓都隐隐透露出这么一个心思,大宋目前的土地已经足够富庶和足够多了,再去把那些穷乡僻壤夺回来,最后倒霉的只会是江南百姓。

“太师,大宋民间的这种舆论必须扭转。否则对你全面北伐计划产生的影响将是不可估量!”陪同贾老贼巡视民间的子聪也是表现得忧心忡忡,提醒道:“太师不要忘了,自从大宋建国以来,江南的富庶就已经远超过中原,贡献之赋税即便在高宗南渡以前就占到全国的八成以上,江南百姓士绅对此多有怨言。现在的中原历经战乱,只会比高宗之前更加贫苦,甚至比之大理云南都有不如,江南百姓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你如果在这种民心舆论下发动全面北伐,江南百姓不但不会支持,说不定还会扯后腿,让你的全面北伐计划彻底失败。”

贾老贼的脸­色­极不好看,这倒不是因为贾老贼认为子聪是在危言耸听,而是因为贾老贼很清楚子聪的话是发自肺腑的逆耳忠言——全面北伐光复中原,从长远来看对国家百姓都有好处,可是在短时期内,却只会造成百姓赋税压力增重,能够获得利益只有少数军队将领和放长线钓大鱼的大地主阶级,承担主要税赋老百姓对此不满甚至反对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在这种舆论背景下发动北伐,成功的希望有多大可想而知。

“扭转这种舆论,光靠以往的引导和宣传绝对不够。”沉思良久后,贾老贼终于开口说道:“必须要让老百姓切实获得大宋扩张后产生的利益,用事实来扭转这种民意舆论!”

“话倒是有道理,可实施起来却非常困难,太师具体打算怎么­干­呢?”子聪再是当世绝才也有局限­性­,在此之前的历史上又几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对此自然是感觉束手无策。贾老贼却多少有些经验。答道:“目前本官只想到了两个大体的法子,具体怎么­干­,还得仔细商议。”

“请太师指点。”子聪甚是好奇,不顾这里是在大街上便直接开口询问。贾老贼也不忌讳,答道:“第一,大力发展云南铜矿,子聪大师可能不知道,云南的铜矿储量其实比江西福建的总和还多,而且还更容易开采。本官打算鼓励大宋百姓到云南开矿采铜,为他们提供资金扶助,我们大宋目前开采的铜矿早就不够国内使用了,每年都需要从海外进口,所以百姓只要从开采出铜矿,就一定有暴利可图。同时还可以改变云南的民族结构,有利于大宋对云南的控制。”

“这老东西又没去过大理,怎么知道云南铜矿比江西和福建还多?”子聪心中暗暗嘀咕,嘴上却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倒是确实可以让江南百姓看到开疆拓土带来的好处,对我们扭转民心舆论有一定帮助,但效果肯定有限。知贾太师的第二条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奴工制。”贾老贼狞笑答道:“中原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本官准备打着善待难民的招牌,鼓励大宋民间商户用低价雇佣北方难民。对此提供赋税优待,等到商户工场从难民身上赚到大钱以后,当然也会支持我们大宋北伐。”说到这,贾老贼又补充一句,“其实这一条,我已经从开庆元年就开始考虑了,只是当时我忙于鄂州大战又被丁大全掣肘,后来又积极准备襄阳决战,所以一直没机会实施。现在算是个机会,本官一定得把这事情搞起来。”

“贾太师,请恕小僧冒昧。小僧觉得你这条虽然可行,但效果仍然不大。”子聪­阴­森森的说道:“太师好象忘了一件事,现在大宋的半壁江山中,人口已经超过了万万,最为富庶的浙江、两淮和福建都是人多地少,能够让这些地方的百姓人人有事做有饭吃,对大宋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奇迹了,再大量招募流民过来,又能有什么用?——用你的新名词来讲,就是能为他们提供多少工作岗位?能为他们提供多少土地耕种?”

“呵呵,子聪大师学究天人,但说到经济,大师的目光还是太过局限了。”贾老贼微笑答道:“其实,在两淮和江南还有很大的经济潜力可挖,比如陶瓷、晒盐、纺织、种桑养蚕和茶叶种植,这些都可以吸纳大量人手。就好象这丝绸吧,有了充足的人手,我们可以把无法种植粮食的山地开发起来,多种桑树,有了桑就可以多养蚕多产丝,产出来的丝也需要大量人手纺织,这些那样不需要大量人力?还有茶叶种植,陶瓷烧制和海水晒盐,对了,还有棉花纺织,这些也都是吸纳人力的大户。中原连年战乱人口还剩多少,只怕还不够浙江和两淮的商业需求。”

子聪学问虽杂,却因为历史局限­性­只重农桑,对贾老贼口中这些资本主义的东西却一无所知,只是觉得贾老贼说的这些很有道理,但是否有用还得通过实践考验。所以子聪仔细盘算后建议道:“太师,为了慎重起见,小僧觉得你还是先在两淮试行这些政策,如果成功就大力推广,如果效果不佳,船小也好掉头。否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动摇国本——毕竟大宋现在还有阿里不哥这个强敌。内部绝对不能乱!”

“子聪大师所言极是,这也本官所顾虑的。”贾老贼深以为然——贾老贼的­性­格特点就是战术上爱冒险,战略选择上却慎之又慎,当然不敢把资本主义那套全部推行到全国。正想和子聪再详细讨论一下具体细节时,街道前方忽然一阵­骚­乱,隐约还能听到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叫骂声,大放烟火的晚上本来人就多,刹时间那个方向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情。贾老贼也向跟在背后的龚丹一努嘴,“过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遵命。”龚丹躬身答应,快步跑了过去查看情况,贾老贼和子聪则在御河旁边坐下,一边欣赏灯火,一边继续讨论政事军务。过了片刻后,龚丹跑了回来,禀报道:“回禀太师,是有松江府的一家人在抓逃跑的童养媳,听说那个童养媳在丈夫家里饱受虐待,前些年逃上了海船出了海,不知怎么这个月又回到了临安,今天晚上在街上逛街,恰好遇上买她的丈夫一家人,结果就打起来了,那个丈夫家里的人还说要把她抓回去浸猪笼。”

“不管她,临安府的衙役或者韩震的巡城禁军会去处理。”贾老贼顺口答道。龚丹却似笑非笑的说道:“太师,小人劝你最好还是去看一看,保管你感兴趣。”

“怎么?那个女人还漂亮吗?”咱们的贾太师和子聪大师果然来了兴趣,异口同声问道。龚丹笑嘻嘻的答道:“那个女人长得还算可以吧,不过站出来为那个女人出头的小孩子,太师你绝对更感兴趣。”

“那个小孩子?”子聪好奇问道。贾老贼却猛然醒悟过来,脱口说道:“难道是大皇子赵显?!”

这下子换龚丹傻眼了,惊讶答道:“太师你怎么知道的?为那个童养媳出头的,正是穿着百姓衣服的大皇子。”贾老贼一笑,不愿透露自己早就知道赵显喜欢微服出宫的事情,只是站起来微笑道:“也好,一起过去看看咱们的大皇子怎么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旁人铲。”

贾老贼一行人兴致勃勃的赶到现场,人还没挤进人群,赵显尖锐的童音就已经从圈中传出,“你们好大的胆子,临安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你们竟然也敢行私刑杀害人命,不怕王法吗?而且我大宋明文禁止人口买卖,你们花钱买童养媳,本来就已经违反国法在先,后又欺凌毒打虐待,罪上加罪!再不悬崖勒马,我就要叫人把你们扭去官府问罪了!”

“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的大儿子。”贾老贼十分欢喜,在亲兵帮助下挤进人群一看,果然看到自己的大儿子赵显穿着百姓衣服,正在与三四个彪形大汉怒目以对,身后则有两个­精­壮男子跟随,估计是御前侍卫改扮,旁边的地上还有一名伏地大哭的青年女子,想来就是那招起事端的童养媳­妇­。

被赵显呵斥那几个男子个个人高马大,胳膊比赵显大腿还粗,论口齿却远不如牙尖嘴利的赵显,被赵显骂得是灰头土脸,无言可对。最后一个男子急了,撸起袖子­操­着松江府口音骂道:“小瘪三,滚一边去,这个女人是老子花了十贯钱买来的媳­妇­,要打要杀都由老子做主,你要是再罗嗦一句,老子打死你这个小瘪三!”

说着,那壮汉挥拳就往赵显脸上虚砸,打算吓跑这个碍事的小鬼,赵显不躲不闪,毫无惧­色­,他后面的一个侍卫却踏步上前,飞起一脚把那壮汉踹出一丈多远。那壮汉恼羞成怒,跳起来冲三个同伴叫道:“王二王三陈小四,一起上,揍死这个小瘪三!”三个壮汉怪叫,和身扑向赵显。这边龚丹带来的亲兵本想上去帮忙,贾老贼一伸手拦住,笑道:“别急,再看看,会有好戏上演。”

可能因为贾老贼的遗传基因太差的缘故,人小鬼大的赵显果然也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货­色­,除了身后的两个侍卫保护他外,人群中忽然又跳出四个改扮成百姓的带刀侍卫,也不拔刀,光是用刀柄刀鞘就把那四个壮汉砸得鬼哭狼嚎,满地打滚,最后不得不开口求饶。直到此刻,赵显才颇有贾老贼雄风的点点头,让四个侍卫住手,又命令道:“把那个买卖人口的贼厮鸟拖过来。”

“这小子打算怎么办呢?”贾老贼耐心观察儿子举动——南宋法典是禁止人口买卖,但形同虚设,不管那个大户人家都有买卖童仆丫鬟的行为,尤其买卖童养媳的事情更是屡见不绝,又因为绝大部分童养媳买回去后确实嫁给了买方男子,所以买卖童养媳的行为在事实上受到地方官府保护。赵显如果想闹到衙门去,倒也是一件让兼着临安知府的陆秀夫头疼的官司。

“贼厮鸟,你竟然在光天化日下扬言杀人,还付诸行动。”出乎贾老贼的预料,赵显竟然一把揪住那被侍卫按住的壮汉头发,提起他的头狞笑道:“这里所有人都是证人,你是想要公了,让我把你送到临安府去,告你一个杀人未遂,让你吃上十年八年牢饭?还是想要私了?”

“小衙内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衙内,衙内饶命。”事情到了这步,那个只会毒打媳­妇­的壮汉当然知道自己踢上了铁板,赶紧哭丧着脸问道:“小衙内想怎么私了?”

“私了的话,写一纸文书,还这位娘子自由之身,我就饶了你。”赵显指指那哭得死去活来的女子,又­阴­笑道:“如果不然,本衙内就把你送进临安府,请诸位临安的父老乡亲做证,告你杀人未遂!”说罢,赵显回过头,颇有乃父风范的冲着围观百姓叫道:“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谁不是爹妈生父母养的?这个贼厮鸟打媳­妇­就象打牲口,还要浸猪笼,简直就是天良丧尽!禽兽之行!你们都亲眼看到了,请你们说说,我应不应该告这个贼厮鸟杀人未遂?”

“应该!”围观的百姓大都叫了起来,还有不少不怕事的大叫道:“小衙内做得对,如果你把这个贼厮鸟扭去官府,我愿意给你做人证。”“我也愿意。”“我亲耳听到了,这个贼厮鸟扬言要打死小衙内,想要杀人,我可以去官府做证。”

“多谢,多谢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我这里先向你们道谢了。”赵显先是抱了一个四方拳,笑眯眯的周围百姓道了谢,然后才回过头去,又揪起那壮汉的头发,恶狠狠问道:“听到没有?再不答应私了,我这里可有的是人证告你杀人未遂!送到官府里,就算不杀头,起码也要判上十年八年!”

事情到了这步,那倒霉的壮汉也不敢再说什么,乖乖的投降认输,又在赵显威逼下写了甘结文书,按了手印,这才领着三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同伴抱头鼠窜,逃出人群。这时,那个可怜的童养媳也站了起来,走到赵显面前双膝跪下,大哭着磕头道谢。赵显微笑着把她搀起,先是把甘结文书还给她,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从琼州回到临安,可有亲人可以投奔?有没有落脚投宿之处?”

“多谢衙内,奴家姓黄,爹娘都不识字,没有给奴家起名字。”那女子还真算稍有姿­色­,大约二十三四岁,可怜巴巴的答道:“奴家在临安没有亲人,只是在琼州学了一些手艺,所以想要在临安织坊找点事做,换口饭吃。海船今天天黑了才到临安码头,还没来不及去找落脚处。”

“哦,原来是这样啊。”赵显点点头,又为难道:“织坊?这会临安织坊肯定全部关门了,看来我帮不了你忙了,要不我先给你点钱,你去找一个客栈投宿,改天我再帮你找织行?”

“不用麻烦衙内了,奴家身上还有一点盘缠。”那女子连连摇头,不好意思继续麻烦赵显。赵显本想好人做到底坚持自己的意思,旁边却响起贾老贼爽朗的笑声,“衙内不必担心,这个小娘子有老夫替她安排,衙内还是赶快回家去吧。”

“贾老贼?!”赵显吓了一跳,赶紧扭头去看时,却见脸上涂有药物遮盖金字的贾老贼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旁边。赵显不敢怠慢,赶紧行礼说道:“学生见过老师。”说罢,赵显又小声补充一句,“老师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开始骂人那时候就来了。”贾老贼笑着答道。赵显有些尴尬,心知如果贾老贼告诉全玖,自己少不得又要挨一顿训斥。贾老贼微笑提醒道:“都已经快二更了,衙内再回去晚些,一顿竹板炒­肉­怕是跑不掉了。这位小娘子衙内不用担心,老夫为替你安排照顾。”

“多谢恩师。”赵显这才想起时间太晚,赶紧道谢,又把那女子叫到贾老贼面前,介绍道:“大姐,这位是我的老师,我有事得赶着回家,你和我老师走吧,我老师会替我帮你安排。”那女子在临安举目无亲,见赵显举荐又见贾老贼生得眉清目秀,不象是坏人,自然是落泪答应——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的眼光实在差劲得厉害。

“老师,千万别告诉我母后。”赵显在贾老贼耳边低声叮嘱一句,马上领着侍卫开溜了。贾老贼微笑着目送爱子离开,直到赵显的身影完全消失,贾老贼才向那女子招手道:“小娘子,先去老夫家里住一晚上吧,老夫的宅院还算大,绝对住得下你。对了,你在琼州都学了什么手艺?”

“纺纱,还有织布。”黄姓女子低低答道。

注:黄姓女子可不是虚构。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十七章 妹妹来信

在贾老贼的设想中。泰安战场最好是打得两败俱伤,李璮军最好能最大限度的拖住阿里不哥军队南下的步伐,在泰安战场消耗阿里不哥有限的战争资源和部分军队,为宋军休养生息赢得宝贵时间;同时贾老贼也希望借阿里不哥的手削弱一下李璮,免得这个脑后生有反骨的大军阀尾大不掉,反过来给贾老贼和南宋朝廷造成麻烦和威胁。——当然,这些都是贾老贼一相情愿的如意算盘,能否成功还得看李璮和阿里不哥配合与否。

咸淳四年八月二十三日,贾老贼收到兖州张荣的十万火急军报,说是在八月十四那天,李璮的军队在泰安郊外与阿里不哥军决战遭到失败,损失大约两千的­精­锐骑兵,视军队如命根子的李璮退守泰安城不再出战,通过张荣向贾老贼求援,要求贾老贼履行诺言,让李庭芝和史天泽尽快出兵增援,解除泰安之围。同时张荣也以自己的名誉向贾老贼提出请求,希望贾老贼尽快增派援军,否则以他手里目前的兵力,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为泰安提供任何援助——为了征求贾老贼的同情,张荣还主动把他三个孙子都被困在泰安的情况也禀报给了贾老贼。

看完李璮通过张荣送来的求援信和张荣自己的求援请求,咱们的老贼太师和子聪大师一起转起了三角眼,分析其中的含义和盘算对策。半晌后,子聪才打破沉默说道:“李璮自己没写求援信,却让张荣代为自己求援——由此可见,他对大宋朝廷迟迟不发援军已经十分不满,只是不好意思也不方便发作,所以才用这么一个小花招发泄自己的情绪,警告我们不能食言而肥。而张荣告诉我们他三个孙子都被困在泰安,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警告,警告我们不能对他置之不理。”

“墙头草!我就不信他们敢再投降阿里不哥,学刘整做四姓家奴!”贾老贼骂了一句,很是不满的李璮和张荣的变相威胁。稍微好些的三姓家奴子聪则­阴­森森的提醒道:“太师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如果真把这两根墙头草逼到绝处,不排除他们会出现动摇情绪,那时候阿里不哥再派使者招降,他们第四次倒戈的可能­性­也就大了。到了那时候,我们才是真正的玩火自残,弄巧成拙。”

“言之有理,那依子聪大师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办呢?”贾老贼沉吟着问道。子聪狞笑答道:“三点足矣,第一,做出准备全力增援泰安战场的假象,坚定李璮和张荣抵抗阿里不哥的决心。第二,离间李璮、张荣和阿里不哥之间的关系,彻底破坏阿里不哥主动招降此二人的可能。第三,设法说服张荣放弃泰安和兖州。退回徐州下邳,背靠两淮坚守,继续做大宋和阿里不哥之间的缓冲墙。只要做到这三点,大宋的北部边境可稳如泰山!”

贾老贼仔细盘算,觉得子聪这三个法子确实有效,但具体实施起来却非常的困难。所以贾老贼又皱着眉头说道:“三个办法不错,第一点也很容易办到,让李庭芝调动军队在临淮集结,再让史天泽佯攻归德和济­阴­,甚至本官亲自去一趟临淮,都可以做到制造假象的目的。不过这第二条和第三条可不容易办到,尤其是离间李璮、张荣和阿里不哥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彻底决裂,我们根本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啊。”

说到这,贾老贼又补充一句,“还有刘整那个狗汉­奸­也不得不防,我们如果对阿里不哥用离间计,只怕他很快就能察觉。”

“太师勿须担心,第三步我们可以慢慢来,至于刘整这边,太师也不用担心。”子聪­阴­­阴­笑道:“小僧这一手离间计,其实第一步就是要向刘整下手。让他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自保不暇,再没胆子破坏我们的好事。”

“计将安出?”贾老贼眉毛一扬。子聪笑得更加­阴­险,凑到贾老贼耳边低声说道:“太师好象忘了,小僧之妻张芙,正好就是阿里不哥颇为信任的张弘范幼妹……”

……

四天后,贾老贼的一纸命令抵达扬州,没有参加四川大战的南宋两淮安抚制置大使李庭芝立即动了起来,调兵遣将兵发临淮,淮西安抚使姜才也在李庭芝命令下动了起来,亲自率领军队赶赴临淮与李庭芝会合,临淮城短短数日之内就集结了超过四万的军队,摆出了和泰安战场遥相呼应的架势。与此同时,在河南一带根深蒂固的中原军阀史天泽也有所动作,史天泽长子史格率领万余军队从陈州出发,矛头直指已经归顺伪宋朝廷的归德府万户邸浃,同样摆出与泰安战场遥相呼应的架势。

宋军两路军队向泰安战场逼近的消息传开,身处漩涡的李璮和张荣心中稍定,军队士气的斗志都有不小提升。而正在围攻泰安城的阿里不哥则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如愿以偿的让宋军动了起来,而且还是让宋军主动脱离淮河保护,到平原上来与阿里不哥军队决战。忧的则是宋军会不会远离淮河跑到泰安战场来,要是南宋军队还是只到兖州或者徐州就据城坚守,那么对于攻坚力量远不如忽必烈军的阿里不哥军来说,仍然是纸上馅饼看得见摸不着。所以思来想去后,阿里不哥决定召集众将,讨论宋军意图和商量如何能把宋军引到泰安府来决战。

升帐号角吹响后,也速察、玉龙贴木儿、巴春、刘太平、刘整、张弘范、八都、玉木忽儿和蒙古之子玉龙答失等将先后赶到御帐,阿里不哥从蒙哥那里继承来的皇后也速台、伪宋儿皇帝赵孟頫也闻声而至。就连唐笑都厚着脸皮跟在赵孟頫背后跟了进来。待诸将各自站定后,阿里不哥首先向众将宣布了斥候送来的消息,并诉说了自己的担忧,末了,阿里不哥问道:“各位将军,你们认为宋蛮子的两淮军队是会北上泰安?还是只帮助张荣蛮子坚守兖州或者徐州,不会深入泰安战场?”

“宋蛮子的军队绝对不会到泰安战场来。”刘整第一个抢着答道:“对贾似道老贼来说,最划算的买卖莫过于让李璮蛮子和我们打得两败俱伤,他再好在两淮防线上坐上渔人之利,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让李庭芝蛮子的军队深入到泰安战场来的——甚至连兖州和徐州他们都不会去,因为这么不做不利于他们的粮草转运和粮道保护。”

“那宋蛮子军队集结在临淮,又是什么意思?”阿里不哥有些不解的问道。刘整想都不想,马上就答道:“佯动!目的是为了稳定张荣和李璮蛮子的军心,让他们继续和我军对抗,消耗我军宝贵的粮草和军需。”说到这,刘整又补充一句,“倒是史天泽老狗那边,大汗必须注意,贾老贼借他的力量牵制我军,就一定会对归德府真正下手,也不排除贾似道老贼继续借史天泽老狗的军队增援泰安战场的可能。”

“有道理。”阿里不哥虽然脾气暴躁保守,但也不是完全的有勇无谋,刘整的分析又丝丝入扣。阿里不哥自然接受。不过这么一来,根本没有机会的也速察和刘太平等将难免心中泛酸,很是不满四姓家奴刘整大抢风头还得到阿里不哥器重,让他们这些阿里不哥军老人脸没地方搁。

“可惜,要是李庭芝蛮子的军队真的北上泰安就好了。”弄明白了贾老贼只是佯动后,阿里不哥难免有些大失所望——他的军队因为技术改革缓慢,攻坚力远不如忽必烈军,可是在野战方面,倒也用不着害怕任何一支军队。不过刘整接下来的话却让阿里不哥喜出望外——刘整­阴­笑道:“大汗不必失望,微臣认为贾老贼在临淮佯动,其实是一着臭棋。我军只要利用得好,收获将远大于把李庭芝的军队诱到泰安决战!”

“刘爱卿,快快说来。”阿里不哥惊喜问道。刘整­阴­­阴­的答道:“贾似道老贼之所以命令李庭芝蛮子佯动,目的是为了稳定张荣和李璮两个蛮子的军心。我军大可以将计就计,不用去理会他的佯动,而是加强对泰安城的攻势,彻底合围泰安,堵死他们的突围道路,给张荣和李璮造成巨大压力,到那时候,两个蛮子必然催促李庭芝蛮子的援军尽快北上,让贾似道老贼陷入骑虎难下的窘境!”

“刘爱卿此计大妙。”帐中最为欣赏刘整的也速台附和道:“到那时候,贾似道老贼救泰安不是,不救也不是,只会骑虎难下。”阿里不哥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那贾似道老贼如果坚持不救泰安,又当如何?”

“贾似道老贼坚持不救泰安,那就再不好不过了。”刘整语出惊人,狞笑道:“贾老贼的军队迟迟不救泰安,张荣蛮子和李璮蛮子不仅会军心动摇,还会对贾似道老贼产生怨恨,待到他们的不满达到顶点时,大汗再一道诏书入城,许以高官厚禄招降李璮蛮子和张荣蛮子,两个蛮子必然投降!到那时候,山东两路土地、百姓和军需粮草不仅唾手可得,大汗也可以得到两个攻宋之马前卒,让他们去和宋蛮子拼得两败俱伤!大汗坐收渔利!”

“妙!”阿里不哥鼓掌欢喜大叫,称赞道:“刘整将军,你真是我的赤老温和木华黎,等到我夺得了宋蛮子土地,一定也赏你九罪不罚的特权!”

“微臣叩谢大汗天恩。”刘整大喜过望,赶紧双膝跪下,向阿里不哥磕头致谢。而帐中诸将包括张弘范在内都是脸­色­不善,无比妒忌阿里不哥对刘整的重视。这时候,阿里不哥正要下令困死泰安,御帐后帐内忽然走出一名蒙古怯薛。在蒙古皇后也速台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也速台还算漂亮的脸马上就拉长起来。阿里不哥忙问道:“大妃,出什么事了?”

也速台并不回答阿里不哥的询问,而是将美目转向帐中诸将,凶光毕露,蒙古众将都知道也速台其实亲自替阿里不哥掌管着军中细作,秘密监视军中诸将有无反叛行经,见此情景,当然知道也速台肯定收到什么让她愤怒的情报,一个个吓得赶紧低下头来,连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还好,也速台很快就揭破了谜底,冷笑道:“张弘范张将军,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和你那位嫁给子聪蛮子的妹妹还有书信往来!”

也速台的话音未落,满帐蒙古将领官员都是脸­色­一变,然后又幸灾乐祸的看向张弘范,心说这家伙的脑袋怕是保不住了。而张弘范呆若木­鸡­,脸上头上汗水成溪,被吓得竟然忘记了辩解否认,阿里不哥的脸­色­则马上铁青起来,一拍桌子吼道:“来人,把张弘范拿下!”

“冤枉啊!”直到被如狼似虎的怯薛按住,张弘范才回过神来大叫冤枉。张弘范满头汗水的大叫道:“大汗,皇后,微臣冤枉啊!微臣那个妹妹,是忽必烈伪汗强迫了嫁给子聪秃驴的,子聪秃驴投靠宋蛮子以后,妹妹也悄悄跑到了临安,微臣就断绝了和小妹的所有往来,更没有通过一次书信!微臣冤枉,冤枉啊!”

“那刚才怎么有人给你送信呢?”也速台冷哼道:“那个信使已经说了,他是从临安来的,替你妹妹张芙送信给你,现在还在你的寝帐等着你回去收信。”

“微臣不知道这事。”张弘范更是面如土­色­辩解道:“天地良心做证,微臣一直对蒙古忠心耿耿,与宋蛮子不共戴天,贾似道老贼也对微臣恨之入骨,还专门颁布了对微臣的必杀令,绝不接受微臣投降!微臣的妹妹给微臣来信,微臣事先并不知情!”说罢,张弘范挣扎着连连磕头,直至额头出血,嚎啕大哭拼命大叫冤枉。

也速台和阿里不哥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张弘范这个模样不象作伪,可能真的冤枉了他。其他的蒙古将领则默不作声,懒得管这个闲事,赵孟頫和刘整则担心引火上身,不敢开口替张弘范求情,倒是已经和张弘范有过几腿的唐笑壮起胆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大汗,皇后,张弘范将军是否冤枉,只需把他妹妹的书信拿来一看内容,应该就能知道真假。”

唐笑的话提醒了也速台,也速台当即命令道:“去几个人,把张芙的信使和书信一起带过来。”帐中四个怯薛躬身答应,飞奔出帐。张弘范则在心祷告起来,自己的妹妹可千万别在信里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否则就真就害死自己这个亲哥哥了。同时张弘范心中还有些郁闷,自己当初悄悄把妹妹送到临安交给妹夫子聪,还真是作茧自缚。

片刻后,四个怯薛还真押进来一个仆人模样的人,而且这个人张弘范还认识——就是两年前他安排了保护妹妹南下的仆人之一。那仆人看到张弘范也十分欢喜,说道:“九少爷,小的总算找到你了,少爷还记得小人不?当年小人是涿州,就少爷家里的家丁陈二啊。”

“原来是张将军的家丁啊。”也速台嫣然一笑,向那家丁问道:“陈二,我问你,当年你们家张芙小娘子,是怎么到的临安?”

那一刻,张弘范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停顿——如果家丁说出是他安排的,那么不管张芙在信里说了些什么,他这颗脑袋也铁定保不住了。还好,那仆人磕头答道:“回禀这位娘娘,老爷家的小娘子是小人们几个保护了离开涿州的,当时老爷的小娘子给了我们一笔重赏,要我们送她去临安投奔姑爷,小人们祖上几辈都是张老公爷的佃户,老爷的小娘子有令,小人们不敢不听。后来到了临安后,小人们也被姑爷留了下来,继续在姑爷的府里当差。”

“呼——!”张弘范长舒了一口气,心说小妹还算有点良心,提前交代了假话,总算没害死自己这个亲兄长。那边也速台虽不全信,但也懒得继续深究,只是追问道:“那你今天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替夫人给九少爷送一封信。”那仆人如实回答,并且从怀中贴­肉­取出一封书信,双手捧到张弘范面前。张弘范接过却不敢拆开,而是双手捧给旁边的怯薛,经也速台点头后,怯薛才把那封用火漆密封的书信接过,转呈到阿里不哥和也速台夫妻面前。也速台也不客气,先拿书信查看火漆,发现并没有被拆开的痕迹,这才拆开书信细看。

在那一刻,张弘范的心跳又几乎停止,帐中众将也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只是屏息静气等待也速台看完书信,一时间,诺大的金帐中竟然鸦雀无声,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陈二,我问你。”也速台才把信看完一半就抬起头来,惊喜万分的向那仆人问道:“你们的姑爷,也就是子聪秃驴,对你们张家的小娘子好不好?”

“姑爷开始对小娘子还可以,后来姑爷就变了。”那仆人磕头答道:“宋人皇帝赏给姑爷两个宫女做妾,宋人的太师也送给姑爷两个美女做妾,姑爷的好朋友黄药师也经常叫姑爷去喝花酒,姑爷就很少去夫人房中过夜,到了后来,姑爷­干­脆就再也不去了,对夫人也没什么好声气。夫人常常在背后哭,说是当初瞎了眼睛,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几千里路的找上门来活受罪、守活寡,直骂姑爷忘恩负义。”

“哦,原来是这样。”也速台含笑点头,很是满意那仆人的答案。阿里不哥不识汉字,只能焦急问道:“大妃,子聪秃驴的婆娘在信里说了什么?”

也速台满面喜­色­,压低了声音答道:“她被子聪秃驴虐待,在临安呆不下去了,所以想要重新回到北方。还说愿意给张弘范当内应,从子聪的书房偷­情­报送给我们,让我们早一点打下临安,把她接回去。”

“哈哈,好事,好事!”阿里不哥鼓掌叫好——阿里不哥可是很清楚子聪在临安朝廷的分量,也更知道贾老贼策划什么谋略,都少不得子聪参谋制订。狂喜之下,阿里不哥迫不及待的吩咐道:“快放开张弘范将军,张将军,你妹妹这次可为我们蒙古立下大功了。”

那边张弘范如释重负,赶紧向阿里不哥和也速台磕头道谢,这才站起身来。阿里不哥则又催促道:“大妃,快看,快看,张将军的妹妹在信里还说了什么。”

“急什么?正在看呢。”也速台白了丈夫一眼,低下头去看书信的最后一页。但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也速台马上又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拍桌子向刘整吼道:“刘整逆贼,你好大的胆子!”

“我……我怎么了?”刘整彻底晕头转向了,怎么也速台的矛头刚才还是指向张弘范,现在马上又指向自己了?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十八章 定心丸

“我?我做了什么?”阿里不哥军事实上的太上皇也速台忽然掉转矛头。放过张弘范而直指刘整,当事人刘整立即傻了眼睛又慌了手脚。看看也速台那气得铁青的脸,再看看也速台手里那封子聪老婆的来信,刘整猛然醒悟过来,赶紧跪下大叫道:“冤枉啊!皇后,微臣冤枉啊!微臣明白了,肯定子聪秃驴和贾似道老贼看到微臣对大汗忠心耿耿,故意设计来陷害微臣!微臣可以对天发誓,微臣对大汗忠贞不二啊——!”

“他娘的,终于轮到你小子了。”从进帐后风头就被刘整抢得一­干­二净的蒙古众将心中一阵畅快,个个幸灾乐祸,个个默不作声,准备等着看刘整的好戏。那边张弘范也是一阵解气,心说老子刚才倒霉的时候你不说话,现在你倒霉了,老子也绝对不替你说话!不行,老子还得给你使点坏,叫你小子刚才没义气!

“大汗,皇后娘娘,这是宋蛮子的反间计啊!”刘整也是确实被吓惨了,趴在那里磕头有如捣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惨叫道:“大汗,娘娘,微臣可以用脑袋担保,绝对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大汗和皇后娘娘的事,更没向宋蛮子出卖过任何军情,微臣是被冤枉的啊!这是贾似道老贼的反间计,子聪秃驴的借刀杀人计……”

“拿下!”刘整再怎么哀求也没有用,脾气暴躁又从骨子里不信任汉人的阿里不哥已经暴跳如雷的命令拿人,话音刚落,六七个怯薛已经一拥而上,三下两下把刘整按在地上,刘整也不敢反抗,只是脸贴在不断大叫冤枉,痛哭流啼,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这时候,蒙古众将中终于站出一人,却是阿里不哥的大舅子兼也速台的亲哥哥,蒙古国舅也速察。

“大汗,大妃,请息怒。”平时里和刘整关系并不怎么样的也速察在这一刻表现得十分冷静,抱拳拱手说道:“末将认为刘将军对大汗和大妃的忠心应该毋庸质疑,贾似道老贼素来­奸­诈,子聪秃驴更是­阴­险无比,此二人狼狈为­奸­,不排除他们故意陷害刘将军的可能,大汗和大妃万不可听信片面之言就自斩大将,倘若事后证明这又是贾似道老贼的反间毒计。那么大汗和大妃再想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被也速察提醒,并非完全有勇无谋的阿里不哥倒也多了个心眼,回头向也速台问道:“大妃,张弘范的妹妹到底在信里说了什么?她说刘整通敌卖国,到底有没有准确证据?”

“谁说刘整通敌卖国了?”也速台慢悠悠的反问道。阿里不哥、也速察、刘整和帐中蒙古诸将都是一楞,都搞不清楚也速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阿里不哥惊讶问道:“那大妃你­干­嘛要问刘整做了什么好事?”

“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刘整将军这么不经吓,会被吓成这样。”也速台嫣然巧笑,言下之意当然是刘整心中有鬼,所以才被自己唬住。那边刘整也醒悟了过来,忙解释道:“大妃,其实微臣早就担心贾似道老贼和子聪秃驴会对微臣用反间计,挑拨离间大汗与微臣的君臣关系。所以微臣听到大妃口气不善,马上就被吓住了。”

“胆小如鼠。”也速台冷哼一声,有些不满刘整话中包含的另一层意思——就好象阿里不哥和也速台自己很容易就中贾老贼的诡计一样。也速台慢悠悠的说道:“其实张将军的妹妹真没说你通敌卖国,只是说她在子聪秃驴家里看到你的小儿子刘垓,还穿着宋蛮子的官服,所以我想问问刘将军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还有问你为什么要向大汗禀报,说你的小儿子已经战死在了四川?”

“微臣的犬子还活着?”刘整有些目瞪口呆也有些暗暗欢喜。定军山之战结束后,刘整就失去了和小儿子的联系,还一直以为­性­格和自己极为相象的小儿子已经战死沙场,成为宋军士兵刀下亡魂,所以才向阿里不哥报了阵亡,只是没想到小儿子不仅活着,而且还投降了宋军。

“当然还活着。”也速台举起张弘范妹妹的来信,轻描淡写的说道:“张将军的妹妹已经在信里说了,刚开始的时候,她也听说宋蛮子在四川的斩获名单中有刘垓的名字,后来子聪秃驴回到临安后,竟然在家里设宴款待本已经阵亡的刘垓,张将军的妹妹就起了疑心,所以顺便在信里对张弘范将军提了一下这件事。”

“咦?”御帐中响起一片惊疑声音,蒙古众将看向刘整的目光顿时又变得充满了怀疑——刘整的小儿子明明已经投降了宋军,宋军不仅密而不宣,反而对外宣称刘垓已经战死,刘整也向阿里不哥禀报说刘垓已经战死,这其中到底包含了多少­阴­谋陷阱,恐怕谁也说不清楚。那边张弘范也是心中暗喜,乘机火上加油一把,磕头说道:“大汗明鉴,微臣的十六妹一向­性­格倔强,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从不受人摆布,她在信中所说之事,微臣认为应该基本属实。”

“张弘范,你……!”刘整这会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只能拼命磕头说道:“大汗和皇后娘娘明鉴。微臣确实不知道犬子已经投敌叛变,倘若此事属实,微臣如果在战场上遇到犬子,一定大义灭亲,为大汗除去这个孽障,拿他的人头表明微臣的清白。”

其实刘整在小儿子叛变一事上说什么都没用,他就算不否认,在没有拿到确实证据前,阿里不哥和也速台也不可能追究他的牵连之罪,可不管他再怎么否认,阿里不哥和也速台对他生出的疑心也不可能消除,对他再会象以前那么言听计从。当下阿里不哥和也速台低声商量了几句,一致决定多在刘整身边安排眼线,同时尽量削减刘整手中的兵权,做好预防万一的准备,然后才开金口让怯薛放开刘整。刘整的­奸­猾其实比之贾老贼和子聪也不逊­色­多少,当然知道阿里不哥和也速台打的什么主意,但苦于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只好无可奈何的向阿里不哥和也速台道谢,然后再不敢随便乱说一句。

经过张弘范妹妹书信这件事一闹,阿里不哥也没了继续商议军情的心情,只是把书信还给张弘范,嘱咐他重赏来使。并且给妹妹回信,叫张芙设法与阿里不哥军在临安的细作取得联系,建立直通宋军最高层的情报渠道。张弘范为了避嫌,忙表示自己文笔不好,希望阿里不哥派几个文书为自己代笔写信,阿里不哥也很高兴的满足了张弘范这个不情之请。末了,阿里不哥还是采纳刘整先前的建议,决定通过修筑工事的手段加强对泰安城的包围,然后才宣布散帐。

阿里不哥调整了针对泰安的战术后,数量几乎达到十万的阿里不哥军和伪宋军队立即行动起来,挖壕筑墙。立栅支栏重重包围泰安城,不以攻城为重,先确保堵住李璮和张宏兄弟军队的突围道路。不得不承认,刘整这一手确实非常狠毒,泰安城中的存粮本就不足,李璮上次虽然带了一批粮草进城,但同时也带进去了大约三万张吃饭的嘴,现在城里存粮连支持两个月都捉襟见肘,当然难以象襄阳、大都和汉中那么长期坚守。所以在看到阿里不哥的行动后,李璮和张宏兄弟不免都慌了手脚。

“求援!乘着鞑子的工事还没修好,今天晚上一定把信使派出城去。”上次在济南就几乎被困死的李璮心有余悸,惊慌失措的和张宏商量道:“少将军,这次我们两个联名给贾太师去一道奏本,请他赶快命令援军北上解围,否则这泰安城守不了两个月。”张宏也慌了手脚,当即按照李璮的建议联名上本。

……

阿里不哥军并不害怕在泰安战场上和宋军决战,所以李璮和张宏派出信使连夜出城后,虽然很快被就阿里不哥军的斥候发现,阿里不哥还是采纳刘整一开始就提出来的建议故意放走信使,让李璮和张宏兄弟去给贾老贼施加压力。而身在兖州的张荣接到消息后也慌了手脚,也是亲自上了一道奏章给贾老贼,要求贾老贼尽快发兵,同时把唯一的外孙谢学仁也派到了临淮,催问李庭芝何时出兵北上。

谢学仁带着信使匆匆赶到临淮城时,时间已经是咸淳四年的九月初五,因为宋军重兵集结于临淮的原因,临淮城中已经驻扎不下那么的军队,包括主帅李庭芝在内都只能驻扎在城外,临淮郊外密密麻麻全是军队帐篷,连绵数里,旗帜耸立如林,令人眼花缭乱。见此情景,谢学仁既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当然是宋军的援军兵力强大,担忧则是宋军拥有这么强大的兵力,为什么迟迟不向北方前进一步,贾老贼和李庭芝到底是什么打算?

到得营门。向守门宋军出示了公文,谢学仁很快就得到了李庭芝的亲自接见。不过到得李庭芝的寝帐仔细一看,谢学仁却傻了眼睛——南宋军中板指头数得着的名帅大将李庭芝面­色­蜡黄,嘴­唇­灰白,正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帐篷里尽是药味,旁边的姜才、文天祥和张贵等两淮将领也是个个脸­色­不善,似乎在为李庭芝的病情担心。见谢学仁进来,李庭芝在亲兵搀扶下勉强从病床上坐起,咳嗽着有气无力的说道:“咳……咳,是谢……谢大人吧?不必行礼了,本官重病在身,没能出营迎接大人,还望大人恕……咳咳……恕罪。”

“李大人,你有病在身,就不用坐着了,快躺下。”谢学仁心中暗暗叫苦,嘴上却非常客气——毕竟李庭芝已经患了重病,谢学仁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好意思发作出来。李庭芝艰难的挥挥手,大概是想说些没关系的话,可嘴刚一张开,李庭芝就难以抑制的剧烈咳嗽起来,吓得亲兵赶紧又把他放了睡下,小心为他盖上被子。

“谢大人,在下文天祥,我们大帅身染重疾,有什么话让下官回答如何?”文天祥上前,拱手行礼问道。谢学仁当然知道文天祥是贾老贼爱徒,将来铁定要入阁拜相的主,身份非同小可,忙还礼道:“多谢文大人,请问文大人,李大人是何时患上的疾病?可曾寻得良医医治?”

“李大人这病是在扬州就患上了的,后来收到贾太师的命令,又带着病来到临淮。”文天祥叹了口气,很沉重的说道:“本来我们打算集结好了军队以后,马上就挥师北上救援泰安,不曾想李大人到得临淮后,可能是路上受了风浪颠簸,竟然马上就病成了这样,临淮小城又没有什么上好的名医为他诊脉。我们也没办法,只好一边封锁消息免得动摇军心,一边派出信使去向太师报信,请太师派几个太医过来为李大人治疗,另外在请示太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谢学仁哭丧起了脸,身为主帅的李庭芝患病,大军一日不可无帅,宋军无法出援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这么一来,苦的可就是张荣祖孙和李璮了。仔细斟酌了用词后,谢学仁先把张荣的书信呈交给李庭芝,尔后哭丧着脸说道:“文大人,现在鞑子已经改变了针对泰安的战术,想要用深壕高垒困死泰安,泰安城里的粮草最多只够支撑两个月时间,李璮将军和卑职的外公都等着大宋军队救援。请你们无论如何想一个办法,赶快让大宋军队北上吧。”

“谢大人,不是我们不想救援泰安,只是李大人的身体……”文天祥满面难得。这时,正在看着张荣书信的李庭芝忽然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推开前来搀扶的亲兵,咳嗽着说道:“泰安危急,不能再耽搁了,马上吹号……咳……吹号升帐,我要亲……咳咳咳……亲自领兵去救泰安。”

“太好了。”谢学仁乐得差点没蹦起来,心说李庭芝不愧是大宋的两淮安抚制置大使,货真价实的两淮土皇帝,果然够意思。宋军诸将却一起上前阻拦,纷纷劝说道:“李大人,千万不可冲动,你身上染有重病,不能随便乱动。”

“都给我走开,不许耽误军情大事。”李庭芝的表情很是愤怒,奋力推开宋军诸将坚持站了起来。可是李庭芝双脚刚刚站起,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弯下剧烈咳嗽起来,人也软绵绵的向一旁歪倒,吓得宋军众将赶紧一哄而上搀住,捶背揉胸嘘寒问暖,文天祥还拿出一块白绢去接李庭芝咳出来的痰液。可这不接还好,一接之下文天祥就惊叫起来,“李大人,你又咯血了!”

说着,文天祥将白绢扬起,绢上果然有一滩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吓得宋军众将纷纷大叫,一边手忙脚乱的把李庭芝抬回床上,一边惊惶大叫,“快,快叫郎中来给李大人诊脉!快——!”亲兵领命而去,片刻后,两个背着药箱的军医就冲了进来,扑到李庭芝病床上展开急救。见此情景,谢学仁彻底傻了眼睛,心说完了,还真是天不佑我张家,李庭芝病成这样,还怎么领军北上增援?

“谢大人,你也看到了。”文天祥回过身来,忧心忡忡的对谢学仁说道:“李大人­精­忠报国,为了救援泰安不辞辛苦,结果被累得病成这样,我们也愿意效仿李大人的忠贞义节,跟着李大人北伐杀鞑子救援泰安!可李大人病成了这个模样,我们又怎么能北上?”

“那文大人,你是淮东安抚使,还有姜才将军也是淮西安抚使,你们能不能代替李大人领兵北上?”谢学仁退而求其次,心说那怕姜才或者文天祥率领大宋军队去泰安,这两个也算是大宋名将了,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谢大人,你想害死我文某或者姜将军?”文天祥的反应很是激烈,紧张兮兮的看看左右,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李大人是大宋皇帝亲自委任的两淮制置大使,也是贾太师举荐、皇上钦点的北伐救援泰安主帅,没有接到圣旨之前,我和姜将军不管谁接掌兵权,都是等于谋反,这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就算文某的恩师贾太师,也保不住文某这颗人头!”

被文天祥用这么恐惧的口气一说,谢学仁立即明白自己的建议有点太过了——大宋军队可不是张荣家族的军阀军队,军纪规矩要比张荣的私家兵严格百倍也复杂百倍,文天祥或者姜才在这个时候接过李庭芝的指挥权,是有些抢班夺权的嫌疑。想到这里,谢学仁赶紧向文天祥告失言之罪,又哭丧着脸问道:“文大人,那现在怎么办?泰安那边危若累卵,你们如果不尽快北上,泰安城可就守不住了。”

“那你们可以突围向南啊。”旁边的姜才Сhā话道:“乘着现在李璮将军和你们的军队都还有一战之力,抓紧时间尽快突围到徐州和下邳,在这两个州府坚守,我们再增援你们就方便多了,就算出动不了军队,李大人一道公文,军需粮草和火药武器这些管保你们充足。”

谢学仁表情更加哭丧,张荣家族不是没考虑过突围向南,到紧挨两淮的徐州和下邳来坚守,可是想到放弃泰安、兖州、济州和腾州四个州府这么大的地盘,张荣家族上下还是感到无比­肉­疼,说什么都舍不得。而且张荣家族在被压缩到了徐州和下邳这么小的空间里,再想招兵买马雄霸一方,也就成了水中花镜中月,只能老老实实的给南宋当缓冲墙和人­肉­盾牌了。

文天祥察言观­色­,见谢学仁表情至此,立即明白现在想要张荣家族放弃四个州府极难成功,便悄悄的放出了一个暗号。帐中亲兵将暗号传到帐外,片刻后,一名传令兵就跌跌撞撞的跑进帐来,手中高举一个竹管,大声叫道:“启禀诸位将军,贾太师飞鸽传书!”

“贾太师有回音了。”帐中宋军众将一阵­骚­动,文天祥抢上前去接过密封的竹管,当着谢学仁的面拆封打开,念道:“两淮众将听令,庭芝重病一事,本官已然知晓,太医也已派出。自收到命令之日起,临淮驻军不得妄动一兵一卒,待本官交代朝政,亲赴临淮统率大军北上增援。大宋平章,贾。”

“贾太师亲自来了,大宋万岁!”文天祥刚刚念完,大帐中立时一片欢所雷动,宋军众将个个喜形于­色­,纷纷大叫这次可以痛快杀鞑子了。谢学仁更是惊喜万分,连声问道:“贾太师亲自率领大军增援泰安?真的?真的?文大人有没有看错?”

“当然是真的。”文天祥大笑着把飞鸽传书递给谢学仁,笑道:“谢大人请看,这难道不是下官恩师贾太师贾平章的亲笔?”

谢学仁位卑职低,那曾见过贾老贼的亲笔文书,只是看到那书信上确实有贾老贼的印章,便振臂高呼道:“太好了,贾太师亲自来了,泰安城有救了!”

“那是当然,除了恩师之外,普天之下还有谁敢和阿里不哥鞑子大汗亲自对阵?”文天祥笑着打除了谢学仁心中的最后一丝疑惑。谢学仁连连点头,又赶紧抱拳说道:“文大人,那下官得告辞了,得赶紧回兖州向外公报喜,让外公、李璮将军和几位表兄弟安心。文大人请转告贾太师,我们一定能坚持到他的大军抵达泰安城下!”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十九章 走钢丝

贾老贼嘴上说得好听。说是鉴于李庭芝的病情严重,准备自己亲赴临淮,亲自指挥两淮宋军北上增援泰安战场——话倒是说得漂亮又好听,可是个人都知道,别说咱们的老贼平章不想这个时候发动大规模战役,就是贾老贼想,这几个月来一直大病小病不断的宋度宗赵禥也不会答应。这不,连续八天没有上朝后,赵禥又一次让太监传旨,说是龙体有恙连续第九天不能上朝,有什么军国政事全部委托给贾老贼处理。

赵禥连续十来天不上朝,李芾、马廷鸾和范东叟这些理学大家清流名士自然是怒火冲天,一大群人公然凑在一起,商量着准备上一道联名奏表,警告赵禥不得沉溺于酒­色­,耽误了朝政大事。消息灵通的贾老贼却很清楚,赵禥这次恐怕不光是仅仅沉溺于酒­色­那么简单——因为外甥女婿杨镇在昨天晚上已经送来消息,说是太后谢道清也发了怒,逼着赵禥今天无论如何得上朝。所以贾老贼赶紧上前拉住赵禥的贴身内侍李杨,低声问道:“李公公,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

“哦。原来是贾平章啊。”李杨扯着嗓子大声答应,又压低声音说道:“平章猜对了,皇上今天起来的时候,忽然上吐下泄,还发起了高烧,现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去了皇上的寝宫探病。”

“果然如此。”贾老贼心中一沉——象赵禥这样好摆弄的傻皇帝可不好找,贾老贼还真舍不得让他早早就去了。贾老贼忙说道:“那好,烦劳李公公通禀太后和皇后一声,就说老臣也想进宫去探病。”说着,贾老贼飞快把一枚玉佩塞进李杨手里。李杨开心一笑,忙答道:“那贾平章请在大殿稍等,老奴这就去向太后给平章请懿旨。”

“多谢公公。”贾老贼向李杨拱手道谢。李杨一笑正要抬步,那边女婿陆秀夫却快步冲了过来,气急败坏的向贾老贼说道:“岳父,出大事了,刚收到消息,史天泽攻打归德府的军队吃了大败仗,史天泽的大儿子史格阵亡,败军被迫退回了陈州。”

“这……怎么可能?”贾老贼大吃一惊,脱口问道:“就凭归德府的邸浃,也能是史天泽父子的对手?还能杀了史天泽的大儿子、同样是中原名将的史格?”

“子聪大师也很惊讶,正在调查史格兵败的具体原因。”陆秀夫擦着汗水说道:“子聪大师派来的人说,史格在这个时候兵败身亡,很可能会影响到泰安战场的局势,给我们的中原战略带来变数,所以请岳父散朝后速回半闲堂,商量具体对策。”

贾老贼一听不敢怠慢。忙转向李杨说道:“李公公,烦劳你把这事禀报给皇上和太后,就说老臣急于去布置对策,改天再去探望皇上,请皇上保重龙体,不必为这些事­操­心,一切自有老臣安排应对。”

“贾平章请放心,老奴一定把平章的话带到。”李杨含笑答应,贾老贼又抱拳感谢,这才领着女婿陆秀夫匆匆出殿。可贾老贼和陆秀夫前脚刚出大殿,贾老贼的私生子赵显后脚就从后殿窜了出来,揪住李杨缠问刚才他和贾老贼说了一些什么。李杨很是头疼这个人小鬼大的小主子,只能如实相告,赵显一听顿时大怒,在心中哼道:“老东西,好大的口气!一切自有你安排应对?这大宋的江山姓贾啊?”

……

贾老贼领着陆秀夫匆匆赶回半闲堂的红梅阁书房时,子聪、廖莹中和宋京等谋士幕僚已经把归德之战的大致经过整理了出来,并且也分析出了史格兵败身死的关键原因。子聪哭丧着脸说道:“小僧认为这次归德之败,史格本人要负全部责任,他太轻敌了,邸浃主动出兵迎战诈败诱敌。他派骑兵追击,导致步骑兵严重脱节,结果骑兵在归德湖旁边中了埋伏,战马吃了撒在草丛里的巴豆失去战斗力,邸浃的伏兵乘机发动,把他的骑兵杀得大败。”

“输了第一仗之后,史格并没有接受教训。”子聪接着介绍道:“后来步兵大队赶到后,史格又报仇心切,直接就提兵猛攻归德南门。不曾想邸浃又在城南至高点火神台上布置了仿造的火炮,一直都隐忍不发,让史格误以为归德府里并没有火炮,就大胆的冲到火炮­射­程之内指挥攻城,结果邸浃对着他的帅旗几炮轰下来,当场就把他打成了重伤。后来史格只好被迫撤军,没想到济­阴­伪宋军队万户薛军胜又率领援军从半路截杀,重创了史格的败军,史格也惨死在乱军之中,连尸首都被薛军胜的军队抢去了。”

贾老贼并没有Сhā话,只是静静的听子聪全部说完,贾老贼才冷哼了一句,“骄兵必败,史格用血的教训给大宋军队敲响了警钟!他自以为幼年从军,身经百战,就不把邸浃和薛军胜两个二三流的伪宋军阀放在眼里,结果就在­阴­沟里翻了船。丢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还破坏了本官的泰安计划,害己又害人!”

“太师所言极是,史格丢了­性­命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太师侧面牵制的鞑子军队的计划泡了汤。泰安城面临的压力势必更大。”廖莹中附和一句,又抢着说道:“小生刚才和子聪大师仔细分析了一下,认为经此一战后,泰安战场的局势很可能会向着两个极端方向发展。”

“拜托,那全部是佛爷我的见解好不好?”子聪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有气,有些不满廖莹中抢自己的功劳。贾老贼则来了兴趣,点头说道:“快详细说来听听,会向那两个极端方向发展?”

廖莹中瞟了一眼子聪脸­色­,见子聪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快,这才介绍道:“第一,局势会向有利于大宋一边的发展,第二则完全相反,泰安战场可能因为这个意外而失控,导致李璮和张宏兄弟倒向阿里不哥一边。之所以会有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后果,是因为史天泽的援军意外失败后,为打击李璮和张宏兄弟的坚守决心,阿里不哥肯定会拿史格的人头威胁李璮和张宏兄弟,逼迫李璮和张宏兄弟投降保命。而李璮和张宏兄弟看到他们的侧翼失去保护,我们大宋的援军又迟迟不至,泰安城也因为粮草不足无法长期坚守,就只剩下了两个选择,一是投降阿里不哥保命,二是按我们的意图向南突围。撤到下邳和徐州背靠两淮坚守。所以我们的泰安战略现在已经进入了关键阶段,要么完全成功,要么就彻底失败,而成败的关键,就看李璮和张宏兄弟如何决定了。”

“那依你们的分析,李璮和张宏兄弟会采取什么反应?我们又该如何应对,才能最大限度防止事态向着最不利的方向发展?”贾老贼沉吟着问道。廖莹中有些傻眼,刚才子聪只是做出了这些分析,却没有说出最终结果和对策。还好,子聪也不想让贾老贼身边资格最老的走狗廖莹中难堪,主动开口把话题接了过来。“太师,小僧认为,李璮和张宏兄弟倒向阿里不哥的可能­性­一些。”

“为什么?”贾老贼吓了一跳。子聪沉声答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准备让李璮和张宏兄弟彻底站到阿里不哥对立面的计划,根本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对我们计划威胁最大的刘整也还没完全失去阿里不哥信任,他肯定会建议阿里不哥派使者拿着史格的人头进城招降——如果小僧所料不错的话,李璮和张宏兄弟就算不会当场答应,起码又会见上使者一见。而这一见面就坏了,阿里不哥的使者一旦知道我们是用什么条件说服了李璮增援泰安,刘整肯定会撺掇阿里不哥和赵孟頫,给李璮开出同样或者更好的条件招降!到那时候,李璮是否会动摇,这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

“有道理,李璮这家伙反复无常,实在很难控制。”贾老贼点点头——贾老贼名誉上的亲爹贾涉就是死在李全和李璮两父子的反复无常上,对此自然是深有体会。贾老贼又问道:“那我们该采取什么对策呢?”

“做好两手准备。”子聪飞快答道:“一是防着李璮和张荣突然反水,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另外就是兵行险着,那怕激起李璮和张荣的不满,也要用粗暴手段堵死他们投降阿里不哥的道路。”

“什么粗暴手段?”贾老贼眉毛一扬问道。子聪狞笑道:“小僧可以断定,阿里不哥不光想要招降李璮和张宏兄弟,必然还要打招降兖州张荣的主意,少不得也要派使者去和张荣联系——太师可还记得,蒙古军队有一个不杀使者的天条?”

贾老贼沉吟良久,半晌才点头说道:“虽然粗暴是粗暴了一点,也肯定会招来张荣不满,但唯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廖莹中,你去安排吧。”廖莹中鞠躬答应,心领神会的去给安排在兖州城中的宋军细作传达命令。贾老贼却叫住他,又皱着眉头向子聪问道:“子聪大师,你这招虽然对脾气暴躁的阿里不哥管用,但老­奸­巨滑的刘整铁定不会上当,要是他力劝阿里不哥放弃追究张荣责任,继续尝试招降,那我们岂不是要弄巧成拙?”

“没关系,我们大可以同时展开针对刘整的第二步计划。”子聪自信满满的说道:“而且小僧还可以力劝文统先生给李璮去一封信。劝说李璮不要再次误入歧途,再加上一层保险。”

贾老贼闭目盘算,现在的形势已经恶劣到了这个地步,宋军再想增援泰安战场既没力量也没时间,只有用这种冒险行动逼迫李璮和张荣放弃泰安府等四个州府,南宋北疆才能确保安宁,否则的话,即便自己不采用子聪的冒险计划,李璮和张荣很可能再次叛变,阿里不哥军照样立即兵临淮南,所以这一注等于是押了不一定输,可不押就十有八九会输。

盘算到这里,贾老贼猛然睁开眼睛,命令道:“莹中,立即按子聪大师的计划行事!子聪大师,你即刻为本官代笔,给李庭芝和张荣各去一封书信,告诉李庭芝,叫他暗中做好应对李璮和张荣忽然叛变的准备,但不可留于痕迹。给张荣的书信上,你可以告诉他皇上患病,连续九天没有上朝的消息,让他明白本官不能立即北上增援的苦衷;另外再告诉他,本官打算奏请皇上封他徐州侯,封他孙子张宏为下邳侯,都挂兵部侍郎头衔。”

子聪明白贾老贼这是在暗示张荣祖孙退守徐州和下邳,很是欣赏贾老贼的弄权手腕,便和廖莹中一起答应,各自依令而行。在提笔写信的时候,子聪又建议了一句,“太师,要不要小僧暗示王文统,就说皇上那道中旨长期有效?”

“不能这么说。”贾老贼摇摇头,咬牙说道:“直接告诉王文统,只要李璮能够劝说和率领张荣祖孙退守徐州下邳,他就可以立即拿着皇上的中旨来临安,请本官用中书省印!——娘的,封他一个齐郡王,最多也就是每年给他多发点俸禄,总比把前几年用在他身上的投资全部赔出去划算。”

“小僧明白了。”子聪会意,忙又低头去写书信。贾老贼站起来,走到自己亲手画的全国地图旁,盯着淮河以北的位置,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尽力了,大宋能不能争取到几年的休养生息时间,也就这几天就会定出结果了。”

……

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贾老贼在红梅阁书房里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被执行下去后,没过多久,就在山东西路上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引起一轮又一轮令人目不暇接的轩然大波。而这第一轮风暴,就是阿里不哥派去与张荣联系的使者遭到刺杀,而且是在兖州城里被人刺杀!藏身于张荣军队中的刺客当场被擒,也如实招供,其供词却让张荣目瞪口呆——这名刺客竟然是来自临安的十三衙门,指使人则是贾老贼的心腹老走狗廖莹中!

“完了,这回投降阿里不哥的路被堵死了!”张荣脑袋中一阵眩晕——他为蒙古军队打了大半辈子的仗,当然清楚不杀使者是蒙古军队的天条,尤其是对于阿里不哥这样的蒙古守旧派来说,杀害了他的使者,等于就是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就算向他投降也难逃活命!

“该死的贾老贼,你究竟把老子当什么了?你养的狗吗?”明白了贾老贼策划了这次谋杀后,张荣以往对贾老贼的感激忽然演变成了愤恨,“老子的几个孙子被困在泰安,你推三阻四的不派援军也就算了,还派人秘密监视我,刺杀阿里不哥派来的使者,你真想把老子逼死啊?”

对贾老贼骂归骂恨归恨,张荣却连斩杀贾老贼派来的刺客的胆量都没有,还得刺客关在牢房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准备继续观望形势再决定是把刺客还给贾老贼,还是把刺客献给阿里不哥。同时张荣也通过特殊渠道把刺杀使者事件的内幕透露给阿里不哥,希望阿里不哥保持冷静,不要按照蒙古的老规矩在泰安城下和兖州城下树起屠城旗,报复使者被杀一事。

刘整是阿里不哥军队伍中第一批得到使者遇刺案内幕消息的人,听到这消息,刘整兴奋得简直是手舞足蹈起来,大呼苍天有眼,终于让中原世侯看穿了贾似道老贼的虚伪真面目,这回贾老贼在李璮和张荣身上付出的巨额投资可得血本无归了。稍微冷静下来后,刘整赶紧又跑到阿里不哥御营前求见,试图阻止阿里不哥大发雷霆,在泰安城下和兖州城下树起屠城墙,又把李璮和张荣逼回贾老贼那边去。

刘整的觐见恳求很快得到批准,不过在即将踏进御帐时,刘整忽然事情不妙,守在御帐门前的怯薛竟然没收走了刘整身上的武器——这可是刘整自投降阿里不哥以来,开天辟地的头一次。抱着无比的惊疑,刘整在两个怯薛的陪同下进到御帐,首先就看到阿里不哥和也速台夫妻脸­色­铁青的坐在帐中,伪宋儿皇帝赵孟頫和伪宋左丞相张弘范则跪爬在他们面前,赵孟頫脸上还挂有明显泪痕,额头也是血­肉­模糊,似乎刚刚才拼命磕头痛哭流啼过。

“出什么事了?”不等刘整醒悟过来,高坐正中的阿里不哥已经一拍桌子,咆哮道:“刘整蛮子,你好大的胆子!”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二十章 杀鞑歌

“刘整蛮子,你好大的胆子!”阿里不哥的脾气最是暴躁。刚看到刘整进来就迫不及待的拍桌子砸板凳咆哮。吓得刘整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赵孟頫旁边,满头大汗苍白着脸颤抖着答道:“大汗明鉴,微臣不知身犯何罪,做错了什么。”

“你还给老子装!”阿里不哥学着用汉语骂了一句,顺手抓起茶杯砸到刘整头上,滚烫的茶水混合着鲜血洒了刘整满头满脸,刘整不敢檫也不敢躲,只是赶紧趴下磕头如同­鸡­啄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叫道:“大汗,微臣没有做错什么啊?请大汗明鉴,请大汗明鉴啊!”说到这,刘整猛然想起一事,看看跪在赵孟頫另一侧的张弘范,惊叫道:“大汗,难道张弘范将军的妹妹又来信污蔑微臣了?”

“刘整,你少血口喷人。”张弘范赶紧撇清关系,恶狠狠叫道:“我妹妹根本没再来什么信,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清楚,别又想赖在我们张家身上!”

“不是子聪秃驴的婆娘来信?”刘整楞了一下,忙又磕头向阿里不哥夫妻问道:“大汗。皇后娘娘,微臣这些天一直忙于防范李璮蛮子和张宏兄弟突围,并不知道身犯何事触怒了大汗和皇后娘娘,微臣死罪。不过在大汗斩杀微臣之前,还请大汗指出微臣错在何处,也好让微臣死得明白,到了­阴­曹地府也做一个明白鬼。”

“狗蛮子!”阿里不哥又是一块砚台砸出,“难道我让你死得不明不白,你就要到­阴­曹地府告我了?”刘整这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也是磕头求饶,连辩白的话都不敢说一句。还好,比较欣赏刘整的也速台拉住阿里不哥,向赵孟頫喝道:“赵孟頫,这事既然和你有关,就由你把那首歌唱给刘整听,让他自己解释。”

同样身处漩涡的儿皇帝赵孟頫那敢唱那首反歌,只是全部颤抖着可怜巴巴的看着也速台,也速台却不理会他,只是喝道:“给我唱!敢编大逆不道的反歌,难道不敢唱?”赵孟頫被逼无奈,只得清清嗓子,颤抖着声音唱道:

“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鞑虏。天道残缺刘整补。

大将军,刘武仲,誓为真宋扶赵主。(武仲为刘整字)

真宋天兵万众吼,杀尽鞑虏才罢手……”

赵孟頫唱到这里,说什么都不敢继续唱下去,只是拼命的磕头求饶说道:“大汗,大妃娘娘,儿皇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指使人在真宋军队散播这首歌谣!是不是刘整将军散播的,儿皇也不知道,儿皇可以拿脑袋担保,绝对没有指使刘整将军起兵反抗蒙古天军,儿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哭着辩白着,赵孟頫不顾额头上早已磕得鲜血淋淋,仍然是把脑袋磕得砰砰作响,眼泪和鼻涕混合着鲜血,流得满脸都是。而另一个主要当事人刘整则几乎吓得大小便失禁,瘫软在地上半晌才醒悟过来,疯狂哭喊辩解道:“冤枉啊!大汗,大妃。冤枉啊!微臣绝对没有编唱这样大逆不道的反歌,连听都没听过!这肯定是贾似道老贼的离间计,让宋蛮子细作故意散播了来污蔑和中伤微臣的!大汗明鉴,大妃明鉴!”

说实话,贾老贼这一手被逼出来的离间计其实很生硬也很粗陋,简直就是硬往刘整头上扣屎罐子——要换成雄才大略的忽必烈,会上贾老贼的这个恶当那才叫怪了——可问题是,阿里不哥在这方面就差他哥哥就差太远了!所以不管刘整如何剖明心迹,从骨子里不信任汉人的阿里不哥还是咆哮道:“冤枉?贾似道老贼的离间计?那贾似道老贼为什么不冤枉张弘范?难道张弘范不在贾似道老贼的必杀名单上?”

“大汗,那是因为张弘范将军对贾似道老贼的威胁远不如微臣大!”刘整脱口说了一句正确无比的大实话。不过话音刚落,刘整心里就有点后悔,而跪在另一边的张弘范表面不动声­色­,肚子里却把刘整的祖宗十八代都­操­遍了,“­操­你­奶­­奶­的,听你的意思,难道老子连你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呵呵,刘将军果然智谋过人——张弘范将军在替赵孟頫招降纳叛上,确实远不如你。”阿里不哥冷笑连连,大喝道:“少废话了!来人,把刘整蛮子押出帐外,斩首示众!我倒要看看,今后还有那个蛮子再敢散布大逆不道的反诗反歌?!”

“大汗,饶命啊——!”刘整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可惜阿里不哥的怯薛却不会听他辩解,扑上来三下两下就把他捆成粽子,拖起就往外走。很幸运的,对阿里不哥影响巨大的也速台还算冷静,及时喝住怯薛且慢动手,然后转向阿里不哥说道:“大汗。这首反歌只是在蛮子士兵中悄悄流传,知道的人不多,也没有证据证明这首反歌就是出自赵孟頫和刘整两个蛮子之手,在查清楚前因后果之前,大汗还是不能冲动行事。毕竟这个刘整蛮子,曾经为大汗你入主中原离下过汗马功劳。”

“大妃,一个蛮子叛逆,杀就杀了,考虑那么多­干­什么?”阿里不哥不耐烦的哼道。也速台摇头,附到阿里不哥耳边低声说道:“大汗不可如此,其实刘整蛮子的话也很对,以他的才能和谋略,对宋蛮子的威胁确实远比张弘范大上不少,所以也不能排除宋蛮子故意设计陷害于他。反正他已经被拿下了,不如暂时把他关起来,等查清楚了反歌的来源再说,如果真是他散布的反歌,再想杀他也是轻而易举。如果真不是他­干­的,大汗也不至于白白损失一员智勇双全的大将——毕竟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优秀谋士。”

好说歹说,也速台总算是把刘整的脑袋暂时从刀下拉了回来,阿里不哥勉强更改命令道:“把刘整蛮子和他的几个儿子全部收监,等查清楚了反歌来源再说。”刘整如蒙大赦,赶紧磕头求饶。这才被怯薛押着灰溜溜的出帐,不过在即将走出金帐时,刘整猛然又想起一事,赶紧又挣扎着冲回阿里不哥面前,惊得也速台大叫,“刘整蛮子,你想­干­什么?你真想找死?”

“大汗,大妃,末将还有一言,请你们一定采纳!”刘整不顾怯薛按着他拳打脚踢,仍然挣扎着大叫道:“大汗派去兖州的使者遇害一事已经查明。是贾似道老贼安排的细作所为,目的是为了把张荣祖孙逼上绝路!张荣祖孙肯定会对贾似道老贼心生间隙,大汗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再派使者招降李璮和张荣蛮子,定然成功!万不可因此放弃招降,屠城报复,那么做,只会把李璮和张荣蛮子逼回宋蛮子一边啊——!”

“大汗,大妃,末将句句都是忠贞肺腑之言,请一定不要中了贾似道老贼的­奸­计啊!”尽管已经被四五个怯薛强拖出金帐,刘整仍然在不断的大喊大叫,提醒阿里不哥千万不要错过这个难得机会。阿里不哥则冷笑连连,哼道:“继续招降?打算让你控制的蛮子军队更多,好来杀我们苍狼白鹿的子孙?”

哼完,阿里不哥站起身来,指着张弘范吼道:“张弘范,我给你三天时间,务必要查清楚反歌来源,都是些什么人散播!”张弘范赶紧磕头答应,很是庆幸自己这次没有被列为怀疑对象。阿里不哥又指着儿皇帝赵孟頫咆哮道:“赵孟頫,从现在开始,你给我滚回帐篷去,没有我的同意,不许出帐一步,也不许见任何一人!如果你还想要脑袋,最好就不要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儿皇遵旨。”赵孟頫也是赶紧磕头,心里却恨不得把那些散播谣言反歌的汉人士兵掐死——娘的,这不是想害死朕么?赵孟頫被怯薛押着离开金帐后,阿里不哥稍一盘算又命令道:“传令下去,在泰安和兖州城下树起屠城旗,攻破这两座城后,屠城报仇!他娘的,蛮子就是靠不住,还是杀光杀绝更方便一点。”

……

阿里不哥的命令得到执行后,泰安城下首先树起了血红­色­的屠城旗,据城而守的李璮和张宏兄弟都是从蒙古军队中叛变过来的,当然明白这面旗帜所代表的含义。所以在看到那面旗帜后。李璮和张宏兄弟的三魂几乎飞了六魄,一起叫道:“阿里不哥疯了!我们又没挖他祖坟睡他婆娘,他­干­嘛要竖屠城旗?”

震惊和恐惧之后,李璮赶紧和张宏兄弟商量起下一步的对策,这时候李璮也顾不得救不了泰安能不能当山东王,马上提议乘着现在军队还有一战之力,尽快突围向南,撤到兖州或者腾州去继续坚守,在更近距离里等待大宋军队救援。而张宏兄弟却坚决反对——毕竟泰安府是他们家族发迹的地方,付出无数人力物力才从严忠济家族手里抢回来,那舍得就这么轻易放弃?

“不能突围!我们突围容易,可泰安城里的百姓怎么办?”张宏心里盘算着家族利益,嘴上却说得非常动听,完全一副为国为民悲天悯人的语气,“如果我们突围离去,泰安城里的百姓也就成了待宰羔羊,只会被阿里不哥鞑子杀光杀绝,泰安百姓支持我们抗击鞑子,我们却置他们于不顾,这于心何忍?”

“得了吧,你们张家和严忠济争抢泰安的时候,祸害的百姓难道少了?”李璮心中极为不屑张宏的虚伪——虽然李璮和张荣家族也是一丘之貉。稍微斟酌一下用词,李璮半是劝说半是威胁的说道:“少将军,百姓固然重要,但我们的军队更加重要,如果不把这支有生力量保存下来,我们还拿什么保护兖州、腾州和徐州的百姓?现在泰安城里的百姓大部分逃难走了,只剩下一万多人,南面几个州府的百姓可有好几十万,孰轻孰重,这点难道少将军都不知道?”

说到这,李璮加重了语气,补充道:“更何况现在我们除了突围之外,还能有什么选择?少将军难道忘了,屠城旗一立,即便投降也难逃活命。”

张宏、张雄和张全三兄弟当然知道李璮的话并非完全为了自己,不免也有些动心,可是看看后方鱼鳞箅立的泰安城街道,又觉得就这么丢掉这座城池实在可惜。所以张宏三兄弟稍微商量一下后,最终由张宏说道:“李将军,你的话是很有道理,但是对我们来说,一万百姓和一百万百姓同样重要,为了泰安百姓,我们还是不轻易放弃。”说到这,张宏又补充一句,“更何况祖父他老人家已经送来的消息,贾太师将要率领大宋军队救援泰安,我们还有守住泰安的希望。”

“狗屁!贾似道老贼如果想亲自来增援泰安,那他早就来了!”李璮在心中破口大骂。李璮现在是太后悔当初不该冲动率军北上了,结果损兵折将蚀大本不说,贾老贼许诺的齐郡王爵位也是遥遥无期,说不定还得搭上自己的老命!如果时间能够倒转,回到廖莹中鼓动李璮出兵的那一刻,李璮一定会对廖莹中说一万句——老子不­干­!

话不投机,李璮本打算拂袖而去,可考虑到城外的阿里不哥大军压境和代表杀无赦的屠城旗,李璮最终还是压下了和张宏兄弟翻脸的念头,耐心劝说张宏兄弟不可指望于贾老贼空无实际的许诺,甚至还搬出自己差点被张弘范坑死在济南的例子,劝说张宏兄弟不要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但张宏兄弟和所有的军阀一样,都是视地盘为命根子的主,不管李璮如何劝说都听不进去,最后双方不欢而散,突围撤往南方的计划也暂时搁置下来。

第二天清晨,沉寂了许久的阿里不哥军再一次向泰安城发动强攻,大概是为了洗清自己们身上的嫌疑,担任攻坚任务的伪宋军队上上下下都表现得非常神勇,一扫往日得过且过的作风,冲锋的脚步格外之快,刀砍枪挑的力量也格外的大,张弘范和严忠范等伪宋将领更是赤膊上阵冲在最前方,极大的鼓舞了伪宋军队士气,差不多每次冲锋,都能杀上城墙和守军­肉­搏,给泰安守军制造了极大压力。

伪宋军队忽然发力,这下可苦了李璮和张宏兄弟,守城战中的伤亡陡然增大,基本上只能靠手雷和飞火枪之类的火药武器才能打退压制伪宋军队的进攻,但伪宋军队还是一波接一波的冲上泰安城墙,仿佛真的悍不畏死一般。后来李璮也被逼得没了办法,只好出动他的看家法宝七千骑兵,出城反冲锋压制伪宋步兵,这才勉强把伪宋军队的士气打下去,但这么一来,李璮军队的伤亡顿时又增大起来。

阿里不哥军的狂攻从早上持续到天­色­全黑,最后还是阿里不哥见守军火药武器威力,泰安城实在拿不下来,同时伪宋军队的表现也还算神勇,这才勉强下令收兵。回帐后,阿里不哥还极其难得的表扬了一下张弘范等汉人将领,要求他们继续发扬这种­精­神,为蒙古一统天下英勇捐躯,张弘范等人自然是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以后一定问蒙古主子当好炮灰,多杀汉人同胞向蒙古主子请功邀赏。

……

和阿里不哥军的喜气洋洋不同,泰安城里的李璮和张宏兄弟却垂头丧气,很是不解今天伪宋军队的神勇表现,已经萌生撤退念头的李璮甚至还当面质问张宏兄弟,“如果阿里不哥鞑子一直对泰安城采取这样的强攻,我们能守多久?”

张宏三兄弟谁都不敢答话,这时候,一个满身是血的斥候忽然气喘吁吁的冲上城墙,远远就大声叫喊道:“少将军,少将军,泰安西面发现敌情,是鞑子的援军!”话音未落,那冒险出城打探敌情的斥候就已经摔倒在城墙上,昏迷过去。

听到这叫喊,李璮和张宏三兄弟的脸都白了,赶紧一起冲到那昏厥的斥候旁边,亲自揉胸喂水,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救醒过来。那斥候醒来后,马上就挣扎着禀报道:“少将军,小人在太平镇以西的官道上发现鞑子援军,打的是邸浃和阿儿思兰的旗号。算路程,如果他们连夜行军,明天黎明前就能抵达泰安。”

“邸浃和阿儿思兰也来了。”李璮和张宏三兄弟的脸­色­更白,邸浃的军队不久前才­干­掉史天泽的大儿子史格,士气正旺,起了一个蒙古名字的阿儿思兰则是昔日忽必烈爱将郑鼎之子,同样以作战勇猛闻名。如果他们的军队也加入了泰安战场,那李璮和张宏兄弟的乐子可就更大了。

“李将军,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因小而失大。”强敌连续赶到,泰安又和兖州彻底失去联系,种种不利因素都凑在了一起。所以思来想去,张荣的长孙张宏最终还是决定割­肉­放血,咬牙说道:“乘着鞑子的援军还没抵达,今天晚上我们就连夜突围!城里的百姓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二十一章 不定时炸弹

李璮和张宏兄弟的突围战发动得颇为成功。经过一个白天的高强度攻城战,在阿里不哥军队伍中数量最多的伪宋军队士兵大都已经疲惫不堪,刚回营就累得拽着猫尾巴上床睡了觉。而泰安守军虽然也打了一个白天的仗,但是在城墙上守城消耗的体力怎么都比需要抗着云梯冲锋的伪宋军队士兵少,再加上是有准备作战,相对敌人的措手不及又抢占一个先机,所以一场突围战下来,三万多泰安守军很顺利就突破了阿里不哥军的包围,带着三四千名自愿离开泰安的百姓杀出了包围圈。

发现泰安守军突围后,迅速调整了措手不及带来的混乱,阿里不哥当即率领蒙古骑兵追击,无奈李璮军和张荣军这两年来一直有宋军援助,军队中用来克制蒙古骑兵的神臂弓数量众多,被蒙古铁骑追击的经验也非常丰富——那就是队伍绝不能散,以­射­程超远的神臂弓克制追兵,在神臂弓铺天盖地的箭雨面前,蒙古骑兵骑­射­所用的圆弓占不到任何便宜!阿里不哥连续四次指挥铁骑冲锋,楞是没把李璮和张宏兄弟的撤退军队冲散,冲不散敌人,也就代表着骑兵野战中最拿手的切割包围无法发挥,相反还得在神臂弓劲弩强弓面前伤亡惨重。阿里不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璮和张宏兄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且战且退,完全束手无策。

阿里不哥拿李璮和张宏兄弟严整的队形毫无办法,并不代表他拿泰安城里剩下的百姓毫无办法。天明时,李璮和张宏兄弟逃过汶水河后,阿里不哥把追杀泰安守军的任务移交给也速察和张弘范,自己率领一军回到泰安城下组织全军南下,同时颁下屠城令,命令蒙古军将泰安城中剩下的百姓杀得­鸡­犬不留,以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大汗,且慢下令!”快马赶来的也速台及时叫住去下屠城令的传令兵,在马上向阿里不哥说道:“大汗,且慢屠城,今天早上我又见了一次刘整蛮子,他力劝我们收回屠城命令,认为杀光泰安百姓只会把李璮和张荣蛮子逼到宋蛮子一边,不杀泰安百姓才对我蒙古更有利。我认为他的分析很有道理,所以还请大汗冷静行事。”

“少废话,我杀不了李璮和张宏蛮子,难道不能杀泰安城里的汉蛮子么?”阿里不哥也是气红了眼睛,执意一定要屠城报复。也速台叹了口气,又在马上拉住阿里不哥,柔声劝道:“大汗,刘整蛮子全是为了你的江山万年着想,为了你一统天下的伟业,请你还是见他一见,切不可因小失大,白白浪费了上天赐给你的良机。”

前面说过。阿里不哥能够继承汗位和忽必烈分庭抗礼,也速察和也速台兄妹居功至伟,所以阿里不哥无论如何也得给也速台一点面子。强按住胸中的怒火,阿里不哥把马鞭狠狠掷到地上,吼道:“好,去把刘整蛮子给我叫来!要是他说不出让我满意的道理,我就连他一起杀!”

阿里不哥愤怒至此,也速台也有些胆怯,忙吩咐人去把刘整押来。片刻后,五花大绑的刘整便被怯薛从大营里提溜了出来,一直押到阿里不哥面前,阿里不哥­性­格甚是急噪,喝住刘整行礼,劈头盖脸问道:“说,你为什么鼓动大妃阻止我屠城杀蛮子?”

“大汗,微臣认为杀光泰安蛮子,对我有百害无一利,不杀泰安蛮子,对我军反而更加有利。”刘整也知道这可能是他在阿里不哥面前表现的最后一个机会,所以也没敢刻意卖弄,只是竹筒倒豆子一样的如实说出自己的分析。“大汗请想一想,李璮蛮子和张宏蛮子在泰安守了几个月都没突围,为什么大汗刚把屠城旗竖起,他们第二天晚上就放弃泰安突围?”

“当然是贪生怕死,你们蛮子都是这样。”阿里不哥骄傲的说道。刘整回答得非常迅速,点头说道:“大汗所言极是,李璮和张宏蛮子是在贪生怕死,所以才不得不放弃泰安,而他们之前说什么都不肯突围,则是因为他们舍不得放弃泰安府。这些蛮子既然又怕死又舍不得放弃土地,大汗只要投其所好,再想招降他们就容易得多。”

“又是招降?”阿里不哥肚子里尽是火气,哼道:“招降那么多蛮子­干­什么?还嫌我军队里的狗蛮子不够多吗?”

阿里不哥这话已经把刘整一起骂了,刘整却仿若不觉,只是磕头说道:“大汗,请恕微臣多嘴一句,别的蛮子投不投降都没什么,但张荣和李璮这两个蛮子对大汗你却非常重要,无可替代。这其中有三个重要原因,第一,李璮和张荣蛮子是宋蛮子重点笼络和扶持的对象,蛮子朝廷在他们身上的花费以百万贯计,他们如果向大汗投降,成为大汗南征的马前卒,对宋蛮子朝廷和贾似道老贼的威信都将是致命打击,同时还可以给史天泽等蛮子世侯树立榜样,有利于大汗横扫江淮以北。第二,张荣和李璮蛮子在淮河沿岸和运河上拥有部分战船,大汗如果能争取到他们的投降。立即就可以借着他们的战船兵临淮南,踏足宋蛮子本土。第三,张荣蛮子和李璮蛮子手里都有大量粮草军需和各种蛮子火器,招降到了他们,可以立即弥补我军攻坚力量不足的缺点,对大汗南征北战都有巨大帮助。”

不得不承认,刘整的分析确实很详细也很有道理,也全部是为阿里不哥南征作想,所以阿里不哥尽管对他疑忌甚深又怒火冲天,此刻也不免有些动心。刘整偷看阿里不哥脸­色­放缓,赶紧拼命磕头,流泪说道:“大汗,微臣此言,全是出自一片忠心,张荣蛮子一家视土地如生命,李璮蛮子做梦都想当山东王,大汗若是投其所好,招降他们易如反掌!若是他们继续突围向南,背靠两淮据守徐邳,大汗再想招降或者消灭他们,就难如登天了。大汗若是怀疑微臣此举怀有私心,招降此二人之后,微臣甘愿放弃兵权北赴大都。去帮助阿兰答儿丞相诛灭按嗔逆贼,为大汗扫除后方隐患。”说罢,刘整连连磕头,痛哭失声。

看到刘整的这番模样,又听到刘整的肺腑之言,阿里不哥对刘整的怀疑不知不觉已经消去大半,沉吟说道:“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但你力劝我放弃屠城,又和招降张荣和李璮两个蛮子有什么关系?”

“大汗,你之所以在泰安城下竖立屠城旗,全是因为使者在兖州被杀所致。”刘整耐心解释道:“但张荣蛮子已经派人来说得很清楚了。大汗的使者是被宋蛮子细作所杀,与他无关。所以大汗如果放弃屠城,就等于是告诉张荣蛮子你将不再追究此事,直接示恩于张荣蛮子,对大汗的招降他们极为有利。而且留下这些泰安蛮子,到了必要时还可以驱赶他们为攻城先锋,减少我军损失,一举两得,大汗何乐而不为?”

“好吧,那就暂时饶这些泰安蛮子一命,把他们押到兖州去。”阿里不哥终于被刘整说服,又向刘整哼道:“起来吧,从今天开始,你别带兵了,留在金帐里随时听用。还有你的亲兵也不用了,我派怯薛直接保护你。”刘整大喜过望,忙向阿里不哥磕头致谢。

……

经过刘整的再三力劝,阿里不哥终于收回了屠城命令,暂时放过已成砧上鱼­肉­的泰安百姓,虽说刘整本质上没安什么好心,但此举倒也为阿里不哥和刘整争取到了不少名声,减少了许多泰安一带汉人百姓对阿里不哥军的敌对心。同日正午,奉调而来的邸浃和阿儿思兰赶到城下与阿里不哥军主力会师,又给阿里不哥带来上万炮灰和史格的人头,阿里不哥大喜下重赏了这两个伪宋汉­奸­,又下令拔营起身,率领大军追击李璮和张宏兄弟。

六天后,阿里不哥军主力抵达兖州城下,而在此之前,李璮和张宏的军队在付出部分代价后,已经大部分撤进了兖州城中,却没有继续南下。阿里不哥也不客气,立即按刘整的建议将兖州城池四面包围,开始挖壕筑垒加强围城力度,然后再设法招降。见此情景,惊魂未定的李璮赶紧找到张荣祖孙,商量继续向南突围。不过这一次,张荣祖孙说什么都不­干­了。

“齐国公,老朽认为我们没有必要放弃兖州。”张荣很直接的回绝李璮的建议,大声说道:“兖州是山东西路的囤粮之所,军粮足可支持到明年开春,不用象在泰安那样担心城中断粮,城池也还算坚固,完全可以和阿里不哥鞑子打消耗战,等待贾太师亲自率领援军北上解围。”

“张老将军,你不要太过指望援军了。”李璮苦笑着劝道:“贾太师的信还是你转交给我的,难道你没看到贾太师在信上说大宋皇帝病重吗?皇上病重期间,贾太师身为大宋朝廷首辅,又怎么敢随便离开临安?而且贾太师在信里封老将军为徐州侯,封少将军为下邳侯,这就是暗示你们撤到徐州和下邳的意思,那两个州府背靠两淮,大宋军队无论是援助粮草军需还是直接出兵救援都非常容易,老将军和少将军的安全才可以稳如泰山。”

“撤到徐州和下邳?”张荣冷哼一声,问道:“那腾州、兖州和济州怎么办?拱手送给阿里不哥鞑子?”张宏三兄弟默不作声,表情则非常坚定,说什么都不肯放弃土地。

如果不是贾老贼通过王文统告诉李璮,说是只要把张荣祖孙带到徐州下邳就封李璮为齐郡王,李璮这会简直想扔下张荣祖孙单独突围,可考虑到齐郡王的诱惑,还有考虑单独突围就要单独承受阿里不哥军的追击。李璮还是强压下这个念头,开始和张荣祖孙的斗嘴战,再三劝告张荣祖孙尽快突围,无奈张荣祖孙说什么都不肯放弃三个州府,最终双方再度不欢而散。李璮也没了办法,只好利用信鸽送出书信,向贾老贼禀报张荣祖孙的坚决态度——同时暗示自己已经尽力,不排除自己单独突围的可能。

……

李璮放出的信鸽首先到达临淮,经李庭芝转手后才送到了临安的贾老贼手中,看完李璮密报后,贾老贼气得几乎把桌子掀了——张荣祖孙坚持不肯南下,对南宋的北方防线来说,山东西路这段防线就露出了巨大破绽,能够打仗的军队被困死在两淮的兖州,最有利于坚守的徐州和下邳反而兵力空虚,随时有可能被阿里不哥的分兵偷袭。同时被困在兖州的张荣祖孙和李璮也无法直接控制,随时有可能被阿里不哥策反,成为阿里不哥攻打南宋的马前卒!

“混帐东西,你们以为用消耗战就可以耗死阿里不哥了?”贾老贼把茶杯砸得粉碎,破口大骂道:“贪得无厌的蠢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难道你们忘了,秋收才刚刚结束,阿里不哥断时间内会缺粮不?本来你们死光死绝老子不心疼,坏了老子的大事,老子就把你们千刀万剐!”

狂怒之中,贾老贼甚至向子聪喝道:“子聪大师,马上给李庭芝去一道命令,让他马上打着救援兖州的旗号北上,接管徐州和下邳,黄河天险他们不守,我们自己守!徐州和下邳的张荣军队如果听话,可以封官赏爵,如果胆敢反抗,杀无赦!”(注)

贾老贼的命令发出,正在看着全国地图盘算的子聪却纹丝不动,旁边廖莹中着了急,悄悄捅了一下子聪,低声说道:“子聪大师,平章在和你说话。”子聪一笑,答道:“莹中先生,我听到了,不过这是太师在愤怒中下的乱命,等太师冷静下来,小僧再慢慢劝他。”

“怎么?子聪大师你认为本官是在乱下命令?”贾老贼愤怒问道。子聪含笑点头,答道:“太师,如果你真给李庭芝去这样的命令,那张荣祖孙必反,甚至还会害了李璮将军。”

“为什么?”贾老贼尽力让自己冷静的问道。子聪回过头来,微笑说道:“太师难道没有想过张荣祖孙为什么不肯放弃兖州、济州和腾州?还不是因为他们视地盘如命根子,你这个时候去把他们的徐州和下邳抢过来,不是把他们逼反是什么?”

贾老贼哑口无言,间接承认自己刚才过于冲动。子聪则又­阴­­阴­的说道:“如果换成平时,把张荣祖孙逼反也没什么。但是从阿里不哥放弃泰安屠城这个计划来看,他肯定打定了招降张荣祖孙的主意,我们如果再去抢徐州和下邳,那张荣祖孙也将铁定投降,成为阿里不哥南下的马前卒!到那时候,不仅两淮将面临阿里不哥威胁,对大宋朝廷和贾太师你的威信,都将是巨大打击!”

“可是不这么做的话,又能怎么办?”贾老贼拉长着脸盘算良久,这才问道:“现在张荣祖孙说什么都不肯放弃兖州,远离两淮无法直接控制,简直成了我们在两淮以北的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在两淮防线上炸响,我们如果不采取对策,只怕这休养生息的计划,也就再没有机会实施了。”

“太师说得对,张荣祖孙说白了就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我们不做好准备,只怕随时有可能倒向阿里不哥鞑子。”廖莹中先附和贾老贼一句,又向子聪问道:“子聪大师,你这么胸有成竹,难道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对策了?”

“在这种情况下,就是神仙也不会有两全其美的对策。”子聪先摇摇头,然后才微笑说道:“不过小僧一番思量,倒是琢磨出了上中下三策,可供太师参考。”

“大师请说。”贾老贼点头说道。子聪一笑,答道:“下策,张荣和张宏祖孙既然愿意死守,那就让他们死守,我们则赌运气,赌他们不会叛变,然后再期待情况出现新的转机。中策,让李璮单独突围,保存李璮这股相对比较听话的力量;我们则做好接管徐州和下邳的准备,随时准备面临张荣祖孙城破身死或者投降阿里不哥的局面。”

“下策,太被动,运气如果不好,我们这两年来用在张荣祖孙和李璮身上的投资,可就得全赔了。”贾老贼沉吟着分析道:“至于中策嘛,虽然可以保存李璮的力量,但兖州是张荣祖孙的大本营,粮草和军需武器都非常充足,如果落到了阿里不哥手里,对我们照样是巨大威胁。”

“子聪大师,那你的上策呢?”廖莹中Сhā嘴问道。子聪狰狞一笑,缓缓说道:“小僧的上策嘛,就是命令比较听话的李璮,­干­掉完全不听话的张荣祖孙,接管张荣祖孙的军队,一把火烧掉兖州的军需粮库,再往南方突围!”

“让李璮除掉张荣祖孙?”廖莹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子聪秃驴和刘秉恕的父母到底是怎么生的,怎么两个儿子都这么心狠手辣?

注:宋时黄河是走淮河河道入海,流经徐州城北面和下邳,而且下邳城同时被黄河和沂水两条大河四面包围,在冷兵器时代,这种地形的安全­性­可想而知,所以贾老贼和子聪才坚持要让张荣祖孙退守徐州和下邳。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二十二章 蒙古内乱起

山东西路战局的复杂­性­和危险­性­严重分散了贾老贼的大部分­精­力。以至于直到那黄姓女子在临安织坊找到工作后、来向贾老贼叩谢辞行时,贾老贼才惊讶的发现这名黄姓女子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黄道婆——世界上第一台纺纱车和第一台织布机的发明人!狂喜之下,贾老贼当即表示愿意出资出力为黄道婆开一家纺织作坊,并且要求黄道婆尽快改进发明宋朝落后的纺织技术,提高纺织效率。刚从黎族同胞那里学得一手纺织技术回到临安的黄道婆先是纳闷贾老贼为什么对她这么信任,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贾老贼的好意和要求,同意研究改进纺织技术,为南宋纺织业发展创造契机。

有钱又有权就是好办事,才十来天时间,贾老贼的管家贾薄就通过收购方式为黄道婆建起一家极大的织坊——虽然原来那家织坊主舍不得卖,还扬言给多少钱都不卖,不过韩震的殿前都指挥衙门把他请去喝了一杯茶后,织坊主还是乖乖的在转让织坊的文书上按了手印。开业那天,贾老贼还请枪手子聪代笔,为黄道婆写了一块‘衣被天下’的金字横匾以作庆祝,还亲自送到黄道婆织坊里。这么一来,黄道婆的织坊马上就热闹了,以伍庆志为首的马屁­精­官员就象苍蝇闻到血一样涌进黄道婆织坊,送贺礼的送贺礼,挂红的挂红,放鞭炮的放鞭炮。织坊门前马车成行,亲兵如蚁。吓得那些准备上门收保护费的临安地痞无赖抱头鼠窜,互相转告千万不能来惹这家后台硬到极点的织坊,否则只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不得不承认,黄道婆一点没有辜负她在历史上的鼎鼎大名和贾老贼的期望,就在开业那天,她就拿出了脚踏式三锭纺纱车的雏形演示,将纺纱工作的效率提高了三四倍,贾老贼大喜过望,立即嘱咐黄道婆继续改进,争取早点把织布计也搞出来,还有就是向其他织坊收费传授技术,争取让大宋的纺织业得到蓬勃发展。不曾想黄道婆根本不象贾老贼那么小肚­鸡­肠,教点技术还要敲诈人家学费,早就招揽了一批孤苦伶仃的­妇­女免费传授技术,让她们有一手谋生之技,黄道婆告诉贾老贼自己想法时,倒把贾老贼弄了一个脸红脖子粗。

“他娘的,伟人就是伟人,比老子这样的小人可真是强太多了。”贾老贼心中嘀咕,暗暗盘算是不是该把专利法搞出来以鼓励科技发展,不过考虑到这个时代低下的生产力和糟糕的交通条件,贾老贼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打算,决定把这个想法写到自己准备留给儿子的书里,交给子孙后代去办。

这时,贾老贼的一个亲兵从织坊外面匆匆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装有信鸽竹管的红布盘子。贾老贼还以为是兖州战场来的紧急军情,忙和子聪找了个清静地方接过密封的竹管,一问来历,亲兵的回答却让贾老贼和子聪楞了一下,“启禀太师,这是京湖路制置使吕文焕吕将军的紧急军报。”

“京湖路出什么事?”贾老贼有些纳闷,心说最近没有收到阿里不哥军队在河南一带异动的消息啊?担心之下,贾老贼赶紧拆开竹管取出中藏书信,展开只看得一眼,贾老贼的脸就拉得比驴还长了,原来这封信是经过吕文焕转手送来的,真正的发信人则是新任利州路制置使张钰——川北的宋军细作发现,阿里不哥军的铁杆盟友察哈台汗国军队近期在河西走廊一带活动频繁,军队大量集结在京兆府一带,似乎有向汉中发动进攻的苗头,所以希望贾老贼能提前做好准备,预防万一。

说实话,看完这封书信后,贾老贼简直有把察哈台汗国的大汗阿鲁忽掐死的心都有——贾老贼花了无数心血用了一年多时间才光复汉中,大宋军队在汉中连ρi股都没坐热,阿鲁忽却又盯上了汉中。虽说他未必就能真从张钰手里抢走汉中,但四川战事重开,贾老贼休养生息的计划势必又将遭到破坏。还好,子聪只看了一眼张钰的来信,马上就说道:“太师请放心,阿鲁忽不会进汉中,他是冲着中原来的。”

“何以见得?”贾老贼惊讶问道。子聪很轻松的答道:“如果阿鲁忽是想攻打汉中,那他的军队应该集结在凤翔府、宝­鸡­或者秦州(今天水市)三个府县的其中之一,但他的军队却舍近求远集结在京兆府,这足以证明他不是冲着汉中而来,而是把目标定为了中原。”

“如果阿鲁忽鞑子的军队打算进子午谷入川呢?”旁边廖莹中Сhā口问道。子聪一笑,答道:“如果阿鲁忽的军队真敢走子午谷入川,那么他就死定了!不劳太师亲自出手,光凭张钰将军的汉中之力,就足以让他在子午谷全军覆没!莹中先生不要忘了,子午谷山路山险路窄,长达数百里,其中又没有大型水源,根本不适合大股军队行军,上一次脱里赤和刘整之所以能从这里入川,全因为耶律朱哥和纪侯不敢抵抗,否则只要把谷口封死,等到北来的敌人随军携带的饮水用完,渴都可以把他们全部渴死在山谷里!”

“而且还有更关键的一点。”子聪最后总结道:“阿鲁忽的军队来自沙漠苦寒之地,不可能立即适应四川的崎岖山道,阿鲁忽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在没有足够步兵辅助的情况下,拿他的沙漠骑兵到四川的崇山峻岭中受罪。”

廖莹中被子聪一番分析唬得一楞一楞,只是不断点头。贾老贼则不敢对最纯粹的蒙古骑兵有半点轻视,哼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阿鲁忽是不是打算入川,汉中那边都得做好准备。莹中,你给张钰和高达各去一道命令,告诉他们,江西军从汉中撤退的计划暂停,顺便叫张钰给我盯好察哈台鞑子,一有消息马上报告。”

“学生明白。”廖莹中躬身答应,贾老贼却又转向子聪问道:“子聪大师,既然你认为阿鲁忽是冲着中原而来,那依你之见,他是奉阿里不哥之命增援山东西路战场呢?还是另有目标,比如攻打襄阳或者攻打太原、大都?”

“关于这点……”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子聪忽然有些迟疑,为难答道:“情报不足,小僧实在难以分析,不过小僧认为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阿鲁忽未必就是阿里不哥调来或者请来的,说不定是阿鲁忽自己不请自来,准备在中原分一杯羹。”

“阿鲁忽不是靠着阿里不哥扶持才当上察哈台大汗的吗?也敢从阿里不哥的老虎嘴里抢食?”贾老贼被子聪的猜测吓了一跳。子聪一笑答道:“太师可能是被以前蒙古人的团结假象所迷惑了,其实自从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兄弟相争后,蒙古各大汗国彼此之间也开始了激烈内讧,就在去年,钦察汗国(主要控制地为俄罗斯)的大汗别儿哥为了争夺土地、子民和牛羊。已经和伊尔汗国(主要控制地为波斯)的旭烈兀在高加索一带­干­上了。两个月前,小僧又听西域来的­色­目商人说,这两个汗国竟然打破了兄弟相争不许外人Сhā手的惯例,别儿哥和埃及苏丹拜伯尔斯结盟,旭烈兀则和什么马的教皇眉来眼去,都是邀请其他国家的军队帮自己对付堂兄弟,旭烈兀的一支军队还被埃及的马什么留骑兵全歼,名将怯的不花全家被杀。”

“蒙古各大汗国已经开始分裂内讧了?”贾老贼既是惊讶又是欢喜,还有一点惭愧——惭愧当年没学好世界历史,白白浪费了一个挑拨离间下烂药的大好机会。子聪则微笑道:“有了这些榜样,生­性­贪婪的阿鲁忽未必就不会对富饶繁华的中原生出异心。所以在确定是阿里不哥邀请他们进入中原助战之前,不能排除阿鲁忽的军队是不请自来,准备从阿里不哥的老虎嘴里抢出一块肥­肉­。”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再好不过了。”贾老贼也是犯贱,中原的蒙古军队得到援军,贾老贼竟然和当年曹­操­­干­马超一样,看到敌人援军越多越高兴,兴奋得搓着手咧嘴傻笑。兴奋过后,贾老贼当即下令,“子聪大师,莹中,你们立即下去安排,通知隐藏在各路的大宋细作密切留意阿鲁忽军队的动静,随时报知他们的位置和行军方向,如果发现阿鲁忽的军队和阿里不哥的军队发生冲突,立即加急报告临安。另外再让张钰和吕文焕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和阿鲁忽取得联系,看看有没有机会和阿鲁忽联手收拾阿里不哥。”

……

子聪那张乌鸦嘴还真是不只一般的灵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正在重重围困兖州的阿里不哥也收到了察哈台汗国大军集结于京兆的消息。听到这消息,阿里不哥气得当场就把桌子掀了,疯狂咆哮道:“无耻的阿鲁忽,你好大的胆子!我辛辛苦苦在中原和宋蛮子打仗,你竟然敢给我跑来捡便宜?!”

“大汗,阿鲁忽汗的军队不是你请来助战的?”阿里不哥的几个主要亲信全都傻了眼睛——他们和贾老贼一样,也是以为阿鲁忽的军队是阿里不哥请来帮忙的,因为现在阿里不哥手里的兵力还远不如当年的忽必烈雄厚,正需要强有力的盟友。

“你们当我傻啊?”阿里不哥愤怒的嚷嚷道:“阿鲁忽那个叛徒向来就贪得无厌,贪财又好­色­,我要是把他的军队请来帮忙,他还不乘机把手伸进中原?”

“大汗绝对没有命令阿鲁忽的军队进入中原!”也速台也铁青着脸说道:“虽然阿鲁忽已经两次派来使者,主动提出派遣军队进入中原助战,但大汗都拒绝了,命令他的军队不得离开察哈台汗国国境一步。”说到这,也速台又恶狠狠的补充一句,“我可以断言,这件事绝对是兀鲁忽乃那个死女人的主意。她比她的两个丈夫都贪婪狠毒!”

兀鲁忽乃是察哈台汗国两任大汗哈剌旭烈和阿鲁忽叔侄俩共同的妻子,察哈台汗国的摄政皇后,这个女人素来就以心狠手辣和贪得无厌著称,为了夺得察哈台汗国的实际控制权,她曾经亲手杀掉她的亲侄子也速蒙哥,立她和哈剌旭烈的儿子木八刺沙为汗。后来她的侄子阿鲁忽在阿里不哥支持下抢走堂弟的汗位后,为了稳定局面,不得不迎娶兀鲁忽乃这位亲婶婶为妻——而实际上,历史上阿鲁忽年纪轻轻就莫名其妙挂掉,十有八九和他这位婶婶妻子有关——因为阿鲁忽刚死,兀鲁忽乃马上又把儿子木八刺沙推上汗位,自己继续实际控制察哈台汗国的大权!(贾老贼檫把冷汗:“幸亏玖儿没向她学。”)

阿里不哥军这几年和察哈台汗国来往密切,对兀鲁忽乃这位察哈台皇后的光辉事迹多有耳闻,所以众将不免都暗暗赞成也速台的看法。这时,已经被剥夺了所有兵权、专门担任参谋的刘整站了出来,向阿里不哥抱拳说道:“大汗,微臣认为我军绝对不能让阿鲁忽军东进潼关,否则以贾似道老贼的­阴­险和子聪秃驴的­奸­诈,必然又要打与阿鲁忽结盟共抗我军的主意!到那时候,我军只怕又要步忽必烈伪汗的后尘。”

“废话,这道理我比你懂!”阿里不哥没好气的咆哮一声,又愁眉不展道:“不让阿鲁忽进潼关,也许容易,可问题是京兆府、凤翔路、平凉府和兰州府这些土地怎么办?阿鲁忽要是占了这些地方,就说什么都不会吐出来了。再说了,阿鲁忽要是坚持要进潼关,我一时间也抽不出那么多军队去把他赶走拦住。”

“让他们去打汉中!”刘整想出一个馊主意,建议道:“大汗可以把把汉中和利州东西路这些地方封给阿鲁忽,汉中是西北粮仓,远比凤翔路一带富庶,阿鲁忽十有八九会动心,到那时候,阿鲁忽还能替我军牵制大量的蛮子兵力!”

“也只好这样了。”阿里不哥踌躇半天,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一咬牙命令道:“替我拟一道圣旨,把汉中和利州东西路全部赏给阿鲁忽和兀鲁忽乃当封地,叫他们不必进潼关了,直接从秦岭南下去拿他们的封地!”

“大汗,还请顺便传令给浑都海将军,让他一定要守好潼关。”刘整又建议道:“到了必要时,宁可丢掉京兆府,也绝对不能让阿鲁忽得到潼关!”说到这,刘整又赶紧补充一句,“还有,请浑都海将军严防宋蛮子和阿鲁忽两面夹攻潼关——贾似道老贼苦心训练的骑兵主要就布置在襄阳一带,不能排除宋蛮子骑兵北上接应阿鲁忽的可能!”

“夸张!阿鲁忽和宋蛮子这么快就能勾搭在一起?”阿里不哥很是不屑刘整的最后一句话,所以也没在给浑都海的命令上提到这件事。

……

阿里不哥的传旨使者离开兖州后,阿里不哥军又向兖州城发动了两次强攻,却都因为守军顽强和守军火药武器储备充足的缘故遭到失败,再次派遣使者入城招降却被李璮和张荣礼送出城,始终奈何兖州不得。气得阿里不哥几乎又想树屠城旗,却被刘整和也速台死死拦住,就这么僵持到了九月底的时候,刘整忽然又琢磨出一个馊主意。

“大汗,微臣已经反复派斥候打探过了,兖州南面的徐州和下邳二城守备空虚,守军数量也极少,对我军而言有空乘之机。”刘整鬼鬼祟祟的在阿里不哥和也速台面前说道:“这两个城池位置十分重要,进可直逼两淮蛮子本土,守可扼蛮子北援之路,同时还可以切断李璮蛮子和张荣蛮子的退路,断绝他们退守徐邳的念想,有利于我军招降他们。”

“那你打算怎么办?”阿里不哥一边在也速台略略有些松弛的大腿上搓揉着,一变打着呵欠问道。刘整自告奋勇道:“请大汗分出两支轻骑,一支由刘太平将军率领去取徐州,一支由微将率领去取下邳,昼伏夜行逼近二城,然后乘着二城守军多年未战军心松懈的机会,约定时日一起攻城,定可一举成功。”

“有那么容易吗?”阿里不哥继续打着呵欠——他现在可是恨死了攻城战了。刘整­阴­笑答道:“微臣认为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而且我军还可以装扮成张荣蛮子或者李璮蛮子的败军,更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阿里不哥努力开动脑筋盘算,对刘整的计划将信将疑,那边也速台则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大汗,可以试一试,反正是派骑兵去偷袭,就算失败损失也不大,如果成功的话,那回报可就巨大了。不过上次反歌的事情还没查清楚,不能让刘整蛮子带兵,可以让张弘范蛮子去。”

“也好。”阿里不哥点点头,正要下令时,金帐外面忽然一阵­骚­动,阿里不哥懒洋洋的抬头一看,目光却立即楞在空中——他的左丞相、也就是负责大都包围战的左丞相阿兰答儿满身尘土,狼狈不堪的冲进了金帐!阿里不哥和也速台顿时象ρi股着火一样双双跳起来,一起叫叫道:“阿兰答儿,你怎么来兖州了?大都城怎么了?”

“大汗,末将有罪啊!”阿兰答儿扑通一声跪倒在阿里不哥和也速台面前,放声大哭道:“宋蛮子从海路增援大都城,给大都城送去了急需的军粮武器,又和按嗔逆贼联手杀败了末将的军队。后来按嗔逆贼的军队又装成我们的军队去塘沽口,把高丽援军的安佑上元帅和几个重要将领骗到他们的军队里一刀砍了,高丽军队失去指挥军心大乱,宋蛮子的伏兵又从海路和陆路同时杀出,把高丽军队送给我们的粮草军需全给抢走了!”

注:历史上阿里不哥和阿鲁忽反目于1263年,阿里不哥亲自率军攻破察哈台汗国国都虎牙思,阿鲁忽败走并投靠忽必烈,与忽必烈联手对抗阿里不哥。本书因情节发展与历史不同,故推迟了阿鲁忽与阿里不哥反目时间。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二十三章 大宋版窦娥冤

快要煮熟的鸭子忽然飞了。顺便还叼走了已经煮熟的­鸡­,这个比喻用来形容大都战场简直太恰当不过。从咸淳二年襄阳之战刚刚结束起,阿里不哥军就开始了攻打大都的战役,花费无数钱粮军器,损失无数军马士兵,好不容易把大都守军逼到绝路。可就在这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宋军船队的冒险北上却让阿里不哥军的努力化为泡影,不仅让山穷水尽的大都守军重获生机,还买­鸡­顺带着拿笼,和按嗔的军队联手把高丽军队的粮草军需给抢了,重新在阿里不哥的后方又钉上了一颗坚固的钉子。——所以在听完阿兰答儿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报告后,阿里不哥大叫一声,马上就生生气晕了过去。

“废物,你们这些废物!”好不容易被救醒过来,阿里不哥第一件事就是跳起来破口大骂,指着阿兰答儿疯狂咆哮大骂,“无能的蠢货,彻底的废物,仗打成那样,你怎么不当场自杀谢罪,居然还有脸活着回来?好。你不愿意死,我帮你死,来人啊,把阿兰答儿押出去,装在麻袋里用马蹄踩死!”

“大汗,饶命啊!”阿兰答儿吓得也是差点昏过去,赶紧爬在地上接连磕头求饶。还好,阿兰答儿是最早跟随阿里不哥的元老之一,在阿里不哥军中朋友众多,闻讯赶来的也速察、刘太平、玉木忽儿和玉龙答失等将都是一起跪下,为阿兰答儿求情,“大汗,阿兰答儿丞相虽有罪过,但错不在他,请大汗法外开恩,容许他戴罪立功。”

蒙古将领尚且为阿兰答儿求情,其他的伪宋将领更不敢怠慢,也是纷纷跪下磕头有如捣蒜,争先恐后的为阿兰答儿说好话,恳求阿里不哥刀下留人,其中又以刘整的声音最大,求情的依据最有理,“大汗,微臣认为此事绝对不能责怪阿兰答儿丞相,宋蛮子军队是从海上而来,阿兰答儿丞相手中没有水军,自然无法侦察与拦截。而负责海上防御的高丽水军既没有拦截到蛮子船队。更没有及时向阿兰答儿丞相做出报告,理所当然应负首责,甚至不排除他们与宋蛮子勾结,暗中破坏大汗战略,请大汗留心提防。”

“大汗,刘整将军的话有道理,这一次最应该负责的应该是高丽水军。”也速台也很赞成刘整的看法——毕竟当初高丽国王王倎转投阿里不哥后,是他主动向阿里不哥请缨,接过了东海北部和渤海海面的控制权,宋军船队能从海上增援大都获得成功,首先要找了算帐的人应该是高丽水军,而不是没有力量控制海面的阿兰答儿。

好说歹说,众人总算是把阿兰答儿的小命从刀子下面拉了回来,看在众人面上,阿里不哥终于收回命令,指着阿兰答儿吼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下去打四十军棍,下次再敢丢我的脸,老子就用大铁锅把你活活煮死!”

“多谢大汗不杀之恩。”阿兰答儿也知道阿里不哥的狗熊脾气,能拣回一条命来已经是阿弥陀佛。自然不敢奢望再免去皮­肉­之苦,磕头道谢后乖乖下去受刑。那边阿里不哥却余怒未消,一口气连砸了五六个茶杯后,阿里不哥忽然大吼道:“传令下去,全军解除对兖州的包围,回师大都!杀光那里的逆贼和蛮子!”

“收兵回师大都?”阿里不哥的命令让蒙古众将目瞪口呆,刘整更是象杀猪一样叫起来,“大汗,不能回师啊!按嗔逆贼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纵然获得粮草补给,也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现在兖州已成瓮中之鳖,此时收兵,那不是前功尽弃是什么?”

“放屁!”阿里不哥破口大骂,“按嗔那个逆贼冥顽不灵,我不把他千刀万剐,难泄我心头之恨!”说罢,阿里不哥大手一挥,吼道:“就这么定了,即刻收兵回师大都!”

阿里不哥的冲动­性­格是出了名——历史上,他可是在和忽必烈交战的同时,又向盟友阿鲁忽开战的主。而阿里不哥手下众将都很清楚这位主子的脾气,所以纵然心里反对也不敢说出口,只有忠心耿耿的刘整不怕死,不断劝道:“大汗,请冷静,我们的实力现在还不足以四面开战,只能集中力量先打一面,这样才有胜算。何况阿鲁忽的军队正关中一代虎视耽耽,随时可能踏足中原。大汗若是贸然率领主力北上,中原空虚,阿鲁忽可就要乘虚而入了。”

“大汗,刘整的话有道理,请冷静行事。”也速台拉拉阿里不哥的衣袖,转向刘整问道:“刘将军,那依你之见,我军现在该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我军现在的情况十分危险。”刘整也不怕阿里不哥生气,直接实话实说,“四面环敌,个个都是豺狼饿虎,严重缺乏稳定后方,极不利于四处开战。所以末将认为,我军应该乘着宋蛮子增援大都成功的消息还没传开,抓紧时间恩威并用拿下兖州,拿到张荣蛮子囤积在兖州城中的粮草军需与火药武器,提高我军攻城能力,利用兖州为南部屏障,阻止宋蛮子北上夹击我军,与宋蛮子隔黄河对峙,暂时放缓向南脚步。而后再分兵一路向西,协助浑都海将军守好潼关。预防阿鲁忽的骑兵踏足中原;大汗亲自率领大军回师北上,先取太原粮仓,再打大都按嗔,扫平这两个后方隐患,就可以腾出手来从容收拾阿鲁忽和宋蛮子。”

刘整提出的战略针对眼下局面虽然有效,却没有详细说明每一步的前因后果,所以也速台马上问道:“打下兖州后,我们如何能在大军撤退之后守住兖州城?为什么要先打太原,后打大都?这其中又有什么道理?”

“兖州位于黄河以北,距离宋蛮子本土路途遥远,宋蛮子如果故技重施北上。与阿鲁忽或者忽必烈伪汗的余党夹击我军,那么他们的粮道也将被大大拉长,有利于我军骑兵­骚­扰偷袭。”刘整沉声答道:“而且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军还可以掘开黄河大堤,水淹蛮子大军和粮道,所以我军坚守兖州防范蛮子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至于先打太原,是因为时间马上就要入冬,山西多煤,有利于我军士兵冬天取暖作战。而大都的攻城战已经打了两年,周边的树木早被我军取暖做饭时砍得­精­光,入冬之后我军去打大都,只会十分被动,所以末将认为应该先攻太原后取大都。”

刘整连取暖过冬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了,阿里不哥手下那帮武夫猛将也只有点头妒忌的份,阿里不哥则一拍桌子吼道:“既然没有其他意见,那还楞着­干­什么?马上给我开始攻城!传令下去,战场上再有退缩一步者,立斩!”

……

因为海路和山川阻隔,贾老贼并没有及时得知他的冒险增援大都的计划已经成功,自然也就没办法迅速调整计划应对,也没办法立即给李璮和张荣送去这颗重要的定心丸。所以在阿里不哥军突然向兖州城加强进攻后,李璮和张荣祖孙之间的矛盾也就迅速加深,面对阿里不哥军的疯狂进攻,比较听话的李璮再度提出放弃兖州南下,并且一把火烧掉城里的军需粮草以免资敌。

和李璮的态度完全相反,张荣祖孙却说什么都不肯放弃兖州这个大本营,更舍不得放弃好不容易贪污和搜刮来的粮草辎重,坚持要死守兖州等待援军——当然了,在实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张荣祖孙也不排除再度变节的可能。反复争执不决之下,李璮和张荣两边都有点动了肝火,李璮甚至放出话来,“张老将军,几位少将军,如果你们执意要留在兖州被鞑子困死,执意不听我的好言相劝,那我如果单独率军突围。老将军和几位少将军可别怪我。”

“齐国公是来增援我军,老朽对此感激不尽。”张荣也动了怒气,怒气冲冲的说道:“但齐国公如果执意要走,那老夫不会阻拦也没有资格阻拦,齐国公大可自便!”

话都说到这步了,不管别人怎么奉劝,李璮和张荣自然都是怒火冲天的不欢而散。李璮回到自己的驻地后,立即召来心腹郑衍德和王荛两人,商量按照贾老贼的命令行事——也就是动手除掉张荣祖孙,接管兖州军仓并率军突围!而为了这个计划,李璮的嫡系军队和南宋埋伏在兖州城、张荣军队中的细作都已经做好了许多准备,根据李璮的个人判断,这个计划至少有七八成的成功把握!

“姐夫,要不再等等吧?”李璮宣布完自己立即动手的决定后,比较冷静的王荛提出意见道:“现在已经是十月初了,马上就要入冬天寒,有利于我军守城却不利于鞑子攻城,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鞑子说不定就会主动退去。而且贾太师在命令里已经说了,只有在张荣祖孙出现投降苗头或者兖州将破的危急关头,才能用这一招,现在还不到时候。”

“不能再等了!”李璮大手一挥,恶狠狠的说道:“张荣逆贼首鼠两端,多次与阿里不哥鞑子秘密联系,说不定那天就忽然开城投降,反倒害了我们!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们发动兵变杀掉张荣逆贼,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好,也是替天行道,为了大宋北部边境的安宁着想!否则兖州城的粮草军需一旦落入鞑子手中,对大宋的两淮防线将后患无穷!”

李璮的这个决定既是为了公,也是为了私——因为他奉贾老贼之令除掉张荣祖孙之后,不管是论功行赏还是为了堵他的嘴,贾老贼怎么都得把徐州和下邳防线交给他,让他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山东王,所以李璮才非常热心和支持贾老贼的这个计划。那边郑衍德和王荛见李璮态度坚决,也不敢反对,只得表态支持。当下王文统的儿子王荛建议道:“姐夫,既然你决定动手,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立即按计划分头行事,姐夫你在营中布置,郑将军你去和大宋军队的细作联系,我去见张荣祖孙,把他们请到这里动手。”

“小心点,那个老东西刚和我吵了架。”李璮向小舅子提醒道。王荛一笑答道:“姐夫请放心,我们这些天一直贴心全力助他守城,他不会怀疑我们。估计张荣现在也在后悔和你争吵了,正在想方设法和你修补关系。”

……

和王荛猜测的一样,与李璮不欢而散后,没过多久张荣祖孙就有些后悔——毕竟李璮是出兵出粮来打自家保地盘,自己们还恶语相向,简直就是拿冷ρi股去贴人家的热脸,所以张荣祖孙果然在考虑如何缓和与李璮的关系,赔罪道歉。而王荛忽然来请他们祖孙四人到营中赴宴,说是李璮准备向他们道歉赔罪,希望以后能继续联手抗敌。

听到王荛的这番话,张荣祖孙自然是欢喜无限,赶紧准备了一些贵重礼物赶到李璮营中,准备抓住这个机会弥补与李璮之间的裂痕,继续齐心协力抵抗阿里不哥军。可张荣祖孙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他们祖孙四人前脚刚踏进李璮设宴款待的大厅,走廊两旁埋伏的几十个刀斧手就一涌而上,二话不说一通乱刀把他们祖孙四人给砍成了­肉­酱!曾经雄霸一方的张荣家族,转瞬之间就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身在临安的幼孙张窠延续香火……

杀掉了张荣祖孙后,李璮军在宋军细作的配合下迅速行动起来,先是利用远胜张荣祖孙的兵力控制城墙,然后召集张荣祖孙的嫡系将领,向他们宣读贾老贼的命令,声称张荣祖孙图谋降敌,自己奉大宋朝廷之令不得已而诛之,要求张荣军队的将领听从自己调令,将来有的是升官发财的机会,否则一律以叛国罪诛杀!看着张荣祖孙四颗血淋淋的人头,张荣军的几个将领踌躇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向李璮低头,按李璮的命令交出兵权,让李璮的部将迅速接管张荣军队。

控制了张荣军队,李璮军迅速做好了放火准备和突围准备,当夜三更,李璮军忽然点燃兖州粮仓和军需仓库,大军打开兖州城门向南突围。阿里不哥军对此准备不足,包括刘整在内都没料到贾老贼会狠毒到对张荣祖孙下手的地步,措手不及下也不知道是该进城全力救粮好,还是该全力阻止李璮军队突围的好。而战场上的战机稍纵即逝,阿里不哥军的决策才稍微晚上那么一会,突围战经验丰富的李璮军队就已经冲破工事,一路向南杀去。阿里不哥被逼无奈,也只好分兵而行,步兵进城救粮,骑兵则向南追击李璮的突围军队。

两手都要抓的后果通常都是什么都抓不到,阿里不哥军的步兵匆匆冲进兖州城后,兖州的粮仓和军需仓库已经完全被烈火吞噬,根本无法靠近,附近的水井和引水渠也早被李璮军队填塞破坏,从远处打来的一点水面对这冲天大火也成了杯水车薪,所以极度缺乏粮草和先进武器的阿里不哥纵然暴跳如雷也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宝贵的粮草化为灰烬,看着震天雷、回回炮、火炮、开花炮弹、毒气弹等先进武器炸开融化,完全的束手无策。

因为在济南和泰安都曾经被重重包围过,李璮军的突围战经验确实非常丰富,阿里不哥军的骑兵追杀出一百多里路,却楞是拿李璮亲自率领的殿后部队毫无办法,加上阿里不哥军急于北上荡平后方和防范阿鲁忽趁火打劫,所以李璮军竟然第三次从蒙古军队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付出少许代价后就逃进了兖州以南的腾州城。不过李璮刚进了腾州城休整后,没几天时间就接到了贾老贼的飞鸽传书……

“鞑子军队随时都有可能北撤,所以放弃诛杀张荣祖孙的计划?”看着贾老贼的亲笔手令,李璮傻了眼睛,看看飞鸽传书又看看已经用生石灰腌好的张荣祖孙人头,喃喃道:“张老头,你可死得真冤,不过别赖我,要赖就赖你自己运气不好——要是这道命令提前四天到,你和你的三个孙子就用不着死了。”

最终卷 汉家江山 第二十四章 领狼入室

张荣祖孙死得既冤枉又不冤枉。冤枉是因为他们本不用死,不冤枉则是因为他们对地盘的极度贪婪和吝啬,坚持不肯放弃对宋军而言没有任何战略价值的泰安府和兖州城,不仅给南宋朝廷制造了巨大累赘,还导致贾老贼的中原防线出现巨大漏洞,为了甩掉这个累赘和填补漏洞,贾老贼不得不命令李璮动手除掉他们——基本可以这么说吧,张荣祖孙其实是自己害死了自己。所以李璮战战兢兢的向临安奏禀此事时,贾老贼不仅没有责怪李璮动手太快,反而顺便给张荣祖孙安上一个叛国罪名,为李璮洗脱擅杀同僚的责任,同时遵守诺言,将张荣祖孙的地盘全部交给李璮管理,并上表朝廷奏封李璮为齐郡王,全面掌管山东的半壁江山,遂了李璮的生平所愿。

至此,南宋的北方防线彻底定型,李璮军控制山东南部,替两淮宋军挡住了阿里不哥军南下脚步。史天泽家族则控制河南南部的邓、唐、蔡、陈四州,为南宋的京湖路腰部提供保护。西线战场则是张钰领衔,利用秦岭天险保护汉中和成都两座粮仓。同时还对河西走廊形成直接威胁,南宋土地再次回到宋高宗南渡时奠定的疆界,并向南北两个方向都有部分扩张。贾老贼休养生息、全力准备北伐的战略计划,也获得了初步成功。

和南宋局面的逐渐稳固截然相反,贾老贼目前的最大敌人阿里不哥则是后院不断起火。首先就是来自西面的强大威胁,阿鲁忽和兀鲁忽乃夫妻看准了阿里不哥深陷中原泥潭无力西顾的机会,便擅自出兵东进,集结在京兆府一带虎视中原。阿里不哥虽然抛出诱饵,让他们南下攻打四川和汉中,可惜这对夫妻比豺狼更狠毒比狐狸更狡猾,一口就推辞了阿里不哥赏给他们的汉中封地,又借口帮助阿里不哥荡平中原,要求阿里不哥打开潼关放他们入关——但这对夫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阿里不哥用脚指头分析都能知道。

这边还在和阿鲁忽夫妻打着嘴仗,大都那边又闹腾开了,靠着宋军援助恢复了一定元气的按嗔乘着河北空虚的机会,几次出兵劫掠大都邻近的州府,抢人抢粮抢马积极备战,还有一次甚至打到了伪宋国都涿州——也就是张弘范家族的大本营,一把火烧掉了张柔家族的骄傲和享乐地雪香林,顺便还挖开张弘范的祖坟,将其中遗骸全部挫骨扬灰。此举虽然纯粹属于按嗔对张弘范家族背叛忽必烈的报复,但也极大的打击了以张氏家族为班底的伪宋军队士气,同时也对阿里不哥军的后方造成了极大破坏,严重削弱伪宋军队和阿里不哥的可持续作战能力。

面对这样的不利局面,极不擅长统筹全局的阿里不哥简直就是晕头转向,如果不是旁边还有一个刘整为他出谋划策制订战略。阿里不哥恐怕连究竟先该打那里、打什么敌人都不知道。而刘整提出的战略也比较正确,立即放弃对李璮军队的追杀,利用李璮控制地为缓冲,暂时避免与最大的敌人贾老贼直接开战,腾出手来守潼关和扫平后方。所以到了十月下旬后,阿里不哥便留下刘太平率军守兖州,派也速察率军去守潼关,自己则亲自率领主力挥师北上去取太原。

阿里不哥想要先平后方再图南征,缺德得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贾老贼和子聪这对狼狈为­奸­的搭档当然不肯让他如愿,而要让阿里不哥睡觉都不踏实,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和察哈台汗国的阿鲁忽夫妻结成联盟——至少设法让察哈台汗国的军队踏足中原,去和阿里不哥互相牵制狗咬狗,为了做到这点,贾老贼立即就下令距离阿鲁忽军最近的张钰派出使者,去与阿鲁忽取得联系,而且在十一月初就收到了回音。

“阿鲁忽拒绝和我们的结盟?”看着张钰用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贾老贼难免有些大失所望——张钰在信上说得很明白,他派去的使者虽然在京兆府得到阿鲁忽夫妻接见,但阿鲁忽夫妻却拒绝了和宋军结盟对抗阿里不哥的建议,仅仅是把张钰派去的使者礼送出境,并没有交给阿里不哥在关中的守将浑都海。所以贾老贼又感到非常疑惑。“那阿鲁忽到底打算­干­什么?难道他真的想要来打汉中?”

“太师,根据目前形势,小僧认为阿鲁忽绝对不敢打汉中的主意,阿鲁忽拒绝我们的结盟,肯定是另有原因。”子聪斩钉截铁的摇头。贾老贼沉吟道:“那阿鲁忽为什么要拒绝呢?没道理啊,以他的实力,根本无法和阿里不哥单独对抗啊?”

“或者,阿鲁忽是在担心什么,所以暂时不敢和我们公开结盟。”新任枢密院都承旨咎万寿提出另一种可能,咎万寿分析道:“阿鲁忽的军队驻扎在京兆府,如果他真的要打中原的主意,首先就得过潼关这一个关口!而潼关乃是千古名关,数百年来无论是大宋、金狗、忽必烈和阿里不哥都非常重视,守备异常完善,阿鲁忽的军队肯定没有绝对把握拿下这座雄关,所以阿鲁忽想要暂时稳住阿里不哥,先让他的军队进了中原,然后再和阿里不哥翻脸!——否则的话,阿里不哥的军队只要扼住潼关天险,阿鲁忽的远征军队就别想踏入中原一步!”

“咎大人言之有理。”廖莹中抢先附和道:“而且当年子聪大师也曾经说过,黄河中上游冬天气候严寒,常有河道冻结,或许阿鲁忽是打了两个主意,能骗过潼关就过,不能骗开关门的话,就等冬天黄河冻结,踏冰过河绕开潼关,然后再踏足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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