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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乱仑迷雾

童报国象松了口气,稍带些可惜的看看碧儿,“本官在飞天镇上走访时,听一个饭庄的老板说起夫人曾离家出走过。”

一定是大块朵颐那个掌柜的,舌头真长。碧儿自嘲地倾倾嘴角,摘下径边的一朵月季,“呵,磨合期。我任­性­呀,一开始和堡主处不来,吵个几句就跑出来了,唉,真是太没出息,然后又给他捉回去,还要给他生孩子,好丑哦!大人,你和夫人吵个嘴吗?”她轻轻松松地把话题扔向童报国,这位知府大人今天怎么象个长舌­妇­问些家长里短来了?

“啊,偶尔,偶尔!”童报国是典型的妻管炎,夫人一生气,他就不敢开口了。“听说堡主娶二夫人时,离和夫人成亲的日子并不远。”

碧儿心中“咯”了一下,脸上却没露出来,“这事有缘由的。堡主遇刺,二夫人挺身相救。堡主为报这份恩情,就把她娶回府中了。大人,你觉得二夫人是不是美若仙子?呵,是男人都会想娶她的,美人呀!”

童报国脸一红,悻悻地笑笑,“本官老了,早就不做这些美梦了。二夫人是中原人氏?”

“大都城里中原人很多呀,还有红毛人呢,我见过。”碧儿避重就轻,两人已走近湖岸,湖水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湖心,几条渔船上,渔夫正张网打鱼,湖水缓缓地冲击着岸滩,激起微微的水花。“今天可以喝到鲜美的鱼汤了。”碧儿看到有个渔夫收着鱼网,网里鱼跳得欢腾。

童报国皱皱眉,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夫人,那画舫是?”画舫静静泊在湖面上,君南两手交Сhā,头发没有梳成男子发髻,随意束在后面,他专注地看着湖中央的渔船。

“那也是飞天堡的,想坐吗?我有些晕船,今天风平浪静的,我就舍命陪君子,陪大人游会湖吧!”碧儿很义气地把裙摆提得高高,慢慢走向画舫。童报国颤微微地跟在后面。

小木屋今天门关得实实的,连窗帘都拉着。

“君南!”碧儿拭着额头的汗,喊道,“我们可以坐画舫吗?”

君南收回目光,礼貌地点下头,做了个请上船的手势。“夫人,本官看还是免了!”湖水晃呀晃的,童报国看着脚下也有些打飘,畏缩地退后两步,“本官。。。。。。不擅戏水。”

“这画舫很安全的,就是你落水的话,这么多渔夫在,一定能把你救上来的。”碧儿大眼滴溜溜转着。

“不,本官就这样赏赏湖景也不错,夫人,你也下来,你站在上面,本官很紧张。”

碧儿游湖的兴致刚起,看童知府因为紧张,身子都僵着,放弃地耸耸肩,“好吧!”她刚想下船,忽听到湖心传来一声惊呼。

“快,快帮下忙,网好沉,一定是条大鱼。”一个渔夫身子拼命往后仰着,奋力拖着水中的网。

其他渔夫见了,忙跑过去相帮。碧儿也跟着用力地把全身肌­肉­绷起,兴奋地盯着那张快要起水的网。

网一点点出了水面,先露出的是一些绿­色­的水草,看网中的体积,真的是条超大的鱼,几乎和人差不多大了,被水草缠得满满的。

几个渔夫终于把网拉上了船头,趴下身,一点点拨开水草。

“啊。。。。。。。”

碧儿听到一声连一声的惊恐的叫声,渔夫们突地往后退着,恐惧地跳向另外的渔船。

“你再说。。。。。。我就掐死你。。。。。。。就这样。。。。。。。”老锅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对着湖面,掐着自己的脖子,又跳又叫。

二十九,无言独上西楼(一)

二十九,无言独上西楼(一)

“怎么一回事?”童报国小心地站在离湖水一丈外的岸处,迎着阳光眯细了眼,渔夫们一个个惊恐万状的逃窜着,任小船在湖心飘荡。

君南浓眉一挑,嘴角勾起一缕玩味的笑,“怕是捉到什么怪鱼了!”他两手罩在嘴边,做成一个喇叭,“喂,把船划过来,让我们也瞧瞧是个什么稀罕物!”

渔夫们看过来,岸边有人,让他们胆大了些,情绪似乎也稳定了,彼此推搡着,就是没人敢跳上那条装鱼的小船。最后一个矮小­精­瘦的男人被推了上前,无奈跨上那条小船,颤微微地拿着船槁,缓缓的往岸边撑来。

碧儿的第一个反应是哆嗦了下,她都有点被自己吓着,轻咬着下­唇­,心随着小船的靠近悬得越高,不知怎么,她恍惚意识到好象又要发生什么了。

­精­瘦的渔夫苍白着脸,向君南扔下一根缆绳,君南拉住,系在岸边的木桩上,船靠了岸。

“不是。。。。。。。鱼!”渔夫怯怯地看着君南,抖得语都说不清楚。

确实,那不是鱼!

没有鱼有那么大,没有鱼会长双腿,没有鱼有一头长发、穿粉­色­罗裙,没有鱼会被绳索紧缚着全身并绑上一块大石。。。。。。

岸边的三人惊愕地瞪大了眼,碧儿胸口一阵难过,简直想吐。

纵使这身子已经被湖水浸泡得浮肿不堪、发白发青,面容变形,碧儿还是看出了她曾经是如何的绝丽,她应该有一双顾盼生情的美目,应该有黄莺婉转、清脆的嗓音,如云的秀发、莹白如玉的纤手,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情、美韵。

自已有幸在穿越的那个晚上,为她惊艳过。

在大都的闹区口,与她邂逅过。

在韩江流大婚的夜晚,愕然发现了她的住处。

无数个人向自己说起过她。

她有许多故事,不,确切地讲她有许多韵事。

她在几个月前,就应该睡在君家的祖坟中。

她还有一个非常清雅的姓和名--白莲。

她还和自己有一个共同的丈夫--君问天,

飞天堡里的人全涌到了湖边,衙役们在维持秩序,童报国慌乱得象没头的苍蝇,到处乱转,忤作托起白莲的尸身,碧儿被人群挤到了林中,秀珠找到了她。

到处是人,到处是喧嚣声,阳光和目光都是刺眼的,她有点晕眩,也不知怎么回的房间。

“夫人,夫人!”秀珠紧张地摇晃着一直发呆的碧儿,喂下她几口参茶,碧儿的眼睛动了动。

“秀珠,你去湖边看看,忤作的结论出来没有?”她轻喃道,有些无力。

秀珠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把参茶往她面前挪了挪,这才跑了出去。

碧儿拧着眉,狠狠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凝望着庭院中的兰花足足有五分钟之久。

清醒,清醒,她命令自己。

很多事在一瞬间都联系起来了,但仍然有许多地方解释不清。是君问天说谎了,还是白莲欺骗了君问天?碧儿倾向于白莲欺骗了君问天。潘念皓是不知情的,他只是跟在别人后面摇头摆尾的一条狗。整件事是一个非常周密的、蓄谋很久的计划,白莲肯定不是死于那一天,她被拖雷设计换了棺,棺材里的秋香是预先杀害的替代品。换棺时,草原上刮起了大风,棺材怪异地被刮到了草原中心的那块湖边,哲别带走了她,她才讲君问天这下应该高兴了,从此后,世上就没白莲这个人。她去了大都。拖雷为什么要费这么多的周折带走她?为了爱?为了美­色­?绯儿闯进过拖雷和她幽会,哲别才会对绯儿使美男计,也从而让绯儿断送了生命。碧儿觉得爱和美­色­都不是让拖雷能这样安排,拖雷不是­性­情中人,他冷血、­阴­沉、残忍,这种男人不懂爱的,美­色­对他没有用。为了别的?那的别的是什么?费了那么多周折把白莲弄出去,应该好好保护不是吗?在拖雷的眼皮底下,不可能有人能抢走白莲的。她被绑着石块,用水草缠着扔进湖里淹死,这样的事,不可能有第二人,只有拖雷。杀白莲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对拖雷没用了,灭口?杀人可以用剑、用刀,为什么一定要从大都跑到飞天堡溺死呢?多麻烦呀,还很冒险。思来想去,碧儿想到一个答案,那就是让白莲溺死在这湖中,还是为了栽脏君问天。

君问天把白莲沉入湖底,然后杀害秋香假冒成白莲。是他从湖边把白莲抱回飞天堡,是他说白莲溺死,他亲自装棺封盖、守灵,没有任何人会想到死人是假的,也没有人会仔细地去看死人的。一切天衣无缝,君问天没办法为自己辩白,也没有人为他作证,所有的一切对君问天都是不利的。

碧儿因为见过活着的白莲,才有这样的分析。只是她的分析呀,又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自己是君问天的妻子,她讲穿越惊闻、大都邂逅,没人会相信的。

拖雷对君问天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如此不遗余力的把他往死里整。为君问天答应窝阔台的请求?妒忌君问天的财富?不要说笑了。

刚刚好转的形势又急剧而下,现在,该怎么帮君问天呢?

碧儿幽幽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这世上有天衣吗?

“夫人,”秀珠喘着气跑进房中,“忤作说白夫人大约死于六日前。”

“真的?”碧儿一喜,这太好了,只要那个忤作不要乱说成死于几个月前,就不太好对应了,这案子暂时破不了,有可能会成为悬案。

秀珠点点头,“我听得分清呢,不信你问堡主,他刚刚也在湖边。白夫人现在已经被抬进飞天堡了,放在客院的一个空房间。”

“堡主也去了?”

“嗯,现在回账房了吧!”

“我看看他去。”

碧儿急急地穿过回廊,弯进拱门,手紧紧握成拳。君问天站在账房的窗前,背对着门。她在门旁站一,等他转过身来,可他没有动。账房的桌上摆着几个茶杯,账簿摊了一桌,显然刚刚有好几个人在。

“老公!”碧儿轻轻走过去,伸出双手圈住他的腰,把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君问天还是一声不吭,站在那儿出神。

“很吃惊,也很难过,是吗?”毕竟白莲是他的妹妹。

君问天缓缓转过身,把碧儿紧紧搂在怀里,脸贴着脸。碧儿感到他的脸颊冰凉的,微笑地拍拍他的后背,“不过,现在确切地知道了她在哪里,也不全是坏事。”

君问天双手捧起碧儿的脸,凝视着她。碧儿发现他比昨天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碧儿,你多大了?”他问。

“呃?”碧儿眨巴眨巴眼,“过年后十八虚岁!”这是舒碧儿真实的年龄,­干­吗问这个?

“十八岁呀!”君问天喃喃说道,“你还是个孩子啊!碧儿,你现在后悔嫁给我吗?”

“我们之间没有出现原则­性­问题,我为什么要后悔呢?”碧儿说。

“你不后悔嫁我,”君问天苦涩地一笑,“我却有点恨自己娶你了。碧儿还是个孩子,嫁给我之后,风波一个跟着一个,我总是让你烦,让你难过。飞天堡对于你来讲,太复杂,我是。。。。。。。配上你,还连累你失去姐姐。当初,凭一已之私锁住你,也许放开你,让你和韩江流一起,会过得比现在安宁、幸福许多,或者让你回到你原来的地方,远离这些是非。你看你的小脸上,表情都是不合年际的担忧,我。。。。。。。。”

“打住,君问天,”碧儿打断了他,耸耸眉尾,“嫁你,是我自荐的。爱上你,也是我甘愿的。实话告诉你,准备回原来的地方那天,我很开心你拦住了我,因为我想和你一起。绯儿之死,不全是因为你,是她的命太不幸,看到了她不该看的事,遇到不该爱上的人。你一直都那么自信满满,怎么今天说起这些话来,我真的不喜欢听。在网到白莲的尸体之前,你没有猜测过她的结局吗?那天开棺时,看到棺里躺着的是秋香,我们讲过不会这么简单的,你说你想得更深,也有对付的法子,怎么了?”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探究他的脸­色­,心跳的节奏也变得异样,有种奇怪的想法让她很难受,但她故意忽视。

“我猜过她可能是活着,没猜到她会死得如此的惨,被活活绑着,沉入湖底,给鱼喂食。我宁可她是被我。。。。。。。掐死的。她为什么要骗我怀孕,为什么要装死?”君问天痛楚地闭上眼,肌­肉­微微颤动着。

“老公,你和。。。。。。。拖雷之间有没有别的利益关系?”碧儿在他的耳畔小声问道。

君问天一震,冷冷地推开她,“我怎么可能和他有别的关系,我做生意,他是王爷,还能有什么别的。你不要随意乱猜,对付童知府的那一套对我没用。”

碧儿骤然一阵心痛,君问天今天表现得很烦燥,她理解,可能是他为白莲难过。她赶紧柔声说,“我乱想了,老公,你别急。现在既然发生了,我们就好好面对。我听秀珠说白莲死于六天前,这对你有利。我们要通知白员外吗?”

“有利又怎样?不利又怎样?我确实想掐死她,苍天在上,看得真真的。我现在不过是苟活在世而已。”

她傻傻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要表达什么。要去向知府大人坦白吗?

“你。。。。。。是不是深爱着白莲?”她忽然大胆猜测。他目睹过白莲的放荡,都能忍下来,因为爱,不想她坠落下去,才掐死她。但他不能接受别人伤害于她。是这样吗?

君问天脸突地一­阴­,浮出一丝鬼魅的冷笑,“碧儿,你存了什么心才这样问?你明明知道她是我的谁,不是吗?一定要往我伤口上撒盐吗?”

说完,他放开了她,冷冷地从她身边走了出去。

碧儿呆愕成一具化石。

过了半晌,“夫人,夫人!”秀珠象阵风似的从外面刮了进来。“四海钱庄的韩庄主过来看你了,在堡外等着呢!”

“为什么不请他进来呢?”她机械地问,清眸有点失神。

“韩庄主说只是经过,急着赶路,就不进来了。夫人,你的脸­色­很难看,哪里不适?”

“没有。”碧儿把上身挺直,往外面走去。感到自己象站在冰天雪地中,连骨头缝间都冒着寒气。“秀珠,去房里给我拿件披风。”

“夫人,现在是春天呀!今天很热的。”秀珠奇怪地打量着她。

“去吧!拿好了到堡外找我。”

韩江流温雅地微笑着,站在马车边,默默凝视走来的碧儿,小腹隆起了许多,有些小娘亲的样子了。“碧儿!”他迎上前去。

“韩江流!”碧儿挤出一丝笑意,看看他身后的两辆马车,问,“要出远方吗?”

“嗯,去洛阳看看去年放的几笔贷银的情况。”

“陪我走会,好吗?”碧儿低声请求,眼中闪烁着无助。

“当然可以!”韩江流回车拿出一个小包袱,“上次你托我打听的事,稍微有些眉目了。那院子好象是。。。。。。。君问天故世的夫人白氏居住的,我找到她的自画像和一封未写完的信笺,都在这里。。。。。。。。碧儿,她好象未曾。。。。。。去世。。。。。。。这怎么一回事?”

碧儿浅浅弯起嘴角,“她死了。”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死了?”

“刚刚才发现她的尸体。”碧儿领先在车道外的一条小径上走着,小径旁的草花开得好艳,花香浓郁得让鼻子止不住的发痒。

韩江流讶异地停下脚步,“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让君问天­操­心去吧,我也不清楚。”

“碧儿,你。。。。。。还好吗?”韩江流急步上前,担忧地抓住她的手。

“极度疲乏!”碧儿老实地苦着一张脸,“可能是怀孕的关系,我觉得累,身体累,心也累。”

“你有没有怨恨过我?”到今天,韩江流才有勇气问出这么一句话。对碧儿,他有太多的愧疚,没有兑现他给她的承诺。现在看到飞天堡一桩事接着一桩事,这种愧疚感就越来越强。

碧儿斜睨了他一眼,挪谕地撇下嘴,“要是怨恨,你会怎么样?再私奔?”

韩江流长长地叹了口气,温柔地揉着她的卷发,“我再也。。。。。。。没那份福气了,妹妹!”

“别这样,韩江流,我们都已各自成婚,以前的回忆好好保存着,不要去太怀念,也不要去刻意遗忘,顺其自然吧!其实我们很幸运的,还能做朋友,你对我的关心一点也没有少,而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却什么忙也没帮上。愧疚的那个人是我。”碧儿有些酸楚,但她很快换上俏皮的笑脸,“和你的二位夫人相处还好吗?她们有没有为你争风吃醋到大打出手?哇,坐享齐人之福,你也很­色­哦!”

韩江流不太自然地低下头,俊脸微微发红,“可儿还太小,不懂男女之事的。另一位夫人怀孕一个多月了。”

“韩江流,你厚此薄彼哎,可儿,可儿,叫得这么甜蜜,而称管小姐就是另一位夫人,你为何不喊她的闺名呢?”碧儿歪着头,笑得鬼鬼的。

“不是的,一来是可儿太小,称她做夫人怪怪的,二来,碧儿,我发现可儿其实并不象她外表看上去那样傻傻的,她话不多,可是心中明镜似的。”

“好事!”碧儿拍拍手,“对一个人好奇,吸引你的注意力,就证明你要在意她了。年纪小又怎么样,只要心灵契合,就对了。好好努力,洛阳的大夫比蒙古的大夫高明,一定能治好她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以后你就可以从她眼睛里看到她心中想的是什么了。”

听了碧儿这些话,韩江流莫名地有点失落。在碧儿的心中,君问天早已取代了他吧,而他对她的心呀,依然如故。

爱,从来就不是平等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就告辞了。韩江流上了马车,可儿乖巧地依着窗,在吃果子。“是那个姐姐。”她细声细气地说。

韩江流拉实轿帘,让车夫动身。“哪个姐姐?”

“夫君心里的姐姐。”

“。。。。。。”

“夫君,”可儿扭过头,努力辨清韩江流的位置,“从洛阳回来,可不可以不纳妾?”

韩江流猛咽口水,有些接受不了她太大的变化。“为什么?”

“刚刚那位姐姐会不开心。”

“呃?”

“可儿也会不开心。”这句话低不可闻,但韩江流却听得清清楚楚。

碧儿用手挡住直­射­的阳光,看到韩江流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内,才缓缓地转身往堡中走去,秀珠手臂上搭着披风与她迎面小跑过来。

“大小姐。。。。。。”秀珠突然对着碧儿的身后大叫一声,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但笑容一刻就冻结了,她掩着嘴,眼中溢满惊恐。

碧儿听到象是马群从身后跑来,马蹄声很多也很重。她纳闷地转过身。君问天的姐姐君青羽和姐夫骆云飞正打着马,风尘扑扑地往这边奔来,在他们的身后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尘雾,依稀可以看到身穿铠甲的士兵挥舞着马鞭,离她越来越近。

三十,无言独上西楼(二)

三十,无言独上西楼(二)

啊哦,场面似乎太壮观了。

世外桃源般的飞天堡瞬时成了一个演习的战场。

传说飞天堡中有宋朝­奸­细潜伏。

蒙古兵部一千骑兵星夜从大都军营出发,午时赶到了飞天镇,在飞天堡外安营扎塞,把飞天堡围了个水泄不通。出入飞天堡必须经过三道关卡,其实哪里有人出得去,连鸟都Сhā翅难飞。负责这次任务的已故大王爷的长子拔都王子发布命令,飞天堡中所有的人不准轻举妄动,呆在屋中,等待将士们的审查。

所谓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落夜雨,弱花娇枝遇寒霜,也就是如此吧!

飞天堡故世夫人白莲被神秘移棺,现在被渔夫从湖底网出尸首,这案子还没有个明目,堡中又有宋朝­奸­细卧底。飞天堡俨然成了一座危堡,堡中的人人自卫,神思恍惚,心惊­肉­跳,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那个­奸­细是不是就在自己的身边。

童报国知府为了安全,从堡中的客院搬了出来,住进外面的大营。大营里临时搭了个帐蓬做审讯室,原先白莲夫人遇害案的嫌疑犯潘念皓则被释放出来。白莲死于六天前,他那时被关在飞天堡的客院,有人看守,没有时间和机会杀人,当然也就没有把白莲从棺中移走、藏起来一说,要是有,他早招了。

他算是唯一一个因祸得福之人。

现在两件案子并在一处审理,童知府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事情怎么会越来越复杂呢?他感到自己象走进了一座迷宫,已经找不到方向了。潘念皓不是杀手,那一开始的嫌疑犯君问天呢?他要是想杀白莲夫人,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在这之前的几个月,白莲夫人呆在哪了?君问天没理由藏起自己的夫人啊,不是君问天,那凶手又是谁?头疼,头疼!

飞天堡的家仆们陆续被带进审讯营逐一问话。

堡中的主人们聚集在花厅里,脸­色­都有些凝重。

君青羽稍微梳洗了下,火火的跑了进来,坐在王夫人身边,一抬头,看到王夫人身边站着两位眼生的丫头,有些诧异地皱了下眉,“娘亲,你怎么换丫头了?”她这娘亲非常挑剔,一般的丫头是中不了王夫人的眼了。服侍王夫人的丫头都是跟随身边多年、谙熟王夫人的­性­情。

王夫人木然地坐着,面­色­苍白,满脸倦容,象没有听到青羽问什么,有些慌乱地瞟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这时候回来?”说这话时,她还小心地抬头看了看两位丫环。

青羽怔了一下,和骆云飞对了下眼­色­,“不是听说问天被人陷害,我和云飞不放心。我不能回来吗?”她询问地看向一直面无表情的君问天。

君问天和白翩翩坐在一处,两人十指紧扣,眼神里有许多别人看不懂的默契。飞天堡正宗的堡主夫人碧儿手托着腮,仿佛对厅外几棵被太阳晒得卷着边的茶花很感兴趣,两只大眼眨都不眨的盯着。

“当然能回来,但这个时候,堡中没有人能有心情招待好远方来的客人。”君问天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我和云飞又不是客人。问天,那个女人到底怎么一回事?死了又活了,活了又死了?刚刚梳洗时,丫头絮絮叨叨地说,我听得云里雾里的。我就知道那个女人­阴­魂不散,不把飞天堡折腾得散了架,她就不好受。”青羽气恼地鼓起两个腮帮子,语气很重,“那这个­奸­细又是怎么一回事?”

骆云飞黑红的肤­色­蓦地抽搐了下,把目光从妻子的脸上移向厅外。

“屋里真热,我有点胸闷,出去透口气。”碧儿突然Сhā了一句话,扶着椅柄站起身来。这些人­干­吗不去打开一扇窗呢,人这么多,挤在一起,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真是吃不消。

“你怀着孕,还遇上这些事,千万要保重自己。”青羽关心地上前托了她一把,碧儿浅笑地点点头,“我不会有事的,你坐会,我透口气再进来。”眼角的余光无意瞄到白翩翩在对君问天耳语,嘴角的笑意更淡更浅了。

外面也不清静,走几步就遇到聚在一起的家仆压低了音量议论着。君子园可能是飞天堡中最后一块净土了。秀珠和厨娘心里没鬼,也不是太爱嚼舌头,安份地做自己的事。秀珠把君子园收拾得纤尘不染,衣衫洗得漂漂的,在阳光下散发出皂角的清香味,厨娘坐在松树下剥莲子,准备给碧儿煮粥用。

“夫人,那个­奸­细找着了吗?”两人见碧儿回园,上前忙问道。

碧儿低下眼帘,半躺在卧榻上,“那么容易就不需要出动那么多的兵了,唉,这朝庭会不会太小题大作,这些食国家俸禄的青壮男人,不上战场,跑这儿给飞天堡看大门,不是浪费吗?”

秀珠噗地笑出声,“谁说不是,还把咱们吓得心惊胆战的。飞天堡是在蒙古做生意,藏个宋朝­奸­细在此,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傻的。”

“道理很简单,可有人就是不懂。”碧儿懒懒地闭上眼,“查吧,随他们查去,反正与我们无关。你们出去,让我睡会,我好困!”

她听到门被轻轻地关上,但一股沉重的冷冰冰的存在感让她蓦然睁开了眼,迎上一双冰寒冷眸,许久许久不曾见过的神­色­。“老公?”

碧儿有些不太习惯地眨了下眼,想去抓君问天的手,他把手背到了身后,她吐了口气,噘着嘴,“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是你向童大人告的密,对不对?”语气冰冷生硬。

“什么密?”碧儿坐正了,有些纳闷。

“翩翩的身份,我只告诉你一人,就连白一汉都不知道她的底细。为什么突然就天下皆知呢?不是你还有谁?你这几天天天都和童知府在一起,是不是?”

碧儿一阵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这话竟然从君问天的口中说出来!他就这样猜测她吗?

“我已经答应把她送走了,你连几天都容不了她吗?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毒手?舒碧儿,知道吗,你这样不是解决了一个白翩翩,而是把整个飞天堡的人都推向了火炕之中!”君问天的脸上象戴上了一张面具,成了冷硬无情。“白莲死得那样惨,现在又是翩翩,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真想把它挖出来看看,它是红的还是黑的?我已经专情于你,可是你并不满足,舒碧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碧儿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咯咯地笑出声来,“老公,当你告诉我一切时,我有提醒你,说不定我会告发于你,你说死在我手中情愿,现在,你怎么后悔了?”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不会是这样子的一个人,显然我看错了。”

“千里马也有失蹄之时啊!”碧儿俏皮地挤挤眼,“现在该怎么办呢?你要我去向童知府说明二夫人其实不是宋朝的婉玉公主?”

“啪!”厢房中回荡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粉颊火辣辣的一阵钻心的疼痛,碧儿耸耸肩,“亲爱的老公,现在请你转过身去,远远地离开君子园,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思绪很乱,分析不出眼前到底是什么状况,她只想一个人呆会。

“你这话讲错了吧,这君子园是我君问天的。若要离开,也该是你。”

“你这意思是要休了我?”碧儿挑起眉。

“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留在身边等着害我吗?”君问天讥讽地弯起嘴角。

碧儿点头,“好商量,好商量!”

“问天,问天。。。。。。。”门外忽然响起青羽惊慌的叫声,“你快到前面去,你的二夫人被士兵带走了,说。。。。。。。她就是宋朝公主,童知府手中有她写给宋朝皇帝的书信。。。。。。”

君问天沉下脸­色­,恼恨地瞪了碧儿一眼,拂袖而去。

“碧儿,你好些了吗?”青羽看碧儿脸颊红红的,挨着她坐下,眉宇紧蹙,“问天的运气怎么那样背,瘟神刚送了一个,这个怎么也是个大瘟神,我真是恨死所有姓白的女人了。”

碧儿默默转过身,正对着青羽,“大姐,不要再留在飞天堡了,和姐夫回骆家塞去吧!飞天堡现在已是风雨飘摇中的一条小船,随时都有可能翻船,你和姐夫不能再添乱了。”

青羽愕然地瞪大眼,忙去关了厢房的门,紧张地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们回来是。。。。。。。?”

碧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姐,你是想做皇后还是想做王妃?”

青羽苦涩地一笑,“我没那么大的野心,能做一个塞子的夫人就让我很吃力了。我巴不得云飞是一个农夫,那我就粗衣布裙随他做一个农­妇­,吃野菜住陋棚都情愿,只要两个人永远不分开。”

“大姐,”碧儿执重地握紧青羽的手,“你有这样的目标就不要放弃。蒙古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强盛,辽国胜不了的,让姐夫带着你远远地走吧,那样至少还能做一对贫贱夫妻,而如果硬撑着对战,只怕。。。。。。。会。。。。。。。天人相隔。大姐,相信我,不要指望打听到什么军事机秘,你也看到飞天堡现在自身难保,朝庭已经盯上君问天了。辽国与蒙古兵力悬殊太大,犹如­鸡­蛋对石头,不要做盲目的牺牲,不要愚忠,人的生命比什么都珍贵。”

“可你姐夫他是。。。。。。。辽国王子,怎么能临阵逃脱呢?”

“王子又如何?再强盛的皇朝有个一百年、二百年就让人咂舌了,又不可能真的会永永远远的继承下去,这是历史的必然。姐夫只是一个小王子,这些年为辽国也付出许多。现在该是他尽一个夫君的责任了,他以后的岁月是你的,大姐。你想和他执手白头,还是想和他天人相隔?”碧儿炯炯地看着青羽。

“当然是执手白头,我是蒙古人,他是辽人,我们在一起就够惊世骇俗了。我嫁他并不是因为他是什么王子,而是他是我爱的男人。我很爱他,就连他当时犯下那么大的错时,我都。。。。。。原谅他了。”青羽叹了一声。

“错?”碧儿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

“问天可能没告诉你,那个女人,­淫­荡无耻的女人,在我和云飞回飞天堡小住时,趁我出外,居然给云飞的茶里下了媚药,诱惑云飞和她上床,还故意让我看到。”青羽想起当时的事,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我冲上去揪住她一把头发,很想很想杀了她,如果她。。。。。。。不是问天的娘子的话。自从问天娶了她,整个人就全变了,­阴­冷得象一具鬼魂,他与那女人还得日日相处,你想都可怜呀!”青羽的眼眶红了,眼中闪着泪光。

“云飞是没有意识与她做下那事,我。。。。。。心里很难过,但没有怪罪他,也不忍看问天那张痛楚的脸,我们第二天就离开了飞天堡,她死的时候我们也没回来,直到你和问天成亲,我才决定回来看看。碧儿,你爱问天是吗?”

碧儿抿抿­唇­,“这是个难度很高的问题,可能要等二十年之后,才能说也正确答案。大姐,你真是个很有包容心、识大体的女子。你这么爱姐夫,就一定要说服姐夫回骆家塞,好吗?”

“碧儿虽然年纪轻,可讲的话很有道理。我会好好劝告夫君的,但现在这个时候飞天堡乱成这样,我和你姐夫离开,象话吗?”

“你离开是帮大忙。飞天堡这些个事,不是你留下就能帮上忙的,一有什么情况,我就会差人给你送口信。大姐,君问天很爱白莲夫人吗?”碧儿轻声问道。

青羽一瞪眼,“爱她?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还差不多。”

“呵,大姐,不爱哪有恨,这些道理姐姐未必懂,我以前以为自己看得很清,现在也糊涂了。”碧儿苦着一张小脸,轻抚红肿的脸颊,刚才那一掌真是好重啊!

“不要乱猜疑,问天喜欢的人是你,你们成亲时我就看出来了。”青羽宽慰地环住碧儿的肩,“肚子里的孩子可以证明呀!”

这个证明的力度太轻了,碧儿苦笑。

“夫人!”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赵管家在外面喊道。

碧儿和青羽惊愕地对看一眼,她们怎么没有听到脚步声?

青羽过去开了门。

“夫人,拔都王子让人传话,要夫人去堡外的审讯营问话。”赵管家一字一板地说道。

三十一,无言独上西楼(三)

三十一,无言独上西楼(三)

不知怎地,午后的天灰蒙蒙地,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狂风把地上的灰尘卷起一个个漩涡,转着人直打转。

碧儿避着风,随着领路的兵士走进审讯营。营里人到挺多的,拔都王子坐在正中,童知府侧坐在他身边。君问天坐在营门边,白翩翩站着,还有若­干­持刀慑目的将士站在营帐的两侧。这气势可比知府公堂威严多了。

拔都王子虽是窝阔台和拖雷的晚辈,年岁比他们不小似许多。拔都是蒙古出了名的狠角­色­,闹起来常常是左手提头,右手提刀。拼过你,就砍了你的头;拼不过,就把头扔给你。这样的人谁敢和他对战,能避多远自然就避多远。但他也有个好处,如果对一个人臣服,那就是绝对的忠心和义气。他曾经和拖雷、窝阔台、二王爷四位并列为成吉思汗的后继人选,窝阔台登基之后,就把他让拖雷分管兵部,其实是想让他们彼此制约着对方。

飞天堡出了­奸­细这么大件事,拖雷让拔都过来抓捕。他对拔都说自己曾和君堡主是朋友,情面上拉不下脸抓人,这事他避嫌让拔都全权过问。拔都可不买君问天的帐,一来先把飞天堡围了,然后一个个盘查家仆,让他气恼的是查到现在一点­奸­细的迹象都没有。这些家仆都是从小在飞天镇附近长大的牧民后代,都没出过飞天镇,莫谈宋国了,就连大都都没去过,这­奸­细的帽子怎么扣也扣不上去呀!拔都一气,不绕圈子了,直奔主题让将士把二夫人白翩翩抓了来,君堡主夫­妇­也一同请了过来。

童报国看见碧儿进来,不由地就站起身,挥手让将士搬椅子。拔都虎目一瞪,浓眉耸了几耸,很讶异童知府对碧儿的尊重。

童知府是大王府多年的管家,两人关系非常熟稔,对童知府在他面前擅自做主,他就怔了下,没有说什么。

“谢谢!”碧儿温婉地对童报国一笑,向拔都道了个万福,落落大方地坐下。

君问天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从碧儿进来到坐下,两人没有一次目光交会。

白翩翩并没有因为自己站在营账的中央,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而有一丝慌乱,清冷依旧,丽颜如昔。

“二夫人,本王听说你养了两只鸽子,是吗?”拔都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个在审讯丫环春香时已经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白翩翩不慌不忙地施了个礼,“嗯,民­妇­是养了两只鸽子。”

“小王可以见识下吗?听说还是信鸽呢,非常神奇,不管飞多远都能找得回来。”

“这话稍微夸张了些!”白翩翩优雅地倾下嘴角,“毕竟是只鸟,能有多大的本事,这不,民­妇­有只鸽子这几天不知飞哪了,到现在都没有回笼。民­妇­猜就有可能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是这只吗?”拔都突地从公案下拿出一只死鸽子,对着众人摇晃着。

天气有些暖,死鸽子放了几天,已经有些腐烂,一阵阵臭味飘荡在营帐内,碧儿捂着嘴,怕自己会脱口吐了出来。

白翩翩美目细细地盯着那软趴趴的鸽子,神­色­薄怒,“不错,那是民­妇­的鸽子。”

拔都­阴­笑,露出一嘴黄牙,“真是对不住二夫人了,我的将士练习­射­箭,不小心把它当作了目标,也不心把你的信给耽误了。”

“呃?”白翩翩秀眉拧成一个美丽的结,“民­妇­的信?王子说错了吧!”

拔都撩开袍摆,走出公案,踱到白翩翩身边,围着她转了几转,突地­射­来一记狰狞的眼风,对着白翩翩展开一张纸条。

碧儿愕然地瞪大眼,顺便瞟到君问天放下的手颤动了一下。

“父皇:蒙古与大辽开兵在即,时机对我大宋正佳,请速派缓兵至大都。女儿:翩翩敬上!”他念得很慢,念到营帐中每一个都听清了他读的内容,这才收了起来。“二夫人,此翩翩可是你的闺名?”

白翩翩讥讽地轻笑,“不错!”一点没有惊慌,一点没有否认,拔都眯起了眼,小小的吃了一惊。

“天下同名同姓人多的是。”她不疾不徐地回答。

“哈哈!”拔都放声大笑,“确实是,可是飞天堡中只有一个翩翩,可是这书信恰巧是从绑在这鸽子的腿上。翩翩公主,这巧合未免多了点吧!”

“那也不足以证明这纸条是我所写!”白翩翩沉声说,目光平静如水。

拔都稳稳地坐回公案后,掸掸战袍上的灰尘,乐了,“是吗?”

白翩翩对视着他探究的目光,点点头,“王子,民­妇­当年是从宋朝的江南卖到大都的花月楼,这中间的过程,可以请君仰山少爷和花月楼的妈妈作证,呵,民­妇­一个青楼女子实在担不起公主这样的尊称。民­妇­在江南时,也曾接过京城来的恩客,他们有时会提起皇宫中的趣闻,民­妇­不曾听说宫中有一位翩翩公主。翩翩这样的俗名,配不上金枝玉叶用。这些民­妇­只是随嘴说说,王子可以慢慢查证。民­妇­想说的是这鸽子是民­妇­的,可是这纸条却不是我写的。因为那不是我的字迹!”

一石溅起千层浪,激得人人满脸都是呆愕。

拔都和童知府对视了一眼,傻住了。

“王子,可否借笔墨一用?”白翩翩盈盈一笑,拔都点头。她款款上前,左手持袖,右手熟练地磨墨,不时还抽空温柔地看上一眼君问天,那是一种日日面对的举案齐眉的自如。

墨磨得差不多,她抽出案上一张纸笺,放平,执起羊毫,蘸上墨,流畅地把纸条上的那一行字写了一遍。童知府随着她的一笔一画,神情越来越震惊,拔都虎目快要睁脱出眼眶。

“王子请过目。”白翩翩自信地一笑。

碧儿记得初次见到白翩翩,花月楼里,她那间象书法工作室的小楼就让自己呆住了,拔都和童知府有这样的表情不为过。

君问天紧绷的神­色­微微放松了些。

拔都把纸笺看了又看,突地“啪!”重击了下公案,“童知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既使不识字的人,都看得出这两张纸上的笔迹有多么的迥然不同。白翩翩的字如行云流水、秀雅有力,而这纸条上的字歪歪斜斜,笔法生硬。

“王子,下。。。。。。官也不知?”童知府颤微微地看着拔都,嘴­唇­吓得直哆嗦,“这纸条千真万确是从这鸽子身上取下来的,下官用项上人头发誓。”

“对,二夫人,那。。。。。。。这纸条怎么会在你的鸽子身上,是不是你的同伙所为?”拔都从椅子吼叫着跳起来。

“王子,民­妇­这两只鸽子,就养在庭院中,从来不遮不掩,庭院也都是四门大开,堡中任何人都可以出入。民­妇­没有同伙,身边侍候的丫环到有几位。民­妇­刚刚已经说清自己的身份,王子硬要抬举民­妇­是某某公主,那民­妇­没有办法,你是王子呀!”她幽幽地拖长了语气,无奈又柔弱。

拔都被她这几句话堵得嘴直张,就是吼不出话来,“那个。。。。。。本王会差人查证的。如果你不是宋朝公主,那这纸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民­妇­猜不出,”白翩翩慢条斯理地微微一笑,美目环帐一周,缓缓落在碧儿的脸上,停了会,又缓缓移开回到公案之上的纸条,“堡中识字的人不多,王子可以逐一查证笔迹,就会知道答案了。”

是帐门开得太大吗,一个劲地往里直灌风,离帐门最近的碧儿瑟缩成一团。

“童知府,你差人去大都把花月楼的老鸨带来,还有那位君仰山也一并叫上,这样,最快能什么时候赶到?”拔都说。

“二天足已。”童知府回道。

“行,那这两天本王再把飞天堡中的人筛一遍,会写字的都给本王交上一篇习字,本王不信找不出那个写书信之人。为什么不写别的,要写这样的书信呢?二夫人,你说的话虽然在理,但嫌疑仍在。”

“民­妇­知道,但民­妇­相信王子很快就会还民­妇­清白的。现在这飞天堡重重叠叠,民­妇­不可能逃得出,王子请放宽心。”白翩翩娇柔地走向君问天,“王子,民­妇­可以和夫君告退了吗?”

“慢,你先出去。堡主和夫人留下。”拔都挥了下手,一个将士跑上前,礼貌地向白翩翩做了请出去的手势。

“夫君,翩翩在莲园等你。”白翩翩嫣然一笑,随将士出了营帐。

“君堡主到是伉俪情深啊!”眼前这位男子,容貌俊美,富甲天下,艳福也不浅,真是令天下男子羡煞,拔都挑了挑眉。

童报国有些意外地眨眨眼,他记­性­不坏呀,不久前在知府公堂,君堡主与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激|情拥吻,到飞天堡后,君堡主抱着熟睡的夫人对那位二夫人冷眉冷目的,他还说君堡主重慧黠轻美­色­呢,才几天呀,怎么就全变了?唉,这世上薄情的男人太多了,他好不舍地瞥瞥自己崇拜的碧儿夫人,如此聪明绝顶的女子,也逃不却这样的冷落。

君问天疏离地欠了欠身,“贱内对君某依赖心太重,让王子见笑了。”

“君堡主,你这飞天堡生意做得大,现在风波也不小啊!那位白莲夫人到底怎么一回事,当时你从湖里抱起她时,真的死了吗?”真是很恼火草原上的勇士来做这种伤脑子的事,他还是喜欢拿把刀,硬对硬的­干­,死就死,活就活,不懂这个­奸­商肚子里装的是什么坏水,瞧着就不顺眼。

“当时是没有气息!君某确实是亲手为她装棺,但旁边有法师、堡中总管、管事一­干­人,君某再如何轻率,也不敢拿人命开玩笑。”

碧儿觉得君问天和白翩翩是一对真夫妻,你看这说话的神态都是冷冷淡淡,语气不快不慢,就是天崩地裂,他们都不会乱眨一下眼睛。再看看自己,傻兮兮的看大戏,嘴巴一会儿张一会儿合,心紧张得怦怦直跳。谁说古人比今人笨呢,古人《三十六计》,今人打仗还当着法典呢!

空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只会纸上谈兵,一点都是实用啊!

“呵,那怎么棺中换成了夫人的丫环秋香、夫人又从湖底被网起来?君堡主,你家死个人比别家都复杂,是不是钱太多要作怪?”拔都毫不斟酌词语,劈头盖脸地问道。

君问天是让别人随意羞辱的人吗?

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他瞟了拔都一眼,“君某还是第一次听到钱多会有这样结论,王子见解真让人讶异。飞天堡每年赚的银子是不少,蒙古的国库有一大半就是飞天堡的。这国库的银子付给官员做俸禄,让官员们为大汗治理国事、保卫国家的安宁、为百姓做些实事。只要是人,谁不愿意自己的家人是平平安安的到老,百年之后踏上西归之路。凶死、早亡已经够悲痛的,王子和知府大人应该早点把杀人凶手捉拿归案,而不是在这里和君某讨论钱多是什么罪过的事吧!”

拔都被君问天堵得眼直眨,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语反驳,气得鼻子直喷白气,没好气地一拍公案,“行,行,君堡主说得有理,有钱不是错。咱们什么都不说,问话,来人,把老锅带进来!”

几个士兵推着疯疯癫癫的老锅走了进来,老锅象是对将士身上的铠甲很感兴趣,两人摸个不停。

“老锅,本王问你,你认识这个人吗?”拔都指向君问天。

老锅好奇地看过去,嬉笑的面容突地惊恐地扭曲着,两手往前一伸,恶狠狠地咬着牙,“你。。。。。。再说,我就。。。。。。。掐死你。。。。。。掐死你。。。。。。。”

拔都得意地倾倾嘴角,“君堡主,你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吗?”

“君某迟钝,不明白傻子的用意,请王子言明。”

这个君问天呀,现在还在损人,碧儿暗道。

拔都走了出来,“老锅,是他要掐人吗?喔,掐的是一个。。。。。。。女子吗?”他扫视一周,指着碧儿问,“女子,对不对?这样的,掐着!”他对着老锅比划着掐脖子的手势。

老锅眼瞪得大大的,忽然冲上前,手伸向碧儿,“掐死你。。。。。。掐死你。。。。。。”

拔都一把拦住,满意地一笑,“君堡主,这满屋子的男人,老锅为什么看到别人没这种表情,单单看到你就变了样呢?”

“请王子指教!”君问天扬起俊眉。

“杀害白莲夫人的凶手就是你。”拔都指着君问天,眸子直直锁着他,“当时天黑,你在湖边掐着白莲夫人时,刚好被老锅看到,所以他才会看着你露出那种表情。白莲夫人不巧跌入了湖中,被湖水冲走,你无法交代她的失踪,只好把夫人的丫环秋香杀了顶替,童知府说君堡主也是一个身手不凡的武功好手,杀一个丫头弹指一挥而已。飞天堡有的是银子,你用银子堵住法师、总管、管事之口,造成白莲夫人溺死的假相。没想到的是白莲夫人被人救起,前几天回到飞天堡,你再次生出杀意,用绳索绑住白莲夫人,让她坠入湖底溺死。天网恢恢啊,夫人竟然被渔夫网起,你的罪行昭于天下。”

帐中的人多少都露出了一些讶异之­色­,包括碧儿,不过她讶异的的是拔都的想像力。

“王子说这番话的依据是?”君问天淡漠地一笑,好似对他的话毫无感觉。

“夫人在第一次死亡前是和堡主在一起的,你有嫌疑,也只有你有权利、有时间、有机会移棺换尸、杀人灭口。”

“王子,君某该为你鼓掌的,但还有一个疑问,王子认为君某这么苦心积虑的理由是?”

“她!”拔都突然转向碧儿。“你为了娶她!”

“请问王子你说的这个人是我吗?”碧儿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正是!”

“那我有发言权了。呵,王子,按你的道理,君堡主与我那时应该是情愫绽开,情投意合,然后到生死相许、不离不弃,他没有办法,才回家杀妻吗?”碧儿盈盈笑问。

“不是!”拔都不屑地瞪了她一眼,“他娶你为的是红松林边的那块马场,你爹爹死活不肯卖地,只同意你做的陪嫁。君堡主是个商人,把握得住轻重,他想扩大他的马场。”

碧儿摸摸鼻子,真是太打击人了,原来不是为了她的面貌或者爱呀,连拔都这样的粗人都这样认为,看来好象不假了。

“好,就依王子说的,”君问天慢条斯理又开了口,“那请问白莲夫人被什么好心人所救呢?这几个月她都住在哪里?”

“这个本王会查出来,给堡主一个交待的!堡主,你现在该承认是你杀了白莲夫人了!”拔都凌厉地问道。

“一切只是王子的猜测,君某无法苟同。”

“本王有证据!”

君问天冷笑,“就一个疯癫之人的话吗?”

“本王这几天会一一为堡主呈上的,到时候说不定两罪一起并处。君堡主,你先几天悠哉日子吧!”拔都让人带下老锅,然后冲君问天夫­妇­颔首,“请回吧!”

“多谢王子了。”君问天面无表情地转身。

碧儿冲童报国笑笑,“大人,再会!”

“再会,夫人!”童报国谦恭地拱拱手,惹得拔都直耸眉。等帐中的闲杂人才退出,拔都问道:“童知府,你对那个堡主夫人怎么那样热情?”

“王子,你不知啊,那位夫人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慧。这案子如果让她来断,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童报国说。

拔都不信,“本王到觉着二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

“不,不,王子,堡主夫人的风姿无人能比。”

拔都突发其想,“如果她真的有你讲的那样聪明,反过来讲,她若帮着君问天杀人,那。。。。。。那这案子就无人能破了?”

童报国一愣,“有些道理!王子,你刚刚那番推论有道理,但。。。。。。。确实没有一点证据,只能说象个故事。君堡主想娶碧儿夫人,把白莲夫人休了就可以,何必要杀人呢?”这话碧儿在公堂上对着他滔滔不绝讲过,他记得很清。

拔都怔住了,是啊,何必杀人呢?那。。。。。。君问天不是为了那块地杀人,而是。。。。。。因为白莲夫人与人通­奸­,他想起来了,白莲不是和潘念皓有­奸­情吗?对,是因为这个,现在只要找到白莲被谁救起的人,所有的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他不禁为自己的理解而有些自鸣得意。

童报国抚抚腮下胡须,却无半点喜­色­。

君问天走得很快,碧儿拎起裙摆,才追了上来。“老公,等等我!”她扯住他的衣袖,有些微喘。

君问天缓缓回头,冷冷地盯着她抓衣袖的手,“有事吗?”

碧儿不太自然地松了开手,摇摇头,“一定有事才能喊你吗?”她歪着头问。

“碧儿,你没什么话向我说吗?”

“呃?说什么?”清眸微微荡着,心中生生的酸痛。

“那张纸条上的笔迹你看着不眼熟吗?”君问天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如冰雹般,一字如一枚,准准地打在碧儿的心中,又冷又疼。

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老公,你。。。。。。真那样认为?”

“不是我认为的事,而是那是事实。你。。。。。。真是太可怕了,碧儿,我宠你不是让你变成这样子的。。。。。。。我不想再和你说什么。。。。。。。。你真的是个祸害­精­,这次这个祸,我也没有能力帮你。。。。。。。掩盖了。。。。。。。”

他漠然地扫了她一眼,转身而去。

满园春­色­中,碧儿轻搓着掌心,仍挡不住从底往上涌起的寒意。

三十二,无言独上西楼(四)

三十二,无言独上西楼(四)

愉快的时光总是飞逝而过!对于现在的飞天堡,却是度日如年。

堡外的将士在堡中自由进出,冷不丁的就会破门而入,让议论得正起劲的人噤声屏息。拔都王子随时想起谁,不管什么时辰,就会差将士来传。如此一来,堡中的佣仆哪里还有心思做事,就提着颗心,生怕天上会砸下块石头的防备着。勉强把些日常的事务对付过去,个个不约而同来到堡中的佛堂,烧几枝香,求菩萨赶快把堡外那些个瘟神送走,让一切恢复如初。

莲园中一切如故,毫不受这些影响,二夫人每天听取君总管的禀报,然后吩咐下一天的事务。二夫人喂鸽子、练字,面­色­清清冷冷,眉黛淡如远山。

君青羽夫­妇­本想和王夫人挤了一院,好方便母女俩讲话,王夫人死活不肯,硬把小夫妻送到客院,让他们没事不要随便打扰她。青羽讶异地发现娘亲不仅换了贴身丫环,就连院中做些粗活、打扫的丫环也都看着眼生,一律壮实、­精­明样,象特意挑出来的。她想找君问天问个仔细,君问天和白管事日日夜夜呆在账房,脸­色­凝重得能拧下几大盆水似的,她不好意思为自己的好奇心去烦他。碧儿也变得奇怪起来,从审讯营回厢房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厢房之中,这二天,任何人不准进厢房,侍候的丫珠也不可以,饭菜和梳洗用的水放在门外让她自己取,到是让秀珠到书院拿了笔墨纸砚。青羽来敲过两次门,想和她聊会天,她说累,睡下了,不想动。

青羽对骆云飞嘀咕,说他们好象来的真不是时候,人人都象不太欢迎他们似的。骆云飞自己是满肚子心思,千里迢迢地过来,什么也打听不到,怎么回去父皇交待呢?他没心情安慰爱妻,这种情况下,又不便太勤出堡,急得头发都要白了。青羽只得独坐客院的树下,自说自怜。

第三天,花月楼的老鸨和以前服伺白翩翩的小玲被带到了飞天堡,君仰山也从自己的府中被传了过来。拔都没有让这三人与白翩翩见面,防止有串供之嫌,没有耽搁,直接审问。

审问的结果让拔都和童知府有些啼笑皆非,不仅没有提供出对­奸­细案有益的证据,反到还让他们对君问天生出些同情。

老鸨说白姑娘是君仰山买过来暂居在花月楼,并不是花月楼里姑娘,也不接外客。君仰山给了花月楼很大的一笔银子,让老鸨、小玲帮助白翩翩结识君问天,使君问天成为白翩翩的入幕之宾。

小玲证实了老鸨的话,白姑娘的恩客只有君堡主一人。

君仰山自从被君问天怒骂赶出君府之后,和潘念皓搭上,两人一同状告君问天故意掐死白莲、假说溺亡,谁曾想呢,开棺之后,事情发生了剧变,因为潘念皓被抓,他这几天一直躲在府中,大门都不敢迈,早已是魂飞魄散。现在突被传到审讯营,对着拔都那一双虎目,根本不用拔都发问,他把一切都交待了。白翩翩乃是江南青楼的花魁,他花重金带到大都,为的是迷惑君问天,让白翩翩打听君问天生意上的事,希望能找到君问天的某个把柄,来制约君问天,最终目的是取而代之飞天堡的堡主。不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翩翩真的喜欢上君问天,用心计让君问天娶进府中做了二夫人,对他早已不理不睬,而他被君问天发现挪用生意上的银两,失去了飞天堡第一管事的职位。

拔都瞪着君仰山,眼血红血红的,恨不得拨出腰间的佩刀杀了他。他的话证明了白翩翩真的不是宋朝公主,这太让人可气了,本来一件惊天大案,现在要成为一幕搞笑的乌龙剧吗?朝庭派了这么多的兵力,他这位王爷亲自出征,得到的就是这结果?

事实证明好象是这个结论。

大怒之下,让将士杖打了君仰山五十军棍,然后扔出军营,由君仰山的家人抬了回去。可怜的君仰山,养尊处忧,哪里曾受过这种痛,五十军棍,让他皮开­肉­绽,口中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到府中之后,奋力睁开一双被血堵住的眼,张了张嘴,想对朱敏说点什么,一个字没吐出,眼一翻,腿一伸,魂归西天了,府中瞬时哭声震天,犹如天掉下来一般。

拔都这边却还没有消气,吩咐将士们在飞天堡外摆下几张长桌,让堡中所有识字的佣仆全聚集过来,一人一支毛笔、一张宣纸,按照鸽子身上取下的纸条,所有的人抄写一篇上面的内容。

其他不识字的佣仆在一边看着。堡中的主人们也纷纷走了出来。

他到要看看,是哪位英雄想出这种又能陷害二夫人、又能把朝庭大臣玩于股掌之间的妙计?

几百个将士威武地站立在烈日之下,手中的刀在阳光里闪烁着刺目的犀光,一个个面无表情、杀气腾腾。

识字的佣仆们战战兢兢地抄写完,恭恭敬敬地交给童知府。童知府和师爷细细对照着纸条,摇头,摇头,还是摇头。

“拔都王子,这里面的似乎都不是书写此纸条之人。”童知府真纳闷了。

“他妈的,”拔都一拳砸碎了身边的桌子,怒目圆睁,“这纸条难道是本王杜撰出来的吗?”

一边站着的白翩翩温婉一笑,高雅地一施礼,“王爷,不要急,为了避嫌,堡中的主子们也书写一下吧!”

拔都抿着嘴,斜睨她半晌,“摆纸!”

“王爷,人还没到齐呢!”白翩翩提醒道。

“还有谁没有到?”拔都不耐烦地问。

君问天抬首,俊眸森寒,“君某的夫人舒氏因怀有身孕,可能起晚了。”

“这不是理由,快让人去传。”拔都斥责地瞪着君问天。话音刚落,厅门边走出一抹纤细的身影。“不必传,我来了。”

碧儿今天没有梳髻,卷发编成两根辫子放在身后,身着宽松、舒适的珠白­色­的罗裙,让她犹如邻家女孩一般的清灵,黑白分明的秀眸在小脸上俏皮地转个不停,这样子,真让人怀疑再过六个月她要成为娘亲的事实,因为她看上去还非常的孩子气。

碧儿谁都没有看,随意的瞟了白翩翩一眼,白翩翩回给她一个温柔娇美的笑意。

“给堡主夫人拿笔。”天气又暖,案子又没个进展,拔都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恶狠狠地盯着几人。

白翩翩已经书写过,这次就免了。王夫人也不能例外,她忧虑地看了看君问天,叹了口气,拿起笔。君问天俊容上一片空白,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是什么,他接过赵总管呈上的笔。

“君堡主、婆婆大人,不必了,”碧儿忽然按住桌上的纸,转过头,看着拔都,深深呼吸了下,说道,“王爷,那纸条是我写的。”

三十三,无言独上西楼(五)

三十三,无言独上西楼(五)

无论是飞天堡的佣仆,还是拔都的将士,所有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就连耳边的风也象停住了。

所有的人呆若木­鸡­。

拔都拼命地掏着耳朵,无法置信看着碧儿。碧儿一脸平静,手捏着墨迹未­干­的纸笺向众人展示着,这确是和纸条上如出一辙的笔迹。

君问天的脸上恍若凝上了一层冰霜,白翩翩绝丽的面容浮出楚楚可怜的委屈,娇弱地挽住君问天的胳膊,身子微微轻颤。

青羽掩嘴,失声惊呼,“碧儿,你怎么能这样糊涂呢?”

王夫人木然地放下笔,背过身去,只看到她的肩在剧烈的抽动。

“夫人,这。。。。。。。不是儿戏,你不能乱开玩笑?”最不愿意相信这一切的是童报国,他抢上前,奋力想挽回。那么个聪颖的女子,不会犯这么幼稚的错误。

碧儿放下纸条,口齿清晰地说:“大人,我没有开玩笑,这纸条是我写的。”

“为什么呢?”童报国仍然不愿相信。君堡主现在是有些冷待她,可她在堡中被宠得象个珍宝,她这样做,不仅会害了二夫人,也有可能让君堡主深陷牢狱,甚至极有可能被抄家,到时这奢侈的生活就会成为泡影了。

“妒忌!”碧儿定定地看着前面的树林,林子密密苍苍,没有尽头,却似望尽天涯路,“成亲的时候,我答应堡主要做一个贤惠的夫人,我以为这很容易,因为堡主那时只有我,外面虽然传说纷纷,但我不当真。没想到,成亲不足十天,堡主把二夫人娶进了府中。二夫人与他相爱多年,比认识我要早得多,年纪也长我些,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堡主知冷知热,体贴又大方。我为了表示出大度,从不在脸上表现出心底的感受,事实我已经妒忌得快发疯了。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你不会愿意与任何人分享这份感情的。后来,我怀了身孕,我仗着腹中胎儿的优势,要求堡主把二夫人送回江南,永远不要和她见面。堡主口中答应了我,可是不但没把二夫人送走,反而把飞天堡管理的大权全托付给她。白莲夫人的惨死,堡主悲痛欲绝,他心里的苦从不在我面前流露,却一直向二夫人寻找安慰。我。。。。。。。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子,妒忌象条蛇狠狠地嘶咬着我的心,我。。。。。。被逼得走投无路,我不想再依赖堡主,我要想法子把。。。。。。二夫人送走,不,是彻底除掉二夫人。我想了很久,想起二夫人养了一对鸽子,那天恰好看到知府的衙役们在­射­箭,我就悄悄去了莲园,偷出一只鸽子,写了那个纸条,然后从窗口放出鸽子。。。。。。。。百密一疏,哪知还有这笔迹可寻。。。。。。。这是我的命。。。。。。。。必须与别人共事一夫。。。。。。。。”

童报国无力地闭上眼,他相信了,这么周密的妙计,也只有堡主夫人这么聪明的女子想得出,但这么聪明的女子,也会栽在“情”字上,为一个男人,做下这样的傻事,又纯又蠢呀!

乌龙剧演变成女人间争风吃醋的家庭伦理剧,拔都­阴­沉沉地眯细了眼,肺都快气炸了。

春日暖阳,斑斑驳驳从树荫间­射­下来,撒在碧儿一张欲哭的脸。

伫立的人群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为她的行径不由地退后,退得那么的急,象怕被她的狠毒所攫住。

忽然一只手自后面钳制住她的手腔,硬生生扳过她的脸。

碧儿抬首,一天的阳光下,君问天一张俊脸,遍布冰冻。君问天俯望她,低吼道:“平时你任­性­、无理取闹,我都当是可爱,因为你小,不懂礼仪,我一笑而过。现在,你。。。。。。看看这些从蒙古赶过来的士兵,你看看堡中的这些佣仆,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些吗?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太过气急,他都快说不下去。

碧儿抿嘴,移开视线,拂开他的手,苦涩一笑,“你。。。。。。真正心疼的是二夫人受了委屈吧!”

“这个时候,你心里还念着这些!”君问天肃容,蹙起眉头。

一双长臂猛地推开君问天,拔都铁青着脸看着碧儿。“堡主夫人,你承认这纸条是你写的喽?”他指着桌上的纸笺。

“不错!”碧儿紧抿着嘴,点了下头。

拔都笑了,笑得狰狞,“堡主夫人,你戏弄朝庭命官,该当何罪吗?”

“何罪?”碧儿一挑眉,“我是故意写了那纸条,准备栽赃二夫人。可是你们看到纸条,没有明辩是非,也没经查实,就兴师动众地从大都调兵遣将,这大概不能把错算在我头上吧!”

童报国和师爷对看一眼,这就是堡主夫人的厉害之处,很快就会把形势倒转,化不利为有利。

“哈!”拔都真是吃惊了,“夫人这一说,到是取笑我们蒙古官员没有明辩是非的能力了?”

“这是王爷自己讲的。”碧儿冷然地看着他。

“真是。。。。。。。真是太放肆了。”拔都恼了,“你陷害二夫人这事,就够判你个妒­妇­罪,然后再有戏弄朝庭命官、羞­唇­王爷,又有二罪,几罪一加,夫人,你有几条命呀?”

“我和王子不同,我只有一条命。妒­妇­罪?蒙古国有这个罪吗?王爷口中左一条右一条罪的,无非是为了替自己的失职找个借口。国家征战在前,却为一桩小事出动这么多的兵力,王爷自己心里也觉得窝火吧!女人争风吃醋,乃是人之常情,若今日我把二夫人杀了,那我偿命,可她活得好好的,我认为我只算失德,不能自犯罪。”

“当!”一声刺耳的拨刀声,拔都愤怒得抽出腰下的佩刀,突地对准碧儿,“夫人,你是不是在说本王无权惩治于你?你是不是质疑本王没有杀你的勇气?”

气氛一下子凝固得空气都不敢流动了。

“王爷,有话好好说!”童报国想上前劝阻,却被拔都一记凌厉的眼刀­射­回。

君问天俊容煞白,指尖不住地颤栗。

女人们都吓得掩住了嘴。

拔都凶狠地扫视着四周,没有谁敢近前一步,没有谁敢大口呼吸。

碧儿平静地对视着拔都的冷目,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如风的笑,“不错,王爷你无权惩治我,你也不敢杀了我。”

声量很轻,却犹如惊雷般震耳。

拔都刚想仰天狂笑,蒙古竟然有一个女人敢挑衅他的勇气,简直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了,笑声还没发出,突地冻结在脸上,变成了呆愕、惊恐。

碧儿的手中稳稳地握着一块玉牌,迎着太阳,发出温婉的柔光,可以清晰在看到上面雕着的雄鹰,栩栩如生。

这块玉牌全蒙古仅有一块,见牌如见大汗。

在场的所有将士对着玉牌齐刷刷单膝跪地,一手在后,一手平放胸前,恭敬地向碧儿行着最起道的蒙古大礼。

拔都咬着­唇­,“你。。。。。。从哪里偷来的这块玉牌?”这个堡主夫人怎么可能手中握有大汗不离身的玉牌呢,太,太匪夷所思了。

童报国擦亮眼睛,嘴圆成O型,喔,怪不得堡主夫人这般沉着、大胆,原来她。。。。。。背后有大汗撑腰,天啦,他这些日子没得罪夫人吧,快快想想!

白翩翩的丽容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眼中掠过极度的愤懑,纤手在袖下悄然握成了拳。

君青羽太过吃惊地歪倒在骆云飞怀中,她这位弟媳到底是什么来头?

只有君问天的俊脸依然空白,没有任何内容,就当碧儿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偷?”碧儿眉眼弯起,“王爷本事大,去偷偷看。你刚刚说我取笑蒙古官员的无能,现在你是不是学我,在变相取笑大汗身边侍卫的本领?这玉牌,我偷不来,乃是大汗亲手所赠,让我遇难事时,进宫找他,我一直只当是玩笑,今日还真派用场了。”

说得如此轻巧,别人却听得直抽冷气。大汗的贴身玉牌赠与她,可见她与大汗之间的交情有多重,不敢去推敲了。

拔都腹心中再多的气,现在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僵硬地向碧儿施下礼,“夫人,本王今天有所冒犯,请夫人谅解,但夫人有错在先。。。。。。。本王不敢随意赦免夫人,这事只得请大汗定夺了。。。。。。”

“二夫人。。。。。。。”一声尖锐的惊叫打断了拔都的话。

不知何时,白翩翩抢过靠近她身边将士行礼时,搁在地上的佩剑,横剑对着脖子一抹,血象泉水一般喷了出来。

现场一下大乱。

“翩翩!”君问天抢步上前,托住她欲欲倒地的身子,以袖堵住她的伤口,“来人呀,来人呀。。。。。。”袖很快就被血染红了。

“夫君。。。。。。。”白翩翩温柔噙笑,纤手轻抚着君问天的面容,“不要叫人了,让翩翩去吧。。。。。。。姐姐怀了孩子,不能受到惊吓,她比我重要。。。。。。。不要因翩翩翩翩再让夫君与姐姐之间生嫌隙。。。。。。。对不起,夫君,今生不能陪你到老。。。。。。来生吧。。。。。。。”

“不准闭眼,翩翩,不准闭眼,来人呀!”君问天拍打着白翩翩的雪白丽容,“为什么要来世,我只要今生。。。。。。。属于我和你的今生。。。。。。”

“夫君。。。。。。。有你这句话,翩翩此生没有白爱上你,从江南。。。。。。到大都,那么远。。。。。。。翩翩就为能与你相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长睫眨了眨,缓缓闭上眼。

“翩翩。。。。。。。”君问天把头埋在她的发间,紧紧相拥,泣不成声。

拔都微闭上眼,现在这又是什么戏呀?他好象Сhā不上脚了,无力地挥手,收兵回营,让人家处理家事。

幸好军营中有军医,药品、纱布齐全,及时地为二夫人白翩翩诊治,说夫人力量弱,伤口刺得不深,失了些血,还有救。军医对处理剑伤最拿手了,俐落地上了云南白药,包好伤口,又给了些中药让厨房煎了给二夫人服用,以防伤口化浓。

飞天堡中的男男女女上一刻还沉浸于二夫人求大全舍小生的又是敬佩又是怜惜中,现在听说有救,一个个喜出望外,烧水的烧水,煎药的煎药,拿衣的拿衣,个个拼了命的想为二夫人出一份力。

二夫人,又美又重情,还有治理的本领,这样的女子,怎不惹人怜爱呢?

君问天自始至终抱着白翩翩,不假以人手。

王夫人低头,叹了一声,由青羽夫­妇­扶着回自己的庭院。

刚刚还人挤人的厅外,现在只留下默默看天的碧儿,似乎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艳阳高照的天怎么飘过来一朵乌云,越来越近,预料着将来一场骤雨,厅外,冷清空荡,她不动,不躲。

不一会,雨点稀疏地答答浇下,落得有些意兴阑珊,不­干­不脆。有的打湿地,有的打湿她,碧儿低下眼帘,眼睫也湿了。哦,她的眼中,也上着一场雨。

她倔强地曲起双手,任眼泪直直滴下来,像在跟谁负气。

小腹突地一震,肚皮麻麻的,如一只小手轻轻挠着她。她退一步,丽颜凛然。樱­唇­紧抿。她抬手拭去眼中的泪,低下头,温柔地抚上小腹,喃喃低语:“我知道,我知道,宝贝,我。。。。。。有你,所以妈咪会坚强。。。。。。。”

雨怎么停了?

她愕然地仰首,秀珠撑着把伞,眼中有泪地站在她面前,“夫人,你。。。。。。还不是一点不懂事。。。。。。怀孕也淋雨。。。。。。。”

她微微一笑,“是,我好不懂事!”把手伸给秀珠,由秀珠牵着,握在秀珠的手,才知自己的手冰得可怕。

“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夫人怎么说,我不信。。。。。。我统统不信的。。。。。。夫人不是那样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但我相信我的眼睛我的心。”秀珠喋喋不休说着,揽住碧儿的腰,往君子园走去。

碧儿冷着一张脸,也抿着冻紫了的­唇­。

秀珠怕她冻了,在厢房里生了个火盆让她先烤,然后出去张罗着找人烧水给她泡澡。

碧儿从床下抽出一叠厚厚的纸张,上面写满满了一行行“父王,蒙古与大辽开战在即。。。。。。。女儿翩翩敬上。”

整整两天呀,她足不出户,指上都快写出老茧来了,就为能在这几天里模仿出那纸条上的笔迹。

她还是小时候写过毛笔字,现在连怎么握毛笔的姿势都忘了,可想而知她写的毛笔字有多烂。那纸条上的笔迹是烂,但是和她的烂是不同的。在审讯营中,她第一眼看到那纸条时,就明白这是白翩翩挖的一个坑,为她特地挖的一个坑。

这个坑,是招险棋,但勇敢地走出来,却是必胜的。放出鸽子之前,白翩翩一定观察很久才等到那样一个机会。

白翩翩知道君问天告诉过她白翩翩就是宋朝的婉玉公主,所以君问天不容二想就会怀疑上她。她讨厌白翩翩,一直要君问天送走白翩翩,这样,她似乎有理由因为等不及白翩翩的离开而着急向朝庭告密。

一切都是白翩翩为她量身定做,婉玉公主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白翩翩很聪明地没有在落笔处写的是翩翩,而不是婉玉,这给白翩翩为自己开脱留下一个很好的说词。

白翩翩清楚她爱君问天,她一定不可能点破白翩翩的诡计,她要顾虑到君问天的安全、顾虑到飞天堡。

明知这是白翩翩的报复,明知这是个坑,她都会义不容辞地往下跳。

真是太为难她了,花了二天,才速练成那纸条上的烂笔迹,还有那写得令人手酸的繁体字。她也想好了应对拔都的方法,在君问天被童知府关进大牢时,她去找窝阔台,窝阔台送给她一块玉牌,一块可以让她度过危难的玉牌。她知道拔都在气头上,一定要找个突破口,她承担下所有的罪责,虽然可以狡辩成家庭闹剧,但造成的事态很严重,她想要安全后退,想要保护君问天、飞天堡,只能仰仗这块玉牌了。

事情安照她的计划一步步接近了尾声,白翩翩还是狠呀,不惜上演苦­肉­计,成功地锁住了君问天的全部心力。

她是个任­性­、无理取闹的闯祸­精­、妒­妇­,白翩翩是委曲求全、识大体的女子。正义、同情,瞬间全部倾向白翩翩,她四面楚歌,没有秀珠,她就快成孤家寡人了。

多么鲜明的对比啊!

爱,应该很简单的,应该很甜蜜,为什么会如此复杂、如此心酸呢?

碧儿讥诮地倾倾嘴角,把写满字的纸笺一张张丢尽火盆中,火光映红了她的脸,脸是烫的,心却冰凉冰凉。

三十四,无言独上西楼(六)

三十四,无言独上西楼(六)

三更雨纷纷,宛若思千根。

空阶滴到明,一叶叶,一声声。

夜长衾枕寒,残烛映孤影,何人为你疼?

玉炉香,离人泪,锦书托不成,无人倚门言珍重,转眼尘归尘。

碧儿放下手中的笔,浅浅地一笑,再度摇头,她这两天写字写成习惯,昨夜,竟然又写了一夜。看着桌上这词不象词、诗不成韵的几句话,汗颜啦!她半调子的古文功底,也就能画个这种四不象。不过,口气到蛮幽怨的,再稍微雕琢下,和白居易诗中等不到皇帝临幸、只得独坐庭院数寒星的宫女快有一拼了。

女人啊,少了男人的爱就象草木少了阳光的滋润,不久就会枯萎了,可怜呢。想当初,亚当用肋骨做了他的女人夏娃,不是用来疼的,原来是为了折磨玩的。她怎么到现在才明白这道理呢?

秀珠说,昨夜,君堡主在二夫人床边守护一夜,不眠不休,天亮时分,二夫人已经脱离了危险,能喝点稀粥、参茶了。一夜之间,堡主好象憔悴了许多,眼窝都陷下去了。

她只是听着,由秀珠为她梳头、洗脸、宽衣,享受一位堡主夫人应该享有的权利,象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布娃娃。厨娘的早膳做得很丰富,­鸡­蛋煎得­嫩­­嫩­的、汤包里的­肉­汁特鲜美,粥也熬得糯糯的,她吃得撑才放下筷子。还没等她离桌,君子园今天的一号访客就到了。

她亲爱的娘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丫环的引领下走进厢房,一上来就是揪住她的衣襟狠命地摇晃。

“碧儿,你怎么这样子不懂事呢,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莫谈君堡主,你那个穷鬼爹不也整天在外面胡作非为。飞天堡这么大的家业,你想独占君堡主怎么可能的事呢?君堡主算是很疼很疼你了,只娶了一妾,你连这么点­妇­德也没有,太不知足、太贪心!”

碧儿被她摇得眼前金星直冒,刚吃下去的早膳在肚子晃动,晃得快要喷薄欲出。一低头,看到舒夫人的鼻涕沾了她一衣襟,眼泪湿了她的袖角,她再也控制不住,抿紧­唇­,狠命推开舒夫人,跑到庭院中,差点连胆汁都一块吐出来。

“亲家夫人,堡主夫人从昨天午时到现在,好不容易吃了点东西,你看,这下什么全没了。”秀珠忙着倒水给碧儿净口,斜眼,向舒夫人抱怨道。

舒夫人一愣,不敢再靠近碧儿了,但哭声不停,“少吃几膳没什么,她现在都快被休回娘家了,以后还怎么做人啊!想想我那可怜的绯儿尸骨未寒,现在她又落到这步境地,老天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舒夫人拍着胸,一个劲地嚎哭。

碧儿净了口,稳了稳情绪,“娘亲,你不要担心。不管我会不会被休,飞天堡对舒园的赡养费不会少一份的。”

“你个死丫头,现在还嘴硬。我和你爹还能活几年,少点多点银子又怎么样,你才十八岁,以后怎么活呢?”舒夫人突地止住了哭声,上前小心地拉住碧儿的袖子,“听娘的话,和娘亲一起去向堡主和二夫人下跪,赔个不是,求堡主不要和你计较,求他们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秀珠!”碧儿揉揉酸胀的额角,“找人送我娘亲回舒园,过几日,我再回去看望她。”她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舒夫人这番美意,这哭声听得她头快裂成二半了。

“碧儿!”舒夫人从­肉­脸上奋力睁大一双小眼,不敢相信地瞪着女儿冷漠的面容。

秀珠很有眼头见­色­,急忙扶着舒夫人就往外走,“亲家夫人,你就不要再添乱了,相信堡主夫人会处理好这事的,你在家好好等着,有事秀珠会过去知会你的。”

“她要是会处理,就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了。”舒夫人心疼地一步一回首,哭到喉咙嘶哑。

没等碧儿平静下来,君子园的二号访客君青羽登场了。

“如果你想为二夫人白翩翩讨个公道,指责于我,请免开尊口。”碧儿猛吸了口气,抢在青羽开口之前说道。

青羽噗哧一声笑了,斜睨着她,打趣道:“你到还蛮有个­性­的,不过,我到不是为她,而是为你觉得不值,问天很在意你,你怎么那样不自信,去做那种傻事,把自己陷入这种被动的境地,现在好了,你等于把自己的夫君推给别的女人了。碧儿,你还是年幼,少了心计。锁住男人的心,是欲拒还迎,是若即若离,不要把他缠得透不过气来,而是让他自己觉得离不开你。该放就放,该守要守。”

碧儿抬头,嫣然一笑,“大姐对于婚姻到真是个行家,可是这一条不太适合于我和你那位堡主弟弟。到书房坐坐吧,我们一起喝点茶。”她与君问天、白翩翩之间玩的何止是心计,简直就是诡计、­阴­谋了。

青羽摇了摇头,替她掸去肩上落下的一片树叶,“不坐了,我是来告辞的。飞天堡外重兵把守,云飞老家那边什么消息也送不进来,又不能用信鸽,我们决定早点回老家。现在飞天堡大的危险解除了,白莲之死等官府慢慢破案吧!我想一切快恢复如初了,碧儿,到是我娘亲不知怎么的,有些怪怪的,你有空帮我陪陪她。”

碧儿握住青羽的手,安慰道:“我会去看婆婆大人的,大姐,我前几天和你讲的话,你一定一定要放在心上。”

青羽脸上浮出一丝无奈,“我会和夫君商量,只是,他有选择吗?”辽国王子在敌军兵临城下之时,怎么能开口说归隐,顾妻子不顾自己的国家呢?她心里有数,不必向云飞提了。嫁给云飞,她就做好了有这么一天的准备。

碧儿不敢多说,怕让青羽伤心。

“碧儿,你和。。。。。。。蒙古大汗很熟吗?”青羽迟迟疑疑地问,对昨天碧儿出示的那块玉牌有些顾忌。

“大姐,我还是和你弟弟一起去三王府做客时,认识大汗的,那块玉牌是他送给我们的礼物。”碧儿懂青羽的担忧,避重就轻地说道,“大姐,把心尽管放下,我有分寸。”

“好碧儿!”青羽笑了,“那我和你姐夫就可以放心上路了。等所有的风波平息,和问天一起去骆家塞做客。”

樱­唇­淡淡地扬起,碧儿想那一天估计是不会有的。

再次踏进莲园,碧儿吃了一惊,园中改变很大,光那一池的莲,粉红、娇白、­嫩­黄。。。。。。。各式的品种,就够让她惊诧了,她从不知莲还会有这么多的­色­彩。现在还没到盛夏,莲蓬青绿,莲叶如伞,莲花还只是一个个花苞,可是,莲的清香已是四溢芬芳。

“夫人,有事吗?”主子得了势,下人也跟着长了威风,春香现在又是一幅神气活现的嘴脸了,手上拿着个擦桌子的抹布,冷冰冰地从厢房中出来,挡住碧儿前进的脚步。

碧儿不屑地瞟了她一眼,目光没有停留,只当眼前没有这个人一般。

“夫人,这里是莲园。”春香见碧儿欲往前走,移步整个人挡在了碧儿的面前。

“莲园又怎么了?”碧儿耸耸眉,“我进不得吗?”

春香口气一硬,“莲园是二夫人的园子,二夫人从不踏进君子园。”言下之意碧儿也无权踏进莲园。

“我来表达一下我的关爱之情,也不行?”碧儿玩味地挤挤眼,大眼滴溜溜转着,穿过春香的肩,把厢房中的情景看了个清清楚楚。

白翩翩仰卧在床榻上,身后垫着个大大的枕头。君问天手中托了个药碗,温柔地一口一口吹凉了递到白翩翩­唇­边。

碧儿默默凝视着这一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再次叹息。今人与古人的差异之大。二十一世纪,男人如想娶二­奶­,至少要偷偷摸摸,费了心的瞒着正室,永远不敢当着正室的面,如此明目张胆的与二­奶­秀恩爱。

她真的太佩服自己的雅量与宽容,一点点也不吃味,到了蒙古之后,她好象也被洗脑了,看到这一切,居然不吃味。

看春香没有通报之意,她清咳了几声,引起房内恩爱夫妻的侧目。“你来­干­什么?”君问天冷漠地皱着眉,放下药碗。

“大姐和姐夫要回家,我来告诉你一声,似乎我们该去送送他们。”碧儿笑得浅浅的,清眸捕捉到白翩翩眼中掠过的一丝被娇宠的得意。

“知道了!”君问天转向白翩翩,指背轻抚着苍白的丽颜,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不要急,代我向大姐、姐夫说声一路顺风。”白翩翩含情脉脉地看着君问天,视线缠绵悱恻。

碧儿识趣地转过身,低头往园外走去。

“夫人!”经过拱门时,赵总管象个幽灵一般,不知从哪一处钻了出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碧儿缓缓抬起头,“赵总管,你下次再这样无声无息地吓我,我让人把你的双脚给跺了。脚就是为了踩出脚步声的,你似乎不喜欢这样,不如就弃掉。”

赵总管瘦如竹杆的身子一震,讪讪地笑道:“小的下次一定注意。”

碧儿转过身,闲闲地往大门外踱去,“赵总管,你这种走法是不是属于什么特珠功能?”

赵总管两眼四下扫视,警觉地竖起双耳,“夫人不知,这叫轻功,可以让对方察觉不到你的行踪,又能提高步速。”

“一个总管练这么高的轻功,是为了迎客送宾,还是为了端茶倒水?”

“夫人!”赵总管轻扯了下碧儿的衣角,碧儿扭过头,“你那块玉牌真是大汗送你的吗?”

“你怀疑我说谎?”碧儿眨眨眼。

“不是!夫人,这玉牌乃是大汗贴身之物,全蒙古只有一块,只有与大汗亲近之人才可以看到。现在大汗把玉牌送给夫人,夫人与大汗?”

“蒙古管家连这些都懂?”碧儿好奇了。

“夫人!”赵总管直直地盯着碧儿,压低了音量,“小的原先是大汗身边的贴身侍卫。”

“呃?”碧儿瞪大了眼,“吹牛,你看上去快五十岁了,太老,又瘦,不象个侍卫。人家侍卫哪个不是个子高高、威武雄壮。”

赵总管欲哭无泪地叹了口气,“夫人,我不是生来就这么老的,我也年轻过。大汗还是三王子时,还年少时,我就是他的贴身侍卫。”

碧儿圆起­唇­,了然地点点头,“这样啊!好象还有可能,可是你来飞天堡也有很多年了,那就是说你不做侍卫也很多年了。”

“是的,我不做侍卫,但我对大汗的忠心是一样的。夫人,你。。。。。。也是大汗派进飞天堡的吗?”赵总管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碧儿脑中有十秒钟的空白,她咬了咬­唇­,瞅见旁边是个小亭子,走了过去,“赵总管,我有些迟钝。你。。。。。。不是四王爷的人吗?”她故作神秘地问。

赵总管诡异地倾倾嘴角,“四王爷?呵,连夫人也没看出来啊,看来我还隐藏得不错。四王爷在堡中是有些个亲信,可是自从白莲夫人走了后,就树倒胡荪散,溃不成军了,你看告个状,我指点了又指点,还是漏洞百出。”

“那个移棺换尸是你做的吗?”

“我只帮助他们望风,其他的就全是他们自己所为,具体的我也没问。我不需要知道那么清楚,我只要弄清君堡主与四王爷之间的关系就行。”

“哦!”一块玉牌,收获真是连连啊!窝阔台多少年前就把侍卫打入飞天堡,还真是做帝王的天才,目光远大。

“夫人,你探听到君堡主与四王爷之间的关系了吗?”

他们之间除了生意,还有别的关系吗?“这个,我暂时也没消息,不过,他们现在的关系好象不太好吧!”碧儿含糊其辞的说。

赵总管­阴­沉沉地扬起眉,高深莫测地摇头,“不,你看不出四王爷拼命地整君堡主,不奇怪吗?我寻思一定是君堡主某个地方违背了四王爷,或者是对四王爷的事知道的太多。夫人,你那封书信是故意那样写的,实际上那个­奸­细不是二夫人,而是大姑爷骆云飞,他是辽国王子。”

清眸定格,一动不动。他果真听到她和青羽的谈话了。

“夫人,你真是好厉害,居然能查到这么个消息,现在大军在堡外,你准备怎么做?他们现在马上要离开了。”

“慢着!”碧儿手紧紧地握着,“不要打草惊蛇,拔都王子是个莽夫,­操­之过急,会有可怕的后果。从飞天堡到骆家塞,路程遥远,在路上抓获会比较好。你晚上到堡后面的树林中,我再告诉你怎么做,在这之前,你一定要不露声­色­。”

“夫人放心,我记住了。”赵总管重重点头,突地又怪异地看了碧儿一眼,“夫人,小的有一事不明,可以问吗?”

“呃?”碧儿的心怦怦直跳,“问吧!”

“夫人,你不是舒园的二小姐,怎么会认识大汗呢?”

“哦,这个呀!我本来是大汗买下的一个小宫女,他偷偷让人在我小的时候与舒碧儿换了下,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嫁给君堡主,好监视他。”这个说法编得可真够呦口的,碧儿直咧嘴。

赵总管信了,“哦,怪不得那时总说舒二小姐会闯祸,那估计是夫人故意给人造成某种假象。大汗,真是深谋远虑呀!”

“嗯,一代天骄!”碧儿站起身,“夜晚二更时分,堡后密林,不见不散,现在我们去外面送大小姐们上路。”

“夫人,请!”赵总管毕恭毕敬地让在一边。

堡外,君青羽夫­妇­在众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下跨上马,挥挥手,两骑,在春日飞尘中,飘然远去。

君问天专注地盯着远方,眼眸深邃,冷漠的神情悄悄透露出一丝惆怅。

碧儿收回送别的目光,瞧见送别的下人都已离去,身边无别人,走近君问天,“给我半个时辰,我们谈谈。”坚定的口吻,不容拒绝。

说完,她先转身向君子园走去。

许久,她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唇­角偷偷弯了弯。

三十五,无言独上西楼(七)

三十五,无言独上西楼(七)

“堡主!”秀珠看着几天没有踏进君子园的君问天,怯生生地道了个万福,不解地瞟向一边的夫人。

君问天眉头动了动,算是回应,默默打量着君子园的一切,没有谁看得出他心中真实的心思是什么。

“我们到客厅吧!秀珠,你在外面看着,不要让外人打扰我们!”厢房里,宽大的牙床、温馨的卧榻,淡淡的檀香,气氛会有些暧味,会让人想起从前某件儿童不宜的往事,比较而言,客厅稍安全些。夫妻到了有这种考量份上,还不是一般的可悲,碧儿苦笑。

秀珠讶异地走向院门,“咣当,咣当!”她愕然回头,听见客厅中传来瓷器摔在地面上的碎裂声,一声接一声,她咬着­唇­,不知要不要去看看。

“怎么了?”瓷器摔碎的声响太大了,别院的下人也闻声跑了过来,就连莲园的春香也在人群里面。

“怕是打起来了吧?”

“不知道,不过东西听着砸得不少。”

“堡主一定不肯原谅夫人,夫人发火了,唉,有什么用呢,做下那种狠毒的事,换谁都不会原谅的。”

。。。。。。。。

下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秀珠越听越六神无主,急得直搓手,但不敢离开院门。春香又听了会,默然转身,跑开了。

“好了!”碧儿扮了个鬼脸,吐吐舌,拍下手,看着一地的碎片,“现在外面的人一定在猜测我们两个是不是在打架,这样,就不会破坏你的计划了。老公,飞天堡有的是银子,砸碎这些不要紧吧!”

君问天沉着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碧儿俏皮地一笑,小心避开那些碎片,跳到君问天面前,伸出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埋进他的怀中,象小狗一样,在他怀中嗅个不停,“老公,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不要再装了,我知道堡中现在一定有别的事,你为了我的安全,故意那样的。老公,可是人家好想你,想你抱,想你亲,想你疼,想你的味道。。。。。。”她娇媚的语音越来越小,渐渐低不可闻,两只小手从脖颈移下,不安分地伸进他的衣襟,慢慢游走,小脸上温柔四溢,“这里,这里,都是我的,不准别的女人碰,不准。。。。。。。做戏也不准。。。。。。。你是我的老公。。。。。。”大眼缓缓闭上,她娇羞地仰起脸,樱­唇­贴上君问天的,丁香舌调皮地欲钻进他的口中,不曾想,遇到了阻碍,她撒娇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冰山寒眸。

“老公,怎么了?你这种表情,我会瞎理解的。”她啄吻着他的­唇­,一下又一下,密密且麻麻。“快别这样,笑一个,那种让我想尖叫的­性­感微笑。老公,我们好不容易才能秀甜蜜,配合下啦!事情一件件解决,车到山前会有路的。”

君问天冷冷地把她的两只手从怀中拉出,退后一步,“那块玉牌怎么一回事?”嗓音铁硬无情。

碧儿一阵头晕目眩,怔了怔,“你上次坐牢时,我去找耶律先生帮忙,遇到大汗,他送我的。”

“这是窝阔台的贴身之物,送你?你上次离家出走之时,是不是也和他在一起?”君问天咄咄问道,冷眸­射­出寒光,碧儿感到心一阵阵的冷缩。

“是的!老公,你不相信我吗?”碧儿直直看着他。

“一个男人连贴身之物都能送你,朝朝暮暮十多天,你让我如何信你?”

“老公,”碧儿悲怨地低哑,“我那时受了风寒,一直病卧在床,我是住在耶律先生家中,不是和大汗朝朝暮暮。飞天堡风雨飘摇,我们俩个还要搞内哄吗?”

“飞天堡的事,不要你过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碧儿颤抖地扶住身后的八仙桌,怕自己会瘫坐在地。

君问天淡漠地转过身,“从前是韩江流,现在是大汗,你对翩翩又做出那样的事,一个男人忍耐是有限度的,因为你怀着身孕,我暂时不写休书,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们就分开吧!但现在我不想看到你,你回大都的君府,今天就走。”

“老公。。。。。。”碧儿低头,拼命地眨着眼睛,不让泛上的泪水滴下,“你吓不走我的,这个时候,我不可能离开你,我要和你一起面对这一切。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想把我逼走,其实你是。。。。。。。担心保护不了我。飞天堡里现在很复杂,大汗的人,四王爷的人,说不定还有大宋的人,堡外还有大军,你都为我挡着,想把我送得远远的。这。。。。。。怎么可以呢?我们是夫妻呀,不能同生,同患难也是一种幸福。老公。。。。。。”小手拉扯着他的衣袖,摇晃着,“不要送走我。。。。。。”

“够了!”君问天转过脸,碧儿愕然瞪大眼,“老公,你嘴­唇­流血了!”她看到君问天的­唇­被咬出了两行血印,鲜血从嘴角滴下,急得用手去擦,君问天“啪”一下打开她的手,“你不要再自作多情,好不好?不要再编故事了,若不是因为你怀有身孕,我早就把你休回舒园了。一个不守­妇­道、不安于室、不宽容不贤良的女子,值得我哪一点为她挡风遮雨。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现在我成全了你,你不会赖着不走吧!翩翩,无论哪一点都胜你百倍,我为什么要弃美玉而取瓦块呢?”

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了,像在跟谁负气,长睫在泪中颤动,她承认,她有一点受伤了,“老公,我不是无敌的,你不要再说这种话,我会当真。。。。。。我不坚强。。。。。。。我们也挺不容易,从不相爱到相爱,现在又有了爱的结晶,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呢?”

君问天挫败地叹了口气,“我要怎样说,你才能明白呢?好,你不想走,就留下吧!可是我不会再踏进君子园一步,君仰山已逝,朱敏现在是我的责任了,我准备把她纳为三夫人,你有空帮着赵总管准备一下迎娶的事。”

“老公。。。。。。”碧儿抬首正­色­看他,看得很仔细,很仔细,“你这些话,就象是钉子一颗颗扎在我心中,很疼很疼!老公,你不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男人,却是我用着生命全副身心爱着的人,我爱你,老公,没有一点瑕疵。一直以来,你用你的方式在爱我在保护我,我都知道。上次那个毒,其实是你投的,对不对?我都知道的。因为你看出有人欲在食物上想谋害我、或者是加害我腹中的胎儿吧,你敲山震虎,先下手造了个声势,一下子就把要投毒的人惊住,再也不敢起邪念,从而光明正大的让人为我试膳。一切都是你的计划,让白管事建议厨娘熬那个粥,你喂我时放了药,不过,你不会给我吃的,粥不是泼出一半吗,你会让堡中的狗来舔,然后传出粥中有毒,没想到的是老妈子嘴馋,抢了去,白白送了一条­性­命。老公,你滴水不漏地在保护我,我体会得到你的心。所以,请不要再说重话了,这又是你爱的方式吗?”

君问天嘴角浮出一丝讥讽的笑,冰冷的视线瞅着她。“说完了吗?”表情­阴­郁。

“不是这样吗?”她看着他寒冰似的眼眸。

“舒碧儿,我不得不赞叹你编故事的水平太绝了,所有的事你都能编出个一红二白,就为了你那颗可怜的虚荣心吗?男人在欢爱时说几句甜言蜜语,你就当真?不错,一开始你的清新、可爱、慧黠是有点吸引住我,但时间一长,就倦了,我不想整天哄着一个长不大的任­性­孩子,我需要识大体、体贴、温柔妩媚的女人陪在我身边,而且男人不可能钟情一个女人了,在你们那里是,可现在是蒙古。你清醒一点吧,趁你腹中怀有胎儿,你可以提一些要求,以后,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碧儿扶着桌沿,慢慢挪到边上的椅边,坐下,筋疲力尽,一身狼狈,心冷得发颤。“老公,如果你想逼走我,我想你。。。。。。。已经快要成功一半了。”这几天,她尽量不表现出那么的敏感,尽量顾全大局,尽量不多想、不任­性­,其实,她的心已经对这份爱产生了许多怀疑,今天鼓起勇气,投怀送抱,想他给她一点确定,让她不要动摇,他没有,却是变本加厉的冷漠。

谁说爱情可以天长地久,原来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从来没尝过这么挫败的感觉,像打了一仗,却在半途中被最不设防的人狠狠击倒,怪不得说爱你的人伤你最深。

眼前的世界,四分五裂,心也揪扯得四分五裂。

碧儿默默地看着君问天,她的丈夫,俊美的面容,杰出的商人,是如此的优秀,曾经疼她恨不得给她摘下天上的星星来博她一笑,放下所有的生意,只为陪她吃一块点心、喂一口茶。。。。。。就是和一起跳崖时,还舍不得让她碰伤,以身作她垫背,紧紧抱她在怀。。。。。。

一幕幕,清晰如昨,却怎么也敌不过他现在带来的冷风凄雨。

人,是这么的善变呀,真理!

碧儿低下眼睫,“老公,我再问你一次,真的要放开我走向白翩翩吗?”

“是!”一点都没迟疑。

“真的要娶朱敏吗?”

“是!”

“今天你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是你现在真实的想法吗?”

“你还有完没完,是,都是,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舒碧儿!”君问天不耐烦地闭上眼。

碧儿淡然一笑,“在我来的那个地方,法律规定一夫只许一妻,若重婚就要坐牢,可即使这样,还是有人顶风作案。这婚姻之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其实何必用法律束缚,真心相爱的人,不需要法律也能白头偕老。如果两人之间没有爱,就分开吧!这次,我们之间就不需要做休书那种形式了。”

“老公,这一声,是我最后一次喊你。我不会勉强自己呆在不爱我的人身边,哪怕他富甲天下、貌赛潘安。我不管你现在是为我好、或是为了某个计划、是逢场作戏、是被逼无奈,我们之间我努力过、退步过,你用这样的方式回应了我,君问天,你成功了,我死心,从今往后,绝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也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你爱不爱我,我已不在意了。对白翩翩那件事,你那么聪明,看不出吗?不说了,往事随风。我若嫁人或回家,请你不要再拦阻。腹中的孩子,是飞天堡的长子,他的身份特别,我理解,过周之后,我会让人抱给你,你对他说他的妈咪故世了,我亦不会再见他。既然离开,我也不会去君府。要分,就分得­干­­干­净净。”她按住心口,冷然地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明朗,不会让他有听错的可能。

君问天没有开口,但漠然的表情已经回答了她,就连一眨眼的犹豫都没有,如何不死心?

碧儿浅浅含笑,起身,去书房中拿出一个包袱,放在桌上,“这里面是白莲夫人被惨害之前留下的一幅自画像,还有一封随笔,你看了后,对抹去你心中多年的­阴­影很有帮助,有空看下吧!还有,赵总管乃是大汗放在你身边的一个卧底,他已探出骆云飞的真实身份,我约他二更时分在堡后密林中见面,你去见下他吧,不然这­奸­细案就会越来越复杂!”她镇定自若的表情,已无刚才的痛苦与悲绝。

“好了,君堡主请回吧,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要讲的,我现在就收拾行李,对了,我要带走秀珠。”她冷然而又礼貌地对他做了请出去的手势。

“你要回舒园?”他生硬地问道。

“我拒绝回答。君堡主,请珍重!”她转过身去,不想看着他从她面前走开,也不愿再记住让她心碎欲裂的俊容,然而,她也没有看到君问天脸上闪过剧痛抽搐的悲伤。

脚步声远去,她缓缓回过身,跌坐在椅中,一室的凄凉。

“夫人!”秀珠小心地跨进门槛,堡主刚刚出去的脸­色­是她从没见过的铁青,她好不放心夫人。

“秀珠,想去大都吗?”碧儿轻道。

“夫人也去吗?”

“不要唤我夫人了。你若想去大都,就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以后就一直跟着我。”

“好,我随夫人,这飞天堡­阴­沉沉的,不回也好。”秀珠欢喜道,“我们是去君府吗?我没去过大都,听说好热闹。”

碧儿倾倾嘴角,没有挤得出笑意,“好,你现在去请童知府过来,然后收拾下行李,我们马上就出发。”

秀珠蹦跳地跑了出去,不一会,领着童报国走了进来,碧儿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笑语盈盈的样。

“童知府,白莲夫人之案你断得出来凶手是谁吗?”

“本官汗颜!”童报国拘谨地摇摇头,“此案复杂离奇,本官无能,实在断不出。”

“那­奸­细案能结案了吗?”碧儿挑眉。

“呵呵,结案,已结案!”这是夫人的一出闹剧,他哪敢再深究,拔都王子气得七窍冒烟,不也硬忍下去了。

“童大人,既然无事,那就麻烦送我进宫!”她太累了,再也撑不动,找棵大树,依着吧!

三十六,流水落花春去也(一)

三十六,流水落花春去也(一)

飞天堡的人说,堡主夫人就象是天上的一块乌云,一走,天就晴了。

围在堡外的大军拨营起程回大都,转眼间,堡外又是芳草如茵、树木葱郁、一眼千里的无阻。不用再提心吊胆何时被喊出去传话,头晕目眩中,经不住吓,说不定会把莫须有的罪名也应承下来。童知府和衙役们随大军一同回大都,白莲夫人的案子悬在那,只怕过个几十年,也破不下来。原先闹得风风雨雨的,无声无息慢慢随岁月淡逝,现在还有人议论几句、叹息几声,过个一阵,只怕都没人记起了。死者为尊,生前无论对与错,一捧黄土盖了。飞天堡重新慎重地把白莲夫人入葬,在飞天镇所有居民的见证下封棺、入土,这次再也不会出错了。

到底是固若金汤的飞天堡,在这一番风雨之中,仍肃穆地屹立着。以后,恐怕没有人敢与飞天堡作对了。你看啊,君仰山欲加害堡主,没害成,反送了自己一条命,丢下美艳如花的娇妻,苦心积虑从江南买回来的女子成了堡主的小妾,报应啊!还有那潘念皓公子,状没告赢,自己被关了几天,和表妹偷­情­的事情也被泄露了出来,走在路上,后脊梁都被别人戳穿了,从此,不敢再踏进飞天镇一步。

堡中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家仆们该­干­吗­干­吗去,客户们又川流不息地上门来洽谈生意,堡主在忙,二夫人在养伤。不过,还是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比如,在白莲夫人下葬的那一天早晨,一大早修煎花枝的园工发现在飞天堡呆了多年的赵总管吊死在堡后的树林中,至于原因,有待推敲。

家仆们有两派,一说殉情,白莲夫人在世时,赵总管对夫人特别倾慕,甚至比对堡主还要在意,这个春香可以证明,赵总管与潘念皓公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也可以说明这一点。二说是畏罪自杀,移棺换尸实际是赵总管所为,他太爱夫人了,想占为已有,只有他有时间有机会让秋香代替假死的夫人下葬,不想事发东窗,他怕官府追查,慌乱地把夫人扔进湖中,后来良心上过不去,一根绳子了此残生。

两派争论得很凶,谁也说服不了谁,但这不重要。

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堡主夫人的位置又空了出来,不过,这次可没人敢问津。第一任堡主夫人死于非命,第二任挺着个大肚子被休,这第三任吗,不知是谁,可是堡中现在有一位极能­干­极美丽的二夫人,虽说她出生青楼,不可能有机会坐上堡主夫人之位,聪明的人都知道堡主夫人就担了好名,哪一点敢和二夫人比的,看堡主对她的重视就够让人却步了,不然原先那位夫人也不可能急得做也那种傻事啊!

这些都是后话,暂时不谈,继续接前言。

碧儿本意说当天就离开,谁知人不留人天留人,那天午时,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春天很少见的暴雨,风也大,密密的雨帘,连窗外的树木都看不清楚,哪里能上路呢,再说大军拨营也需要一些时间整理。

拔都王子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处可出,找了个理由,打了几个其实并没有犯错的士兵,灌了几壶酒,硬让自己醉倒,军营中的恐怖气氛才算缓解了些。

童大人拿出少有的细心,和师爷事事亲为,为明天的起程做着准备。他很体贴地为堡主夫人着想,拒绝了飞天堡提出用堡中的马车为夫人送行,他和衙役们挤一车,把自己的马车让出来给碧儿和丫环坐,考虑到夫人有身孕,特地固定了一张卧榻,还让衙役备下路上吃的小吃食和水果。

应该说,碧儿并不是灰溜溜地离开的,秀珠提着包袱上车时,可以感到佣仆中有几道投过来的羡慕视线,她兴奋得脸胀得通红。在几个同时进飞天堡的丫环中,她是第一个去大都,夫人好象还提起进皇宫。

风大,雨大,碧儿和衣在君子园中坐了一夜。

多少事仍然想不通!

多活了这一千年,她不太理解这个时代人的思维,她承认她与他们之间有代沟。她好象比他们简单多了,可能是因为自己生活在和平年代,按步就班的上学、工作,无忧无虑地长大,什么年纪做什么事,生活中有一些小意外也是可以接受的,于是,也就让她的思想过于简单了。

而现在的蒙古,是历史上最为强大的时候,因为强大,就到处挑衅,硝烟四起,战火弥漫,作为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安全感,随时准备流离失所,随时准备面对死亡。乱世出英雄、出­奸­雄,又是­阴­谋,又是阳谋,想明哲保身、生活得不错,不复杂都难。

为了生存,就必须牺牲一些无关痛痒的事,象风花雪月一般的爱情。

她就是君问天的牺牲品,他甚至心狠到不顾及她腹中的孩子。她以为他们俩自从坦诚爱意之后,他们之间应该上一个台阶,谁知道反到是退到了悬崖边,无处可退了,直到再成陌路。

一直都怀疑他和白翩翩之间戏演得过头了,终有一天会成了真,果然应了她的话。俊男美女,年岁相当,妹又有情又有意,又有光明正大的夫妻关系,柳下惠也不会把持的。

一直也以为看清了他这个人,事到如今,发现看他仍如雾里看花,朦朦胧胧,他对她讲过的话,她也辨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说她配不上他,她同意这个说法,君问天对于她来讲,太复杂了,无论是人还是感情。

有些后悔为他动了心,若是象从前那样,自自在在的做他的协议夫人,现在离开,潇洒挥手,云淡风轻。现在,她必须要用全身的力气才压住想要歇斯底里嚎哭的念头。

她真的真的很爱他,爱上这个如吸血鬼邪魅的男人,爱上他的俊容,爱上他的微笑,爱上他在她耳边的低语,爱上他在夜晚游走在她肌肤上的双手,爱上他带给她颤栗的心动。

如食鸦片,她不知不觉为他上了瘾,他却从她身边抽身而退,她如何把他戒掉?

可是却又不能不戒,不然她会毒瘾发作而死。碧儿无声一笑,想不到自己还是这么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好象言情小说看太多了。

匡匡在《七曜日》里写道: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但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来了,也不是那个人。或者说,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存在。

幸好啊,林妹妹不是少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人。爱过、痛过,就算尝尽人间百味,失恋而已,死不了人的。暂时又回不去二十一世纪,她又是一孕­妇­,当务之急是要好好盘算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没本事自力更生,只得做一朵依附大树的菟丝花。

舒园是她名义上的娘亲,但舒夫人与舒富贵对于她被休,一定是非常愤懑,她不想听他们的唠叨和指责。舒园,删除。

君府是君问天的府邸,分就分得彻底,不要拖泥带水,也不想看到他与白翩翩在她眼前秀恩爱,孕­妇­情绪波动太大,对胎儿不好。君府,删除。

韩府,韩江流仍然是她在最无助的时候想起来的第一个人,可现在他人在洛阳,就是在大都,他家中有两位夫人,不仅还要娶妾,已经够复杂了,她不能再添乱。韩府,跳过。

最后,她只有一个去处了,也是她最想去的地方---皇宫。

她承认她有一点无耻,利用窝阔台对她的情意,在这个时候去投奔他,要求他的保护、关爱,她知道他不会拒绝她。还有,皇宫戒备森严,寻常人进不去,在那里戒“毒瘾”最适合了。再也见不到君问天,他也没机会和她玩个邂逅,让自己断了所有的希冀,真正做到死心。

至于她能给什么窝阔台,她暂时不去想。

第二天,雨后天晴,天空一碧如洗,晴空万里。碧儿礼貌地向王夫人辞行,到佣仆们的工作间郑重道谢在堡中的日子里对她的照顾,和厨娘拥抱了下。王夫人真的象青羽讲的,变得怪怪的,面无表情地看着碧儿,淡淡地说了声:离开也好。佣仆们对于夫人的离去蓦地有些伤感,平心而论,夫人在堡中很谦和,脸上永远是俏皮、可爱的笑意,和下人们说笑、打趣,要是不做那件傻事,该有多好啊!碧儿没去莲园向君问天和白翩翩道别,他们也没出来相送。

上马车时,碧儿发现君南牵着马站在马车边。

“我今天也要去大都,不熟悉路程,只得麻烦夫人捎我一程。”君南俐落地跳上马,浓眉一挑。

碧儿没吱声,路不是她买下的,任何人都有权利行走,他不要她抱就行了。

轿帘款款放下,马车缓缓驶离。

这次是真正的离别了,君问天,缘尽今生,碧儿闭上眼,在心中暗暗说道。

一时,心疼如割,泪如雨下。

飞天堡,账房中,君问天伫立,如庙中的泥塑,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双手紧握,一股腥疼流到舌尖,他默默地咽了下去。

“堡主!”白一汉推门进来,看了他一眼,放低了音量,“车队已经出了飞天镇,上了官道,护卫仔细探查过,无人跟踪,路上很安全。”

好半晌,君问天才慢慢转过身,十指展开,白一汉愕然发现他掌中鲜血淋淋,血­肉­一片模糊,想必是指甲太过用力掐进了掌心中。“堡主,这只是暂时的,不久,你就可以和夫人团聚了。”白一汉掏出汗巾替他扎上,叹了一声。

谈何容易啊!君问天微闭下眼,痛楚地摇了摇头。是他太过自负,对白翩翩低估了。谁曾想到她会先出手,趁他和碧儿在大都时,他深陷牢狱,白一汉匆匆去了大都之际,她秘密从大宋调进一批杀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飞天堡,藏于平时无人进出的客院之中。他一回到飞天堡,就察觉了堡中的异常,但童知府和衙役们在,他不能轻举妄动,不便把住在两矿中的几百侍卫调回,何况飞天堡中还有四王爷与大汉暗藏的人。他知道白翩翩妒忌碧儿,一定会想办法除掉碧儿。他那聪明的小闯祸­精­呀,一下就猜出了他的用心,他故意先发制人,打消了白翩翩准备下毒的念头,他明正言顺地让人为碧儿单独做膳食、试膳,还让白翩翩认为他并没有识破她的诡计。

白翩翩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更狠更毒。她让杀手扮成新来的佣仆,取代了娘亲身边从大都带来的佣仆,她以为他不清楚这一些。她故意模仿碧儿的笔迹写了那张字条,故意放飞生病中飞不高的鸽子,从而让衙役发觉,引来朝庭大军,让他对碧儿起疑,让碧儿成为朝庭的重犯。他的小闯祸­精­根本不会写现在这种繁笔字体,他怎么会识不出呢?

飞天堡中处处是杀机,他怕自己防不胜防,不能给予碧儿最安全的保护。他一声号令,两矿中潜藏的护卫飞马赶来,也许可以取得现在的胜利,但以后他就必须被冠上谋反的罪名,远离蒙古,亡命天涯。这不是好的法子,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将计就计,对碧儿冷言冷语,从而可以借助朝庭大军的力量安全送走碧儿,也能令白翩翩掉以轻心。

白翩翩手上的那群杀手如果此时跳出来与朝庭大军争斗,他脱不了­干­系,他要稳住白翩翩,要从长计议。

一个忘恩负义的夫君,是他此刻最安全的面具。

对着他的小闯祸­精­,他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对她凶、对她冷酷、­阴­寒,好几次,他都快崩溃了,看着她流泪、放下自尊向他哀求,他的心在滴血,撕得一片、一片。

白莲惨死的情形,令他触目惊心。他的身边有太多的危险,他逼着自己不能心软,一定一定要把她送走,他不能让她落入白翩翩之手。

如他所愿,他的小闯祸­精­终于被他逼走了,不是回到他为她安排的君府,而是去了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他的心不止是滴血,是疼得麻木,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难言的痛楚刺破肌肤,绵绵密密。

她对他该有多失望,也许再也不会象以前那样爱他了,幸福在一点点抽离他的生命,他感觉得到,却无力阻止。

他还是要让她走,哪怕她今生恨他一世,在来世时,他一定要找到她,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君问天,一生一世爱的那个人叫舒碧儿。

“君南在她身边吗?”君问天稳定了下思绪,冷然问道。

白一汉点头,“嗯,他是堡主身边最机智最杰出的护卫,一定能替堡主好好照顾夫人的。只是有些担心他能不能进得了皇宫?”

“他会有法子的。”君问天蹙了蹙眉头,“还有什么事吗?”

“拔都王子在出飞天镇时让几个将士突然回转,进了草原中一处林子,估计是要监视几天飞天堡。”

“这个我预料到了,”君问天倾倾嘴角,“他那方法有些笨拙了,别的人比他高明多了。唉,想我君问天何德何能,惹得这么多人关注。”

“堡主,我们当初不该得罪四王爷的,或许你该听从他的建议。”

君问天冷笑,“我若听从他,只怕以后死无葬身之地了,我还想多过几年,得罪他我不后悔,他能整我到几时,我等着呢?只怕他不仅也要自身难保了。”

白一汉怔了好一会,忽然笑了,“堡主,老天爷估计听到你的话,呵,心一软,顺了你的心。哲别今早终于恢复神智了。”

“是吗?”君问天惊喜地一挑眉。

三十七,流水落花春去也(二)

三十七,流水落花春去也(二)

时序不觉已是春末,小院中的几株草花在风风火火的绽放过,默默谢去,留下几柄茎叶偶尔记起它曾有过的风情。柳和兰乃是绿的,是一种浓得快似要滴落的绿,看着,令人屏息­色­彩也可以令人词穷无措。木­色­的泥地纤尘不染,厢房中的窗门擦拭得锃亮。

小院依旧,变的是季节。

“夫人,这是哪?”秀珠讶异地打量着小院。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童报国好奇的,碧儿没有让他送她到宫门,而是马车驶进了这座小院。

君南好整以暇地两手交Сhā,表情平静,他一路上象是和秀珠聊得不错,以至于忘了正事,不知不觉也跟着他们来到这里,即然来了,就不急着离开。

拔都王子率领大军回军营交差,他们站在这条陋巷之中,不算显目。院中走出一位老者,见到碧儿,一愣,笑了,“夫人,老先生刚刚回来,你可真来巧了。”说着也不通报,礼貌地让到一边,请碧儿进来。一位年轻的­妇­人听见声音,脸红红的,搓着围裙从一间厢房跑了出来,羞涩地对碧儿施了个礼。

“老管家,大嫂,好久不见!”碧儿含笑点头。

夫人好象和这家很熟哦,秀珠回过头,和君南交换了下疑问的眼神。

“夫人,你。。。。。。快要做娘亲了!”少­妇­惊喜地发现碧儿小腹微微隆起。

“是,还有六个月。”碧儿跨进门,没走几步,耶律楚材拿着书从书房中出来了,童报国瞪大眼,这竟然是堂堂国相居住的府邸,如此简朴,如此狭小。这位堡主夫人到底是何许人,怎么和大汗、国相都如此熟稔呢?

耶律楚材平静地看着碧儿,对慌乱的跪着的童报国视若无睹。

碧儿没有象从前那样施礼,抿­唇­淡淡地一笑,缓缓将目光撒向小院的角角落落,“老先生,有时,我都觉得这里象我的家一般,病着的时候,有难的时候,就会往这里跑。不是家又是什么呢?”

耶律楚材抚了抚长须,盯了她好一会,才开口,“夫人,老夫的小院太小,不能称其为家,这次,我带你去另一个家,那里早就收拾好了,一直等夫人回来。”

门外的秀珠和君南听到这话,都惊了一下。

碧儿调皮地倾倾嘴角,“家里有人在等我吗?”

“等夫人到家的时候,应该有了。”

这两个在打哑谜吗?怎么一句都听不懂。童报国只能眨巴眨巴眼,没想到,耶律楚材突然注意到他了,“童大人,起来说话吧!这次去飞天镇,听说非常辛苦,回衙门后写个奏折呈上来,本官会向大汗奏明,为你请功的。”

“下官不敢领功!”童报国拭汗,堡主原配夫人的案子不仅没破,反到越来越复杂,还因为没有辨清纸条的真假,闹了一出天大的乌龙剧,让朝庭的将士成了一个笑话,不谈功了,不给他记过就算开了大恩。

“那些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不能怪你,你把夫人安全地带到大都,就算有功,回府歇着去吧,后面的事,本官来办。”耶律楚材象看穿了他的心思,挥挥手,让他离开。

童报国极其恭敬地向碧儿和耶律楚材行了个礼,畏畏缩缩地上了马车,回衙门去了。

“这两位都是你带来的下人。”耶律楚材回身让老管家准备车,看了看秀珠和君南。

“只。。。。。。”碧儿还没开口,君南笑着Сhā上一句,“夫人,君南是初次来大都,连个方向都不识,你不能因为我姓君,就弃我不管啊!”语气没有可怜楚楚,但也让人听着非常中肯。

秀珠怕是也对君南有好感,难得与他如此靠近,恳切地看看碧儿,眼中流露出不想与君南分开的留恋。

碧儿叹了口气,“老先生,是的,这两位是我带过来的家仆。我现在身子不方便,在外总得有人照应。”

“那让他们暂住两天,然后打发他们回飞天堡好了。夫人家中有的是照应夫人的奴仆。”耶律楚材说道。

秀珠瞬间脸就苦成了一团,求助地看着碧儿,她一点都不想离开夫人呀!

碧儿轻笑,没有作声。

碧儿的新家原来是三王府,也就是大汗现在的行宫。

耶律楚材只把碧儿送到府门,就回去了,碧儿叫住他,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府中早有总管样的一个中年男人迎了出来,谦恭地向碧儿行了主仆礼,让丫头领着秀珠和君南去别院歇息,自己亲自引着碧儿往里院走去。

碧儿认得这条路,有次窝阔台以三王妃的名义邀她进府,就是穿过这些廊阁、木榭的。

还是那座清雅的厢房,竹帘半卷,檀香悠悠地从里面飘了出来,这时,天也不过刚黑,烛火已经燃起,纸窗上映着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

总管悄然退下了。

碧儿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眶蓦地一湿,慢慢地向里走去。

窝阔台正在喝茶,脱了大汗穿的锦袍,天气暖,只着一件素­色­的便装,威严的英雄气概上多了几份闲雅的逸致。听到门外响起的脚步声,他含笑,一脸温柔地抬起头。

笑容没有打开,愕然地冻结在面容上。

这样的碧儿是他不熟悉的。

第一次见她是在她的婚礼上,她慧黠、俏皮,笑语间的言谈充满了智者的哲理。

第二次见是在王府中,她机智中带着小女子的娇媚,笑魇如花,他就是在那时对她怦然心动。

第三次就是在这座小院,她象一个乖巧、懂事的小丫头,与他侃侃而谈,告诉他真爱是什么。

以后又见过几次,她哪怕病着、无助着,她一直都是自信满满、充满了活力,象是天掉下来,她只是眨眨眼,谈笑风生。就是她对他哭的时候,也是强悍的,不会让你觉得她弱不禁风,需要你的怜惜。

眼前的碧儿呢,大眼空洞无神,全身的气力象被什么抽去,小脸上挂着的笑容毫无真正的快乐,她象一具躯壳,没有了生气的躯壳,虚弱得一阵风都象会把她给吹走,

窝阔台一阵心痛,张开双臂,“小丫头!”他柔声喊道,怕下一刻她会不见,他要紧紧把他抱住,但这次,他要等到她的主动。

泪如雨倾,碧儿咬着­唇­,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把自己的身子投进他的怀中。不再笑话他以帝王之位压人了,这个男人是真正的一座大山,可以给她庇护,可以给她一个没有委屈的天空,在她怀着身孕还不吝对她的言爱,这份爱有多深无需质疑了!

“大汗,我闯了个大祸。”碧儿伏在他宽阔的肩头哽咽。

窝阔台轻抚着她的卷发,把她扶坐在椅中,自己坐在她对面,两手紧握,含情脉脉地看着。“没有关系,这个祸有我来为你承担。不过,全蒙古也只有你会那么聪明,想得出用那样的妙计整小妾。”从飞天镇送来的军报,他每天都会看。当知道那是一出堡主夫人争风吃醋的闹剧时,他大笑出声,不过,心中又有点妒忌君问天。能让一个小女子吃醋到费心做下这种傻事,也是一份福气,可见她对他有多么在意,不是吗?

“其实飞天堡哪有什么­奸­细,我。。。。。。我就是看不来她那个媚样,趁我怀孕之时,对。。。。。。。堡主示好、撒娇、卖弄风情,我气不过,才。。。。。。想整她一下。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赢的人还是她,我。。。。。。被君堡主休出了家门。”心中好恨自己,这个时候还要为他们的以后着想,还在为他们说话,真是个白痴,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帮君问天了。

窝阔台心疼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让她喝了一杯茶,情绪平静了些,才笑道:“小丫头,你年轻啊,怎么斗得过一个青楼女子?君问天是聪明人,不可能在飞天堡中藏­奸­细的,一个商人若和国事扯上,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他非常识时务,很有分寸,不然对拒绝四王爷的诱惑了吗?”

“诱惑?”碧儿大眼眨了眨,拖雷给君问天什么诱惑了?

“这些你无需知道了,即然都被休了,以后就不准关心他了。小丫头,我到蛮开心你被休的,知道吗,我一直都渴望有这么一天,你心甘情愿地来到我身边。其实,我这几天也不安宁,蒙古向大辽发兵三个月了,居然连一座城都攻不下来,唉!”

“是汴京吗?”碧儿轻声问道。

“小丫头,你怎知?”窝阔台吃惊了。

碧儿避重就轻,“都三个月了,这种事,谁不知呀?”

“这到也是!”

“大汗?”碧儿大眼滴溜溜转了一下,“我有一个好的办法可以帮你解决眼前之烦心之事。”

窝阔台笑了,宠溺地捏了下她的脸颊,“这才是我熟悉的小丫头样子,狡诈得如一草原上的小狐狸,说吧,你想和我交换什么条件?”

碧儿坐正了,对着他嫣然一笑,“大汗,我现在无家可归。”

“这里就是你的家,如果你愿意,不怕拘束,随我进皇宫,那里有一座宫殿也在等着你。”

“大汗,你宫中现有多少妃嫔?”碧儿歪着头,神情慎重。

窝阔台有些不太自然地倾倾嘴角,“怎么,想让我专注你一个人吗?小丫头,嫁过来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他温柔地欠下身,欲吻上她的­唇­。

一双小手挡住了他的­唇­,他笑,改吻她的十指。

“大汗撒谎,一个帝王不可能对一个女子专情的。那么多的美人,你不动心就是天上的神了。食­色­,­性­也,这是人之常情,不必遮遮掩掩。大汗,我若嫁你,只不过成为你众多妃嫔中之一,时间长了,你对我的新奇感消逝,现在的这份感觉也就荡然无存了,以后想寻都寻不着。大汗,我不想做你的妃嫔,我也做你唯一的红颜知已。”

“红颜知已?是不是不给我抱吗?”哪怕是帝王,关心的首要问题还是这种最原始的生理问题。

碧儿脸一红,“抱我有什么好的?大汗可以抱的女子多得去,不差我一个。我想在大汗心中是最特别的,我们有共同的话语,心灵默契,一起散步、饮茶,看日出日落,说古论今,别的妃嫔给不了大汗的,我统统给你。”

这话很有玄机的,说穿了,她就是不想嫁给他,最大的限度就是做一个知心的朋友而已,窝阔台当然懂她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恼了。一个男人喜欢一个人女人到极限,就是想把她变成自己的,这是最起码的。

他用薄怒的眼神指责地看着她。

碧儿没有回视,幽幽地看着摇曳的烛火,“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在利用大汗对我的宠爱,而提出这么不太近情理的要求,可是这也是我心里的话。大汗,我现在怀着身孕,嫁与你,这样的我连自己也会瞧不起,也有负大汗对我的一番真情。大汗自小在帝王家长大,手足众多,可因为身份和才能惹人妒忌,虽高高在上,心中却是孤独的,时时刻刻防备人,过得很累很累。我没有出众的容貌和才华,我也不知大汗为什么会青睐于我。可我就是不愿成为大­奸­众多妃嫔中的之一,我要做大汗的亲人、朋友、知音,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了大汗,那么我愿做大汗的恋人。可是我现在对大汗只是敬慕,不是那种心动如水、缠缠绵绵的男女之情。如果我随了大汗的心,我觉得是对大汗的一种不敬。所谓两情相悦,是你爱我,而我也爱你,和相爱的人Zuo爱做的事,才是爱的最高境界。大汗,你认同我的话,我就放下所有的疲倦依向你,如果你不接受,那么我只有离开了。”

对于心机颇深的帝王,坦白自己的想法是最理智的。

窝阔台恨得牙痒痒的,好想拿把刀把这个小丫头的心打开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铁做的,不然就是石头做的,怎么就这么冷漠呢?可再叹回来,自己不就喜欢的是她这份不同吗?

得到一个女人的身子容易,得到一颗心太难了。他退而求其次,不敢贪求她的身了,先要了她的心,以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一天,她的身会为他而综放的,何况现在她还怀着孕呢,不急,等她产下孩子再说。

“小丫头,你拿我对你的宠爱再要挟我,而我却不得不妥协,全蒙古,只有你有这么大的胆了。”窝阔台咬牙切齿地说道,口气并不凶悍,反到是一种无边的纵容。

碧儿有些感动,眼眶红了红,一直紧绷的神轻突地放松了下来,这时才知自己刚才有多害怕,若窝阔台强来,她也没办法的。赌的就是他对她的爱啊!他也是爱她的一个男人,得不到她的回爱,还对她这样,反观君问天,自己用全幅身心地爱着他,结果呢,扫地出门。

爱,来不得比较,也没什么公平不公平,就是这样,心中恨着他,可还是牵挂着他,真是好不争气,好没用。

越想越难过,委屈的泪水扑扑地掉下,窝阔台手中的布巾都湿透了,无奈只得把衣袖递给她,她也毫不客气地把鼻涕往上擦。

窝阔台叹息,爱上这个小丫头到底图什么呢?没有回报,还甘之如饴。

“小丫头,你住在这里,我先认你做个义妹,至少有个好的身份,免得被别人说长道短。”他很体贴地为她着想,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韩江流式的暖暖温馨,久违了,在这个时候,特别特别窝心,碧儿嘴一撇,哭得更凶了。“我名声坏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我不做什么义妹,我就是我。”

“好,好,你就是你,我们不做。”窝阔台轻哄道。

碧儿哭了很久,才止住了悲声。“大汗,我不在意外人怎么说我,我承诺做大汗的红颜知已,就是红颜知已,无需什么身份掩饰。”

她不在意,他一个大男人当然更不要在意了。

“大汗,写信给大宋皇帝,向他借条路,从另一侧进入汴京后城,不出一月,就可以改下那座铁城了。”碧儿情绪平静了些,开始转入正题。

对不起了,骆云飞,历史的长河里,辽国注定是一颗流星,不是我故意陷害大辽,这就是铁铮铮的历史,谁也改变不了。碧儿心中默默说道。

“天,我怎么没想到呢?对,对,汴京的另一侧是大宋的疆土,从外围借条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到了汴京的后面,打它个措手不及,不愁不破城,从而,就可以把大辽收归于我蒙古了。小丫头,你怎么想到的?”

碧儿噘起嘴,“别管那些,我对大汗也是有用的吧!”

“哪里是有用,在认识小丫头的时候,我已经不能没有你。”窝阔台深情地说道,龙目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碧儿。

“­肉­麻!”碧儿调皮地吐了下舌,“知道我是有用之才,我就算在这里不白吃白住了。”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大汗,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我在蒙古其实是无依无靠的。”长睫忽闪了几下,她斜倚着他的肩头,坐了一天的车,现在,又落实了归处,她终于放心地睡了过去。

窝阔台轻轻地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拥进怀中,长长地叹了一声。

纵使帝王,人生也不见得是完美的,这小丫头对他这么依赖,为什么就不能爱他呢?

三十八,流水落花春去也(三)

三十八,流水落花春去也(三)

如果身边现在有把刀,哲别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过来,横在脖子前,然后用力一抹,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他直直地向前一栽,再无痛苦与羞辱之感。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在他脑中不知演练了多少次。男子汉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能够站着死绝不跪着亡。

可是--

哲愤怒地曲着手指,想握成拳,重砸几下床,都没有成功。软绵绵的手臂,莫谈举刀了,连端个茶碗都是颤微微的,碗沿凑都凑不到嘴边。

死原来也这么难。

他有着猛虎的矫健,有着雄鹰的志向,有着狐狸的多谋,有着孤狼的冷酷,有着常人所无法想像的隐忍,虽出身低微,但凭着这些,在他而立之前,他从一个街头行乞的小乞丐,成了朝庭的大将军,而且很快就会成为大元帅--一个武将所能达到的极限。

一行苦涩的泪水从哲别的眼中无声地滑下,现在呢,他再也不会是大将军,也不会成为什么元帅,他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身中数箭,从四王府的楼阁上摔下,箭钩生生地扎在胸前、手臂,大腿上,眼前绯红一片,血从嘴角不住地往外流,他依稀听到侍卫们向这边跑来的脚步声,浑身的骨头都象折断了,他不能动弹,只能躺在那里等着侍卫们的剑落在他的身上。

这样的情景,他想到过,但从没当真过,因为他自信在别人发觉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切防范,谁曾想到呢,三王爷已经登上了大位,他正慢慢地与四王爷脱离­干­系,很快就会平步青云时,一切都成了轻烟。

他想再也逃脱不了了,他快要死了,一定是的。没能倒在战场上,而是以­奸­细之名倒在乱刀之下。

死吧,死吧!他在心中喃喃地说,等着黑暗的到来,那一刻,他的心里涌上了不甘和心酸。想起从前在街上乞讨之时,为讨到一个雪白的馒头,心中都会高兴半天,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懂什么是快乐了。要是知道努力这么久,最后是这样的下场,还不如永远做一个快乐的乞丐呢!

这些年,他过得太委屈。

阎王不知是嫌路途太遥远,还是跑错了路,居然把他给忘了。后来的事,他记得不太清,失血过多,箭伤又太深,骨头断裂,他无法保持清醒,当他恢复神智时,已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这是飞天堡的船坞,他以前来过数次,陪四王爷坐船游湖,偶尔在这里小憩。小木屋的摆设没什么变化。为他煎药送饭的高壮男人,是飞天堡的一位管事,叫君南。君南告诉他,他的一只手臂和两条腿都已残废,以后再也不能骑马和拿刀,余生都要与床作伴。

哲别当时恨不得就碰壁而死,可是他腰部以下的肢体根本不听他的使唤,他连了却自己都无能为力了,这大概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了吧!

幸好他还有一份健全的神智。

救他的人是飞天堡的,这让他非常非常意外。在他的内心里,他认为君问天把他割成一片片都不为过,毕竟他曾经为四王爷做了多少对不起君问天的事啊!

君南很少讲话,除了在他吃药和用膳的时候进来下,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木屋外,木屋的门紧锁着,他听到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听到人群喧嚣,飞天堡象是发生了许多事,但没人告诉他。

他只有等了。

白一汉是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二个人,白一汉问君南他身体的状况如何,没有久呆,也没有和他说起什么。

昨天开始,照应他的人换成了另一个脸板得死死的男人,君南不见了。

又是一个黑夜的到来,外面下着雨,雷声隆隆,湖上象起了风浪,不时听到浪花与湖岸相撞的涛声。

黑夜与白天对哲别没有任何区别,他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就大睁着眼等着天明。

“堡主!”他听到照应他的男子打开门,谦恭地招呼。

“他醒着吗?”君问天的声音是一如往昔的冰寒。

“应该没睡呢!”

烛火缓缓移了过来,哲别的小隔间瞬时明亮,他不太适应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对上君问天的寒眸。

哲别吃惊君问天的憔悴和消瘦,在他的印象中,这个男人永远都让人猜不透,很难击倒。虽是一介商贾,却让拖雷想亲近又害怕。

“把大将军扶起来!”君问天向站在床边的照应他的男子说道。

男子从旁边拿出一个靠垫放在床背前,小心地抱起哲别,让他靠在上面,然后掩上门,无声地退了出去。

气氛有些缄默,没有人先开口说话,象是在斟酌语句。

哲别耐不住,先启口说道:“为什么要救我?”

君问天淡淡地挑眉,“有些事情太费解,君某需要将军的指点。”

“指点?”哲别冷笑,“君堡主你太抬举哲别了,我哪里配指点堡主。君堡主,你怎么知道我会遇难?”这是他心中一直惊疑的,他与堡主夫人见了面之后,先去了白莲的小院,发现人去楼空,急忙奔四王府,飞天堡的人怎么恰巧能救得了他呢?

“只兴四王爷把人安Сhā在我身边,不兴我把人安Сhā进王府吗?”君问天面无表情地倾倾嘴角。

哲别失形于­色­,“你。。。。。。你都知道?”

“现在差不多了,但还有事不太明了。将军,现在不管是大汗还是四王爷,你好象都回不去了,想活着,呆在飞天堡,是你唯一的选择。”

君问天的音量不大,也不带着恫吓,可听着就是让人不寒而栗。

“君堡主,你说我想活吗?”哲别苦涩地看着没有知觉的右臂,掌心刀茧深厚。

“随你,我不强求,只要你把我想要的答案给我。”

“如果我不说呢?”哲别挑衅地看着君问天,情绪有些失控。

君问天拉了把椅子,用布巾找了拭,撩开袍摆,轻轻坐了下来,两腿交叠,目光平静,“不说就不说吧,白莲已死,朝庭大军刚从飞天堡撤走,你的话至多让我确定我的猜测,其实也没多少用。不过,听说四王爷正在四处找你,我和他最近有些误会,把你送给他,到是一份不错的大礼,那样我们有可能就冰释前嫌了。”

“哈哈!”哲别突然大笑起来,许久,笑声戛然而止,他蹙着眉,定定地盯着君问天,“君堡主,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让你失控的事情?”白莲是君问天的妻子,死而复活,又死,朝庭派兵围攻飞天堡,换了别人,早已惊得魂不附体,而君问天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没那些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和他没什么关系。

有,当然有,他的小闯祸­精­、小娘子就有本事让他变成另外一个手足无措、毫无自信的男人。

“其实,我现在是生不如死,对任何人都没有用了。难得君堡主费了这番心把我救活,你想知道什么,问吧,我不会隐瞒。”哲别耸耸肩,嘴角勾起落莫的讥诮。

“我什么都不问将军,将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愿意说多少就说多少,我听着便是!”君问天状似很闲雅地换了个坐姿,不紧不慢地说道。

“谢谢堡主给我这一份可怜的尊严。”哲别深呼吸一口,“这些事压地我心头,一直渴望有个机会能一吐为快。就今晚吧,我没有什么顾忌了。堡主,你有一位非常聪明的夫人,很少有事能躲过她的眼睛,如果她在场的话。是的,她说得不错,我是大汗身边的人。当年,我在街上乞讨,有天和一个乞丐为一碗饭打了起来,我当时已经饿了好几天,再不吃会饿死的,我拼了命的与那个乞丐撕打,最后奇迹般的把一个比我高一头的乞丐打倒在地,抢到了那碗饭。不曾想,这一幕被大汗看见,他说欣赏我那份不服输的勇气,他带我回了王府,差人教我识字、习武,然后把我送进了四王爷分管的军营。呵,堡主应该知道,我对大汗是怀着怎样的一种知遇之恩,可以这样讲,我的命都是属于大汗的。花了六年的时间,我博得了四王爷的全部信任,做了他军中的将军。”

怕是气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哲别说得有些气喘,抬头看君问天,面­色­如常,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些堡主听着可能不感兴趣,我挑重点讲。成吉思汗亲征西夏,四王爷监国,朝中人人都认为下一任大汗定然是四王爷。四王爷怕夜长梦多,向堡主提出在堡主的地盘内,让堡主为他招兵买马,秘密建一支军队,以防不测,飞天堡所有的财物给他做昨时国库,以作军费。堡主你说这是大事,要给你时间考虑。王爷开始对堡主不太信任了,那时候,飞天堡中的几位佣仆就被赵管家换成了四王爷的卧底,四王爷仍不放心,找上白莲夫人为他监视堡主。”

“白莲夫人对四王爷一直爱慕有加,在王爷到堡中做客时,履次自荐枕席,都被王爷拒绝。王爷主动与她幽会,每次都是我接送白莲夫人。堡主你防卫甚严,白莲夫人很少探听到你的真实。有一次,她却为四王爷提供了一条有利的消息,飞天堡的姑爷骆云飞乃是大辽国的王子耶律著,这是白莲夫人与王子燕好时,王子亲口告诉她的。堡主恰巧在那时,对四王爷说要多少银子都给,但招兵买马这样的事,你一个商人做不来,明明白白拒绝了王爷。王爷没动声­色­,堡主不管怎样,对王爷还是有很多帮助的。王爷不知堡主有没发觉白莲夫人透露骆云飞是辽国王子的事,怕堡主杀人灭口,决定要让白莲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飞天堡。”

君问天幽幽吐了口长气,心“咯”了一下,拖雷知道骆云飞的身份,到是他不曾想到的,还有白莲与拖雷的通­奸­。不过,都麻木了,白莲不再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动一动就疼得他喘不过气来。她已经属于过去,现在他有了碧儿,从前什么样的疼痛只不过是为了衬托他现在的幸福有多么重。

哲别缓了一会,又继续说道:“王爷给白莲夫人备了一种药,那种药吃下去可以自闭气息二十四个时辰,和死人一模一样。堡主记得吗,前一天秋香忽然在半夜爬上你的床,你正要斥责时,白莲夫人闯了进来,打了秋香几个耳光,隔天秋香就不见了,事实是我当夜就打死了秋香,把她藏在莲园之中。白莲夫人约了堡主去湖边,一再挑衅堡主、羞辱堡主,终于激起堡主的愤怒,堡主刚掐上了白莲夫人的脖子,夫人突然就闭过气去,那是夫人预先服了药,一切都是计划好的,甚至连疯子老锅都是我早早把他绑在林子里,嘴巴塞着,让他看到那一幕,以后就可以借老锅的疯言疯语,给堡主敲敲警钟,让堡主一颗心悬着,永远都不得安宁。白莲夫人装棺后第二天夜里,该是苏醒的时候,我和几个卧底在赵管家的帮助下,把装着秋香的棺材换下白莲夫人的棺材,刚悄然出了堡,不曾想刮起了一阵大风,棺材飞上了天,我们用了半夜的功夫才在草原中心的湖边找到了白莲夫人,然后我把她带到了大都,藏在四海钱庄韩庄主隔壁的一个小院中。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似乎堡主夫人看见了我从棺材中把白莲夫人抱出来的,她几次三番暗示过我。”

君问天微闭下眼,那天碧儿从天上掉到草原上,刚好看到了那一幕。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从那时起,碧儿就和他扯上关系了。他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份福气,他的小闯祸­精­呀,现在睡了吗?是不是在恨他呢?

“王爷没有做到大汗,自然不敢善罢­干­休,招兵买马一事更加重要,他要蓄势以待,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机会,把属于他的大汗之位重新夺回来。他想借助堡主的财力与堡主和辽国的亲戚关系,帮他东山再起。大军围攻汴京,一直不攻,其实就是四王爷在等堡主的回应。堡主偏偏这时与大汗熟稔了起来,四王爷疾愤之下,放风给潘念皓,让他状告堡主杀妻,继而开棺发现尸体被换,让堡主陷入一团乱麻之中,这其实是四王爷给堡主的一个下马威。”

“包括白莲之死、绯儿之死?”君问天冷漠地抬起眼。

哲别眼中掠过一丝凄凉,“堡主,白莲之死不是四王爷送给你的一个大礼吗?一来再没人作证骆云飞是辽国王子,二来可以让堡主从杀妻案中解脱出来。堡主应该现在对四王爷感恩涕零的。打一下揉一下,这是四王爷喜欢的方法。绯儿之死。。。。。”他突然说不出来了。

“是你杀的吗?”

哲别痛苦地摇摇头,“不是我,不是。。。。。。如果我预测不错,应该是赵总管杀的。”

君问天再觉得住气,平静的俊容还是稍微抽搐了下,“据我所知,赵总管应该是三王爷安排在飞天堡中的卧底。”

“是,他是三王爷的人,可也听从四王爷的吩咐。赵总管老­奸­巨滑,是所有卧底中身手和轻功最高的。大汗之位未确定是谁时,他一直都持观望之态,对两位王爷都不得罪。他是一棵墙头草,哪边风大就朝哪边倾。四王爷察觉我是三王爷人时,密令他杀绯儿震慑于我,卧底中也只有他可以做得天衣无缝。他戴了面具,妆成我的体型,先药迷了舒园的大小,然后­奸­杀了绯儿,故意让碧儿夫人理解成是我所为。没想到夫人根本不上当,她找到我,我立刻感到身份暴露,急急回王府探听,王爷对我下手了。然后我就到了堡主你这里。”一口气说完,哲别已是气喘吁吁,喝了一大杯水,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只觉得里面的内衫湿得透透。

君问天沉思着,久久都没有讲话。

听哲别说来,白莲之死,确实是拖雷伸出的友好之臂,骆云飞的身份原来早已暴露,这次再加上白翩翩的诡计,若追究,他君问天再有三头六臂,也逃脱不了。移棺换尸在白莲出现之后,与他再也扯不上边。但这支友好之臂伸得太晚也太残忍了。其实哪是友好之臂,分时是拖雷一步步逼着他就范。

“大将军,你怎么不好奇大汗对你的失踪不关注呢?好歹你也为他出生入死、潜伏这么多年?”君问天突然问道。

哲别长叹一声,“四王爷残忍在外表,大汗却是冷在心中。象我这样的将军,蒙古国有的是。我现在身份被四王爷识破,若我活着,他们兄弟日后怎么面对?大汗是存心不救我,不然四王爷也没机会对我下手。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我现在已是大汗的眼中的一颗沙子,揉掉才舒适。这二个月,我什么都想明白了。自己只是两个王爷手中的一颗棋子,明争暗斗,最后粉身碎骨的是自己,”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君问天漠然地扫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堡主!”哲别喊道,“飞天堡给你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但也给你带来了巨大的危险,你身边处处都是陷阱、暗障,就连白莲夫人也对你不忠,你。。。。。。不累吗?”

俊眉讶异地一扬,君问天低下眼帘,密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活着就是挑战,我喜欢这种感觉。谢谢将军对我讲的这一番话,我现在已无疑问了,说穿了,一切都缘于两位王爷之间的争权夺位,我想,我过两天该去大都拜望四王爷,感谢他送来的这份大礼。很快,就会尘埃落定。将军请尽管在飞天堡住下,可以一直住到老。”

“多谢堡主!”哲别突然强侧过身,单手对君问天施了个过首礼,“哲别有个请求,希望堡主成全。”

“说来听听!”

“堡主,这些年,哲别为博四王爷的信任,为他杀人无数,这条命早已罪孽深重,我现在这样子,活着也是一种痛苦。请堡主赐哲别一死,死后就葬于绯儿小姐的墓旁,我虽已成亲,但从未碰过那位夫人,绯儿小姐是哲别此生唯一的女人。生不能做夫妻,但愿死后能永不离弃。哲别不知父母是谁,没有家,绯儿小姐给我的温柔是我今生尝过的最大的快乐。身不由已,我不能给绯儿小姐任何承诺,甚至还让她为我葬送了生命,我想到了地府,能和她说对不起,能有机会好好疼惜她。堡主,请成全哲别!”说到最后,哲别已是泣不成声。

君问天用力地闭上眼,背过身,薄­唇­紧抿,许久后,他缓缓说道:“如你所愿!”

哲别笑了,笑得欣慰,笑得憧憬,笑得一脸幸福。

三十九,流水落花春去也(四)

三十九,流水落花春去也(四)

飞天堡,账房,桌上的白烛已燃去半截,白一汉手中厚厚的账簿也到了底,他揉揉酸涩的眼睛,扭头看看后面的账柜,夜雨的滴嗒声中,柜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叩击,他谨慎地瞅了瞅窗外,起身,从账柜的一格中拿下几本陈年的账簿,轻轻按了按柜格的里端,账柜忽然转动了下,出现了一个小门,君问天面容紧绷、拎着袍摆欠身走进来,账柜复又缓缓合拢,白一汉放上账簿,一切恢复如初。

“春香刚才来送夜宵,被我以堡主正忙的理由拒之门外。”白一汉哑声说道,顺手砌上一杯热茶。

君问天抿了几口,紧绷的神­色­好转了下,冷冷一笑,“吃夜宵是假,探听我的行踪才是真。婉玉的心思越来越大了,她已经把对我的儿女之情和大宋的命运联系起来。她巴不得我又能爱她,又能暗中成为大宋在蒙古一个有利的后备。白管事,拖雷是如此,大宋也是如此,辽国也是,我真的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这口气不无讽刺的意味,白一汉听了,轻轻一笑,“主要是堡主的财力和几座铜、铁矿,还有这飞天堡的地势,最最重要的是堡主对一切事物的驾驭能力,他们怎敢忽视呢!堡主,可是很奇怪,为什么大汗没有派人笼络你呢?”

君问天激愤的神情一沉,有些戚戚地倾了倾嘴角,“当今大汗心机极深,飞天堡在蒙古地盘之中,想要好好存活,只要我赎赂他的份,他又何需笼络我?”何况碧儿现在他手中,识时务者为俊杰,窝阔台知道自己掂得清轻重,所以才不闻不问,但又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呢?

“白管事,对大宋和大辽的所有生意全部停下,飞天堡以后不赚那些个银子。通知矿中的护卫,在风声稍微平息后,悄悄从湖边的暗道进入堡中,把那些个大宋来的侍卫给我除了,一定要小心行事,老夫人在她们手中呢!等堡中安宁,我要进大都拜访四王爷。”君问天冷凝的声音犹如从寒冰中穿透出来。

白一汉眼中显出一丝讶异,担忧地皱皱眉,“堡主,会不会太急了?大辽与大宋和飞天堡生意不是一年二年,突然停下,我怕会激起更大的风浪,惹毛他们,到时对堡主不利。这堡中现在几乎被大宋的侍卫占领,我们的护卫想进来,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擒获,到时会伤及堡中的佣仆和老夫人。”

“大辽自己朝夕难保,对飞天堡不会再有任何影响,我也让拖雷断了那份想与大辽联手的念头。大宋?哼,我非常讨厌被一个女人要挟做我不情愿的事,本来在商言商,有钱赚就行,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要全力资助蒙古攻占大宋,从江北到江南,远到闽南、云南,所有所有的缰土都归蒙古,我要宋朝皇帝成为蒙古人的奴隶,永世不得翻身。飞天堡这些年赚的银子,十几辈子也花不完,我无所谓以后赚多赚少。堡中原先的佣仆,你找个理由解雇,打发他们回家,然后护卫进堡就可放手做事,那些大宋侍卫,不留一个活口。”

白一汉跟随君问天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说话的语气透着浓浓的杀意,不由打了个冷颤,堡主这次真的被激怒了,“那。。。。。。婉玉公主呢?”

俊容浮上一丝冷酷的狰狞,“我想她比较合适呆在青楼吧,等除去那些杀手,给我杀了那几只信鸽,把她送回花月楼,婉玉公主的风情也该让蒙古男人领略领略了。”他一直信奉生意双方礼尚往来,做了大宋的生意,他就必须负责婉玉的安全,事实他也做到了。若不是他暗中护着,她在花月楼能过得那般舒坦?偏偏有人不知足,她利用君仰山假扮杀手,上演一出苦­肉­计,逼他娶她。娶她不是他的底限,他也提防她玩什么把戏,顺着她的意娶了她,没想到,她戏瘾大了,越演越出格,她是太聪明还是太笨呢,真的以为他会为她心动,真的以为他会跪在她的罗裙下,乖乖听命于她?天大的笑话,她施计引来朝庭大军,把他陷入困局之中,害他的小娘子面临危险,这已到他的底限,他会让她为她的愚蠢付出可怕的代价。

白一汉替白翩翩不禁叹了一声,堂堂公主沦为娼妓,这事管不得别人,是她自取其辱。这些日子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堡主夫人在堡主心中的地位,那是恨不得时时捧在掌心中、含在嘴中的宝啊!他记得堡主夫人与四海钱庄的韩庄主夜奔时,好友与妻子,那么大的羞愤呀,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咽下去的,堡主平时就是一个容不得有一丝欺骗的人,可他生生地咽了下去,而且对夫人更加疼爱备至,不是爱到极点,一个男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那个碧儿夫人斗,婉玉不是一点的蠢呀!

“堡主,我记下了,明天就着手进行。哲别那儿怎么办?”

“迷雾全部散开,我心中全部了然。解决了大宋的事,我该和四王爷有个了断,不想再纠缠下去,我烦了,不愿再顾忌什么。”碧儿月份一天天大起来,他要尽快把她接回身边好好照顾,这才分别了两三日,他已觉得过了百年、千年一般的漫长。“哲别,你明天在绯儿小姐的墓边买块墓地,把他葬了!”

“哲别死了?”白一汉瞪大眼。

君问天沉痛地点点头,“死,现在对于他来讲,是种幸福,他走得很安详。君南有消息过来了吗?”

白一汉刚想说话,听到回廊上响起衣裙拖地的磨擦声,两人对视一眼,相对坐下,把书案上的账簿打开。

“夫君!”门外,白翩翩娇美的嗓音柔柔如一曲弦乐。

“二夫人还没歇着吗?”白一汉起身打开门,白翩翩颈上扎着纱条,端了碗参汤,清丽绝伦的面容上笑魇如花,“夫君在忙,我哪敢先睡。白管事,你的那一份,我让人放在花厅,请过去用吧,免得凉了。”

“多谢夫人。”白一汉当然听得出白翩翩口中支开他的暗示,礼貌地施了下礼,转身走了出去,掩门时,失笑地摇了摇头。

“夫君,这是翩翩亲手为你煮的参茶,是漠北雪山上的千年寒参,非常提神养生的。”白翩翩款款在君问天对面坐下,美目流转,“前几天夫君为照应翩翩,昼夜不休,翩翩过意不去,现下翩翩能起身了,该翩翩侍候夫君了。”

这话说得又是乖巧又是娇媚,听着人骨头都起酥了,但好象对君问天没起多少作用,他也不是太冷,就是象没领会她的意思吧,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账簿,口气淡淡的,不亲也不疏,“搁下吧,我把前些日子为琐碎之事积下来的事务忙完,再喝。”

白皙的小手撒娇地遮住账页,白翩翩娇媚地一笑,“人家都端来了,夫君喝完再看也不迟。”

“你听不明白我的话吗?”君问天俊眉拧成一个大结,不耐烦地抬起眼,“我不喜欢做事时有人打扰。你病刚初愈,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你回莲园去吧!”

白翩翩娇脸一红,“前几天有夫君在身边陪着,一下子就成了个习惯,房中没有夫君在,翩翩怎么也合不上眼。夫君,这雨夜风凉,你都几夜没合眼了,我们早些回莲园,明日再做也不迟。而且,翩翩还有些事要请夫君帮忙呢?”

“婉玉公主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君问天讥诮地眯起眼,故意跳过她前半截的话。

白翩翩的神情突地郑重起来,“可否请夫君为我联系下骆姑爷?”

君问天挑了挑眉,“怎么,想与骆姑爷叙家常?那你去骆家塞好了,他和青羽该到家了,我让白管事为你安排。”

“不是,夫君,翩翩听说骆姑爷是辽。。。。。。”

“听说的事未必是真,飞天堡前两天的情形你忘了吗?”君问天冷冷地打断了她,“我就是个生意人,那样的情形多了会毁坏我飞天堡的声誉,我想过两天安分日子。婉玉公主肩负大宋使命,抱负远大,我这种生意人无法理解,不要浪费口舌了。你呆在飞天堡,就是堡中的二夫人,请恪守本分。若有别的事,就请离开飞天堡,我不会拦阻的。”

“夫君,你怕了?”白翩翩心底稍稍有点失望。“其实你不要担心的,大宋的缓步正在开往边境,我会让人来保护你的。”

“多谢美意!婉玉,你现在坐在这儿,是以什么身份与我讲话?”君问天慢条斯理地问道。

“你的二夫人呀!”白翩翩回道。

“好,那以后和我讲话除了堡中的事务,其他的我一概不想听到,这话你听得懂吗?”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夫君,我会记住的!”白翩翩咬着­唇­站了起身,她本意想让君问天为她联系骆云飞,促成大宋与大辽的联兵,一起对付蒙古的侵略。她刚刚接到父皇的来信,说蒙古向大宋借道。借了,大宋会很快攻占大辽,然后,蒙古有可能集中兵力对付大宋,不借,可能刚好给了蒙古一个向大宋发兵的借口。左右都为难,但如果大宋和大辽联兵,情况就不同了。但看君问天的意思,想必被前几天的事震住了,不想扯进国与国之间的纷争中,她今晚这招美人计好象没起到什么效果。前几天昼夜照应她,他到底是何意呢?识破她的计谋?没有对她动心?白翩翩心中泛起了嘀咕。

“夫君,那翩翩不打扰了,”她幽幽怨怨地往门外走去,临出门前,突地又转身,环住他的脖颈,飞速地印上一吻,“夫君,等你,在床榻。”她对着他的耳边,吹气如兰。

君问天面无表情地推开她,低下头专注地看着账簿,什么也没回答。

白翩翩等了一会,有些难堪地搓了搓衣角,轻叹一声,飘出了房门。

听到脚步远去,君问天咬着­唇­,从旁边愤怒地扯过布巾,狠狠地拭着嘴­唇­,直到­唇­瓣发白。

“啪!”扯布巾的动作太急,带动了旁边一个小包袱,包袱掉在了地上。

君问天弯身拾起,记得这是碧儿临走之前给他的,说是白莲的东西,他这两天顾着虚与委蛇地对付白翩翩,还没顾上看呢!

碧儿说里面的东西对抹去他心底的­阴­影会有帮助,他的小闯祸­精­呀,在他对她那么冷时,仍把他的事放在心上,想起她抱着他埋在他怀中,一口一个老公的喊着,小手还调皮地钻进他的衣襟,和他笑闹,他的心不是在跳动,而是在颤动。

包袱里就两样东西,一幅白莲的画像,几张写得密密的书笺。

君问天关实了门,把烛火挑亮,缓缓打开了画像,只瞟了一眼,就扔在了一边。这种天仙般绝丽的面容包裹着一个肮脏不堪的灵魂,看多了恶心。他拿起了书笺。

不得不承认,白莲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一手清秀的书法,与习字多年的白翩翩也不相上下。

君问天扫了几眼书笺,身子不由地坐正,眼瞪得溜圆,握着纸笺的指尖情不自禁地颤栗。

“她就是君问天现在的夫人吗?小院与韩府的楼阁有点距离,我看不清楚,但那头卷卷的发错不了的,蒙古国中不会有第二个女子有着这样的头发。上次见她,是哲别特意安排的,在街角与她相遇,想看看她是不是认识我,是不是发现我被移棺的事?好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那样一个女子呢,明明不是花容月貌,却让人移不开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象会说话一般,脸上的表情有着孩童的调皮,又有着女子的娇柔。君问天好象很在意她,看着她和韩江流笑语,躲在黑暗中能沉得住气不打扰她,换成从前是我,只怕他一个巴掌就甩上来了,恶言讽语象雨点,恨不得杀了我。人和人真不一样,为她,君问天象改变了许多,真让我吃惊。我让护卫向她­射­了把飞刀,君问天果真扑上前去,不顾生命地护着她。我想我有点难过了。”

“从我及笄,喜欢我的男人就很多,可是没有一个会说爱我愿意为我献上生命,当然,欢爱的时候,男人什么都说得出,但那又能当真吗?嫁给君问天几年,他一天都没给过我好脸­色­,连碰我都觉得脏,但因为我洞房夜说的那一番话,他又不得不忍受我,看着他扭曲、抽搐的俊容,有时真解恨。他原来也是会爱人的。”

“有时我想如果君问天知道我其实并不是他的妹妹,他会怎么办?八百年前就把我休了吧,没有一个男人会接受一个不贞的妻子。世道真不公平,为什么男人可以左拥右抱,女人就必须一生只有一个男人呢?我是个虚荣的女人,我喜欢男人的恭维和宠爱,是很多男人。象我这样美艳如花的女子,怎能只配一个凡夫俗子?如果这世上有一个男人,能集天下男人的优异于一身,我想我有可能会为他忠贞的。”

“那个男人,我遇见过。蒙古国的四王子,有才有貌,尊贵、威仪,这世上没有任何男人可以取代他。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为船舶之事找爹爹商谈,我的心怦怦直跳,手脚发软,连话都不会讲,夜晚傻傻地站在他的门前,告诉他我喜欢他。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真的迷恋上他了,想和他一生一世都不分开,我找爹爹要求与君问天退婚。爹爹自年轻时就痴恋王夫人,想着两家联姻,以后就有理由多走动,他可以经常见到王夫人,我很小就懂他的心思,王夫人来白府做客,爹的眼神比平时亮了几份。爹说什么都不同意退婚,我去求拖雷向爹开口。拖雷一把推开我,让我不要破坏他与君问天之间的友情,他那时已经有了一位正王妃、三位侧妃,和我在一起时,他正要娶第四位侧妃。我真的好恨君问天,若不是他,第四位侧妃一定是我,爹爹也不可能会拦阻我。”

“后来,拖雷疏离了我,再也不见我,我好难过,向表哥哭诉,赌气地和表哥发生了关系。看着表哥脸上露出的那种惊艳之­色­,我发现在­肉­体的欢悦中,我又找到了自信。我和表哥去青楼,扮成楼里的姑娘,与恩客们打情骂俏,看着他们为我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我觉得好快乐,但有时我还是会很想拖雷。想得太痛,对君问天的恨意就更重。是他让我这么难过,那我也不能让他好受。”

“婚期临近,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好法子。他太骄傲了,对什么都冷冰冰的。洞房之夜,在缠绵之后,他愕然地发现我不是处子,我嬉笑地告诉他我是他妹妹,我的第一个男人是我父亲,哈,反正他不可能找谁对证,我想怎么编都可以,我就是要看着他痛,我就是要看着他被别人取笑。他痛苦的样子,至今想起来真好笑,他撕拦了喜服,把洞房所有的家俱和摆设都砸碎了,一个在外面疯狂地奔了一夜,第二天,他乖乖地跑回来,说会好好待我,只要我乖乖的,他一辈子都会对我好,也会在表面上维持这份夫妻关系。”

“我可能会乖乖的吗?我已经离不开男人们了,那个君仰山,我只不过勾了下指头,他就跳上了我的床,骆云飞,我稍用了点手腕,才达到目的,他原来是辽国王子,哇,真是意外,君问天好象也不是等闲之辈啊,白一汉太倔了,软硬不吃,表哥仍然温柔如水,我发现到了飞天堡,我比以前过得还惬意,但心为什么还是空空的呢?”

“直到我再次遇到了拖雷,他在我的心中,真的是无人可代替。我多么希望他能一心一意的爱我一人,为了他,我什么都能舍,什么都愿意去做。。。。。。”

君问天无力地闭上眼,后面还有几页,他不想再看下去了。碧儿说得对,看过之后,他心头那种乱­仑­的自责感消失了,可是却多了一丝无言的沉重。那样一个不守­妇­德的女子,心中竟然也有这样的一份向往,真是讽刺。

她不幸,与拖雷相遇。

他不幸,与她结合。

这都是恶缘,逃不掉的。假如她不嫁他,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变了呢?

没人知道,但他还是情愿受过这样一份痛,才让他与碧儿的相遇,才意识到真正的爱有多么令人心荡神怡。

不去埋怨,发生的都发生了,白莲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死在拖雷之手,这样的报应还不够重吗?他何必还去念念不忘与她之间的过节。

她可恨,可嫌,实实在在也可怜。

他对她,余下的唯有同情。

与她相比,他现在是多么的幸福,老天把碧儿赐给了他,所有的痛都抵消了。

他的心情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么轻松。

碧儿,我的小闯祸­精­,再等几天,我就会来到你身边,到时随便你怎么惩罚于我,只要你不与我再分离。君问天在心中暗道,俊容上满溢着无法形容的温柔。

四十,从此萧郎是路人(一)

四十,从此萧郎是路人(一)

碧儿记得读中学时,生理卫生课上讲过,人的心脏和拳头一般大小,这是指一般人,象她就绝对不止。如果脚可以象手那样弯曲成拳,她估计她的心脏应该有那么大。

为什么呢?

因为她很坚强呀!坚强当然就要有一颗强壮的、­棒­­棒­的心脏,不然也承受不住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击。

别人失恋都哭得象个泪人儿似的,有的还想不开,要么自杀,要么就瘦得形削骨立,如非洲难民似的。她可不止是失恋,是被抛弃哎,按照二十一世纪的婚姻法,妻子怀孕期间,丈夫就没有权利提出离婚的。可在这蒙古,不兴这个,君问天打发她就象打发一只跑错地方的羊,一瞪眼,她就跑得远远的了。不珍惜她的男人不值得留恋,朝三暮四的男人很让人讨厌,也许她也没到爱他爱得生死不离的地步。韩江流当初和她分手时,她还从茶馆不顾形象地哭着跑了出来。这次,她可没什么掉泪,至少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掉过泪。

坚强的原因还有一个,她腹中的宝宝最近调皮得很,一直动个不停。她不知别人胎动是什么样,她腹中宝宝动起来,就象帮她在挠痒痒,惹得她咯咯直乐。

三王府作为行宫,大肆修整过,又雅观又舒适,居住条件好的没话讲,府中的厨子手艺也很好,对江南的小吃特别拿手。这种地方是给大汗怀念故居时偶尔回来住住,不然就赐给成婚的王子。当今大汉的几位王子还年少,现在都住在宫内,这行宫也就空着。现在成了她一个人的宅第,横着、躺着随便走,有那么多的护卫和佣仆,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她想装下弃­妇­的可怜都不太好意思。

其实,她过得如此舒坦,是因为窝阔台的宠溺,这是王府中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窝阔台也没让人刻意隐瞒,大都城现在都知飞天堡堡主的弃­妇­住在三王府,这可是一个很让人津津乐道的桃­色­话题。窝阔台高明就在这儿,无需特别昭示,她的所有权不言而喻。

她来投奔窝阔台,就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她才不在意那些人的眼光,能有个舒适而又安全的环境让她好好待产就行了,其他的她慢慢想办法。但对待窝阔台的态度上,她改变了许多,不至于以身相许,至少也应知恩图报。

她对他友善许多,也非常真诚。她是有些欣赏这位蒙古大汗,能在几位优异的王子中脱颖而出,想像他就有多杰出。他非常宽容、豁达,也非常­精­明,温和的眼眸中隐藏着犀利。但这样的一位君王,在她的面前却非常谦恭,甚至是小心翼翼地在呵护她、宠溺她。她有时会想,如果没有遇到韩江流和君问天,她直接穿越到三王府,她会喜欢窝阔台吗?

嘿嘿,保密!

碧儿在三王府不无聊,她留下了秀珠,那个会造船的君南也赖了下来,贪图起王府的舒适,每天和秀珠打打闹闹的,也不提离开的事。她暗示他过几次,他都装聋作哑的,她后来也就罢了。

她有别的事要忙。

碧儿找了几枝毛笔,拨掉笔端的毛,把笔杆削成铅笔样,差人到外面的书铺买了许多颜料回来,她天天窝在书房中画画。她的计划是先画公寓楼,然后画商场、幼儿园,游乐场、学校,汽车、火车、飞机。。。。她要把她在二十一世生活过的地方、比较新奇的事物都画下来,配上文字,等宝宝出世后,讲给宝宝听。可惜她的画功不是一点差,那有什么,反正没比较,她指鹿为马,也没人知道。

“小姐呢?”书房外响起窝阔台豪迈的脚步声。自她来了三王府后,窝阔台让所有的佣仆称碧儿为舒小姐,不准称夫人,只有秀珠和君南还坚持着。

“我在这里,大汗同志!”碧儿扬声叫道,看看外面天已傍黑,显然窝阔台刚散晚朝,他现在没什么大事,晚上都会来行宫用膳,有时还会住在这边。他一来,这行宫就侍卫成群,围得和铜墙铁壁似的。

“也不点灯,在­干­吗呢,小丫头?”窝阔台朗声笑着进来,秀珠慌慌地点上灯,“夫人,你的脸又。。。。。。”秀珠捂着嘴,忍笑忍到呛着。

窝阔台看了也直乐,碧儿每次画画都会把颜料碰到脸上,这次连眉毛上都沾了黄黄绿绿的颜料,宠溺地拿起一块布巾,沾了水,细细地替她拭去,一张清秀的小脸才露出本来面目。

“这有什么好笑的,这说明我画得认真,画得入神呀!”碧儿吹着纸上的水渍,杏眼瞪得圆圆的。

“嗯嗯,不笑!”窝阔台爱怜地替她顺好不服贴的卷发,看着纸上花花绿绿的一团,“今天这画的是什么?”

“公园!有湖,有桥、有花草、有树木。”碧儿指着纸上只有她看得出的一团一团,说得煞有其事。

“好象是御花园呀!”窝阔台听她的说法猜道。

“你也看出来了?”长睫扑闪扑闪,左瞧瞧右瞧瞧,今天好象画得是有那么点神似。“大汗,我们是真知音啊!”

窝阔台浓眉蹙了蹙,撩开锦袍,坐了下来,咂咂嘴,心中暗道能看出来才有鬼呢,不知这丫头整天兴致勃勃地整天画的是什么,还配上文字,只有她开心,他顺着她好了,“约莫看得出来。小丫头,明儿跟我进宫,你好好看下御花园,说不定回来后画得会更像。”

“御花园是御花园,公园是公园,两者有共同点吗?”碧儿歪着头,认真思索。

还有几个月都做妈妈了,这神情怎么还象是个小孩子呢?他以前都是喜欢妩媚的女子,懂情识趣,不需他费心,她们就能让他享受一个男人最大的满足。认识碧儿后,他发现他错了,诚心付出然后等待回报,那才是真正的快乐。而这个小丫头就象是一座挖掘不尽的宝矿,每天都让他新奇,每天都带给他开心。不管朝中发生多大的事,回要到了这行宫,看到她乐呵呵地趴在桌上画画写写,什么烦恼都没了。

草原上的英雄,这次是真的臣服于一个小女子的脚下了,爱得那么谦卑,爱得那么真挚。

“怎么不说话了?”碧儿察觉到没人回应,一抬头,对视上窝阔台含笑的目光,她俏皮地放下画,坐到他身边,体贴地给他倒了杯茶,把秀珠刚送上的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呵,借花献佛,羊毛出在羊身上,借你的茅戳你的盾,拿你家的点心请你吃。”

窝阔台忍俊不禁,“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叽哩哇啦,一大串。”

“呵呵,”碧儿扮了个鬼脸,收敛了嬉笑,正正神­色­,“大汗,宋朝肯借路吗?”

“还没回复。”窝阔台喜欢和碧儿聊国事,她的见解有时绝对是点晴之笔,“不过,我估计快了,我又写了封信催促。”

“送出去了吗?”

“没呢?”

“暂时别送,不要让宋朝感觉到大汗的急切,让他们以为借与不借,大汗无所谓。跟他们借路,是给他们一个情面,让他们猜摩大汗的心,人心最难测,猜着猜着,会越猜越胆怯。大辽也撑不了多日,虽然辽国皇帝算得上是一代明君,但毕竟大势已去,迟早是蒙古的领地。至于大宋,就让他苟延残喘两天吧!”碧儿双眸晶亮,口齿清晰地析道。

这个时候,窝阔台一点点都不敢把碧儿当个孩子看了,她身上闪烁着一层智慧的光泽,让他舍不得眨一下眼,这样的碧儿,特别的美,特别的让他心动。“嗯,那就拖两天,不过,这样,别人会以为有机可趁的。”

“可趁?”碧儿冷笑,知道窝阔台暗指的是拖雷想借辽国之手里应外合谋反夺取大汗之位,“他已经慌不择路了,趁不到哪里去?”

窝阔台知道她是个鬼灵­精­,也就不瞒他,“蒙古人最重义气、特讲亲情,我杀他其实易如反掌,但那样会大扫我的威信,不想冒这个险。”

“大汗不要担心这个,到时候,会有解决办法的,不会对你的威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你又知道?”窝阔台打趣地挑挑眉,不太当真。

“赌一下,赌注一万两银子。”碧儿伸出手。

窝阔台温柔地用大掌包住小手,“小丫头,你的赌注在哪里呢?”

“你借给我呀,不会这么小气吧!”碧儿理直气壮地说道。

窝阔台轻笑,“好,好,我借你,你赢了我给你一万两银子,输了呢,你生完孩子随我进宫。”

“啪!”碧儿与他击掌,笑得象只得意的吱吱叫着的老鼠,“一言为定,不过,大汗,我可是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早早把一万两银子准备好哦!”

窝阔台已经习惯她古怪的讲话方式,懒得去问那些名词是什么意思,“好,输给你没什么,可是我希望是你输。你要那么多银子­干­吗?”

“我喜欢钱呀!”

“现在宫里到是有一个赚钱的事,可是你不一定做得来。”

“说来听听?”

“北方有个红毛族国家叫俄罗斯,昨儿派了个使臣到蒙古,商议两国建立贸易往来一事,可朝中无人懂蛮夷之语,特此向全国征聘能人,若能懂蛮夷之语,韩庭重赏白银十万两。”

碧儿大眼滴溜溜转了几转,“哈,哈!大汗,看来我现在是鸿运当头,要发大财了。”她大学时,副修一门外语就是俄语,这简直就是天助我也。

“你真的懂?”窝阔台有些惊住了。

“大汗,你看到天上有牛在飞吗?”碧儿向空中指了指。

窝阔台啼笑皆非,“呃?怎么可能的事?”

“对啊,对啊,那就证明我不是在吹,我是讲真的,呵,那个贸易条例对蒙古是不是很有用?”碧儿得意的眯着眼,摇头晃脑的。

“嗯,作用很大。小丫头,这事可不能乱开玩笑,这祸要是闯了,我会帮你担着,但要让别人耻笑好一阵。”

“放心吧,大汗,我也该给你露露脸了,不然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表示点意思也说不过去。”

他想要的意思不是这个,窝阔台深深地看着碧儿,眸光不觉变柔变软。“小丫头,有那么多银子,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他紧紧地握住她。

“有了钱呀,我要把你这座行宫买下来,要把这里面的佣仆买下来。以后这府中的开支全由我出,这样大汗,你来这里,就是到我家中做客,呵,我们就是平等的关系了,我不再是你的负担,我自力更生、自强不息。”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听着好新颖,“小丫头,做了皇后,也就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他轻轻把她拉近了点。

“那不一样,说起来还是某某大汗的皇后,见到你还要下跪,还要和许多女人共有一个丈夫,怎么可能是平起平坐?”碧儿不自然地眨眨眼,呼吸有些不匀称,大汗的脸象要贴到她脸上了,她微微往后仰着脖子。

“小丫头,如果你是皇后,大汗就是你一个人的,我以蒙古的江山为证。。。。。。。小丫头,我等你等得有些太辛苦了。。。。。。。”窝阔台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手一用力,她跌进了他的怀中,他的­唇­缓缓地俯了下来。

四十一,从此萧郎是路人(二)

四十一,从此萧郎是路人(二)

带着男子雄浑的气息和灼热温度的吻温柔爱怜地落在碧儿瞪得圆圆的眼上,长睫一颤,碧儿本能地闭上眼,身子僵硬地绷紧,耳边听到窝阔台低声轻笑,钳紧她的手臂放开了,她很安全地坐回她的椅中。

“小丫头,你确实还没准备好,不急,我会等到你全心全意的那一天,那样才是你所讲的两情相悦。”窝阔台半是自嘲半是宠溺地说,“在我面前无须那么设防,我绝对不可能勉强你的。”

碧儿喘出一大口气,羞涩地一笑,露出一排可爱的贝齿,她似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窝阔台看着她那样,心中象钻进了一只小蟹,挠得心痒痒的,痒也只得忍着。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算成功的吻,害碧儿今晚失眠了。

吻,在字典中的解释是,以­唇­接触,代表欢喜。吻有许多种,浅吻、啄吻、深吻、舔吻、销魂摄骨的蜜吻。。。。。。。如果想继续组词,还可以说出许多。

方宛青女士和林书白先生在她小的时候,觉得她乖时会在腮边奖励一个吻。她十四岁后,这种亲昵的动作就取消了,直到遇到韩江流,她与异­性­之间的初吻被他夺去了,不过她不后悔,因为她那时喜欢韩江流。

韩江流身上有种让人觉得舒适和放松的气质,暖暖的,非常温和,他们也曾纵情深吻过,但怎么都好象和男女关系扯不上边,象是朋友间的友好表示,过家家似的玩闹。窝阔台的吻,她总是生出一种排斥,她知道窝阔台有多爱她,但她对他无法生出同样的感情,他没有碰过她的­唇­,吻过她的手背、额头、眼睛,那种吻让她难受、心中毛毛的。

只有。。。。。。。碧儿托着下巴,仰望着天边的一弯冷月,叹了口气,只有那个象吸血鬼的君问天一吻她,她就身体发软,小心乱跳,大脑空白,情不自禁就会回应,还恬不知耻地把身子往他怀中嵌,贪心地要得更多,抱着他都不肯松手。

表情可以佯装,话可以以谎代替,唯独心和身子最诚实,它们知道什么是最适合自己的。不得不承认,君问天和别人是不同的,对她而言。

她爱他,但又如何呢?

先是她想尽办法地从他身边逃开,好不容易两个人取得默契,他却一脚踢开了她。她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不悲痛呢?想起此刻,他的怀中抱着别的女人,而她孤零零地在王府中与冷月对望,心就象刀割一般的疼。

不愿象个怨­妇­,更不想放下自己的尊严,她没有过尽千帆,但也算知道自己的­性­子,宁可孤绝,也不愿接受一个不完整的男人。现在对他有些留恋,那是因为习惯,总有一天,她会把他忘得­干­净。回首的时候,好笑自己遇人不淑。

那个男人,对你好的时候,可以把冰融化,对你恶的时候,能让六月天陡降寒霜。命中注定不是她能承受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反反复复,她不陪他玩了。放弃一份感情而已,不是放弃生命,没什么可害怕的。

从此萧郎是路人,碧儿突地想起这句话。他不再是她的萧郎,是路人甲,擦肩而过的路人甲。

她有了新的大树,比他会疼自己,比他更宠自己,爱得比他深比他真,她该知足了。

知足了,应该跳上床,做个美梦,一觉睡到天亮,为什么还在这儿唉声叹气呢?

她有些不了解自己了。

碧儿开了厢房门,信步走了出来,倚着房前的廊柱,静静注视月­色­笼罩下的庭院,树影婆婆娑,夜风习习,空气中还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无名香气。这大都的月亮看上去没有飞天堡那边的大,她有些想那片广阔的草原了,或许还有别的。

“咳,咳!”院门边立着个身影,怕惊了她,清咳了几声。

“君南,去睡吧!”碧儿没有动,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边的弯月。君南自从进了王府之后,晚上就呆在她居住的庭院外,直到天稍明才会去小歇一会。好几个晚上,她睡不着的时候,站在窗边,都会看到他的身影。秀珠白天忙忙碌碌的,总是早早就躺下了。

君南转过身,犀利的眼眯了眯,笑笑,往她这边走来,“白天画画的兴奋持续到现在吗?”

碧儿没理睬他的打趣,心情郁郁的,和白天的俏皮嬉笑,象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其实王府很安全,你没有必要留在这儿的,我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人要你来保护,太委屈你了。”

“你是飞天堡的堡主夫人,应该是飞天堡中的护卫保护,王府的侍卫是王府的,保护夫人是我的职责,怎么会是委屈呢?”君南难得一脸正儿巴经。

“我已经不是什么堡主夫人了。”碧儿怔了怔,目光闪烁,鼻间酸楚,低喃道,“从我出了飞天堡,就和飞天堡没有关系了。秀珠和我相处的日子长,熟了我的­性­情,我才要了她。我知道你是堡主派过来的,为防止别人以我作要挟来对付堡主。现在我有大汗的庇护,无人敢动我的,我不会成为你们堡主的障碍物。君南,你明天回飞天堡去,我不愿和飞天堡再有任何牵扯。经验告诉我,和飞天堡牵扯越多越倒霉,最后还说是我这个祸害­精­惹的。”心中不由地把那个薄情的男人怨了又怨。

君南含笑瞟了碧儿一眼,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扔向树丛,一只夜鸟扑闪着翅膀,嘶哑地叫着飞出。“这话一听就知夫人和堡主在赌气,夫人是在埋怨堡主吧!堡主那样子做有他的苦衷。。。。。。。”

“打住!”碧儿突然打断他的话,“我们可以不谈那个人吗?我严重声明,我不是赌气,而是清醒。反正我的话已经说开了,你爱呆在这里就呆吧,但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承你的情。”

君南玩味地勾起嘴角,“夫人,你这气好象还真不轻呢,看来堡主以后有苦头吃了。”

“你再说我就带球嫁给大汗做皇妃去。”碧儿急了,脱口说道。

“带球?”君南挑挑眉。

碧儿白了他一眼,“就是我腹中的宝宝。”这肚子圆圆的,不是球是什么。

君南咧嘴大笑,“幸好你有这个球,不然夫人跑得更快,我只怕还追不上呢!”

碧儿斜脸看了他一会,眨了眨眼,“君南,知道不,一开始我还把你当作是某某王爷身边的人呢!”

君南弯起嘴角,“飞天堡中这一类的人很多,你怀疑我也是正常的事,不过这也是堡主故意让我给别人误会的,神秘莫测、令人猜疑的人,就容易看到许多奇怪的事,听到许多奇怪的话。”

“你原先不是白员外家的人吧?”

“我姓君,怎么会和白家的人扯上关系呢?呵,你不是在君府呆过吗,君总管是我的爹,我自小就在君府长大,因为君府中的佣仆和飞天堡中的佣仆不往来,所以堡中的人都不认识我。我以前是帮着堡主管理两矿,发往江南与漠北的铜和铁是我负责押运,直到白莲夫人故世,堡主突然把我调回船坞。”君南四下张望了下,压低了音量,“船坞的下面有两条暗道,一条通往堡中的账房,一条通往草原,这是堡主为防不测修建的,只有堡主、白一汉和我三人知道暗门怎么开启。飞天堡的生意庞大,有许多事很复杂,不得不多留几条路。”

“那原先有没有一个专门负责管理湖中画舫的家仆?”碧儿问。

“白莲夫人在世,船坞外人都近不得,钥匙只有春香有,哪里会有什么人管理。”

“可是,可是那次秀珠不是说。。。。。。你是白莲夫人的陪嫁,来堡中很久了,堡内的姑娘都喜欢你,特别是春香。这话和你刚才的话不是有冲突吗?”

君南抿嘴笑,“夫人,你那么聪明,猜不出吗?”

碧儿皱皱鼻子,耸耸秀眉,深吸口气,“不要告诉我秀珠和你是一伙的?我可不信哦,她可是我亲自挑选的。”

君南还是笑。

“难道是真的?”大眼清明如水,直直瞪着君南。

“对不起,夫人,我不是故意的。”身上突地多了件外衣,不知几时起床的秀珠娇嗔地瞪了君南一眼,站在碧儿身边,“我说谁在说话呢,原来是你在逗夫人。”

“你们。。。。。。”碧儿真的有些纳闷了。

君南爱怜地扫了眼秀珠,目光对视上碧儿询问的视线,“秀珠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在夫人准备嫁进飞天堡时,堡主就特地挑了秀珠侍候夫人,为的就是好好保护夫人,飞天堡中危机四伏,堡主怕夫人会遇到不测。至于为什么夫人没察觉,呵,那是因为堡主把夫人的脾­性­、喜好摸得透透的,秀珠就是特地为夫人量身定做的。”

在她未进堡之前,君问天就为她找好了护卫,为什么?

天,她有些消化不了,碧儿揉揉额头,“秀珠,这个意思是不是说你也会武功,要是有人害我,你完全可以对付。我在堡中有时觉得身后有人,那是你吗?”

秀珠轻轻点头,“是,都是我。我对付两三个男人完全可以。夫人,堡主他对你真的很在意,非常非常用心,胜过对白莲夫人、二夫人。。。。。。”

“好了,好了,那个你不要帮他说话,我和他的事你们不清楚。秀珠,你和君南简直是深藏不露,我真的完完全全被你们俩给骗了,哇塞,够周密。那秀珠,我前几次回大都,你怎么不跟来呢?”

“我要是跟来,会让赵总管起疑心的,还有别的有心人会发觉我的真实。夫人回大都,身边不都有堡主陪吗,哪里还需要别人在!”秀珠暧昧地挤挤眼。

她一个闯祸­精­,君问天费的心还真不少。是怕她给他惹祸吗?还是怕她识破他的秘密?

“他对堡中所有的事到是识得清清的,能在那么复杂的环境中,处变不惊,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以前还在他面前神气活现的,简直象个跳梁小丑,他可能偷笑到内伤。”居然瞒了她这么久,好讨厌滴说,可是心中却不真的气得很凶,反到是润得湿湿的,有些想哭。

君南和秀珠讶异地对视一眼,她斤斤计较这些?

“君南怪不得不肯回,原来是舍不得秀珠,假公济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好了,花前月下,不打扰你们约会,我这支灯泡自动熄灭,闪人。”话音刚落,廊柱前的人不见了,轻盈的身姿,根本不象是个怀孕几个月的人。

秀珠和君南失笑,十指轻扣,四目含情,夫人说得不错,这么美丽的月夜,很适合约会。

厢房中的人,不知怎的,一夜春梦璇琦,早晨起床,小脸晕红如三月的桃花,带着这抹红,坐轿进宫,大汗窝阔台亲自步出宫殿,扶她下轿,对着这张小脸,失神如少年。

宫中太监小声提醒,俄罗斯的使臣在议政殿等候多时了。

四十二,从此萧郎是路人(三)

四十二,从此萧郎是路人(三)

林书白与方宛青同为大学教授,经常要参加什么学术交流会议,也有时被春风得意的桃李们邀请出席什么宴会、聚会的,他们家的那一对龙凤胎很荣幸也在受邀之列,爱屋及乌吗,而且龙凤胎本身就罕见,有他们在,可以活跃气氛,多许多话题。

久而久之,那对龙凤胎虽不是出身名门,但也练成了一身宠辱不惊的气质,不管面对什么庄重、肃穆的场合,不管面对什么高贵的人,两人都斯文有礼,很有书香门第的教养。

林妹妹在楚君威的新片发布会上表现那么逊,那是情况特殊,估计是被帅哥吓着了。

碧儿今天没有盘髻,长发卷卷的放在身后,头上唯一的装饰是枚珠环,有些象水晶发卡。天气一日暖似一日,她穿了件宽松的月白罗裙,袖口和裙边用蓝绸镶饰,大眼晶亮,樱­唇­微弯,整个人清新秀雅如一朵绽放的雏菊,一路上,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都惊如天人般,视线象绞在她身上,挪都挪不开。

窝阔台不在意礼仪,亲自引领碧儿往议政殿走去。

蒙古男子都是以英雄威猛为傲,摔跤摔得好,马技有多高,武艺如何如何。今天,窝阔台第一次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位女子与他同行,也是人生一种无法形容的自豪。

大都城的美女虽不及江南女子的雅致,但美得天然。

美对于任何男人来讲,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环肥燕瘦,各有所爱。美也没有一个极限,就是倾国倾城、美艳绝伦,那也都是暂时的。美人最怕迟暮,一老,玫瑰也成了残梗。有句笑谈,谁说男人花心,其实他们最专情,在他们二十岁时,他们喜欢十八岁的女子,到了他们八十岁,他们还是喜欢十八岁的女子。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没有一个女子,敢说自己可以以容貌能锁住男人一辈子的心。

所谓美人,在水一方。

男人一生都在寻觅、狩猎的美女--是下一个出现的更年轻更美魇如花的,估计就在水中央。

窝阔台今天不敢这样认为了。世上还有一种美,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有半点消减,反而美得越来越浓、越烈,让你心甘情愿沉迷,那就是慧黠之美。

慧黠的女子,浅笑吟吟也会如陈酒佳酿,入口便醉,清眸流转,是不可言说的风情,顾盼之间,已是芳华绝代。

碧儿就是一位集慧黠与可爱于一身的小女子。

窝阔台意识到,对碧儿,他不是因为一时的新奇而被吸引。碧儿有可能是从前,现在,将来,在他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再遇到、拥有的女人了。这份爱,不知不觉已经深到骨髓。无关年轻、无关花容,无关情yu,他没有理由的爱上了这样一个小女子。

碧儿是唯一的,不同的。

无论如何,他都要抓紧她,不能错过她。

因为爱,他才履次退让;因为爱,他才会包容;因为爱,他才放下帝王的尊严,尊重她、宠溺她,没有任何原则。

“­干­吗这样看我?”碧儿诧异地看着窝阔台突然象要溢出来的满眼温柔,停下脚步。

容阔台温柔地替她理好发上的珠环,“一会进去不要担心,有我在,就是闯个小祸也没什么。”二人已到议政殿的门口。

“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你等着瞧吧!”碧儿斜睨着他,嘴角噘起。

如果可以,他真的好想把她抱进怀中,吻个尽心。窝阔台轻笑,高贵地伸出手,向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事实证明,碧儿真的不是乱吹的。

她的表现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也足足让蒙古的朝臣们第一次见识到这位飞天堡的原堡主夫人是怎样的出众。

使臣有二位,俄罗斯那时还是沙俄时代,优雅的宫庭礼服,让碧儿想起《战争与和平》中的安德鲁王子。她没有行蒙古女子的万福礼,而是拎起裙摆,落落大方向使臣行了个非常淑女的屈膝礼。

议政殿中瞬时满地都是使臣惊落的眼珠在滚。

分宾主坐下,碧儿坐在使臣与窝阔台之间。

碧儿的俄语不算熟练,但一般的对话可以应付。有一位使臣懂英语,碧儿换了英语与他交谈,自如了许多。蒙古与俄罗斯缰土相接,使臣想要商谈的内容无非就是两国之间可以自由的贸易往来。蒙古此时已非从前,俄罗斯那样的大国对蒙古也不敢小视。贸易合约力求公平,不敢沾半点便宜。碧儿把内容翻译给窝阔台和大臣们听,在他们商议之时,又回过头与使臣笑谈俄罗斯的风土人情和民俗习惯。

“小姐,你去过俄罗斯吗?”使臣敬慕地看着眼前的卷发女子,蒙古男子都很少习字,怎么会有一个如此渊博的女子呢?

“没有,不过关于俄罗斯的书看得不少。”碧儿对俄罗斯的历史了解得不多,搞不清楚现在具体是俄罗斯的哪一个朝代,但谈些旅游书上的东西总不会错,克里姆林宫、莫斯科红场之类的呀,西北利亚的寒冷,牛­肉­土豆汤、静静的顿河。。。。。但这也让使臣已经惊得眼都不会眨了。

什么时候,蒙古人对俄罗斯已经了解得这么透彻?使臣对视一眼,心中发怯,让碧儿把贸易合约上的几条改了下,不敢再力求平等了,现在要担心的是蒙古会不会侵占俄罗斯?

不然­干­吗要那么细致的了解俄罗斯呢?中国古书上有写,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这还只是一位小女子,只怕蒙古的能人个个都是深藏不露。

(补充一下,历史上窝阔台时代,蒙古曾经把南俄罗斯侵占为蒙古的领土)

窝阔台看着这份明显对蒙古利益多多的贸易合约,微微有些不解,俄罗斯使臣不远千里的来蒙古,是来送大礼的吗?询问地看向朝臣们,朝臣们的眼睛都盯着碧儿呢,神态各异,有惊愕,有欣赏,有恐惧,座中的耶律楚材到是一幅了然,拖雷则有些僵硬。

一早,大宋皇朝派人送来书信,答应借道,拖雷的心情不是一个很坏可以形容的。又看到碧儿有意无意瞟向他的冷冽眼神,他莫名的寒毛直竖。

窝阔台淡然一笑,扭头问碧儿,“舒小姐,你问下使臣,他们确定了吗?”碧儿正与使臣讲话,没有听清他讲什么,把头往他这边凑了凑,“什么?”

距离如此之近,碧儿粉颊上的毛孔清晰可见,窝阔台心中突地象被三月的阳光直­射­过来,暖得无限惬意,手随心动,桌下的手一下子扣住碧儿的手腕,轻柔地握在掌心,碧儿脸一红,不好作声,大眼眨了眨,“大汗,你说什么?”

窝阔台神­色­自如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碧儿借转身之时,想抽回手,窝阔台握得更紧了,无奈,她只得由他握着。这水下细微的小浪花不巧被耶律楚材捕捉到了。

合约在使臣们一再的让步下签定下来,窝阔台大喜,吩咐在宴会厅设宴招待使臣,让朝臣们作陪,碧儿作为翻译,自然也要参加。这是蒙古国首次有女子参加国宴,这消息一下子在后宫刮起了一阵旋风。

“舒小姐!”耶律楚材礼貌地对碧儿拱了下手。窝阔台在隔壁的偏殿向进攻大辽的将军下达改道的命令,使臣两人在私语,一位宫女捧了碗参茶给碧儿,这茶显然是特别吩咐的,别的人喝得可是蒙古地道的砖茶。

“老先生!”碧儿有些渴了,喝完茶转向耶律楚材,察觉到别人注视的目光,也不在意。穿越到蒙古后,她已习惯做个怪胎。

耶律楚材默默看了她好一会,说道:“我不再坚持我以前的想法了。”

碧儿一怔,清眸突地茫然忧郁,低喃道:“你不想帮我了吗?”那天,在三王府门前,她向耶律楚材保证,她不会做一个祸国红颜,拜托耶律楚材观察星象,看何时会出现日食,不一定现在,二年、五年,或者十年都可以,只要有一日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她就能忍受现在的日子。

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这无依无靠的一千年前的蒙古的那个人,已经变心,她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倚靠窝阔台是暂时的,不能回报他的爱,她又怎能呆在这里?现在是因为腹中的孩子,她无从选择。等孩子生下来,就送给君问天。飞天堡中的第一个孩子,有他的使命和职责,她答应君问天的,孩子给他。然后她就会离开大都,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住下来,等着日食的到来。

回到二十一世纪后,这一切就当是一场梦。她是林妹妹,不再是舒碧儿,也不再是什么堡主夫人。

“小姐,今天我发现小姐你不只是一点聪慧。如果你留在大汗的身边,你会改变蒙古的命运。”耶律楚材虽不通俄语,但他从使臣的脸­色­和眼神中看出,碧儿和他们随意的交谈让他们有多惊惧。大汗昨天对他讲从大宋借道一事,是舒小姐的建议。此刻,他突地惊醒,碧儿对蒙古的影响有多大。

碧儿大眼委屈地转个不停,“老先生,你太看重我了,其实我真的不厉害。请你不要食言,好不好?”

“不,小姐,虽说后宫女子不参政,但只要是对国家有益的建议,何必在意那些呢?小姐,你不明白大汗对你的心吗?老臣在皇宫多年,第一次看到大汗对一个人如此在意,小姐,大汗不会委屈于你的。”耶律楚材改用怀柔政策。

“老先生,你不做首辅,改当媒婆了吗?”碧儿哭笑不得,“我现在怀着别人的孩子,如果嫁人,会让孩子的父亲与大汗一并被人取笑的,这事不可以再提,我的心意明明白白告诉过老先生,你如不帮我,我另想办法。”

“小姐!”耶律楚材重重地叹了口气,“大汗对你用情已深,你若一意孤行,我怕大汉会。。。。。。。一撅不振。如果你对大汗无意,你不该来大都的。你既然来了,就等于是给了大汗希望。为人不能太自私太心狠,不能利用别人对你的好而去伤害别人。你呆在他的身边,一再地让他发现你的好,越来越被你吸引,然后再也离不开你,而你却一把推开他,走得远远的,你让他情何以堪?他乃是一国之君,但也是一位普通的男子,他若倒下,蒙古就。。。。。摇摇欲坠了。”沧桑清瘦的面容,满是担忧。

碧儿呆愣着,愕成一具化石。也许她真的太自私了,也许她真的来错了!

“我一生都没成亲,不是没遇到,也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为我想成就自己心中的首辅之梦,若成家,我就要分心,患得患失,满心牵挂。男人不都是坚韧无比的,至情至­性­的男人很脆弱,即使他装得再坚强,他的心是温柔的,至爱的人轻轻一击,便可以让他崩溃倒塌。小姐,你该面对这个现实了,做人要负一点责任!”

“老先生,对不起,我。。。。。。明天就离开。”碧儿紧紧地咬着­唇­,心中已是波涛汹涌,她想得很单纯,只是依靠一棵大树,没想这么深,这么远。

耶律楚材无奈地摇摇头,“小姐,大汗原本是威武不屈的男人,因为你,他已经变得脆弱了。如果你有良知,你不会走的。何况你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你走便是祸国红颜,若留,则是蒙古之福,请慎重考虑。我会建议大汗对小姐加强侍卫,以免小姐迷失了路。”他谦恭地施了下礼,向一边的朝臣们走去。

小脸唰地雪白,碧儿跌坐在椅中,她上了贼船吗?她听得懂耶律楚材话语中的暗示,她眼前只有一条路--笔直地走向窝阔台,不管是回二十一世纪,还是找个僻静之处,都是梦了。

碧儿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堡主夫人,好久不见!”拖雷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脸­色­铁青,目光­阴­寒。

“好久不见吗?”碧儿稳定了下情绪,站起身来,直直地迎视拖雷的目光,“我怎么觉着四王爷无所不在、无孔不入,你的人似乎总在四周如影随形,想避都避不开。”

“你。。。。。。”拖雷脸­色­一沉,恶狠狠地瞪着她,“不要以为你现在博得大汗的青睐,就太过放肆。一位民间女子,怎会懂异族语言,这不值得推敲吗?”

“当然值得推敲?”碧儿冷冷笑道,“是给我个­奸­细之名,还是让我诈死、移棺换尸变成另一个人,不然夜晚派人来把我给杀了?四王爷很擅长此道的!”

“舒碧儿。。。。。。”拖雷咬着牙,低吼道,“你以为本王不敢吗?本王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捏死你易如反掌。一个女人再如何,也比不过兄弟情谊的。哼,象你这种挺着肚子还妄想勾搭别的男人的女子,有什么好?”

碧儿讥诮地倾倾嘴角,“不好,只比勾引朋友妻的男人好一点点。”

“堡主夫人,我看你真的是得宠忘形了。”拖雷羞恼地抬起手,眼一细,没等落下,碧儿已经被带进了另一个宽大的怀抱。

“王弟,你该去兵营看看了,朕现已为你打好一切通道,再攻不下汴京,朕就该往别处多想了。”窝阔台冷漠地瞟了拖雷一眼,眼底怒焰轻燃。

拖雷手握成拳,高壮的身子因气愤而有些发抖,“大汗,草原上的英雄应该明白手足与女人谁轻谁重!当狼群来的时候,手足会帮你脱离危险,而女人则是你的拖累。”

窝阔台嘴角勾起一抹轻笑,笑意很淡、很冷,“嗯,王弟讲得有理。但也要看是什么手足,如果是诱惑狼群扑向朕的手足呢,朕还是情愿留下女人,就是拖累也无所谓,至少不会让朕觉得孤单。失赔,朕该带舒小姐去外面走走了,王弟也不要耽搁,军情如火,朕等着你的捷报呢!”他高贵地对拖雷颔下首,当着朝臣们的面,揽住碧儿的腰,往殿外走去,不时还低头轻语,那温情脉脉的眼神,不会让人理解错误的。

拖雷愤怒地一跺脚,气得面无人­色­。

“午宴还要有一会,我带你去皇后宫中吃点东西,你们认识的,以前一起在三王府用过膳。听说你今天来,她一早就命宫女炖鹿­肉­,说那个对孕­妇­很好。”窝阔台含笑拥着她,指指前方的御花园,“碧儿,好好看看御花园,和你画的公园相似吧!”

碧儿埋头走路,没有作声。

“怎么,被四王爷吓着了?”窝阔台侧过身,站到她面前,两手捧着她的小脸,后面相跟的宫女和太监慌忙把头埋得低低的,目不斜视。

清眸突地一红,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大颗大颗的泪从眼底滚了下来。

“天,真的吓着了,我不好,不该走那么久的。不过,碧儿,你要相信,现在在蒙古,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得了你的。”他温柔地替她拭去脸腮的泪,把她拉进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细腻之极。

这些日子忍着的、压着的,所有所有的情绪,突地就象喷薄而出,碧儿的泪一串接着一串的滑下。

为什么,君问天,你个大坏蛋,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陪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你,为什么要让我不得不去依靠别的男人,为什么现在抱着我的人不是你?为什么要让我陷入两难的地步?

你知道吗,我很想你,可是我们好象真的没有任何希望在一起了,我不。。。。。。原谅你,我恨你。。。。。。。可我还是想你。。。。。。

碧儿拼命地哭,象用尽了全部的心力专心地哭,哭得气急,哭到晕眩。

宫中的人惊愕地看到大汗抱起了舒小姐,脚下慌乱地往中宫走去。

四十三,从此萧郎是路人(四)

四十三,从此萧郎是路人(四)

“大汗,舒小姐只是哭得太剧烈,一时蹩住了气,没有大碍,让她睡会,马上就会自然醒来的。”乃马真皇后拉上被子,挥手让宫女全退下,看着一脸不舍坐在床沿上看着碧儿的窝阔台,叹了口气,她好象从没在大汗的眼中看到过这种神情。大汗真的喜欢上这位堡主夫人了?

窝阔台轻轻地拭去碧儿眼角的余泪,久久才启口道:“朕不会原谅四王弟的,他明知是朕的女人,还恶语恫吓,真是气死朕了。”

“大汗,”乃马真皇后扯住窝阔台的袖子,指指外面,示意不要打扰到碧儿,“臣妾不懂朝中之事,不过,你也要问个仔细,不要轻易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

“朕不是个不辨是非之人。”窝阔台蹙蹙眉头,又回首看了看里间,“朕要去和俄罗斯使臣共进午宴,碧儿看来是去不了,皇后,替朕好好照应碧儿。”

大汗这是在拜托她吗?乃马真皇后讶异地眨眨眼,大汗为一个小女子,如此礼貌地和她讲话,不是命令而是请求般的语气,到底谁和谁是一家子呀,乃马真有些想笑。

“大汗,臣妾会好生照顾舒小姐的。夫妻这么多年,臣妾怎会不懂大汗的心呢!”她含蓄地打趣道。

窝阔台难得脸有些发红,背着手,不太自然地转过身去。

“大汗如此喜欢舒小姐,为什么不带到宫里与臣妾作伴?大汗不好开口,臣妾向内务部来提。”

“不,不要逼她。”窝阔台慌忙挥手,“她现在怀着身孕,至少要等她生下孩子,也要等她心甘情愿进宫。这丫头­性­子烈,有些小小的狡黠,朕不要太过限制她,让她呆在宫外,她开心就好。”

“大汗。。。。。。”乃马真皇后心中一阵酸涩,大汗原来也是会疼人的呀!“臣妾懂了,臣妾会好好待舒小姐的。”她是女人,明白只有真心爱一个人,才会情愿为那个人委屈自己。记得舒小姐新婚时,大汗从飞天堡回来那一晚,对她说了一夜堡主夫人,眉开眼笑的样子让她很意外,大汗不是重­色­的男子,府中也有几位侧妃,但他待她们都是冷冷的,也很少逛青楼。过了一阵,大汗说要请堡主夫­妇­吃饭,还特地要她到府门外去迎接。瘦小修长的女子,长相平平,就一双眼出众点,并不让她惊艳,可那双眼一转,一开口,她就知道这小女子不同了,大汗眼中立刻就容不下别人,君堡主对夫人也是疼爱备至。从那之后,大汗心中就象有了什么心思,常一个人独自出神,有时会抿嘴轻笑,有时还会叹息。有天,突地以她的名义去邀请堡主夫人过府,两个人呆在小别院中,很久很久,出来时,她知道二人之间并夫暧昧之情,但大汗眼中又多了什么。多了什么呢,她现在全知道了,是爱!

堡主夫人被休,正中大汗的心。这是天怜大汗之情吧!

碧儿是午膳时分醒过来的,一睁眼,看到乃马真皇后坐在床前的锦榻上,她慌忙坐起。

“醒啦!”皇后温和地一笑,宫女为碧儿后面垫了下靠枕,又递上一碗百合粥。

“我下来吃。”碧儿拘谨地摇摇手,很不好意思。“不要,就在床上用,刚睡醒,起来头会晕晕的,吃完后再起床不迟。”乃马真皇后回过头对宫女说道,“去宴会厅禀报大汗,小姐醒了,让他安心。”

“谢谢皇后!”碧儿无奈接过宫女手边的粥,非常粘稠,一点百合的苦味都没有,不知加了什么,又香又甜。

“本来熬了­肉­汤,可你身子象有些虚,也不敢给你大补,先吃点粥润润胃,舒适些再吃别的。”乃马真皇后说道。

碧儿低下眼帘,长睫轻轻地颤动着,“皇后,你。。。。。。放心,我对大汗没有非分之想,我。。。。。。。不会是皇后与大汗之间的阻挡。”她猛吞口水,非常愧疚滴说。

乃马真皇后噗地一笑,“你怎么会是本宫与大汗之间的阻挡?有你,本宫欢喜还来不及呢!告诉你,本宫第一次看到大汗为你脸红哦!”

“呃?你不妒忌?”碧儿好奇怪地问,象她看到君问天对别的女人好,肺都气爆了,窝阔台对自己那外露的表示,皇后居然象没事人似的。

“­干­吗妒忌?大汗本来就该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的,他算是节制的君主,宫里并没有几位姐妹的。大汗非常尊重本宫,本宫为他生下太子贵由,现在已成他左膀右臂。好象应该是别人妒忌本宫才是,女人嫁给大汗,能有本宫这样,很知足了。”

碧儿愣了愣,眼睫眨个不停,“可是。。。。。。。可是你和别的女人共有一个丈夫,你不难受吗?”

乃马真皇后捂嘴笑了,象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对于一个女人,出嫁之后,生下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没什么好计较,没有一个男人一生专情一个女人的,不可能的事,­干­吗要去多想呢?”

也是!专情的男人犹如恐龙一般,在远古世纪,就已消失,是她不识时务,还在做什么大头梦。碧儿挫败地梳理着头发,叹了口气。

“皇后,打扰你了,我该回王府了。”碧儿探身下床,定了定神,穿上外衣。

“等大汗回来再走,你一会也要用下午膳,不然又会晕倒,大汗会担心的。”乃马真皇后真心挽留。

正说着,外面进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看到碧儿,施了下礼。

碧儿惊讶地回礼,不解地看着皇后。

“太子贵由。”皇后慈爱地瞟了眼儿子,眼中无限骄傲。

这就是贵由,碧儿瞪大了眼,窝阔台之后就是他登基汗位,可惜在位时间奇短,某天晚上与拔都王子饮酒,没让外人进去,到凌晨,宫人进屋,发现两人均没了呼吸,已死多时。这是蒙古的第二大悬案,一直没人解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到这些,她看向碧儿的眼神多了份同情和不舍,看上去就是一个英俊的皇族少年,命运叵测,让人唏嘘。

“父汗让贵由来看望舒小姐,说请舒小姐考虑下,能不能收贵由为学生?”贵由毕恭毕敬地问道。

“我。。。。。。能教太子什么呢?我不会骑马的,也不会武艺。”说到学生,碧儿想起了忽必烈,好象很久没见他了,虽然拖雷很讨厌,但那是个讨她欢喜的小孩,非常明事理、懂进退,识大体。

“父汗说学书本上的东西。”贵由拧拧眉,神情不是很情愿,堂堂太子,认一个长不了他几岁的女人做老师,岂不让人笑死。

乃马真皇后心中警钟高鸣,大汗宠爱这女子,她可以大度,但如果想抢她的儿子,她可不­干­。大汗这什么意思,朝庭有的是才华出众之人,象耶律楚材就是一位好老师,让儿子跟这位舒小姐学,是不是想让儿子和她亲近,日后夺她的中宫之位?这样一算计,丽容就有些挂不住了,瞪了贵由一眼,生硬地说道:“真是太不懂事了,你没看舒小姐正怀着身孕吗,你想让她累着吗?”

“母后,儿臣。。。。。。”贵由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好。

碧儿不懂乃马真皇后的用意,不过,她无心收这个学生,忙顺着皇后的话下台阶,“太子,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真的不能误了太子,其实耶律先生就是一个好老师,我没读过几本书,呵呵,大汗和你开玩笑的。”

乃马真皇后与贵由太子同时轻吁了一口气。

“本宫想大汗是喝酒喝高了,才这样一说。”乃马真皇后­干­­干­地笑着,“舒小姐,去花厅用点午膳吧!”

“才刚吃了粥,暂时吃不下,多谢皇后。我真的该回府了。”碧儿不想多留,施下礼,说道。

乃马真皇后没有坚持,心中对碧儿多了几份提防,“那好,本宫送你出宫门。”

碧儿坐的轿停在宫门旁边的客殿前,秀珠伸了脖子往里看着,君南懒懒地两手交Сhā,目光不知看向何处。

“夫人回去了。”秀珠终于看到碧儿出现在宫道上,推了君南一把,叫上四位轿夫。

“皇后请留步!”碧儿深施一礼,让乃马真皇后先行转身,按照礼节,她不能在皇后面前先上轿。

乃马真皇后高贵地点点头,欲转身,突地看到窝阔台疾步行来,越过她,径直走向碧儿,看都没看她一眼。

说不妒忌是假的,乃马真皇后苦涩一笑,她有太子贵由,其他无需在意,她心中暗道,仪态万方地远去。

“为什么不等我?”窝阔台喝了点酒,话语间带着几份酒意,眼神就更多了几份狂热,牵着碧儿的小手,走进客殿。

殿外,秀珠和君南面面相觑,无奈地轻叹。

“你不是在和使臣共进午宴吗,我没有别的事,想回去先歇着。大汗,记住十万两银子,不谁食言哦!”碧儿佯装语气轻快,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窝阔台趋前两步,贴她更近了些,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小守财奴,要那么多银子­干­吗呢?我的不都是你的吗?”

碧儿眨巴眨巴眼,有些回不过神,暗示这么强烈呀,唉!没人爱痛苦,被人爱还是痛苦!

“大汗,如果啦,我是讲如果啦,某一天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你会怎么样?”她小心翼翼地侧目看着他。

窝阔台亲昵地捏了下她的粉腮,“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和你生气的。”

“不是,不是,”碧儿急忙摇头,“事态很严重,后果很可怕。”

“举个例子听听!”窝阔台被她焦急的样逗笑了。

“比如。。。。。。。”碧儿咽了几口口水,深呼吸一口,“比如我没打招呼出去游玩。。。。。。”

窝阔台的笑突地冻结在脸上,大手腾地握紧了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说道:“碧儿,不管你闯多大的祸,做了多少对不起我的事,都没关系,唯独这件事不可以发生。不要逼我用非常法子禁锢你,那样你会难过,我也不好受。我们当初说好的,只要你主动过来,我就不会再放开你。碧儿,我已经为你无处可退了。”

“大汗,我对你真的很重要?”碧儿怯怯地低下头。

“我不知该怎么说,碧儿主动走过来的那一天,比我登基汗位都来得开心。乖,不要说傻话让我急,今天没上早朝,一会得上晚朝了,我还有许多事,回府后好好歇着!”他揉揉她的头发,不让自己多想她的话。

碧儿猛然抬起头,“大汗,你从来没觉得我很怪异吗?一个闺中女子没上过学,却读了那么多的书,博古通今,思维、认识和你们都不太相同,对许多事先知先觉,甚至还懂外国的语言,你就没有多想过这是为什么?”别怪她话夸自已夸得恶心,在现在的蒙古,她确是一个异人,一千多岁的人­精­啊!

窝阔台沉默,静静俯视她,好半晌,他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我有想过,你可能是妖也可能是仙。我早就让人去打探过真正的舒碧儿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不是舒碧儿,我知道。”

“那你还。。。。。。?”

“还要你,是吗!碧儿,是仙是妖,那又怎样,你现在我身边,就好!”

“我不会永远属于这里的。”碧儿轻嚷,有些无力。

“我是天子,就是老天也不敢和我争的。”窝阔台浅然一笑,“君问天傻,我不傻,我不管遇到什么情形,都不会放开你的。”他意味深长地将她落下的卷发拂至腮后,露出一张茫然失落的小脸。

碧儿的肩挫败地耷拉下。

浑浑噩噩地上了轿,碧儿对秀珠说从君府门口转一下,秀珠没看过碧儿这样失魂落魄过,眼直直的,象有些呆傻。

轿远远地在君府外面的路边停下,隔了几棵大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君府的大门。碧儿掀起轿帘,君府的门倌站在门前擦拭着大门,佣仆们出出进进,没看见一个主人,可能还没从飞天堡回来呢!

秀珠和君南也不提进去坐坐,他们陪着她,默默不语。

君府!她和君问天的洞房之夜就是在这里发生的,虽然回忆不算美好。曾经那些个君问天宠她、疼她的日子,不知怎么,总给她一些不真实感,可能甜蜜太多,消失得又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回味呢!把君问天从知府大牢接回来的那一晚,她主动投怀送抱、深情款款向他表白,告诉他她爱上他了,他当时什么也应着她,为何转瞬即逝呢!爱真的如烟花一般,绽放时绚丽多彩,消逝的时候连一丝痕迹都寻不着。

如果君问天知道窝阔台对她说这一番话,会是什么表情呢?俊容一冷,眉微扬,“你想我向你说恭喜吗?”

“夫人!”秀珠爱怜地看了她一眼,递过一方帕子,碧儿这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水。

她没有拭泪,任其肆意流淌,眷恋地再看了眼君府,缓缓放下帘子,“回王府!”王府现在是她的家,这里对她而言是个陌生的地方。

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一路上,秀珠听到碧儿一直念叨着这两句诗。

四十四,从此萧郎是路人(五)

四十四,从此萧郎是路人(五)

月黑风高,官道之上人影绝踪。

飞天镇外的红松林,叶浪翻滚,夜鸟啁啾。不远处,一棵大树上,系着两匹高大骏马,几个男子默然伫立,不时抬头看看林边站着的一男一女。

林边是座硕大的坟茔,土­色­新湿,一根杂草都没有,显然是座新坟,却无碑。

"可怜垆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中人。"君问天负手低吟,­唇­角噙着一丝讥讽,"这两句诗,婉玉公主应该不陌生吧!拜你所赐,你的那些侍卫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他们的家人永远都不会他们知道葬在何处了。能让他们入土为安,已是我仁慈的极限。四十条人命,若不是婉玉公主的贪心,完全可以避免这样的结局。"

白翩翩依然一袭白衣飘飘,浓郁的夜­色­中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她只是面坟而站,象把自己化成了一座石碑。

翻天覆地也不过是原此,她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堡中明明都已是宋朝侍卫,原先的那些佣仆辞的辞、杀的杀,早已没有几个了,王夫人也在她的挟持之中,君问天和她没有交颈缠绵,但嘘寒问暖还是会有的了,她在等君问天把以前落下的事务忙完,然后为她引见,认识大辽皇室,让大辽与大宋结为同盟,一至对付野心勃勃的蒙古,在战局稳定之后,她便与君问天做一对神仙眷侣,去江南,去漠北,或者更远,再也不问政事,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安安宁宁过一生。

身为大宋公主,她身不由已,总有一些无法逃避的责任,只要大辽与大宋结成同盟,她在蒙古也呆了好几年,她想该尽的责任也差不多了。

属于婉玉的春天来了,遇良人偕手同归,花开正好。

是从哪一天开始,大宋的侍卫一日比一日少。

今天,当她例行去王夫人的院中请安时,君问天立在廊下,对她温柔浅笑,初夏了,日光很艳,那笑明晃晃的,看得她有些刺眼,她站立不住,愕然抬首,才发现堡中每一个庭院都站着她从没见过的陌生男子,她的侍卫们安静地躺在泥土里,有的已腐烂得看不出原先的面目。

四十具尸体,和当初潜入飞天堡时的数目相同,一个都不少。

她在想,是她疏于防范,被君问天的微笑迷惑了,还是她故意去认为君问天真的是诚心为她心动了?如果她真的够狠心够硬,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她多么希望,这个俊美绝伦的男人曾经有过一刻对她是真心的,那么此生也就无憾了。

君问天,永远不会被别人左右,永远不可能真正被击倒。她不能,四王爷拖雷不能,大汗也不能,白翩翩突然清醒了,也许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还私心窃想,她对他的爱会让他臣服、会削弱他的意志。一步之隔,却遥不可及。这些日子,他只是虚与委蛇,当他柔声问她脖子的伤好得如何时,他其实已经抽出了刺向她的刀。

真傻!不是吗?

四王爷与大汗从多少年前就开始对君问天布网,利诱、威胁、友情、陷害。。。。。。。什么法子都用上了,君问天仍悠哉地在网边闲步,网都被岁月的风雨刮破了,他也没踏进网中一步。就凭几十个大宋侍卫在几日之内怎么能制服得了他呢,好天真!

"其实,你早知道那封书信是假的,对吗?"她凄婉地闭上眼,丽容悲痛欲绝。

君问天扯扯嘴角,"从你与君仰山在花月楼演出刺杀一戏,我就不再信任你了。把你娶进君府,不是为你负责,不是为了你的安全,而是我要看你耍什么画招。婉玉,本来我什么都可以和你不计较,也会安全地把你送回大宋,你太不知足,你设计挟持我娘亲,还陷害我的娘子,她怀着身孕,身体那么虚弱,为了能圆你那一出争风吃醋的戏,为了让我置身事外,她关在房中两天狂练你那张纸条,我什么都知道,我心疼却不能流露,还要对她冷对她凶,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煎熬吗?你曾看过她写给我的休书,以为就能模仿她的笔迹,婉玉,你有认真看过那休书吗?碧儿写的字和我们的是完全不同的,她的字偏简体,我们的字太繁笔。你自作聪明,却不知一开始你就成败局了。你想以朝庭之手除去碧儿,不曾想她用大汗的玉牌救了自己,你再施苦­肉­计,想让我弃了碧儿,你再想别的法子除掉她,不,还不止这一点,在碧儿回飞天堡的那一天,你让春香去厨房,想在碧儿的食物中下毒,我让白一汉盯住了春香,你未曾得手。。。。。。。。婉玉,不谈我对你从没有过心动,即使有,我会养条毒蛇在身边吗?"

白翩翩涩然地睁开眼,蹲下身,空洞地盯着坟茔,"如果你真心的爱一个人,看着他却得不到他的回应,你就会懂我。。。。。。那种心情了,我不是毒蛇,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外人。。。。。。。"

"恕我无法苟同,我这一生一世想要的女子从来就不是你,婉玉公主,时候不早,你该上路了,不要让花月楼的老鸨等太久,那不礼貌。"君问天甩下衣袖,语气森寒。

"君问天。。。。。。。"白翩翩的脸上瞬时泪如雨下,"你为何不杀了我呢?看在我爱你的份上,至少该给我一份尊严!"

"你真的懂爱吗?"君问天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你懂爱,就不会自私的拿这些侍卫的生命开玩笑,他们谁不是爹娘所养谁没妻小;你懂爱,你不该逼得我送走我的。。。。。。。我的碧儿,我爱她,发疯似的,用尽全力爱的那个女子。你不配言爱,娼妓最无情,凭你的花容,以后有的是男人疼爱,这是你自取其辱。"

他的手突地一松,她踉跄地跌坐在泥地中。

"君问天,如果我的父皇久没有我的消息,会派侍卫潜进蒙古,到时。。。。。。你就脱不了­干­系的,你也不会有好的下场。"白翩翩一张脸已无人­色­。

"他怕现在没空顾及这些吧,自己保命才重要。"君问天凉凉地一笑,令人不寒而栗。

"君问天,你真的是个恶魔。。。。。。。你怎能如此对我?"白翩翩根本站不起来,看到两个黑影在夜­色­中向这边蠕动,她整个身子哆嗦不停。

"是你先惹恶魔的。婉玉公主,我会带客商去照顾你的生意,花月楼的妈妈我也为你打过招呼,她会格外疼你的。"君问天俊眉微微上扬,手一挥,两个男子冲上前,按住白翩翩,快速地把一条布巾塞进她的口中,双手一缚,塞进早就准备好的布袋,她都没来得及叫出声,人已经横在马上,不一会,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除了风声,树叶的哗哗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君问天看看红松林,上面还有两座新坟,是舒绯儿和哲别的,生不能在一起,死后总算不再分离,他们在那个世界里,一定会过得不错的。

君问天低声轻笑,和大宋、大辽的生意都已了结,四王爷和大汗在堡中的暗线也被白一汉用合适的方式驱除,大宋的侍卫全部纤灭,二个多月,飞天堡上空的乌云终于彻底散尽,他该去大都接回他的小闯祸­精­了,也会永远不再分离的。

碧儿走的时候还是春天,现在时序已进入仲夏,草原上各式的野花都开了,小闯祸­精­回来后,一定会乐翻的。她的肚子隆高许多了吧,还在和他生气中,那气起来噘着嘴的可爱样真让人怀念,没关系,他会吻到她气消的,然后乖乖地扑进他的怀中跟他回家。

想着碧儿,君问天冷寒的俊容蓦地放柔了,腾身上马,明天他要一早就去大都,都有点等不及天亮了。

飞天堡中原先的佣仆现在又陆续回到堡中,这里慢慢会成为一块净土的。白一汉临时代理总管,堡中还算井井有条。

君问天把马缰扔给家仆,向王夫人的庭院走去。经此一劫,王夫人现在都还不能平息,十二个时辰都得有人陪着。

刚进院,君问天就听到低低的哭诉声,眉宇蹙了蹙,如果没有听错,这好象是朱敏的声音。

"见过堡主!"果真是朱敏,弱弱地起身,道了个万福。自君仰山死后,她清瘦了不少,此刻,几滴泪挂在腮边,犹如梨花带露,人比花娇。

"你来­干­什么?"君问天不客气地问道,四处张望了下,娘亲的行李都已收拾好了,还是一大堆箱箱笼笼。

王夫人正陪着朱敏落泪,听到君问天问话,安慰地拍了拍局促不安的朱敏,"是我让她来的。"

君问天质疑地抬起眼。

王夫人叹了口气,"我从君府带来的家仆全被那个宋朝公主杀尽了,我身边现在都没个可心的说话人。敏儿和我很投缘,有野心的是仰山,敏儿无错。仰山已受老天的报应,人死,功过相抵,不要再谈了。敏儿没个一儿半女,就靠飞天堡救剂的银子过日,怪可怜的。娘亲寻思把敏儿留在身边作伴,说说话,倒倒茶什么的,毕竟是自己人,现在我真的怕了外人,人心隔肚皮,谁知他们安的是什么心。问天,你能答应娘亲吗?"

"娘亲,碧儿回来后会陪你说话的,等孩子出生,你就会忙起来,坏人毕竟是少数,君府不比飞天堡,那里非常安全。"君问天委婉地对王夫人微笑,不看一眼旁边楚楚可怜的朱敏。

"碧儿?若不是她让我来飞天堡,我也。。。。。不会受这番惊吓,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她自己现在也不好受。我和她不算投缘,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听也听不懂,我觉得还是敏儿贴心。"

"娘亲,儿子不想让碧儿误会。"君问天无奈,只好坦白的说出来。

王夫人眨了眨眼,"误会什么?"

"君堡主,"朱敏是个­精­明人儿,一下就听懂了,突地往君问天面前一跪,"我对堡主再也不敢生什么痴念的,从今以后,我吃斋念佛、青灯黄卷,了此残生。"

王夫人有些明白了,责怪地瞪了君问天一眼,"你想太多了,不是人人都是那个白莲和白翩翩,敏儿很老实的。娘亲长这么大,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惊吓,差点连命都保不住,这么点的要求你都不肯吗?你若怕你的娘子误会,你们住飞天堡,我们住君府,以后不必来往,这样总可以了吧!"这话说着带了点赌气进去。"问天,你就是太纵容你的妻妾,不然哪会闹出这种事。白莲也是的,我都不知她是那么个­淫­荡的女人,真是人皆可夫,那么些年你也能忍。白翩翩是宋朝­奸­细,你知道,也能放在心中不说。现在又这么纵容碧儿,唉。。。。。。我不想多说你了。敏儿我是要定了,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敏儿,起来,扶我进寝室。"

"多谢堡主!"朱敏乖巧地向君问天深施一礼,慌忙起身,小心地扶着王夫人往内室走去,临进门之时,她回道,嫣然一笑,百媚千娇。

君问天咬了咬­唇­,手紧紧地握着拳,额头青筋直冒。

"堡主,明日我同去大都吗?"账房内,白一汉从书案后站起身,为君问天砌了杯茶,看他脸­色­不好,怔了怔。

君问天疲累地揉揉额角,摇摇头,"不,你留守飞天堡,这里离不开你。有空去下舒园,送点银子送点衣物,不要太寒酸也不要太奢侈,常去就行。让护卫们仍回矿山,一切按我说的准备好。"

"嗯,我记住了。"白一汉抿抿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吧!"君问天斜睨了下他,"是君南有什么信过来吗?"

白一汉犹豫了下,硬着头皮说道:"堡主,夫人她。。。。。。可能很快就会被封为皇妃了。"

君问天惊愕地抬起头,俊容一片惨白。

四十五,从此萧郎是路人(六)

四十五,从此萧郎是路人(六)

“杏仁豆腐?”碧儿看着面前一碗白白­嫩­­嫩­的象玉一般剔透的豆腐,眼睛亮亮的,舌头轻轻地舔着­唇­瓣,悄悄地吞着口水。

久违的糖水哦,还是在二十一世纪时和邢辉一同去吃过的。大学附近有条巷子,里面有家糖水店,卖­奶­茶、果粒粥、杏仁豆腐、芝麻糊之类的小吃,她的最爱就是杏仁豆腐,轻轻舀一口,慢慢放进口中,一滑,一股香甜就直入腹部,闭上眼,那种感觉真的好幸福。邢辉一直笑说想收卖她一碗杏仁豆腐就可以了,还建议她嫁给做豆腐的。她说好啊,可惜店中做杏仁豆腐的是位年纪很大的阿姨,她肯嫁,人家一定不敢要。

盛夏时节,行宫终于来了一位客人,四王府的忽必烈王子。天气又热又闷,碧儿建议出来吃点清凉的东西,忽必烈就带她来到了大都城闹市区的“不归楼”。名字起得这么牛,可想而知里面的菜式一定不错,闻香下马,吃了就不想回家了。

不归楼,果然名副其实,这个季节,楼中把厅堂全隔成了一个个雅间,里面放着冰块,管外面热得冒烟,一进这楼,清凉扑面,心一下子就静了,心静才有心情品尝美食。

碧儿真的好意外,居然在这里与她的杏仁豆腐不期而遇,真的太惊喜了。桌上还有几大盘的马­奶­子葡萄、脆黄的哈蜜瓜、切得薄薄的凉拌牛­肉­、­奶­茶饼,看上去也很让人胃口大开。“小王子,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我在那王府中天天不是参茶就是这个补汤那个补汤,吃得我很想喊救命,你早该来英雄救美的。”她特地把秀珠和君南,还有那跟着的几个侍卫全支开了,今天,她要好好地和忽必烈享受一下温馨的二人世界,嘿嘿,有一阵不见,元世祖又象窜高不少哦!

忽必烈耸耸肩,不太好意思地瞟了眼碧儿隆起的腹部,“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姐姐住在行宫,行宫不是君府,我不可以想去就去,今天是特地向父王请示过才过来的。”

“你父王心情好吗?”蒙古大军攻破汴京,一举收复大辽,从此,大辽这个国家就成为过去了。听说耶律皇族都已纤灭,也不知青羽姐姐怎样了?

“姐姐,你真的快做娘亲了吗?”忽必烈突地转开话题。

碧儿眨眨眼,拿起汤匙,美美地吃起杏仁豆腐,吃一口,赞一声。这小王子,人小鬼大,拖雷没能得和大辽勾搭上,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心情一定不爽,小王子不说,她就不问了。“我看着不象一位准妈妈吗?”碧儿特地挺挺肚子,“还有四个月,他就该出生了,唉,也不知长什么样,有时会担心他长得象毛猴子,那样我就一脚把他踢得远远的。”

忽必烈忍俊不禁地笑了,夹了块牛­肉­细细嚼着,“和姐姐一起生活,整天都会合不拢嘴的。”

“那你搬来和我同住,王府那么大,我一个人住很无聊的。那些个侍卫只会绷着个脸,看我象看个囚犯,一点自由都没有。”碧儿不满地嘀咕着。耶律楚材说到做到,果然加强了行宫的护卫,现在,离她不出一丈内,一定不会少于二十个侍卫在看着她。窝阔台这一阵象是很忙,天天过来坐一会,就早早回宫了。

“姐姐你想出来不会有人拦着的。”

“我出来找谁玩呢?”碧儿撇下嘴,“小王子,你不知我现在的处境吗?那位堡主休了我,我娘家不认我,唯一的朋友韩江流也不知有没从洛阳回来,哦,还有你这个小朋友,象要和我划清界限,也不来找我,以前还嚷着要我做老师,现在呢,哼,我是四面楚歌,孤独无依啊!”她还配合地把脸挤作一团,做了个苦相。

忽必烈把­奶­茶饼和牛­肉­往碧儿面前推推,咬­唇­忍着笑,“姐姐,我永远都不会和你划清界限的。”他从兄长蒙哥的口中听说了姐姐的事,具体的他搞不清楚什么状况,但一定不会象姐姐讲得这么惨,大汗对姐姐是疼爱备至,为此还和父王翻了脸,那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有姐姐的地方,就会有意外,他知道。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改变吗?”碧儿大眼炯炯地盯着他。

忽必烈慎重地点点头。

“小王子,成大事者,总是要受得一番苦中苦,经历别人想像不出的磨难,割舍许多常人的快乐,才能站得更高更久。”一碗杏仁豆腐很快见底,碧儿开始转战­奶­茶饼和水汁甚多的马­奶­子葡萄。

“姐姐,你一定会收我做学生的对不对?也不会因为什么人什么事而有所改变?”清澈的眼瞳定定地迎视碧儿愕然的视线。

这小王子绝对绝对的早慧。

“去,去,这不归楼不是僧人来的地方,快走,不要挡着大门,影响我们做生意!”厅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楼中的跑堂象是在斥责谁。

两人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大体壮的僧人身着宽大的僧袍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廊外,憨厚一笑,向跑堂拱拱手,“小僧热得快喘不过气来,只想借此凉快一会,不会影响老板做生意的。”

跑堂的一瞪眼,“这楼中的凉气不是免费的,你有银子就呆着,没银子就滚。出家人不是清心寡欲吗?心静自然凉,你热成这样,难不成你是个假僧人?”

从雅间跑出来看热闹的几个客人全乐了。

和尚脸一红,“想我刘秉钟饱读诗书,也是当今少有奇才,不幸生长在这混乱时代,学无所用才不得不做了和尚。和尚也是娘亲所生,不是石头缝中蹦出,自然也知冷怕热,只不过心比别人­干­净些,不会用狗眼看人罢了。”

“你这和尚嘴巴到挺快的!”跑堂的扬起手。

碧儿突地抬起头,刘秉钟,姚枢,这是忽必烈非常赏识的两位汉儒,对忽必烈登帝、建立元朝有着推波助澜的大用,这是天意,早一刻晚一刻都不会遇上,历史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的。“小王子,快去把这位僧人领进别的雅间喝茶吃点心,态度要非常谦恭、真诚,向他请教治国之道,不必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要讶异,你一会就知道这是为什么的,听姐姐的,快去!”她推了忽必烈一把,指指厅堂外已扭打成一团的两人。

忽必烈愣了愣,半信半疑地走出雅间。

碧儿听到外面的吵闹静了下来,抿嘴一笑,捏着一颗颗葡萄,自在地吃着。

一盘葡萄见底,­奶­茶饼也差不多消灭­干­净,忽必烈走了进来,两眼晶亮,小脸胀得通红,“姐姐,你怎知他懂治国之道的,我简直都听得入迷了,一时如茅塞顿开,胜读十年圣贤。”

“你怎么安排他的?”碧儿手托着腮,俏皮地挤挤眼。

“我给他安排了个住处,想请父王为他安排个职务。。。。。。”

“他拒绝了,说僧人不便从政,但他推荐了一位济世之才,说胜似和尚数倍,那人叫姚枢。”

“姐姐。。。。。。”忽必烈失声惊呼,紧紧地握住碧儿的手臂。

“小王子,他们两个日后都会成为你人生路上顶好的两个老师,姐姐其实不懂治国之道,只不过多读了几本书,他们才是你真正的老师,要尊重他们、珍惜他们。小王子,我们以前讲过,马上得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想稳固江山,只能重用汉儒。”

“姐姐,”忽必烈紧张得都好象不会呼吸了,他现在绝对相信碧儿姐姐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而且很准,“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

“你会成为名扬千古的一代帝王。开心吗?”碧儿疼爱地刮了下他的鼻子。

“姐姐,可是现在明明是大汗在位,还有贵由太子,即使有那么一天,我。。。。。。还有兄长。。。。。。。”忽必烈脑中一片空白,两眼瞪得溜圆。

“别那么­性­急,你还没有长大,你还没成熟,还要好好地学习,等到了那一天,江山就是你的,在这之前,低调,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OK?”

“呃?”忽必烈呆愣着,“姐姐,那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现在有了两个老师,姐姐就可以找机会疏远他了,想到这里,忽必烈有些发慌。

“姐姐要生孩子,还要想办法回家,忙着呢,你有空就来行宫和姐姐聊天好了,小孩子家别学别人玩心计,单纯点好,你父王是你父王,你是你,记住哦!小王子,我们商量个事,”碧儿轻轻地执起他的双手,“姐姐的宝宝出生后,可不可以请你多多关照他,不是要让他做官,而是尽力给他一个舒适的环境,让他自由、快快乐乐地生活,不要束缚他,也不要把他扯进什么是非之中,你要象一个兄长,真心地关爱他、指点他、保护他。可以吗?”

这话怎么听着心酸酸的,忽必烈重重点了下头,“我会疼宝宝象姐姐疼我这样。”

很多很多年之后,忽必烈坐在中都的皇宫中,白发苍苍,想起那一日的情景,仍是唏嘘不已。

“嗯,谢谢小王子了,姐姐今天吃得很饱,我们下次还来这。”碧儿拍拍肚子,笑着说。

“姐姐,这世上有没有你无法预料的事?”忽必烈好奇地问道。

碧儿弯起嘴角,大眼俯望着街市,“当然有呀,比如。。。。。。。”眼前这一幕。

几辆马车缓缓停在不归楼前,轻纱做的车帘一掀,君问天潇洒地跳下车来,俊美的面容如往昔一般邪魅,细长的双眸稍有些疲倦,却更添一份慵懒的­性­感,珠­色­丝袍不沾一丝尘埃,发黑如墨,薄­唇­轻抿,白玉般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掀开另一辆马车的车帘,王夫人搭着他的手臂跨下马车,紧跟着下来的是一位肤白若雪,身形窈窕,娇媚俏丽的女子,那是朱敏。

永不准踏进飞天堡一步的朱敏,终于等来了东山再起,可敬可佩。所以说世间一切是相对的,不可能是绝对的。

誓言不能当真,承诺不要期待。

心瞬间窒息了,疼得揪住,碧儿一只手紧按着心口,一只手捂住嘴,身子微微欠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衣襟上。

“姐姐。。。。。。。”忽必烈吓住了,小手扶住碧儿的手臂,有些无措。碧儿姐姐也会这么无助啊,看得真让人心疼。

碧儿对他摇头,让他不要出声。

泪水纵横,转刻成滂沱大雨。

“君堡主,楼上请!”跑堂的脸上堆满了笑,哈着腰,领着君问天三人往楼上走去。

“君堡主?”在另一个雅间里吃点心的秀珠和君南对视一眼,惊喜的跑出来,刚好看到在楼梯口拐弯的君问天。

“堡主!”秀珠先叫出了声。

“你们怎么在这?”君问天快步下楼,两眼急速地扫视着厅堂,“夫人在这里?”

君南点头,轻笑着指指一个雅间,“夫人和四王府的小王爷在吃东西呢!”

心怦怦直跳,君问天不由地身子轻颤,手掌心密密的汗。

“碧儿!”君问天一脚跨进去,雅间里除了几盘未吃尽的瓜果和点心,哪里还有人影。

四十六,从此萧郎是路人(七)

四十六,从此萧郎是路人(七)

日光那么暖,落在她身上却仿佛都带刺。

其实蒙古的夏天不算很热,广阔的草原,数不尽的湖泊,把热气都吸过去了,从漠北吹来的风没有任何阻碍地吹进大都城,一到下午,气温就开始转凉,坐在习习凉风中,看着太阳慢慢西坠,一任金­色­的余晖洒满全身,心无由地就会有些伤感。

她又不算文人,难道还玩什么风花雪月,装风雅不成?

装不成风雅,到是装成了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堆里,玩掩耳盗铃的游戏。我没去过不归楼,我没看到君问天,我很强,我没受伤。本来就没受伤呀,从飞天堡出来,他不是讲过要把朱敏纳为妾的,不意外呀!

不意外吗?

落日中,高贵伟岸的男子阔步走到她身边,落坐,大手包住她的掌心。

“哭了?”脸颊上的泪被修长的手指弹去,她羞窘地侧过脸,不让他看到她眼中的心酸,“大汗今天晚朝散得早,没回宫吗?”

长臂搭在她的纤肩上,缓缓地把她的身子扳过来,托高她的下巴,龙目深深地凝视着她,眼底的宠溺融化了刚硬的面容。“四王弟家的小子惹你不开心了?没事,日后见到他,我训斥他几句,替你出气。来,来,我们沿着这园子走走。孕­妇­不能总坐着,要适当地走走,以后才好生呢!我可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算过来人了。”不等她应声,他已拉起了她,揽在臂弯中,绕行花院,呼吸之间,有微微暑气,浓浓花香。

就象是老天在戏弄她一般,君问天越让她寒心,窝阔台对她越疼惜。她不是木头人,体会到这种被视如珍宝似的呵护。如果今天她怀了窝阔台的孩子,和君问天呆在一起,她估计君问天早把她掐死,成一架骷髅了。君问天对别人的要求很高,在他身边时,要以他为天,一丝一毫都不能偏离,他要你的身也要你的心,为此,他不惜用强制的手段。那么辛苦的要了去,他却又不会珍惜,说休她时,口气平淡得就象吩咐下人把面前一碗不可口的膳食撤了一般。分析下,自己好象还不如朱敏,朱敏老公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的事,他一样对朱敏负责到底。自己怀了他的孩子,推开她时,一点眷恋都没有。

君问天,吸血鬼般的俊容,恶魔的灵魂,她­干­吗还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呢,清醒点吧,舒碧儿!

要么不爱人,爱了就是给了对方伤害你的权利。谁让你不坚持原则,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现在这样子是自作自受。怎么可以期待他会对你专情呢,幼稚到极点。

什么人值得,什么不值得,你该看清楚点了!

碧儿努力压抑住胸腔那痛楚的感受,深呼吸抬起头,这傍晚的天空,多美,蓝天白云都仿佛来给她安慰,她目光闪烁,眼泪都蒸发了。

“大汗,你会休妻吗?”她歪着头,静静地对视上窝阔台温柔的眸光。

“不会,大汗是不会休妻的,最多就是打进冷宫,如果妃嫔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他微笑,不提君问天一字,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而哭,她不愿意讲,他就不问,这小丫头最在意尊严了,个头小小却是一身的傲骨。

“大汗,乃马真皇后是你的正妻,你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是什么感受?”碧儿睁着一双清水似的眼,问道。

窝阔台笑,牵着她的手在余晖中慢慢地走。

“我和她成亲很早,虽是青涩少年,但因王子的身份,对儿女之情看得很淡。能够嫁给王子,是蒙古女子天大的荣幸。对于婚姻,不需要我们分一点心的,只要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都可以娶进王府。我不知道什么叫爱,什么叫动心。乃马真是贵族之女,长相甜美富贵,母后看了中意,指给我看,我就点头了。那个时候,我更在意的是如何打好仗,如何让父汗赏识自已,如何在兄弟间脱颖而出。碧儿,不需要猜疑,你是我平生唯一心动、唯一爱的丫头。”他轻轻抬高她的柔夷,放在­唇­边,细细地一吻。

“我。。。。。。我不属于。。。。。。。”碧儿眨起眼睛,一时有些无措。

窝阔台为什么要用这么温柔的口气和她讲话,她好怕撑不下去,她已太累、太累!孤独无依,被所爱的人抛弃,她心碎欲烈,再亲眼目睹他对别人的温柔,她体会到什么叫心口一缕腥甜涌上的时候,别人一点点的关怀就可以让她泪如雨下,何况窝阔台的柔情如海,席卷着浪花朝她涌来,她听到了涛声,不,她要走开,不能沉溺。

“又是什么仙,什么妖,什么不属于这儿,不是真正的舒碧儿?”窝阔台拉住了她欲挣脱的手臂,圈住她的纤腰,手放在了她隆起的腹部上,她愕然地瞪大眼,他们之间从没有如此亲昵过。

“丫头,你的记­性­不太好。这个借口你已经用过多次了,第一次在去年的冬天我以王妃的名义邀请你来王府,你为了打消我对你的爱意,就拿出来吓唬过,前几个月,在皇宫,你又说了一次,现在又要再重复吗?丫头,是试探我的心还是怕自己喜欢上我呢?你是别人的老婆我都敢要,莫谈个妖与仙了。不要问我江山与美人我选哪一个,我两个都要,因为我有这个自信。这腹中的孩子,你若肯留给我,男孩就是王子,女孩就是郡主。若不肯留下,就送去飞天堡,我也不强留。但你,必须在我身边。丫头,到了这份上,我对你不是情yu之贪,就是一份爱,爱得我都没男子之气了,患得患失,胆小怯微,就怕你使计又从我身边走开。丫头,如果真的没办法接受我碰你,那我们就象这样,我在皇宫,你在行宫,经常见见面,一起用用膳,散散步,说说知心话。我比你大许多,大汗不会真的活到一万岁,我一定会比你走得早,能在西去之时握着你的手,就足够了。走得早,我就可以早早在那边等着你,早点抢在君问天前面见到你,你的心里就不会放别人了。”

这些日子,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他会看不出,自己装傻,应付他,利用他,他什么都懂的,因为纵容,他由着她,顺着她,陪她扮过家家,也知道她迟早要离开,就退后一步,不逼她,给她空间,让她自己选择。

她偏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命,他这么一说,再给她脚下装两个轮子,也不敢走啦!

抛开爱,他绝对是她理想的避风港,如果回不了二十一世纪。

“大汗,当初来到这蒙古,若一开始结识你,我想我真的会爱上你。你如此包容、宽厚对我,这么的宠我,不求回报,冰也会被你捂融的。但现在我们相遇之时,我先是别人的妻子,我。。。。。。不能一下子接受于你,但以后会变得如何,我不能肯定。我肯定的是我绝不离开行宫,除非生老病死、人力无法对抗的原因,我不得不离开。我们就这样相处着,好吗?”她第一次主动地环住他的脖颈,埋进他的怀中。

“丫头,别勉强自己,这样就很好!”他抬起她的脸,拨开她额上的发,对着她微红的眼睛,低眉,温柔的嗓音像条毯子,将她密密裹住。

大了她那么多岁月,可不是白吃饭的。虽没有谈过恋爱,但男人追女人总是无师自通。这丫头心里装着君问天,硬抹是抹不开的。他以情动心,她不会撑太久的。

“大汗,过两天我要和他见个面,关于孩子的事要说一下。以后我就不再见他了,但是大汗,你可不可以待他还和从前一般,不要故意为难他,也不要再把他扯进朝中的是非,让他安心地做一个商人,好不好?”碧儿闭上眼睛,张手抱住他温暖的身体。

“当然,只要他自己不跳进朝中的是非中,我不会扯他的。”

“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吗?”碧儿讶异地抬起头,窝阔台似乎话中有话。

“丫头,君问天不做官太可惜了。他的事你不要再管,随他去,我不为难他,你也别为难我,我的大度只限于你,对他,我有底限。去用晚膳吧,喜欢吃外食,下次我陪你去,­干­吗和个孩子玩一块去。喜欢孩子?”他小小声的在她耳边呢喃,温柔至极。

“我自己都还算个半大孩子,喜不喜欢我也不清楚,反正觉得怕怕的,那么小那么软,我估计不敢碰。你。。。。。。你不要打什么我帮你生孩子的主意,我可不是母猪,腹中的一个是意外。”大眼瞪得溜圆,神­色­非常严肃。

窝阔台失笑,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我不打主意。如果抢在你前面走,留下你和孩子在那后宫,我在地下愁得也要从棺中跳出来呢!我自己就是帝王家的王子,过得非常辛苦,何必让你也受这份累呢!”

碧儿吃惊了,窝阔台的思维也很与众不同啊。

“后宫不亚于一个大的战场,稍软弱就死无葬身之地。我不会让你生下我的孩子,有了孩子你就必须住进皇宫,你就呆在这行宫吧!我走之后,你想去哪就去哪,别呆在大都。”

窝阔台在位仅十二年,算英年早逝,他现在登基快一年了,那么他在这世上还有十一年。

碧儿眼中的泪突地夺眶而出。即使她不爱他,但是到了那一天,她一定会很想很想他的。

第一天,秀珠欢笑着从外面跑来,说君堡主来看望夫人,在宫门外等着。她还没做好准备,怕面对他会失控,就推说身体不适,暂时不见。

第二天,君南站在院子中,深深地看着她,说堡主昨晚在行宫外等了一宿,现在还在。她怔了怔,让君南送堡主回君府休息,行宫不便留客。

第三天,行宫总管提着许许多多时新的瓜果和一箱轻薄的夏衫,问舒小姐,飞天堡送来的礼物放哪,她说赐给秀珠吧!

第四天,行宫的门倌送进一张请帖,四海钱庄的韩庄主从洛阳回来,邀请舒小姐在不归楼用晚膳。碧儿捏着请贴,发了好一会呆,对秀珠说:“帮我准备晚上出门的衣裙。”

怀孕近七个月了,她的腿和脚肿得厉害,肚子隆得很高,欠都欠不下身,唯独小脸瘦削得厉害。

四十七,从此萧郎是路人(八)

四十七,从此萧郎是路人(八)

碧儿没到蒙古之前,常和同学晚上出去K歌、泡网吧、蹦的,那个年纪该玩的事她都玩过,只要在十点以前到家,方宛青女士一般是不会发雷霆之怒。到蒙古之后,唯有一次和韩江流在草原上玩得稍微晚点,回来时还给君问天给撞上,他差点掐死她。古代对女子要求很严格,除非你是风尘女子允许有夜生活,良家女不要有二想,乖乖呆在家中得了。

这出去和别人吃晚餐,碧儿还真有点不习惯。幸好晚上天气凉爽,坐了轿不觉着有多闷,她没让其他侍卫跟着,只点了秀珠和君南,当然那些暗中尾随她的侍卫爱跟不跟,她管不了。不过,一个象企鹅样的孕­妇­能跑哪里去,真是防卫过当。她倾倾嘴角,笑。

有一天,林妹妹也会成为这么重要的大人物啊,想不到,想不到!

不归楼外面不见多少车马,楼中灯火浅亮,门厅上就一个小伙计站着,这晚上的生意和白天悬殊真大,碧儿纳闷地摇摇头,很费力地扶着秀珠的手臂跨出轿,腰酸得不行,这怀孕的哪象个人,走路还得托着肚子。

小伙计一看见有人下轿,先是张望了下,然后才一脸热情的笑迎上来。

“今晚好象有些清闲哦!”碧儿边走边随意地说。

“呵,哪里是清闲,今儿不归楼全给韩庄主给包下了,只为款待夫人您呀!”

清眸滴溜溜转了几转,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么隆重啊,受宠若惊。”

秀珠和君南默默地对望了一眼,小心地扶着碧儿走向厅堂最里端的一个雅间,到了门口,两人停下脚,敲了敲门。

门应声而开,碧儿扫视了下雅间,咧咧嘴,直乐,好热闹,初恋男友和前夫都在,今晚不会是开忆苦思甜的茶话会吧!

韩江流和君问天都被碧儿的肚子有点吓住了,两个人齐伸出手来搀扶,韩江流的手到了半路改成了请的手势,君问天则理所当然地把手搁在碧儿的腰间。

“我坐不下了这种直柄的椅子,”碧儿指着边上茶几旁的宽大带有一些弧度的红木椅,“我坐那边。”她托着肚子,不太好意思地吐吐舌,慢慢地坐下,身子半躺靠在椅背上,徐徐吐了口气,“我现在和笨熊差不多。”她对韩江流笑着说。“这个时候请我吃饭还不如送点什么礼品给我呢,你看把折腾得好喘。什么时候回大都的?可儿的眼睛能治好吗?”

她轻快的笑语、俏皮的神态和往常没有二样,但自始至终,她的目光没有在君问天身上停留一刻,虽然他为她找了靠垫,给她砌了茶,把水果和点心一碟碟端到她面前,还温柔地替她拭净手,一小口一小口喂着她吃。

她没有拒绝他的关心,也没有对他特别的冷言厉­色­,只是当房中没有这个人一般。

韩江流深深地凝视着碧儿,心酸酸的,“我回来才两日,可儿留在洛阳,大夫说有得治,但至少要一年的辰光,我要顾及钱庄,就先回来了。碧儿,你。。。。。。”他转下眼睛,看着坐在碧儿身边直直看着妻子的君问天,叹了口气,“我们以后慢慢聊,今晚,你和君堡主好好谈谈,我到隔壁吃点东西。”

从不轻易低头的那个冷面男人,昨晚跑到韩府,面­色­苍白地向他恳求帮助,言谈间,眼中泪光闪烁。碧儿现在不见任何外人,他是碧儿最要好的朋友,也许她会愿意见上一见。

他这才知道他走的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碧儿受了多少的委屈。不知怎么,碧儿有什么不好,他就觉得是自己的错一般,忍不住就会想,如果当初他娶了碧儿,碧儿会象现在这样吗?

碧儿对他一如继往的亲切,笑得皮皮的,可是看着碧儿,他突地想流泪,想起初次相见时,小心地把茫然无措的她拥在怀中,对她说,不要怕,如果没有人认你,我带你回大都。

现在,他再也没机会说这些了。

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碧儿!”韩江流一出雅间,门掩上后,君问天就把碧儿抱坐到膝上,让她舒适地躺在他的怀中,头枕在他的颈间,把她的十指放在­唇­边,一根一根细细地吻着。“我的小闯祸­精­,想死我了!”他闭上眼,埋在她的发心,深吸口气,嗅着在梦中千百次回荡的体味,心动神移,“对不起,我是迫不得已才对你说那一番话的,当时娘亲被宋朝侍卫挟持,飞天堡中都是大宋的侍卫,堡外是蒙古大军,飞天堡的护卫进不来,我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我只能送你去。碧儿,我没有一刻不想你不牵挂你。现在,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好吗?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没关系,你可以用以后几十年的时间来慢慢惩罚我。”

她为什么不感动呢?听了这一番话,不是应喜极而泣,然后与他抱头痛哭,尽释前嫌。这个答案在她离开飞天堡时就已猜到,现在听着一点都不意外,也可能是对君问天免疫了。不得不承认,君问天是个语言天才,假话也说得很真,真话当然就更真切了,都象真的,让人就无从分辩,他很适合演戏,不知不觉就能把你带进了情境之中。看着他,就觉得不真实。疼你时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你,厌恶你时,翻脸无情,狠到极点。

有几颗坚强的心脏能陪他玩到老?

“我没有和你生气。”她推开他的手臂,还是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这样亲昵地缠在一起,不宜冷静地说话。

君问天硬和她挤上一张椅子,手放肆地捂在她隆起的小腹,用魅惑人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喃:“不生气为何不肯见我,难道你不想我吗?”

“我好象已经不适合想你了。”碧儿平静地看着他,“从我离开飞天堡时,我们就没关系了,这个我们那天已经谈过。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推开我,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了。那天君子园里只有我们两个,我让秀珠在外面把风,外面下着大雨,我为了把你圆谎,把客厅里的瓷器都摔了,君问天,那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你没有要。”

“碧儿。。。。。。”君问天咬了咬­唇­,苦涩地笑笑,“我如果说了,你不会肯离开的,你一定要留下来陪我,我怎么能让你置于危险之中?你是我的小闯祸­精­,是上天对我的眷顾,我好不容易才等来的妻子,我不敢想像失去你我会怎样,我要你好好的,哪怕你恨我、不理我,我也要不让你受到一丝丝的伤害。”

“这就是我们的代沟。”碧儿眨眨眼,侧过脸,把泛上来的泪意生生的咽下,好一会,才转过身来,“你有你的英雄主义、大男子思想,你才会这样去想,可是我和你的想法不同。如果你的安全必须要用我的生命去换取,那么我不会去做那种无谓的牺牲,我会选择和你一起共对生死。失去了心爱的人,独自苟活在这世上,会幸福吗?抱着回忆,抱着后悔,过个几十年,有什么意义。爱一个人,不是成为他的负担,不是累赘,是牵手并列同行,是在患难时的相互搀扶,成为彼此的支柱,夫妻是一个不可分割的词,紧紧相连,不是一前一后。”

“我知道你那时有许多考虑,境况不妙,看着你抱着别的女人,我也是咬牙咽下妒忌,不点破,不取闹,我就在一边陪着你,支持你,希望能帮得上你,我要求不高,只是想在我快失去信心时,你让我看清你的心。你没有给我。我不是你们古代那种三从四德、能独守寒窑十多年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男人的贤惠女人,爱就爱,不爱就松手,少了谁都一样活。”

“碧儿,我没有不爱你,我只爱你,但那时真的没有办法。。。。。。。”俊容痛苦地抽搐着,手紧紧地扣住她的腰,明明这么近,为什么觉得象抓不牢她呢?

碧儿轻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今晚是你要见我,不是韩江流,我们之间应该把许多话说清楚,所以我才来了。君问天,”她缓缓抬起头,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对我而言,你的人生太复杂,复杂得我费了很大力气都融不进去。你从事的事业让你可能有许多无奈的选择,你必须与许多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说许多谎话、假话,做许多恶事,甚至也会连自己的婚姻也会搭上。如果是从前协议婚姻,我只是你挂名的妻子,我无所谓你做什么,可是。。。。。。。很不幸,我喜欢上你了,我偏偏又是个很小心眼的女人,我无法容忍你为了什么高尚的理由娶别的女人、抱别的女人,哪怕是逢场作戏,即使你一再强调你的心里只有我。你的爱没有带给我安全感,我不敢依赖,因为你好象随时都会走开。我实在没有能力胜任你的妻子。我是鼓起勇气,下了很大的决心尝试去接受你、爱上你,唉,结果放在眼前,君问天,我好累,真的!”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脆弱,清眸溢满了忧伤,慢慢地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幽幽地看着面前清清的茶水,“我从一千年前穿越到这里,非常害怕,我没有你们以为的超能力。一睁开眼就是看到你的白莲夫人从棺中爬出来,在那之前,我看到一只蟑螂都会吓得魂不附体。很幸运遇到韩江流,他安慰我,给我买吃的、买穿的,送我花,送我书,我的恐惧才慢慢平息,学着去适应这里的生活。他是一个温和的男子,非常体贴,总让你觉得温暖,能嫁给他,我想一辈子都会过得非常温馨,可是命运让我们错开了,我做了你的妻子,他成了别人的丈夫。”

“从踏进飞天堡的第一步,我就意识到无处不存在的危险,你知道我害怕得夜夜不敢深眠吗?你是我名义上的夫君,我知道要和你团结,才能自保,于是,我厚着脸皮粘你,自告奋勇地帮你,我。。。。。。在和韩江流私奔前,曾经为你动摇过,我那时对你有一点心动,但你着急地把白翩翩娶回来做妾,我对你所有的念头都死光光了。在你和我一同跳崖时,君问天,我那时发现我有可能爱上你了,虽然还很不确切,这种感觉让我害怕,我只想逃开,离你远远的,因为我了解爱上你会如飞蛾扑火般,结局很惨。我没有逃得开,又被你抓回来了,我们有了孩子。以为这一番艰辛过后,我们一定能过上幸福的日子,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了,我真的、真的很爱你,比我想像中要爱得深。谁知风波再起,因为身边有你,我并不害怕,不管多少困难,我们一个个克服。这就是命,对不对,君问天,你把我推开了,我一遍遍喊你老公,要你说那不是真的,不要放弃我,不要抛开我,我不要回大都,只想和你在一起,生死不相离。你义无反顾地从身边走向另一个女人,外面的雨很大很大,我坐在君子园里,听着外面的雨声,坚持多呆了一天,耳朵一直竖着,我等着你的脚步在外面响起,我想给你留点余地,也给自己留点余地。上帝没有听到我的祈祷,不能不死心。”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爱得这么狼狈,爱得如此疲累,我不是你,能隐忍,能耐累,现在,有一个宽阔的肩让我倚着,免我惊,免我忧,免我猜测,免我揣摩,我再也不贪心了。君问天,二个多月后,孩子生下来,是男孩我会让人抱给你,是女孩就留在我身边。你这么苦心地找我,对我算是一点安慰,证明你还是有一点在意我的,呵,谢谢,”她羞涩地拭去悄然溢出来的泪水,“这么坦白地剖析自己,还真有点难为情,我平时表现得都象天下无敌似的,没想到也是一个弱女子,失望了吧!虽然我们没能成神仙佳偶,但这份短暂的姻缘,也是够我们以后好好回味的,想想都虚荣,一个帅得让女人们尖叫的俊美男人,曾经是我的老公,呵,很大的资本呢!”她歪着头,俏皮地挤挤眼,清眸晶亮,嘴角弯成可爱的弧度。

俊美的男子一直紧绷着面容,两行清泪从她开始讲话时就没有停止过流淌,心里象被谁砸开了个洞,阵阵冷风往里灌,他控制不住的哆嗦、颤栗、无助。

他想过多种他们见面的情形,她和他生气,不理他,激怒他,嘲讽他,就是打他踢他,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会用泛滥的柔情密密缠绕她,轻哄她,宠溺她,把她紧紧抱在怀中,给她讲道理,许她天长地久的承诺,等到她气消。她和韩江流私奔,他能追回她,她在那个时光邃道前,他能留住她,这次一定也不会出意外的,她是他的小闯祸­精­,跑不掉的,她能去的地方只有他的怀抱。

显然大错特错。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这么理智、这么冷静坐在他面前,不任­性­,不取闹,娓娓而谈,不掩饰她对他的爱,不隐藏她的软弱,不拒绝他的拥抱,很坦白、真诚,说到最后就是缘份已尽,她心中为他点亮的灯已灭,她决定接受另一个男人了。

明明风平浪静,明明所有的障碍都已清除,她也举手可触,可是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恐,碧儿要离开他了,他要失去碧儿了,他满脑子装的都是这个念头。

他忘了她来自那个遥远的时代,思维和现在的女子不同,他应该给予她信任,给予她尊重,不是有爱就够了,她有能力可以和他齐头并肩,她能为他分担风雨、共度患难。

“碧儿,”他握着她微微冰凉的小手贴上自己湿湿的脸腮,“我不是一个好夫君,太自以为是,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以后,你教我,我不会再让你失望的。我。。。。。。爱你,在飞天堡的每一天我都在想着你,但我要把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才能一身轻松的来接你,没有别的女人,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相信我。宝宝都这么大了,我也没什么尽到爹爹的责任,总让你一个人受累,以后,让我陪着你、照顾你,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碧儿凄婉地抿嘴一笑,轻柔地用衣袖替他拭去眼角的泪,闭上眼吻了吻他仍在流泪的眼睛,“君问天,我们不适合做夫妻的。我非常平凡,长相也平平,你这么优秀这么俊美,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可以。说真的,我很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闭上眼跟着你回去,但我的理智不允许。再在一起,我怕我会崩溃,说不定真的就成了一个怨­妇­,连笑都不会笑,每天都以泪洗面,给我留一点自我吧!”君府里现在有朱敏,以后说不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韩江流都两个老婆了,君问天娶十个八个也在情理之中,她不能每天都活在草木皆兵之中,天天象防贼似的看着君问天。以前她说服自己相信君问天会专情,但现实狠狠嘲笑了她。君问天这样的男人,为了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她不想让自己委屈,也认为自己不会甘愿做个小媳­妇­。

爱情如罂粟,知道是毒,就要坚决戒掉。

她不要、不能、不敢再爱他了。

君问天定定地凝视着他,象是在消化她的话,表情一会儿­阴­一会儿晴。

“真的舍得离开我?”他突地抱起她,发狠似地覆上她的­唇­,蹂躏着娇­嫩­的­唇­瓣,用舌抵开她的牙,在她的口中横冲直撞,昭示着自己不容忽视的所有权,同时手不安分地穿过衣衫,捂上她已经非常丰满的胸部,温柔地揉搓着,哀兵之计开始施行。

“碧儿,就一点点对我没有留恋吗?我们不赌气了,回家,好吗?”

“君问天!”她笨笨的身子躲闪不了他的热情,一股羞恼让她猛地狠咬了他一口,他吃痛地停止了攻击,受伤地抬起脸,嘴角噙着一丝腥红。“请尊重我,我。。。。。。已经不是你的娘子了。”

他挑眉,黑眸漆冷如子夜,一使劲,将她拉近眼前,神情坚决悍然,“碧儿,你说你了解我,那么你认为我君问天真的会把妻子拱手送给别人吗?不谈他是大汗还是天皇老子,除非我死。你若敢做他的皇妃,我就真的会与四王爷联盟,起兵谋反,把他杀了。”

碧儿有些被他吓住,呆了呆,“你杀了他,我也。。。。。。不会跟你回去。你是识时务的俊杰,不会做这种傻事的。”口气有点发软,试探的意味居多,不过,这君问天有时候真的有赌徒的潜质,红了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象上次抱着她跳崖就是。

君问天冷笑,一字一字掷地有声,“那你就试试看,我会不会做,倾其所有,穷尽一生,我都会和你抵死相缠。让你离开飞天堡,是让你避开危险的,不是让你找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去。不要告诉我你贪上那个皇妃之位。”

“我贪又怎样?”她火大了,赌气地瞪着他,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只准自己放火,不准她点灯。

“你想红杏出墙?”他钳住她的下颚,黝黑的眼睛直盯进她眼底。

“红杏?我是自由人,是一树灿烂的桃花,不需要出墙,自有人跳墙进来观赏。”她本来为了他还悲悲切切的,看他不知悔改,气翻了。

“谁敢跳我砍断谁的腿。”他轩眉,态度非常强硬,“再问一句,你跟不跟我回去?”这小闯祸­精­还越来越玩上瘾了,这世上哪有比他还爱她的男人,都快掬心在手了。

“不跟!不跟!不跟!不。。。。。。唔!”

君问天恼火地用­唇­堵住了她,这个吻带着惩罚,带着­肉­欲,一点都不温柔,碧儿喘不上气来,小拳头急的拍着他的肩,“孩子、孩子。。。。。。”腹中的孩子不知是看父母吵得热闹,也来凑一脚,还是不耐烦自己被吵醒,在腹中激烈地翻着跟头,就看着碧儿的衣衫一掀一掀的。

“天。。。。。。。”君问天惊愕地松开碧儿,目不转睛地瞪着小腹,无预期地他突然解开她腰中的丝绦,把她的裙衫掀起,让小腹完完整整地坦露,白皙的肌肤下象有一个小拳头在挥个不停。“这么神奇!”他也不记得生气了,俊眸亮如星光,缓缓地蹲下身,­唇­追着那个小拳头,细细密密的吻着。

给把刀让她自刎算了,一了百了。

碧儿哭笑不得看着面前的这个邪魅俊美的吸血鬼帅哥,兴奋激动如孩童,他们正在谈分手,正在吵架,刚刚还凄婉如一曲悲歌,哀怨缠绵悠长,现在怎么会演变成这样,怨孽呀!他居然掀起她的衣衫,她半­祼­着身子在他面前,英雄会气短,美女快气竭了,谁能救救她呀,这到底唱得哪一出?后面该上什么情节呢?

为什么遇到他,事情就偏离了轨道呢?这个人什么法子对他都不适用,明明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很理直气壮的来谈判,却谈成了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无赖、­色­魔、吸血鬼、变­色­龙。。。。。。她把所有能想到的词,在心中狠狠骂了个遍。

脸红似火,心跳如擂,一下下打上胸口。

俊容满溢着幸福,在她的小腹上印满他的口水,吻得那么地天经地义。

“碧儿,我觉得是儿子,你看气力这么大。”他含笑抬起头,对上一双藏起羞涩佯装冰冷的秀眸,“你不信?”他自动忽视,握着她的手放在小腹上,让她体会。

“君堡主,玩得开心吗?”她冷冷地问。

俊眉一扬,嘴角扯出一缕邪邪的笑,“你天天有得玩,我可是第一次,不开心才怪呢!碧儿,你说他会不会象你一样,头发卷卷的?”他温柔地替她拉下衣衫,系上丝绦,整理好散乱的卷发。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该说的我们都说了,现在我要回家。”搞不清他后面还会有什么壮举,闪人为上策。

“你还要回行宫?”笑意冻结在脸上,俊容凝重,口气森寒。

碧儿很无力地耸耸肩,“君堡主,你有的是美女在怀,­干­吗非要我和斗,这孩子我不会你抢,生下就给你。是你休了我,脸上无光的人是我,你的面子好好的挂在脸上呢!做人不要太得寸进尺,我也有底限的。”

“好,你回行宫,我不拦你。”君问天眼­色­亮得像剑,那么果断坚决。

看他这样,她到有点不敢走了,“然后你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带点礼品去晋见大汗,问他在江山与我的妻子之间,他选择谁?”他慢长斯理地挽起长袖,云淡风轻地说道。

她听出一身冷汗,“你疯了?君问天,你以为你是谁,你不想要命了吗?”

“要啊,你若是心疼我,就乖乖跑过来,”他张开双臂,“我的怀抱都等着呢!不心疼,就等着为我收尸吧!”

“你。。。。。。。你混蛋!”小手握成拳,碧儿气得身子轻颤。他拿他的­性­命要挟她,他不在意,那她也不在意。

他俯身过来,眼睛对着她眼睛,捧住她的脸,她再也躲不了那火一般热情的目光,“娘子,时间不早,你身子又重,我尊重你,早些回你的行宫!三更时分,如果君南提供给我的路线不错的话,我找你幽会去。分开这几个月,我的心在想娘子,我的身子也在想娘子。娘子,你若生产,又得一个多月不能同房,在这之前,你无论如何都要让我多抱抱,我问过大夫,七八个月份夫妻完全可以。。。。。。。”

他轻描淡写地象在谈什么公事,害碧儿再次啼笑皆非、大跌眼镜。

她忍无可忍地出手捂住他的嘴,“你个猪八戒思想,就只。。。。。。盘算这些吗?”

他很认真地点头,拉开她的手,“我好不容易忍受了几个月的寂寞,想念娘子的身体很正常啊,难不成你要我想别的女人?”

“大­奸­商,随你。。。。。。的便,你不怕死就来,我不管你了!”挺直了腰,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出门时,小脸撑不住,刷地绯红一片。

雅间里的君问天诡异地倾倾嘴角,小闯祸­精­还是适合­色­诱呀,还装,明明对他很上心,在意得眼睫都在颤抖,还说那些个狠话,害他紧张得心都拧着,毁了平日的形像,哭得不象个男人。好了,知道了症结在哪里,良药也找到。

幸福还是要争取,要强求,不能手软,该象英雄时不能做狗熊,该装狗熊时不能逞英雄。对小闯祸­精­,要软硬兼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要是采取非常法子,娘子原来要这样追回的啊!

接下去该见见大汗和四王爷了,小闯祸­精­就先住两天行宫吧,他就和她玩玩幽会的小把戏,她会主动回到他身边的,不信,等着瞧!

四十八,从此萧郎是路人(九)

四十八,从此萧郎是路人(九)

听墙角,那是宵小和无聊的­妇­人所为,令人不齿、讨厌,没想到,今日自己也做了一回这样的事。

他不知自己站了多久,起先是不放心,君问天狠起来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他怕争吵之下,会伤了碧儿,听着听着,他的脚步迈不开,不觉已是一脸的泪。

“他是一个温和的男子,非常体贴,总让你觉得温暖,能嫁给他,我想一辈子都会过得非常温馨,可是命运让我们错开了,我做了你的妻子,他成了别人的丈夫。”他听见碧儿凄婉地对君问天说。

是命运的错弄吗?

韩江流自问,摇头,父亲的惨死可能是他找到了退却的借口。

碧儿虽然鬼灵­精­怪,但毕竟年纪小,对男女之间的情意还有些弄不清。同样是男人,他看得出君问天对碧儿越来越深的情意。朋友多年,无数次偕手出入风月场合,他从没在君问天眼中看到那束灼热的火焰,没有听过君问天对哪位佳人温声柔语。冷漠的君问天会注意碧儿在哲别的喜宴上没有吃什么,而叮嘱家仆在深夜特地为碧儿煮一碗燕窝。

他是碧儿最先认识的人,碧儿也为他心动,他们也彼此约定一生一世的相守。但在每看到一次君问天和碧儿相处,他的自信心就削减一点,为了能留住这份感情,他提出私奔,信赖着他的碧儿答应了。君问天娶妾之夜,满天大雪,君问天一身喜服,被雪光映得分外鲜艳,在两山之间,他与君问天四目相对,既使碧儿在他身后,手紧紧圈住他的腰,他却感到手中再也没有任何筹码了。

他没有君问天爱得深吗?不,只是他对碧儿的爱有所保留,不够坚决,是怕得不到碧儿全幅身心的回应吗?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那样慧黠、俏皮的女子?就在他闪神间,碧儿就被君问天抢走了。君问天那时手中明明空空如也,但君问天奋不顾身的,如烈火一般熊熊地扑了过来,侵城攻略,取巧豪夺,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他的爱不比君问天少,但没有君问天那股狠劲那股霸气,甚至狡诈。在爱情的战场上,没有谦谦君子,不必讲风度,没有先来后到。他明白得太晚,所以君问天赢了。

韩江流对着窗外的夜­色­,痛楚地闭上了眼。

碧儿曾经真的真的想嫁给他的,而他没有握紧她的手。

“韩庄主?”君问天跨出雅间的门,看到窗边立着的身影,俊眉一挑,眼里寒光流转,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

“君兄,”这是自两人闹翻疏远之后,韩江流再一次以朋友的口吻的称呼君问天,他扬起眼角,期待着韩江流的下文。

“我愿赌服输。”韩江流缓缓地吐出五个字。

韩江流没有解释,但君问天却听懂了,耸耸肩,“我不会说多谢江流的承让。在秋天的那个早晨,她跨进飞天堡,要求我娶她时,你就没有机会了,她注定是我的妻子。”

韩江流苦涩点头,向君问天拱拱手,不发一言地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这一刻,他是醒悟了,但原谅他说不出口祝福的话,原谅他无法佯装潇洒,原谅他心里还藏着小小的她。

********

四王府。

夜近二更,书房外一队巡视的侍卫懒懒地张望下四周,队中有几人悄悄捂着嘴,把泛上的睡意生生咽下。

“吱!”黑暗里,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侍卫们打个冷战,眼睛竖起,紧张地扫视着,腰下的佩剑半剑出销。四王爷的书房门掩得连烛光都不漏一丝,除了风吹树梢,树叶哗啦啦作响,天空高挂一弯上弦月,哪里有什么动静。

一定是听错了,几人摇头,又巡了一周,往外面的庭院走去。

书房内,拖雷从地图上抬起头,看了眼书案前闲雅冷然坐着的君问天,“几日不见,君堡主的轻功又增几份了。”

“那到没有,而是四王爷的侍卫该换换了,没了哲别将军,这王府中什么都不成方圆了。”君问天玩味地倾倾嘴角,冷凝的眼风有意无意地瞟着桌上的地图。

“王府中的事不容君堡主­操­心。”拖雷象沉不住气,口吻生硬起来,“君堡主这么晚光临王府,是想和本王对饮几盅,畅谈下昔日的友情吗?”

“君某哪敢高攀王爷这样的朋友?”君问天讥诮地一笑,坐直了身,不想绕圈,从怀中掏出一个卷宗扔了过去。

“是什么?”拖雷深究地打量着他,不急于打开。

“王爷梦寐以求的一切。”君问天俊眸细眯,“场地、兵器、款项、兵源。。。。。。按王爷从前的要求都备好了。”

“本王记得你似乎不止一次拒绝过本王,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鹰一样的眸子定定啄视君问天俊美的面容,可惜这张俊容上表情空白,让人无法看出他真实的心思。

“此时,彼时,物是人非,想法自然也不同了。”君问天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何况王爷你送了我那么大的礼,免我牢狱之灾,免我绿云遮顶,我自然也要表示一下感谢之意。”

拖雷久经沙场,平生第一次感到背后­阴­风阵阵。“君堡主你在怪罪于本王吗?怕你处在本王的位置只会做得比本王更狠更绝。”

“王爷果真了解我。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算体会到想安安分分的经商是不可能的,不如听从王爷当初的建议,也捞个一人之下、万上之上的官职做做,牺牲一两个人是应该的,无毒不丈夫,所以我想通了,助王爷心想事成。”

“就这个原因?”拖雷可不信,多年的相处,他知道君问天比狐狸还­精­了几份,在父汗还没过世时,他就着手两手准备,以飞天镇做自己的一个军事基地,确保自己能继承汗位,但君问天履次都以各种让人无法怀疑的理由拒绝了他。结果,窝阔台做了大汗,他把一腔怒气都发在君问天身上,给了君问天几次教训,但没有做绝,君问天学乖、识趣了?

君问天眼里涨满炔炔的怒意,“不,还有夺妻之恨。我君问天的娘子,岂是别人能碰的?”

拖雷正在喝茶,突地呛了一口,咳了很久才平息下来。

“四王爷,”君问天慢悠悠地挑挑俊眉,“弱水三千,只有那舒碧儿才是我君问天承认的娘子,其他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一颗心虚的心虽安定了点,但拖雷硬生生地惊出了一头的冷汗,讪讪笑道:“那到也是,堡主夫人确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就连俄罗斯语言也讲得非常流利。上次幸好有她,蒙古才与俄罗斯达成了边境贸易往来协议。也只有那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君堡主这样的男子。但堡主夫人现在是。。。。。。。”

“此仇不报,吾心难平。四王爷请放宽心,你有事尽管吩咐君某,君某会全力助王爷达成大业。时辰不早,君某告辞。”他疏离地颔首,站起身。

拖雷现在有几份确定君问天的话有几份真实­性­了,“呵,想不到君堡主还是如此重情重义,本王那天在皇宫,听皇后说把中宫旁的宫殿收拾下,准备给新皇妃居住,大汗却有意让新皇妃住进寝殿,还让贵由太子认新皇妃做老师。”他故作不经意地边说边送君问天出门,其实是变本加厉地火上浇油。好不容易摸准了君问天的致命处,还不善加利用吗?

君问天负手站在门廊下,以笑作答,拱拱手,拖雷只不过眨下眼,君问天已不见踪影。

富甲天下的商人,武功如此­精­深,心计这般­阴­沉,只能利用,不可共事,若得天下,首殊此人,不然那汗位永不得安宁。拖雷仰望一天的繁星,心中暗道。

********

“大­色­魔,变态狂。。。。。。。。”碧儿嘟哝着,打开衣柜,找一件宽松的绸衫,准备一会沐浴后换。想想自己真的好没用,明明是理直气壮、居于上风,怎么说着,她就落败了,还灰溜溜地逃了回来。

她是不是­色­女呀,怎么一点也经不起诱惑呢?他要抱就投怀,他要吻就闭眼,他要解衣就羞答答地侧过脸,上帝,她真是没骨气、没气节。幸好没做成战地女记者,要是上了战场,被敌军抓获,找个帅哥来审讯,不必用刑,她估计什么都坦白,叛徒啊!

又不是没见过帅哥,她不至于定力这么差吧!

唉,不是我方无能,而是敌军太狡猾!

他见异思迁、朝三暮四、喜新厌旧,是个花心萝卜,好意思反咬她红杏出墙。说好不写休书,口头离异,现在到好象是她不守­妇­道似的,气死她了,还敢对她毛手毛脚,意­淫­、­骚­扰,无恶不作,这种男人该天打五雷轰。

“夫人,水打好了!”秀珠捧着宫灯,走进厢房,打开窗户,让夜风吹散屋内的暑气。远处的天边突地亮过几道闪电,紧接着传来隆隆的雷声。“怕是要下雷阵雨了!”秀珠低声说道,扭头看碧儿呆在门边。

上帝,请把刚才的留言删除,对付那种坏男人,换别的方式就行,不必惊动天雷,那种方式太惨烈。碧儿小脸扭曲着,口中嘀嘀咕咕。

“夫人,你在讲什么?”秀珠拉着她走向木桶边,为她解开汗湿的罗裙。

“祈祷。”碧儿眨眨眼,跨进木桶。

外面,一阵急风骤雨呼啸而来,在雨点落下之前,一个身影飘然落在廊边,含笑推门进来,秀珠回头,刚想称呼,来人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秀珠会意地一笑,继续帮碧儿梳洗头发。

雨劈哩啪啦打在地上,一股清新的湿气从门外袭来。

“是不是风把门吹开了?”碧儿挑起水中的几片玫瑰花瓣,问道。

“嗯!”秀珠转身去关门,后面站着的人上前接替了她的工作,碧儿自顾玩水,并没察觉。

“夫人,堡主。。。。。。”碧儿掩上门,脸红红地立在桶边,思索着自己好象应该回避下了。

“不要帮那个­奸­商讲话,我。。。。。。和他生气中,暂时不想听到他的名字。”碧儿火大地拍了下水,水珠溅出老高,眼中也落了几滴,她侧身拿布巾拭眼,眼半睁半闭,虽看不太清,还是辩出身后的人换了。

清眸愕然地瞪得溜圆,“你。。。。。。。你疯啦!”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紧张地看向外面,密密的雨帘阻住了一切声响,“上帝,你竟然玩真的,快,快走!”她奋力推他,根本顾不到自己露出水面的­祼­露身躯。

君问天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的身子,邪魅地挤挤眼,“我和娘子预约过,今晚幽会,怎么能食言呢?”

“秀珠,让君南赶快送他走。”她真的会被这人吓死的,不能这样拿­性­命开玩笑,这王府中,侍卫遍布,不留神,就会被乱剑砍死,她在不归楼中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她以为他是个聪明人的,没想到,他简直是笨,笨、笨到家了。

咦,秀珠几时出去了,碧儿直眨眼。

“君问天,你再不走,我。。。。。。我就喊人了。”她急了,无助地拍着桶沿,胸前的浑圆随着手臂的挥动一颤一颤,君问天只觉喉咙一热,心中被挠得痒痒的,拿过一边的大布巾,抱起她,就往里面的牙床走去。“有力气就喊吧,不就一条命吗,谁要谁拿去,没什么稀罕的。”他轻描淡写地耸耸眉,轻柔地把她放平在床上。

接触到柔软的床单,碧儿才意识到自已就象一只洗得­干­­干­净净的白皮猪,一丝不挂的呈现在他面前,不止是小脸,耳背、脖颈、整个身子瞬间都红得如碳火上的烤虾一般,现在不要顾别人了,顾顾自己的体面吧!她是七个多月的孕­妇­,肚皮撑得象塞了几个西瓜,腿和脚肿得失了原型,胸部圆润得如呼之欲出一般,没办法有身材火辣女郎那样的自信,虽然几个时辰前被他看过肚子,可现在是完完全全的­祼­露在他的目光中呀,他们是有过肌肤之亲,但从没在灯光下这般毫无保留。“君问天。。。。。。。”她羞窘万分地闭上眼,急得眼泪在眼中打转,想去扯床上的薄被遮一下,不曾想,扑了个空。

她睁大眼,薄被挪到了床尾,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对着她喘息粗重、猛咽口水,好象她是什么绝世大美女。

“你怕冷?”君问天掐起她的下巴,压住她的双肩,却技巧地不碰到她的肚子。

“你饥不择食呀,连孕­妇­。。。。。。。都不放过!”她努力使自己的音量不颤抖,但在这灼热的目光下,她的意识渐渐薄弱,脑中可耻地闪过往昔在飞天堡中激|情的一次次缠绵,语气不觉柔媚起来,眼神中多了几份期待。

君问天身上清爽的男子气息密密地笼罩下来,“对于一个几个月不近女­色­的盛年男子,饥不择食是正常的,但我君问天却是挑食的,非自己的娘子不碰。”说话间,吻落了下来,惩罚地在她嘴中搅动,极其­肉­欲,碧儿感到舌尖火烧火辣起来,好不容易他放她呼息,修长的手指在她羞不可言的角落一遍遍游走,当然还有他的­唇­。

他们之间从没有亲密到这般,碧儿无助地握紧双手,无力地扭动身子,咬着­唇­,用理智尽力最后一丝挣扎,“君问天,你。。。。。。言而无信,我们明明已离异,你无权对我这样。。。。。。。”

忙碌的男人抽空抬起头解释,“我是­奸­商,不是君子,什么时候该守信,什么时候无信,我说了算。你是我娘子,这句话我会一辈子守信。”说完,低下头,轻舔着她胸前的浑圆,呵着气,手掌滚烫地贴着小腹慢慢下移。

她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子了,“我。。。。。。我拒绝做你的娘子。。。。。。。”这样的反驳一点力度没有,反到象娇嗔,让被激|情烧昏头的男子心一颤,飞快地除下自己的衣衫,感觉到她已快为他准备好时,猛地沉入她的身子。

这一刻,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呻吟出声。这么样的热,这样的契合,这样的密不可分,这样的满足,竟然是如此的令人想念,似乎唯有他和她,世上不会再有谁可以这样给予彼此这份快乐。

“碧儿。。。。。。”君问天的眼神变深了,灵活的舌尖刷过她的耳背,声音­性­感至极,“说,我是你的谁?”

纤臂自动自发地缠上他的脖颈,清眸微闭,娇美的嘤咛情不自禁,神智早已一片空白,糊里糊涂地凭本能应道:“老公!”

君问天放缓了律动,抿紧薄­唇­,忍住闷笑,清冷的眉眼一片春意弥漫的温柔,“你又是我的谁,嗯?”

“宝贝!”她妩媚地在他耳边低语,轻喘如丝。这样的被呵着、护着、快乐着、心动着,不是宝贝又是什么?

老天,君问天再也受不了,蓦地加速,疯狂地嘶咬着她的粉­色­的­唇­瓣,二个月的分离的相思在一阵剧烈的颤栗之中全部倾诉了出来,但即便忘动一切理智,沉醉于激|情之中,他仍不忘保留一丝温柔,兼顾到腹中小小的爱情结晶。。。。。。

事后,他抱着她重新沐浴过,两人并卧在床上,他揽住她的身子,手轻轻地搁在她腹部。眼中满满的宠溺,嘴角溢起柔软的笑容,冷傲的俊容写满了幸福。

恢复神智后,碧儿就没睁开眼,她再一次挫败地感到自己对君问天魅力的无法阻挡,脸都丢到太平洋了,命中注定,他是她的劫,她的魔,逃不掉了。

人其实并不神圣,绝对绝对是只动物,遇到异­性­,就只余下身体的本能了。可为什么对别的异­性­动物,她没这种本能,光对君问天这种动物有呢?

频率一致,磁场相同,荷尔蒙相吸?

宝贝,想到这个词,君问天就想笑,这是碧儿来的那个地方对心爱女子的称呼吗?不过,她确是他的宝贝,无价之宝。

“宋朝的侍卫全部纤灭,白翩翩被卖进了花月楼,从认识她到现在,我没有碰过她一次。朱敏是以前的荒唐,在和你定亲之后,我就彻底断绝了。碧儿,没有别人,我只有你。”他象看穿她的心,懂她的不安,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为什么要卖进花月楼,送她回大宋不就成了?”她为他口中的冷然轻抽了一口气,缓缓翻过身,面对他。

“谁让她想害你?”慢条斯理的一句话,突然让她心咯了一下,不是惊吓,而是一种被疼到极点的震撼。

“娘亲在飞天堡中惊吓过度,要求朱敏来陪两天,等娘亲情绪安定下来,我会让人把她送到江南和君仰山的那些小妾和孩子一起居住,以后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她把头埋进他的怀中,没有作声。

“碧儿,”他吻吻她的发角,“我不后悔送你回大都,我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我要为我爱的人撑起一片天,绝对的安全和呵护,远离危险,哪怕让她误会、仇恨我。但只要我活着,我也会有足够的信心再次把她追回。”

“君问天,你是不是很爱很爱我?”她在他怀中轻声问。

“啊,疼!”没有得到回应,小屁屁上突然飞来几掌,用了力度,她疼得噘起嘴,气愤地瞪着他。

“说,是不是故意气我才来投奔别的男人?居然敢质疑你老公对你的爱意?哼!”

“啪,啪!”又是几下。

碧儿扁扁嘴,心虚地低下眼帘,揉着小屁屁,赌气地说道:“人家本来就是气吗,你那么会演戏,谁知道真假,我。。。。。。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想我舒碧儿倾国倾城,一定会找个比你强百倍、强千倍的人来爱我。”

“那你是找到喽?”君问天­阴­阳怪气地托起她的下巴,问道。

见风使舵是碧儿的强项,她撒娇地依进他怀中,指着小腹,用甜美的眼、甜美的声音蛊惑道:“这个人还没出生呢!”

这还差不多,邪魅的男子满意地弯起­唇­角,即然是这个人,那他就不吃醋了。“堡主夫人,那何时要跟夫君回府呀?”

小脸涌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我至少要和大汗打个招呼,这些日子他对我照顾挺多的。”想到窝阔台,碧儿是有愧疚感的,她答应他不离开行宫的,看来要食言了。

“你被他感动了?”君问天有点光火,扣住她的手腕。

“要是感动,你哪有机会见到我。”碧儿委屈地眨巴眼,“我,我真的爱惨了你,被你气得那样,还总是想着在一起的好,总是牵挂你,巴巴地盼着你能来找我。二个多月哪,越等越绝望,我有时就会想着。。。。。。。”

“逃回一千年前!”他替她说。

“君问天,你怎么知道?”她讶异地看着他。

他啄了下她的­唇­,“又不是第一次,你真和我生气,就想回原来的地方,好象蒙古除了我再也没有让你留恋的人了。”

“本来就是!”她小声嘀咕。

“我的小闯祸­精­!”他猛地拥紧了她,头埋在她的脖颈中,“我何德何能呀,你从不让我猜疑,即使你呆在任何男人的身边,我知道你只会爱我一个,哪怕我们分离很久,你的心里也只装我一个,为我,你才肯留了下来,我怎么能不爱你呢?不管我在外面多心累多疲倦,只要想到你在等我,我就觉得开心。所以我要更加倍爱你,爱到你心中再也不会生出回去的念头。以后我也不会再让你猜疑了,不管什么样的生意,我再不会拿我的感情和婚姻做工具。”

“真笨,到现在才醒悟。”她笑他,眼中不知觉带了泪,不过,那拧了多时的心结终于也解开了。

“碧儿,过两天,我手中有些证据到手,我就去找大汗,然后你就可以轻松地回君府了,我知道你现在想离开不是那么方便的,这是我的错,我来解决。”君问天说。

“好吧!”她可怜楚楚地点点头,有了今夜这一番剖析,她在行宫多呆一天都嫌长了,唉,­色­女啊,离不开俊男呢!

他瞧出了她的心思,宠溺地吻着她的嘴角,“没关系,明晚我还象这样过来陪你。”

“外面侍卫多呢!”她秀气地打着呵欠,头枕在他臂弯中,进入半睡眠状态。

“没听说过­色­胆包天吗?”他轻笑地拍拍她的背。

“没听过,但见识过!”她莞尔娇笑。

窗外,大雨倾盆如注,廊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背手伫立,森冷的气息十丈内都可感觉。

君问天瞟了一眼,寒眸流转,眼角冷凝,拥紧怀中的人,熄灯,歇息。

四十九,从此萧郎是路人(十)

四十九,从此萧郎是路人(十)

次日清晨,大都皇宫。

文武百官整整衣衫,排成两列,从候朝厅按序走进议政大殿,殿外的临朝太监瞧瞧时辰,早朝时间已到,抡起手中的金槌重击几下大鼓,喝道“上早朝喽!”,文武百官直起身,双目唰唰转向通往后殿的厅门,神态恭敬地迎候大汗的到来。

这眼都快望酸了,脸上堆起的敬意也僵了,怎么还不见大汗出现呢?

百官掉头接耳,轻声议论纷纷,今天这是昨了,大汗从没晚过朝辰呀,若有事,也会早早让太监通知大家,莫不是出事了?

耶律楚材蹙紧眉头,举手示意安静,颌下雪白的胡须微微飘动,冷静地说道:“诸位同僚请稍候,本官去后殿看看,有急事上奏的折子请先交给值勤的公公。。。。。。”说话间,只见厅门外跌跌撞撞跑进寝殿的太监,满头的大汗,一脸惊慌,“首辅大人。。。。。。。”

朝中突地鸦雀无声。

耶律楚材瞪了太监一眼,背着众官使了个眼­色­,“是大汗身体不适,让你来通知百官退朝的吗?”

在宫中呆久了,傻子也修成|人­精­,太监一下就会意了,忙收敛了慌­色­,接话道:“正是!太汗请首辅大人到寝殿说话。”

百官听了这话,松了口气,气氛一下活跃起来,突然掉下来的闲暇,相约着怎么打发。

拖雷一脸深不可测,默默盯了太监几眼。

“公公请前面引路。”耶律楚材心中直打鼓,清瘦的面容却不露丝毫,等百官走了差不多,他随着太监急急往寝殿走去。

“大汗他不知怎么的,一句话也不说,从昨儿三更回宫,一直在喝酒,脸都喝白了,奴才们想拦他,他抽出剑放在桌边,谁靠近一步,他就拿剑对准谁。皇后和太子在殿外,也不让进。首辅,这样喝下去,就要伤了龙体呀!”小太监说着,掉下泪来。

“他就不会醉吗?”耶律楚材沉思着。

“醉了就吐,吐了继续喝,其实。。。。。。大汗早已神智不清,可心里又象有数似的。”

“大汗昨晚去了行宫?”耶律楚材知道大汗的心思,有两日见不到舒碧儿,就跟丢了魂似的。要是舒碧儿粘他深一点,隔天,大汗眉开眼笑,喜得象个孩子。舒碧儿现在就是大汗心情的晴雨表。行宫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嗯,一天的大雨,电闪雷鸣的,劝都劝不住,说担心舒小姐惊着。”

耶律楚材重重叹了口气,不要说,症结一定是舒碧儿了。

乃马真皇后和贵由太子在寝殿外急得团团直转,见到耶律楚材象看到救星。皇后对着耶律楚材直抹眼泪,耶律楚材谦恭地施了礼,吩咐宫女扶皇后回中宫休息,太子去书房读书,太监和宫女们都候在外面,他跨进寝殿,一股刺鼻的酒气从大汗就寝的房间钻了出来。

他轻轻推开房门,惊得呆在原地。

窝阔台衣衫凌乱,须发蓬散,仰卧在榻上,地上横着竖着一个个酒壶,窝阔台的脸已不是白,而是青紫得没有人­色­,衣衫上不知是酒还是汗,湿了一大块,此时,他大张着龙目,直勾勾地盯着屋顶,手中握着一壶酒,正沽沽地往口中灌着。

“大汗!”耶律楚材冲上前,突地抢过窝阔台手中的酒壶,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窝阔台摇摇晃晃地起身,拿起桌上的剑,“你。。。。。。敢抗旨?”舌头重得抬不起来,口齿也不清晰。

“大汗,你想杀老臣吗?”耶律楚材没有躲让,问道。

窝阔台眨眨眼,有些怔住。

耶律楚材瞧见旁边有一盆冰水,端起来对着窝阔台就浇了过去。窝阔台瞬时象个落汤­鸡­似的,哆嗦了几下,连打几个冷战,眼中有了清明,不知怎么心中一震,喝下去的酒从口中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

“来人,扶大汗泡澡、换衣!再煮些醒酒汤。”耶律楚材无力地摇了摇头,走出房间,背手站在外面的厅中,脸­色­是少有的­阴­沉、狰狞。

约莫半个时辰后,太监把房间收拾­干­净,侍候窝阔台沐浴、换了衣,喂下醒酒汤,半躺在龙床上,他稍微有些清醒了。

“大汗,请恕老臣刚才的无理,但老臣没有别的法子,大汗你千万要保重龙体,刚登基不久,国内百业待兴,外有强敌,大汗切不可感情用事。”耶律楚材深深地向窝阔台施了个礼,神­色­郑重。

窝阔台闭上眼,面容轻轻地抽搐,双肩微微耸动,一颗斗大的泪珠蓦地从眼底滚了下来。

“大汗?”耶律楚材愣住了,草原上的雄鹰是在哭吗?

“先生,她骗朕。朕小心又小心地呵护着她,讨着她欢喜,事事迁就她,恨不能时时把她捧在掌心里,就是块石头被朕这样宠着也该有知觉了。君问天两次休了她,但她心里还是装着他。朕哪里比不上君问天呢?”忙了一天的国事,刚用完晚膳、批好奏折,听到外面暴雨倾盆,雷一声接着一声,他突然想到碧儿会不会怕雷,急不迭地赶到行宫,却看到她与君问天恩爱缠绵的一幕,那样的娇柔,那样的妩媚,小女子青涩的风情,羞答答如玫瑰的绽放,却不是为他。

耶律楚材板着脸,一言不发立在床前。

窝阔台久等不到回话,睁开眼。

“大汗,你还想要蒙古的江山吗?”耶律楚材心中真是气绝,一国之君,为了一个女子买醉吃醋,太让他失望了。

窝阔台无力地挥挥手,“先生,这些话你不要讲,朕比你清楚。但是先生,朕要江山也要碧儿,你不要动什么杀她的念头。若能舍下她,朕昨晚就杀了他们两个。碧儿­性­子太刚,硬着来朕就会失去她,朕要一个两全的法子,必须是她心甘情愿地从了朕。”

耶律楚材真想找根棍子狠狠敲他几下,这是一个大汗讲的话吗,为情所困,连早朝都忘了,不过,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窝阔台看似城府极深、成熟理智,但一旦开了情窍,也是普通男子,所以那天他才对碧儿讲了那一番话,没想到碧儿和君问天又重修旧好,这夫妻俩玩的什么把戏?

“大汗,老臣擅长的是国事,这感情一事不是人力所为,老臣帮不了你。”他没好气地抿了抿­唇­,“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是绝对斗不过君问天的。”那对夫妻看来是拆不散的,大汗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窝阔台苦笑道:“朕就象是他们夫妻间的一个跳梁小丑,吵了架就奔朕这儿来,和好了就把朕扔一边,朕不想再由着她了,以后一定不会。朕今日就要去和她摊牌,朕就以势压人,朕就强夺民女,看君问天能怎么的?”

“老臣希望大汗讲的是气话。君问天是什么人,大汗心中要清楚,不要以小失大。”

耶律楚材婉转地说道。

“什么是小?什么是大?老先生,朕讲句不争气的话,朕情愿以江山换取碧儿,只要她能陪着朕到百年,朕什么都舍得下。守江山,很辛苦,守着她,却很快乐。你没有遇到碧儿那样的女子,你不会明了。老先生不要皱眉,朕只是这样讲,不会那样去做,不然就负了朕那些年的煎熬和等待,也负了老先生的厚望。说出这些后,朕心里好受点了。朕是天子,老天一定会帮助朕的。”窝阔台双目炯炯地看着窗外,心中象有了什么主张。

耶律楚材深思地眯细了眼,想起碧儿曾经对他讲的一些话,也许那才是真正的两全法子。

五十,从此萧郎是路人(十一)

五十,从此萧郎是路人(十一)

“夫人,你看这小鞋、小衫喜欢吗?”烛光下,秀珠解开一个包袱,往外掏出一件件小小的衣物,这是她没事时做的一点女红,准备送给未出世的小堡主。虽说君府中什么都备下了,但这是她的心意。

碧儿坐在床边上,惊喜地拿起一件小绸衫,“真的好可爱哦。秀珠,你太厉害了,又能做侍卫,又会侍候人,还会做衣服,君南娶了你,做梦都会笑醒的。”

秀珠脸一红,笑指着床上的衣物,提议道:“这些并不难的,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要是堡主穿着你做的衣衫出门,心里一定很开心。”

碧儿翻翻白眼,“我看未必。我若真做给他,他穿出去怕见不得人,不穿又觉得对不起我,为他着想,我还是不学为好。”她可是连缝钮扣都不会的人,非常有自知之明,总不能让大帅哥披块布出去吧,有碍市容呀!。

秀珠噗哧一声笑了,夫人讲话就是风趣。

“夫人,你有想过是腹中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该取名了哦!”秀珠看着碧儿大如箩的腹部。

“君问天说是男孩,我估计不是男孩就是女孩吧,反正不是怪胎。若是男孩就叫君仕林,女孩就叫君诗霖,好不好听?”碧儿笑得比花还灿烂,露出一排可爱的贝齿,不时扭头看看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君问天怕要来了吧!凌晨送他出去,分开几个时辰,就相思如焚了。

秀珠看出她的心思,打趣道:“前几日,夫人还对堡主恨之入骨,现在又爱得如胶似漆一般,变化也太快了!”

“有什么办法,我爱他呀!”碧儿毫不害羞地眨眨眼,“我和他之间有许多观点和想法都不同,难免有许多磨蹭。只要不犯原则问题,说清了就好啦!夫君他。。。。。。也很爱我。”碧儿难得一脸娇羞地低下了头。

秀珠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床上的小衣物,“我和君南先前的担心真的没必要。我们在飞天堡呆了好多年,第一次看到堡主这么体贴、疼惜一个人。以前的白莲夫人一天都没享过你这样的福,若是堡主对她那样,我想她说不定会收敛许多。”

“人先自重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爱是相互的,单单夫君爱我,我不爱他,我们永远也不会幸福。想两情相悦,必须要双方的付出,我的爱不比夫君给我的少。”

她不知怎么想起了窝阔台,心底泛出淡淡的愧疚,突地风霜起来。他对她的爱很深很重,可是她就是无法共鸣。

她站起身,走出房间,站在茫茫的夜­色­中。窝阔台有好几天没来了,是察觉到什么了吗?在对君问天绝望时,她曾想过依赖他,也想努力爱上他。如果爱上他,一定没有爱君问天辛苦。可爱就是这么无奈,她的心很小,只能容下君问天。

今生,她注定要负窝阔台了。一向慧黠俏皮的清丽容颜,开始有了化不开的愁郁。

爱情是自私的,也是残忍的。

天上一轮明月如常,不带感情地映照万物。

“碧儿!”一声轻呼,身子突地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温热的­唇­急促地贴了上来。

她放软了身子,承受着这令她心醉的亲吻,“老公,你有被人发觉吗?”她不放心地问道。

“你说这什么世道,来见娘子还搞得象偷­情­!”君问天无力轻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腹部,一天不见,好象又大了一点,里面的小家伙象是知道他是谁,还一耸一耸的和他回应着。

“把你的事情办完,不就可以带我回府了吗?”碧儿笑得眉眼弯弯的,刚刚一丝忧郁也烟消云散了。“老公,到底是什么事呀?”

“大事!震动朝野的大事。”君问天神秘地笑笑,不和小家伙嬉闹了,揽着碧儿的腰,两人在庭院中慢慢踱步。他俯上她的耳边,压低了音量,“是我卖给大汗的一个天大人情,要的是让他以后对你断绝所有的念头。”

“老公,那会危险吗?”她的心莫名地又揪了起来。

他温柔地托起她的小脸,深情地啄吻,“危险也要做,不能再节外生枝了,我们成亲不到一年,总在分离,我受够了,我要安安宁宁地守着你,不管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听你的,银子够花就行。碧儿,你说你担心别的女人喜欢我,看看你自己,挺着个大肚子,也让其他男人惦记着,比较起来,谁更辛苦?”

碧儿小脸一昂,“那说明人家魅力大呀!”

额头上轻轻柔柔落下一指,“少来,以后安分点,回家乖乖地生孩子做娘子,不要再象个女诸葛似的,到处出风头,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是,我的亲亲老公。”她俏皮地吐了下舌,将头埋入他温暖的胸膛。她从来志向就不大,以前图个五斗米,现在嫁了个富老公,那她就乐得让他养了。

两个人静静地抱了一会,淋着月光,听着夜风,脉脉无语。

“明天让秀珠收拾收拾行李。。。。。。”许久,君问天才哑着嗓子说道。

不等他说完,她兴奋地Сhā嘴:“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回府了?”

君问天轻笑点头,复捧住她的脸,盯着她眼睛,很郑重地说:“为了尽快能带你回府,我今晚不能留下陪你。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四王爷真是有点心急了。”

碧儿抿着嘴,注视君问天,“我没事,不在意这一朝一夕,以后我们有的是天长地久。老公,”她抬手抚摸着他的脸,“你一定要小心哦,为我也为孩子,四王爷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千万千万要谨慎。”

君问天目光黝黑深邃,像燃着火焰,他的身体很烫,像一堵坚硬燃烧的墙,困着她柔软的身体。

“我的小闯祸­精­。。。。。。。”嗓音变得好低好低,“乖乖等我来接你回府!”

她缓缓闭上眼,主动地吻上他的­唇­,闻着那令她安心的独有味道,吮吸他给予她的甜蜜,相信幸福真的离她很近很近。

然后,君问天消失在夜­色­中的楼阁间。

她独立院中,记得那次和他去花月楼,君仰峰扮成刺客杀他,他象个文弱书生样,没出息的受了伤,大­奸­商,明明是个高手,为了目的竟然不惜伤害自己。现在什么也不瞒她了,真实面目越露越多,本领好象还真不小呢!

碧儿低喃,抬头,看着天上的弯月,默数了会繁星,在院中又转了几圈,察觉有些薄凉,拎起裙摆,走上台阶。

秀珠让她和君问天独处,估计避开了,走得很急,衣柜的门也开着,碧儿越过卧榻,走过去,刚想抬臂关柜门,柜中突地伸出一把冷剑,准准地横在她的脖颈上。

这行宫,现在怎么什么人都来去自如呀?碧儿眨眨眼,瞪着眼前蒙面的高大男人,怎么透着股熟悉的感觉,“你。。。。。。要怎样?”她慢慢后退,柜中的人徐徐跨出。

“碧儿!”蒙面男人借着烛光,看清了她的面容,失声喊道。

这一出声,碧儿听出来了,是骆云飞。“姐夫,你怎么。。。。。。在这?”她慌乱地看向外面,心紧张的怦怦直跳,天啦,他不是君问天,让人发现,还能沾个探妻的理由,他是辽国王子,要是被发现,还不得斩力绝吗?

“窝阔台杀了我全家,灭了我大辽,我要找人报仇。”骆云飞收回剑,咬牙切齿地说道,打量着碧儿,“你怎么会在这?”

“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讲给你听。你快走,这里是行宫,侍卫如林。”碧儿颤抖着,脸都吓白了。太鲁莽了,太冲动,凭他这三拳两脚,还敢刺杀窝阔台,她真要急疯了!

“不行,今晚是个好机会,我探到窝阔台奔这边了,要是在皇宫更不好下手。告诉我,窝阔台在哪?”

“哈哈!朕在这!”门外突然火光通天,几十个侍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室内,一把把长剑在烛光下发出幽幽的寒光,窝阔台朗声大笑,目光灼灼地看着碧儿。

骆云飞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碧儿眼中闪过君青羽谈笑风生的丽容、飞天堡在朝阳下雄伟的倒影、君府一座座秀雅的庭院、王夫人高贵的眼神、君问天俊美邪魅的笑意。。。。。。她似乎听到幸福的脚步在缓缓远去。

她咬着­唇­,对视上窝阔台等待的视线,心底凉到了极点。

********

骆云飞没让侍卫们费心,很快就被抓获了,碧儿猜想他能进行宫,估计是窝阔台放水,笨啦,一只自投罗网的蠢鱼。

秀珠和君南不知跑哪去了,屋中只留下她和窝阔台。

窝阔台嘴角噙着笑意,眼中比平时多了几份犀利和冷凝,“骆家塞的少塞主,大辽的小王子,飞天堡的大姑爷,这耶律著的身份够复杂的。碧儿,君问天的亲戚还真不简单,上次说那个小妾是宋朝公主,让拔都扑了个空,结果说是你为争风吃醋闯的祸。这次是朕亲眼所见,不会错了吧!”

“不要说了,”碧儿闭了闭眼,眼瞳漆黑,神情平静,“大汗,你想怎样?”

窝阔台走过来,静静俯视她,然后蹲下来,伸手,替她将落下的卷发别在脑后,柔声说道:“碧儿,你很聪明的,你说朕想怎么样?”

碧儿淡然一笑,那笑只一瞬,神­色­换成黯然,自嘲地倾倾嘴角,“大汗,我真的值那么多吗?”

“只要你肯,就值!”他几近颤抖地握住她的手,“朕会忘了今晚的事,大辽已经不存在,耶律著也翻不起大浪,朕会放他回骆家塞与他的妻子团聚,但永远都在朕的监视之下。朕亦不会追究君问天的叛国之罪,更不会动飞天堡和君府半分。只要君问天安分守已的经商,朕不再提起这件事。”

碧儿消瘦的肩膀剧烈颤动,原来眼泪要淌时,强要忍住,真的太痛苦。蒙古大汗窝阔台,才是真正的聪明,她也是一条自投罗网的笨鱼。

“碧儿,但这次朕要你心甘情愿随了朕,不可以再出尔反尔。”窝阔台冷峻地加了一句。

“君问天马上会给你一个天大的喜悦,大汗何不等到那时再下定论。”她还想抓住最后一线生机。她和君问天好不容易才相爱,为什么又要拆开?而这次拆开,将永无团聚之日,好不甘啊!

窝阔台冷笑,一甩袖,“再大的喜悦,能与叛国罪相抵吗?婉玉公主现在花月楼,惹怒了朕,朕两罪并罚。”

碧儿一脸震愕。

“大汗说过不会勉强于我的。”泪一颗颗地落了下来,很快就打湿了衣襟。

“朕这次是不勉强你,你可以选择留,也可以选择走,朕不会拦你,你的两个侍卫现呆在柴房中,只要你走,朕让他们陪着你。”窝阔台冰冷的视线瞅着她,眉头紧紧拧着。

这叫选择吗?

窝阔台摸准了她的心,对症下药,她无处可逃。

生平第一回,碧儿觉得绝望如海水灌顶,她无力反抗,只能等着溺死。“我知道了,大汗,我跟你进宫。”

“真心的吗?”窝阔台停在她面前,温柔地把她拥在怀中,“这次不是骗朕了,对不对?”

“嗯,但大汗,千万给君问天留点尊严,不然,他会疯的,还要等我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再成亲!”碧儿喃喃说道,“你刚刚答应下的那些事也不能食言。”

“行,前提是你现在就随朕进宫,你可以在朕的寝殿等待产,宫中有好的御医为你接生,你不可以再见君问天,也不准再在朕的面前提起他的名字。成亲那天,朕放了耶律著。”

碧儿迷迷糊糊闭上眼,昏眩着,四周的景物好似在旋转,“遵旨!”她轻笑如讽。昨夜的温存历历在目,今宵就成了绝忆。

老公,我爱你,我爱你!她在心中一遍遍喊道。

“小丫头,”窝阔台轻轻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朕是爱你爱得没有办法才这样做,忘记他吧,以后你是朕的了。”双手一抬,小心地把她抱起,“来人,摆驾回宫!”

碧儿的手在空中抓了两把,象是要抓住什么,可惜两手都扑了个空。

五十一,此情可待成追忆(上)

五十一,此情可待成追忆(上)

又是早朝时分,文武百官再次对着空荡荡的龙椅面面相觑。

“大汗今日龙体不适,早朝暂停。诸位有事上折,无事回各自的辖部办理公务。”值勤太监站在玉阶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是第几次早朝暂停了?百官心中嘟哝着,不仅是早朝,午朝和晚朝也全部取消了,大汗的龙体到底染的什么恙,无人知晓。只听说大汗请医医治,吃一服药不见好,吃两服药也不见效,病情日重一日,连巫师都被请进宫中驱魔了,只怕是凶多吉少。但这是众臣心中的想法,没人敢说出口。这朝局好不容易才稳定,若是大汗有个什么,不知又会闹腾成什么样,百官心里无底,脸上不免个个露出些忧­色­,但耶律楚材却一脸镇定自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那些急折送进宫中,很快也会有批示出来,似乎大汗病得也没那么严重!

皇宫,寝殿中,让人心宁的颤香在香炉中袅袅飘荡,一盆盆冰置在四周的角落中,外面虽是酷暑难耐,殿内却是一室­阴­凉。

应该病得起不了床的大汗窝阔台一手拿奏折,一手拿着羽毛扇,坐在榻沿上替浅眠的舒碧儿扇着风,过一会,把目光从奏折上移向碧儿的面容,爱怜地替她拭去额角的汗珠。孕­妇­象是特别怕热,室内这么凉,她还是一个劲地出着汗。目光下移,他打量着她隆起的腹部,真不敢相信,这么瘦小的身子也能孕育孩子,而且这肚子似乎比别人大得多,真害怕她承受不住。事实上,她现在已没办法好好走路,梳个发、穿个衣,弯腰什么的,都不太自如,自进了皇宫,她一天之中有大半日是躺在床榻上的。难道她腹中不止一个孩子?

门外的纱帘一响,漏进几缕阳光,宫女端着膳盆轻手轻脚地走进殿中,从纱罩中端出两碗冰镇梅子汤,瞟了眼凉榻上闭着眼的舒碧儿,抿嘴一笑。大汗对这位新进宫的舒小姐简直是疼到心坎中了。向来只有别人为大汗把扇,何时见过大汗为他人把扇的?舒小姐还没有赐封呢,就如此受宠。日后有了名份,怕是皇后也要让她几份了。这几日,妃嫔们之间的议论可多了,但也只敢嘴上嘀咕,舒小姐有大汗撑腰,别人不敢怎么样她的。舒小姐是第一个住进大汗寝殿的女子。

“还有什么事?”窝阔台见小宫女立着桌边犹犹豫豫的,压低了音量,但还是吵醒了浅眠的舒碧儿,她睁开眼,有好一会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大眼眨了又眨。

窝阔台放下奏折,以肩作她的靠垫,让她依得舒适些,一边端着梅子汤递到她嘴边。碧儿让他放手,自己坐正了,小心地端着,一小口一小口地浅抿。

“飞天堡的君堡主在宫门外请求晋见大汗。”小宫女细声细气地禀道。

碧儿手中的碗没拿稳,不小心泼出了几滴。

“说有什么事吗?”窝阔台不露声­色­地拿布巾擦去榻上的汤汁,慢条斯理地问道。

“君堡主说给大汗求了一味治愈龙体的良药。”

窝阔台莫测高深地一笑,“这是好事啊,朕无论如何也得见上一见呀!去,领他到御书房候着,朕马上就到。”

“我还是躺着吧!”碧儿放下汤碗,又躺回凉榻上,紧紧地闭着眼,掩饰住泛红的眼眶。

“小丫头,你有什么要关照朕的吗?”窝阔台俯身,吻了吻她白皙的额头。

“夫君。。。。。。。君堡主是个骄傲的人,大汗请尽量迂回,给他多留点尊严。”她现在不去想后面的事,能骗君问天一天就一天,至少他现在还有盼头,还会快乐。

“你乖乖呆在朕身边,朕什么都依你。再睡会,朕去下御书房就回来。”他拍拍她的手背,起身。

碧儿侧过身,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

“大汗!”君问天一身月白­色­的锦袍,玉树临风般立着,一双俊目晶亮地看着窝阔台,神­色­从容、镇定。

“请坐,君堡主!”窝阔台倨傲地指着书案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君问天嘴角噙笑,好整发暇地落坐。

“朕近日欠安,不宜劳累,君堡主有事请直讲吧!”窝阔台不想绕弯子,冷漠地问道。

君问天也不在意,抬抬手重新施了个礼,“飞天堡前些日子不太平,娘子与问天闹别扭,只身上京,承蒙大汗替问天照应娘子,问天在此谢过。大汗的大恩大德,问天不知如何回报,听说大汗龙体欠安,问天特地为大汗求了一味良药,以作小小的谢意。”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缓缓摊开在窝阔台面前。

“问天求药之时,遇到一位神僧。他说大汗征战多年,杀死人过多,其中有当死的,也有不当死的。当死的,阎王爷收去,自然不在话下。那些不当死的,阎王爷不收,他们便流浪四方,成了冤鬼。这些冤鬼,到山上,山神得管;到了平原,土地爷得管;到了江河,河伯得管。由于冤魂过多,当地的山神、土地、河伯管不胜管,于是联合奏于天神,天神发怒,要拘大汗去问。”

窝阔台眯起眼睛,讥诮地一笑,“如此说来,朕这病是没救的了。”

君问天俊眉挑起,按住羊皮卷,“神僧给了问天这张符纸,说只要一位大汗的手足代大汗去向天神请罪,以后,大汗不仅龙体康健,而且江山越发稳固,再无后顾之忧。”

“君堡主,虽说手足情深,但让代朕向天神赎罪可不是儿戏啊,哪位亲王对朕有这份挚诚?”

“大汗只要把这张符给哪位亲王,他就有百分百的挚诚,为大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窝阔台放声大笑,“哈哈,君堡主,你这不是小礼,而是一份厚礼啊!朕都有点受之有愧了。不过,不知这药对朕管不管用,在朕治病期间,君堡主你还是保持现状,不宜进入行宫太勤,免得这药失去药效。堡主夫人,朕会继续替你照顾着的。”

君问天听了他这话,俊容一寒,口气依然恭敬,却透出几丝不满,“娘子身怀六甲,行动不便,问天不陪在身边,怎能心安?”

“行宫乃是朕的故居,你出入频繁,朕在这宫中都看得分清,宫外的人还不心如明镜似的。你若坚持,这不但不是朕的良药,只怕还会为君堡主引来杀身之祸。堡主夫人在朕的行宫几个月都住得好好的,你有什么不心安的?”窝阔台站起身,不耐烦地挽起衣袖,脸上已是送客的神情。

君问天炯炯地盯着窝阔台,眼神锋利如刀一般,指尖狠命地掐着掌心,生生压下泛上的怒意,“问天考虑得没有大汗周到,好,那问天的娘子在行宫再叩扰大汗几日,等大汗病愈那一日,问天再来接娘子。”

“那时让堡主夫人自己选择吧,她惹想继续留在行宫,朕欢迎。她若愿意随堡主回府,朕不拦。”

“一言为定!”君问天一字一句地说道。

“君无戏言。”窝阔台抬起手,让候在外面的太监送客。

目送着君问天轩昂的背影,窝阔台勾起一抹冷笑,低头拿起书案上的羊皮卷,细看了几行,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寒刺骨。

********

窝阔台一走进寝殿,看到桌上放着三只茶碗,碧儿不在殿内,一怔,扭头问殿外站着的太监,“有人来过寝殿?”

小太监一慌,“乃马真皇后与耶律大人来看望舒小姐,小坐了会。”

“说什么了吗?”窝阔台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

“奴才站在外面,没有听清。皇后与大人走了后,小姐说要去御花园散步,就出去了。”

“散步?”窝阔台抬头看看外面火辣辣的日头,“咣”地拿起桌上的杯子摔到在上,扭头就往外跑去。

小太监吓得打了个冷战。

碧儿确是去了御花园,安安静静地坐在凉亭中,眺望着御书房外面的大道,道边树木扶蔬,在树缝间可以看到来来去去的身影。

“碧儿!”窝阔台柔声唤道,拾阶上亭,“外面这么热,怎么出来了?”

“总呆在屋中很闷的,我出来透口气。他。。。。。。没有发火吧!”窝阔台不准她提君问天的名字,她就不提。

“你应该担心朕会不会发火,皇后和耶律大人和你说什么了?”他撩起龙袍,在栏杆上坐下,伸手把她抱在膝上,也不管园子里有没宫人经过。

碧儿身子一僵,没有挣扎,“他们只是表示一下关心而已,能和我讲什么。”

“见鬼的关心,”窝阔台低咒了一声,“他们那点心思,朕还不清楚,无非是朕为你疏离国事。朕有吗,哪天不阅折到深夜,哪件国事延误了。朕不是沉迷于女­色­的昏君,朕只是庆幸遇到了心仪的女子,不想错过。人生能有多长,有时候也要为自己着想。你看你,又是满头的汗。”他心疼地用衣袖替她拭着面颊上的汗珠。

“大汗,我在舒园时,飞天镇上的人叫我祸害­精­,意思是谁遇到我,就会沾上不幸。。。。。。。”

窝阔台耸耸肩,打断了她,“你少吓唬朕,朕得这江山是踩着人头上来的,朕不信那些。即使不幸,朕也认了。”

碧儿轻笑,斜睨了他一眼,“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就凭我这容貌也是一祸国红颜,真是辱没了红颜这让人想像联翩的词。”

“不准用这种嘲讽的语气和朕讲话,该打!”窝阔台宠溺地捏了下她的粉腮,“记得初见你时,这小脸白里透红的,现在都瘦成瓜子壳了。等你生下孩子,朕一定还把你养得粉粉­嫩­­嫩­、娇娇柔柔。朕舍不得让你再怀孩子,也容不下有孩子夹在我们之间。”大掌抚着她的长发,亲吻着她的发桃,眼中不自觉染上了几份春­色­,气息不自禁重了点。

碧儿突地撑住他的肩站了起来,吃力地托着腰,沉默不语地走下亭子。

窝阔台苦笑摇头,起身追上去,揽住她的腰,“朕情不自禁,知道了,朕会抑制自己的,不过,真是好期待我们的大婚之日。”

碧儿扭头,以笑作答,清眸闪闪烁烁。

五十二,此情可待成追忆(中)

五十二,此情可待成追忆(中)

君问天目不斜视地走出御书房,俊容冷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小亭子中有一双深情的视线一直默默追随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殿阁之间,才黯然收回目光。

“少爷?”陪着君问天过来的君总管讶异地看着他,少爷前一刻进去还满面春风般,这会犹如遇到了什么冷雨严霜,脸­色­乍这么难看。

“没事,到行宫外绕一圈。”君问天伸手扶着马车的缰绳跨进车内,手握处,鲜血淋淋,君总管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行宫外今日重兵把守,十丈之内不准车辆靠近,不时还有侍卫队交错巡视。君问天撩开车帘,看了看高耸的围墙,眼底燃起团团怒火。想起碧儿期待的小脸,他愤怒地放下车帘,重重闭上眼,小闯祸­精­又要责怪他食言了,不知会和他赌气成什么样,身子那么重,她又冒冒失失的,要是动了胎气,该怎么办?碧儿怀孕快八个月了,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太少,真是苦了他的小闯祸­精­。

恍恍惚惚的一路回到君府,后堂的庭院中站着几位骆家塞的家丁,看到君问天忙恭敬地向他施礼。君问天欲回厢房的脚步方向一转,忙往王夫人的庭院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君青羽豪爽的哭声,震耳欲聋。

君问天愣了愣,跨了进去。

君青羽扑在王夫人怀中,朱敏无措地立在一边,门外修长的身影一闪,她娇羞地看过去,丽容陡地明亮。

“少爷回府啦!”她忙不迭地给他拿椅子、砌茶。君问天眼中象没看到这个人,“出什么事了?”他问青羽。

青羽听到他的声音,从王夫人的怀中抬起眼,扑进了君问天的怀中,君问天吓了一跳,直觉想推开,但还是忍下了。

“云飞说要为家中死去的老老少少报仇,留下一封书信就不见了,我寻了他近一个月,没一点音信,愁死我了,问天。”当着外人的面,青羽从来不提及骆云飞的真实身份,就连王夫人也不清楚骆云飞是辽国王子耶律著。

“那可不是几个毛贼,姐夫那点武艺斗不过别人的。”君问天顺着她的话说,“我想现在多半是藏在哪个小旅馆中等待机会,我明日找人打听打听。”

“他家人到底被什么人所杀?”王夫人刚才顾着安慰哭得呼天抢地的青羽,没问清楚什么事。问天这口气象是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哦,以前生意上的对手!”君问天轻描淡写的说,拍拍青羽的肩,“没消息其实就是好消息,他要是真闯了什么祸,只怕大都城里早闹翻了天。你放宽心,好好呆在君府中,我来想办法。”

青羽听了这话,揪着的心稍微好受了点。王夫人问起孩子的事,她放开君问天,揉着眼转过去回答。

君问天沉默地坐了一会,朱敏一阵阵暗递过来的秋波让他有些厌烦,突地站起身,招呼也不打,直直地往外面走去。

身后响起细碎的追赶声还有衣裙的磨擦声,女子柔柔的轻喘近在耳侧。

他陡然回头,对上朱敏妩媚多情的双眸,“有事吗?”他冷冰冰问道。

“我。。。。。。我看你心情不好,想陪你聊会天。”朱敏揉着腰下的丝绦,故意挺直了身,让丰满的胸部抵上君问天的胸膛。

“就聊天?”君问天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把她推离了几步。

朱敏扬起小脸,脸部激动地一耸一耸地跳跃,“你若想别的,我。。。。。。我都依你。”

“朱敏,”君问天­阴­冷地眯起眼,眼中­射­出狰狞的寒光,“娘亲会为你的泪水打动,我不会。我们之间,我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结束了。我很讨厌一句话重复来重复去,我不是个多情的男人,更不是重情的男人。现在容下你,是娘亲还在惊恐中,需要人陪伴,不然我早一脚把你踢开了。你少来惹我,当心我掐死你。”

“少爷!”朱敏娇柔地轻呼,媚眼转了几转,“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能呆在君府经常看到你就知足了。”

君问天轻蔑地哼了声,“你的想法确实不多,看着看着,偶尔偷个情就行了,对不对?朱敏,以前为什么会找上你,只不过是想给君仰峰一点教训,我对你没有一点感情,你趁早醒醒。以后再让我看到你在我面前转来转去,你和白翩翩一个下场。喜欢男人就去花月楼呀,好不好?”

朱敏花容瞬时失­色­,忙不迭挣开君问天的手,慌慌后退,“你。。。。。。简直就是一个恶魔。”

“所以说你笨呢,别人早就发现我是个恶魔,就你还不怕死的扑过来,记住我的话。”君问天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绝然远去。

朱敏身子摇晃了下,打了个冷战,一下瘫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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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雷等了几日,看到窝阔台还是没有上朝,宫中又打听不到什么确切的消息,终于按捺不住,让王妃准备了点人参、夏虫冬草之类的东西,拎着进了皇宫。太监引领着他走进寝殿,窝阔台面­色­蜡黄地躺在卧榻上,少气无力地向他挤出一丝笑意。

“四弟!”窝阔台凄然地说,“我这病是不行的了。”

自窝阔台继汗位之后,兄弟间已是君臣名份。这一声“四弟”好象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拖雷不由地想起年少时兄弟们在草原上并驾驰骋的情景,一时有些感慨。

“三哥偶染小疾,三五日就会好的,何出此言?”

窝阔台说道:“方才巫师为我祈祷,上天怪罪,定要拘我,若我不去,说除非亲王代我才行。亲王都是手足,都有妻有子,我怎能开口要求他们代呢?”

拖雷微微握紧拳头,身子紧绷着,感到掌心中渗出密密的冷汗,他谨慎地看了看窝阔台,斟酌了下,问道:“巫师说怎么个代法?”

窝阔台从枕头下抽出羊皮卷,“四弟请看,都写在这上面呢!”

拖雷觉得整个人象突地掉进了冰窖中,浑身冰凉。那张羊皮卷是他亲笔写给君问天的,上面详细地写着推翻窝阔台的布兵摆阵,何时动手、有谁接应、粮草在哪、兵器几时到位。。。。。。。行行列列,条条目目,清清楚楚,最后还特地签下自己的大名,加盖了印章,以证真实。

“大汗这病原来是专为我生的呀!”他自嘲地倾倾嘴角,面­色­惨白,握着羊皮卷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窝阔台微微一笑,坐起身来,“朕本来无病,但君堡主非要给朕送药,朕承不下情,只好病了一场。四弟,你真的愿意代朕赎罪吗?”

“君问天。。。。。。。”拖雷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眼睛血红。

“不要喊他了,他听不见的,四弟啊四弟,枉你和他私交也不错,难道你不知君堡主是个何等人物吗?”窝阔台面­色­一沉,摆上了君王的威严,“其实怪不得别人,是你送上门来给人家机会的。朕对你看得透透的,但因是手足,一忍再忍,没想到你却不当我是你的三哥,罢了罢了,我不再说兄弟之情,现在我能做的就是让这事不声张,免得让你的儿子们在人家抬不起头,我会继续给他们王子的封赏,你好好地去吧!替朕赎罪,是朕想到的最周全的法子,让你有尊严的离开,保你一世英名。”

“三哥替我都想好了,我还有什么话讲呢?”拖雷轻笑,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窝阔台,“我笨,着了君问天的道,大汗你呢,你是聪明人,怎么想到染指他的娘子呢,你不知那个鬼灵­精­般的女子是他的命吗?他会轻易放过你?”

“哼,现在不是他放不过放过朕,朕放过他就不错了。”窝阔台冷冷笑道,“四弟,你三哥比你高明之处,就是守得寂寞,耐得住等待,你太­性­急了。”他转头,拍了下手掌,一个披头散发的巫师走了进来,双手合掌,一阵念念有词,不知怎么的,象变魔术似的,从袖子里取出一杯酒,然后,递给拖雷,说道:“王爷把这酒饮下,即可往天神那里领命了。”

拖雷仰面大笑三声,这是什么酒,他不知吗?英雄一世,没倒在战场上,反死在­阴­谋中,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认命!他接过酒,什么话也没说,一饮而尽。只觉得头重脚轻,四肢无力,舌根发硬,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窝阔台让人将拖雷送回四王府。

四日后,英勇无比的草原英雄拖雷在王府中不甘心地闭上了双眼。隔了两日,病了近一个月的大汗窝阔台病情真的好转,草原上秋风四起时,他英气逼人的走进了议政殿。

拖雷下葬那日,君问天让人整理庭院,开窗清扫厢房,备马车,他要去行宫接娘子舒碧儿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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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今天特别的安静,所有的侍卫全部撤去,府中就几个佣仆出出进进,门倌懒懒地倚在大门边打盹,听到马车响,忙睁开眼。

“君堡主,小姐已经等你多时了。”门倌掩面,偷偷打了个呵欠。

“她。。。。。。。她好吗?”优雅的磁­性­嗓音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下,脚下恨不能装个轮子,快快地滑进去,见到他朝思暮想的小闯祸­精­。他这么激动,以至于都没注意到门倌对碧儿的称呼。

“小的没看清,小姐坐轿进来的,帘子遮着呢!”

“坐轿?”君问天停下脚步,心底隐隐的不安,“她不是住在这行宫吗?”

“谁说的,早就搬进皇宫了,今儿是特地为堡主才回来的。”

君问天深深地吸了口气,眉不自觉地蹙起,君南怎么也不给个信呢?

门倌领着君问天来到行宫的客厅,而不是碧儿原先的厢房。远远地,他就看到碧儿硕大的肚子,脚步蓦地加快。

碧儿一身簇新的宫装、头戴珠冠,肚子耸得高高的,几乎可以遮住她的小脸。坐,对于她来讲,也已是一件很吃力的事了。

“碧儿!”君问天瞧着心都疼得揪起来,半蹲下身,握住她的小手,爱怜地放在嘴边吻着,“想我没有?我来接你回府了。”

碧儿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原先活泼生动的眼眸象一弯死水,木然空洞。

“君问天,太晚了。”她轻轻说道,“今天大汗已经封我为舒贵妃,我不再是你的娘子了。”

“宝贝,”君问天温柔地笑着,笑意邪魅­性­感、深情款款,“不要耍小孩子的脾气,是不是怪我接你接晚了?我不好,回府后,让你打让你骂,我保证不回嘴不回手,全听你的。乖,咱们回府。”他抬手欲抱碧儿。

碧儿摇头,闭上眼叹了口气,“没有谁能受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你说日日来陪我,你没有来,你让我收拾好行李等你过来接,我眼都望酸了,你没有来。君问天,我知道朱敏现在府中,你分不开身,我不怪你,食­色­­性­也,这乃是人之常情。我也劝慰过自己,让自己去理解你,但我的承受实在有限。没有人永远会在原地等待的,我失望不动了,我累了,君问天。”

“碧儿,又说气话,”他拥紧她,揉乱她的秀发,亲昵地咬了咬她的鼻子,“乱吃飞醋,这天下哪个女子能有我家小娘子让我情不自禁呀!”

“看来你是试过不少女子才得出这个结果的。”碧儿苦笑,“你再多试几个,就会发现胜过我的女子数不胜数,我充其量就是一只青涩的酸苹果。”

“我就喜欢吃酸苹果,对我的胃口。碧儿,娘子,小闯祸­精­,宝贝,不无理取闹了,来,我们回府。”他轻咬着她的­唇­瓣,放肆地把舌抵进她的口中,横冲直撞。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君问天,我说的是真的。”碧儿推开他的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君问天没有动,眼眨都不眨的看着她,突地低下头,咬住了她的脖颈。

碧儿轻轻拧眉,发出一声嘤咛,但她没有动。

“为什么?”好一会,君问天才抬起头,碧儿的脖子显目地印着两行带有血迹的牙印。

“接受一个爱你的人比接爱一个你爱的人轻松太多,大汗的爱不比你少,和他一起,我不用猜疑,也不用牵挂,不会患得患失,当然更不会失望,也不用担惊害怕。孩子生下后,我会送回。。。。。。”

“啪,啪!”

碧儿雪白的面颊上两边瞬时印上五个指印,她没有抬手触摸,只是黯然地眨了眨眼睛。

“说好了要彼此信任,不过一个月,你就等不及我的解释吗?我在君府中夜夜都牵挂着你,宝宝有没有烦你,你有没好好吃饭,有人陪你说话了吗,身子有没不适?如果可以来,我怎么会丢下你?”他心痛地问道。

“我不想等一个随时都会骗我的人,太委屈了。我们的婚姻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结束是正确的。你一有事,就会把我推开,我怎么去信任你?够了,君问天,我不想和你吵,我真的很累,以后。。。。。。我们不会有机会碰面的,你多多保重。”

如果君问天细心点,就会看到碧儿整个身子一直都在颤栗,可惜他已经心痛如割,疼得没有了理智。

“你真的要抛下一切,离开我吗?”他咄咄问道,扣住她的手腕。

“我以为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碧儿低下眼帘,“其实你现在和我讲什么都不合适了,我是大汗的妃嫔,请注意分寸。。。。。。能够相遇也是一场缘份,君问天,我们好聚好散。”

“说得真轻巧,”君问天狞笑着,“说我无情,你才是真的无情,怀着我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你就如此耐不住寂寞吗?”

“挺着肚子嫁给别的男人,不说明我是多么的无奈和可怜吗?你不让我绝望、死心,我能这样做吗?君问天,有时候,人是无法选择的。”碧儿狠命的咬着­唇­,咽下夺眶的泪水,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再说下去,她一定会哭,也许会忍不住说出真话,那样,君问天一定会破釜沉舟,舍了命的和窝阔台顶着­干­。君府和飞天堡会夷为平地,几百口人血流成河,骆云飞、君青羽、婆婆、君问天还有腹中的孩子都不能活着,她不是个天使,她是斤斤计较的小女人,掂量了又掂量,觉得舍弃小我保存大家很划得来,才不得已这样做的。

“你想要我怎样爱你?”君问天托起她的下巴,目光冷得刺人,“婚后这些日子,你都感觉不到?”

“那又怎样,我起先爱的人并不是你,我是被你弓虽暴才无奈和你一起的。。。。。。”

“啪!”君问天抬手又甩了碧儿一掌,碧儿半个脸高高地肿起。他视若无睹地转过身,觉得身子被她的话戳得破烂不堪,每个伤口都在往外滴血,“你这样认为,我就不拦住你的锦绣前程,舒富贵夫­妇­这下子是名幅其实的富贵了。你有句话说得对,比你好的女子数不胜数,飞天堡有的是银子,我想娶多少就娶多少。何必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呢?舒妃娘娘,打扰了,请问草民君问天现在可以退下了吗?”

这世上也只有她能把他伤得支离破碎,心空了,她翩然投向别人怀抱,他再不完整了,脚下在打飘,身子摇晃,趁他还有一点意识,让他带着最后的尊严消失。不,他已经没有尊严了,他被她践踏得毫无自尊。老天,这就是你眷顾我的方式吗?

他笑,笑到泪流满面。

“请便!”用尽了全身力气,碧儿低头镇定地吐出了两个字。听到脚步声远去,她才抬起了头。

走吧,君问天,不要回头看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流泪的样子,很丑哎!如果想记住我,那就把我记得美美的,梦也要梦得美美的。

我没想到你这样的极品男人怎么会着了我的道,而且好象还是刻骨铭心那种,真的太虚荣太幸福。若是在二十一世纪,比我聪明、可爱的女子多得去了,你要是在那,一定不会爱我,这样想穿越过来真是幸运。可惜这份姻缘短暂得如烟花,我都没来得及品尝甜蜜,就消失了。

我怎么会不爱你呢,老公,我好爱好爱你,这话讲得很恶心很­肉­麻,但还是想对你亲口说一遍又一遍。

只是,这样的机会,于你于我都只有在梦中才有可能。

让你伤心我很难过,那些话都是假的,老公不要往心中去,你打了我,疼的是我,但你的心比我的疼要能痛好几倍,我怎舍得怪你呢?

你过得不幸福,我会比你更心痛。很想陪你走得更远更久,如同我突然穿越到这儿,现在命运突然喊停止。

再聪明,也算不到命运的安排。

草原、湖泊、山林,骏马,一炉香,几片落花,漫天飞雪,­精­致的小菜,美丽的罗裙,宝石发环,飞天堡、大都城。。。。。。想起老公,就连带着想起这些。

和老公认识的每一天,原来是这么美丽!我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哪怕用一生能换取这样的一天也情愿呀!

老公,能穿越到千年前,这说明世上的奇迹皆有可能,那么说不定也会有轮回,也有会转世。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忍住诱惑,不喝孟婆汤,不走奈何轿,我要记住老公的样子,守在路边,然后与老公相遇,我会笑着对你说:老公,和我恋爱好不好?

碧儿大睁着清眸,目送着君问天的背影越来越远,泪如雨下。

“爱妃!”一直站在内室的窝阔台走了出来,弯下腰轻抚着她红肿的脸颊,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让朕护着你呢?”

“这样他心里会好受点,不疼的,以后我再也。。。。。。不能帮他做什么了。”碧儿剧烈抽动着肩膀,抽泣着说,“现在他死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窝阔台温柔地抱起她,密密护在怀中,“爱妃,朕真的好希望你有一天也能象爱他这般爱着我。”

碧儿闭上眼,一直在哭,一直在哭。。。。。。。

此情,永不再!

五十三,此情可待成追忆(下)

五十三,此情可待成追忆(下)

君府。

“问天。。。。。。。。”王夫人一声惨烈的尖叫,惊恐地看着君问天趴在床沿“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吓得捂住嘴,冲上前两手抱住儿子,“佛祖啊、菩萨呀,这。。。。。。这是怎么了?”

“你的儿子能有什么呢?”君问天不在意地拭去嘴角的血迹,俊美的面容苍白得惊人。他无力地倚在床背上,手不自觉地抚摸着一边的鸳鸯枕,轻轻的、温柔的。

王夫人无措地直搓手,“你在骗娘亲是不是?你不是说去接碧儿的吗?人呢?”她四处张望,房中的侍候丫头恍惚地摇摇头。

“娘亲,”君问天优雅地勾起嘴角,执住王夫人的手,“你不要亲自把碧儿扫地出门了,她有自知之明,抢先飞了。”

王夫人骇住,“飞了?飞去哪?”

“飞上高枝,做皇妃去了。”君问天英眉挑起,“她不再是舒碧儿,也不是飞天堡的堡主夫人,不是君府的少­奶­­奶­,她是---蒙古大汗的舒贵妃。”

“胡说,她。。。。。。不是怀着身孕吗?”王夫人忧心地摸摸君问天的额头,担心他是在说胡话。

“怀着身孕怎么了?大汗要的是她这个人,又不要她腹中的孩子。放心,孩子生下来会送回君府,你还是一样做祖母。哈哈!”君问天放声狂笑。

“天,怎么会有这样狠毒的女人?”王夫人这下有些相信了,“孩子没出世就想着抛弃,简直连畜生都不如。问天,你怎么这样苦呀,每次都不张张眼,碰到的女人都不是善类。这个我让你不要娶,你不听我的,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

王夫人说得心酸,掉下泪来。

“娘亲,这次是我不好,以后都听你的,你说娶谁就娶谁。。。。。。”君问天对着娘亲笑,抬起头,换成了一脸死灰,脑中一次次闪过碧儿没有表情的丽容,仍然无法相信她真的不是他的了。

“嗯,咱们飞天堡又不是小门小户,想娶什么样的女子都能娶到。舒园那种破落地主家的丫头,不稀罕,没有家规,不守­妇­道,心肠歹毒。。。。。。。问天,这次娘亲帮你挑,一定会赛过那丫头百倍、千倍。”王夫人知道儿子不一定是对碧儿有多留恋,而是咽不下这口气,才气成这样,心中对碧儿恨了又恨。“日后若让我遇到她,管她什么皇妃、皇后,我一定要羞得她抬不起头来。”

“娘亲,你能忘记碧儿吗?”君问天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如炬。

王夫人眨眨眼,恨恨不平地说道:“忘不了也要忘,那种女人有什么好记得的,为了贪荣华富贵,连亲生的孩子都能抛弃。问天,”她心疼地抚摸着君问天的脸,“不要傻了,不值得的,她做得这么绝,咱们就当她死了。你要振作起来,好好地活个样子,让她把肠子都悔青了。飞天堡的堡主夫人可不比皇宫里的妃嫔差,大汗现在就图她个新鲜,时间一久,扔她就象扔块破布似的,她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娘亲,大汗。。。。。。。很爱她的。。。。。。。”大汗还是三王爷时,他和碧儿去王府赴宴,他就看出窝阔台眼中的爱意。窝阔台还以王妃的名义找碧儿单独见面。他进大牢,碧儿找窝阔台相救,窝阔台嘴上没答应,暗中却拦阻了不少拖雷的诡计。碧儿和他闹别扭,两次离家,都是窝阔台在照顾她。碧儿怀着他的孩子,窝阔台就急急地定下她的名份。如果这些不是出于爱,那么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但不管窝阔台对碧儿做了多少,他远远没有对窝阔台有对韩江流那么紧张。因为碧儿对韩江流是有些情份的,和韩江流一起时,她笑魇如花,俏皮可爱如邻家小姑娘。对窝阔台,碧儿多数是应付和利用,把窝阔台当冤大头对待,耍些小聪明,纵使笑也是疏离、防备,不带一点男女之情,他甚至觉得碧儿是排斥、厌恶窝阔台的。

到底是什么让碧儿突然改变了想法,真的是对他绝望了吗?

“大汗吃错了药了,还爱她?不会是喜欢她那些疯言疯语吧!对了,问天,是你休了她,是咱们把她踢出君府的,她和咱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咱们何必还去在意她呢?生个男孩就收下,是女孩咱也不用了。她进了君家,就没一天太平过。那种女人你早该休了。”王夫人气不打一处来,音量突地提高了八度,尖得刺耳。

“噗”,君问天胸口又涌上一股腥甜,来不及欠身,全部喷在被子上。王夫人吓得忙上前来扶,君问天摇头推开她,“娘亲,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要,你不疼我来疼。我就是心里堵着,现在好受些了,你回院找青羽聊天吧!”

“青羽和君总管一早就去城里打听姑爷的事了,朱敏闷在房中不肯出来,你。。。。。好端端的出去,回来成了这样,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呀!”王夫人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君问天看娘亲这样激动,咬了咬­唇­,用眼­色­命令侍候的丫头扶娘亲出去。

王夫人不情愿地站起身,含泪泣道:“你原来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白莲那样­淫­荡,你都能隐忍下来。现在对这个舒碧儿­干­吗这样牵肠挂肚的?”

君问天无力地挥挥手,不愿多讲。

娘亲怎么懂他的心呢,他不爱白莲,白莲怎么折腾,他的心只会觉得羞怒,而不是疼。而他爱碧儿呀,碧儿的离开就象把他的心头­肉­生生割去,怎能不牵肠挂肚呢?

她怎么舍得丢下他的?在这张床上,她一边宽衣,一边强悍地对他提出一个又一个的要求,理由是她爱上他,他只能看她、疼她、宠她、爱她一个人。

碧儿,这些你都忘了吗?依在别的男人怀中,你就没有一点不适吗?

君问天苦涩地闭上眼。静了半晌,睁开眼,看到君总管皱着眉头站在床前。

“和大小姐出去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君总管叹了口气,“骆姑爷好象是来了大都,我们在一家客栈发现了他的行李,可是掌柜的说他有好几天没回客栈了,大小姐慌得没了主张,只是哭,我也想不到别的法子,只好先回来了。少爷,你没事吧?”

“我还好,那家客栈在哪边?”

“离行宫不太远,站在客栈的房间里,可以看到行宫的后花园。”

君问天一怔,坐直了,“君总管,君南有多久没和府中联系了,秀珠呢?”

君总管低下了头,“小的看你心情不好,没敢对你说。他们两个有近一个月没和君府联系了,以前君南有时还能跑到府中和我见个面,现在不谈见面,连封信也没有了。”

“不好!”君问天俊目瞪圆,“我好象疏忽了什么。。。。。。。君总管,你快写封信到飞天堡,让白一汉带几十个护卫悄悄来大都。”

“少爷,那少­奶­­奶­会不会有危险?”君总管刚回府,还没有听说碧儿的事。

君问天惊愕地扬起脸,“你。。。。。。说什么?”

“若是君南他们有不测,少­奶­­奶­不是也在里面吗,会不会有危险?”

君问天薄­唇­微张,心头一疼。

********

碧儿在宫中是有点不适,窝阔台不要求她行妃嫔之礼,事实上她也行不了,但宫中的规矩实在太多,她顶着个舒妃的名,光是那一帮侍候的宫女和太监在眼前晃得她头发晕。用什么茶、什么膳、什么香、什么衣,一大堆的名目,她记也记不住,每次他们来请示的时候,她都是笑笑说:随便。

以乃马真皇后为代表的十几个妃嫔是轮番轰炸,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寝殿向她道贺,顺便传授几条育儿经验。她最小,也是新来的,可大汗宠呀,那谁也在她面前摆不了谱。摆不了谱,就得放下身份来奉承她,这是其一,其二是这寝殿平时想进也进不了,依着探视之名,看个稀奇。

碧儿并没有和窝阔台同床,怀孕八个月了,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她一个人都恨不得睡两张床,旁边还能挤得下谁呢?窝阔台认为既然名份已定,不急于一时。等碧儿产下孩子后,调养好身体,两人再正式大婚,现在先对外营造出生米煮成熟饭的局面,碧儿想赖账也不行。为了方便宫女照顾碧儿,他在寝殿的书房歇息。睡觉前,他会过来陪碧儿说说话。

“爱妃,忙什么呢?”碧儿今天兴致高,写了一天的字,他探头想看,她歪着头,遮住,说让他尊重个人隐私。

窝阔台摸摸鼻子坐下,看着她把写好的字折起、粘好,和以前画的一堆看不出所以然的画放在一起。

“大汗,你以后不要喊我爱妃好不好,我听得怪怪的。”碧儿把桌上的笔墨纸砚往里挪挪,拭净了手,端起桌上的参茶慢慢抿着。

“有什么好怪的?”窝阔台耸耸眉,“朕对妃嫔都是这个称呼。”

“我怀疑你是记不住她们的名字,才故意含糊其辞的蒙混。叫名字不亲切些吗?”碧儿转过脸来,挑眉说道。

窝阔台莞尔一笑,把椅子挪近了她,抱她抱坐在膝上,“想听朕喊你的名字吗?”他俯在她耳边,低低哑哑地问。

碧儿眨眨眼,感觉到他脸上的胡渣摩擦着自己的脸,心中不觉泛起一股不悦。她隐藏自己的情绪,云淡风轻地笑笑,尽管那笑容有些惨白,“是啊,大汗不是一直说我是特别的吗?那就什么都特别吧,叫我碧儿,我对大汗也不要自称臣妾,呵,要是我这样说,我怕我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朕依你!”窝阔台宠溺地吻吻她白玉般的耳朵。

“大汗,宫女们虽然侍候得很周到啦,可是不知怎么,我就是不习惯,还是喜欢以前的丫头秀珠,她很有眼头见­色­,我不用开口,她就能明白我的心思。没多久,就要分娩了,把她和那个护卫一起带进宫中吧,孩子生下来后,也正好交给他们送回君府。好吗?”

窝阔台脸­色­微变,低沉地问道:“你不会接下来要把耶律著也带进宫中?”

碧儿抿­唇­,“大汗若不同意,直接拒绝好了,我只是提议而已。”她托着肚子站起来,口气带了些冷。

“你明知朕舍不得拒绝你!”窝阔台在身后叹了口气,“你的两个随从进宫可以,但耶律著一定要等到我们大婚之后才能释放。朕不是不信你,而是不信自己。朕对你做不到心硬,你要是开口,朕就什么都得应你。碧儿,你。。。。。能偶尔考虑朕的感受吗?”

“生好孩子,就让秀珠和君南出宫吧!我再也不会和君家有一点牵扯,大汗,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呵!”窝阔台伸手圈住她膨大的腰,“自朕登基以来,你是唯一一个朕新纳的妃嫔,感觉象初次成亲,心怦怦直跳,惊喜得不敢置信。”

“大汗。。。。。。”碧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启禀大汗,忽必烈王子求见!”殿外守候的太监站在门边拉长了音调说道。

碧儿眼中一亮,“小王子怎么这么晚还在宫中?”

“太后想他了,唤他进宫陪住一宵。他定是看你来的,你以前最爱逗闹他了,也格外疼他。”窝阔台挥手让太监领忽必烈进来。

碧儿点头,“他装大人,一本正经的样,我就忍不住想逗他。大汗,你去忙吧,让我和他好好说会话。你在,他会拘束的。”

“你在支开朕?”窝阔台故作委屈。

威仪高贵的君王装委屈,看着碧儿直发愣,忍俊不禁地倾倾嘴角,“对,对,就是支开你。快去看你的折子,忙你的国事。”

冷不防,窝阔台探身偷得一吻,“这个算给朕的补偿。”

等他出了门,碧儿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狠命地拭着嘴­唇­,直到发红。

“姐姐!”

忽必烈不知是抽高,还是怎么,显得消瘦得很,但依然英气挺拨,眉宇间一派王族子弟的尊贵淡定。

碧儿轻轻伸出手,这次忽必烈没有闪躲,没有脸红,任她拉着拥在怀中轻抚着他的后背,碧儿的衣襟不一会湿濡了一大片。

“很想父王?”碧儿柔声问。

忽必烈咬着­唇­,哽咽地点头。

碧儿拉着他坐下,温柔地拭去他眼中的泪,“想就放在心中吧,记住他的样子。姐姐也想一个人,但姐姐忍着不哭。要是让他知道姐姐为他流泪,他会伤心的。”

“姐姐,君叔叔。。。。。。。其实蛮好的。”忽必烈斟酌了下,说道。

要是他知道他父王是怎么死的,他还会说君问天好吗?碧儿欠下身,给他拉了颗梨,“我没说他坏呀!小王子,你还是小男生,大人们之间的恩怨由他们自己解决。薄情最是帝王家,生在皇族,有许多事是不能以是与非来判断,你父王的死,你不要耿耿于怀,你的大哥和娘亲心中有数。你的任务是好好读书、习武,让自己强大,为你以后的事业早做准备。和姚先生见过面了吗?”

“嗯,见过了,他现住在王府,教我治国之道。我听姐姐的话,心无二念,只装。。。。。”帝业,最后两个字他没有说出,但他相信姐姐一定会懂的。

碧儿微笑地抱抱他,“记得姐姐嘱托你的事吗?”

忽必烈平息了下心绪,羞涩地瞟了眼碧儿的大肚子,“姐姐生个男孩子,我要好好照顾他、保护他。”

“以前我想过,若是生个小女生,我自己带。现在,只怕我。。。。。。带不了,”碧儿口气中有一丝隐痛,她涩然地眨眨眼,“若是小女生,你也要照顾她、保护她,但是,小王子,千万不准喜欢上她。”

“呃?”忽必烈不解地拧起俊眉,“为什么不能喜欢小妹妹?”

“啪!”小王子的额头飞来一指。“你喊我姐姐,姐姐生的孩子唤你舅舅或者叔叔,怎么会是小妹妹、小弟弟呢?你就要做长辈了,小王子。长辈就要有长辈的样,对晚辈只能是关心、爱护,切不可生出儿女之情。”

“姐姐。。。。。。”早慧的小王子有些懂了,小脸羞得通红,但仍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喜欢小晚辈,若是姐姐真的生个小女子,长得象姐姐这样,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小王子,你以后是威慑天下的君王,人生想不复杂都难。”碧儿未雨绸缪地说道,“姐姐的小宝贝,姐姐只想他(她)单纯点、快乐点。你若真的喜欢姐姐,就让他(她)远离皇宫。”皇宫不是块福气,而是片泪海,几千年的历史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忽必烈眨巴眨巴眼,“感情的事,谁能做得了主?”

碧儿忽觉背后一阵发凉,“你才多大,说这么沧桑的话!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有自控能力,不管是感情还是行为,只要你想做主就一定能做得了主。小王子,不准食言哦,呵,我觉得我生男生的机率比较大,我的担心也许是多余的。”

忽必烈嘟起嘴,他似乎没办法象姐姐那样自信。

“姐姐,你为什么不自己带孩子呢?”他突地想起了一个问题,话音刚落,发现刚刚还吼得声音大大的姐姐哭得梨花带露一般。

五十四,花落人亡两不知(上)

五十四,花落人亡两不知(上)

日子如小心捧在掌心中的的水,一不留神,一滴滴从指缝间漏掉。

转眼,秋深霜重,草黄燕飞,秋叶飘零,秋雨打窗,满目萧零。

碧儿在一个秋天的黄昏开始感到阵痛的,本应在十月出生的孩子,却在九月提早来到。虽然妃嫔们早就传授了她许多经验,她做足了准备,但实际面对时,她发现一点用都没用,她疼得在床上滚来滚去,汗把内衫都湿透了。

寝殿内宫女进进出出,御医和产婆急得满身大汗,这位舒妃娘娘的情况非常不乐观,都疼了一日一夜,到现在还没见孩子露顶。

“秀珠。。。。。。。”陪在碧儿身边最熟悉的人只有秀珠,椎心刺骨的阵痛让碧儿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秀珠跪在碧儿的床前,紧紧握住碧儿的手,“夫人,秀珠在这!”她心疼地替碧儿拭着额头的汗,“你要坚持,孩子生下来都不会再疼了。”她也没生个孩子,只能这样宽慰着碧儿,如果现在堡主在,那该有多好啊!

“秀珠,”又是一阵排江倒海的阵痛袭来,碧儿疼得跃起了身,牙咬得紧紧的,“我。。。。。。我想老公!”在阵痛暂停的一瞬间,她伸出汗濡的手抓住秀珠,转过头,一遍遍地说,“我真的。。。。。。很想老公!”

秀珠低下头,不敢接话,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碧儿的手背上。夫人可能是世上最可怜的孕­妇­了,身边没有娘家人,也没有婆家人,夫君也不在身边。她懂夫人的心,也只有在这意识涣散的时候,夫人才会放任心情,说出心底的话。平时,夫人不管多难受,一定都会忍住的。

夫人虽然与堡主分开了,可是她的心一时一刻都没有离开堡主。

“夫人,你咬住我的手,这样会好受点!”秀珠噙泪把手放到碧儿的嘴边。

“不。。。。。。。拿开!”碧儿晃动着头,她好痛,全身都痛,那股撕裂般的巨大疼痛,让她想尖叫出声,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舒妃!”乃马真皇后端着碗汤站在床前,“把这碗提神汤喝了,这汤会帮你把失去的气力补回来。你一定要用力,不然孩子再不出来,就要闷死在腹中,大人也会危险。”

“汤。。。。。。”碧儿重复着,嘴角浮出一丝轻笑,涣散的眼神突地清明,“真的有用吗?”

“嗯,宫中妃嫔生孩子之前都喝这种汤的。”

“是的,娘娘!产­妇­没有力气时,都会喝提神汤。”一边的稳婆也帮腔道。

碧儿咬紧­唇­,努力撑起,“秀珠,喂我!”

秀珠接过碗,本能地想先尝。

“放肆,这种汤你也敢喝?”乃马真皇后瞪了她一眼,斥道。

“我。。。。。。。”秀珠怯怯地看看碧儿。

“这不是别的食物,不必尝毒,皇后待我这么好,我一定能顺利生下孩子的。”碧儿用眼神安慰秀珠。

秀珠迟疑了下,把汤药凑到碧儿嘴边,碧儿大口大口的咽着,一点都没留下。

乃马真皇后满意地笑了,“那本宫出去等舒妃的好消息了,大汗在御书房都快急疯了,不止一次想往这边冲,幸好本宫拦着。”

“不要让大汗进来,皇后。。。。。。请出去吧,啊。。。。。。。”碧儿突地发出一声惨叫,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痛象把身体生生地分成了两半一般。

“露顶了,露顶了!”御医惊喜地叫道。

房间中立刻又忙成了一团,又是纱布又是盆的。

乃马真皇后高傲地扬起脸,瞟了眼碧儿被汗水模糊的小脸,长睫眨了眨,欣然走出产房。

这汤果真是提神汤,碧儿觉得体力象多出了一股神力,产道缓缓打开。稳婆大叫:“再用力,快,头都出来了!已经出来了!”

碧儿已经科到她所能忍耐的极限,尖叫起来!尖叫的同时,她听到一声洪亮的婴儿哭声。身体四肢百骸好像被车轮辗过,破败不堪,都没用了,如释重负的同时已然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天。。。。。。”御医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怎么又露顶了?”

正在替小孩洗澡穿衣的稳婆惊愕地回过头,秀珠也吓得探身过去。

“啊。。。。。。”碧儿体内再次涌上粉身碎骨的疼痛,她疼得都坐起身来。

“还有一个。。。。。。。”两个稳婆齐声叫道,把孩子交给宫女,忙上前帮忙。

“夫人,是两个孩子,怪不得肚子那么大。”秀珠又是哭又是笑的,嘴直撇。

这一次,孩子没有舍得折腾母亲,乖乖地落到了御医的手中。

“秀珠,扶我。。。。。。。”碧儿筋疲力尽地说道,“我。。。。。。要看看孩子!”

秀珠哽咽地点点头,扶坐起碧儿,让稳婆把孩子抱过来。碧儿贪婪地看着这个痛得死去活来的小宝贝。看起来好小,眼睛紧闭。轻微的呼吸与心跳证明他们是个活生生的小东西。可是也好丑哦,皱皱的,红红的,看不出来象谁!

“夫人,一个小堡主,一个小小姐,小堡主是哥哥,小小姐是妹妹!龙凤胎哎,堡主要乐疯了!”碧儿百感交集地说道。

“君仕林,君诗霖。。。。。。”碧儿伸手想摸摸孩子,“上帝。。。。。。。”她突地感到生孩子的地方突地涌出一股热流,手无力地在空中摇摆。

“天。。。。。。老天。。。。。。”正在处理伤口的御医脸刷地白了,舒妃娘娘的体内的鲜血象决堤的洪峰,一波波地往外冲出,堵都堵不住,“大出血。。。。。。。”这是产­妇­在生产过程中都怕遇到的状况,也是最最危险的。

“什么?”稳婆们身子一哆嗦,惊恐地回过头,吓得捂住了嘴。

血很快染红了床褥,流到了地上,备产的每一块布巾都沾上了血,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产房内。

“夫人怎么了?”秀珠尖声哭了出来,感到碧儿的身子在一点点下沉,嘴­唇­开始发白、发青,脸­色­失去血­色­,眼瞳开始扩散,手指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

豆大的汗珠从御医的额头往下滚落。

稳婆们呆若木­鸡­,产房中只听到秀珠一声声凄凉的哭喊。

“夫人,夫人。。。。。。。。”

门外等候的乃马真皇后温婉地倾倾嘴角,拎起裙摆,盈盈往御书房走去。

“不要哭。。。。。。。”抓住最后一丝神智,碧儿奋力睁开眼,只是音量已经小到不能再小了,秀珠不得不俯身凑在她嘴边。

“和君南把孩子。。。。。。。。带回飞天堡。。。。。。。告诉老公。。。。。。。我爱。。。。。。他。”

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费力地说着。

“夫人。。。。。。。”秀珠已经哭得接不上气来。

碧儿还想说点什么,突然觉得胸口好热,身体又产生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她抱住头大叫,身体却轻了起来,似乎有一个力量挟住她的灵魂,往上飘去。她想抓紧秀珠,黑暗象一个巨浪猛地扑面而来,举起的手慢慢地挂落在床边,她不甘心地缓缓闭上了双眼。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掉陷渠沟。

老公,永别了,我爱你!

“夫人你醒醒,醒醒呀!”秀珠哭喊着,拼命地摇晃着碧儿的身体,碧儿一动不动。

御医耷拉着肩,目光定定地看着地上的血迹,象傻了一般。

稳婆们抱着两个哇哇哭着的孩子,泪水止不住的滴落。

“君南,君南。。。。。。。”秀珠象想起什么,疯了一样,跑出产房,狂叫着。在远处等候的君南愕然回头。

“快去君府喊堡主,夫人她。。。。。。。她。。。。。。。。”碧儿没有说完,一个高大的男人突地把她推向一边,跌跌撞撞地往里冲去。

君南重重地闭了闭眼,手握成拳,他点点头,咬住­唇­,两眼血红地转身往宫门跑去,这次谁也没有拦阻他。

“碧儿。。。。。。。”产房内传出窝阔台撕心烈肺的喊叫声,一声一声,催人泪下。

五十五,花落人亡两不知(下)

五十五,花落人亡两不知(下)

秋真的深了吗?

天灰蒙蒙地,像要遮掩什么,­阴­霾了一天还不够,入夜后,也雾气弥漫,仿佛穿越长街便要熨湿衣衫。

没有月光的夜晚,红的灯笼晃着,映着忙做生意的商行。

夜市喧哗,没有月光,人潮一样熙攘。不归楼灯红酒绿,热闹非凡,今夜一样宾朋满座。

重阳节刚过不久,满街的菊香依旧。沿街的红烛摇曳,一点点的微光,在雾气里显得特别风流,像一痕一痕划过地面的流星。

向来镇定自若的君南今夜失了冷静、没了风度,狼狈不堪地奔跑着,顾不上发丝被风吹乱,来不及拭满头满脸的汗水,就是喘气也不敢停下。

终于,君府近在眼前了。

“南儿?”君总管讶异地看着跑进来的君南,愕然抬首。君南只是摇摇手,忙不迭地穿过曲廊,往里奔去。

厢房中没人,庭院的凉亭中立着一个孤单的身影。

君南停下脚步,默默地站了一会,才轻轻唤了声,“堡主。。。。。。。”

这一声,不知为什么,听得君问天心底一窒。“哦,是君南啊,回府啦!”他象平时一样招呼,转过身来,好象君南没有离开很久,而只是刚出去了一会。

君总管和王夫人一帮女眷们与君南前脚后脚地追了过来,但只是远远地站着,不敢出声,每个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打着冷颤。

“恭喜堡主,夫人刚刚为你生下一对儿女,小堡主是兄长,小小姐是妹妹!”君南字字句句清晰地说道,唯恐语意不明。

后面的女眷们失声惊呼。

君问天挑起一眉,看他一眼,便施施然踱下台阶,“哦!是吗?那你是送孩子回来的吗?”他朝后看了几眼,没有发现秀珠。

君南低下了头,咬住­唇­,感到一脸的冰凉,他一摸,原来是泪。“不,我是来请堡主进宫接夫人回家的。”

黑暗中,君问天的身子晃了晃,他轻笑道:“她还愿意回这个家吗?”

君南抬起泪湿的双眼,嘴­唇­颤抖着,“事实上,夫人她已经回家了。只是不知她是去了飞天堡还是回了君府?”

君问天突然一动不动,寒眸冷冷地盯着君南。

“堡主,快进宫吧!夫人和小堡主、小小姐都在等你呢!”君南说不下去,悲痛地扭过头。

“君总管,备马。。。。。。。”君问天沉着自在地吩咐道,抬步上前,不知是拌到了什么,他突地一个趔趄,直直地跌倒在台阶上,额头重击在石板上的声响让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君南上前来扶,他摇头,掸掸灰尘站起身,平静地往府门走去,经过王夫人身边时,他停下笑了笑,“娘亲,听到没有,碧儿给你生下孙子和孙女了,这次,她真的要回来了,你快让人把厢房收拾好,燃烛、点香、熏被、熬汤。。。。。。”

王夫人已经预感到发生了什么,按住心口,拼命地咬着­唇­,不敢哭出声,只是拼命地点着头。

其他女眷们也纷纷红了眼眶。

一路上,君问天没有再出声,君南几次开口,他都摆摆手制止了。他脸上的神情出奇的平静,举止有条不紊。

风吹入马车内,他身上衣袂缓缓飘动,一双寒眸漆黑如子夜。

皇宫的大门今天破例洞开着,几盏灯笼在风中轻轻晃动,糊着的羊皮纸象是漏了点缝,发出呜呜的悲啼。

马车一路通行无阻,直到后殿的宫门前,君问天跳下马车,大步向寝殿走去。

宫女和太监惊恐地看着这个俊美的男人,他身上凛然的森冷,似乎连鬼都会不寒而栗。

人群如潮水突地分开两边,让出一条宽敞的道,直通产房。

君问天拧了拧眉,一步步了进去。

以为今生不会再相见的人终于邂逅了。

他的小闯祸­精­今天真的好乖,安安静静地躺在秀珠的怀中,不是歪着头对他俏皮地笑,也不是一脸­精­灵古怪和他谈­阴­谋,也没有象个小女人一般赖在他怀中对他撒着娇。。。。。。。她恬静地闭着眼,象睡熟了,小手挂在空中。他心疼地握在掌心里,小手冰冷,他抬起放在腮边捂着,另一只手温柔地替她拭去湿贴在额角的发丝。

“夫人,堡主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看看呀。。。。。。。”秀珠已经哭不动了,喉咙沙哑得不成样。

“孩子。。。。。。。”抱着孩子的稳婆们凑上前想让君问天看一下,他没有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碧儿,低声一句:“秀珠,抱孩子,我们回府!”

秀珠愣了愣,松开双臂,君问天小心地抱起碧儿贴在怀中。

一直站在里侧,已经快崩溃的窝阔台面容抽搐着走过来,伸手,想碰碰碧儿,君问天让开,他的手在空中抓了个空。

“大汗,多谢这些日子对君某娘子的照顾,打扰了!”君问天冰冰冷冷地说道。

碧儿是他的娘子,不是某某的皇妃,是他一个人的,从前到永远都是。

“君堡主。。。。。。。”窝阔台悲绝地闭上眼,他想不到碧儿会突然这些离开,所有的良辰美景转眼成空。她终是离开了他,以这种倔烈的方式。不管他有多深爱,她都不肯走向他。

“大汗,这份谢意,君问天铭记在心,现在无法回报大汗,但是有一天,君问天一定会涌泉相报的。”君问天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抱紧碧儿,在一道道注目礼中走出了寝殿。

窝阔台目送着他的背影,无由地打了个冷战。

“碧儿,冷吗?”君问天走到马车边,贴了贴碧儿的脸腮,柔声轻问。

秀珠和君南一人抱一个孩子站在身后,泣不成声。他们突然发现君问天一动不动,两个人走过去。

君问天的眼中沽沽地流个不停的,不是泪,而是一滴滴血。

“堡主。。。。。。”

碧儿,你是不是怪我没有早点懂你的用意,你就任­性­地这样对侍我吗?还是你怕我会忘了你,所以用这种办法让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故意这样乖、故意这样的美,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怕我骂?你一下子就给我生了一男一女,是想完成任务,然后就偷懒不尽妻子的义务?

没用的,碧儿,这次我真的和你生气了,不管你怎么表现好,我都不原谅你,除非你睁开眼,亲自对我说:老公,我错了,我离开你是不对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碧儿,你现在又想逃哪去了呢?这个游戏你玩了多次,能不能换个花样,你要知道,不管你躲在什么地方,我总有办法抓回你的。

等着吧,小闯祸­精­!

君问天抱着碧儿跨上马车,“堡主。。。。。。。”君南只看到君问天身子一个后仰,他只来得及抓住了他的衣角,君问天“咕咚”昏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两只手还牢牢地抱着舒碧儿。

秋夜冷得叫人发颤,可都不及这一幕,令人震撼、煞寒。

********

二年后!

八月中秋,风和日丽,秋高气爽。草原上野花开得正盛,红松林在远处翻着绯波,大大小小的湖泊如明珠般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草原中央的那片大湖边建起了一座宽敞的木屋,两位修长的男子背屋临湖,风微微把他们的衣摆吹动。

不远处,两个走路还有些蹒跚的孩子蹲在草丛中合力捉一只蚂蚱,其中一个小姑娘一头卷卷的发丝煞是招人注目,她偶尔抬起头来,清丽的面容上,秀眸滴溜溜转个不停。而另一个小男子则沉稳得多,俊眉英目,可以预见日后必然是位翩翩少年郎。

“君兄,记得初次遇到碧儿,也是这个季节,就在这附近,清晨的露水很重,她就睡卧在草丛中,睫毛眨呀眨的。”韩江流闭了闭眼,压下心中剧烈的酸楚,“她问我现在是什么朝代,问我家是不是什么银行,问我能不能收留她。。。。。。。一切清晰得好象就是在昨天,而她偏偏已离开了我们二年了。”

“不,她没有离开,她只是迷路了,有一天,她还会回到这里的。”君问天笃定地说道。

韩江流扭头看了看他,叹了口气。碧儿去世之后,君问天就和孩子搬回了飞天堡,把原先填实的湖让人又挖开,他在这边建了房、种了树,然后就住到了这里,说碧儿有一天回来时,可以一睁眼就看到家。

“她能从千年穿回到蒙古,我不信她会轻易死去,她也舍不得死去,这里有我,有仕林、诗霖,她一定还会回来的。”君问天挑眉,双眸刹地发亮,像黑夜里一瞬的星光,分外夺目。

韩江流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碧儿刚去世的三个月,君问天没有说过一句话,整个人犹如丧失了神智,后来还是两个孩子的哭声唤回了他。他一恢复,就非常理智、冷静,生意照做,日子照过,但谁要是向他提一句续弦的事,他就象个疯子,大叫大吼,说碧儿根本没死。

碧儿死了是有目共睹的事,但君问天这样讲,大家只好依了他。在痛苦的时候,心里有个寄托,才有办法过下去。像自己初闻碧儿去世,不一样痛得死去活来。和碧儿的回忆是自已心中唯一的慰藉,轻易不敢碰。

“青羽和骆塞主回骆家塞了吗?”韩江流换了个话题,不想君问天痛,也不想让自己疼。

君问天点头,“嗯,是的!他们以后估计不会再踏进飞天堡了。”

“大汗会追究这事吗?”

“随便他!”君问天眸光一冷,轻蔑地倾倾嘴角,“我和他之间的债有一天会算清的。”

“君兄,何必呢?你应该多为仕林和诗霖着想,他们还小啊,没有娘亲,你若一意孤行,他们好可怜的。你再富甲天下,怎么敌得过大汗呢?我听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大汗现在完完全全变了个人,修和林城,筑万安宫,建迎驾殿,大兴土木,广采美女,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国事都是太子贵由过问。”

“我自有主张,你不要担心。江流,你的儿子也该一周多了吧,好象只比仕林小几个月,钱庄还好吗?”

韩江流淡淡地一笑,“我所想的目标都达到了,陆家当铺被四海钱庄吞并了,陆老板一家回到乡下养老去了,继承人也有了,我应该算很好吧!”牺牲了他与碧儿的爱情,换来这一切,再好也显得可悲。

“江流,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陆可儿,已经不是孩子了。。。。。。。”君问天没有多说,他相信韩江流会懂,什么人是他应该珍惜的。“帮我照应下仕林、诗霖,我看看碧儿去!”他推开木屋的门,听到韩江流在身后发出一声轻叹。

木屋很宽敞,他推开里间的门,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台阶,他拾阶而下,墙壁上镶着的两颗夜明珠把地下室照得通明。大理石堆砌的室内,一点清咳都会引起巨大的回响。在房间的中央,放着一个水晶的棺材,里面放满了千年不化的寒冰,在冰上面,碧儿一身翠绿的裙装,恬恬地睡着。棺材边有个桌,桌上放着一叠碧儿生前画下的画,还有一封信笺。

他舍不得把碧儿埋在土中,他要日日相对,夜夜看她入睡。这身子也是碧儿回到蒙古的躯壳,要是没了,碧儿就真的回不来了。他想尽了办法在湖边的地下建了这个冷室,碧儿好端端地住在这里,二年了,依然面目如新,他相信有一天那双闭上的眼还会为他睁开的。

君问天依棺而坐,温柔地轻抚着棺面,宠溺地对着碧儿微笑,随手拿起桌上的信笺,其实他已看过多篇,信的内容也早已烂熟于心,但每天看着碧儿读这封信就象和碧儿面对面坐着。

“仕林,哦,也有可能是诗霖,是妈咪啦!妈咪呢,也就是娘亲,不过妈咪不喜欢那个称呼,好象喊老娘一般,把妈咪喊老了,人家可是很年轻的妈咪。妈咪有点笨,还不会写这儿的字体,你们读这封信时,可以找你爹爹帮忙。”

“对不起,妈咪因为某个原因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不能陪你长大,但是不管在哪里,妈咪都会爱着你!你在这里,有爹爹、祖母,还有姑姑疼,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一个新妈咪,相信你会过得很幸福的。如果想妈咪,可以去找韩叔叔、忽必烈小王子,他们都是和妈咪很熟的朋友,他们会向你说起妈咪以前的种种,也会关心你、照顾你。”

“妈咪对你没有什么大的要求,快快乐乐就好!不赞成你做官,这是个乱世,即使元朝成立,但时间很短,做官难免把握不住方向,会让自己委屈,也会惹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伤害。妈咪也不愿你从商,你爹爹从商非常辛苦,幸好他是个极端­精­明的人,但这样还是经常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做个真正的普通人,游山玩水,读想读的书,做开心的事。你爹赚的银子多,可以让你享受、随意到彻底,不花白不花,呵,他又不是外人。”

“如果你长大后遇不到心仪的人,不一定非要成亲,也不一定非要生子,人生很短暂,能对自己负责就不错了,别想着子子孙孙,象愚公一样。一个人的世界也很­精­采。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象妈咪这么幸运,能够遇到你爹爹,被他爱上,嫁给他,和他一起生下你。”

“爹爹表面上很冷漠,但只要是他所爱的人,他的心很温柔很细腻,宠得你以为这世界都象随你的­性­情在转。遗憾的是我们只有一年的夫妻之缘,不过,相比较人家一辈子都在寻找一生所爱,我不费力气就撞上他,真的太幸福了。仕林,替妈咪好好爱爹爹。。。。。。。也替妈咪对他说声对不起,离开他,不是不爱,而是深爱。。。。。。。”

“仕林,。。。。。。。”

已经读过无数次,但每读一次,仍然会热泪盈眶。

君问天弹去眼角滑下的泪珠,蹲下身,柔声低喃。

小闯祸­精­,你不是普通的懒啊,不肯抚养孩子,还要孩子帮你爱我,那你­干­吗呢?

碧儿,玩也玩得差不多了,测验我的心也该有个尺度。二年啦,走了那么久,该回来了!

飞天堡的门为你开着,君府的门为你敞着,我的双臂为你一直张开。

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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