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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5月某日

我也变了,我变得不敢靠近她了。看到她这个样子,没法不叫我伤心,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看到她如此无助的样子,我知道我是不能离开她了。可是我又不知道怎样向她开口,说‘我不打算走了。’我怕她不会相信。她已经认定我要离开了,她还能相信什么呢?

无助,生活一直是这样。我没敢把我的想法告诉薄暮舟,何况我并没有决定自己是否真要离开,我不说离开,也不确定留下,仍就犹豫不决的想法始终在困绕差我。我突然想到了维一柯,想到了他不告而别的原因,正是他的优柔寡断使得他的亲人离开了他。我开始害怕了,我觉得我必须赶快做出决定。

离开是不可能了。父亲在电话里的言辞变得越来越激烈。我害怕父亲对我在大发雷霆,但一放下电话,我确又不去理会这些事情。

我决定把我的想法告诉薄暮舟。某个晴朗的下午,冬日的太阳穿过厚厚的,冰冷得似乎将要凝结的空气,给这片死寂般的森林和村庄送来了一点点温暖的下午,我的思路,因为那些琐事的困扰变得混乱不堪的思绪突然明晰起来。我知道,该是向她说出真相的时候了。

我没有再多考虑,我知道很多事情越加考虑,它就会越发复杂,况且那只会给我带来更多的不幸。

我在院子里见到了薄暮舟。她还在发呆,眼睛望着远方,脸上因为没有表情而显得安详,静逸,我走到她身边,没有对她说什么,我推着轮椅向院子外的草地走去。她也只是习惯­性­的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去,依旧一言不发。

我在一块凸起的,被风吹雨淋得没有一点渣滓的石头旁停下,然后用一只手扶住轮椅,坐在石头上。

薄暮舟仍然没有说话,她还没有觉察出什么,她只是固执的昂起头,眼睛盯住西沉的太阳。

我很难向她开口,几次转过身去望着她,一看见那略显憔悴的脸,那张因为呆滞而遥不可及的脸,我便闭口不知道怎样说了,我觉得不应该打挠她的宁静。我转过头去望着这片冬日无比凄惨的,几乎静止的,至少是变幻缓慢的霞光。所有的一切都渐渐溶入其中了。

然而霞光始终要在夜的侵袭下慢慢消散,我的话也迟早要对她说。我站起身,蹲在她面前,然后伸出手去理了理她的帽子,其实她的帽子一直戴得很合适,只是我得想办法唤起她的注意。她回过神来望着我,我正要开口,她确先说话了。

“你明天就要走了吗?”她说话的语气很冷静,就如同沉入地平线的太阳一样,突然静止了。她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你怎么这样想?”我觉得很奇怪,她怎么会觉得我马上就要离开呢?

“你突然推我出来,难到不是要和我告别的吗?”她用疑惑而又好奇的眼光盯着我,那种疑惑是带着对末知的恐惧和期望,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的无奈。

但看到她说这种话的表情,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对她之前如此的固执和离群,对所有人的冷漠,在她说出话来,并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我的那刻,我终于从她脸上看出了这一切的根源。看到这一切时,我竞忍不住对她微笑起来。

“我不会走了,”我终于可以轻松的说出这句话来了。因为她的表情给了我勇气。那张变幻着的,单纯的,无知的孩子气的脸。“我已经下决心留下来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说,语气中充满了那种如逝重负的轻松。我望着她,了解到了她的固执,那种孩子气的固执,毫无理由的生气,没有目的自我禁锢,无原无固的不理会任何东西。这一切我都能够了解了。她是在用她的方式,一种不正常的人(或许我不该这样说她)所能运用的某种不正常的表达方式。但我仍把它归结为孩子气。

“但是你总有一天还是会离开,是吗?”我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原本是我期待的高兴,我觉得一阵阵不可思义,我原本以为我是了解她的,但事实确令我大吃一惊,特别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竞呆呆的沉默了半响。

我越发的迷惑了。刚刚许下的诺言在责问声中就已经变得摇役不定,这使我很难过。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相信的,我的决定真的那么飘乎不定吗?我的承诺也是虚假的吗?我在欺骗自己的妹妹吗?或者说我不该对一个只是充满孩子气的固执小丫头许下这种其实是很难实现的诺言。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留下来。”薄暮舟终于高兴起来。或许是她看到我没法回答她的问题时那种纠结的表情,心突然软了下来;也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很高兴我能留下来;再或许,就是她已经不再乎我是否能留下了,因为我最终还是要离开的。我不再去想这些问题。

--我离开了,不知去往何方。

日子突然变得苦瑟起来。

花开的季节(二月),枝头的鸟叫声突然暗淡了许多,飞离巢|­茓­的鸟儿们失去了踪影,鸟蛋孵化后也没有鸟儿照顾。

这一年是死亡年,树的年轮圈也不会记述这一年。大地苏醒,春天来临,带来的确是一片死寂。

我没有料到,选择留在若薄溪继续照顾薄暮舟后,一种莫名的束缚开始涉足我的生活。我感到一种不安。

父亲在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奈,但这无奈确包含着无比的坚决。“我无法放任你的自由,你必须得回来。”

他说,你得为今后作打算,你不可能也不能照顾薄暮舟一辈子。你需要自己的生活,需要自己的工作,家庭,末来。这就是人生,你必须面对的。

他对我说,支付薄暮舟所有的医疗开销并不简单,两个家庭承担起来也依然有些困难。他希望我找到自己的工作,不再让父辈们­操­心。我没能理解父亲话中的意思,或许是我不愿意承认他话中的意思。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家里的经济状况,何况我对家里的经济状况一直保持着乐观的态对。他对我说起这些,目的也许是显而易见的。但我不想拆穿他那所谓的善意的谎言,他能说出这些话,我也能够理解。这或许正是这种诺言能在我面前存在的原因。

他说,凭借我的学识,在城里找到中意的工作并不难。听他说这话的口气,我仿佛觉得他是在说:“凭我的本事,给你找到一份好工作其实很简单。”我有些不知所措。

“等你工作后,如果你愿意,是可以请到人照顾薄暮舟的。”我不知道这是我在哪一次的沉默中父亲告诉我的,我只觉得很陌生,说话的人在电话另一头声音显得非常微弱,没有一点生气,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轻轻的念叨着。后来我想,也许并不是父亲的声音呢?我知道他并不想对我说这种事情。请一个陌生人去照顾薄暮舟?我想到了姑父姑母老去的身影,但做这种事情恐怕比让我离开薄暮舟还要困难。

末了,父亲也沉默了。许久之后,电话那头才又传来他的声音。“五月份你母亲的生日,她希望你能回来看看,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会来接你。”我想了想,这才是父亲的声音。

放下电话后,我突然感到一阵惊恐。我就要离开了吗?

然而我还是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承认,我如此努力,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命运带给我的不公显而易见。我隐藏我的悲哀,为的只是身边的人不要受到伤害,我放弃自己的末来(虽然一开始也有颓废的成份在里面,但时过境迁,现实已经很难捉摸),依然只是怕伤害最心爱的人。但现实呢?现实是我不得不放弃这一切,放弃我努力为之付出的所有。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我不想失去第二次。

我觉得自己形单影只。

没人了解我要克服多大的困难,来自家庭的阻力。在我的脑海中,家庭能够为孩子铺平坎坷的道路,但现实中家庭带给我的压力并不压于来自各个方面的别的压力。我期待的,不求他们能够像我一样关心薄暮舟,至少也不应该对此大加指责,对我的行为抱以不解。

我也必须克服来自各个方面的阻力。

没人了解我要做出怎样的牺牲,来自自身的问题总是占居首位。选择留下来后,或许从我开始关心起薄暮舟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明白,想要照顾她,自己首先必须下决心做出牺牲。然而我要牺牲的东西确是我没有料到的,我不知道还有比失去爱人更令人不安的事情。我感到惶恐,面对父亲的指责,我并非没有做出思考,我的人生,如果我继续关注着薄暮舟,留给我的很可能只是一片空白。如果留下,我牺牲的将是自己的末来,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

我并非没有想过离开,但我害怕离开后我又要重复十年前的生活了。我选择留下,并不去奢望什么,我的付出不需要回报,我的牺牲也不需要怜悯,这也许正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然而,仅仅只是牺牲自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来自外界的阻力。我害怕看到父亲沮丧的脸,害怕看到家人失望的表情。我总是期望做得完美,但又总是事与愿违。我觉得我所经历的所有这一切已经能够将我淹没,我觉得心痛。当初选择留下,是因为心已经碎了,现在依然不愿离开,或许也是害怕。但我清楚,心碎的时候和现在还存在理智所做的决定是不一样的, 当初做的决定是盲目的,没有计划的,现在做出这种决定,我考虑过后果,但我依然毫无计划。

二月的天气变化并不明显,早春送来的和风没有让人感到暇意,相反,我确在这冷风的吹拂下病倒了。

我躺在床上,头痛得利害。来若薄溪的第一次病痛,让我觉得生活实在是一种折磨。可是,整日陷在昏昏沉沉的痛苦中,我又怎么会去想到生活呢?薄暮舟就坐在身边,姑父姑母也在,我只觉得身体不能动弹,嘴里的话也说不清楚,时间被吞没,现实中没有了任何东西,一切都变得空洞,变得飘乎起来。但是,确有一种东西在让我陷入迷惑,陷入沉睡。我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不重要,我只是头痛。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我害怕这一切,害怕我会沉睡下去,睡到离别的那一天。我很傻,傻到在梦中也在大声呼喊这些。我觉得我不会再醒过来,觉得一切都会随之远去。

然而我还是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薄暮舟。我并不觉得惊讶,在梦中呼喊的并非没有她的名字,我还能记起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竟在梦中流过眼泪。

“你终于醒啦!”薄暮舟正兴奋的盯着我,看到我醒过来,她又开始笑。

“我睡了多久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急于想知道这件事情,仿佛我真的会一直沉睡到五月,睡到父亲来若薄溪接我那一天。我觉得很荒唐,可这的确是我害怕的。我还没有想好怎样跟薄暮舟说呢!

“你已经睡了一个星期了。我们担心死了。”

“一个星期?”我觉得值得庆幸,并没有想像的那样漫长。我费力让自己立起身子,想到已经过去的痛苦,不觉感到一丝欣慰。可是薄暮舟确不这样想。她滚着轮椅在房间里匆忙的来来去去,一会儿给我拿来一大堆感冒药,一会儿又给我端来一杯热水。我没有说什么,连日来的头痛带给我的是对现实中美好日子的向往。但看到薄暮舟如此匆忙的身影,我还是心痛起来,我没有想到要让她来照顾我。

吃过药之后,我又陷入了沉睡,不过病痛已经离我而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将变得清晰起来。但当我清醒之后,可怕的事情也就发生了。

生病的时候,想到照顾我的人,我并没有觉得丝毫不妥。病痛让我变得麻木。但当我以一种清醒的头脑从床上立起身子,并庆幸自己活过来时,看到照顾自己的竟是自己天天都在照顾的人。那一刻,我无法想像那一刻,我觉得所有一切都颠倒了,所有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义,那么匪夷所思。我觉得可恨,恨命运的无常,但我真正了解的确是现实的可怕。我曾经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来照顾她,我下定决定要对她好,下定决心不让她受到伤害,下定决心不让她为我担心,但我做到了吗?我总是让身边的人失望,总是做得不够好,总是………,我不敢往下想了,我觉得自己没有用,我感到自悲。

不过,我还依稀记得我对薄暮说过什么?我也依稀记得我的肯求。我不想让父亲知道,我不想他来若薄溪,他在我生命中突然变得可怕起来,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但事实确又无法改变。我记得我对薄暮舟说过的话,我只对她说过一句话:“我愿意跟着你,无论到那里,无论走多远,无论你做什么,天涯海角,只要我们能够去的地方。”但我又沉默了,想到我对陈玲铃的许诺,正是我的放任使她走向了死亡。薄暮舟也没有回答我,她用不解的眼光望了我一眼。但看到我期望的表情,她或*白了什么。她转过头去,依然沉默不语,但眼睛里已经饱含泪水了。可是,所有这一切,我都无法对父亲说出口,我担心,担心所有我付出的努力,担心他们会在一种巨大的压力下变得支离破碎,会在某种无形的束缚下消失殆尽。

我还是有些犹豫,因为害怕而犹豫。我无法罢脱这种束缚,正是因为我对他们的牵挂使得我在无形中伤害了他们,正是我的迟疑使得我把这伤痛一点点加深,加深到我无法改变,加深到我变得盲目,加深到我爬不起来。

我还是无法对他们说出口。

日子越来越沉闷,越来越让人感到不安。在等待中,生活几乎无法继续,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敢在去想我所谓的末来,我看到的只是一片迷雾,一片被黑暗笼罩的迷雾。

薄暮舟也变了,或许说她还是变了。我们待在一起,相互间的感觉变得怪异起来,变得让人无法理解。对我不在乎的人,我可以随便跟他谈些什么,说说某些事情。但对于身边在乎的人,对于薄暮舟,我们等在一起,一分钟,一整天,但无论时间长短,无论白天黑夜,我们确都变得沉默,变得冷淡,总是一句话也不说。我无法想像,到了这个份上,我感受到的也只有悲伤,只有对世界的忿恨,到了这个份上,眼泪还能代表什么?我想对薄暮舟说的,是对人生的绝望。时间,充斥着的竟然是离别,正是这离别,使得一切都变得陌生了,可是这离别又是那么漫长。

不过,当我了解到绝望其实无足轻重,我真正在乎的还是薄暮舟时,离别,一如我担心的那样,它便已经到来了。

五月临近,父亲出现在村口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而我还在期待着。

离别的时候,薄暮舟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也一样,沉默带给我的只是更多的悲伤。或许我会觉得,离开开始变得对大家都好了。我不敢这样想。

森林中人

时间:2010年8月,日期不详。

-往世书

悲伤之书

森林中人第十六章:幸存者

转眼间,我已经在城市待了整整四年。在过去的四年里,我为自己的生活而奔波,在这四年中,我从一个*不羁的自由人转眼变成了一个被束缚的环境学家。我没能实现母亲的愿望,她的想法对我来说并不压于当初我对自然环境的陌生,按照我母亲的说法,她想让我像她一样,找到令人羡慕的工作,成为一个真正的上班族。她说,这比整天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环境保护行动更能段练人的品­性­,更能体现人的气质。我不去理会母亲对我的关于环境学的唠叨,她老人家为我­操­碎了心。她心里总是抱着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实现的幻想:我成了一个兢兢业业的为家庭而奋斗的人,娶了妻,生了子,踏踏实实的在自己稳定的工作上努力。我不去想那些事情。

相对来说,我的父亲就更能让人理解。早先的数学老师,在学院里教授了二十年他厌恶的东西。按常理,他应该不会在有太大的作为。但他却在二十一年间升任学院主任,二年后又成了一所教育机构的负责人。闲暇的时候,他会跑来问问我,问问我的生活,听听我对末来所作的打算。他想知道我内心想些什么,他对我的关怀太过执着,太过强烈,以至于我都无法接受了。

我之所以能成为环境学家,或许正是因为他看了我的那篇关于若薄溪的环境问题的长篇大论。我对他的印象并不怎么友好,他为我做的维一一件好事,或许就是帮我修改了我的那篇论文上的错误,并为我重新提供了一份更加完整的资料。

我没能忘掉薄暮舟。我坚持一个季度至少写一封信,一个月至少打一次电话给她。我不会在有时间去若薄溪了,每天的工作让我无遐顾及更多的事情,我有些遗憾。一年前收到她的来信,说她又做了一次手术。手术过后,她没能好起来。我感到一阵阵疚心。她告诉我说她的手不太好使了,也非常怕冷,现在再也不会去玩水了。她还说,她已经不穿那些漂亮的衣服了,她穿得厚厚的,大热天也要戴着帽子,而且稍不注意,就会感冒。末了,她又说不用我担心,说她已经能扶着拐杖蹒跚的行走了。信中,她没有提出说要我回去看看她的想法,我竟觉得十分的失落。她隐讳提及的关于我的问题,虽然我未曾对她隐瞒什么,但终归觉得是对不起她。

我已经一年没有写信给她了,自从我最后几封信被盖满红­色­的邮戳退回来给我后。我也一直没有再打电话给她,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尝试过在一天中的好几个时刻给她打去电话,但仍旧打不通。我很想回去看看,我担心若薄溪的命运,薄暮舟的病情。但面对突如其来的各种环境问题,我终究没能如愿,要不是我在这个时候遇见维一柯,这件事恐怕会拖得更久。

那是在十一月的一个下午,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非常神秘。他让我猜猜他是谁,我听到一个快活的,激动的,毫无拘束的浑厚的男音,我不记得我熟悉这种声音。

我在一个咖啡馆和他见了面。他戴着宽边的弧线优美的牛仔帽,外衣是一件无领的硬边皮夹,他不是穿的牛仔裤,但活脱脱一个西方牛仔的翻版。我觉得我不该来,他的样子让人很难相信他不是一个游走在城市,道德和法律边沿的无业游民。

他走近时,我才从那张掩饰不住笑容的坚毅的脸上认出他来。

“维一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没能理解或是看出我的惊奇,给了我一个拥抱,时隔多年,他到越发随和了。

“我要回去啦!”我们各自坐下,他一边咽下一大口咖啡,一边迫不急待的说道。他放下杯子,嘴角的笑容依然没有消失。我被他的笑容感染,问起了他的遭遇。我没有提陈雅瑶,我不知道这笑容背后隐藏的是什么。我想,当初他下了那么大的决心离开,虽然,按照他信中所说,并非完全为了陈雅瑶,但如今他任旧单独一人,我的看法当然不会乐观。

“我已经找到陈雅瑶了。”他的话让我即意外又惊喜。想不到在这个时刻,在这个地方,我会遇见他,会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来。我没能控制住自己,呆呆的望了他半晌。我突然想起了我们在伐木厂生活的那段日子。他的遭遇也会令我牵挂。

他简短的向我述说了他离开若薄溪后的经历。他告诉我说,他曾在一家工厂做过工,因为工厂里有两个同村的乡亲,那是他最先做工的地方。他想向他们打听一下陈雅瑶的消息,顺便多攒些钱,他要为将来做打算。他在厂里待了半年,并给我去了信。现在,他已经忘记了信中的大部分内容。得知我给他写过回信,他显得有些遗憾,因为他离开后没有告诉我新的地址。况且他居无定所,他要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他寄出信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他又去了别的地方。他去了很多城市,见识了很多事情,但他心中的信念没有变。靠着乡亲们的指引,他在各大城市和郊区之间不断辗转,他没有放弃希望,就连一丝看似及其渺茫的线索他也依然坚持去寻找和证实。钱用完了,他就去帮别人打打工,或找一家工厂­干­几个月,等钱攒得差不多了,他又继续出发了。

“我已经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他微笑着望了一眼玻璃厨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随时间而漂流的行路人。不久前,他还是这茫茫人海中的一份子,现在,他确坐在一间咖啡馆里,面对着自己阔别已久的朋友,讲述自己已经或者是将要结束的短暂却并不算平凡的一段历程。

他说,他之所以没有成为一个“背包客”,或许正是因为他两手空空。他不会像他们一样自由,但或许比他们更加自由。他不像“背包客”们来去匆匆,他有自己的打算。他会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多待几天,甚至是几个月,虽然他还要­干­很多活,做很多事情。但即便如此,即便他每天需要工作到很晚,他依然能够渐渐了解这座城市,依然能让挡在他眼前的那张神秘的面纱消失。这时,他便会默默的离开。他知道,时间会淡化这一切,但他并不后悔。

听着他说这些话,我感觉心中有几许虚空,往事突然在我脑海不断浮现,那种对若薄溪,对薄暮舟以及老人的思念又在啮噬我的内心了。我曾经试着不去想它,不去考虑它带给我的忧虑,我甚至想试着忘掉它。因为我害怕,害怕见到薄暮舟,害怕见到那片森林,那个村庄,害怕我怀念的一切。我明白,在我心里留存多年的思念已经被唤醒,或许正是如此,正是因为我对它们的思念,对我曾经的梦想存在的过高期望,使我不敢回过头来再去看看它们,甚至回忆一下也会让人心碎。但我真正害怕的,确是永远的失去它们,我害怕我回到村里,看到的只有迷雾,只有遥远的山,模糊的树,没有尽头的河,我担心这一切都已经变了。我想到了老人用的那个词:“面目全非。”我不敢往下想了。

我们从咖啡馆出来,挠过几个街角,来到中央公园坐下。一路上他都在不断扭着头四处张望,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观察这座城市。从他的表情中,我能猜出他是喜欢这座城市的。

“假如我没有找到陈雅瑶,我一定会在这里多待一阵子。”他望着公园里的草坪,用支架固定住的小树,被截去树冠的已经毫无看处的树桩,上面点缀着点点绿­色­。我突然不解的望了他一眼,我能够想象,从若薄溪走出来的人,见到这种景像会发出怎样的感叹!而吸引他留下来的,我只能相信是因为耸入天际的楼群和让他迷惑的街道。但我更原意相信还有别的理由。

“后来呢?”我问,“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让我慢慢讲给你听。”

他说,他给若薄溪去了信,信是写给陈雅瑶的叔父的。他告诉了他自己的第一个电话号码,他希望陈雅瑶给家里写过信。他又补充说他之所以没有写信给我,让我去帮他打听点什么消息,是因为我在两年前已经离开了。得知我离开后,他更觉得几分孤独。当初做出的种种努力想让我离开,现在看来竟是如此幼稚。

我能理解他发生的改变。说这些话时,我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苦瑟的笑容,我不仅觉察到一阵莫名的感概。想到他对陈雅瑶如此执着的爱,想到他所付出的悲伤,痛苦,想到他在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坚持,多少个孤独街角的徘徊,不免让我为他感到一丝丝心酸。

“我没有遗憾。”他重复他说的那句话,我能从中听出他的坚持。他想说的,我忽然发现我也能够理解。已经过去的岁月太长,而我也已经开始有权利去追忆它了。但时至今日,我却依然独自一人,我始终不愿意承认我选择单身的理由,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因为烦忙的工作拖累而已。我从不相信我在期待什么。但如今,我想到了我在过去的岁月里曾经彷徨的命运,那些在单调乏味的工作中幻想的东西,想到了像我这样碌碌无为的人心中居然也存在一份坚持,一份期待,我觉得自己并没有沉沦。我并不后悔这些年的离边,并且,因为薄暮舟的原固,因为我对她的期待,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命运其实早就已经注定,但那个注定的命运并不是悲伤。因为对她的坚持,对她的怀念,对她的期待,我发现我们之间必将走得越来越近。

“我找了她五年。”他继续对我说道。他说,他在五年中经历的东西太多了。他想家,想念母亲,想念父亲,想念若薄溪,他想过放弃,他也绝望过,但他终究坚持住了。他告诉我说,他在几个月前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但他又觉得很熟悉。不过,他没有考虑太久便认出了那个声音,那是陈雅瑶的声音。他说,他是不会忘掉那个声音,忘掉那个他日思夜盼,不顾一切去追寻的声音。他没有让她失望,她也一样。在忘掉对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的思念和内疚之后,她也逐渐原谅了身边那人曾经浑浑噩噩的人。她在等他,她希望他会来找她,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也害怕,害怕会失去他,她等了很久。她等过了新年,等过了来年的春天。她等过了回归的雁群,等过了停不下来的雨,等过了炎炎烈日,等过了大雪茫茫。她等了多久,她已忘却。末了,她等得不耐烦了,也等不下去了,便回若薄溪去了。

“她打电话来时,我正在忙我的工作。”他像是在讲一个故事,但他讲得太过生动,即便是陌生人也不会不信以为真。他告诉我说,他接到电话时,已经没有回家的路费,他必须继续工作,他不知道需要多久。但他承诺,他一拿到工资,便会立即赶回去。她只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是他永远也不会忘掉的,她说:“我在这儿等着你,哪儿也不去了。”他告诉我说,他这五年的生活是他过得最有意义的五年,这五年他没有白白浪费,并且应了他的努力,应了她“我等着你”的那句话,使他有权力说他不后悔。“我没有遗憾。”这是他重复的那句话。我想,谁敢对五年的时光夸下这样的海口呢?

说完这些。他脸上又掠过一丝微笑,显出非常轻松的样子。我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在他奔波劳累了如此之久的今天,在他放弃自由寻找爱情的今天,他终于开始收获了。幸福在望,他还期待什么呢?

“我路过这里,想来看看。”他说,“这么多年了,你依然没变,还是那样多愁善感。”

我无奈的笑了笑:“我没能像你一样,有个你爱的而且爱你的人。”

他望着我,坚毅的脸上掠过一丝慊意的会悟。他没有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祝福他,不过,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忽儿转变了态度,他望着我:“薄暮舟呢?”他突然问了一个让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她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我沉黙了片刻。“我不知道,”我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孩子们踩着滑板从我们身前滑过,沿路留下一阵让人回味的笑声。我的目光追寻着他们,看着他们钻进人群,在人群里各自散开,又看着他们绕到公园中心的树丛中,消失在一片长青树后。很久之后,他们又一次咯咯的笑着从我们身前滑过。

我一直陪他待到很晚,我忽然不再想我在工作室还要进行的几次试验,不去想我从很远的地方收到的关于环境问题的报告。我很自私,我想,我总是希望我能做到让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能从我的工作中得到哪怕一丁点收益。但我又明白,正是我的自私,使得和我最亲近的人受到了伤害。

“再见吧!”他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让我大吃一惊,我并没有立即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我坐在他身边,仿佛坠入时间的旋涡,之前的重逢,转眼已成离别。“再见吧!”他说,“明天我会很早离开。或许不会和你告别了,我买了上午的车票,我要回家了。”

说完这些,他也沉默了,面对离别,我们竟不知所措。路灯昏黄的灯光向远处漫延至消失在地平线外的空阔的街道,几处广告招牌的霓红灯在路灯后面泛着暗淡的光茫。

告别的时候,他用两只指头抵住帽沿,快速向天空划去,给了我一个嬉皮士式的告别。我有些失落,多年前遗露的一个告别,确在转瞬的相逢中得到。不过我又想,在过去的岁月中,他又是怎样用这种方式向他遇到的行­色­匆匆的人告别的呢?

末了,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向我说道:“去看看薄暮舟吧!顺便也来看看我们,我会等着你。”

“我会的。”我说,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也不敢向他承诺什么。“我会的。”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没能立即回若薄溪,但明显,回去的心情更加迫切了。和维一柯的会面,又让我看到了希望。我发愤工作,努力想做完手头的事情,抽空回去看看,但我突然发现,我越是努力工作,罢在眼前的事情越发让人难已完成。我知道,如果我不下决心回若薄溪,是不会有机会让我实现这个愿望的。

终于,有一天,当我醒来,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已经在我眼前死掉。那一刻,我发现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失去了意义,我的那些关于环境的大论在我看来已经不重要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离开这单调无趣的生活。我不会再去理会生活将会给我带来的压力,不去理会父辈们的唠叨,我没有向他们告别。

我坐上去往若薄溪的火车,又开始了我的旅行。不过,我没有重温过去的旅程,而是闭上眼睛,让自己坠入梦乡,希望醒来时,已经是下一站了。我不会像以前对旅行充满好奇,我知道,那份坚持注定要在某一天被遗忘,被那些充斥在脑中的幻想,被繁琐的生活排挤掉。我不去想它,我已坠入梦乡。

到达小城时,我没有在城里逗留,也没有搭乘出租车进村。我去了车站,想看看那辆灰­色­的漆着“严禁载人”的货车,我打算乘它回去。司机或许还记得我呢。

然而,我没有再看到那辆车。我问一个在旁边等客的司机,他正好奇的望着我。

“还有去若薄溪的车吗?”我大声说。他摇了摇头,但这并不像在回答,他做出很费解的样子。可我没有多想。我又问了另外的司机。

“你知道怎么去若薄溪吗?”

“若薄溪?”他摇着头,说了一句慌话。“我不知道这个地方。”

也许是我问错了人,他还只不过是个孩子,也许还是从异地赶来的,他能了解什么呢?但在停车场我找不到熟悉的面孔,我只能断续问下去。

“你知道去若薄溪的路吗?”我希望有人能载我去。“若薄溪?没听说过。”依然是些不尽人意的回答,依然毫无希望。我困惑及了,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所有的人都会说出这句话来,我曾经努力着要生活的地方,有多少移民,多少旅行者,多少个梦想着要占有这片森林,这片村庄的人不顾一切的疯拥而入,又有多少个梦想着能够看上一眼,用一张照片记忆下他们的好奇与思念的人想要来到这里。而如今,生活在它荫护边沿的人们确对此一无所知?我很难理解。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让他送我去若薄溪,虽然他也不知道去若薄溪的路,但我可以指给他。然而,汽车出了城并没有走多远就被迫停下了。路面被山上滑下来的泥土淹埋,没有人清理。我于是打算步行回村。

我向前走去,隐隐看着这条破旧的公路向远方延伸,隐没在一片灰­色­的山峦中,我一阵惊奇,我居然没有望见原本绿­色­的山峰。

路旁一户人家的狗追了出来。一位散步的老人叫住了它。我索­性­停下步子,想看看老人知道些什么。然而他确先开口了。“您这是去哪儿?”他问我,显出因为自家的狗追了行人而很谦意的样子。

“若薄溪!”我大声回答说,以为他不太听得到。

他邀我在院子里坐下。那只狗爬在他脚下,我看了一眼老人饱经沧桑的脸,觉得怪怪的。

“若薄溪?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没有告诉老人我去那里的目的,我对他说,那是我的故乡,我想回去看看。

老人并没有做出特别的惊奇,他望着我,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遗憾。他让我多坐了一会儿,给我讲了下面这个故事。

他说,他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时候了,他只觉得过去了很久,像几个世纪一样。他告诉我,那一年冬天,天空像往常一样下起雪来,鹅毛般的大雪,没有任何征召的就下了起来。雪花飘落在树枝上,飘落在房顶上,飘落在行人的哆嗦中,孩子们的笑声中,飘落在橘黄的灯光和新年的歌声中,然而大雪一下就不愿意停下来了。大雪下了三个月。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然而事实确不尽人意,三个月他听到的竟全是树被折断的声音。动物冻死在冬眠的洞|­茓­中,鸟儿们没有再醒来,房屋因为过多的积雪而吱吱直响,人们爬上屋顶清理积雪,可是一到晚上,更大的雪又会飘落下来。因此,很多房子都在大雪中倒踏了。没有人向外界求助,也没有看到一个人走出来。后来,雪终于停了,人们进入森林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村庄已经在那次大雪中被淹没,像是已经过去几个世纪了。他们只看到留存在地面的废墟和瓦砾。

我用憎恨和不解的眼神望了老人一眼,我没有继续在听下去,我觉得我是在听一个老爷爷给他的孙子孙女讲的那些无理头的神话故事。我觉得好笑,但从老人的表情中,我又看不到这一点。我突然感到一阵虚空,我没敢停留,从老人的脸上看出的种种不详使我不安,我觉得,他没有理由要对一个他并不熟悉的人编出如此大的一个谎言。我离开了老人。

我走了,向若薄溪走去。

--《森林中人》

关于本书

后记:

我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来写我的关于本书的一些事情。很遗憾我用了“不得不”这个字眼,沉长复杂的序言并不会为书本增添­色­彩,但它能够让书本更加完善。我知道,在计划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就应该注意到所遗漏的东西。但现实的变幻莫测让人很难相信书本会一直很完整的,随同人的意志发展下去。书本固有的模式无法更改,书本与现实的差距也就拉开了。

然而写这本书的时候,即便考虑到诸多因素,确还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在我生命头二十年,生活带给我的不尽人意使我万分沮丧。

我幻想着能够周游世界,并期望在旅途中寻找到心灵的归宿,但在离开故土后我才开始明白,我的梦想其实是那么遥远。

离开故乡后,我得学会独立,这一点很好学,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在我的新生活里,我必须待在学校,忘掉故乡的亲人,朋友的关怀,母亲的依赖,木房子的小屋,还有无忧无虑的生活。离开故乡带给我的持久的伤痛使我认识到自己原来如此幼稚,原来自己是多么在乎曾经被忽略的东西。

然而现实带给我什么?不会有人理解我的想法。在别人眼中,我像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对世界充满了恐惧。我不想被人这样看。

为了不再表现出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幼稚,我下决心让自己变得坚强。不过,在下这种决心之前,我并不期望这种发自内心对故乡的怀念要被我遗忘。我写《森林中人》,或许并不是为了记念过去的孤独,但必须得承认,故事中的那个城镇和我的现实中的那个故乡是分不开的。

《森林中人》也或许只是源自两年前的一个梦。正如我在书中提到的,身染重病的末婚妻躺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我焦急的望着她,确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默默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痛苦的辗转反侧而无能为力。

不过,这仅仅只是一个梦。但这个梦确让我心痛了一个礼拜。我找不到根源,现实中我也仅仅只是有些多悉善感罢了,但梦境带给我的无止境的伤痛确无时无刻不在啃啮我的内心,那种感觉无以言表,就像心中失去了什么,失去了某种支柱,让情感变得脆弱的东西,某种跟生活的孤独息息相关的情绪,是我自己无法控制的。

我没法不心痛。我回到故乡,回到家里,我错过了故乡的巨变。从一个原本宁静美丽的乡村变成了一个到处都被文明毁灭,被侵占,被破环的畸形怪物。

我还记得。从前,在故乡的所有地方,这里的一切生物都与其周围的环境生活的很和谐。这个村庄隐秘在一条长长的峡谷后方,它周围是庄稼地,小山将它包围起来。这些环绕着护佑着村庄的小山长满了浓密的奇形怪状的植物。在丛林深处,大型蕨类植物覆盖着潮湿黝黑的土地,岩石上布满了各种形状奇特的树叶和动物留下的鬼异的痕迹。各种鸟儿在山谷中低鸣,鸟叫声回荡在晨雾还没有消散的密林深处。河水向东流经一片隐秘的森林,森林的尽头是一片向远去延伸的荒野。

但是现在,一种无聊的喧嚣笼罩了这个地方。比如说,汽车喇叭的叫声开始让在夜晚分外宁静的山谷里的人们时常在梦中惊醒,推土机的麻烦已经不止是马达和喇叭的哄鸣了,推倒大树时发出的巨响同样叫人无可适从。树被推倒了,鸟儿也无家可归了。

当然,这个村庄会在什么时候被文明摧毁我并不想过早定论,但事实确显而易见,迟早有一天,它会随风而逝,成为遥远的回忆。

我不想过多的评价现代文明的是非对错,也不想就此忽略现带文明带给我们的便利,我写《森林中人》,同样也是希望这件事情不要被遗忘。

也许正是因为对所有这一切的不舍,使我的小说成了描述美好事物,反对破坏生活环境的故事。并且正是因为那个梦的原固,小说的中心人物才会有那一段让人心痛的爱情经历。不过,面对自己残疾的妹妹那种无私的关怀,面对难以割舍的爱情,对这个社会的责任,对守林人的肯求,朋友的期望,还有自己的无法平复的心境,以及那些抹不去的伤痛,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我只是期待他能看到自己应该走的那条路,用理智控制可能被邪恶左右的人­性­,让自己不至于被生活束缚,被命动捉弄。这也正是我期待大家的。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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