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里的一个波涛。
爱人啊!
叫我又怎样泅过这时间之海?
他甚至开始憧憬有一天:
我们有一天
相见接吻时,
若是我没小心,
掉出一滴苦泪,
渍痛了你的粉颊,
你可不要惊讶!
那里有多少年的
生了锈了的情热的成分啊!
但是,他的情感起起伏伏。他一会儿认为自己爱她,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不爱他,反反复复,就如他的诗:
我是狂怒的海神,
你是被我捕着的一叶轻舟。
我的情潮一起一落之间,
我笑着看你颠簸;
我的千百个涛头
用白晃晃的锯齿咬你,
把你咬碎了,
便和樯带舵吞了下去。
此时他对她的爱尚是:
袅袅的篆烟啊!
是古丽的文章,
淡写相思的诗句。
他对她的爱,让他淡写相思的诗句,但他对她的恨,有时真是如咬牙切齿般,因为有时他看不到他们的未来。
当他把这些红豆诗寄给她时,猛然想起,她刚刚开始认字,只怕读不懂他的相思一片情呵,于是又写:
我把这些诗寄给你了,
这些字你若不全认识,
那也不要紧。
你可以用手指
轻轻摩着他们,
像医生按着病人的脉,
你许可以试出
他们紧张地跳着,
同你心跳的节奏一般。
他把这四十二首红豆诗都寄给了她,最后一首跟她说:
我唱过了各样的歌儿,
单单忘记了你。
但我的歌儿该当越唱越新,越美。
这些最后唱的最美的歌儿,
一字一颗明珠,
一字一颗热泪,
我的皇后啊!
这些算了我赎罪的菲仪,
这些我跪着捧献给你。
这些诗里有你么?还是只有诗?还是只是一向道德上很自律的诗人的赎罪?
相思来的时候很快,闻一多5天的时间就写完这组诗,但相思要去的时候也很快。一个月后,闻一多在读了郭沫若的《未央》后,写信给好友梁实秋说:“不消说得你是比我幸福的,便连沫若,他有安娜夫人,也比我幸福些。……哦!我真不愿再讲到女人了啊!实秋啊!我只好痛哭!……实秋!情的生活已经完了,不用提了,以后我只想在智的方面求补足。我说我以后在艺术中消磨我的生活,……现在的一多已经烛灭笔枯不堪设想了。”
因为即使他浓浓的相思诗飘洋过海到了她的手上,她也看不懂,更不会有回应。相思没有往来,那感情就只能被自己回收,有爱的还可以自怜,无爱的就成了自嘲。
1925年夏,闻一多提前两年回国,先到北平国立艺专任教,然后把妻子和女儿接来北平。高孝贞此时已能跟闻一多谈谈唐诗了,闻一多也叠埋心水,与她恩恩嗳嗳地过起了小日子。
后来闻一多又辗转到各地任教,直到1932年8月回到清华,才过上了安定的日子。而此时,大女儿已经夭折,他们又有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薪水不菲的闻一多给予了家人富足的生活,常常带着全家看电影出游,日子充满了温馨和幸福。但是这样美满的日子只维系了五年,就被日本侵略者给打断了,他们一家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卢沟桥的炮声响起来的时候,他的妻带着两个儿子回了湖北探亲,而闻一多正在北平。
在生死之前,陷在北平的闻一多对妻子已有了执子之手、死生契阔的爱的信念,他给她写信说:
亲爱的妻:
这时他们都出去了,我一人在屋里,静极了,静极了,我在想你,我亲爱的妻。我不晓得我是这样无用的人,你一去了,我就如同落了魂一样。我什么也不能做。前回我骂一个学生为恋爱问题读书不努力,今天才知道我自己也一样。这几天忧国忧家,然而最不快的,是你不在我身边。亲爱的,我不怕死,只要我俩死在一起。我的心肝,我亲爱的妹妹,你在哪里?从此我再不放你离开我一天,我的肉,我的心肝!你一哥在想你,想得要死!亲爱的:午睡醒来,我又在想你。时局确乎要平静下来,我现在一心一意盼望你回来,我的心这时安静了好多。
第二天早晨起来拔草,看见荷花放了苞,又接着给妻子写:
妹:今天早晨起来拔了半天草,心里想到等你回来看着高兴,荷花也放了苞,大概也要等你回来开,一切都是为你。
但是时局不容他一心一意等待,最后,闻一多也带着留在北平的三个孩子匆匆赶回家与妻子团聚。然后又到长沙临时大学任教,但仅仅两个多月,战局急剧恶化,学校又要迁往昆明,组成西南联合大学。闻一多利用寒假赶回老家安排有关事宜。但当他途经武昌时,碰到时任教育部次长的老友来访,邀请他一起做官,参加正在组建的战时教育问题研究委员会工作。闻一多对当官不感兴趣,拒绝了。回到家,跟妻子说起这件事,妻子非常生气。她希望闻一多能接受这个工作留下来,否则她一个弱女子在战乱之间,实难照顾五个孩子。但闻一多就是不答应。他们夫妻开始冷战。
闻一多走的那天,她甚至都没起床送他,舍不得家人的闻一多流着眼泪走了。而丈夫走后,她甚至一个月也不给他写信。
闻一多很是难过,责问妻子道:“何以此次狠心至此!”后来又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贞:
此次出门来,本不同平常,你们一切都时时在我挂念之中,因此盼望家信之切,自亦与平常不同。然而除三哥为立恕的事,来过两封信外,离家将近一月,未接家中一字。这是什么缘故?出门以前,曾经跟你说过许多话,你难道还没有了解我的苦衷吗?出这样的远门,谁情愿,尤其在这种时候?一个男人在外边奔走。千辛万苦,不外是名与利。名也许是我个人的事,但名是我已经有了的,并且在家里反正有书可读,所以在家里并不妨害我得名。这回出来唯一目的,当然为的是利。讲到利,却不是我个人的事,而是为你我,和你我的儿女。何况所谓利,也并不是什么分外的利,只是求将来得一温饱,和儿女的教育费而已。这道理很简单,如果你还不了解我,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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