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谢谢您。"陌生人说,"他是跟我最要好的伙伴。"这位陌生人还想说点别的什么,也许是再加上些细节,也许是还要讲一个小小的故事。然而,将军那严厉而又官气十足的面容,却让他只把话说了一半就不再做声了。
然后陌生人走了。将军还不明白此人是干什么工作的,就连他的名字叫什么,也不晓得。这只是开了一个头。后来每天下午,他一回到家里,铃声就响起来,厅里又有另外一些陌生人等上了。这是一些从事各种不同职业的人:妇女、年老的父母、老战士。他们全都拘谨地坐在厅里的长椅上,脸上带着相同的表情,等着将军接待他们。后来,又有人开始从别的城市和地区来到这里。最后来的人待在厅里就更拘谨了。跟将军讲起话来很困难,因为所有那些他们所知道的关于他们的人死在阿尔巴尼亚的事情,都是很不准确、很不可靠的。
将军把这一切全都记在了本子里,同时还不断地重复说:"请你们不要担心。作战部提供的名单是非常确切可靠的。根据名单我们要把所有的人都找到。虽然如此,我还是要把你们说明的情况记下来,这些也许对我们会有些帮助。"
他们走了,说了感谢的话。第二天,又来了另外一批人。他们披着湿淋淋的防雨布,不安地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地毯上留下了皮鞋印。这是一些胆小怕事的人,恐怕名单上忘写了他们的那些阵亡者。还有些人拿出战时从军事指挥部那里收到的电报给将军看。电报上注明了军队"为祖国而亡"的日期和地点。还有另外一些人,特别是年迈的父母,不相信凭名单可以把他们的儿子找到。因此请求完将军尽一切努力干好这件事之后,便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每人都有一部历史,将军被迫一部一部地听下去。从重新嫁给别人,但又偷偷地背着丈夫关心原配郎君的妇女,到穿着套头毛衣和风雨衣,从来不认识他们的军人父兄的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他都逐一地听过了。
最后一个星期,来访者增加了很多。当时,他刚从军营回来,就碰上厅里聚满了人。这个厅颇像聚集了许多患者的医院走廊,只不过
这里比医院更安静些罢了。人们静悄悄地坐着,一连几小时,一个劲地望着地毯上的图案。只有当一个刚刚来到的人走进来,像别人一样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时,人们才把头转一下。
有几个农民是从远地方来的。他们每人都戴了一块如同包袱皮似的围巾。这会儿,他们都把它搁在腿上了。将军的车在屋外停下来。然而,在大门口,第一件映入他的眼帘的东西,却是那些靠放在铁栅栏旁边的自行车和不时地在人行道旁边停下来的小轿车。然后,他直接走进厅里。农民们粗毛制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散发着一种很难闻的气味。这种气味与不知哪个娇美阔气的妇人用的香脂散发出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就更难闻了。人们全都毕恭毕敬地站起来,依然还像原来那样默默无声。任何人也不讲一句话,因为大家知道不需要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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