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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情不自禁捉弄你 > 第六章

第六章

“不是说有严重认床癖吗?那现在睡成这副德行又是怎么回事呀?我连一颗安眠药都没用哩。”他失笑,朝她右颊轻拍,她整个人就往右边倒下去,他快手揽住她,不让她用正面仆上榻榻米,否则那张刚整坏的脸又要再添“撞伤”。

抱起她,往自己的床移动,将她安置在上头,她小脑袋在他的枕头上动了动,他以为是认床的本能让她辨别身处陌生环境,但是她没有清醒的迹象,抽动的鼻翼也不再嗅蠕,似乎接受了他的味道,头颅又摆回原位,缓缓陷入软软的枕心,越睡越沉。

唐虚怀只手撑颐,这个角度看她的视野最佳,他伸手拧拧她微歪的鼻梁,还是没吵醒她。

“认床?认我的床吗?”他笑,缓缓接续两人最后聊的话题,她还没听完他准备反驳她的话呢——

“你现在在三楼,而且是在纵欲野皇帝的龙床上,怎么会觉得自己是唯一例外呢?”

不知道她听到他的回嘴,又会怎么堵回来呢?

第四章

贪睡的下场,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去浸油锅、躺剑山。

梁宛歌觉得自己真的深深体验到这一点。

好吧,是她自己失算,因为她完全没料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唐虚怀的床上睡着,将严重的认床癖抛到脑后,直到唐虚怀叫醒她下去吃早餐,她顶着一头乱发,又一身轻简睡衣从三楼下来,才看到九只Gollum正瞪视着她,每双眼里似乎都对于她擅闯三楼禁区显得情绪纷扰——不解、忿恨、难以置信,五味杂陈,冷暖只有梁宛歌自知。

就算她跟唐虚怀是清清白白,在那些眼神里也已经判了她­淫­­妇­的死刑。

“睡得还好吗?”

偏偏唐虚怀又在这种时候开口,抛出来的问句又甜又腻,她不相信他没发现九只Gollum已经快瞪穿她了!

还是……他故意的?

“唐医师,谢谢你昨天特别帮我看诊,打扰你休息时间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想经过昨天那么仔细又认真地商榷过整型的问题,接下来的手术一定会非常顺利。”梁宛歌故意这么回答,想让那九只Gollum对她昨天夜宿唐虚怀房里的印象扭转往正途,表明她与他,只办正事,绝对没有任何不规矩。

他皱皱眉,努力、用力、尽力在回想她说的点点滴滴,只是­唇­边自始至终都噙着笑。“不过昨天没聊两句你就睡着了,没有什么仔细又认真商榷这回事呀。”

梁宛歌这下更肯定唐虚怀是故意,不,恶意的!

“虽然我睡着了,但是我相信唐医师你一定没有浪费时间,应该花了整夜在钻研医书,一直到天亮对吧?”梁宛歌软拳再推回去。

“没有噢,你睡着没多久,我也跟着睡了。”他四两拨千斤又推回来,还睡在同一张床上。

“你就是想看我被Gollum啃得皮­肉­不剩吗?”她咬着贝齿,脸上的笑容变僵,压低脑袋,只让他一个人瞧清她的咬牙切齿及铁青脸­色­,像猫儿在他耳边低狺着问。

“你没必要这么害怕,别忘了,在这屋子里我才是老大,Gollum还得看我的脸­色­过活。”在他没下令Gollum们把她生吞活剥之前,谁也不敢妄动。

“是,那就请老大你高抬贵手,别再捉弄我这个小女子。”

“情不自禁呵。”

捉弄她是情不自禁?真是个坏家伙。梁宛歌嗤之以鼻。

最让她无法谅解的是,她竟然给足了他机会捉弄她。

对!她到现在还想不透自己为什么会在他房间睡到不省人事,她不是有严重的认床癖吗?!她应该要睁着眼,和他相看斗嘴到天亮,结果呢?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都胡里胡涂,他抱她到床上去,她也没醒。

奇怪,这不像她呀,她是那种只要待在陌生的环境里,一丝丝陌生的味道、一点点不对的床铺软硬度都会让她浑身不舒服,想睡着,根本是天方夜谭,何况还是睡熟……

难道是因为她昨天玩秋千玩得太累,以致于累到没体力去发挥认床癖?

再不然,就是那杯牛­奶­有鬼,她不得不怀疑他杓进杯子里的­奶­粉根本是安眠药去磨成的吧!

“你的眼神好像在怀疑我什么?”识人是唐虚怀的专长,一个挑眉、一个眼神,他都能猜对百分之八十。

“怀疑你昨天把安眠药粉当­奶­粉泡。”

“天地良心,明明就是你自己玩得太累,才会眼一闭就睡死,还怪我?”之前的两句话,他的音量只界于两人间的嘀咕,这一句又恢复成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

玩得太累?八只Gollum同时从碗里抬起头,而年龄最小的那只则是完全听不懂这种会让人误解的成|人用语,还在专心对付她面前那一盘讨厌的腌酱瓜。

“我是玩荡秋千玩得很累。”既然要讲就讲清楚!多补几个字是会累死他吗?!

“咦?有人会误会我讲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吗?”唐虚怀用着“只有心术不正的人才会想歪”的眼神环视众人,让他们一个个羞愧的低下脑袋,认真扒稀饭,蓝眸再回到她身上,笑意同样浓重。

“你这家伙……”天生就是来造孽的吗?

梁宛歌心里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会因为他而变成热热闹闹——

果然,在下一个小时,唐虚怀上诊所去替人动手术,而她被玉玲姐带到房间去耳提面命一番。

“宛歌,一般来说,先生的三楼是不可以随便上去的,我们的活动范围就只能在一、二楼,绝对不行去打扰先生的生活。你刚来,所以不知道这种不成文的规定,我现在慢慢告诉你,你要记在心里,先生替我们看病虽然是不分时间,但基本上尽量不要在晚上麻烦到他,懂吗?”

“这是唐医生所订的规定吗?”

“不是,但是是我们住在这里的人都养成的默契,没有先生允许,绝不踏进三楼。我明白你很担心自己脸部整型的情况,但是大半夜去请先生帮你看脸,难道你不担心先生累坏吗?”昨天讲话还温柔客气的玉玲姐,今天一改常态,义正辞严了起来,看来是对她夜宿三楼颇为不悦。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们有这种默契。”也不知道他们竟然保护唐虚怀到这种地步。“我会注意的。”

“还有,无论你有多喜欢先生,都不能用心机缠着他、赖着他,先生对任何人都很好,很容易让女孩子误解,但那是他心地善良,我们是有求于他的病人,就要谨守病人与医生的关系,除非是先生明白表示要追求你,否则你最好控制好自己,明白吗?”

心地善良?玉玲姐嘴上在说的人和她现在想的人是同一个吗?

“相信你也看得出来,贞梦、雅惟、欣怡都心仪先生,但是她们也很清楚自己该自制,不让这种单恋的感情造成先生的困扰——我刚才说先生主动追求你才可以,但是我想我还是必须将话说在前头,不要以为先生对我们好就是有什么特殊意义,事实上他对你对我对任何人都没什么不同,先生早就有爱人了,你如果见过先生对盼盼小姐的疼爱,你就会懂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梁宛歌没说话,静静在听,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原来他有爱人了呀?盼盼小姐……听起来就像是个可爱女孩的名字,要配得上他的人,当然也不能太逊­色­,是吧?

像他那样的男人,没有爱人才奇怪吧?她不惊讶的,一点也不……

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想笑,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场闹剧,也庆幸自己还没踩进闹剧里……

“玉玲姐,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真的对唐医师没什么遐想,老实讲,我连他是什么个­性­的人都不清楚,怎么可能会心仪他?而唐医师的眼光应该不低才对,我这种女孩子他不会看上眼的,瞧,我的脸还是歪的呢!他又不是瞎了眼,再怎么挑也挑不到我的。谢谢你告诉我,我以后不会擅自爬上三楼的,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梁宛歌双手合十,好抱歉好抱歉地笑着祈求原谅,玉玲姐本意也不是想为难她,立刻就拉过她的手轻拍。

“你能明白最好,玉玲姐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有义务告诉你,省得到头来受伤害的人是你,别像以前——”她突然噤声,像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以前?”

“没什么、没什么。我要削些水果,你要不要吃苹果?还是柳丁?”玉玲姐已经转开话题,梁宛歌知道再问也没意义。

“苹果。”

“好。我等一下端到客厅,一块来吃。”玉玲姐走出她的房间,梁宛歌笑笑目送她,等房间只剩下她一人时,她才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

“什么嘛……说得好像我会死缠着唐虚怀不放似的,我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打算缠上他呀,明明就是他自己追出来,也是他勾手指要我上三楼的……好吧,我唯一犯的错就是太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结果没人去骂他那个坏家伙,反而教训我,这不是本末倒置吗?还不如叫唐虚怀自己检点些,有女朋友的人了,就别对其他女人好,博爱这名词,他已经丧失了将它发挥到极致的资格,还搞什么一视同仁的手段呀,真是的……”

那种男人就是因为被太多人疼宠着、保护着,才会不懂得何谓分野,才会不懂得……怎么别太随处散布过盛的贺尔蒙,招蜂引蝶。

粉拳朝枕头上一捶。

“幸好我没有被他骗到,还没变成他的Gollum……”

哼。

一连几天,唐虚怀发现不对劲。

“梁宛歌又去睡了?”他问着坐在客厅看电视的众人。

“嗯,她说很困。”杨依伦在啃着大苹果。

唐虚怀举腕睨表,才晚上八点不到。

“她这几天都是这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唐虚怀站起身,准备去敲她的房门。他最近有好几个大手术在忙,比较没时间待在家里,虽然不能赶上和大家一起吃晚餐,但也还称不上早出晚归,可是总觉得……好久没看到她了。

“先生,宛歌说,因为她要花比较多的时间才能睡得着,所以八点上床,大概要十一点才有办法睡熟,她特别拜托大家别去打扰她。”玉玲姐将梁宛歌的理由重申一遍:“要是她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睡意又被敲掉,她绝对又甭睡了。”

唐虚怀颔首表示有听到,坐回沙发间,只是忍不住将视线一直瞄向她的房门。

“那就别去吵她了。”

才怪!

半夜十一点,唐虚怀在梁宛歌门前贴耳偷听,他放心不下,除非亲眼见到她“没事”,否则今晚失眠的人就换成他了!

夜阑人静,屋子里没有其他杂音,让听觉变得敏锐。

不听还好,一听就发觉里头传来呻吟,一声比一声凄凉,一句比一句哀怨,幽幽的,像死不瞑目的女鬼,飘抖着固定台词——

“我……睡不着……睡不着……好痛苦……睡不着……”

唐虚怀喉头一紧,几乎是立刻抡紧拳就朝她房门使劲捶打!

“开门!梁宛歌!开门!”砰砰砰砰!杂乱无章的敲门声,巨大而响亮,在静夜里格外吓人,将满屋子的人都吵醒,每扇门都打开了,独独梁宛歌的门没有动静。

“梁宛歌!不要逼我踹门进去!”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夺命连环敲。

“先生,这么晚了……你找宛歌做什么?”王贞梦睡眼惺忪地问,不过唐虚怀没空回答她。

“梁宛歌!”

喀,门锁弹开,拉开缝隙,梁宛歌四分之一的脸孔就躲在后面。

“你要做什么?”口气一点都不好,不单单是被人打扰的怨气,还有更多他不是很清楚的冷睨。

唐虚怀不确定自己在她脸上看到的大片­阴­影是因为屋子里灯光都关弱的缘故,还是她的黑眼圈已经满布整张脸。

“出来!”

“你在叫狗吗?!”她拒绝听话,将门缝缩小为八分之一。

唐虚怀一掌卡进缝隙间,也阻断她关门上锁的可能­性­。

“梁宛歌,你几天几夜没睡了?!”脸­色­真差!

“我每天都有睡!我现在也要睡!我差一点点就能睡着了!你不要来吵我!”梁宛歌一根根扳开他卡在门缝的指节,要将他关在门外,她是不介意夹断他的手指,不过她怕被九只Gollum破门猛殴,所以只能消极抗拒。“你三更半夜来打断别人睡觉做什么?!你不知道我很困吗?”

“睡觉?!别告诉我你刚才呻吟的那些全是梦话!”他的力道终是比软绵绵的她更胜一筹,健硕的身躯挤进门内,将她倒弹大退两步,她想再推回去,但为时已晚。

“我哪有呻吟什么!”

“我睡不着、睡不着、好痛苦、睡不着!”他一字一字还给她。

那些话根本就是她咬着棉被低吟出来的,要是不小心从她房门外走过去,压根不可能会听得到!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你偷听?!”

“我贴着你的房门偷听。”他不但没有羞愧,反而还补充她没说全的话。

“你!你要做什么?!”梁宛歌什么话都来不及骂,身子已被唐虚怀扯出门外,半揽半拖地往阶梯上走。

“到我房里去睡!”

“我为什么要到你房里去睡?!”她扭挣得像只小虫子。

“为了避免你死于睡眠不足的严重认床癖!”唐虚怀将她拦腰一顶,架在肘弯间,像扛一袋沙包般,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法阻碍他的决心。

“玉玲姐,救我——”梁宛歌快手揪住楞呆在一旁的玉玲姐,想藉以挽救颓势,只是十指还没捉紧她的睡衣,立即就被唐虚怀拉开长距离,害她只能在半空中挥舞着无助双手。

“谁都不准开口求情!全回房间去睡!”唐虚怀一吼,自然没人敢上前替梁宛歌说半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带上楼梯,消失在转角。

这次他们亲眼目睹,谁说唐虚怀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至少他们看到,唐虚怀对梁宛歌是完全不一样的……

梁宛歌绝望得没再挣扎,挂在唐虚怀的膀间,让他一阶一阶往上爬,她清楚,挣扎也没什么效果,只要唐虚怀露出那种不容商量的坚决,就代表着无人能左右他的决定,再加上……如他所猜测,她真的已经好几天没睡了,就算每天八点就准时上床就寝,她还是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看着床头的时钟一分一秒过去,想睡,却又不能睡,好困,却又半困半清醒,她苦熬好几天,­精­神和体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根本榨不出力量来对抗他。

她的身子像被上下轻轻摇晃,一种恍似摇篮的柔缓频率,摇呀摇、荡呀荡,像在云顶上随着清风摆荡,她享受地闭起眼,接下来身子被抛到床铺上,任人如何摆布她也没有知觉。

梁宛歌进入最深层的睡眠,仿佛前几天的失眠全都只是假象。

唐虚怀本来以为他还得经过一番暴力压迫,才能让梁宛歌乖乖躺在床上,他甚至挽起袖子,准备好和她厮杀一场。将她抛上床后,他将她翻回正面,长腿朝她纤腰左右箝制,打算先下手为强,却只看到一张睡得毫无防备,正憨憨打着猫儿似微鼾的睡颜。

“梁宛歌?宛歌?”他俯在她身上,连唤她两声,还是没反应。

她的睡颜让他不忍再吵她,她看起来好安宁、好满足,在他的床上平稳酣睡着。

真奇怪,明明是张微微歪曲的脸孔,为什么……还是让他一瞬也不瞬地挪不开视线?他来来回回望着,每看一分,就多专注一分。

有点可爱,窝在被铺里,像是陪睡的玩具熊,摆在床上就让人禁不住想揽在怀里。

他放软身子,拨开她脸庞凌乱的发丝,滑触着柔腻的肌肤,倾身靠近她,热­唇­贴上光洁额心,灼热的鼻息喷吐在她刘海间,搔弄两人的皮肤上,梁宛歌似有所感地浅吟了声,他扣住她的脑袋,几乎是想吞下那么吸引人的声音,但他没有,以额抵额,长指抵住她的­唇­,不是要阻止她再逸出浅吟,而是要亘阻他自己的冲动。

他只能勉强先用手指代替嘴­唇­,品尝着她丰­唇­的芳美,缓缓摩搓。

“这种事,要两个人都清醒才好玩,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现在……先放过你好了。”

打扰她补眠,不是他的本意,否则他特别借床给她就失去好意了——虽然他拉她上楼的态度像极了强抢民女的恶霸,但是他真的是因为舍不得看到她那么可怜兮兮在床上又翻又滚却无法入睡。

他拉来棉被盖住彼此,噙笑,抱住软软的她,将她塞靠在最贴近心脏的胸口,她满意吁叹,更窝近沉稳脉动处,让那令人心安的节奏陪着她入睡。

“窝囊!真窝囊!我竟然抵抗不了他房里的那张床?!”

梁宛歌正在将一大堆蔬菜切丁,一边剁洋葱一边飙泪,像在发泄她对自己的不满,剁剁声不绝于耳,切完洋葱换切青椒,只是这回更忙碌了些,因为她必须一手轻捏鼻翼两侧,不能捏坏自己的鼻,又不能让青椒味窜入鼻间,另外一手全权负责下刀。

剁剁剁……

“居然还睡到不省人事……就算真的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也不能毫无戒心吧?要知道禽兽是不会写在脸上的……”

洋葱丁、番茄丁、青椒丁全丢入大碗里,另外再拿出个小碗,将剩下一小部分的洋葱及番茄放进去,独缺青椒,分别在两个碗里倒入大量的沙拉酱及起司丁,用筷子下去搅拌。

“而且一定要记住,那家伙已经名草有主了耶!我这辈子最不齿的就是第三者、狐狸­精­,无论有多完美的借口,我都绝对不会接受一个身边已经有人的男人!”呀,忘了加碎鲔鱼,她赶紧从冰箱拿出鲔鱼罐。

二十几片的吐司平均放在餐盘上,她均匀涂上番茄酱及自制的披萨料,而其中几片则是抹上不含青椒的酱料,那几片当然是她自己要吃的,所以她背着众人特别制作两种料,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她自己的那几片自制吐司披萨是没青椒的,嘻。

可惜,她的­阴­谋,有人躲在厨房门外瞧得清清楚楚。

梁宛歌的裙襬被人扯了扯,她低下头去看。

五岁的囡囡仰着脑袋瓜子觑她,那只为恶的小拳还揪在她的裙角。

囡囡那张粉雕细琢的小脸蛋上写着——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

囡囡认真点头。

“你想用这个威胁我?”

囡囡坚定点头。

“小妹妹,你会对玉玲姐他们揭穿我的吐司披萨里没有放青椒?”然后害她被玉玲姐数落到耳鸣?!

会。囡囡点头如捣蒜。

“那么你想怎么样?”

囡囡拿了一片白吐司,递向梁宛歌。

“……你也想要这种没放青椒的披萨料?”

囡囡超认真超坚定地点头。

“差点忘了你也是青椒痛恨协会的会员,我是会长,你是副会长。”原来是有人想和她一起当共犯呵。

囡囡戒慎瞪着她,梁宛歌好笑地看出小脸蛋上写满——你敢对我说教,我就去告状,如果我一定得吞下青椒,你也绝对不会好过的。

“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啦。”梁宛歌挖了一大匙没加青椒的披萨料,抹到囡囡手捧的白吐司上。“我有什么好说教的?我自己都不吃了,有那个脸教训你吗?再说,一个人一辈子不吃青椒又不会营养不良,我有个朋友是所有青菜水果都不碰的,偏食到只吃­肉­,还不是长得漂漂亮亮的。嘘,不要跟任何人说噢。你喜不喜欢鲔鱼?多给你一点。”

囡囡还是点头,只是这次那张小脸蛋上有渐渐绽开的淡笑。

“只吃一片够吗?我多烤一片给你——当然也是不会有青椒的。”她问,一手已经再拿过吐司,将所有剩下的料都加到要给囡囡的吐司上。

“嗯。要多一片……”

梁宛歌回过头,不确定自己听到什么,她想再试探一遍。“我还可以帮你偷偷放两片培根在吐司里面噢。”这次,她直勾勾地看着囡囡。

“……三片。我喜欢培根。”短短的指头比出代表“三”的手势。

囡囡肯跟她说话了?住进来这栋屋子也有一段日子,她却是头一次听到囡囡银铃般清甜的童嗓。

“我也喜欢培根,这一大条的培根我们一人一半好了,我还喜欢起司噢,你呢?”

“嗯。一人一半。我也喜欢……起司。”

“那我们两个人的吐司披萨就偷偷加很多很多起司下去,嘘,秘密噢。”梁宛歌一脸准备带坏小孩的笑意,伸指竖在红­唇­前。神奇的是,那笑容,在囡囡脸上也同样浮现。

“秘密。”小巧­精­致的嘴­唇­前也竖起短短食指,“嘘”的很认真。

唐虚怀在门外看到的就是大女孩小女孩嘿嘿直笑地嘘过来嘘回去,让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梁宛歌和囡囡合力将吐司披萨送入烤箱,接着就是等待香喷喷的自制披萨出炉。

当!

“好了好了!你很饿了吧,我先弄给你,你去冰箱拿鲜­奶­出来配披萨好吗?”

说完,梁宛歌用小盘子盛两片吐司披萨,囡囡则是小跑步去抱鲜­奶­瓶。梁宛歌正要替囡囡将盘子端到饭桌上,一转身,就撞见唐虚怀双臂环胸,不知在门旁站了多久。

“唐医师,早。”梁宛歌瞟开眼,连瞄都不肯再瞄他,绕过他,快步走向饭厅。

“你怎么这么早起?我一睁开眼,在床上没找到你,还以为你翻到床底下哩。”睡那么少,能补这些日子的失眠吗?

“玉玲姐说她一大早要先去办事,昨天晚上就先询问过谁能替她帮大家弄早餐,我在这里住下来,不做些什么也很过意不去,所以自告奋勇做早餐,一定要早起。”梁宛歌有问必答,只是她说的每句话都是背对着他,摆明敷衍。“今天吃吐司披萨,这道料理用不上什么煎煮炒炸的功夫,就是把配料切一切,拌拌沙拉、撒撒起司,味道不一定多美味,但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这盘是囡囡的,你别吃错了。”

“你­干­嘛一直背对我?”

“我忙呀。”像要辅助自己说的话,下一秒,梁宛歌又钻进厨房去拿其他的吐司披萨,只差没从额上抹几颗辛勤的汗水来点缀。“囡囡,拿鲜­奶­出来后去叫大家起来吃早餐好不好?我来帮你倒鲜­奶­。”

囡囡将超大罐鲜­奶­放在桌上,又咚咚咚咚跑到每个人房里去叫人。

“我来帮你——”一盘吐司披萨塞到唐虚怀手里,阻断他要说的话。

“快吃,吃完了好去诊所上工。”梁宛歌没在他身边多做停留,继续将其他早餐送上桌,并且替每个人斟鲜­奶­。

“梁宛歌。”

唐虚怀握住她的手臂,让她停下脚步,终于肯抬头看他,他仔细打量她,从眉从眼从鼻,没有一处放过,在挖掘她一早反常的行径。

“……是因为你昨天晚上发现我偷吻你,所以你才一大早就老大不爽摆脸­色­给我看?”

该不会是她那时没睡熟,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还是她在气……他昨天没吻得更彻底一点?

“你昨天晚上偷吻我?!”

梁宛歌惊呼,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么骇人的事情,她不知道他偷吻的部分仅止于额头,以为他吻的是嘴­唇­,她捂着嘴,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整张脸涨得紫红,几乎快能挤出一缸子血。

“原来你不知道?那就表示这不是你生气的主因,那么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起床气?”

“谁在跟你说这些?!说!你真的偷亲我?!”梁宛歌没闲情逸致和他闲聊,她所在乎的、所愕然的,只在于这件事。

不用听到他肯定或否定,他­唇­边那抹猫儿偷腥的笑弧已经说明答案。

梁宛歌死盯着他的­唇­,想象他昨夜就是用那里吻着她,她竟然半点意识也没有,任他胡作非为,用如此……亲昵的方式,两人靠得很近……

她觉得自己像燃烧起来的木炭,脸颊透着难灭的赤红。

拳心一握,她必须让满腔的怒焰有处可发,而教训眼前的始作俑者将是她最好的出气方式——

“你没有听说偷袭睡死的女人是最孬的男人吗?!没本领让女人心甘情愿点头,就玩­阴­的?!你无不无耻、下不下流、龌不龌龊呀?!”她脸蛋红­嫩­得好比熟透的苹果,骂起人来的气势稍嫌不足,让唐虚怀不痛不痒。

“我同意最前头那句,偷袭睡死的女人是最孬的男人。”所以他昨夜才会什么都不做,等待的果实才是最甜美的,他可不想吻一个没反应的女人,接吻这种事还是要你情我愿,或是你推我拒有乐趣些。

梁宛歌气焰冲天,将唐虚怀狠狠推后好几步,使他重心不稳地撞上门框。

“那么你更应该同意这句话——有女朋友还去偷袭其他睡死的女人是最贱的男人!”

第五章

“贱男人,那是在说我吗?”

唐虚怀抚颚沉思。梁宛歌那时凶狠的目光的的确确是赏给他的没错。

你没有听说伦袭睡死的女人是最孬的男人吗?!

嗯嗯,他也觉得偷袭睡死的女人,不能让她尝到浑身酥酥麻麻的高超吻技,不只是孬,还是不体贴的男人。

有女朋友还去偷袭其他睡死的女人是最贱的男人!

嗯嗯嗯,他完完全全同意,要偷袭也该偷袭自己的女朋友,去对别的女人下手根本不是什么狗屁魅力的表现,不过是彰显自己的用情不专……等等,她那句话是指着他的鼻头骂的,他什么时候冒出女朋友来了?

或是她口中的“女朋友”可能是口臭的另一种代替词,所以她的句子改写就成了“有口臭还去偷袭其他睡死的女人是最贱的男人”……呃,不太通顺,有口臭还去偷袭任何一个睡死的女人都是最贱的男人,不应该局限在第三者身上。

再不然,“女朋友”还有其他的涵义是他还没能悟透的……

“先生,你的手机响了。”高雅惟将咚咚叮叮作响的手机递到正支颐发呆的唐虚怀面前。

三魂七魄勉强回来一半,伸手去接,不过没什么兴致去看来电显示。

“唐。”他以姓氏取代“喂”。

挑高的浓眉蓦然收紧,眉心皱起数道紧结,沉默的程度让众人投注视线,连今天轮到在厨房洗碗的梁宛歌都不自主关掉水龙头,不让水声妨碍听觉,并且对垫着矮凳在帮忙擦碗的囡囡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身子倾了大半边,就是想多听清楚客厅里的动静。

“盼盼,你不要哭了,好,别哭……我听了会心疼的,我马上到,马上,等我。”

隐隐约约,梁宛歌听到唐虚怀这么说着,用那种心急如焚,恨不得飞奔到“盼盼”身边的焦躁语气。下一声再听见的,就是唐虚怀开门出去的声音。

裙角又传来轻扯,梁宛歌低头望进囡囡有关心也有困惑的小脸蛋。

“怎么了?”梁宛歌强扯着笑问。

“你……很难过。”

“我?”梁宛歌再度扭开水龙头,哗啦哗啦的继续冲洗碗盘。“没有呀,难过什么?”

“……你的脸,难看。”囡囡要讲的是脸­色­。

“我的脸难看是因为唐医师的失手,我现在在等他大人有空闲时再替我动手术。”唐虚怀看起来颇忙——哼,“盼盼”一通电话来,他还不是放下所有的杂务,急忙忙的冲去会佳人。

“不是……脸­色­。”

“囡囡,你擦的速度比不上我啰。”梁宛歌从一开始和囡囡一块料理十几人份的碗盘时就边洗边玩,两人要拚她洗得快还是囡囡擦得快,现在藉以转移五岁小女孩的注意力,只可惜这个五岁小女孩平时沉默归沉默,却也不是如此好打发。

“王贞梦她们听到先生接盼盼小姐的电话时,就是你现在这种脸­色­。”这是囡囡说过最长的句子——她们,包含了王贞梦、高雅惟、曾欣怡三人,而用全名称呼她们,是因为她不喜欢她们。

梁宛歌被一个五岁小女孩暗喻她露出一副失恋的嘴脸,她当然听得明白,也能想象王贞梦她们那种表情有多失落,但是她无法想象自己的脸孔也镶上那样神情。

王贞梦她们面有病­色­,虽憔悴,但适合忧郁的柔美,要换成她,眼肿鼻歪的,一点美感也没有,还是别太为难她自己的皮相。

“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王小姐她们脸­色­不好,是因为她们喜欢唐医生,看到他和女朋友通电话,心里不高兴,我又没有,一点也不在乎他和盼盼小姐亲亲嗳嗳。”梁宛歌耸着肩,满口不以为意。

“……你在硬撑。”童稚的脸孔说出不合乎年龄的话。

“我才没在硬撑。”

“你有。”

“我没有。”梁宛歌没注意到自己开始像个小孩,和五岁的囡囡吵起没营养的架。

“你有!”

“我才没有!”

“你就有!”囡囡也很坚持己见。

“臭囡囡,你才五岁耶,不要教训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我的人生历练是你的五倍,我说的话也比你准确五倍,这是年龄大的人享有的特权,小孩子就是要乖乖听话,我现在说——我没有在硬撑,你只能回答『是』,小孩子不可以太叛逆,不然长大就没出息噢。”梁宛歌用卑鄙的恫喝手段对付小女孩。

“说谎的小孩才不乖。”囡囡背出大人最爱在小孩耳边叨叨念念的“儿童法规”,所以她现在的诚实值得被摸头夸奖。

“……囡囡,我怀念你之前的安静。”

“辩不赢我就叫我安静是大人惯用的可耻手段。”

“天呀,我现在才发现你事实上是个牙尖嘴利的家伙耶,大家都没发现你这一面,对不对?”这个小孩有当律师的才能。

囡囡撅起嘴,“我才不喜欢让别人发现。”她讨厌那种指指点点的目光。

“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这是你和我的小秘密。”依她来看,不只玉玲姐没看到囡囡的特质,连唐虚怀也不清楚吧。

“好,那我也帮你保管一个秘密,这样公平。”伸出小指要打勾勾。

“秘密?”

“你也喜欢先生的秘密。”咧笑。

这个­精­明的臭小孩,五岁的智商果然不能小觑。

梁宛歌不想再重复之前“你有”、“你没有”的无聊争辩,只能无力摇头,承认自己败给囡囡了,随她去说好了……

她……找不到话反驳,唉。

“囡,你有没有见过那位盼盼小姐?”她不是在探测敌情噢,绝对不是,她……呃,只是好奇。

“没有,先生没带她回来过……”

“这么神秘?”保护得这么仔细?

“可是先生对她很好……常常弄些东西送她。”囡囡擦盘子擦得滋滋有声。

“什么东西?”她不是在乎噢,绝对绝对不是,她……呃,还是好奇。

“像一些美白的药水、活肤的化妆品、抗痘的贴布……”囡囡扳指在算。

“很会讨女人欢心嘛。”梁宛歌皱了皱鼻,让歪歪的鼻梁更扭蹙,忍不住酸他一、两句:“他们认识很久了吗?”她不是想挖人隐私噢,绝对绝对绝对不是,她……呃,就是好奇嘛。

“我住进这里之前就认识了吧。”囡囡小心翼翼将盘子放回置物柜。

“你住进这里多久了?”

囡囡摊开短短五指。

“五年?”原来认识这么久了,甚至于更早吧?那么感情也相当稳定,不容任何人介入——可是他还偷吻她,果然是个贱男人,对不起盼盼小姐,难怪有人说,七年之痒已经不符合现实情况,五年就痒了,哼。

“你的脸,又难看了。”囡囡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是实况报导。

“始作俑者还不是那个姓唐的。”无论囡囡指的是她的脸歪得很难看,还是她的脸­色­铁青的很难看,追根究柢都是唐虚怀搞出来的!

“我们没有人敢跟先生问任何他的私事,不过你问的话……他会讲。”小大人的模样又出来了。

“我才不想问。”

“逞强。”

“我对他的感情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唯一百分之百确定的是,他丧失了招蜂引蝶的基本人权。

砰砰砰砰——

深夜,寂静,熟悉的时段,熟悉的夺命连环敲。

梁宛歌双耳分别塞了一团揉圆的卫生纸,整个人埋在枕头底下,枕头上方还捂着一层棉被,棉被外加盖一条大浴巾,浴巾上又迭了三件牛仔裤,还是阻挡不住门板上的隆隆巨响轰进耳膜。

“可恶……”又来了!

砰砰砰砰——

没人教过他,半夜三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别人睡眠是很不道德的吗?何况……还是一个前几个小时才从女朋友的温香暖玉里回来的男人,现在却在敲另一个女人的房门,更是不道德中的不道德!

梁宛歌闷不吭声,不想理会越敲越大声的噪音。

“梁宛歌!”

敲门还不够,还要吠吼她的名字。

“先生,宛歌可能睡了……”

对对对,好玉玲姐,这种时候就靠你发出正义之声了。

“她睡着了才有鬼。”

哼哼哼,你又是哪儿来这么大的自信?!

“玉玲姐,钥匙。”

“先生……这不好吧?没经过宛歌的同意就开门进她房间,这样是侵犯隐私……”

对对对,好玉玲姐,你一定要坚守这个原则!

锵鎯——这是掏钥匙的声音,一整串的钥匙。

锵咚——这是钥匙落入敌手的声音。

玉玲姐,你太没有节­操­了吧……好歹也要等你那番义正辞严的回音消失再掏钥匙吧?

钥匙入洞,门把被扭开,日光灯一亮,紧接着她浑身上下的所有赘物都被抛丢到床底下,纯白的床上只剩下她像做SPA般趴在床上,还算匀称的美腿在短裤底下一览无遗,还算纤瘦的手正捂在双耳,一动也不动,装死。

“别假睡了,起来。”

死也不要。

“梁宛歌。”

少啰唆,不要就不要。

心之俳句还没咕哝完,梁宛歌已经被打横抱起,这下子连装死也毫无用武之地,她要是再一动也不动,等于默许唐虚怀直接抱她回三楼。

“你真的很过分。”梁宛歌还是屈服于现实,睁开眼瞪他。

鼻前飘过他刚浴沐过的皂香,她忍不住皱眉,那种皂香明明就是女孩子才会喜欢的,一个大男人根本不可能用,她不由得想象他在盼盼小姐家极可能鸳鸯共浴,同用一块香皂……

讨厌的味道,梁宛歌任­性­地闭气,不肯多吸半分皂香。

“过分什么?”

哼,她装死而他装傻吗?梁宛歌开口,“你的举动让我非常困扰。”讲到“非常”两字还必须加重语气。

“噢?”浓眉挑了挑。“我只是担心你又认床失眠,好心带你到唯一睡得着的床上。”抱她上楼的脚步没有迟疑。

看来某人是对自己的行径没半分反省。

“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能有个好梦,你应该做的事情是尽快安排我动手术,将我弄回原样,我就可以回自己家里那张软床好好大睡三天三夜,相信这样比每天被你狂敲门又绑到你的床上来得更好。”

“我最近比较忙。”

“是噢?”哼,忙,当然忙,要忙着约会嘛。

“我安排下星期二先替你弄回原先的脸,如果你还要再整型,要先等一段时间,等你的伤口恢复才能再弄。你认为你能撑到下星期二之前都不睡觉吗?”

“就算是如此,那也是我的事,以一个整型医生来说,你管太多了。”反正她差不多也想到了再睡不着该怎么处理,大不了拿本字典敲昏自己,照样能换来一夜好眠。

“你今天讲话好冲。”

“……并没有。”她否认。

“像吃了一罐辣油似的。”他都快能嗅到呛人的味道。

梁宛歌别开脸,讨厌被看穿。

“……我不要去你的房间。”她突然冒出这句话,双手更撑住楼梯扶手,将两个人卡在二楼往三楼上去的阶梯不动,唐虚怀是可以用蛮力拉扯她,但下场有两个,一个是扭伤她的手,一是她整个人因过度挣扎而摔下楼,他只好将她放在台阶上,自己也跟着坐在离她两阶远的地方。

“你的道德观里,完全没有将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列在里面吗?”梁宛歌巴在扶手旁,牢牢抱住。

“你是山顶洞人吗?这种古老的话也敢说?”说出来不怕被他取笑噢?

“所以你­淫­乱到不知道你有义务为女朋友守身就是了?”

“我从来没背叛过女朋友。”这点他很自豪。

“我想你对于背叛这两个字的定义和正常人非常不一样。”说不定他认为跟其他女人上床Zuo爱也不算背叛,但在她的观念里,­精­神外遇就已经是杀千刀的死刑了,别说抱着别的女人去睡他的床,就连多看别的女人一眼都该死。

“那么正常人对背叛的定义是什么?”他很好学地反问。

“至少,有了女朋友的人,不应该再对其他女人放电。”这是最最基础的定义!

还好那个“其他女人”定力很够,没受他的俊美所蛊惑,不然要是被他电成Gollum,说不定一被抱到三楼床上后,就自动脱衣躺平,准备让他双手合十,大喊一声“开动”哩!

“照你的观念看来,我是属于正常人。”他同意这点,所以他有资格归纳在正常人。

好,也许他不认为他是在对她放电,是她自己想偏了,误会他的眼神和举止都已经超出了寻常朋友的界限;误会他每次望着她时,蓝眸里闪动的炙焰是代表着什么。一切都可以当成误会,然而她必须再多教导他一些观念——虽然将他训练成一个完美无缺的优质男朋友也轮不到她独占,但是为了那位叫盼盼的无辜女孩好,她还是要说。

“一个有了女朋友的正常人,不应该抱着其他女人到床上睡,即使你是为了治她的认床癖也不行!万一女朋友在床上发现一根不属于她的头发,一定会和你吵得天翻地覆,就算你认为借床给女人,只要没做什么坏事情就不属于背叛,但是女人通常无法忍受这种事,就好比你看到盼盼小姐床上也躺着另一个男人,她虽然告诉你,她和那个男人清清白白的,但是你看在眼睛里,不会觉得很愤怒吗?将心比心,你做何感想?”对不起,盼盼小姐,先借你来当例子,请别介意。

“盼盼?”怎么突然提到这个名字,而且还冒出更奇怪的例句?唐虚怀背靠着墙,面向她。“盼盼床上有另一个男人?这没什么呀,我今天去找她,她床上的的确确躺着另一个男人。”

“你一点都不生气?!”等等,他一定是误会了她的举例。“我说的男人不是那种零岁以上,幼稚园以下,还来不及长成兽­性­的小男孩,而是大男人,这样你也无所谓?”

“我讲的也不是零岁以上,幼稚园以下的小男孩呀,那个男人看来有二十六、七岁吧。他躺在盼盼床上还满天经地义的。”

“天经地义?”这是一个男朋友该说的话吗?

经过这几句交谈,唐虚怀已经摸透了梁宛歌脑子里在想什么,还有他为何被封为贱男人的始末。

“黑盼盼不是我的女朋友,她床上躺的是个男人或是只大鸟,都不是我能管的。”唐虚怀的表情在笑,尤其看到梁宛歌突然大松口气的脸­色­。呵,非常的可爱,她自己一定没发现。当她搁在胸口的手无意识地拍拍心窝时,他笑意更浓。“所以,我床上躺了谁,盼盼也管不着。”

“……可是你不是对她很好?你跟她说话的口气好温柔……”

盼盼,你不要哭了,好,别哭……我听了会心疼的,我马上到,马上,等我。

我听了会心疼的……

这种温柔的语气,说他和黑盼盼没关系,她真的不相信。

“我把她当囡囡在看待,忍不住就像对小朋友说话一样,她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让我常常在帮她打针时,还会拿糖哄她别哭哩。”

不知怎地,他说得这么简略,她竟然选择信任他,是因为他脸上没有半点心虚,还是他眼神清澄的像湛蓝湖水,不带杂质?

“好了,你还有什么男朋友应该学习的观念及应尽义务,再继续开导,我洗耳恭听。”全天下最乖巧听话的学生都比不过他此时此刻的态度。

“……盼盼小姐不是你的女朋友,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出来全变成笑话。”最后头那句只沦为嘀咕自语。

唐虚怀从阶梯站起身,拂拂西装裤,双臂朝她摊开。

“那么,现在我可以抱你上楼了吗?”

第六章

梁宛歌呆呆看着头顶那盏刺得她眼痛的灯,有点像从唐虚怀的床上眺望天花板的感觉——那天被他抱回三楼,她睁眼到天亮所看到的景象。

“我只是去替盼盼出急诊,她床上那个男人整个背烧得焦黑,她很心急,如此而已。”

唐虚怀那时是这么补充的。

事实上他不用多说,她根本就没有怀疑,所以听得漫不经心。

“我不是那种有了女朋友还会去招惹别个女人的贱男人,放心。”

她那时背对着他,听到他的安抚,她有些好笑地在心里回道:关我什么事,我放心什么?却又不得不承认,当她相信黑盼盼之于他只是个朋友,她确实觉得呼吸顺畅许多。

她讨厌她与他这种暧昧不明的关系,女人是很容易受暗示的动物,只要一些些特殊对待或是特别眼神,都会让女人陷入幻想的情境,她隐约能感觉他对她是有不同于其他人之处,但是又不愿意马上胡思乱想地编织虚无的恋爱梦,她不希望哪天听到他口中说出:“我把梁宛歌当囡囡在看待,哄她就像哄小孩子睡觉。”

那种下场很惨吧。

尤其是掏了心肺,才发现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打击更大。

要嘛,就请­干­­干­脆脆的,直言说明他对她的捉弄是何用意,如果纯粹想吸引她的注意,那么他成功了,但如果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觉得有趣,那么就请滚远一点,她对这种行径十分不齿。

“放松心情,麻醉药生效后就当睡一觉补眠,等你醒过来,就会变回小美人一枚。”刺眼的灯光间,加进了唐虚怀的俊脸,他俯望她,弯着腰,双掌抚捧着她的脸。

梁宛歌躺在手术台上,等着让人切鼻划脸地料理第二次。

“……睡一觉醒来也不可能变成小美人好不好。”这么困难的要求,加诸在她身上,不如一刀划断她的脖子,让她重新投胎比较有效。

“当然行,把歪掉的硅鼻骨拿出来,再把双眼皮拆线重缝,下巴骨再削得润圆,就是小美人了。”

“……说得好像我整型前就多美似的。”她自己长什么模样,她自己最清楚,要构得着美,还有待加强。

“你丑吗?”他反问,仿佛她问的问题有多好笑。

“你瞎了吗?”她堵回去。

唐虚怀双手长指轻轻滑动,让梁宛歌有着被抚慰的舒服感觉,麻醉药开始侵蚀她的神智,她眯着眼,视线里的他逐渐变模糊。

“你记不记得你上我诊所时,我问你希望整型到什么地步,你回了我什么吗?”

梁宛歌没再回答,因为她在麻药的作用下,失去意识。

唐虚怀却没有因此闭嘴,他在她­唇­上轻啄,她睡着了,他也不想偷袭,所以只是淡淡刷过。

“你说,『你觉得怎么样算美,就怎么样下刀好了』。”

他记得她说这句话时,根本就不在乎他会怎么动手,当时他就很好奇,她的反应一点也不像其他上门来求变、求美的女人,尽力告诉他哪里哪里要削小一点、哪里哪里要垫高一些、哪里哪里要割得仔细,反而全权让他处置。

她硬要他在已经觉得美的脸上再动手术,她绝对猜不到,他拿着手术刀在手术台旁发楞了多久,想从眼睛下手也不对,想料理鼻子也不对。

他找不到下刀的地方,但又一定要动手,犹豫不决的结果,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觉得当你踏进诊所,脸上洋溢浅淡的无所谓和无趣,抿嘴说着好像不关自己的事,心不在焉听我解释手术的过程和注意事项,那副模样……最美。”

“嗨,梁宛歌,好久不见。”

梁宛歌站在浴室镜子前,和久违的“正常”脸孔打招呼,镜子里的脸蛋回她一个眼熟的笑容。眼皮没再一只松垮、一只浮肿,鼻梁回复原有的笔直,虽然不挺,但总比镶在脸上是歪的好,唯一有改变的地方就是她的下颚,修饰得比她天生的下巴还要漂亮,让她的轮廓变得更­精­致。

可见唐虚怀还是有几下真本事的。

胡乱拨拨头发,梁宛歌打开浴室门,门外坐着囡囡娇小的身影,双臂环着膝头,将自己抱成一颗小球,那双水灿的童眸直勾勾盯着她。

“囡?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梁宛歌蹲下身子,和囡囡保持等同的高度。

“你的脸恢复了。”

“是呀,好看吗?”

“普通。”

梁宛歌以指轻弹囡囡的额心,“小孩子嘴巴要甜一些啦。”不然怎么讨人喜欢?

囡囡抚额呼痛,撅嘴瞪她,抱着双腿的童臂收紧了些。“因为你的脸弄好了,所以你要走了,对不对?”

“应该吧,唐医师说要等上几个月再动整型手术比较好,这段时间我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呀,我有我的家人和工作要顾,骗他们说要到国外出差一个月已经是极限,再不回去就会被他们怀疑了。”所以她打算明天晚上就回家,等唐虚怀订下整型的时间,她才会再来。

“每个病好的人都会离开这里,我知道。”囡囡的神­色­虽然是“我懂天下无不散的宴筵这道理”,但语气很明显就是不开心。“先生说这里是医院,来来去去是很正常的……”

“可是你舍不得我,对不对?”

囡囡脸红想反驳、想否认,但违心之论就是说不出口,蠕蠕小嘴,抖动的程度像是随时随地就能“哇”地大哭。

“……你一定要走吗?不能……留下来?”良久,囡囡嗫嚅问。

“我会回来看你的,我每个星期都带你出去玩,去游乐园、去水族馆,你有没有去过动物园?”看到囡囡摇头,她接着说:“好,我们也去动物园,然后我偷偷带你去吃垃圾食物,我们一人一桶炸­鸡­,狂吃到饱,那天拒吃任何青菜,好不好?说不定我还可以带你到我家过夜,星期天再送你回这里,星期六晚上我们就可以躺在床上聊一整夜。”

“说得这么美好,一定是骗小孩的……”这种手段她从小被骗到大,骗到已经不会那么轻易再像个蠢小孩,欢呼几声就任大人摆布。

梁宛歌偏头想了想,灵光一闪。

“好吧,就先让你透支一些好处啰!囡,我们今晚一块睡,怎么样?”

“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

“可是你不是要和先生睡?”这样哪有她睡的位置?

梁宛歌差点仆倒在地,这种话从五岁小女孩口中听到,实在是会让她这个二十五岁的大人吓出一身冷汗。

“囡,呃……这个、我……不是,他睡觉,呃,就是睡觉——”她像个僵硬生锈的机器人,每个字都发声艰难。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囡囡嘟嘴。

梁宛歌深深吸气,“总、总而言之,今天晚上是我们两个女人的lady's night,所有男­性­生物都滚一边去。你要不要跟我睡?要就去拿你的枕头到我床上噢。”

“嗯,要!”囡囡总算笑开了脸,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抱着小枕头再跑出来,牵着梁宛歌的手,难掩蹦蹦跳跳的雀跃脚步。

梁宛歌发现囡囡喜欢人的方式很像头幼猫,不让人先走近她,除非她允许,而她一旦愿意接纳你,就会腻着你不放,仿佛安全感相当微薄。

一张单人床,要挤下一大一小的女孩并不是太困难,不会让人挤得不舒服,反而像是窝在一块儿取暖般亲近。

“然后,大野狼就说,嘿,我要从哪一只小猪开始吃呢?就是你就是你,你看起来又肥又软,咬在嘴里一定非常非常的美……味……”

说故事的声音慢慢停下来,因为听故事的小孩睡着了。

要强求一个五岁小女孩彻夜不睡和她聊天,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囡囡已经硬撑了好久,超过一个小孩子该上床睡觉的标准时间,也难怪没听完故事就已熟睡。

梁宛歌拉高棉被,盖到囡囡的肩膀,囡囡依在她身边,脑袋瓜子已经没躺着她自己的小枕头,完全横越到梁宛歌枕上。

梁宛歌看着床头的钟,差不多到了唐虚怀固定上门来打扰她的时候了,她有先见之明,所以今晚没锁门,让唐虚怀没有借口以敲坏她的门板为己任,吵醒囡囡。

脚步声停驻在门前,她不用去看也知道门外那家伙正一手握住门把,一手高高举起,准备在确认门把上锁时就会用尽力量狠敲下来,绝不留情。

不过情势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只用了一成力就转开喇叭锁,整个人踉跄半步滑进梁宛歌房里,立刻被轻嘘声给制止发言权。

“囡囡睡着了。”梁宛歌先发制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睡?”很快进入状况的唐虚怀压低声音问。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囡囡这么粘人。

“因为我明天就要回家,她好像很舍不得我,那表情看起来像快哭了,害我也好难过,所以我提议让她和我一块睡,两个人多相处些时间。”她回得也很小声。

“那我呢?”

梁宛歌失笑地看着此时说话口吻和表情都很失宠的唐虚怀,拜托他别露出如此酸涩委屈的模样好吗?“你别和囡囡争这种丢脸的待遇噢。”羞羞脸。

“我不会争,但是我要求公平对待。”唐虚怀来到床边,抱起囡囡。

“你要抱她去哪里?”

“她睡熟了,不会发现你没在旁边,所以让她回她自己的房间睡。”他的态度根本就像一个想和老婆独处温存的急­色­老公,却发现两人的小孩大刺剌占着他这一家之主的床位,妨碍他“疏通欲望”,所以一心想把小孩给丢出房间。

“不行!要是她半夜醒来或是隔天睡醒,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自己床上,她会气我骗她,而且我也不打算骗她!”梁宛歌跟着下床,一把攀住他手臂,不准他妄动。“囡囡是个很纤细的孩子,一旦失去她的信任,要她再重新接纳,必须要花三、四倍以上的时间才行,我喜欢她,不想让她对我反感!”

唐虚怀深深望了她一眼,眸子里有她看得好清楚的笑意。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跟上来。”

梁宛歌的力道并不足以阻止唐虚怀抱起囡囡走出房间的决心,所以她只能追上他的脚步——往三楼走。

“你……”

“让囡囡一起到三楼睡,对她不失信,对我又公平,你也可以好好睡,一举三得。”上阶梯时,他保持平稳,不惊动臂弯里的小娃儿。

“我为什么要对你公平?又公平什么呀?”梁宛歌不觉莞尔。

她不傻,当然听得懂他的隐喻,他连她跟囡囡睡一块这种小事都要吃醋,而且吃醋的程度超乎她想象的任­性­,也不想想他自己比囡囡年长多少倍,争这种宠也不害臊。

“铺床。”

唐虚怀努努下颚,梁宛歌立刻将棉被掀开,让他将囡囡放在床上,或许是背靠的床铺弹­性­不同,让囡囡微张开眼,梁宛歌侧躺在她身边,拍拍她,轻哄着要她再睡,囡囡半醒半惺忪,咧着童­嫩­的笑,又朝她粘靠过来,再度安心睡熟,完全无视于自己身处的地方,以及另一边站着的唐虚怀。

“连几乎算是照顾囡囡长大的玉玲姐,也不曾让她这么缠过,她真的很喜欢你。”唐虚怀躺上大床另一边,似乎对于他和梁宛歌中间隔了个小小阻碍有诸多不满,嘴里嘟嘟囔囔。

“因为我和她喜欢的食物和讨厌的食物都相似,我们是同一国的。”这种情谊是那些老爱逼人吃青椒的人所无法体会的。“对了,囡囡说她在这里住了五年,等于她打出生起就住在这里了,她的父母放心将这么小的孩子寄放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吗?”

“囡囡是在这里出生的没错,还是我接生的。”

“你连­妇­产科这种钱都赚?”

“我是无限制科别的密医嘛。”他说得轻松,宽肩耸了耸,一个人从头到脚他都差不多包办了。

“我以为你只是脑科加整型外科加­精­神科罢了……”没想到他兼差兼得这么勤劳,相信他的存折一打开来,里面的数字一定很让人眉开眼笑。

“我一直很期待亲手替自己的孩子接生,庆祝他来到人世间,然后给孩子来个豪气的自我介绍——嗨,宝贝,我是你爸。所以当年就顺便修修这门学问。”

顺便?听起来真随意,好像要学不学都无所谓。

“很有趣的志向,那么你学整型又是为了什么?”最好赚吗?

“我有一个美丽到让我从十六岁就相信他最终一定会走上变­性­之途的宝贝弟弟,我想,学学整型美容,以后说不定对弟弟会有帮助。”

“­精­神科呢?”

“我想想……那年,有躁郁症的小阿姨自杀未遂第三次了,希望能及时帮上忙,后来她嫁了姨丈,两人幸福得要死,我没机会开导她。”白学了。

“你还去学脑科?”

“那年,我爷爷脑子里有颗作怪的肿瘤,我立下志愿,等我学成,第一件事就是铲除它!学骨科是为了从楼梯上跌坐下来,从此半身不遂的姑婆,我想让她再站起来跳土风舞,那是她人生最大调剂。心脏内科则是娘亲三不五时就来个西施捧心,是该先做预防。胃肠肝胆科是爹亲时常犯胃疼,疼起来本来很严肃的脸孔就更­阴­沉,让家里气氛看起来一点也不温暖……”

梁宛歌听罢,细眉微挑。

这个男人自己有没有发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人?姑且不论他是否对于这么多种类的医科都有莫大兴趣,光他的心意就让她觉得刮目相看。

他,人似乎不坏。

一个愿意为家人奉献到这种地步的人……

“我们话题回到原点,别再听你吹捧自己的多才多艺——”虽然因为他的吹捧,让她在心里替他拍了好几回手,也对他的付出感到难以言喻的感动,但是她若当面夸奖他,这个男人的自满一定会膨胀到无极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好奇囡囡为什么会住这里?”

“我清楚这栋屋子里都是住一些病患,她们说囡囡有自闭症情况,但这并不严重吧?她的父母怎么没想过要带囡囡回家去,定期再带来检查?”梁宛歌低头看囡囡,想到囡囡今晚知道她要离开这里时,小脸上涌现的失落和不安全感,一个五岁的小孩,正是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放她一个人在唐虚怀这里接受治疗,至少双亲也要有一方陪着住下吧。

她越想越舍不得,将囡囡环在臂膀里。

“囡囡她妈来找我时,是要求要堕胎,因为当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将近七个月,正常医院根本不敢接这种危险­性­高的手术,所以她找上我,另一个原因是……她丢不起那个脸,在正常医院里动刀,就有曝光的机会。”

“丢不起脸?”

唐虚怀念出囡囡母亲的名字,太常在报纸电视里出现的焦点人物姓名轰进梁宛歌耳里,让梁宛歌惊讶抽息。

“她……她不是那个建筑界大亨的掌上明珠,现在接管她父亲一半的产业,同样做得有声有­色­,是颇具知名度的上流名媛……呃,可是未婚生子在现今社会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有必要冒这个险吗?”

“未婚生子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如果孩子的爸爸跟她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问题就大了。”

梁宛歌这回不单单是惊讶,根本就是瞠目结舌,呆楞了好久。

“你、你是说……囡囡的爸爸也是那个富商的宝贝儿子,那位上流名媛的……弟弟,可是,那是——”

“乱­仑­。”

“对,乱­仑­……”

“所以她才想来堕掉孩子。”

“……那两个人是白痴吗?他们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保险套,它有极高的安全­性­能避免­精­子在子­宮­里着床……好!他们猴急到连拆保险套包装的时间都等不了,他们不会吞几颗事后避孕丸避孕吗?别告诉我,她在怀孕期间是不是还蠢到以为自己变胖,怀疑自己为什么只胖那颗肚子,直到七个月才知道肚子里有囡囡?!”梁宛歌义愤填膺,觉得好愤怒。

她不想去批判别人的爱情,也不想去争辩“一旦爱上了,就顾不得后果”之类的观念是对是错,那对亲姐弟爱怎么搞、爱怎么乱,那是他们的事,但是在贪欢之余,难道不需要去思索衍生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还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不要反应这么激动,会吵醒囡囡。”

梁宛歌的手揪紧囡囡身上的棉被,而唐虚怀则是安抚地拍拍她,梁宛歌才发觉自己方才的音量是有些失控,幸好囡囡没醒。

“那……你为什么没把囡囡……堕掉?”

“七个月的早产儿,已经有活下来的毅力。”生命的耐力,学医的他见识过无数次。

唐虚怀说得好简单,但她清楚早产儿的照顾一点也不容易。

“囡囡……知道这种事吗?”

“我们从没瞒过她,只要她问,我们都不避讳讲,但或许她还不太懂这段故事里的一些字汇。”

“不,她懂的,你不知道囡囡有多聪明,她要是不懂,她不会变成一个不喜欢和人相处的自闭症儿童,她不会不喜欢在大家面前表现出她的原有个­性­,就是因为懂了,所以讨厌自己、讨厌被人喜欢,觉得因为自己血液里不­干­净,所以父母才不要她,不想把她生下来。”梁宛歌鼻头一酸,眼眶微微泛红,“难怪她这么没有安全感,这么害怕我离开——”

声音全哽在喉咙的梁宛歌扑倒在囡囡胸口,突地加诸的重量,惊醒了囡囡,囡囡一脸迷糊,完全摸不着头绪,只知道身体被一双手臂抱得好牢好牢,几乎要把她揉进最温暖的心窝,囡囡仰头想看清楚打扰她睡眠的罪魁祸首,却正面盛接到温热的眼泪,落在她的鼻头、脸颊,她压根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哭?”惺忪的嗓音困惑问道。

梁宛歌的回应却是只顾着埋在囡囡瘦小的肩窝抽泣。

“呃……是因为我睡相很差,踢断你的鼻梁吗?”哭得这么惨烈,感觉很像是被狠狠一脚踢到脸上甫开完刀的伤处,痛到无法忍耐,才会飙泪飙成这样。

梁宛歌在她身上摇摇头。

“你作恶梦啰?”

贴在她肩上的脑袋又甩了甩。

“那你半夜不睡,趴在我身上擦眼泪擤鼻涕,哭个什么劲?”囡囡不敢去猜测自己肩膀上的湿濡感到底是什么。

“……呜。”

“唉……不哭不哭啰……”囡囡只能反过来安慰她,也在这个时候,囡囡才看清楚自己躺的地方非常陌生,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却在脸孔往左边侧偏时看到了唐虚怀。

咦?!先、先生?!

囡囡立刻对这处陌生环境下了结论——难道这里是传说中的三楼?

可是……她怎么会睡在这里?

唐虚怀靠了过来,双臂将大女孩及小女孩同时抱在胸口,囡囡僵了身子,对于唐虚怀这么陌生的举动感到手足无措。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梁宛歌莫名其妙抱着她,哭得连话都说不全,一个唐虚怀则是和她同在一张床上,也同样莫名其妙抱着她——她觉得他是要抱梁宛歌,顺便抱着她而已。

可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抱着耶,好温暖,可以闻到梁宛歌那股清清淡淡的发香,还有唐虚怀混杂着长期沾染的药味及沐浴过后的皂香,更有两人合在一块的心跳声,怦怦怦怦好清楚……

为什么要抱着我哭?囡囡想问,但没有问,因为她知道答案了,尤其是被拥抱着,一左一右粘得像闭紧的蚌壳,而她,则是被保护在里头的小小真珠。

是为了我……是为了我哭的吧?囡囡低头看着交迭在她胸前,属于梁宛歌与唐虚怀的手臂。

囡囡鼻子是酸的,可是心窝是甜的。

这一个被吵醒的深夜,非常非常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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