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好开心。
我想不清自己的感情,我知道自己对他有了欲望,不然不会总是找各种借口去接触他的身体;但是,我更在意他的人,我好害怕,害怕他知道了我变态的心里之后,不在和我做朋友,怕他永远离开我。
所以,只好忍着,忍着。。。
真的,好辛苦。。。
不过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一点都不明白,却偏偏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这种温柔型的。
不可以!有我在,谁也别想靠近他一步!比其怎么对付萧然来,我对女孩子很有一套,从初中起,我就没少过女朋友,当然,在我意识到对萧然的感情之后,稍微收敛了一点,不过,现在也只有再次出山了。
那家伙一直很郁闷,他说,为什么你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而他自己却一个都没有呢?我偷笑,因为你的女朋友都变成我的女朋友了。
后来,他喜欢上了德语系的系花,这次我并没有阻拦,因为我知道,那个女生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是,为什么,心里还是很苦涩。
毕业了,我知道萧然已经拿到了A国研究生院的录取信,我知道他还是要走了,只是,这次,是真的要离开我了。
我不甘心,我守在你身边七年了,你为什么都不知道?毕业酒会上,我喝醉了,故意的,因为,我想做一件一直不敢做的事情,我需要勇气。
在我干了六瓶啤酒,吐了两次之后,所有的人都知道我醉了,而萧然,很自然的出现在我身边,他说,你们继续喝吧,我送他回去就好,他喝醉了。
很好,我就要这样的机会!
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任由他把我拖上六楼的寝室,在他为我准备洗脸水的时候,我悄悄锸上了门闩。
他没发现我的小动作,只是拧干毛巾,走到我床前帮我擦拭,好温柔。是了,我舍不得这份温柔,所以才一直隐忍,只为你能一直留下来。
"小然,你一定要去读书吗?找个工作不是更好吗?"
他笑笑,却是像看一个不讲理的孩子,"有书读干嘛不读?趁着我现在还有兴起读不如多读点儿。"
"留下来不好吗?"我放软了语气,握住他拿着毛巾的手。
"我在这个地方呆了二十多年了,腻了,早想换个环境了。"他无所谓的说道。
腻了?他要离开竟是因为腻了?!我为了不吓倒你隐忍七年,一直默默呆在你身边,而你说你腻了?这就是你要离开的原因!?萧然,你够狠!你根本没心没肺!
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等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把他压在床上,这个动作我们小时候经常做,在我发现自己对他有了欲望之后,便很少在碰触他,一来是怕他不喜欢,二来是怕自己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冲动。
可是现在--
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吻住他!他的嘴里,也有酒味,他的身体,也很火热,他的眼睛,依然明亮。只有最开始的几秒他呆呆得任我吻,之后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开始用力挣扎,我死死得压制住他,用身体的重量使他动弹不得,手掰过他的脸,让他无处可逃。
这哪里是吻,分明是两头野兽在撕咬,在搏斗。
等到我放开他的时候,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我正要说话,却被他一拳打过来,我捂着肚子蜷在床上,听见他恨恨的声音:
"你想女人想疯了吧!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哥们的分上,老子和你誓不两立!"
呵呵,可笑啊,他还是不懂,他始终是不懂。不想逼他,不想失去他,也罢,痛吧,痛吧,至少还是哥们,至少还能名正言顺地呆在他身边。
...
他离开后的日子变得很无聊,找了一份无聊的工作,参加各种无聊的聚会,只想借此填满自己的生活。
每一年,我都会不停地写信问他同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回来?
他总是告诉我说他很忙,为了能提起毕业,总是连暑假也注满了课,为了能积累经验,空于时间都去做义工去了,据说是在医院。
这小子,倒是在哪里都能混的下去。
三年过去了,爸妈都很着急了,以前总是绯闻不断的儿子却在步入社会后连一场恋爱都没谈过,一个女孩子也没带回来过,于是开始张罗着帮自己相亲。
真可笑,他们的儿子还需要相亲?这样钩钩手指就可以找到一堆女朋友,当然,前提是,如果我愿意的话。。。
不知道他会不会也遇到和我同样的麻烦?这小子以前就很受女生欢迎,如果不是自己一直保护他,他早就失身了!现在不知他怎么样了?难道已经有了女朋友?听说国外都挺乱的。。。
这个时候,蔚走进了我的生活,他是父亲同事的女儿,文静乖巧的一个女生,有一份好工作,和一个好脾气。父母很满意,可是我不喜欢她。
然,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想了很久,终于拿起电话。
"老同学,这次你真的得回来!如果连我的婚礼你都不参加,那就太不够意思了!"我故意这么说。
"你小子!什么时候的事?都不预先吱一声!太不够朋友了!"
"我这不是刚决定吗?怎么样?回不回来一句话!"别拒绝我。。
"当然回来!老同学的婚礼说什么也要来参加!大不了暑假的课我不上了!"
放下电话,我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他,终于要回来了!
长久的等待,终于化作现实,真的...等到这一天了,我,好想你,只是不敢告诉你。
你回来了,我要诚实得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我要把真是的自己摆在你面前,由你来对我判刑,活着,或是死亡。
我不要再逃避,也不要你再逃避。
请你,别再离开我。
等来的,却是飞机失事的消息。
飞机,没有飞过太平洋,没有把他带回我身边。
他,永远,回不来了。
那一天,我的世界崩溃了。
从来没有这么怨恨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十年我都忍受过来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告诉你?
如果不是我骗你说我要结婚,你就不会回来,如果你不回来,你就不会坐上那般飞机。
也就不会...也就不会...
晚了。
一切都晚了。
心中的那句话,永远没有机会再对你说出口了。
我爱你...
请你,回来。
山中养病日志(番外)
番外一 山中养病日志
极星的日志
正月十四 晴
今天我和师父去给二哥针灸,之后师父让我给二哥按摩|茓道加以辅助,没有异议。
开始按摩。
"唔..."
"嗯..."
"..."
"..."
"好了,小星你出去煎药吧。"
"可是师父,我还没按摩完啊?"
"剩下的为师来就好了。"
"?"
‘叭',我被师父突然关在门外了,真奇怪,师父早上才说,现在不是开药方的时候啊,那要我去煎什么药?
从此之后,师父禁止我给二哥按摩,原因不明。
难道是我当时按错|茓道了?
决定了!我要把|茓道图谱在从头温习一遍。
二月八日 晴
今天师父很奇怪。
早上师父一大早就说去帮二哥针灸把自己锁在二哥屋子里面。
奇怪,有必要这么早么?
我像往天一般在山腰湖畔练剑,一个时辰之后却看见师父跑倒湖里泡澡。
"师父?你在这里干什么?"
"泡澡。"
"怎么不去后山温泉?"
"这里比较凉快。"
师父...现在是二月天。
而且,师父你这样敲破湖上冰面钻进去泡澡是很危险的...
二月十日 阴
今天,端药进去的时候,又看到师父对着昏睡的二哥流口水...
不过师父纠正说,那叫察言观色。
奇怪,察言观色需要连口水也流出来了吗?
二月十五 晴
今天师父泡澡没回来,我自告奋勇帮二哥换药按摩。
结果被师父痛扁了一顿,原因不明。
好人没好报。
郁闷。
二月十八 雨
今天,师父仍旧对着二哥察言观色...
(To be continue...)
红袖招
若要问啸天王朝谁最有权力,所有人都会异口同声的告诉你,最有权力的人一定是当今皇上--啸天帝。
他以未及弱冠之年登基继位,力挽狂澜,与王朝第一文臣司徒极日联手肃清朝野乱党,诛杀乱臣,诱杀意图不轨的戍边守将,重振纲纪,挽救啸天王朝于风雨飘摇之中。
两年时间,朝野一心,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北冥再不敢轻犯。
若问谁是天下男人最羡慕和痛恨的人,所有男子都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那人便是当朝第一文臣--司徒丞相。
司徒极日乃司徒家长子,司徒家世代忠良,到了这一代,更是人才辈出,其中尤以司徒极日最为引入注目,才情双绝,十六岁便入宫献策,不过双十便顶替父亲成位居人臣,为新帝扫平朝野乱党居功至伟。
人,不能生而为王为帝,不过若能像司徒极日那样位及人臣,难道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天下男子最羡慕的地方,司徒极日最让人嫉妒的地方便是他是啸天王朝第一黄金单身汉,是所有适婚女性心目中夫君的最佳人选。
司徒极日面若冠玉,为人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待人接物都完美地无可挑剔。向他提亲的人从五年前开始就快踏破了门槛。不过他在太子夺亲事件发生之后,便言明近期内不再考虑亲事,任凭上门的媒人好说歹说,他只但笑不语,以功名未成之由,一再推脱,始终没有点头,让一堆花枝招展的媒婆个个碰了个软钉子。
本来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媒妁之言。偏偏司徒无剑老丞相云游在外,不理会这些杂事,而司徒极日权力又够大,再加上他司徒家长子的身份,不管是哪个将军宗族都不敢强逼硬嫁。
糟糕就糟糕在,只要他一日未娶,王都凡有些家世背景的适婚女性都抱着一丝希望得不肯成亲,急坏了一干适婚男子,纷纷迁怒司徒极日,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
若要说到天下所有女子最羡慕的人,所有啸天王朝的丫鬟小姐夫人寡妇王妃,只要是任何一个雌性生物,全都会异口同声地告诉你,她们最最最羡慕的人是--红袖招得老板。
红袖招,红袖招,一双红袖,招近天下风流人。
有道是,红袖添香,素手销魂。
红袖招的老板是个女人,据说。
红袖招的老板很美,据说。
红袖招的老板没把天下男子放在眼里,据说。
王都的所有王孙公子们,都以能够见红袖招的老板为荣。
所有见过红袖招老板的男子都会心驰神往,对美人念念不忘,逢人便说,此女美,美不可言,若是能让得美人为自己三日入厨房,洗手做羹汤,便不枉在世为人了。
不过迄今为止,有幸见过美人面的可是屈指可数;而有幸尝得美人手艺的,更是前所未有。
哦,不对。
有一个人尝过。
其结果就是--痛不欲生!
不提也罢。
......
夜下篝火边坐着两个人,一个青衣男子,一个红衣女子。
男子苍白清俊,女子温婉妩媚。
女子递过一串Сhā着烤肉的树枝,笑吟吟得叫道:"公子......"
原本就脸色苍白的男子一瞬间更加苍白了几分,一瞬不瞬得盯着树枝上的烤肉......应该是烤肉吧,大有用眼睛瞪就可以吃饱的打算。
女子又将肉递近几分,脸上有了几分委屈的神情。男子终于咬咬牙,接过女子手中的烤肉,心中却在叹息,若是王都那些王孙公子们知道他们心目中心心念念的销魂美人素手做出来的东西是这副德行,不知道会不会碎了满地芳心。
真的......要吃吗?
记得上次吃了美人烤的一只兔腿,差点把自己一直压制的缠绵给引出来,往事不堪回首啊......
打住打住!
可是美人目光如此诚恳,眼圈已经微微泛红,朱唇已经微微噘起......也罢也罢,一咬牙,便要将肉串往自己嘴里送--
"唔......"
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眉仔细听着,在确认了声音的来源不是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之后,看向一边的女子。
"弱水,我有没有听错?"
红衣女子收起唇边的笑容,看向男子身后的树丛。"公子没有听错,第三棵树后的人刚刚醒过来了。"
"弱水......怎么不早说?"
"公子没问啊!"
"......算了,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好了。"顺手将手中的肉串搁下。
红衣女子嘀咕了一句‘公子又要多管闲事了',还是起身往树丛后面走去。一会儿便听见女子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公子啊!这个人只剩一口气啦!"
"哦?"男子听了,立刻起身走到树后,蹲在红衣女子身边一起研究趴在地上的男子。
"公子,你看!这个人身上有刀伤还有箭伤,流了这么多血,还好这些伤口上没有毒,不然就真的要死翘翘啦!"
"弱水......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要用这么兴奋的语气好不好......"
......
青衣男子很悲哀的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面前的这个女人,一直以为她是个温柔、纤细、多情、敏感、坚强、聪明的女子,嗯,严格来说,这些优点也不是没有,不过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她性格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劣因子。
要不是她以前藏得太好,就是自己有眼无珠。......居然会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去得罪自己的顶级大BOSS,自己当真是亏了亏了亏了亏了亏了亏了亏了......
伤感春秋一阵,青衣男子从打击中恢复过来,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红衣美人。红衣美人顿时毛骨悚然,非常麻利的动手为地上的男子检查伤势。
救人一命
将伤者移到火堆边,红衣女子一边检查一边絮絮叨叨。"恩,背部有箭伤两个,自己已经拔了,只剩两个窟窿;手臂、腰侧、左腿各有刀伤一处,其中手臂伤口较深,不过连骨头都没砍倒,刀口整齐......就是血流多了点,死不了~"
青衣男子听了嘴唇一阵抽搐。"你刚刚不是说只剩一口气了吗?"
红衣女子站起身来走回火堆面前不在理会地上的伤者,一边翻动已经有些烤焦的肉串,一边说:"是只剩一口气了啊~不过是饿的!"
青衣人:......
眼珠转转,青衣男子突然眉开眼笑。"弱水啊,这只山鸡这么小,肯定不够我们三个人吃。不如我把我这份留给这个人吧。看他伤得这么重,若是连口吃的也没有,那不就真的死翘翘了?"
"可是公子你的身体也不好啊......"
"无妨无妨!"青衣人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神态却是如释重负。"一天不吃东西还饿不死我。"
红衣女子委屈极了。"公子是嫌弃弱水的手艺吗?"
"怎么会!弱水千万别这么想,我是不忍心你浪费力气救的人最后被饿死。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算是弱水给自己积公德啊!"
"什么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公子说话好奇怪!"
"这个......就是救人一命,比修建几座寺庙强多了。毕竟人命是最最宝贵的啊!"
"就公子道理多,弱水说不过公子。"红衣女子还是气鼓鼓的。
"既然说不过,还不去帮他止血!"青衣人难得地瞪了一下眼睛。
"人是公子要救的,公子为什么不自己去帮他止血啊~"红衣美人一点都不怕,反瞪回去。"何况公子昨天才说的,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反了!反了!
"昨天遇到山贼的时候,我说给他们一点儿银子就好,是谁夸下海口说要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又是谁顾东不顾西,害我被人偷袭,要不是我用手挡住刀,你家公子我现在已经和阎王爷喝酒去了!"青衣公子斜睨着女子咬牙道。
若不是这样,自己怎么会沦落到双手受伤,无法用力,逼不得已只能让这女子来准备接下来几天食物的地步。
红衣女子突然没了气焰,缩缩脖子,泫然欲泣的样子能让铁汉子转眼也成绕指柔。
青衣公子也是男人,自然也不能例外,恍惚了一下,立刻改了语气。"那个......弱水啊,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若不愿,也就算了,看他这么大块头,流点血应该也没事吧......"青衣男子看看地上趴着的男子,不太肯定的说。
红衣女子眨眨眼睛,忽而展眉笑道:"公子既然想救,弱水自当听凭公子吩咐。但弱水也有个请求,不知公子可否应承。"
"哦?"青衣人挑挑秀挺的眉,"弱水说来听听?"
"弱水想再听公子为弱水歌一曲。"说罢竟低下头去,语调也有些哽咽,含混不清的透露着些遗憾。
青衣人只呆呆看着红衣女子的头顶,似乎在回忆什么,良久之后,微微一笑。"美人既然想听,在下哪有不从之理。只是在下双手受伤,只能劳烦美人抚琴了。"
那红衣女子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青衣人清俊的笑容,也露出一个令人炫目的笑容,动人心魄。
静静地为地上的男子处理了伤口,静静地坐回火堆前,从放在一边的包袱里取出七弦琴,轻轻拨弄。
几声高,几声低,几声浅,几声深。r
催人断肠的调子慢慢流入夜色之中,带着些令人心酸的味道,遗憾着当年的遗憾。
青衣人默默的看着火堆,受伤的手臂轻轻搭在腿上,手指尚能动弹,一下一下的敲着膝盖。片刻之后,他眼睛一亮,于是一只轻快的调子就这么慢慢流出嘴边。
了解你难如登天我真不在乎再要多少时间
心若倒悬仍感谢天我最美的发现
男人婆只是表面其实你心思细过锦缎缠绵
日子久了就明白众人中我还是首选
我得承认男人有时蠢话连篇多亏有你处处留了颜面
我有几次心不在焉将真话说得肤浅
我得承认男人有时蠢话连篇越是在意越是想不周延
男人总是蠢话连篇留在身边讨厌没有又挂念
感情事怎会随便不会将爱恨合分视若等闲
只要你不以为我癫让我在你身边
那一年上上的签我等着看它是否真的灵验
虔诚的心不会改变众人中我会是首选
......
虽然女子手中七弦琴的调子并不完全适合这只曲子,却也无损曲子本身的流畅,词也填得极为俏皮,听着唱着,竟然连原本哀怨的琴声也渐渐变得活泼起来。
唱罢,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女子仍然沉浸在歌词里,还在皱眉思索。而那青衣人转头看看地上的人,笑吟吟地说道:"呓?你醒啦?"
原来地上的黑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此刻他正抬头安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似乎正在评估面前的两个人,是敌是友。
看出眼前男子的心思,青衣人连忙开口道:"我们路过此地,看见你受伤昏倒,只是帮你止血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做。你能动了便走,我们明天一早也会离开此地,不会同旁人说起你来。你大可放心。"
那受伤男子喘了口气,稍微收敛了一些敌意,开口道:"公子救命之恩,在下定当牢记在心。敢问公子大名......"
青衣人摆摆手:"非也!非也!救你的人不是我,是我家小姐。"说罢指指一旁的红衣女子。"你要谢便谢他好了。"
那黑衣人见他不肯说,便转向女子,正想询问,却听那女子抢先开口道:"若不是公子要救你,本姑奶奶才懒得出手!哼~"
青衣人笑着咳嗽两声,带着些纵容地看了一眼红衣女子,转头看向地上的男子。"你也别介意,她这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说罢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昏迷了不少时间,怕是饿了吧?"
后会有期
黑衣伤者本来还不觉得,听他这么一问,还真是觉得有点饿,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过从伤口的结痂情况看来,两、三天肯定是有的。确实应该吃点东西,否则纵使自己受过训练的身子也撑不到回去了。
那青衣人见他不语,更是十分主动地把放在自己手边的一串烤肉递到黑衣人面前,眼神中尽是浓浓的......鼓励。
黑衣人看看眼前的烤肉,再看了一眼红衣女子手中另一半烤肉,转头疑惑地看向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又把手中的肉串往他面前递了递,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关系,你放心吃吧。我们今日中午在山下镇子里吃过东西了,况且我没受伤,饿一顿也没什么关系。兄台你就不一样了,看样子你已经昏迷多日了吧,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下山呢?"
看着青衣男子无比诚恳的样子,黑衣人有些不敢相信,世上真有如此善良的人吗?宁肯自己饿一顿,也要让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吃饱肚子?何况他了解自己吗?看自己满是是刀伤就知道和自己在一起绝对是个麻烦,正常一点的人都会有多远走多远吧?为什么这个人连问都不问自己为什么受伤,反而关心自己是不是没吃东西呢?这个人已经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自己从小受到的教导可以迅速地分辨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和没有威胁的人,但是这个人......
说他危险,他救了自己,又给自己东西吃,还不打听自己的消息;说他没危险,但是这个人又有些热心过头了......
吃,还是不吃?
黑衣人第一次发现很难做出一个原本十分简单的决定。
看出黑衣人眼中的彷徨,青衣人再接再厉。"我这样做没什么目的,只是‘出门靠朋友'嘛,你我虽然萍水相逢,这顿饭于我只是一顿饭而已,于你恐怕就不止这样了。"停停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般说道:"你是担心这肉有问题是不是?这样吧,我吃一口,你看我没事了你再吃!你说!你想让我咬哪一边?"
说罢当真认真研究起那串肉串来,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口。
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黑衣人还能说什么,难道还真要别人咬一口?正打算道谢,谁料那红衣女子却不愿意了,娇喝道:"我家公子让你吃,你还真吃啊!要吃也是吃我这串,公子那串不许你碰!"语气像极了保护小鸡的母鸡。
不待黑衣人说话,青衣人已经率先板起了脸孔。"弱水,你说什么呢!"见那女子委屈的瘪嘴,青衣人立刻又换了个口气:"再怎么说,你是女孩子啊,哪有让女孩子挨饿,而我们大男人却吃香的喝辣的啊?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大丈夫所不齿!弱水难道想让我做个为世人所不齿的小人吗?"
典型的给一顿鞭子再赏一颗糖。
一番话让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哑口无言,虽然这番话里有一些让人不太理解的生僻词汇--比如,绅士,不过意思理解起来还是没有问题的。啸天王朝,女子地位虽然不高,但‘女子皆弱,好男儿自当挺身而出'的观念还是有的。
因此这一番话出来,两人心中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青衣公子见红衣女子不说话了,连忙把肉串塞进正在发楞的黑衣人手里,像王婆卖瓜一样开始努力推销手里的晚餐。
不对,简直可以说是强买强卖了。
那黑衣人有些动容的看了一眼笑得无比温和的青衣人,不知为什么,脊背有些发冷。
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身体确实有些撑不住了,黑衣人将肉串送进口里咬下--
青衣人在黑衣人牙齿合拢的第一时间便将头转向一边,似乎正在研究树根处长的几朵蘑菇。
天哪!
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一一在黑衣人脸上闪过,最后归结于--黑色--几乎和他的衣服一样了。
黑衣人心中大惊--莫非这两人从一开始就在演戏?!他们一开始就打算毒死自己?不对不对,他们根本用不着这样大费周折,只需一开始补自己一刀,或者就在一边看着,自己也活不下去。完全没有必要先救了自己,再毒死自己。难道是好玩吗?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黑衣人抬头看着青衣人的背影,双肩在微微颤抖,月光下看得分明,连脖子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嘴里飞快的分辨着入嘴的成分,有黄连、黄柏、红藤、何首乌、旱莲草、荆芥、苦参、龙胆、榄核莲、灵芝、莱菔子、龙骨、鹿茸、鹿角......都是对身体有益的药材。
看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加在一起的味道......太可怕了......
黑衣人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无比同情的看了一眼青衣公子的背影--他就是这样一路忍受过来的吗?顿时生成心心相惜和同仇敌忾的革命情义来。
此时青衣人心中正默默叨念:阿弥陀佛,死贫道不如死道友。我们救你一命,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不吃肯定是个死,吃了死不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阿弥陀佛......
所幸那黑衣人身体强壮,那烤肉味道虽然勘比毒药,不过所用的药材倒都是有助于身体恢复的,一个晚上过去之后,黑衣人已经可以自己运气调整内息了。
青衣人见他已无大碍,拱手之后便如言打算离去。
那黑衣人却突然出声挽留:"公子大恩,无伤纵使粉身亦难报,还请公子告知尊姓大名,无伤来日也好登门道谢。"
青衣人脸红了一下,连连笑着摇头。"千万莫提什么恩不恩的,助你也只是举手之劳,况且帮你止血的是我家小姐,给你烤肉的,也是我家小姐,阁下切莫弄错对象了。"
那红衣女子听后‘哼'了一声,看都不看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仍旧只看着青衣男子,见他确实不想说,只得作罢,却自腰间摸出一个东西来,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既然公子不肯告知,无伤也不敢强求,还请公子收下此信物。若是今后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无伤定当全力以报公子大恩。"
青衣人也觉得再拒绝下去就有些矫情了,既然是信物,收下也无妨,说不定以后还真用得上,于是便道了声谢,双手接过,放进怀里,复又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黑衣人也抱拳道:"后会有期。"
这句话对两人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不过随口应景而已。两人心里都清楚,只怕是后会无期吧。
人海茫茫,要找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人,谈何容易。
我本消遥,不欲卷入江湖纷争,对于江湖中人更是能避就避,即便想用这块信物,只怕也没有场合吧。
清风卷起落叶,却不知,两人还真有再次见面的一日。
逆天府
互相到别之后,青衣人快走几步追上走在前边的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仍旧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别扭,青衣男子暗自笑笑,却不敢真的笑出身来。
"弱水啊,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吧。"青衣男子提议道。
"公子宁可饿着,也不肯吃弱水为公子准备的食物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青衣男子咳嗽两声,转转眼珠,开始打商量。"弱水啊,这次是真的为了救人,下次你做的东西我一定吃的毫不含糊!"
"真的?"
"比珍珠还真!"某人信誓旦旦。
"可是......为什么公子的表情像是要去赴死呢?"
......弱水,你太敏感了吧?
"哪里哪里,弱水看错了。"说罢,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方才黑衣男子送给自己的信物,递给女子。"弱水,你来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女子接过东西放在手心仔细观看,此物是一块通体透亮的白玉,隐约可见玉石中的纹理走向,状似天然,只是稍加打磨而已,其中一面刻有一个‘逆'字,另一边刻着一个‘风'字。
女子皱起眉头,手下微微用力,将玉石握在手心,片刻之后摊开手掌,玉石完好无损,竟无一丝裂纹。
"原来他是逆天的人......"
"逆天?"那是个什么东东?青衣男子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一片茫然。
红衣女子见他不知所谓的样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认认真真地解释道:"逆天是江湖中一个颇为隐密的教派,行事亦正亦邪,从保镖到杀人都做,若他们开心,哪怕是布衣百姓的纠纷他们也管;若他们不开心,哪怕是皇帝的官银他们也照劫不误!若是他们想Сhā手,你不找他们,他们也会自己找上门来;若是他们不想接,就算堆了金山银山他们也不会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块玉叫‘风华言',同雪堂堂主的‘雪域'并称‘逆天双诺',此玉当是是逆天风堂堂主的信物,平时不轻易离身,一旦赠出则表示一诺千金,至死方修。"
听起来倒是满有性格的嘛,不过......
"弱水,你觉不觉得那个人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了?明明一开始是不愿同我们接触的,后来却硬要我收下这个什么风什么言的玉。还有,你知道的是不是太详细了一点儿?"
红衣女子娇笑一声,眼中全是笑意。"公子,弱水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逆天除了是一个江湖组织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和另外一个称呼--‘逆天府'!"
青衣男子看着地面思索一阵,豁然抬头瞪着红衣女子。"你是说--"
"公子想到了?"红衣女子得意的笑着。"逆天江湖组织的身份只是一个掩护而已,其真正的身份,便是同‘红袖招' 一样!"
难怪!若真的同‘红袖招'一样,红袖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由此推测,那这人很有可能是风堂的上位者,那么之前的赠玉举动就更让人不解了。联想到‘红袖招'与朝廷的关系,头顿时一个变做两个大! 千万不要再惹出什么麻烦才好啊。
"公子不必担心。"女子似看出青衣男子的顾虑,出言安慰。"风华言一出,逆天府上下除了府主本人和雪堂堂主不用理会之外,其余所有教众都要以礼相待。我想,他之所以赠玉,也只是欲报公子‘赠肉'之恩罢了。"
说到最后‘赠肉'之恩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起来了,青衣人连忙尴尬的笑笑,装出无辜的样子。
"那个......弱水啊......下次你再烤肉的时候,别加那么多黄连、苦参好不好?那个味道很恐怖的......"
"哼,公子就会找借口!平时喝药的时候你怎么不嫌苦?眉毛都不动一下就喝了,昨天的烤肉不过加了一点就受不了了?还不是看不上奴婢的手艺?!"
"小姑奶奶啊~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吃药那是没办法了,一口气喝干受的罪还少点儿,一勺一勺地喝更可怕不是?还有啊,总不能让我连一日三餐都像吃药一样吧......真的会死的!!"
......
声音渐行渐远,终将不闻,只隐隐还能听见青衣男子低声下气的商量声,以及红衣女子娇喝的声音。
黑衣男子盘坐于地上调理内息,片刻之后,睁开眼睛,突然对着空地开口道:"你还打算藏到什么时候?"
话音落下,除了风声,树叶沙沙声,却没有半个人声。
黑衣男子也不恼,随时从地上捏起一块碎石,朝身后弹去,只听‘啪嗒'一声轻响,石子没入树冠之中,一个白衣人也跟着翻身落下。
那白衣人一落地,便笑嘻嘻的说:"不是我想躲啊,是风兄弟你不想让我下来啊。"以免错过了用追风耳探听他们谈话的机会......
黑衣人显然知道白衣人想说什么,连正眼都懒得给一个,只淡淡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白衣人正色道:"很难说,那女子对‘逆天'相当了解,而那青衣人却什么都不懂。那女子是个顶尖高手,身手比起我们只高不低,但那男子却恰恰相反,我看他脚步虚浮,是武功被废的症状。"
黑衣人听罢沉吟:"那便和我的结论不谋而合......"
白衣人挑眉:"所以你才把你的风华言给了他?"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抬头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
那白衣人突然一改严肃的态度,哇哇大叫:"你个风白痴!自己笨被人暗算到只剩一口气就罢了,人家好心好意来救你,你居然拿石头来扔我!打到了会流血啊~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黑衣人郁闷至极。"如果不是我精力耗损,你以为我想用那石头?又重又不好使!这种力道你都躲不过,你个雪堂堂主也该退位让贤了。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就来了,不就是为了看好戏才躲在树上不下来的,害我......"呕......那半只烤鸡......
白衣人突然唯唯诺诺起来。"呃......我来得匆忙,忘了准备干粮......看你看着那串烤肉的眼神那么......热情......才不忍心打扰你的......"
......
美人府主
几句玩笑之后,黑衣人话峰一转,道:"主上叫你来,出了什么事?"
白衣人收起轻浮的态度,点点头道:"确是有事,不过也不算出事。主上收到消息,上面有新任务。"
"那北冥的事情又如何?"
"主上没交代,只叫我传你回去。"
"可......"
"先回去再说吧,北冥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下一步怎么走,主上自会定铎。"
......
天雾山。
天雾山上终年云雾缭绕,云海腾波,名胜古迹遍布山峰,景色迷人,山上有铁卷书、棋盘石、明月巅、试剑石、仙女飞天崖,还有一个从来没有人找到过的‘石室神殿'。
天雾山重要,不仅仅只是因为她奇她秀,奇秀固然是一方面,然而真正令她扬名天下的,是一个秘密。
一个据说关乎啸天王朝的秘密。
而此时此刻,在"石室神殿"中,一黑一百两个人影正跪在地上,而几步之遥的殿上,斜躺着一个人。
"属下无能,未能完成主上交代的事情,请主上责罚。"黑衣人一板一眼道。
那被唤做主上的人半睁开眼,扫了一眼堂下,半睁半闭之间,已是眼波流转,风情万种,眉目如水墨画般精致淡雅,眼神如醇酒般沉醉动人,若说是绝色天生尤物,却不足以形容他的清纯之美,这种与生俱来的纯美,和后天生成的妩媚,都让人不敢亵渎。
这个男子混合了阴阳之气,五官亦男亦女,圆润的眼睛,精致的脸形,一晃眼容易让人误认为是女子,但仔细一看,却又发现他的骨子里又很硬气,见到他会让人生出明显的感觉,因为他太特别了,特别到有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不过此刻堂下跪的两人却无心欣赏如玉美人,这些在生死边缘打滚的人,在面对上位者漫不经心的一瞥时,心下仍是衍生出阵阵凉意。
美人扫了一眼黑衣人,出人意料的开口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中毒了?"
旁边的白衣人闻言突然咳嗽了一声,黑衣人尴尬了一下,还是一板一眼的答道:"回主上,属下并未中毒,只是......只是吃坏了东西。"
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白衣人憋得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就连刚才一只心不在焉的美人也露出一个微微惊讶的表情。
[能把从小把毒药当饭吃的风堂搞成这个样子,看来逼他吃下食物的人不简单!]
"是谁?"美人对风堂的糗事似乎颇感兴趣,简直就是紧追不放。
黑衣人闭闭眼,知道想瞒也瞒不住了,干脆把心一横,一股脑儿的和盘托出。
白衣人纵使从一开始就在场,但听一个素来规规矩矩冷冷清清的人咬牙说出自己的糗事,特别是连对话都模仿的维妙维肖,想要狂笑的冲动就已经不是靠憋就可以抑止的了,只有靠点|茓!就连美人听后,都忍不住呆了一下,进而呵呵笑起来。
笑毕,美人才想起问道:"你看那两人是什么关系?"
黑衣人思索一阵道:"属下也参不透,他们看似主仆,却尊卑不分,一开始只觉得那男子是主,女子是仆,但那男子似乎很怕惹怒那女子,处处小心。那女子看似骄横,却对那男子的话言听计从。他们同属下说话时,男子称女子为‘小姐',而女子却称男子为‘公子'。"
"尊卑不分吗......"有意思。
"属下斗胆,已将风华言赠与那男子。"
"哦?风堂,你可知赠出风华言意味着什么吗?"美人钩钩嘴角,牵扯一个兴味的笑容,颠倒众生。
"属下明白,只是那女子似大有来头,一眼就认出了风华言。"
听到这里,原本只是颇感兴趣的美人突然挑了一下秀挺的眉毛,开口打断:"那女子可唤做红袖?"
黑衣人呆了一下,回忆道:"属下不曾听到,不过......属下听那男子还称呼女子为‘弱水'"
"弱水?"
[果然是他们......]
美人勾起一个魅惑天下苍生的笑容,顿时天花乱坠。"风堂啊,你起来吧。这次你可帮了本座一个大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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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光无限好。
烟花三月下扬州。
这里虽没有扬州,但大抵意思还是差不多,只往那气候宜人的南方有山有水,人杰地灵之地走去便是好的。最好拉上几个朋友,若是情侣更好,一起出游。没朋友不太好玩,不过能认识一些新朋友也是不错。
极月慢慢悠悠地在小镇上溜达,一路行来,对啸天各地的风土人情慢慢有了直观的认识,再加上有弱水在旁边呱噪,真可谓受益匪浅。
"公子!"
红衣美人从街尾跑来,一路上大呼小叫的,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极月头痛的用折扇敲敲头,这一路上,十次麻烦里,有八次都是这丫头惹来的,还美其名曰‘活动筋骨'。当然,所有麻烦都是这丫头解决的,所以,他这个吃闲饭的实在没有反对立场。
待美人奔近前来,极月拿扇子也敲敲美人的头顶,责备道:"弱水,我给你说了几次了?做人要低调,要低调!低调!懂么?"
弱水眨眨眼睛:"‘低调'能帮公子捉贼吗?‘低调'能帮公子找回银子吗?"
死|茓......
"弱水,那个,我饿了......"
弱水歪歪头:"‘低调'能让公子有饭吃吗?"
[奴大欺主啊......]
......
龙牙楼
选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随便点了个凉菜,又要了店里的两个招牌小菜,要了一壶普通人家常喝的玄麦茶,极月优哉游哉的看着楼下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
弱水在一手托腮看着他,一手百无聊赖的把钱袋绕在手指上一甩一甩,红红的钱袋,再加上袋子里金属碰撞的声音,十分惹眼。
极月忍了又忍,实在是忍无可忍,开口道:"弱水,你没见整个楼上的人都在看你么?"
弱水眨眨眼睛,无辜道:"人家太无聊了吗?"
极月额头青筋直冒,默默叨念‘风度风度风度',用尽量平静的口吻问道:"你知道这一路行来,我们一共被打劫了多少次吗?"
弱水见极月问起,当真开始掰起了手指头:"客栈里面大概有四次,有一次是伙计,官道三次,小路......"算了半天之后,苦恼的皱起了眉头。"不记得了,不过大大小小总有十多次了吧。"
极月咬牙。"就不能低调点吗?"
弱水还是那副无辜的样子,嘟着粉红的小嘴抱怨。"都怨公子,繁华的地方都不去,偏偏往那穷山恶水里走,就算到了城里,烟花酒肆都不去,只在街上走来走去,从来没见过公子这么游山玩水的!人家都憋死了!何况现在公子都不多管闲事了,人家太无聊了嘛!"
极月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难道自己真的是这样无趣的人吗?若论各地风土人情,自然是大城市小地方各有千秋,只是自己恰好更喜欢小地方的纯朴民风罢了,这也有错?
无力,无力,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
菜上来了,一道田螺汤,选择麻将大小的田螺,用清水养上二三天,让田螺吐净肚子的泥土,再刷干净外壳,用蚶子将它们的底部蚶个窟窿,配以一些当地特有的药材,一起放入锅里,让它沸上大约半柱香时间,最后洒上几粒盐。这道菜口味清甜质朴,让人闻其味而垂涎三尺。
另一道是蛤蜊,一盘蛤蜊给出三种不同的做法,一为鲜食,只在生蛤蜊上加些蒜末,若是看见蛤蜊受了蒜汁刺激而蠕动,便是活的,一口吞下即可,死的可不能吃;二为碳烤,刷上些秘制酱汁,将蛤蜊至于火网之上,烤熟即刻;三为大炒,将蛤蜊连壳一起与蒜碎,葱节等大火混炒。三种吃法各不相同,却又各有千秋,令人食指大动。
极月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帮弱水夹了些菜,美味食物就在眼前,极月美食狂人的本性渐渐抬头,一边忙着布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解释这些美味的注意事项。
"田螺要选其肥大最好,喏,这些大小就堪称上品,如太小反倒不好吃;还有啊,田螺性大寒,烹调的时候,一定要放些益气、养血的药材,才称的上是养生之道。另外,若想这道菜味美,一定要搭配一种香料,其实就是薄荷啦,不过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没有发现弱水正用呆呆的眼神看着自己,极月仍沉浸在对美食的无限爱心之中,恨不得世人都明白这美味不仅仅是美味而已,那可是一道道可以吃下去的艺术啊!
"你知道吗?买回来的田螺很脏,一定要让田螺吐净肚子的泥土,才能食用。可惜我是个有些性子急的人,等不了这许久,所以知道些小窍门哦!还是一个餐馆的大厨告诉我的呢!一是在养田螺的清水里放点盐,再放把刀,这样它们会吐得快一点。大概一天就可以食用。二是在养田螺的清水里除了放盐,加刀之外,再加几个特辣的辣椒。这样你就可以看到它们狂吐的景象。大概一两个时辰,就可全吐干净了。这养田螺的清水,也要勤换才行。......"
这下,不仅是弱水了,几乎整个楼层的人,都不由停下交谈,伸直了耳朵听着这个年轻的青衣公子旁若无人的侃侃而谈。
故人来
"说到这个蛤蜊三吃,就不得不提到耗了,说到耗,就不得不提生耗了,说到生耗,就不得不提唐璜了......"说到这里极月突然停住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拿起筷子敲敲自己的头,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哎呀哎哟,又得意忘形了,要不得啊要不得。"
这个酒楼静悄悄的,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那上菜的小二。"公子好学识!真是句句都说到点子上,只是忘了这菜可要趁热吃,凉了就有股子腥味儿啦!"
极月连忙笑道:"小二哥说得是,在下光顾着说了,倒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这边‘噗哧--'一声,坐在极月对面的的弱水忍不住笑出声来。"公子你又乱用典故了!"
极月也发现自己刚才好像用了不太恰当的比喻,于是欲盖弥彰道:"吃饭吃饭!民以食为天,一顿不吃饿得慌!"说完便率先埋头开吃。
"哈哈哈哈,这位公子真是个妙人啊!"
极月抬头,只见说话之人是邻座一个白衣公子,同桌还有几个蓝衣灰衣之人,都不甚打眼,只这白衣公子容貌俊朗,一双桃花眼,嘴角含春,照极月不多的经验看来,真是活脱脱一个凳徒浪子,还是属于‘万花从中过,片叶不粘身'级别的高手。
那白衣公子凤目含笑,只轻轻摇着手中一把水墨折扇,端得是风流倜傥,潇洒不凡。
极月眨眨眼睛,仔细打量了白衣公子一眼,回头望了望弱水,埋头,继续认认真真地吃饭,夹菜,喝汤,动作斯文有理,优雅得体。
白衣公子呆住了,手里的折扇都忘了摇,他也算是个中高手了,与人搭讪什么反应没见过,热情的、友好的、虚伪的、愤怒的、冷漠的、花痴的、豪爽的、羞怯的、等等等等......从来没见过这么怪异的!
方才在一边听这青衣公子与同行女子的谈话,只道他是个有趣随和的人,谁知试探之下,却是如此怪异的反应,明明有兴趣,却又好像在等着看好戏,饶是他经验丰富,也免不了尴尬一下。
看好戏?
白衣公子旋即明白过来,摆出一个魅祸天下苍生的笑容,看向青衣人对面的红衣女子,笑得那个如幕春风,天花乱坠。红衣女子歪着头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回头问青衣公子:"公子,你吃好了吗?"
极月呛了一下,开口道:"这不刚开始吃吗?你当我拆弹啊!怎么也得给我一注香的时间啊!"
红衣女子没去理会那公子嘴里莫名其妙的词语,似以见惯不怪,转头望向白衣公子道:"这位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白衣公子扇扇手中的折扇,面上一派笑容,心下却有些计较,想起这女子的武功比起自己只怕只高不低,真是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为难啊。
还在左思右想,众人只见那红衣女子翩然起身,对着白衣人微微欠身,优雅道:"公子请随奴婢过来。"
白衣公子无奈的苦笑一下,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只得跟着红衣女子离去。
只听那青衣公子突然抬头朝这边叫道:"吃一盘子菜,要等它在最好吃的时候。这菜要趁热吃,凉了就腥了,早去早回啊~"
众人知觉白衣公子脚下一个趔趄,再仔细看来,却又不像。
......
红衣女子与白衣公子离去之后,酒楼里的冷场气氛终于告一段落,大家又开始吃吃呵呵起来,不过很快便再次被一阵喧闹的争吵声打断。
这个时候极月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见弱水还没有回来,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也就放慢速度,顺便抽空看看热闹。
楼下酒楼门口的空地上,似乎几个男子正在推拉一个纤弱少年,从他们的对话看起来,那少年似乎是某富户花钱买来的小官。从楼上看下去,只能看到众人的头顶,不过声音倒是听得真切。
只听众多男子中的一人抓住少年的手臂,用地主恶霸的狗腿般的语气道:"白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知道好歹!"
极月瘪瘪嘴,好老套的台词。
那人有继续道:"识相的,乖乖跟大爷们回去,白爷若是玩腻了,赏给爷们儿几个,爷们自会疼你......"令人作呕的嗓音说着令人作呕的话。
极月恍惚中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不记得是在以前的岁月里有过这样相似的场面,还是在前世的重点古装言情武侠剧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这时只听那少年的声音传来:"休想!你们尽可杀了我,但我绝不会跟你们回去,任由宰割!有本事,就带我的尸体回去!"
极月一震,这个声音......
那狗腿继续道:"你这兔子爷好生不识抬举,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罢竟是伸手朝那少年抓去!
那少年口中一边叫着‘休想',一边用力挣扎,怎奈人弱力微,不过那群狗腿似乎也不想、或者是不敢伤了他,几人你推我攘,一时半会儿谁也没能得逞。
挣扎中,极月见少年无意露出的手肘上布满鞭痕和掐痕,伤痕还很新,衬着雪白的皮肤,有种失虐的性感,让人想入非非,心猿意马,不少周围看热闹的人眼神慢慢变了。
不过......
这些都不是极月关心的重点!
这个声音......好熟悉!
楼上看不真切,怎么也看不到那少年的脸,极月心中不安,连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地朝楼下走去,一时之间,也管不了什么‘弱水不在,就不闻不看不惹麻烦'的保证,楼梯刚走到一半,便听楼下一阵喧哗,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朝这边传来,像是有人朝楼梯这边跑过来。
古代楼梯十分狭窄,勉强能够同时容纳两人并行,为了避免有人不慎坠落,因此专门用木质隔板将楼梯封起来,因此走在楼梯里的人的视线会暂时与外界隔绝,看不见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极月只见几个人影朝楼上冲了过来,而自己正好走到一半,挡在了楼道中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时也不知道是该退回楼上还是继续往下走。还没想清楚,冲在最前面的人已经撞上了自己。
极月连忙一手扶住来人的肩膀,一手撑着身后的楼梯,免得酿成大家一起滚下楼梯的悲剧。待稳住身形,才来得及看向撞向自己的这个冒失鬼,却正是方才被几个狗腿纠缠的少年。
不过,此刻极月,在看清了他的面孔之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默然?真的是你?"
那少年眼中疑惑一闪而过,既而便是防备的眼神,道:"你认识我?"
极月张张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看见少年眼中的防备更是无措,只这愣神的短短时间,那几个紧追不舍的狗腿便也冲到了眼前,虎视耽耽地看着两人。
"喂,不相干的人滚到一边儿去!"狗腿之一开口。
极月还处在震惊之中,反应有些呆呆的,看看那些面目可憎的狗腿,再看看怀里对自己依旧防备的少年,下意识地将少年护到身后。
何必相识
"臭小子!既然你不识相,就别怪本大爷粗鲁了!"那为首的恼羞成怒的欺身上前,伸手欲抓。
极月皱眉,这人怎么这样没教养,好歹也该再三警告,扔个手套什么的再动手吧。真是世风日下......
正要出手抵挡一下,眼角余光却瞥见一角红色闪过,心下骤然轻松,有恃无恐得笑了。
酒楼众人看不见楼梯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闻得几声惨叫,接着便是一阵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从楼上滚下的声音,再然后,就真的看见方才那几个狗腿滚出楼道的画面。
楼下的客人都无比好奇的看向楼梯出口,暗自猜测不知是哪路英雄仗义出手,教训了这帮小混混。只见一名身材娇小无比的红衣女子出现在楼梯入口出,看打扮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丫头,但气势却完全不是下人的样子。此刻只见她冷眼看着地上的抱着头哀叫的狗腿们,毫无表情。
众人莫名震惊,出手制服几个壮汉的竟是这样一个娇弱的小丫头!
为首的汉子想爬起来,只见那红衣女子抖抖手指,为首的男子立刻‘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其余几个见事不妙,连忙扶起为首的男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当然也不忘留下几句毫无意义的要挟。
那红衣女子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们,只转身看向楼梯尽头,低头衽一衽身,道:"公子,您现在可是吃好了?"
极月站在楼梯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心里连连惨叫:完了完了,弱水这次生气了!弱水这次真的生气了!......
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无法解释为什么‘弱水刚刚离开一下下,自己就跑出来惹是生非'这个复杂的问题,顺手扯出刚刚自己藏在身后的少年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冷冷道:"公子不是刚才已经知道了吗?怎么这会儿又忘记了?"
极月这才有功夫打量眼前的少年,确实是自己熟悉的眼眉,熟悉的样子,只是一别两年,眼前少年长大不少,以前只及自己鼻子,现在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看样子,确实是默然了。
只是,眼前这个默然,与两年前拉着自己衣袖的小小少年有如天壤之别,以前的默然对自己满是依赖;而眼前这个,可以用冷漠来形容了。
极月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得看看少年,旋即转过头,朝着一直站在楼梯下方的弱水走去,只留下仍旧像个刺猬的默然站在原地,满是防备的盯着他的背影。
"走吧。"极月朝弱水轻道,没有回头。
"公子?"弱水眨眨眼睛,好奇的看看极月身后的少年。
极月顺着弱水的眼光回头看了一眼,啊了一声,道:"刚刚认错人了。"
此话一出,原本站在楼上还浑身是刺的默然立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着极月,几乎用眼睛砍死他。
就连身边的弱水也红唇微启,不敢相信公子居然这么睁眼说瞎话:刚刚明明听见公子脱口而出那少年的名字,而那少年也没有否认,居然在下一秒就可以面不改色地说不认识......公子果然不是一般的人人......
极月说完,也懒得管其他人有什么反应,抬脚便往门外走去,弱水见极月不像开玩笑,抿了抿嘴,也低头跟上。
少年张了张嘴,刚要发出声音,突见极月又猛地停住脚步,便住了声,只冷眼看着他,心道:看你还有什么把戏。
极月想了想,回头问道:"弱水,你是不是忘记结帐了?"
话音一落,众人皆默。
弱水无语至极,乖乖掏出钱袋去付帐,少年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胸口几起几浮,眼看就要发作,四周不少人等着看好戏,也有不少人心惊胆颤。
这时极月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瞟了一眼少年,对弱水道:"虽然不认识,不过见面即使缘分,总不能见死不救,留够盘缠,把剩下的送给这位公子吧。"
那少年闻听此言,一张俊脸顿时涨成猪肝色,一把抓过弱水手中的银子,几步走到极月面前,狠狠将银子扔在极月面前,怒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想用银子收买人心?!做梦!我看你还是收起你的银子,在下无福消受!"
极月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面孔,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银子交还给弱水,再冲着少年温和一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小兄弟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更是抱歉地一笑,转身打算离去。
"你这样就想走?"那少年反而不依不饶地上前揪住极月的衣服,大有一幅‘你今天不说个明白就不准离开'的意思。
极月用眼神止住一边弱水可能会有的动作,仍旧温和地对少年解释道:"真是很对不住,你长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你那朋友也叫默然?"少年尖刻无比。
"叫什么并不重要,认错了便是认错了。"极月不为所动,轻轻掰开少年抓住自己衣襟的手。
少年一张美丽的脸霎时变得比阎王还可怕,眼看就要发作,却不知怎的又突然安静下来,松开了手。
弱水在一旁看得直叹气,公子平时看似随和,其实顽固到要死,她这几年可是眼睁睁地看着陛下是怎么一步一步从势在必得到现在的无可奈何。若是他对一个人好,会一点也不防备,但若是他打定主意放手,任谁也留不住。
极月朝少年点头道别,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弱水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少年,也转身跟上。
这似乎只是稀松平常的一次相遇。
似乎而已。
......
终于告别露宿荒山的野人生活,极月主仆决定在这个小镇上歇息。
不过在半夜时分,当极月迷迷糊糊突然惊醒,看见有人从窗口翻进来的时候,顿时无语,心想还不如露宿荒郊。
东方翻进屋来,反手关上窗户,又贴在上面听了一会儿,才朝极月走过来。
极月打了个呵欠,翻身坐起,还是乖乖叫了声:"师父晚上好。"
东方和极月一起生活两年,早就习惯了极月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只要一见面就一定说‘师父早上好'、‘师父下午好'或者‘师父晚上好',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习惯,听多了到也很受用。
东方几步走到极月床边坐下,单手压下正欲起身的极月,一手牵起他的右腕细细把脉,嘴里一边道:"乖乖躺好,不要乱动。"
"我很好,不要把我当半身不遂的病人。"极月忍不住抗议,每次东方出现都是把自己当成得了绝症的病人,不是诊脉就是灌药,实在是苦不堪言。
"你这没良心的,枉费为师挂念你的身体,你却不当一回事!"东方忍不住手下用力。
极月猛咳几声,倒不是被东方弄痛了,而是听见方才东方用怨念的语气抱怨‘你这没良心的',那神态那语气,活脱脱一个深闺怨妇的样子,让极月受了不小刺激。
东方见极月一幅想忍又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气的牙根痒痒的,这家伙就是有把人气疯的本事,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极月见东方弯起一个熟悉的狡诈笑容,心中立刻大叫不妙,却已是来不及了,只见东方快如闪电的出手,自己便动弹不得了。
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熟悉了。
极月连骂的念头都没有了,如果有一个人点自己|茓道,可以说是偶然,如果有两个人都点自己|茓道,还可以安慰自己是巧合,如果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热衷于点自己|茓道,那就应该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这边出了什么问题。
乖乖让东方给自己把脉,一边小心问道:"师父找徒儿有事吗?"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话题,东方便怒从心起,恨恨道:"还敢问!你自己想想,为师不在几天,你怎么就连逆天府的人都惹上了!"
"......"极月一时语塞。
东方戳着极月的脑门继续骂道:"一段日子没管你,你功夫见长啊,刚到天雾山不到两天,逆天府的三个大头你都认识了个遍!"
这次极月忍不住了,大叫冤枉:"我哪有!我只碰见了一个穿黑衣的,饿得半死不活的人!哪有认识什么人?"
不过刚叫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道:"你说他是--"
......
逆天府里。
"主上?"白衣人心惊胆颤的看着阴沉着脸的主子。
斜躺在上座的美人动了一下,美眸半闭,轻轻吐出几个细不可闻的字来,亏的手下都是些耳聪目明的高手,细听之下方可辨别出,他所低念的竟是‘司徒极月'几个字。
"司徒极月......呵呵......有意思啊。"
"主上对他有兴起?"白衣人惊讶无比,再怎么想,主上也应该是对那红衣女子更感兴趣,毕竟那女子一眼就认出了逆天府风堂的信物,她虽为仆,但绝对是个大有来头的角色。
被唤做主上的美人心情难得的好,对属下有问必答。
"何止是兴趣而已,我应该见过他。"
"主上何时见过司徒公子?"白衣人更奇了,司徒极月的名字天下无人不晓,不过真正见过本人的却屈指可数,若是主上见过,那么作为逆天府雪堂堂主的他来说,不可能不知道,除非是在主上继任之前,但按照逆天府的规矩,府主是从自小便在府中受训的孩子中挑选出来的,那些孩子唯一离开逆天府的机会便是执行任务,或者--死亡。
美人牵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喃喃道:"明明认出来了却还是不肯相认吗?看来我真是忘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啊......"
不得不承认,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似曾相似。
好像在哪里见过。
......
同一时间,客栈。
"难道那个白衣人是--"
东方终于把完了脉,伸手扶起极月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将一缕真气输入到极月的七筋八脉之中,慢慢游走,一边为极月解惑。
"嗯,那人是逆天府雪堂堂主,还有,你是怎么认识逆天府府主的?"
"什么府主?我不认识啊?"极月疑惑中。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今天撞到的那个少年就是逆天府的府主啊!"东方简直想撬开某人的脑袋看看你来装的是什么!怎么有时候那么聪明,有时候就笨得这么无可就药呢?
"!"这次极月是真呆了......
东方眯眯眼睛,掰过极月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不太确定地问道:"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极月委屈至极,瘪瘪嘴道:"我怎么会知道?"
东方一阵无力:"你!......算了,你是怎么认识他的?逆天府现任府主继位不到两年,照理说你不应该认识他才对。"
两年?极月眼珠滴溜溜地一转,终于知道为什么两年来默风一直杳无音信了,当年实在想不道他的来头这么大。
想想,于是有所保留的将当年在花街用一两银子买下寻死的默然,然后大家相依为命数月时光,直到大哥司徒极日找到自己,默然因有事而分别的事情草草讲了一遍,对于默风默然兄弟同体的事情,以及默风和自己感情方面的一堆烂摊子事情,自然就略过不提。
东方听后点头道:"若真是如此也不算坏事,毕竟你与他有恩,只是小月你为何又放弃相认?"
极月摇摇头:"他已经不记得我了,这种情况下如果拉着他相认的话,反而会打草惊蛇吧。"
东方赞赏亲亲极月的脸颊,然后在极月愤怒的目光中继续闲话家常:"小月是怎么发现他是有意接近你的?"
(补完)
同床共枕
极月思索了一番,才道:"一部分是直觉,另一部分是我觉得他与那个白衣人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虽然只说了几句话,极月已经认出今日之人是默风而非默然,只是依照默风的性子来说,怎么可能落到这种任人鱼肉的地步?
不过......
如果他真是忘记自己,却还在制造与自己接触的机会的话,这里面的原因就值得人深思了。
东方也皱着眉头道:"却是如此,当然即使那雪堂堂主没有引开你的贴身丫头,他们也会找别的机会接触你。"
提起弱水,极月不由问道:"弱水呢?"怎么这么大一只老鼠钻进屋子弱水都没有发现。
东方笑得贼贼地,"你的丫鬟刚刚追几个狂蜂浪蝶去了。"
极月彻底无语,早就告诉弱水做人那么招摇要不得了,估计又是冲着白天弱水手里的钱袋去的。东方当然知道极月在想什么,捏捏极月的耳朵,道:"你身边尽是些了不得的人。"
极月心里也很郁闷,这样一群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实在是打眼,况且他们个个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的高手,就自己是菜鸟一只,拿什么和别人斗?
东方掀起极月的衣袖,露出双臂上的绷带,眉头拧了个大疙瘩,"怎么有红袖跟在你身边,你还能把自己弄伤?"
极月在东方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决定将沉默保持到底。东方见极月不答,伸手掰过极月的脸,让他对着自己,笑道:"数月不见,我家小月脾气见长啊!"
你家的?!极月脸皮有点抽搐,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改姓东方,忍了一忍,实在忍不住,开口叫道:"放开我!"
东方伸手点开了极月的|茓道,极月在第一时间翻身爬到一边,受不了东方老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一般抱抱亲亲,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看起来像个孩子。
东方见极月跑得离自己远远的,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叹了口气,起身向窗口走去。
极月见状反倒一愣,呆呆地问道:"你去哪里?"
东方微微回头,露出一个略微苍凉的笑容,"我担心逆天府的人会来找麻烦,你身体不好,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着,打算在窗外守着。"
"窗外?"极月仍是呆呆地重复。
东方推开窗门,只见窗外墨黑的天幕下,一棵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颤抖。虽说阳春三月天,白日里尚且过得去,夜里却是冷得刺骨,极月虽知东方有内力可以暖身,也明知他此刻是在装可怜......
"出去干什么?这里不是有张床么?"极月无奈道。
东方停住脚步,眼中似笑非笑,嘴角更是弯了又弯,"小月是打算与为师同床共枕么?"
极月青筋暴起,差点扯烂手中被面,默念几遍冷静冷静冷静,才道:"都是男子,说这么暧昧干什么!要上床就过来,有意见就自己去树上蹲着!"
东方立刻眉开眼笑,几乎是瞬间就钻进了极月的被子,极月一时无语。
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笑得一脸得意的东方,极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这件衣服多久没换了?"
"啊?"东方难得的呆了一下,"从我下山开始,大概有三、四日吧......怎么了?"
极月大怒,"脱了衣服再上来!"穿着这么脏的衣服,居然还大摇大摆得爬上自己的床!
东方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终于确认极月想的和自己想的似乎有点不大一样,居然一脸怅然若失的样子,伸手解开自己的衣服......
极月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好一阵子,忍不住睁开眼睛,却发现东方几乎把自己都剥干净了--上身已经干净了,正在与下身的衣裤搏斗,连忙大声喝住:"好了!这样就可以了!"
一阵头痛,自己是不是应该让他去树上蹲点?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极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方光溜溜得钻进被子,谁知钻进被窝里的东方很不老实,极月本已打定主意埋头睡觉不予理会,却实在无法容忍好不容易刚刚才睡暖和的被子被弄的冷风飕飕的灌进来,一脚踹向东方,"要睡就好好的睡!不睡就滚!"
东方很委屈,"被子就这么大点......"
极月气不打一处来,"你不会睡过来一点儿?!"
刚说完,便听东方满是笑意的声音,"遵命......"温热的气息竟已拂过耳廓,几根发丝轻轻刷过脸颊,有些痒。极月忍住不动,有些僵硬地侧卧于床,拼命让自己不要去理会身后那个紧紧贴着自己的人。
是自己要他靠过来的...是自己要他靠过来的...
忍住...忍住......
X的!老子忍不住了!
"你的手在干什么!"
东方却不答反问,"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极月辨出他言词间浓浓的关切,一时间忘了自己正在声讨对方,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似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怎么样?喝多了吧!谁叫你和他们拼酒来着!"
东方看不见极月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方才真气在你体内受阻不断,你的经脉不畅,最近会不会时常手足发冷,惧风畏寒?"
极月想想,最近手足冰冷的毛病似乎真的严重了许多,时常是睡到半夜仍是关节冰冷,便乖乖点点头。
东方一时按在极月脐下三寸之处,一手制住极月可能会有的所以挣扎。极月只觉一缕暖洋洋的热气自东方按压之处慢慢灌入身体,丝丝缕缕逐渐汇入全身筋脉之中,一阵酸胀的感觉过后,本是冰凉的四肢竟渐渐回暖。
片刻之后,东方终于松开了手,极月憋了许久的一口气,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吐出来了。东方看着趴在床边喘气的极月,只觉他虽然比之上次见面又消瘦了不少,但也许因为在外游历的关系,精神却是极好,也没有先前的苍白无血色,更加显得眉目修长英挺,薄唇轮廓分明,目朗神清,眸中似含清泉浅溪,由于侧卧而露出一段脖子,白,曲线优雅,随着呼吸微微有些起伏,让人心下有些蠢蠢欲动。
极月回过气来,侧头正打算道谢,却于黑暗中瞧见东方一双狐狸眼正在灼灼发光,只是黑暗之中看不分明。
和这些高手混得久了,第六感自然也灵敏了些,极月刚一接触东方古怪的眼神,心里立刻叫糟,连背上的寒毛都根根竖了起来。
张嘴欲言,对方却是快了半拍,俯身将他的双唇堵住,整个人也顺势覆了上来。极月睁大眼睛看着近到不能再近的东方,惊讶却不为别的,只为他眼中欲言又止的神色,丝毫不见浑浊,只柔柔地看向自己。
一吻之后,两人都已是气息不稳,东方的唇更是顺着极月的的脸颊移到耳垂,一边轻咬,一边低声道:"今天晚上真热闹。"
极月心中一动,也状似亲昵地将用鼻间蹭着东方的脸颊,小声问道:"逆天府的人?"
东方一边名正言顺的大吃豆腐,还不忘表演极月,"我家小月就是聪明。"
极月按住东方在被子下面极不老实的手,"什么时候来的?刚刚吗?"
"应该是......小月你不专心哦。"东方控诉,"怎么这么多问题,还有什么,一并问了吧。"
"是有一个。"极月秀眉微拧,若有所思,"我不明白,你有必要这么做吗?"言下之意自然是,有必要做到这样暧昧的地步来互传消息吗?
东方着实郁闷了一把,不过转眼又笑意昂然,一手捉住极月的双手拉出被子,钉在他头顶,一手探进身下之人微微敞开的领口,"不然......小月如何解释你我同为男子却同床共枕?"
"......"极月咬牙切齿,却又无话可说。u
十分怀疑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极月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嘴角也荡漾开一个可以算得上是温柔的笑容,主动抬起头缠上东方的唇舌。
东方顿时受宠若惊,连极月趁机将手抽出来了都没注意到,有些不知所措地享受着极月难得的主动。极月顺势将手臂从东方的腋下穿过,搂住了东方赤祼的背部。
身上的人气息渐渐急促起来,刚刚还是温柔的吮吻,渐渐急迫起来,极月看准时机,伸出爪子,在东方背上一拉--
只听东方倒吸一口冷气,撑起半个身子瞪着极月,在极月古灵精怪的目光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好紧--"
极月露出一个满意的目光,十分配合的呻吟道:"不要......"
东方背上冒出几颗汗来。
接着便听见窗外一声闷响,似是什么东西被捏碎了,然后便是树枝掉落地上的声音,待一切平静之后,东方可怜兮兮道:"小月,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极月一脚将东方踹到一边,起身将刚才被扯松的衣服拢好,有些不安,"刚刚在外面的是谁?"
东方一个被踢到一边,也懒得爬起来,顺势四肢张开地躺在榻上,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你问哪一个?"
?!
"不止一个?"
"听动静似乎有两拨人。"东方说着投给极月一个‘你惹的麻烦,自己清楚'的眼神。
极月呆了一秒钟,突然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道,"睡觉睡觉,天塌下来了有师父顶着......"说完真的爬到床上躺下、拉过被子裹好、闭眼。
反倒是东方愣了一下,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如果师父顶不住呢?"
闷闷的声音从被褥里传来,"不是还有弱水嘛......"听起来似乎真的快要睡着了。
东方顿时崩溃,一把揪起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的极月,想要努力摇醒他,好看看他看似聪明的脑袋瓜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东西,豆腐渣吗?
极月被摇得东倒西歪,本来就很疲惫,刚刚香艳又经过那么刺激的一幕,早就昏昏欲睡,于是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嘴里哀哀叫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哪里错了?"东方下意识的接口。
极月一边睡觉一边回答,"师父说我哪里错了我就哪里错了......"
东方气得半死,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顿时笑得像只狐狸,如果极月稍微睁开眼睛就会警觉,不过现在极月忙着睡觉去了,他显然忘了自己就算是狐狸也只是只小狐狸,身边躺着的这个才是狐狸的老祖宗。
"知道错了应该怎么办?"东方笑眯眯地。
"师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极月明显不在状态,有东方在身边实在很安心,之前崩得紧紧的神经终于得以休息,睡意自然涌上,现在不管让他做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东方得到这句话立刻轻轻把极月放倒在床榻上,极月心安理得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东方心里咬牙切齿,睡!看你能睡到什么时候!
......
片刻之后,屋里传来如下对话:
"唔......"
......
"嗯?!"
......
"你干什么?!"
......
"住手!唔......"
......
"你这个......啊!"
片刻之后,东方心满意足得放开极月,此刻极月已是挣出了一身的汗,趴在一边不住的喘息,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这个......"
词穷,找不到形容词了。
东方难得地没有和极月抬杠,俯身将极月搂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极月不爽地挣了一下,听见东方在耳边意犹未尽道:"再动下试试,我很想把刚才没做完的事情接着做完。"
......
很有效的威胁,极月小心地分辨了一东方话音里的真是性,乖乖闭上眼睛。耳边听见东方一声叹息,不知是欣慰还是失望。
真是一个不太平的晚上。
五里之外的某个僻静巷子里,几个江湖鼠辈被红衣的弱水扁得不成|人形。
十里之外的逆天府中,雪霜二位堂主心惊胆颤地看着自从刚刚回来就脸黑如墨的府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事情,让主上看上去有点失控。
次日晚,千里之外的啸天皇宫内,紫衣的程莫白奉招入宫,还没走到含窗阁,便听见了里面传来屋瓦崩塌的声音。
无比惊讶地向一边吓得浑身发抖的小太监询问,那小太监说,只知陛下近来时常收到飞鸽传书,今日傍晚也如往常般收到一封,谁料看过书信内容之后,陛下就一掌劈得御案一声巨响,接着便黑着脸摆架含窗阁,之后便一直是这样了。
程莫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什么消息让啸天帝居然失控到这个程度。
那小太监在一边补充道:"后来小福子说御案被拍了好大一个坑!"
程莫白顿时无语,连忙快步走进,刚到角门,便听见一面一声巨响,好像是柱子断掉的声音......
接着便是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莫白,朕打算弑师,你认为如何?!"
程莫白顿时汗如雨下。
(补完)
如此师徒
黑暗中,青年祼露在外的肌肤苍白而脆弱,如墨黑发蜿蜒披散在身侧,平素包裹在衣服里略显瘦弱的四肢和躯干露在空气中,全身上下没有因习武而练就出来的一块一块隆起的肌肉,从下巴连接到颈窝处的优美线条和下方的肩胛骨形成了完美的曲线,比想象中更加诱人。
比他的身体更诱人的,是他眼中无助的神情,此他就这样刻毫无防备躺在自己身下,光是想想,就足以让自己完全兴奋起来了。
用膝盖顶开青年努力合拢的双腿,看他努力想要挣扎却又无计可施的样子,只因的的双手都被一条黑色的带子缚在床头。
亲吻和抚摸。
身体一切感观都被调动起来,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叫嚣。
占有他!
反抗渐弱,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一种无声的邀请,低头咬上他的唇,辗转吮吸,直到濡湿的感觉漫溢在唇齿之间。抬起身来,身下的青年已经有些意识不太清醒,正是时候!
用双手扣住他的腿弯,压下。
那青年却似突然清醒一般睁开眼睛,全身恐惧,低叫一声:"不要--"
黑暗中,一个人影突然从床上弹起,声音惊动了屋外轮班的侍卫。
"主上?"侍卫听见屋内响动,忍不住出声询问。
屋内被唤做主上的人闻声终于清醒过来,方知刚才是春梦一场,不由有些懊恼,怎么自己也开始做这种无聊的梦了?
"主上?"屋外的侍卫没有等到任何回答,警惕起来。
"没事了,退下吧。"屋内人终于出声。
侍卫得令,旋即退下。
屋里的人复又躺回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忘记梦中的一幕,梦中青年人的体温和气息都如此真实,就连他的反应似乎都真实得仿佛就在眼前。到现在他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确实认识那个温和的青年,也许就在自己失去记忆的那断日子里。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最后反而是他不肯和自己相认。
为什么要否认?
......
第二天一早,极月慢慢从熟睡中转醒。
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也许是身边有个大大的暖炉的原因,向来畏寒的身体终于没被半夜冻醒。
转转脖子,侧头看见东方还在身边睡得正香,便打算自己先起来再说。谁知刚撑起一点身子,就被横空突然多出来的一只大掌按住了肩膀。
扭头一看,却是东方眨着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
极月刚刚睡醒,还有些呆。东方的狐狸眼里却连一丝睡意都没有,谁会吃亏,一目了然了。
又被重新压回床上,片刻之后,极月终于清醒过来,却已被吃了不少豆腐,终于开始勉力挣扎起来。
"一大早你又在干什么!"
"嘘......小声点儿。"
"你!"
终于挣扎起来,才起到一半,后颈却被轻轻一击!
极月有些惊讶的回头,只见东方这家伙居然半开玩笑地用手刀轻击自己的后颈,心里顿感好笑,这个东方现在是越来越没有为师的自觉了。
不过好笑归好笑,极月仍是无比配合地假装晕倒倒在床上继续闭眼睡觉。
东方睁着眼睛盯着极月看了好一阵,突然笑着扑上去,"既然人都晕倒了,那为师就不客气了!"
极月低声惊叫一声,也笑着躲躲闪闪,一时间,两人笑闹着扭做一团。
此时门口突然传来几声轻扣,接着便是弱水甜甜的声音,"公子起身了吗?"
......
两人面面相觑,极月答了一声‘就来',再一脚踢开东方,翻身下床。
东方感慨,小月真是越来越暴力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极月穿好衣物开门离去,东方才从自怨自艾中挣扎出来,也跟着起身穿衣洗漱。待他下到楼来,见极月嘴里正叼着一个包子,手里还抓着一个,一边支着耳朵听着弱水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新鲜趣事。
这模样,哪有一点丞相公子的样子!
极月见他下楼,正想打个招呼,突然发现自己嘴里还塞着包子,只好扬起没有拿包子的手招呼他过来一起吃饭。一边的弱水看见东方只是微微惊奇了一下,即刻又恢复了平静,只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盯着自己。
东方叹了口气,走到桌前坐下,拍拍极月的背,"慢点儿吃,当心噎着。"
极月‘呜呜'两声,两个眼珠子紧紧地粘着盘子里的一块鱼松酥饼。东方又叹了口气。
此时弱水慢悠悠地开口道:"东方先生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公子也不说一声啊。"说罢冲东方欠了欠身,道,"今天早上打扰先生了。"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公子,你身子受得了么?不然休息几天再赶路......"
"咳咳......"一边极月一口包子没吞下去,咳嗽起来,连脸都开始泛红。
东方连忙帮极月顺气,口中一边叫着‘叫你当心点儿吧'。
极月和东方在一起久了,脸皮自然也厚了不少,喝一口东方递到嘴边的热茶,咿咿呀呀的点点头,继续埋头猛吃。
弱水在一边看了一阵,很想出声提醒东方,你的眼神实在太露骨了,就这么垂涎三尺地看着我家公子,而我家公子就这么垂涎三尺地盯着包子......
实在是......
无语。
极月开开心心地吃了两个包子,接着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吃松饼,东方把一碗鱼蛋粥放到极月面前,一边开口,"小月,吃完早点我们去游街市吧。"
"街市?"极月眨眨眼睛。
"公子刚来不知道,这个小镇依山傍水,平素自然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去处。当下正是鱼肥水美之时,若是来的都不去赶街市,公子日后知道了,恐怕会捶胸顿足。"
极月发现自己的一点小弱点都被身边的两个人摸透了,不禁有些尴尬。
东方笑得温柔,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毕竟狐狸的微笑不是任何人都承受得了的。
......
接下来一连几天大家都是这样,晚上鸡飞狗跳,白天嘻嘻哈哈。
日子虽然轻松,极月却也慢慢察觉到东方虽然仍旧嘻嘻哈哈不正经,但已经一步都不肯离开自己身边了。看来该来的麻烦,怎么都会来,躲也没用。
佛曰缘分有三,善缘,孽缘,过客。
只是不知自己遇到的,是善是孽。
......
又是夜晚,极月正在客栈内饶有兴趣地摆弄白天买来的粗磁茶具,东方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晚饭后便不见踪影。极月有些疲倦的伸了个懒腰,这个身体越来越弱了,动不动就很累。
揉揉有些发酸的肩膀,极月正打算唤店小二送热水进来,刚刚转身忽然听见隔壁房间有桌椅倒塌的声音!
隔壁是弱水的房间。
极月犹豫了一瞬间,停住往外走去的脚步,知道自己去大概只能添乱,还是乖乖呆在屋子里面比较聪明。正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屋里气氛不太对劲。
回头一看,却见自己刚才立着的窗前赫然站着一个人!
"你是?"
极月有些惊讶,来人却是当日在密林中遇到的那个饿得半死的黑衣人。
黑衣人仍旧是酷酷得面无表情,向着极月极为恭敬的拱手,"深夜叨扰公子,多有得罪。我家主子想见公子,还请公子随在下走一趟。"
对方说得这么直白,极月挠挠脑袋不知该怎么拒绝,可见太直接也不是一件好事。
清清喉咙,极月一边思考一边慢吞吞地开口道,"我又不认识你家主子......干嘛要去见他。"
黑衣人纹丝不动,"请公子不要为难在下。"
极月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难处,折中道:"想让我跟你走,但我却不想跟你走。不然干脆这样吧,我们打一场,若是你赢了,我自然跟你走。"
黑衣人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崩了一崩,终是忍不住哭笑不得道,"公子莫要和在下开玩笑。"
眼前这个年轻公子,脚步虚浮,怎么看也不像个习武之人,倒像是一个久病之人。这样一个人对自己说出‘打得过我我就跟你走',实在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若是听见其他别人这样说,还可以嘲笑他人的狂妄自大,但这青衣公子的眼里哪里找得到半点狂妄的样子,全是一幅‘我们打个商量吧'的神情。
虽然有趣,但人还是要捉的,黑衣人笑着说了句‘得罪了',便伸出五抓朝极月肩膀抓了过来,全然不把对方手里的剑放在眼里。
极月在就着剑在手中的角度微微朝上一挑,虽然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挑,却让对方不得不收回已经伸到眼前的手。
黑衣人收起了笑容,收回手掌,握剑在手,眼中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这样看似不经意挑剑势,不是歪打误撞可以做出来的,抬起看去,却见极月眼中隐约闪过狡颉的笑意。
本不欲伤人,再加上之前确实知道他不会武功,因此手下并没有运气,不过此刻他不得不收起随意的态度。
眼前这个人,似乎没有相象中弱。d
再次交手,两人都异常小心,极月虽然没有内力,招式却深得东方真传,加之这个身体底子原本就反应灵敏,再加上仗着对方不敢真正出手伤人,一时居然也没让那风堂堂主占到什么便宜。
不过论经验,极月经验值是零;论体力,简直没有可比性,他的那点儿花花肠子没三两下就现了原形。所以说,人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想做令狐冲,还差了点道行。
黑衣人很快变试出极月深浅,心中不免好笑,几下便将极月逼至窗口桌边,一剑斜里刺来,待极月抬手去挡时,轻轻一拨,剑便离手而去。
极月没有丝毫犹豫地抓起桌上今天刚买一个陶质茶杯扔出去,嘴里一边大叫:"师父你再不出手,徒弟就要被抓走啦!"
没想到那个刚刚还义正言辞说‘打得过我我就跟你走'的人,居然在下一刻居然做出打不过就搬救兵,而且还不经允许地使用违规武器(茶杯)这种没品的事情,黑衣人心情异常复杂。
窗外一个白衣人影飘然而至,黑衣人知他方才已在窗外守候良久,怪不得那司徒极月有恃无恐。来人轻功以至化境,踏雪无痕,履水无迹,天下有此等功力的人不多,数来数去也就这么几个。
黑衣人收起软剑,自知无用,拱手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东方风度翩翩,微笑道:"不敢当,在下东方。"
天下敢自称东方的,除了那恃才傲物的人,恐怕没有第二个了吧。
黑衣人纵使猜出几分,却也免不了诧异,天下皆知东方先生只有司徒极星一个徒弟,若是有他收下其他弟子的江湖消息,自己没理由不知道。这个司徒极月,不是司徒极星的哥哥吗?什么时候他也投入东方先生门下了?
心里活动暂且不表,黑衣人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原来是东方先生,在下逆天府风堂,不知公子是先生的徒弟,刚才多有得罪。"
东方看看极月,又转头看看地上摔成碎片的陶杯,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极月难为情得摸摸鼻子,尴尬一笑。
回过头来,东方笑道:"无妨无妨,此事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黑衣人留意到这师徒两人微秒的互动,隐隐觉得他们不似一般师徒。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自己要打探的消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子夜惊魂
"东方先生大义,天下无人不知。只是在下此番只为主上命令,请公子去府上小住,请先生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手下的。"
极月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都说了不想去了,还在罗嗦。"他也就仗着靠山在身边才敢在一边唧唧歪歪。
东方正要说话,突然一声巨响,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破门而入,不用说,自然是那白衣的桃花男和弱水了。
极月只来得及叫道:"小心我的门--"便见两扇木门应声而倒,后半句只得变成,"这叫我怎么睡啊......"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显然都没功夫打理这句话,混乱中,只听桃花男哀叫:"我的姑奶奶,你下手轻点,怎么女孩子家家出手这么野蛮!小心嫁不出去!哎哟--"
弱水闷声不答,藕臂轻挥,一条乌黑发亮的鞭子就这么声不响的拆绕上来。
原本恭恭敬敬站着的黑衣人在这时也突然出手,目标自然是东方。东方忌惮极月受伤,只得且战且退。场面一时混乱无比,只有极月一边在一边闲闲摇旗呐喊:"素质!注意素质!"
众人皆扑倒。
喊得口渴了,极月伸手摸向桌上的茶杯,谁料摸了个空,终于记起自己桌上唯一的茶杯似乎刚刚被自己当作‘暗器'扔出去了,现在正碎得四分五裂得散步在墙角。
手还没来得及缩回来,却被人捉住!极月看看眼前纠缠在一起的四个人,在看看握住自己手腕的手--
再笨也知道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个人。
真是无耻,居然搞人海战术!极月心中暗自腹诽,这次他很识相的没敢说出来。
缠斗在一起的人也纷纷住了手,看向凭空出现在极月身后那个笑得妩媚倾城的人。东方无奈的看了眼极月,极月也同样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没办法,后腰|茓道被人家捏着呢,做人还是低调些的好。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弱水,藕臂一Сhā,状似一只小巧秀气的红瓷茶壶,发彪道:"快放开我家公子!"
极月身后的人笑笑,"红袖招堂堂大当家,什么时候开始自称奴婢了?"
弱水柳眉倒竖,不甘示弱,"逆天府的大当家,什么时候开始干起这强抢良家......男的勾当来了!"
后面的话明显中气不足,当然是被极月一个瞪眼给吓的,因为她好死不死正好戳中了某人的软肋,总是被人轻易抓住,就像猫逗老鼠那样,觉得自己一点儿用也没有。
逆天府主仍是笑得风华绝代,"红袖此言诧异,本座此番可是奉了上面的旨意,要好好保护公子,莫让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占了便宜。
东方苦笑,极月无语。
听说是上面的意思,弱水也有些张口结舌,只好看向站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的东方。
东方沉吟一下,丢给极月一个放心的眼神,道:"既是上面的意思,在下也不为难于你,我这个徒弟,身体不好,还请府主小心照料。七日之后,在下定当亲自去贵府接人。"说罢,便看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极月,叹气道:"为师不在你身边,自己要小心照顾自己,别逞强了。"
极月很委屈,不过也知道东方恐怕是顾及着些什么不好出手,眼下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只得很哀怨的认命。
怨不得那些红颜们总是傍大款,实在是身不由己啊。孤身飘零,若是连个依靠也没有,只不定让人怎么欺负了去呢。
有个靠山总比没有的强。
......
极月皱眉看着眼前的屋子,这种规格......似乎有些不对劲啊,仔细看来,似乎又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屋里的家具木料好了些,陈设讲究了些,雕刻精巧了些......
"怎么样,你喜欢这个屋子吗?"
极月偏头看了看跟着自己进来的默风,不痛不痒道,"还好。"心中不明白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不满意吗?"
"还好。"
极月越来越不明白默风这是在做什么,那神情怎么像个急于表功的孩子,在等着大人给糖。这间屋子好不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自己愿意来的,何况师父不是说了自己只住七天吗?像这样强迫中奖的‘逆天府七日游',就算给自己金屋也住不安心吧。
不过金屋是给女人住的,自己这样比喻似乎有点不恰当......
很明显,某人又开始走神了,不过默风可不是东方,不会宠他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还好'是什么意思?"默风走近一步,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危险,终于成功的让极月从神游天外中找回神志,不至于酿成血案。
"啊,我的意思是这里有桌有床,条件比客栈强多了,还有人管一日三餐,真是在下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哪有不满意的道理,默......呃,大人多虑了。"
默风神情古怪得看着极月,纵使脸皮厚如极月也有些吃不消了,只得假装欣赏屋子里的陈设,一时场面尴尬无比。
好一阵子过后,默风突然笑了,放缓了声音温柔道,"夜深了,你也早些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极月当然求之不得,被他们逗着玩了一个晚上,早就累摊了,偏偏还要和这个小白眼狼斗智斗勇,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开始有点怀念东方在的时候了,至少他那点花花肠子都摆在台面上,不会让人觉得捉摸不定。
默风前脚一走,极月立刻饥渴无比得扑倒在床上,真是累坏了,虽然整件事情都有些怪怪的,不明白为什么默风一定要自己住下来,不过若他不肯说,自己恐怕也套不出什么话来,不如睡觉,不如睡觉。
......
子夜,确切说是丑时,凌晨二点。微寒的仲夏夜让人觉得丝丝的阴冷。极月在床上睡得正香,隐隐约约中模糊听到低沉不安的喘息,分不清是真实还在梦境。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睡得不够踏实,叫声渐渐急促,搅动着夏夜的静谧,终于让极月完全清醒了,仔细听了一阵,发现声音是从屋外传来的。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门缝中闪烁着幽蓝色的亮光,如飘忽不定的鬼火。
懒洋洋的爬起来,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鞋子,古代的火折子极月是死都没学会使用的,所以连掌灯的打算也没有,慢慢走到门口侧耳倾听,似乎隐隐有些从喉咙深处发出焦燥的吼声。
"难道前门外有什么东西?"
没有动静,极月于是把眼睛凑在木门的缝隙处向外望去,刚刚还是睡眼惺忪,下一刻就瞪大了眼睛,因为突然发现门外也有一只眼睛在朝里望,二目相对!
浑身一冷。
极月这下总算是彻底的清醒过来了。壮着胆子再次从门缝里看去,这次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在黑暗的台阶上看见星星点点的几个萤火虫在飞舞,也许只是看花眼了。再仔细看过,门外的走廊,台阶,墨色的花园,暗黄的光从灯笼里浸漫出来,空空如也。
"原来什么都没有。"心下想,原来是虚惊一场。
正要离开回去继续睡觉,突然眼前看到白影晃过,心中不由又是一凛,身上寒毛都不受控制得竖了起来,头皮也有些发麻,仔细看时,又是什么都没有了。
"真是见鬼了。"打了个哈欠,极月努力安慰自己,"心中本无魔,日思夜想,魔由心生;心心念念,生生不息......"
略做思索,索性决定把大门打开,心下自己宽慰到:"我命属太阳,最不怕鬼的。"
轻轻拨开门后的Сhā销,略微用力,古旧的实木大门缓缓地打开,视野开阔了,居然发现门外墨黑色的台阶上居然趴着一只雪白底色带些微黄斑纹的猫,缩成一团趴在那里,耳朵尖尖竖起,一幅极为恭顺的样子。
"哪里来的猫?"
这只猫着实来得蹊跷,这生更半夜的,为何跑到自己门口来?饿了不是应该去厨房找吃的?自己屋里又没有鱼干死老鼠。
这只白猫见极月开门,就想进来,但是极月下意识地侧移一步堵在门口,猫鼻尖碰到了极月的小腿,小猫向后弹开几步,气氛剑拔弩张。
人猫互瞪片刻,极月突然放松下来,暗道自己反应过渡,不过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而已,兴许是这里哪个小人小厮养的宠物,一时走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察觉到了极月的防备慢慢撤去,小猫打算进屋了。
极月深谙"十六字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小猫继续前进,极月继续后退。只见她轻功了得,进到门后,纵身一跃--
直接窜上了极月的床。
此刻极月不得不重新做出评估,一只习惯睡床的猫,身份应该也不低......
因为看她上去很乖,就破天荒放任她占了自己的一角床榻,想等到天亮再去问问这里的人。于是自己也脱了鞋子上床,尽量远离这只懒洋洋缩成一团睡觉的小猫。
但是没有想到这是一连串麻烦的开始。
......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一双湛蓝的猫眼近在咫尺。
人猫对视良久。
极月是血压低,一时没反应过来。小猫也一边打量极月,一边低头闻闻,仿佛眼前是一片美味的鱼干。昨晚没有灯光,极月没仔细观察,现在才发现这小猫不是纯白颜色,白底上有着几块蛋黄的花纹,额心也有铜钱大小一块,很是可爱。
摸摸小猫的脑袋,极月自言自语,"原来是一碗蛋花羹。"
"什么蛋花羹?"刚刚推门进来的默风恰好听见某人的自言自语,"小月莫非是饿了?"
极月被‘小月'二字打击得够呛,那个看不出几岁的东方这么叫自己就算了,怎么眼前这个小p孩也跟着叫?也不想想自己才几岁!
极月不爽得将小猫赶下床去,自己站起身来打了个呵欠,整整身上有些发皱的衣服,挑眉到,"是有点饿了,早饭在哪里?"
小猫被赶下来之后,不爽得喵叫了两声,听起来刹是可爱,默风半是惊讶半是了然问道:"它怎么会在你这儿?"
极月呆呆回道:"昨晚她自己跑来的,我还说今天送还给她的主人,不过还没来得及。"
默风神情有些古怪得看着极月,"你难道不知道它是谁?"
极月也奇了,一只猫而已,莫非还有什么来头不成?便回问道:"莫非这是一只有身份的猫?"
话一出口,两道声音同时表示不满,一道自是来自默风的,另一个却是来自地上小猫的一声娇叫。
极月大感有趣,这小猫听得懂人话的样子,便低头和颜悦色道:"蛋花,我们去吃饭吧。"
默风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你你你你叫它什么?!"
极月捏捏小猫的脖子,"蛋花啊,她得毛色简直就是一碗蛋花羹!"
默风瞬间无语,为极月取名的深厚功力而深深折服。
......
一顿饭吃得极为热闹,默风本是想慢慢亲近极月,顺便博取些好感,谁知半路杀出一只蛋花来,和极月只一个晚上就有了同床共枕的革命友谊,亲热得不得了。
蛋花坐在极月身边的作为上,将前爪搭在桌上,煞有介事得扫视着桌上的小菜,极月则是打定注意要将她照顾到底了,一道一道将菜放在蛋花面前任君选择。
蛋花最后选了一块新鲜的小炸鱼,津津有味地开吃;极月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在桌上,转过头来对着默风道:"发什么呆,你也快吃啊。"
默风发现只要自己和某人在一起,脾气就想雨后被阳光照耀着的竹笋,蹭蹭蹭地往上长。就是面前这个人--居然对一只猫服侍的体贴周到,而将自己抛在一边!
可恶啊!
(补完)
白泽
突然想起了什么,极月咬下一口包子,含糊不清的问道:"你刚刚说蛋花是什么来头?"
默风瞟了一眼在极月身边俨然一只宠物猫的蛋花一眼,正要开口,却突然住了口,回复到之前面无表情般的淡然,朝门外道,"什么事?"
"主上,白泽兽昨夜里不见了。"
极月在一边尖起耳朵偷听,连带着一边的小猫也尖起耳朵偷听,两人真是一幅德行。
默风翻翻眼珠,扯开嘴角,"进来自己看吧。"
门外的人闻声推门而入,果然是那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白衣人眼尖,一进屋就看见前爪搭在桌上嘴上还叼着炸鱼正在看八卦的小猫,一时语塞。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白泽兽......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人自然也在进门不久之后看到了极月的新宠物,不过他选择一如既往地扮酷而已。
默风挑了挑眉,做出一幅‘你自己问他'的表情。
极月用筷子指着蛋花,满脸疑问,"你们刚刚是在说它吗?"
"正是。"雪堂堂主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得回答。
终于咽下嘴里的东西,极月眼珠转转,在风雪二堂和默风以及蛋花身上转了一圈,心里慢慢有谱了:
第一,蛋花的学名叫白泽兽;
第二,白泽兽是什么自己不清楚,不过至少听起来很拽;
第三,白泽兽不仅听起来拽,从这三个人的反应看来,应该是很重要的动物,至少不应该随便出现在这里;
第四,这个屋子里面只有自己不知道白泽是个什么东西;
第五,暂时没有第五,还没想到;
极月一时拿不准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生怕自己问出什么白痴问题让人怀疑自己的身份,若是这白泽兽是天下皆知的名贵物种,自己再说不知道的话,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迅速思考了一下,装模作样地开口,"那它怎么会在我这里?"
风雪二堂堂主‘嗖'地抬头看了极月一眼,脸上俱是一幅"你都知道了它是白泽为何还明知顾问"地表情。极月无解,只好求救地看着默风。
默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给了个‘少安毋躁'的表情,朝白衣人点点头。
白衣人会意,上前几步,慢慢挪到蛋花身边。蛋花却在他还未靠近之时,已经全身戒备起来,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低喉的呜咽声。
之前在极月身边的蛋花一直是已乖巧可人的形象示人,并没什么不对;可现在,蛋花将头颅整个伏贴于地上,脖子上的毛发根根竖起,全然是一幅战斗状态,状如一条和敌人对持的眼镜蛇。
见极月仍是一脸茫然,默风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开口为他答疑解惑:
"白泽是神兽,相传白泽在太古时期是天帝最受信任的坐骑,通人性,知晓万物。历代啸天帝都会秘密供奉白泽的后裔,据说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要咨询它的意见。算得上是啸天地位最高的神兽了。"
说罢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开口,"更有传说,它们自远古时代便被授命担负起守护天家血脉的重任,算是王族的守候者。"
极月莫明震惊,一只猫居然可以如此有来头!忍不住瞄了一眼仍旧兀自吃鱼的蛋花一眼,心中充满敬畏--这么个宠物猫,血统居然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
又或者......蛋花原本就不是一只猫?
极月开始认真地研究蛋花,而在场其余的人却开始认真地研究极月。
叹气。
怎么这个人在大多数时候都很聪明,偏偏有的时候却笨得无可救药呢?
......
用罢早饭,默风遣退左右,只留一室沉默。
极月心不在焉地逗逗蛋花,在默风越来越直接的眼神下有些坐立不安,心里盘算着今天是第二天,还要坚持五天才能离开这里,唉......
觉得自己真没用。
想了半天,觉得躲也不是一回事儿,干脆还是先开了口,"其实你们真不需要专门保护我的,我在外面一直都挺好的。"
默风眼皮抬抬,不痛不痒道,"上面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们也不过是照做而已。"
极月叹道:"这又何必,就算我再怎么没用,至少也有我师父和弱水在身边啊。"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东方这个名字,对面坐的人明显火气大了些,只听他冷笑两声,"你真当他是你师父?"
极月不吭气了,也不知为什么原本应该理直气壮的事,现在却让他有点心虚,说起来,自己还真没把东方当师父看待。
这边不吭气,那边怒火越烧越旺,眼看就要失控,已经退到屋外的某人实在忍不住出声帮极月解围:"主上~您冷静点儿!千万别错手伤了公子啊!"
这种八卦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出自那桃花男之口,极月好笑之余,松了口气。
默风隐忍了一阵,终是起身拂袖而去。
......
日子过得很慢,特别是在这种草木皆兵的环境下,幸亏有蛋花陪着自己,才不至于太过难挨。府里的下人对自己也有若上宾,衣食住行几乎与在宫里不相上下,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这样无惊无险平安过了五日,第六日晚上。
又是睡到一半,模模糊糊听见窗棂响动。极月本睡得不踏实,便出声问道,"谁在那里?"没人回答。
极月试探着继续开口,"是蛋花吗?"没猫回答。
窗外树影摇摆,在窗纸上映出婆娑的影子,极月眨眨眼睛,总算完全清醒了过来,思考了一下,开心得笑了。
"小星,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窗外隐隐一一声轻响,几不可闻,不一会儿,虚掩着的窗棂便被左右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司徒极星瘪瘪嘴,十分不满,"你怎么知道是我?"
极月无辜道,"除了你谁还做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极星剑眉倒竖,"你再说一次!"
极月面不改色,"除了我家小星,谁还能将轻功练得如此踏雪无痕?"
极星无语,决定放弃这个话题,左右环顾了一下房间,微微嘲讽道,"半年不见,二哥你还是一样随遇而安哪。"
"哪里哪里。"极月讪笑。
"天牢你也罢,虎|茓也罢,你倒一概照睡不误啊。"
"喂,你不会是专程过来取笑我的吧......"极月有些不确定地问。
司徒极星顿时怒火高涨,几步窜到极月面前,一把抓起他胸口的衣襟,有些咬牙切齿,"你这个笨蛋!你以为我千里迢迢辛辛苦苦大老远地跑来就是来和你抬杠地吗?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
极月眨眨眼睛,"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注意态度......"
极星一口气憋在胸中,牙齿咬地咯咯作响,眼看就要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却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房间暗处扑向极星,迅如闪电!
司徒极星心中大惊,他得修为虽不如东方,也许和啸天无夜比起来也勉强打个平手,但在江湖上已是排得上前十的高手,他虽年少气盛,却行事素来冷静,再加上他和东方师徒的关系,早已处变不惊,之前他虽被哥哥气得跳脚,但那毕竟是两人之间默契地逗嘴打趣而已。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却一直没有察觉房间里面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若是敌人--
自己恐怕早死了几百次了,极星心中狂跳数下,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挥出一剑,划向黑影。
不为伤他,只为退敌。
一边的极月到镇静得多,想是一早便知道‘偷袭者'的存在一般,只是在他看见极星挥剑的时候,连忙出声阻止,"别--"
这声倒是有些多余,那黑影轻巧无比地避过极星的剑锋,还十分挑衅地踏在极星肩上,在他还没做出反应之前,便已经乖乖躺在极月怀里了。
司徒极星僵硬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是个什么东西--"
蛋花似乎十分不满极星把自己形容成‘东西',乖张的‘喵'叫一声以示抗议,极月拍拍蛋花的头,一本正经道,"这是蛋花,我的宠物。"
这下,便是一人一猫两声怪叫。
"你还敢给我养宠物!"
"喵--"
极月连忙撇清关系,"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是这府上的,只是借我养几天。"
司徒极星一把抓起蛋花,蛋花难得得没有多做反抗,只是瞪大了一双猫眼冲着极星张牙舞爪,极月看得好笑,一把夺过蛋花,一本正经得教训起弟弟来,"虐待动物是违法的......"
司徒极星掏掏耳朵,怀疑起自己的听力来:"你说虐待什么来着?"
极月干笑两声,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就这么一个人潜进来的?没人发现吗?"
极星还剑入鞘,不谑道:"几个小喽啰而已,不足为患。"
极月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逆天府的守备如此不堪?便有些犹豫起来,"你确定今晚你能安全把我带走?"
司徒极星一脸看见白痴的表情,"我要来要走都没问题,只是,你认为你能走得了?"
这回换成极月一脸白痴地看着弟弟:"你不是来带我离开这里的?"
司徒极星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在窗边,"你自己惹了多少麻烦你自己不知道?你以为那风堂堂主会眼睁睁得看着我把你带走?"
"那你来干什么!?"极月也怒了,莫不是专程来消遣自己的?
"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完好无缺,"司徒极星一幅检查货物的眼神将极月上下打量一番,摸摸下巴,"看来你在这里还算有吃有喝悠闲自在,都开始闲得养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说罢不怀好意得瞟了一眼蹲在极月腿上的蛋花。"倒是让某些人白白挂心了几天。"
原来你不懂
极月难得得心虚了一把,表面上还得装做若无其事一般,"现在我过得怎么样你也看到了,还不快走?"
司徒极星对极月的话置若罔闻,却仿佛突然对他手中的猫来了兴趣,"这个东西什么来头?"
极月摸摸小猫的耳朵,摇摇头,"听说是叫‘白泽'什么的。"
极星立刻睁大了眼睛,闪身回到极月面前,一把拎起正闭目养神的蛋花,凑到自己面前仔细研究。蛋花受惊,一时张牙舞爪。
一边研究,嘴里一边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极月莫名其妙。
司徒极星研究了半天,终于无比悲伤的承认了这个事实,"白泽怎么会是这个德性......"
蛋花显然气疯了,四道无比整齐美观的血印瞬间出现在极星手背上。极星吃痛,松开了手,蛋花却不依不饶踩着极星的手臂跃上他的肩头,然后--又是四道血印。
这次,是在脸颊上。
极月也惊呆了,眼看着弟弟就要发彪,连忙伸手抓过闯下大祸的蛋花,将司徒极星拉到窗口,让两个一见面就像仇人一样的冤家能分多远就分多远。
司徒极星毕竟年轻,吃鳖于这么一个小东西,还伤在面门之上,早就气得发昏,这下才开始觉得伤口有些疼来,侧头看看,却是极月正在用桌上的冷茶帮他清洗伤口。
月光下极月俊颜如玉,清眉微微蹙起,很是温柔。
好半天,司徒极星才回过神来,微微叹了口气,心想真是怨不得那人时时刻刻为他提心吊胆,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晃荡真不让人省心。
极月将杯里的剩茶泼在窗外,回头却对上弟弟审视的目光,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忍不住开口教育:"小星,以后千万别在月黑风高的时候,用这种幽怨的眼神看别人,怪吓人的!"
司徒极星:......特别是这家伙又少根筋......
那边蛋花不满起来,站在床边叫唤几声。
极月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得站在弟弟一边,对于娇纵的宠物并不打算姑息养奸,这宠物平日里撒娇便也算了,可这次却是伤了人,何况伤的人还是自己的弟弟!因此极月只淡淡扫了蛋花一眼,并不理会。
蛋花似自动极月动了怒,委屈至极得喵叫几声,有些没精打采。
司徒极星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总算看出些道道来,"它看起来很听你的话?"
极月笑笑,道:"也许是它在这里无聊得紧,就只有我这个闲人肯陪它玩耍罢。"
司徒极星摇摇头,"你是怎么遇到它的?"
极月将初遇蛋花的经过草草描述了一遍,却见极星听到最后已是面无表情,便有些疑惑得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司徒极星一言不发得皱眉良久,才若有所思得一边打量极月,一边喃喃道:"难道......怎么会......不过......也难怪......"
极月见他脸上在短短一株香时间里由红到白,再由白到黑,变了数次,不觉有些担心起来,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些东西。
两人各有所思,司徒极星正要开口,突然神色一变,紧贴着窗口听了一阵,转头压低了声音对极月道:"我得走了,明日若是能来我再来找你。"说罢顿了一下,又吐出几个字来:"你老实呆着,别惹是生非的。"
极月登时大怒,怎么这个弟弟这么不会说话,什么叫惹是生非?自己聪明懂事又老实,从来不主动惹事,就算是非来找自己,也轮不到这个弟弟来教训自己啊!
却不待极月发作,司徒极星已经跃窗而出,留下一室清风冷月。
极月恨恨咬牙,心道算你小子跑得快,下次落到我手里倒要叫你好看!
"你招蜂引蝶的本领不小嘛。"
极月一惊之下立刻冷静下来,话里毫不保留的嘲讽让他皱了眉头,忍不住反唇相讥:"想不到府主大人喜欢半夜躲在别人墙根下偷听嘛。"
话一出口,就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这么沉不住气,人在屋檐下,忍忍就过去了,若是惹出什么事端来还不让司徒极星那小子笑掉大牙?
果然,门‘嘭'得一声被人踢开,在黑夜里异常惊人。门口立着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府主大人,他身后恭恭敬敬立着的,却是一声黑衣的风堂堂主。
默风一言不发,自顾自地走到窗口太师椅上坐下,面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黑衣人阖上屋门,将两人单独留在屋里。极月暗自吞吞口水,觉得屋里的气压低地可怕,第一次怀疑起来,莫非自己真是个灾害体质?
极月注意到默风下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一只黑玉扳指,而这只扳指是自己两年前救下他时并不曾见过。心里猜测这莫不就是什么逆天府信物?自己手里似乎也有一块风堂的信物,若不说自己还真忘了......
"怎么?和别人就有说有笑,看见本座却连话也懒得说了吗?"
极月心惊胆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边蛋花娇叫两声,乖巧无比地蹭了过来,偎在极月身边。极月心疼起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小家伙来,都在人家屋檐下,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朝它发火呢?
默风眯起眼睛,突然开口对门外的人吩咐道:"来人,把神兽请回去!"
黑衣人应声而入,几下制服了蛋花,也不管它如何哀叫,硬生生地将它扯离极月身边,飘然出门离去。已经走远的蛋花依然哀叫连连,极月于心不忍,问道:"它不是神兽么?怎么这样对它?"
默风起身朝他走过来,一边冷笑道:"你还有心情管它?不如顾好你自己吧!"
极月听着觉得话头不对,怎么想都觉得这分明就是赤祼祼的威胁,见他直端端朝自己走来,更是心惊肉跳,连忙站起身来,作势口渴欲给自己倒茶。谁料默风突然出手,单手抓住他的肩膀,顺势猛地一甩--
极月没有防备,被一股大力甩出去,后背正好撞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还没等他缓过劲来,一个温热的身体就压了上来,将他固定在墙上动弹不得。
极月下颚被对方用力钳住,被迫抬头面对一张狂怒的脸,不禁有些愕然。
默风咬牙切齿,附在极月耳边轻道:"在我府里都能引男人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极月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是非颠倒的说法,眼前这个人很明显已经给自己定了罪,而且也无意给自己申辩的机会,自己怎么说都不过是自取欺辱而已,反而冷静了下来。
"怎么?对我说的有什么不满吗?"
极月淡淡回道:"没什么不满。"
"你!"默风惊怒异常,没想到极月的反应是这样的。"可恶!"
说罢一把扯过极月,将他抛在床上,单手按住极月的肩膀,一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颊,"现在我是真的生气了。"
看到身下的人脸色更加苍白,默风突然收敛了身上的气势,喃喃道:"可以的话,我宁愿从未见过你......"语调尽是悲哀与无奈。
极月疑惑,欲张口询问,却被他狂暴得堵住了,这一吻似倾尽所有,身体比思维更诚实,不管嘴上如何不谑,可自己的唇齿却无限依恋得追寻着对方的唇舌。
极月被吻得发昏,对方连给自己喘口气的时间也不给,不禁让人怀疑起他的用心,莫非真是想用这种方法闷死自己么?实在是忍无可忍,极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银针,刺向默风后腰命门!
极月出手仓促,本来也不在伤人,只想迫他松开自己,被默风一把轻松截住,毫不留情得一握,顿时觉得手骨欲裂,忍不住呻吟出声,手中的银针也应声而落。
"很痛......"
默风看着痛得一脸惨白的极月,缓缓道:"为什么......你可以对他们温柔,却不肯承认你认识我?"
见极月不语,默风复又接着说道:"为什么......你不了解别人......却可以任由他们接近你?"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极月忍不住想要翻白眼。这人似乎忘了,是谁一开始说不认识自己的。
"我不是故意不认你,只是你既然已经忘了,我认为也没必要一定要相认。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生气的话,你可以说清楚啊!"极月没想到堂堂一个府主尽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来为难自己的。
默风听罢一愣,脸色却更加发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实在是错得离谱......"默风摸着极月的脸颊,慢慢滑下卡住了他的脖子,"总得付出点儿代价吧。"
"什......"极月大惊,就他已往的经验看来,这话可不是好兆头,于是不管不顾得开始挣扎起来。冷静?见鬼去吧!
"我有什么做得不对你就直接说,大不了我改!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什么地方错得离谱!"一边挣扎,极月一边理论,平素温柔的人发起脾气来也很可观,看来这次他确实气得不清。
暴力对抗暴力,换来得是加倍的暴力。特别是对方数倍强于自己的时候。
没几个回合,极月的衣服便已经碎成布片躺在地上,人也气喘吁吁得被死死钉在床上,除了还能咬人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默风看着虎口的牙印,危险无比得说道:"你倒是百无禁忌啊。"
极月龇牙咧嘴,"彼此彼此。"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默风制住极月,埋首于他的颈项,一边吮吻,一边模糊不清地说道,"劝你还是老实一点,我不想弄伤你。"
"滚开!"极月觉得自己像条离了水的鲤鱼,被牢牢钉在案板上,即便知道接下来就是开膛破肚的命运,在死翘翘之前,无论如何也要自救!这是常识。"我叫你滚开!听见没有!"
"别逼我动粗!"
"唔唔唔--唔唔--"
......
............
就在极月都快绝望到放弃的时候,救星居然真的出现了。只是这个人,却是极月从未预料到的人。
"主上。"竟是去而复反的风堂堂主。
默风从极月身上抬起头来,语气极为不耐:"何事?"
"请主上三思。"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退下!"默风沉了脸。
"请主上三思。"
默风这次没再开口,只阴沉了一张漂亮的脸,不知在挣扎些什么。默风不语,门外的人自然也不再开口,屋里屋外的人就这样沉默着。
......
......
轻轻抚摸着身下人的脸,像是对待心爱的情人,默风的眼神慢慢变得温柔。
极月松了口气,看来今天这劫是躲过了,也就放松了不再挣扎。
"为什么你不懂呢?"默风喃喃说道,像在提问,却又似根本不指望一个答案。
"如果从未遇见你,该有多好......"
一声叹息。
(补完)
何必当初
次日清晨,极月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
立在院子里的男子仍旧温润儒雅,只是比记忆中的样子更加单薄了。
"大哥身体可好?"极月恭恭敬敬得躬身行礼。
司徒极日微笑着将极月上下打量一番,道:"让小月挂心了,大哥一切都好。只是小月似乎瘦了。"说罢过来拉了极月的手,一同走到院子里樟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大哥怎么会来这里?"
"你师父向皇上要了大道圣旨,让逆天府不得为难于你。东方先生本打算自己来的,不过皇上那边有些棘手的事情留先生下来商量,又怕圣旨在路上耽搁了,让你受罪,所以我就亲自来了。"
极月心中大为震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东方说过七日之后必来接自己出去,果真没有食言。想必是他早知自己不方便脱身,又不放心留自己一人在此,专程叫了极星先行过来。
如此用心,何日才能报答。
极月整理了思绪,将总总情愫掩于面皮之下,淡淡问道:"即使如此,那我们可以走了吗?"眼下还是先离开此地为好。
想必昨日默风最后收手也是早已知晓今日变故,但一日在人家的地盘上,就得提心吊胆一日。下一步就应该是与极星和弱水会合,回京城寻东方去。
极月正做着如意算盘,司徒极日突然开口道:"小月,你在外漂泊也好几年了,也该回家了吧?"
"回家?"极月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小月,我知道你气我这个做哥哥的待你不好,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在外也吃了不少苦头,哥哥一直都在盼着你回家。"言词间流露出少见的恳切。
极月回过神来,仰天看看头顶樟树浓密的枝叶,叹了口气。"大哥,都是兄弟,说什么亏待不亏待。大哥待小月没什么不好,小月的去留全凭自己喜好,不会为谁而走,为谁而留,大哥大可不必自责。"
"小月还是不肯原谅大哥吗?"司徒极日有些着急了。
极月不禁佩服起眼前这个人了,若不是数次被他陷于不义,还真就忍不住相信了他的忏悔了。"大哥真是说笑了,你我之间,是兄弟,但你更是皇上的臣子。这点,我想我们都明白。"
司徒极日苦笑一下,叹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说罢起身欲行,走到门口,复又顿住身形,头也不回的说:"你随时可以离开这里了,不会有人再来为难你。你一个人在外要小心身体,还有,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哥哥吧,也不枉你我兄弟一场。"
话音未落,人已在几长之外,背影看来,分外萧索。
人随风过,没有回头路。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司徒极日离去后,极月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自己来得匆忙,连件换洗的衣物也没带,如今要走了,才发觉自己是如此的无牵无挂。
当年自己被囚皇宫数月,也是拼了命才换来自由。而如今,这种自由让他有些无措了。不禁苦笑,原来从心里面,自己也是希望被人等待着,被人牵挂着,被人依恋着。是因为自己老了吗?有些厌倦这样漂泊无依的日子。
只是,哪里才是自己的家?
丞相府吗?开玩笑。
极月仰天长叹,因为发现‘天下之大,唯我无处容身'。没想到这句在现代恶俗武侠里被用烂了的台词,居然如此适合自己。
叹罢,极月头也不回,大步朝门外走去。
仰天大笑出门去的人,又岂会是被世俗困住的凡人。
出了府门,阳光分外耀眼,只觉万物都有了灵气。深吸一口气,将刚才的彷徨皆数抛开,极月看见一身红衣的弱水正站在含章树下冲自己挥舞着手臂,一点儿女孩子应有的矜持都没有。
此刻的极月却无心说教,几步走到弱水面前,露出几天一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哟,让娘子挂心了,真让为夫过意不去。"
弱水登时柳眉倒竖:"公子你又拿奴婢寻开心!"
"哪里哪里,为夫哪里开玩笑了,娘子不挂念为夫的,为夫可是万分挂念娘子你啊?"
"公子!!!"
......
不远墙根处停着一辆双辕马车,被黑色油布蒙得严严实实,赶那马车的把式缩在车前的横木上打瞌睡,马车也毫不起眼,似乎是寻常达官贵人的坐驾。
马车的窗帘动了动,一声叹息飘出,温润如玉的嗓音低声命令道:"走吧。"
"相爷不等公子了吗?"提问的却是那看似在打瞌睡的车把式。
车内一阵默然,良久之后,车内人失了优雅,声音多了几许疲惫,几许怅然,"走吧。"
车把式不再多嘴,收起方才还昏昏欲睡的样子,一声吆喝,马车便向疾弛而去。
......
"公子?"
"嗯?"
"公子在看什么?"
"呵呵,没什么。"
"没什么?那干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嗯,大麻烦终于走了,当然开心。"
弱水皱皱鼻子,一脸不削,"公子就是怕丞相,天生的。这话让相爷听见了,又要难过了。"
"不说这些了。"极月一挥手,"走!大爷我带你下馆子去!这个星期真是憋死我了......"
"公子,你说什么‘兴起'?"
"......"
逆天府里,黑衣人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也不知几个时辰了。白衣人扫了一眼,回头看着立在窗前整个上午都在发呆的主上,忍不住开口道:
"只要主上一句话,属下这就去把公子追回来。"
......
"主上!"
"别说了,他走了就走了,还追他回来干什么。"
"可是主上,您不会不甘心吗?"
默风叹息,"不甘心又如何,甘心又如何。是我忘了他在先,就算我舍了四层功力练了残莲又如何?就算我拼命想起又如何?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白衣人默然,抬腿踢了一脚跪在一边的黑衣人。心里气愤不已,都是这小子昨晚不识抬举,要不是他打扰主上好事,主上至少不会这样落寞。
黑衣人硬生生收下这一脚,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仍旧面无表情。
许久之后,才是叹息之声。"风,你说他会记得我吗?"
黑衣人眼神闪闪,"会,主上。"
"哦?何以见得?"默风提起些兴趣,转身看着这个惜言如金的下属。
"属下只是这么以为。"
默风淡然一笑,回头看着窗外的樟树,喃喃道:"是啊,见过他的人,都道他温柔。可惜我却知他有多绝情。不该遇见他的......"
叹息化为无奈,渐渐消弭殆尽。
多情人,难免余恨。
想要坚强,先学会怎么绝情吧!
半晌之后,方才还一脸没落的默风突然一笑,"算了,走就走吧。不过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主上何以见得?"这回换了白衣人好奇,不知主上哪里来的自信。
"他走的急,忘了他身上的余毒还未解。而解药,只剩我手里的半颗而已。"
"......主上。"
"何事?"默风回头。
"......您老人家真是英明。"
[果然老奸巨猾......]
......
京华楼,当地最贵的酒楼。
一楼大堂的角落里,坐了一个青衣公子与一名红衣女子。
男的俊俏,女的娇媚,引得一干食客不住分心。可惜那两人都没什么自知之明,男的只顾猛吃,难得还吃得风度翩翩;女子一边给男的布菜一边絮絮叨叨,却是一幅管家婆的样子。
这两人自然就是从逆天府出来后直奔酒楼的极月二人组了,两人来得匆忙,赶到时酒楼所以的雅座包房都订出去了,于是二人便不得不在楼下大堂里接受众人打量的目光。
众人却听年轻公子口中称呼女子‘娘子',不禁跌碎了一地破铜烂铁心。
片刻之后,众食客渐渐恢复闲谈。却在此时,远处一个黄衫人狂奔而至,口中高呼:
"少爷-少爷--是司徒家的二少爷--"m
极月刚刚把一块爆獐腿肉放进嘴里,差点卡住,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只好含着食物看向那黄衫人。心里好奇是那个神通广大地居然知道自己跑道这里来下馆子。
这时,凭窗而做的一个锦衣公子探出头去,冲那黄衫人道:"消息可靠么?"
"千真万确的,公子!奴才可是亲眼看到聚闲楼开出结果来的!"
话音一落,酒楼顿时炸了锅,有人眉开眼笑说自己压对了宝,有人懊悔不已说自己早该猜到。
极月目瞪口呆,獐子肉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好回头向弱水求救。
弱水体贴无比得递过一杯热茶,一边为极月解惑。
"公子都不关心外面的事,自然不知道了。自从上回宫廷赐宴,公子把酒高歌一曲,在场文武百官都听见了,极月公子才情无双的名声便是这样传扬出去的。"
看极月连喝几口热茶,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红唇继续吐出让极月抓狂的话来。
"一开始大家也只是在聚闲楼争论天下谁的才情才是天下第一,后来争论越来越激烈,聚闲楼就干脆办了压宝,让大家把宝压在自己认为的‘天下无双'上,每月一开。"
极月额头青筋浮现,弱水仍旧旁若无人的喋喋不休。
"上个月是相爷,再上个月是北冥三皇子......"弱水如数家珍搬的列举历届金奖得主,"这次终于轮到公子啦~"
"轮到?"极月无法理解了,"我大哥是第一文臣,他被选上倒不奇怪,为什么还扯到我?难道就评一首破歌?"
"公子不知道?你在啸天的风头早就压过相爷了?"弱水眨眨眼,一脸无辜道:"相爷是啸天所以女子心中未来夫婿的第一人选,可公子却是全啸天所有男子的倾慕对象--"
"叭"一根筷子应声而断,极月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白衣少年
弱水笑得妩媚,但在极月看来却是幸灾乐祸外加不怀好意:"公子受命于朝廷,在宫廷赐宴大出风头,又是相爷的弟弟,人人都在猜测公子定当前程似锦。可却在三天之后传出公子被打入天牢的传闻,紧接着便是大肆搜捕的海捕公文......"
喝了口茶,吊足了胃口,弱水接着为极月解惑:"但两年后却传出公子重回王都的消息,而公文也在一夜之间没了踪影,便有好事之人猜测公子已经被陛下找到了。谁知之后便没了下文,要知道若是陛下真想处置公子的话,随便安个善离职守之罪便可以让公子人头落地了。因此大家便猜测公子之于陛下,恐怕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存在了。"
极月用手指敲敲桌子,奇道:"为什么不会是我大哥为我向陛下求情?"
弱水瘪嘴:"天下谁不知道司徒家二位公子不和,赐宴当日有人为难公子之时,并不见大公子维护公子。何况若相爷真要保公子,早在陛下广发捕文之时就该出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极月叹息,原来世上果真没有不透风的墙。原本以为自己从未露面应该十分安全,谁知倒被那些好事的‘聪明人'猜得七七八八。
"那什么倾慕对象又是怎么回事?"这一点让极月始终耿耿于怀。
"那是因为选相爷的大半是女子,而选公子的却多是男儿啊~"弱水笑得不怀好意。
极月:......我原谅你,弱水......
......
漫步在熙熙攘攘的青石街道上,极月无比耐心得听着弱水叽叽喳喳得说着分别这七天来发生的事情,第一次发觉找个爱唠叨的女朋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远处一座茶楼处看起来座无虚席,楼里众人似乎正在争论着什么,生意十分红火,门前巨大的匾额上篆刻着三个描金大字--‘聚闲楼'。
嘴角一撇,极月心道,果然是聚‘闲'楼,这群闲到无聊的知识分子就喜欢一天到晚咬文嚼字,要么就是搬弄是非,想当年白居易不就用一首诗逼死了关盼盼?
正打算叫了弱水绕道而行,斜下忽然听得一阵喧哗,紧接看见一个白衣少年被仍出茶楼大门,跌跌撞撞地退到大街上,差点撞上停下来看热闹的极月。
极月下意识地伸手扶了那少年一把,便立刻识趣地放开后退几步远离是非圈子。果然紧接着便看见一名褐衣公子手持描金富贵花折扇在众多家丁的簇拥下踱步走到茶楼门口,居高临下地对着那瑟瑟发抖的白衣少年道:
"本大爷既然花了银子买了你,你就得乖乖得把我伺候舒服了,只要你做得好,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让你今晚服侍我是给你面子,若是再这样不识抬举,大爷我手下这些兄弟们可是都好着这口儿!"
极月抬头看去,心中暗自奇怪,那褐衣公子颇为年轻,虽然言语下流低俗,但看他形容举止却是姿态端庄,英姿勃发,称得上是英伟不凡,只是眉宇间透着一股狠厉之气,却是有些让人不敢端看。
"公子。"弱水拉拉极月的衣袖,极月在暗处摆摆手,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
众人见有热闹可看,自是‘呼啦'一声便将茶楼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将那白衣公子围在中间,而极月自然被围在人群最里面,想脱身也不容易了。
那白衣公子抬起头来,围观众人顿时哗然,但见他生就一幅媚态,虽为男子,却是纤细瘦弱,掩藏在宽大袖衫之下的腰肢更是显得细不盈握。这袖衫极月总算认得,是红楼男子小官人们接待客人时所穿的特质衣物。
想不到这样一个绝色竟然也是红尘中人,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唏嘘之声,皆叹可惜。
只见那白衣公子怯怯朝极月身后缩缩,似在害怕,却又鼓起勇气道:"官人所求,奴本不该推搪,只是......"说罢咬咬嘴唇,越发显得可怜,"只是奴确实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众人再度哗然,想不到还是个雏儿,更有剩者,已经开始暗自打听这白衣公子是那个搂里的小官人。
极月回头找寻弱水,恰巧与弱水目光在空中碰上。
这边那褐衣人听罢白衣人少年的话,却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仰天哈哈大笑,笑毕换上了一幅狠历至极的表情道:"本大爷看上的人,还没有第二个人敢要的,只要你有这个本事敢当着本大爷的面让别人买下你,我便作罢。我倒要看看,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和大爷我抢人!"
极月侧头问身边的围观青年:"这人是谁?"
那青年看了极月一眼,顿时红了脸,轻轻摇摇头,"没见过,不过听口音似乎是北方来的达官贵人,最好还是不要随便招惹。"最后一句话却显然是说给极月听的,似乎生怕他会自找麻烦。
极月还没回头,只觉有人轻轻拉动自己衣袖,转头看来竟是那绝色的白衣少年,可怜兮兮得拉着自己的袍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极月于他对视一秒,在他来来不及说出一个字之前便立刻回头装作在人群中做寻找状,再装作发现救命恩人那样冲着弱水大叫:"娘子--可算找到你了!"
众人一愣。
弱水呛了一下,总算还称得上配合默契,一边掏出汗巾抹泪,一边装出千里寻夫状,哀叫:"相公--奴家找你找得好苦啊--"
众人眼睁睁看着两人抱头痛哭,一边互诉衷肠一边相互扶持着越走越远,几乎忘了眼前那个楚楚可怜的白衣小官,谁料那小官也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呆呆地望向极月两人远去的方向,看着两人耳鬓斯磨。
人群中有人回过神来,窃窃私语:"方才那是谁家的小公子啊?真是俊俏呢。"
"看他谈吐仪容,应该是王都偷跑出来的官家子弟吧,像是没吃过苦头的。"
"你们没瞧见那女子梳得还是未嫁丫鬟的发髻么,一定是不肯成亲和丫头偷偷私奔出来的小少爷。"
"还真是!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冲动......"
"可惜可惜啊......"
"......"
将各种议论抛在身后,极月和弱水将头凑在一堆,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公子怎么看出来的?"
"我扶他的时候,觉得他比我还结实,哪里像个红楼小官?"
"就这样而已?"
"还不止,你没看到他被推出来的时候,走路姿势是膝盖微微外张的。"
"没有留意......有什么不对吗?"
极月摸摸下巴:"嗯,平常人就算了,如果是红楼小官的话,言谈举止都是专门训练过的,如果他真像他表面那样柔弱的话,绝不会用这样不够专业的走法,所以表演得有些过头了。他这样,倒让我觉得他恐怕更精于另外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弱水好奇地不得了,直接忽略了刚才极月话里的‘外来'词汇。
"骑马。"极月若有所思道。
"公子是说--"
极月点点头,"他善于骑设,应该没错。"
弱水突然咯咯咯地笑出声来,眼睛眯成一弯新月:"怪不得不管是皇上还是相爷,都拿公子没办法。公子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什么都知道!"
极月才不理会弱水马屁拍得震天响,直接抓住重点:"你知道他?"
"公子难道忘了弱水的另外一个身份了吗?"弱水骄傲地仰起小巧的下巴,自大无比。
极月几乎看见一条狐狸尾巴竖在弱水身后,正在拼命摇晃。
红袖招,招红袖。
还真是差点儿忘了。
"那么......红袖以前见过他?"
"见过,不过是在暗处,所以他并未认出我来。"弱水回忆道。"他是奉老将军的幼子。"
奉老将军,极月在丞相府时似乎听说过这个人。
当年啸天与北冥一役,三个人因此成名。其中风烈老将军和少年的司徒极星一战成名,扬名天下;而奉自在奉老将军却被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三族之内,皆被扑杀。
说到底,还是在皇朝交替时‘不小心'站错了边。
通敌叛国?极月摇摇头,当年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历史不就是当权者记录自己功绩的工具么?不过根据弱水的手法,那少年是奉将军幼子,那......
极月不禁想到了一种可能,问道:"当年不会是我下的旨说他通敌叛国的吧?"
看着弱水似笑非笑的神情,极月顿觉头大如斗,原来又是‘前身'留下的烂摊子,之前谁对谁错都不关自己的事,可现在麻烦已经一个又一个找上门了。
"公子,你打算怎么办?"弱水见极月眉头紧皱一阵,旋即又展开,不禁开口问道。
"嗯?"极月眨眨眼睛,"怎么办?"
"是啊,公子是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弱水好奇得不得了。
"没。"极月言简意赅。
"公子!那你还--"弱水忍不住抓狂。
"嘘。"极月示意弱水少安毋躁,才说道:"你刚才注意那褐衣服的地痞了吗?觉得有什么不对?"
弱水惊讶道:"公子是说--"
"嗯。我也觉得他才是真正我们应该留意的人。"极月思考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弱水,你能找人去打听打听他的来头吗?"
"公子吩咐的,奴婢哪敢不从?那奴婢去打听打听他的来头,公子要和奴婢一道去吗?"
"我?"极月摇摇头,"我有些乏了,去客栈等你好了。"
"可是......"弱水似乎有些不太放心,欲言又止。
极月拍拍他的头,叹道:"本不应该让你一个女子在外奔波,都是我太没用了。跟着我,让你受了不少苦。"
弱水听罢一愣,从未听过极月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心里不知怎么横生出些不安来:"公子?"
极月呆了一下,立刻恢复了已往没心没肺的样子,笑道:"谁让你当初放着好好的刺客头子不做,非要跑来做我的小丫头,现在后悔也晚啦!"
"公子~"娇叫一声,脸上有些赧色,转头飞跑而去,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嚣张的猎物
夜里,极月看看窗外,弱水仍旧没有回来。
坐在窗前看着烛火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极月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丞相府的二公子有何烦心之事?"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天而降。
"?"极月回过神来,起身推开窗户,果然见客栈墙头之上蹲着一名黑衣人,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
叹了口气,极月让开一步,低眉道:"除非你比较喜欢蹲在墙头,否则就进来说话吧。"
黑衣人颇为惊异,讶然道:"你不害怕?"
极月懒得回答这种白痴问题,转身走到桌前端了茶杯,却发现杯中的残茶早已凉透,想也不想便朝身后窗外泼去--
那黑衣人正由窗口跃进屋内,谁知迎接自己的却是泼面而来的一杯冷茶,来不及闪躲,被泼个正着。
"你--"那人顿时恼羞成怒:"故意的!"
极月回头看了一眼,瘪瘪嘴:"失手,抱歉。"只要是人就知道那里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你在生气?"那人本来已经火冒三丈,但却对极月的态度突然来了兴趣,再来这里之前,已经猜测了各种他可能会有的反应,谁知现在真正见了面,才知自己全部估计错误。
"没有。"这次极月连眼皮也没抬。
黑衣人克制住一掌拍过去的冲动,抬脚走到极月面前,劈手夺过极月手中刚刚倒好的温茶,仰天喝下。
极月没说话,只默默取来另一只茶杯,接着倒水--
那黑衣人看着极月慢条斯理的动作,突然道:"你是生性如此冷淡,还是--想故意拖延?"看着极月眼底光芒一闪而逝,笑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的那个红衣丫鬟,现在恐怕已经是具尸体了。"
极月心下狂跳一下,便立刻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接着喝水,倒让那黑衣人眼神有些闪烁起来。沉默片刻,终是那黑衣人先崩不住,在八仙椅上坐下,开了口:"你不问我是谁?"
极月看了他一眼,无语:"白天我们不是已经见过面了?而且,如果我问,你就一定会说吗?"
黑衣人惊讶不已,"你知道我会来?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换了面孔,为何还是被轻易认出。
极月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是专心低头喝茶;那黑衣人等不到回答,似乎也不着急,低头默默把玩手里刚刚从极月手中夺来的茶杯。
不到两盏茶功夫,黑衣人突然头也不抬得开口道:"飞儿,进来吧。"
瞬间窗口又跳进来一个黑衣人,只是身形略小,一张苍白的面孔,竟是白日里那个柔弱的白衣少年!极月心里暗自嘀咕,今天晚上真是热闹,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如果弱水没走都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那名叫被唤做飞儿的少年进来之后并没看极月,只是朝黑衣人抱拳行礼之后,便低头不语。黑衣人见他不说话,皱眉问道:"怎么?人呢?"
飞儿抱剑回道:"去晚了一步,让她跑了。"
黑衣人皱眉思索一阵,突然恍然大悟,抬头看了一眼兀自低头专心喝茶的极月,转头对飞儿摇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太低估他们了。"
说罢起身向极月走来,于他面前一步处停下,居高临下地开口道:"你是故意将她支走的,是不是?"思来想去,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是。"极月笑眯眯地放下茶盏,回答地极为干脆。
"为什么?"黑衣人说不清楚此刻自己心里为何竟然有些愤怒,明明猎物已经被自己困在陷阱里了,为何却感受不到以往那般逗弄垂死猎物的快感?
"不为什么。"极月仍旧笑眯眯地,"只是不愿意成为别人的累赘,拖人后腿而已。"
黑衣人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所以抱着‘两个人绑在一起一定是一个也跑不了,分开来,跑得了一个是一个'的想法,一个人坐在客栈里端着茶杯狂饮,就等着看自己落进猎人的陷阱。
天下有这样嚣张的猎物吗?
恐怕没有一个猎人,会因为捕到这样狡猾的猎物而倍感快意吧。
与极月对视片刻,黑衣人突然笑了,"飞儿,他真的只是个傀儡吗?我看不太像啊。"
飞儿低头不作声,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极月垂下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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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极月开始重新考虑整件事情。
本来以为是上一代的仇怨,那名唤做飞儿的少年应该是为了自己下旨灭门的事情来报复自己,因此也没太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
极月抬头环顾四周,一顶极为精致小巧的帐篷,外面是来来回回不停巡逻的军士。就算极月再怎么白痴,也知道那身行头绝不是啸天的打扮。
摸摸下巴,极月眼珠转了又转,极星说东方因为一些棘手的事情被无夜给留下来了;自己做了不到两天的马车就身在一群不是啸天人的士兵当中;前奉老将军被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他的幼子在不知所踪数年后,突然出现在啸天,还找上自己......
"你总是喜欢这么发呆吗?"
思绪突然被打断,极月望向门口,果然是之前劫走自己的黑衣人,只是已经褪去黑色夜行衣,换上一身精致简洁的骑马装,脸上上刚刚长出的胡子渣,微微泛着青色。
"怎么不说话,还是看到我让你想起了谁?"‘黑衣人'掀了帘子进到帐篷里来,让本来就狭小的帐篷倍感压抑。
极月整理了一下思绪,终于开口:"先生,贵姓?"
那人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没兴趣知道。"
极月也跟着虚伪地笑着:"有兴趣有兴趣,之前是在下无礼了。"
那人接着说道:"公子身份高贵,实在不该自称‘在下',让瞿某不敢当。"
‘瞿'?极月心里飞快思量,瞿姓虽不如啸天、司徒这样的大姓般天下闻名,但也不多见,而更重要的是,极月隐约记得北冥就某个显赫的家族,正好便是‘瞿'姓。
"原来是世子大人,真是失敬了。"极月记得北冥皇室还没有正式确立太子,眼前皇族中有三个皇子,各有各的势力,也不知北冥帝打的什么主意,一直拖着。
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排行第几?
"看来极月公子还不知道。"那人看着极月,突然没头没脑的开口。
极月有些迷惑,知道什么?
看着极月颇为为难的眼神,那人突然大感有趣:"原来他们还都瞒着你,只是你也应该见过白泽神兽了。"难道消息有误?
"瞒我什么?"极月有点受不了了,从见到默风开始,周围的所有人都用眼神在说,‘你怎么还不懂你怎么还不懂',实在是让人有些恼火。
那个姓瞿的想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你应该知道白泽是你们啸天的神兽,只供历代帝王驱使吧。"
极月半懂不懂地点点头,脑子里面回想起那只只知道咬人和撒娇的土猫。驱使?怎么驱使?
"相传从远古开始,啸天皇室便用自己的鲜血喂养白泽,因此不管隔了几代,白泽总是能在人群中准确无误地辨别出啸天的皇室成员。"说罢便一瞬不瞬的看着极月。
极月眼睛陡然张大,显然也想起了什么。
"所以,"那姓瞿的俯下身子,伸出手指刮上极月的脸,"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们的身份,是一样的。"
回过神来,极月抬手打掉对方的手,皱眉道:"既然如此,请世子自重。"心里烦乱,语气也自然算不上友善。
那姓瞿的却不在意,似乎非常享受极月的混乱,丢下句‘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一类的话,便甩帘大笑着离去。
极月姿势未变,将所有的事情从前到后整理了一遍,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次是自己太大意了,对于默风古怪的态度没有深究,一心只想着自由了就好,如今倒让自己沦落在这被动的局面。
情况大大的不妙了。
......
原来如此
思来想去,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极月一脸憔悴的走出帐子想透透气,却正好看见那姓瞿的与飞儿一前一后地从一顶小帐篷里钻出来。
一时间四目相对,极月正在思考是要回避,还是装作没看见继续散步,那姓瞿的却邪笑一下,一把将飞儿拉进自己怀里,单手搂住飞儿的腰,将嘴凑在飞儿耳边低语。
飞儿有些尴尬的看来极月一眼,从脖根开始泛红,凭添不少诱人风情。他本来生得就清秀,当年学骑射也正是因为不愿让自己太过柔弱,而此刻看来,竟是一个绝色少年。
不过--
极月皱眉,假装不甚在意的转身走开,心里不明白那姓瞿的想干什么,为何要在自己面前上演那亲密戏码。
真是越想越不明白。
走到一条山涧边,极月蹲下用涧水洗了脸,摘了根水草嚼在嘴里,躺在岸边继续思考。
根据眼前的情况看来,啸天和北冥是要打仗了。
而当年‘通敌叛国'的奉老将军也不见得是被冤枉的,就算是,应该也是政治考量,不管怎么说,现在看来,奉老将军的幼子确实是投靠了北冥,而且很有可能效忠于北冥某个世子。
而眼前这场仗,多半是他们为了巩固自己势力,扩大自己功绩,进而取得太子之位的一次行动。
当然,只是可能而已。
"你看来倒是任何时候都如此悠闲啊。"
思绪又被打断了,极月睁开眼睛,来人挡住了所有清晨的阳光,将自己罩在一滩阴影之中,不是姓瞿的还会是谁?
坐起身来,极月将嘴了的草从一边换到另外一边,毫不客气得回敬:"你看来倒是任何时候都喜欢不请自来。"
来人挑挑眉,"看来你不欢迎我?"说完不仅不离开,反而在极月身边选了个还算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
"你我又没什么交情,谈什么欢迎不欢迎?难道说我不欢迎,你就会离我远点儿吗?"极月面无表情道。
"啧啧,真是可惜。"那姓瞿的看似惋惜地连连摇摇头,"我可是真心欣赏你,为何你就不肯放下成见呢?"
极月皮笑肉不笑,"您指的欣赏,如果是利用的话,在下实在是当不起。"说罢便想起身,两人立场尴尬,多说无益。
谁料还没撑起身来,却被对方按住膝盖,又坐了回去。极月冷冷看去,那姓瞿的正笑着看着自己,道:"还是--你对司徒极日仍不能忘情?"
极月有些恼火,"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不停的试探自己,一幅阴阳怪气的样子让人很不痛快。
"我是说--"姓瞿的突然将脸凑到极月跟前,让呼出的热气就这么直接喷在对方的脸上,"我知道你一直对司徒极日念念不忘,而你他却绝情地把你献给啸天皇帝,做他的男宠,你--难道不恨么?"
......
极月呆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似乎知道不少事情,有些事情甚至称得上绝密,辟如自己和无夜的关系,但他好像只是知道表象而已,又不完全正确。解释吗?极月不认为现在有这个必要。
不过,他为什么会说这些,反而是让自己更在意的事。
见极月不语,那姓瞿的自然当自己说中了对方的痛处,更是打算趁胜追击,"你身为啸天皇族,但想想司徒家是怎么对待你的?不仅剥夺了你的姓氏,还在当年先王之乱时把你抛出去做诱饵,置你于死地。再看看你兄长是怎么对待你的?明明已经知道了你是他弟弟,却不仅不肯恢复你的身份,反而张榜天下,到处搜捕你,让你四处逃亡,目的只是想让你做他的男宠!这样的朝廷,还值得你处处维护吗?"
极月眼睛抖张,无夜早知道?
那他还--
努力克制住自己微微发抖的身体,极月垂下眼帘,将脸别过一边,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那姓瞿的松开极月,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对着他说道:"你们啸天皇室,最喜欢做的,便是那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事,就算你为他们尽心尽力、鞠躬尽瘁,连性命都差点儿丢了,又能得到什么?他们这样对你,连我这个做外人的都看不下去,若你甘愿做他的男宠,就当瞿某多事。但若是公子你有心报仇,瞿某定为公子讨回公道!"
顿了一下,他压低声音道:"公子是想做为男宠被抓回去,还是作为一国储君堂堂正正地走回去--全凭公子一念之差。"说罢便告辞转身离去。
极月在他离去之后,才慢慢抬起头来,心中的疑惑慢慢有了头绪。
原来他们是打的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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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心里虽有了底,但却更加头痛。自己没有武功,东方和弱水又都不在身边,就算自己有什么打算,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如果东方在这里......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东方是因为这件事情被无夜留了下来,弱水能够顺利地找到东方,如果是这样,应该很快可以发现自己的行踪吧。
阿弥陀佛。
典型的临时抱佛脚。
......
在烧香拜佛的同时,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对于向极月这样害怕麻烦的人来说,现在的情况无疑是比糟糕更糟糕。和以往不同,这次的事情不是针对他个人的报复事件,而是牵扯到一次国与国之间的纷争,而自己很有可能成为战争的一个借口。
被人利用的感觉,让极月如坐针毡,夜夜无法安睡。
夜里醒来,极月觉得胸口烦闷,喘不过气来。算算日子,自己被软禁在此已经将近七日了,为何还没有东方的消息?
东方?
想到东方,极月心里微微有些异样,说不清楚为何这些日子以来老是心心念念等着他来就自己。
等等!东方来救自己?这个桥段好熟悉,怎么听起来很像传统言情偶像剧里的核心情节--英雄救美!
只是,谁是英雄?谁是‘美'?打住!打住!不能再往下想了!
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愿意去对号入座,极月决定去外面走走,吹吹夜风,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自己必定神经衰弱。
......
不知不觉,极月又来到山涧,夜风带着些湿润的水汽,夹杂这土地特有的腥味,吹在脸上,头痛顿时好了一半。
四野寂静无声,只有昆虫的鸣叫,和风吹树叶的声音,极月的叹息之声混在其间,显得格外清晰可辨。
极月轻轻呼出一口气,却突然听得有深沉的夜色中有水花溅起的声音,连忙四下里寻找,正好看见月光下,一位全身赤祼的美貌少年,从岩石后游出来,就这样缓缓站起身来,宛然一朵出水芙蓉。
飞儿。
极月有些难堪的别过头去,一是因为他全身不着寸缕,晶莹皎洁,就这么大大方方得站在自己面前;二是那少年年轻的肌肤上,布满了或青或紫的痕迹。虽然大家都是同性,不过就这样面对面,还是让极月颇为尴尬。
见极月不敢正视自己,少年便悠闲地走出水面,拿起放置在大石上的衣物一件一件仔细穿戴起来。
极月脑子里面思索了一阵到底要不要开口,这个飞儿似乎是这次事件的一个关键人物,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不太适合做这种打探消息的事情,也罢也罢,想到这里抬腿便要离去。
"你是看不起我么?"此时飞儿却出人意料地开了口,这是他第一次对极月说话。
"?"极月收回脚步,有些诧异地回头,很快便明白了飞儿指的是什么,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一个人沐浴。"
飞儿用力给自己勒上腰带,嘴角有着淡淡的嘲讽意味:"你刚刚也看见了,你以为我现在这样是谁造成的?"
极月闭上眼,抱着手臂,不说话。
闯营
飞儿嘲笑道:"你以为你比我高尚多少?当年你下旨灭我三族,父帅早有所察,情急之下飞鸽传书给身在边关带兵的我,才让我逃过一劫。若不是你,我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上前一步,"我奉家世代为你啸天一族守护疆土,曾祖父和祖父都是战死沙场,我还未成年就被送往边关随父亲征战。所有功劳,就被你一道‘通敌叛国'的圣旨--"
"飞儿!"突然另一道声音凭空出现,为极月解了围,"怎么可以对王爷无礼?"
极月从来没有这么感谢那个姓瞿的,当年的事,虽然不是自己的责任,不过想要解释起来也不见得能解释的通,真是有点进退两难。
那姓瞿的叱责飞儿几句,飞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扫了极月一眼,拾起地上的佩剑,转身离去,留下极月独自面对那姓瞿的狐狸。
极月垂了眼,淡淡道:"我不是王爷,也不打算做什么皇子,你们有什么纷争,我并不想介入。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我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虽不能让他完全消气,但也不欠他什么。
何况你们清楚,当年的我只是傀儡而已,真正下令的另有其人,何苦来为难于我?若真要报仇,不如直接去寻当年拟旨的人!"
极月这次说的是真心话,得到这个身体,也接管了这个身体的所有麻烦,这些年来,一直想要认认真真地再活一次,却偏偏总是不断被人欺骗被人利用,直到后来遇到东方和弱水,生活才真正像是生活,可现在好不容易的平静又被打断。
这次真是累了,难道自己就挣脱不了这样你追我逐的命运?
姓瞿突然走近前来,一手揽过极月的腰,再用手指扼住极月的下颚,毫无预兆地就这样吻下来!
极月受惊,拼命挣扎,今晚他已经心力憔悴,无力再和人斗智斗勇,一切反应全凭本能而已。只是那姓瞿的力大无比,任凭自己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反而由于身体过于贴近地相互摩擦,让对方身体开始渐渐有了反应。
极月大骇,松开牙齿,在对方伸进舌头的一瞬间用力咬下!
不过他动作实在太过明显,因此让姓瞿的一把捏住下巴,而他也因为这个动作激怒了对方,被姓瞿的一把抵在岸边一块巨型岩石上,单手将他双手钉在头顶,另一只手也顺着微微敞开的领口滑了进去。
半晌,他抬起头来,对着极月怒火万丈的眼睛,道:"早就听说司徒家二公子才情无双,如果你是故意用你那种与世无争的态度来勾引男人的话,我不得不说你很聪明。"
不受极月如利刃般的眼神的影响,姓瞿的笑道:"只要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就会被你吸引。"说罢继续低头在极月颈间慢慢啃咬,含糊不清地说道:"也许......啸天帝想要你,也许不只是要你当他男宠这么简单......"
极月狂怒,居然说他勾引男人?!从沮丧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大脑终于开始运作,整个人冷静了下来。
"你以为,你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我还会帮你?"极月冷冷开口。
正在身上到处肆虐的人听了果然停止了一切动作,缓缓抬起头来,对上极月冷清的眼。现在躺在大石上的人早已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腰带也被松开,衣衫凌乱,但他的眼神却偏偏清澈明净得不可思议,一如当日坐在客栈里喝茶,拿自己做诱饵的司徒公子。
姓瞿的皱了眉头,极月说的恰好命中他的心思,如果是别人,那么只要自己性子来了,压在身下为所欲为一番也无伤大雅,只是自己的计划中还需要借助他的力量,确实不该和他闹僵。
只是......
司徒极月这个人,似乎没有传说中的懦弱无能,恰恰相反,他恐怕很难对付。
极月伸手将他推开,起身整理好衣冠,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心里暗自思量,算算日子,东方和弱水也该查出些眉目了。以东方的聪明,不怕不知道姓瞿的打的是什么主意,现在的自己如果随便乱跑恐怕反而不好。
正走着,突听得远处营房处刀剑之声不断,桔色的火光照亮夜空,有人漏夜闯营了!
极月心中一紧,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回赶,不知为何想起东方来,心中只默默祈祷那闯营之人不是东方。
忽听得耳边风声大做,想闪开却是已然来不及,只听得那姓瞿的在耳边笑道:"看来是老鼠落网了。"说罢伸手揽了极月的腰,"走罢,若是等你这样跑回去,只怕刺客已经被乱箭射死了!"
极月咬牙,被他说中了心中的担忧,只得任由他抱了自己施展轻功往回赶去。
刚到军营,便见几座帐篷燃着熊熊大火,四周围满了手持兵器的兵士,将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入侵者用绳索缚了,围在中央。黑衣人已然受伤,肩头深深埋入一只羽箭,露在外面的箭身已经折断,黑衣上已是一片水渍,不知是血是汗。
不是东方!极月松了口气。j
本已束手就擒的黑衣人远远看见极月,复又开始激烈挣扎起来,而那些守在一旁待命的兵士似乎正打算用手里的兵器废了这黑衣人的胳膊!
"住手!"极月大急,转头不管不顾地朝姓瞿的吼到:"你快叫他们住手!"
"别伤了她!"姓瞿的朝远处喊了一声,那些兵士立刻收了武器,只出手点了黑衣人四肢的|茓道,站在原地待命。
极月正想上前,却被姓瞿的一把拉住,"我可是为了你才留下她性命的,你说你应该怎么谢我?"说罢摸摸下巴,饶有兴趣地观察极月的反应。
"谢你个头!闪开!"极月甩开他的手,大步朝黑衣人走去,那姓瞿的愣了一下,竟然就这样被他轻易甩开,片刻之后,姓瞿的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笑毕,才自言自语道:"司徒啊司徒,你真是在宫里长大的吗?"
"弱水!"极月冲到黑衣人面前,看着她满身狼狈的样子,心中自责无比。
"公子,奴婢终于找到你了!"弱水拉下面纱,努力朝极月微笑,纵使灰头土脸,纵使一身是伤,纵使身在敌营,眼中却是盈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
"你......"极月哽咽,不知如何面对这样单纯的目光。
"把刺客押下去。"姓瞿的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极月身后,朝手下人吩咐。
极月豁然起身,目光犀利如炬。
姓瞿的不禁挑挑浓眉,轻佻地说:"怎么?想让我放过她?"
极月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想让我助你成事,却这样对待我的人?"
姓瞿的抬手想摸极月的脸,被极月侧身闪过,却也并不在意:"即是月你想保护的人,在下自当盛礼相待。"
说罢吩咐手下道:"听着,你们要对这位小姐以礼相待,莫要让她冻着饿着,也莫让不相干的人打扰了小姐休息。"话是对着属下说的,眼睛却是一刻也没离开过极月的脸。
"公子......"弱水低叫。
极月叹了口气,弱水,我现在自身难保,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看着弱水被士兵押走,极月心中暗自盘算,弱水夜闯敌营久而未归,想必东方和无夜很快就知道自己在这里了,跟着找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只是既然自己能想到,那个姓瞿的没有理由想不到,怕就怕自己等不到东方来寻自己。极月皱起眉头,心中思量着应对之策。
想着想着,突然忍不住笑了。
姓瞿的看见极月映在火光下的笑容,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但总算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清咳一声,道:"怎么,还在等你大哥来救你?"那神情却似有成竹在胸,眼中尽是嘲讽。
极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我为什么要等他来救?"说罢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
回到自己的帐篷,极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弱水在他们手里,而那姓瞿的似乎吃定了自己不敢
逃跑。现在外面只怕已是天罗地网,就等着有人来救自己,好一网打尽。
东方应该不会这么笨吧?
东方,东方,东方,自从当日客栈一别之后,便再未见过他。而极月心里从未如此矛盾过,一方面盼望着东方能像之前一样,逃出皇宫时那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方面又不想让他涉险。虽然这只老狐狸早就是千年妖怪,想困住他也不容易。
极月叹口气,不知自己为何心里此刻想着的记挂着的居然全身东方,实在不太符合自己一贯以自我为中心的风格。
只是老狐狸再厉害再狡猾,他毕竟还是人,若单单是他自己,这敌营任他来去自如,谁也挡不住,可是若他想带上自己,恐怕便只能成为他们的靶子,何况弱水还在他们手上,只要他们把刀驾在弱水脖子上,自己恐怕立马就投降了。
没办法,狠不下心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自己确实已经成为别人的包袱了。
姓瞿的恐怕是算准了自己不会丢下弱水自己逃跑,现在的局面真是一边倒。
若是等人来救自己,只会拖累别人,而且坐以待毙也实在不是自己的作风。
想到这里,极月自嘲道:"萧然啊萧然,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怎么光想着靠别人来救你?真是枉费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看了那么多年的武侠小说,怎么到头儿来,自己反而成了那最让自己不齿的拖后腿的人?"
一念之差天上,一念之差地下。
姓瞿的,你想利用我成你自己的事,就别怪我萧然不讲仁义了。这还得感谢自己的那个狗屁大哥, 托他的福,我现在最恨被人利用了!
口头协议
外面夜色浓重,是一夜里最黑暗的时候。
极月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某种犬科类动物,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某种威胁因子,有什么大事情快要发生了!
"你又在动什么脑筋?"
极月抬头正看到姓瞿的一脸踌躇满志地走进来,似乎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只是极月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是这样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
"怎么世子大人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吗,这么晚了还要跑到我这个囚犯这里来,不怕煞风景?"
"囚犯?"姓瞿的嘻嘻一笑,脱下披风扔在一边,"若真是囚犯,你还能坐在这里说风凉话?",说罢走到极月身边坐下,拿过小矮桌上的马奶罐子给自己倒了一碗,端起一饮而尽。
极月懒得理他,往里坐了坐,继续想事情。
那姓瞿的看见极月颇为孩子气的举动,顿觉有趣,索性也往里挤了挤,仍是紧贴极月不放。
极月更加不爽,挖苦道:"良宵苦短,世子大人现在不是应该美人在抱,坐卧美人膝?和我挤来挤去有什么意思?""
"美人?"姓瞿的将头凑到极月脖子附近嗅着,"飞儿可不单单是个美人那么简单。"
将头偏得更开些,问道:"你说他不单单是?莫非他是你旗下大将军不成?" 极月大胆假设。
姓瞿的并不回答,只轻轻一笑,顺手捉起极月一束落在肩上的长发绕在手指上把玩。
极月心下惊异,他原本以为奉家幼子只躲过灭门之祸,流落异乡,为姓瞿的所救,因此才留在他身边的。不过现在看来,姓瞿的说‘飞儿不单单是美人而已',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飞儿在这次两国纷争中也起着不可小觑的作用呢?
派降将出马吗?这种事情在历史中可不多见,先不说他们的忠心程度待考,单说他们能不能另手下将士心服口服就是个最大的问题了。
通常来说,应该没有士兵喜欢在敌国降将的领导下上战场杀敌吧?
除非......
极月摸摸下巴,有这种可能吗?
"你似乎很喜欢发呆呢。"
极月陡然惊醒,发现姓瞿的已经几乎快要粘在自己身上了,连忙跳起来,却被姓瞿的一把压住肩膀,动弹不得,眼看着对方一张邪肆张狂的俊脸在自己眼前放大放大放大......
"我有时在想,为什么司徒极日没有被你迷住。"姓瞿的伸手钳住极月的下颚,让他无处可逃,"难道只是因为他以为你是他的弟弟?还是他知道啸天无夜喜欢你,所以才将你拱手想让?"
极月心中吐血,这人什么都是一知半解,却处处自诩聪明,喜欢自顾自的下结论,真是典型的上位者心态。
极月也学着微微一笑,道:"你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不差这一件。"只是下巴被钳着,说话的声音有些含含糊糊,听起来没什么气势。
姓瞿的眼神有一丝疑惑,极月知道,那是他开始犹豫了。象他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皇子,大概是强势贯了,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而眼下自己的言行似乎与他得来的现报不太一样,在现在这种一步都不能错的情况下,也怪不得他要小心翼翼了。
多说无益,还是闭嘴的好。
"怎么不说了?"姓瞿的见极月眼光闪闪,却突然闭紧了嘴,忍不住问道。
极月抬手打掉他的手,偏头道:"我要见我的侍女。"
姓瞿的笑了,"我会让你见她的,不过可不是现在。"
极月鄙视他道:"有什么好藏的?莫非你还以为她还能带我离开么?"
姓瞿的也不气恼,只看着极月的侧脸道:"她?我是不怕,不过我确实不太放心你。你恐怕是我见过的最心口不一之人了。"
极月瘪瘪嘴,"若是你有机会见见我大哥,再说这话不迟。"
"你说司徒极日?"姓瞿的愣了一下,遂笑道:"看来你此刻倒是对他诸多不满,不过我很好奇,你从前那么喜欢他,是什么事情让你对他死心的?"
极月微微思考了一下,叹了口气,低头苦笑,道:"如果你也试试将心捧出来,让别人肆意践踏,踏完了再将你一脚踢给旁人,就知道我会为什么死心了。"
说罢更是幽幽道:"如若可能,我真想让他也试试心意被人践踏的滋味。"语气中竟然全是恨意。
"这倒是,他既如此待你,你又何需与他客气。"姓瞿的伸手掰过极月的肩膀道,"只要你愿意,我定能助你将那些错待你的人踩在脚下!"
满意得看极月眼中不可错认的一丝挣扎,姓瞿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更是显得极为诚恳得等待着极月的回答。
极月犹豫一番,伸手隔开姓瞿的,起身向帐篷门口走去。
"你又要去哪里?"姓瞿的皱眉,眉间略过一丝不狠历与不耐。
极月停住脚步,却不回头,道:"你放心,我会助你成事。那个皇位我也不稀罕,不过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世子协助才行。"
姓瞿的笑道:"什么世子世子的,这样称呼实在是太见外了。你就称呼我成鹰便是,我也称呼你小月可好?有什么事情要让瞿某做的,我也称呼你小月你但说无妨。只要是我瞿某能做到的,定当万死不辞!"
"何需你万死?我只要你留下司徒极日一条命,将他送到我面前,由我处治。"极月的声音异常疲惫,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如此,我们一言为定!"姓瞿的松了口气,眼中得意之色更胜。
极月说罢抬脚仍往外走,还没出门,却被门口守卫拦住。姓瞿的挥退一干人等,走到极月面前,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极月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道:"我想去溪边沐浴。"
"何需如此,只要小月你吩咐一声,我叫下人为你备水便是了。现在夜深了,树林子里不安全,还是别去了。"
极月冷笑道:"说到底,你仍是不信任我,这树林子里全是你的人,我走到哪里不也是被你的人看着?说是合作,到头来还是处处防着我?我出去散个步,你也要跟着,既然这么不信任我,还何苦与我合作?不如就此作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那姓瞿的见极月火了,顿时软下声音,道:"小月你别多想,瞿某也不过就是这么一说,小月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是快去快回,林子里必竟还是有野兽出没的。"
极月冷冷看着他,"需要派一对人跟踪我么?"
姓瞿的连忙道:"小月不喜欢,我让他们离你远远的可好?让他们跟着,至少也让我放心些才是。"
极月没再说话,算是点头默许。
漫步走回方才的溪畔,心境已是大不相同。
极月抬头看看月色,吐出长长的一口气,装做不经意地走到溪边巨石后面,四处张望--
忽然斜下里一只大手伸来,一把握住极月的胳膊,用力一扯--
极月没站稳,一个趔趄,背也撞在石头上,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被一个黑影牢牢压在石头上,满口满鼻全是令人熟悉而安心的气息。
重逢
极月瞬间放松下来,觉得世间事情无所畏惧,只安静得任由对方将自己紧紧抱住,觉得对方的力度大到几乎快要将自己肋骨压碎。
好半天,才听见耳边沙哑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得说:"你这次又有什么解释?"
不过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极月却是听懂了。
他是在问:
[为什么从逆天府出来没有直接来找我?]
[为什么知道自己被人盯上的时候没有立刻躲起来?]
[为什么总是让自己陷入困境?]
[为什么总是让他放不下心来?]
极月润润嘴唇,正想说[一切都是逼不得已,自己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已经做出了最直接最恰当的判断,等等等等......]
而这些话,却在极月抬头看见对方的瞬间全数吞回肚里。
东方在极月眼中向来是优雅的,欠扁的,成竹在胸的,嬉皮笑脸的,仿佛只要有他在,任何事情自己都不用再担心。
而现在,一个月不见,眼前的东方却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鬓角乱着,也不见他打理,额间全是汗迹;鼻间满溢着得,除了熟悉的气味,还有浓浓的汗味,居然没被他身上一贯的药香味掩盖。
搂着自己的手臂大力到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但也就是如此,这样一个一身狼狈的人却让极月正要出口的所有狡辩全都化为乌有。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极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东方将下巴抵在极月头顶,恶狠狠得说道:"这次可不是随随便便一句道歉就可以解决的吧。"
极月吐血:"难道你还想把我吊起来打?"
东方一惊,立刻松了手,抓住极月肩膀低声道:"怎么?你被他们拷问过?"
极月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说笑的。"
东方:"你......"大有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的意味。
极月连忙陪笑讨好道:"师父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看到了我留下的记号?"
东方一把将极月拉近自己,让他窝在自己怀里,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得说道:
"你以为你师父是猫头鹰吗,能够看见你在岩石下面Сhā的三根银针?!"
猫头鹰?极月滴汗,东方的形容可真是活灵活现。
"那......"师父你是?
"就你那点儿花花肠子。"东方捏捏极月的耳垂,"之前在客栈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被人盯上了,也知道你不是让人省心的灯,就在你的身上下了千里追魂香,用了我的血做药引,只要你出现在我身边半里之内,为师便能察觉。"
"半里?"极月幼小的心灵受到极大的创伤,这么说自己脖子上一直拴着一条宠物链子?!
"虽是这样,不过超过半里之外,为师便无能为力了。当时情况危急,便由我,红袖与你大哥便分头出动打探消息,三人之中,只有红袖到了集合的时候仍然未归,为师这才寻了来。后来在溪边隐约嗅到了一丝追魂香的气味,这才顺着味道看到了你留下的三根银针。"
极月听罢,心中叹道:师父,你哪儿是猫头鹰,分明就是猎犬么......
东方神犬?!极月心中大念阿弥陀佛。
见极月不说话,东方抬手摸摸极月的头发,继续帮他解惑道:
"你离开逆天府了的时候,正好赶上啸天西边的属国作乱,当是我和你大哥都认为这次作乱来得实在蹊跷。我本不理朝中琐事多年,只是这次因为逆天府的事情欠了无夜一个人情,便由我走了一趟打探虚实。结果谁知回来便听弱水说你"又"被人带走了!"
这个"又"字说得咬牙切齿,让极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停顿了一下,东方继续说道:"听弱水带回来的消息,以及我打探所得,你大哥认为定是北冥有意违背当年各自退兵三十里的协议,似乎是始行动了。而我也认为你的失踪恐怕也和这件事情有关。只是我们一时没办法知道你现在身在何处,也无从找寻,因此才决定由红袖招与逆天府,你大哥,和我同时分头行动的,因为必须要待到夜黑才能行动,所以才晚来了些。"
东方言下有些自责,反到让极月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得不管自己经历了多么荒唐的事情,总算没有白在世间走了两遭。
至少现在自己不见了,会有这么两个人不辞辛劳万水千山得去寻找自己。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何况现在自己得了两儿。
只要自己被人需要着,这便够了。
"师父......"极月低声唤了一句,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
"小月别难过,师父这就待你离开。"东方看了一眼远处远远晃动的几个人影,不甚在意。
极月却在这时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行。 "
东方皱眉。
极月接着道:"一是弱水还在他们手里,况且......"语气一转,极月突然道:"师父,北冥世子中,有一个唤做成鹰的人么?"
东方略做思索,点点头,小声道:"北冥三个世子,瞿浩排行第二,他小字成鹰,我听说是个不可多得得将才,你提起他,莫非?"
"他是这里的主帅。" 极月颔首,又接着问道:"那,师父你听说过奉老将军的幼子吗?"
东方皱眉思考了一下,道:"是有这么个人,应该是唤做奉云飞,你也见过他了?"
极月抬头,"他现在就在瞿浩身边。"
东方叹气,道:"我听闻奉云飞在知道父兄被斩首之后,便带了手下三千精兵投靠了北冥,想不到他还一直呆在瞿浩身边。"
说道这里,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极月问:"你说他带了手下三千精兵投靠北冥?"
"确有传闻如此。"
"难怪瞿浩说他不只是美人那么简单。"
"你是说......"
极月点头,"我想他们是打算用这些人铺路。"
东方沉吟片刻,道:"这并非没有可能,毕竟他们都效忠于奉老将军。只是,他们毕竟生在啸天,很多人的叔父兄弟妻子们现在仍在啸天,小月真的认为那些士兵们会向他们挥刀?"
极月也皱了眉头,努力思索着:"这很难说,不过我也不太确定这件事,只是有此想法而已。"
东方摸摸极月的头顶,"别想了,先跟师父回去可好?"
极月叹气,"我若走了,弱水又当如何?我怕明天姓瞿的真会拿她祭旗。"
"可是让你留在这里我更不放心。"东方反对,"你先跟师父走,等把你送到你大哥那里之后,我再来救红袖可好?"
"一个晚上,救了我又去就弱水?"极月瘪瘪嘴:"师父,你以为自己是超人么?"
"超人?"东方一愣,目光陡然犀利,大有严刑拷问的意思"超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极月哑然,只得讪笑道:"是我一个朋友,你没见过的。"
"那和他有什么关系?"东方看起来仍是有些不能释怀。
"没关系,没关系,他比起你可是差远了。"极月连忙安抚,语气神情十分狗腿。
极月愣住了,不明白为何东方突然变得强硬了起来。
东方见他不语,叹气道:"小月,我不是不知道你担心弱水,只是你可知道你留在这里就是将啸天的软肋交到瞿浩手中。你在他手里一天,我和无夜都不可能放手一搏。那小子虽然亏欠你许多,不过他定是不愿让你泛险的。"
极月仍是不肯退让,"东方,我不想这样躲躲藏藏得过一辈子,之前的生活虽然自在,却不是真的自在,和你们在一起,我是不用提心吊胆,但--如果你们将来不在我身边了呢?弱水总有一天会嫁人,是不是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会活不下去?"
见东方紧皱了眉头,极月索性一次都说了:"归根到底,和你们比起来,我太弱了,堂堂男子,居然要弱水一个女子舍了性命来救,而且救了一次又一次,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若是这次我走了,剩下所有的后果难道都要弱水一个女子来承担么?"
"可是......"东方张嘴欲言,却被极月再次打断。
"东方,我知你待我好,可是我并不是个毫无主张的人,从前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过来的,这次我也想要独立面对这件事。我也有我想保护的人,如果今天躲了,这后果也许我一辈子都没办法挽回。"
好半天,东方才有了声音:"小月,你平时都在想些什么?为了你的主张,就要不顾一切了吗?"
也许是过于激动,也许是太久没见动静,一直跟在远处的几个士兵开始朝大石这边探头探脑。
极月见东方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全身肌肉也蓄势待发,知道他打算动武了,可现在若是惊动了守卫,大家都会有危险了。
按住东方正待拔剑的手,极月高声喝道:"不要过来!"
为首的士兵远远喊道:"殿下交代小的们要好好保护公子,若是公子遇到什么危险,殿下怪罪起来,小的可是担当不起啊!"一边说,一边慢慢拔剑在手,朝大石这边靠过来。
极月冷笑道:"我在沐浴,世子是不是也交代了你们帮我擦背啊?"
那士兵惶恐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公子尽管洗浴,小的绝不敢打扰公子,如果公子有什么吩咐,只要招呼一声便可,小的一定寸步不离得保护公子的安全。"
极月抬眼看了东方一眼,示意他不要冲动,口中高声说道:"那就好好呆在那里,如果让我发现了谁在偷看--"
那为首的连忙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一边吩咐手下不准靠近溪边。
极月侧耳听了一阵,确认没人旁人靠近之后,才松了口气。
东方紧紧地反握了极月的手,有些急切地说道:"小月,别倔犟了,跟我走!"
极月仍是坚定的摇摇头,一扫方才疲惫倔犟的神情,恢复了一贯漫不经心的笑脸,眼神灼灼地对东方笑道:"师父,我虽然行事不知轻重,但是我有没有拿自己的生命犯险?"
听了这番话,东方拧紧的眉头稍微放宽了些,眼神也渐渐有了些许的松动。
极月再接再厉:"我虽无武功,不过自认为还有些脑子,总不会做些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
"赔了夫人又折兵。"东方也笑了,"小月的形容可真是......"
极月见东方不再坚持,连忙再添一把柴:"更所谓不入虎|茓,焉得虎子,又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
东方看见极月狗腿的样子,哭笑不得,只得嘱咐道:"好吧好吧,师父不再强迫你就是了,不过你得答应为师,万不可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你可做得到么?"
极月拼命点头,连称晓得晓得。
东方露出一幅‘我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眼中写满复杂的东西。
极月看不懂。
也许是不原意懂。
盟友
极月见东方不再反对,便示意他呆在一边,等自己走了之后再行离开。
而自己则蹲下身,用手捧了几捧水,浇在自己头上脸上。看看大概可以了,才若无其事得向着仍旧远远‘保护'自己的士兵走去。
......
回到营帐之中后,极月合衣躺下,脑子里却怎么也不得安宁,无夜,司徒极日,弱水和东方的面孔在眼前一一闪过。
夜未央。
勉强趟了不足一个时辰,迷迷糊糊中,极月听见帐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刚刚起身,瞿浩便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极月抿了抿嘴,沉默得回望,等着他开腔。
瞿浩笑着看着他,道:"小月不是想见你的侍女吗?走吧,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极月惊讶得看了他一眼,却忍着什么也没说,脑子里转地飞快,起身默默地给自己披上一件外衣,才淡淡道:"走吧。"
瞿浩朝他笑了一笑,显得颇为张狂得志。极月也不理他,就这么大踏步地走出营帐。
风雨欲来。
瞿浩走在极月身边,与他并肩而行,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又愿意让你见你的侍女了?"
极月继续埋头走路,想也不想,道:"我昨日让你带我去见她,你推说是时候不到;既然你现在肯带我去,想必时候到了吧。"
瞿浩突然皱起眉头,颇为小心地问道:"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极月笑了,冷冷地,道:"何须别人告诉我,你我都不是傻子,难道我不知道?我的侍女可以找来,难道别人就不会找来?何况战场上的事,最是风云变幻,变化无常,不知道抓住先机的人就是傻子。"
说罢略带挑衅地斜了身边的人一眼,道:"别告诉我你是傻子!"
"你大胆!"瞿浩从未被人用如此态度挑战过,一时被极月噎着,眼看就要发火,却是忍了几忍,片刻之后才复又放缓了口气,道:
"我知你聪明,这些事情怕是也瞒不了你。不过,小月,你我现在即成盟友,我的事情自然也不打算瞒你,我方才正打算与你商量来着,谁知你已知道了,我才多嘴问了句是那个下人不知进退,你可千万莫多心。"
极月也应合地笑笑:"哪里,哪里,岂敢,岂敢,世子莫要多想,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瞿浩斜眼看了极月一阵,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天未明。
行了几步,瞿浩在一座帐篷面前停了下来。极月暗自扫了一眼周围环境,并不做声,只等着姓瞿的开口。
瞿浩沉默了一阵,似乎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开口,眼神游走不定间,极月不禁仰天感慨,世人都是‘人心不古',当是指古人多半心思简单纯净,不会像现代人那么钩心斗角,尔虞我诈,怎么自己看到的偏偏相反?身边的许多人都各有目的,他们的内心不纯,眼神又如何能够纯净得起来?
半晌,瞿浩开口,小心翼翼道:"小月,你我现在虽是盟友,你为人也心高气傲,我知你也不愿被人误会,只是我除了是你盟友之外,也是数千士兵的将领,有些事......我却不得不做......"
"比如?"极月挑挑眉,摆出一副敬待下文的神情。
瞿浩道:"你很聪明,不过也太聪明,我的下属们对你始终不放心,小月你也知道,战场之上,若是军心不齐......"
极月悠然开口:"所以呢?"
瞿浩笑着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小月你做到一件事,表明心意便可,我敢保证我的属下绝不会再为难于你。"
极月看着他,不语。
瞿浩拍拍手,便有下属恭恭敬敬地手捧托盘出现一边。
看着托盘中一盏乌黑的汤水,极月心中冷笑不已,不过表面上仍是做出疑惑的样子,眼中闪着困惑:"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月见草汁。"见极月仍是有些疑惑,瞿浩继续解释道:"小月难道没听说过吗?月见草是我北冥不同山上生长的一种草药。"
"毒药是吗?"极月讽刺地一笑,偏头看着对方,继续装傻:"月见草天下闻名,我不是没听过,只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瞿浩似乎生怕自己被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你别多心,我这也就是做做样子,给属下那些小人们看看,并不会真的加害于你。等这场仗一结束,在下立刻奉上解药,负荆请罪,再任由小月你处置,你看如何?"
极月的眼睛在那盏汤水上溜了一圈,笑了:"这就是你北冥的结盟方式?果真有趣得紧呐。"
瞿浩表情有些尴尬,眼中闪过一丝恼羞成怒。
极月却不待他答话,复又笑道:"你想求个安心,这也无可厚非。若是依我以前的性子,今日定是佛手而去,然后老死不相往来的。"
说罢抬眼看了瞿浩一眼,接着道:"只是你既然说是你属下有些意见,你又需要他们的人心,我又何苦为难于你?只是你可记得了,是你自己保证会亲自奉上解药的,可别到了最后过河拆桥!"
一番话听得瞿浩一张脸儿由红便黑,再由黑转红:"在下怎么敢?!小月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他本不欲与极月翻脸,只是如果被逼无奈,也不得不出手,现在事情可以如此轻松地解决,多陪几次罪又有什么难的?
极月说了句,"你自己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便自顾自得端过托盘上的汤水,放到嘴边一饮而尽。
将空盏扔在地上,看着瞿浩在自己咽下最后一口药汁之后,放下了眼中的最后一丝戒备,极月冷笑道:"怎么样,现在你总该放心了吧?"
瞿浩抱歉道:"小月你也别怪我,我真是逼不得以的。"
极月面无表情,道:"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我的侍女?"
瞿浩陪笑道:"是、是、是,是在下糊涂了,我这就带她来见你。"说罢,瞿浩转头朝身边的人做了个手势,再亲自掀了帐篷的帘子,让极月进去。
"这是我的营帐,你先再这里侯着,我属下这便带你的侍女过来这边。"
极月不答话,只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帐内的陈设,瞿浩见他不欲与自己答话,也不勉强。想必是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极月的性命,此刻的瞿浩对极月已经卸下了最后一丝防备。
"小月,想必你与你的侍女也想单独见见,我就不打扰你了,待会儿也会吩咐下人不要打扰你们的。"
极月有了反应,转头看向瞿浩,微微点了点头。
......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极月听见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刚站起拉,帐篷的帘子便被人一把掀开,接着便见弱水被两个士兵模样的人押了进来。
"公子!"弱水见了极月,忍不住叫出声来,却是有些惊疑的样子。
极月快步走进,从两人手里接过弱水,扶了她到帐中一张铺了兽皮的交椅上,让她坐下。
那两名士兵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想是从来没有见过哪家公子如此服侍自己的‘下人'。不过只是微微一瞬而已,他们立刻恢复如常,必恭必敬地对极月说道:"王爷,世子交代小的们不可打扰公子,小的们这便出去侯着,若是有什么需要,只要大声召唤便可。"
极月‘嗯'了一声,待他们双双出去之后,立刻闪到帘子后面,确定他们守在十丈之内,才复又折回来。
还没等他开腔,弱水便抢先开口问道:"公子,东方先生没有找到你么?"
极月顿了一下,并没直接答话,而是捉过弱水的手腕细细把脉。
"公子?"弱水心中吐血,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极月放下弱水的手,又换了另外一只手腕,片刻之后,复又放开,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昨晚见过他了。"
弱水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道:"那公子为何还在此地?是先生被发现了吗?"
极月从随身的腰带中,翻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拨开几层之后,从里面去处四五根细针,一根一根并列了放在一边的小几上。
"是我让他先走的。"极月言简意赅,手里也不闲着,将手中的针,一根一根扎入弱水身上的|茓道。
"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弱水冰雪聪明,无需多想,便吃极月是不肯舍下自己,才冒险留下的,心中顿时百味陈杂,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帝王手里的一枚棋子,无用了随手丢弃便是。而眼前这人却......
"弱水,别乱想,不是你的原因。"极月出声打断她的自责,"是我自己想留下来的。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处理,等我处理完了,自然会去找他。"
"可是公子,你留在这里危险..."
"好了,弱水。"极月将针又一根一根的拔出来,"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不如你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运运气,看你的功力能恢复多少。"
弱水闭目调息片刻,睁眼道:"他们虽没有伤我,却下了很重的手,至少需要三个时辰才能恢复到四、五层的功力,只怕那个时候会连累到公子。"
"不需要考虑我,弱水。"极月正色道。
"公子的意思是?"弱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何极月如此说。
极月却并不从正面回答,只从怀中摸出一张预先画好的地图来,放在桌上,用手指沿着纸上一条预先标记好的路下轻轻滑过,"这是这几天来,我打探到的地形图,你恢复功力之后,这里应该已经没什么守卫把守了,只要沿着这条小路,便可以找到一条小溪。你只用顺流而下,便可以离开这里回到啸天境内了。"
弱水有些犹豫,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公子不随奴婢一起离开吗?"
极月垂下眼帘,淡淡道:"我方才不是说了,等我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了,便立刻去找你们。"
弱水见极月不肯坦诚以对,也有些赌气道:"公子不走,弱水也不走!"
夜未央
"弱水!"
"我是公子的奴婢,公子是奴婢的主子,公子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弱水听话,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去找你们。"
"公子又在骗奴婢了,上次明明说两人分头走容易逃走的,结果还不是只有奴婢一人逃走。奴婢至今后悔当初不该丢下公子一人离开,让公子陷入险境。"弱水也毫不示弱,丝毫不肯让步,全然不复以往俏皮柔顺的模样。
极月张嘴欲言,却始终什么也没说出口来,只轻轻地叹了口气。
正在僵持不下之际,门外呼听一个声音道:"王爷,世子吩咐了,如果王爷与您的侍女叙旧完毕的话,就请过去一趟。"
极月皱皱眉,略做思索,回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待那人离去之后,极月回头对弱水道:"好吧,你若打定主意要留下我也不反对,不过在你功力还没恢复之前别给我添乱,知道么?"
弱水一愣,随即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只要让弱水跟在公子身边,让弱水做什么都可以!"
极月微微苦笑道,"你啊......说得比唱得好听,我让你先行离开,你肯听我的吗?"
弱水头一扬,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来,"只有这个弱水不能听公子的!"说罢嘻嘻地笑了出来,想是也知道自己态度蛮横,欺软怕硬。
极月温和地笑笑,忽然想起了什么,正色对弱水道:"弱水,你以前有武艺防身我倒也放心,但如今你和我都是羊入虎口......弱水,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弱水看着眼前的人一扫刚才无可奈何的表情,眼神突然又变得生动起来,眼中的不安终于慢慢散去,恢复了以往古灵精怪的样子,好奇道:"公子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告诉弱水吧~"
极月晒笑,想是自己过去不良记录太多,已经在弱水心目中留下了‘狗头军师'的形象,不知是喜是悲。
多想无益,极月也懒得去教育弱水,只是朝帐外挤挤眼睛,示意隔墙有耳,弱水会意,起身走近极月,将耳朵附过来,认真听着。
极月低声道:"我昨晚见到你,便在猜想瞿浩为了避免更多人找到这里,一定会提前有所行动,现在天未明,是人戒心最低的时候,如果奇袭的话,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弱水点点头,十分赞同道:"因此先生才急着想带公子离开,就是为了避免让公子陷入更大的困境。"
极月摇摇头,"你既然知道他们找我来的目的,就应该猜到不会轻易让我离开。"停了一下,接着道:"方才在你来之前,他已经逼我喝下了月见草汁。"
"公子你做......"弱水一脸震惊得看着极月,眼中却是前所未见的绝望与不信,弱小的身躯慢慢向一边滑倒。
极月伸手接住弱水下滑的身躯,将她扶到之前的兽皮交椅上坐下,却不愿再去看那双痛苦的眼睛,只轻轻开口,在她耳边低声道:
"我只是用针封了你|茓道,让你暂时无法动弹而已,不到半个时辰你的内力恢复两层之时,便可自行解开。弱水......你别怪我。"极月最后的话模糊在唇齿间,似在自言自语。
弱水睁大了一双杏眼,企求地看着极月,几乎就要哭出来,无奈对方却连头也不回地向帐外走去。
就在极月走到门口之时,却又停下脚步。
弱水动弹不得,就这样望着他的背影,眼中燃起点点希望。
极月仍是不回头,只低声叹道:"我今天怕是不能活着回来了。等你见到东方,就告诉他说‘对不起'。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就交付于你了,对不起。"
看不见身后之人的表情,只听见那|茓道被封之人仍是发出细微的响动,极月却是死也不肯回头,深呼吸一口气,显得轻松无比:
"弱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辈子我能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
说罢,掀了帘子出了营帐,便是诀别。
......
出了营帐,极月仰天看看微微泛着青色的远山,心中有说不出的沉重。
今天,应该可以将仇怨一并了结了吧。
今天之后,应该就可以快乐了吧。
看见远处尽职监视自己的士兵,极月告诉自己,现在可不是伤感春秋的时候,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走吧,带我去见你们的世子。"极月笑着对那小兵说道。
一边走在一边想着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极月一时没有留意周遭的情况,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换人了。
看着眼前明显憔悴了不少的人,极月笑着打了个招呼:"奉云飞,早啊。"
奉云飞一愣,微微自嘲道:"三年了,你是第一个叫我名字的人,我自己都快忘记我自己的名字了。"
极月也呆住了,记起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名字。
太久没有听人叫起过,久到连自己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连带着被自己遗忘的,还有一个更加真实的自己。
飞儿见极月脸色骤然黯淡,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收起你的嘴脸吧,是你亲自下了圣旨害死了我的父兄,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慈悲!"说罢却又似乎有些后悔说得太重了。
极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这么呆呆地看着奉云飞。
两人沉默一阵,还是极月先开了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飞儿斜眼打量极月一阵,缓缓开口道:"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我?"
极月疲惫揉揉额头:"骗你?我似乎不需要这么做吧。"
飞儿冷笑:"你的皇帝哥哥为了救你,好几天都按兵不动,更是倾尽宫中所有高手舍命相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为了一个司徒极日,就这样站在我们这边?"
"你以为他那种打一个巴掌,再给颗糖吃的做法就足够收买我了?" 极月也冷冷答道:"还是你认为我杀了你全家,再补发一道教旨,说朕误信谗言,误杀忠军爱国的奉老将军,特此追封将军为忠勇大元帅,便足以平息你的愤怒了?"
"你!"飞儿大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奉云飞,我已经厌烦被人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了。大家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极月直接指出来,"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直说吧。"
飞儿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我虽对你了解不多,却也认为你是个聪明的人,但我不懂,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了这条路?"
极月苦笑,"我还有的选么?"
良久之后,才若有似无的低喃道:"或许,是为了那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存在吧。"
"最重要的存在?"飞儿皱起眉头,道:"你是说啸天无夜,还是司徒极日?"
极月笑而不答,看着飞儿,问:"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
"自然是家父!"飞儿想也不想便回道,说完才暗自懊悔,怎么话没套出多少,反倒把自己给编了进去。
极月却并不理会飞儿的脸色,抬头看看远山,眯眯眼:"也许,人都会拥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也正因为真的重要,所以常常迷茫,常常犯错吧。"
"真是这样吗?"飞儿上前一步,"难道--就是因为你爱慕司徒极日,觉得他对你重要,便要毁了他的家国,让他无处安身,只能彻底臣服于你的脚下吗?"
极月低头看着衣服的带子,有些恍惚:"爱慕?是爱慕吗?我不知道啊......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反倒是飞儿有些奇怪了:"不是爱慕,那你为何为他,甘愿背弃自己的国土,不惜背上千古罪人的名声?"
极月听他一问,忍不住抬起头来,眼神迷惑片刻之后,便恢复了以往的清明:"也许就像你说的,是爱慕。"
不过,对象却不是天下人都公认的司徒极日而已。
谈恋爱谈到天下皆知的地步,也算是功德无量。
见他如此直白,反倒是飞儿不知所措了。
极月笑得凄凉:"想不到他说的是真的......"话倒最后,几不所闻。
飞儿见他笑得比哭更难看,忍不住问道:"谁说的是真的?"
极月眼神有些缥缈,似在回忆很久之前的往事:"很多年前,我遇到一个很有来头的老头儿,他告诉我,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不懂怎么去爱人,他让我来这里好好吃点儿苦头,等学会了怎么去爱人,再回去找他。我一直以为他在开玩笑,所以没放在心上,想不到他说的都是真的。"
"不管他是谁,他说得都没错。"飞儿嘲讽道。
极月并不介意,有些事情想清楚了,也便轻松了。
可惜,当自己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看着飞儿一脸不削的样子,极月哈哈大笑道:"明白了也好,虽然糊里糊涂地过日子也不错,只是没想到,让我想明白的,居然是你这个半大的小子。"
"你说谁是--"飞儿登时拔剑在手,看样子被气得不轻。
极月收了笑容,微笑的看着飞儿,道:"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年轻,没必要一辈子把自己拴在这仇恨里。离开这里吧,找个人,真心实意地过日子去吧。"
"你懂什么!"飞儿忍不住还嘴。
"我是不懂......虽然现在懂了,却也晚了......"极月笑得凄凉。
飞儿有些不忍,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来。
极月大起胆子,伸手拍拍飞儿的头,笑道:"别弄得像我一样,有能力做的时候不去做,等到想明白了却已没有机会了。"顿了一下,接着道,"不管怎么样,日子总得过下去吧,听我的话,早点离开这里吧,别在这里浪费你的时间了。"
飞儿这次却没有反抗,只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极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你我言尽于此,从今以后,各自好自为之吧。
振臂一呼
辞别了飞儿,极月缓步向着山路的尽头走去。
远处,有着那个高高再上,一脸张狂的瞿浩,正在朝自己招手,在看到极月之后,顺便露出一个颇富魅力的笑容。
极月心底狂笑两声,迎了上去。
"小月,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啊。"
"真是抱歉,我的侍女很健谈。"极月道歉得毫无诚意,"不知世子召唤,所谓何事?"
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周围,极月发现自己正位于山腰的一处突起处的空地之上,这里被人工辟开来,居然形成一块小小的平台。
瞿浩走近极月,似乎有些急迫地说道:"小月,昨夜的事情你也知道,我若是再不出手,便会失了先机,因此......"
极月笑笑:"因此?"
瞿浩皱了皱眉,"小月,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惊讶。"
极月仍是笑着,偏头眯着眼看着山下,山下是乌泱泱的戎装士兵,问:"这是怎么回事?"
瞿浩近前几步,贴在极月身边,对着他的耳朵吹气道:"小月觉得如何,可够壮观?"
"的确......"极月快速心算一把,"两千人马?"
"三千。"瞿浩纠正:"这些士兵,正是飞儿当初投奔我时,带来的人马,原封未动,我给他们好吃好喝,养着他们,只为让他们效忠于我,而现在--总算到了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你说,你养着这群精兵,是......"极月微微惊讶,需要再次确认。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瞿浩眼中闪着得意非凡的光芒,"小月以为如何?"
极月佯做受教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第一次听说,真有意思......"
瞿浩也跟着笑了,将重量压在极月身上,调侃道:"你啊......有时看起来很狡猾,有时候又觉得你干净地不像是宫廷里面出来的,真不知道,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你?"
极月想耸肩,却发觉因为瞿浩大半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而无法做到,索性就此放弃,回道:"承蒙世子错爱了,极月受宠若惊,哪有那么多面,都是世子的错觉而已......"
"不过......世子殿下,请赎极月直言,你真的要让这些啸天的的子民......去攻打他们自己的国家?在下认为......"
"呵呵......"瞿浩一阵闷笑,继而道:"小月,你真是单纯。何谓子民,有皇帝才有子民,啸天老儿早死了,而他的子民,也早就不存在了。"
"可是......"
瞿浩大笑:"小月你多虑了,这些精兵不是啸天子民,他们是飞儿父亲的部下,当年都曾经誓死效忠于奉老将军,后来奉老将军蒙冤身死,他们大多忿忿不平,因此,现在他们自然也会效忠于奉老将军的儿子,当然--还有小王我了。"
顿了一下,瞿浩接着道:"当然,这些都还远远不够--小月,这也正是我需要你的地方。"
极月听了半天,总算找到Сhā嘴的地方:"嗯?"
瞿浩将极月拉进自己怀里,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道:"小月,你还不知道你的价值吗?"
"价值?我?"极月瞬间化身鹦鹉。
"呵呵,小月,你可知道,你司徒家公子的身份,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极月怔住了:"你是说--让我--?!"
"正是!"瞿浩笑得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狼牙。"这个世界上,会有谁比司徒极家的公子更有号召力?就算这些士兵心中还有一丝疑惑,在他们看到你站在我身边之后,还有谁会怀疑?"
"哈。"极月无话可说,只好随口打了个哈哈。
"小月,你不相信么?你不会不知道司徒家的家训吧?"
这个极月知道,曾经听司徒极日提起过:"你是说‘为啸天流尽最后一滴血'的祖训吗?"
"正是,你也许不知道,司徒家在啸天的号召力,也许早就超过啸天王室。"瞿浩笑得得意,"你要做的,只是站在本王身边,告诉你脚下的士兵,他们将要做的,只是帮助他们重返啸天,重返他们亲人身边而已--"
极月很想大笑,却终究笑不出来,只抬头问道:"你......以为这些士兵都是傻子么?"
瞿浩毫不在意,"小月,你实在是单纯......你低头看看你脚下,这些士兵,他们当然不是傻子,但是他们却过着背井离乡的军旅生活,数年的流亡生涯,投敌叛国的名声,有家不能归,有怨无处诉,每个人都怨气冲天,没有一个人不恨啸天,可是没有一个人不想回去看他们的父兄,因此--小月,现在时机刚刚好。"
瞿浩一笑,道:"只要有人轻轻点播一番......"
极月看着瞿浩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的脸,突然发现原来狐狸也有可爱与恶心的分别,此刻他倒是怀念起东方那张总是很欠扁的狐狸脸来。
想到东方,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极月仰起脸来,与瞿浩对视:"在下才疏学浅,实在不明白世子就不怕他们临阵倒戈么?"
瞿浩搂紧了极月的腰,笑道:"也就是因此,我才更需要你啊。"
极月张口便道:"放手,不然我叫警察了。"
瞿浩愕然,呆呆问道:"叫什么?"不过也乖乖放开了手。
极月挠挠头,笑得很傻:"哈哈,没什么,我是说我想见见飞儿。"
瞿浩略做沉吟,皱紧了眉头:"飞儿么,他早知道会是这样,方才他告诉我他想一个人静一静的。"
极月摇摇头:"在让这些士兵赴死之前,我必须见见飞儿才行。"言毕,极月低头看了一眼山下的士兵,喃喃道:"这些士兵是飞儿在这个世界上与啸天最后的牵绊,我已然下旨斩了他的父兄......若是连他最后的牵绊都一并夺走--"
瞿浩静默半晌,遂笑道:"好吧,我这就叫人去叫飞儿。"
说罢他朝极月笑笑,"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
极月恶寒,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只得虚伪无比得点点头。
瞿浩刚一转身,极月突然响起了什么,叫道:"等等!"更是几步跟了上去,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瞿浩闻毕回头,见极月已到了自己身后,便问:"何事?"
极月示意他附耳过来,自己有话要说。
瞿浩不及细想,俯下身来,只觉耳根处一阵湿暖,侧头见是极月以手为杯,呼出的热气正好喷在颈窝处,心中不禁一荡。
却在这时,耳根一凉,瞿浩心中顿感不妙,想退,只觉脚跟虚软,竟然使不上力气!
"你!"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个字,便住了口。
"嘿嘿。"极月满意得点点头,"这计量可以麻倒五个师父,对付你应该没问题了吧......"
直接忽略对方的快要吃人的眼神,极月手指飞快地在瞿浩身上掠过,口中喃喃道:"是这样点没错吧......恩......师父说错了的话可是会死人的......还好还好......还活着。"
将动弹不得的瞿浩倚在一侧的山体上,极月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我的名字
几步走到山崖之边,极月俯视着山下,此等风光,何其壮观!
山下士兵之中有人注意到有人站在山崖上,纷纷慢慢平息了小议,都抬起头来看着。
"大家......都听我说。"十分不适应这种拉风的场面,极月说话有些结巴。
"今天......想必大家都听说了,今天是我们重返啸天的日子。"极月朝众人微微一笑。
"何方小子,|乳臭未干,却敢做此用这种口气对大爷我们说话!"山下有人高叫,接着便有更多的人跟着起哄。
极月心知这些人怕是长年驻守在外,并未见过一直深居宫中的前司徒极月,因此便笑着说道:"我么,我也是啸天人。"
山下一片哗然,纷纷猜测起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他自称啸天人,身在北冥军营之中,有北冥世子相伴,究竟是什么身份?!
极月却不急着解释,只继续道:"我与大家一样。"极月望向遥远的山脊那边,缓缓道""也是背井离乡多年,很多年了,有家,却是归不得。"
"大家是为了什么,才拼命地想回啸天去?"
给大家留下足够思考的空间,这在心里学上很重要,"是思念远在啸天的亲人了么?"
见众人不答,极月淡淡一笑,仰首曼声吟道:
"纤纤指尖,额前发梢;
无意窥君,容颜相望;
时光流转,若亦可溯;
往日伊人,或能遇上。"
古往今来,唯一‘情'字,最是伤人。
军中大多血气青年,少小参军,最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在当年政变之时被迫离开家园国土,自此断了与家人爱人的消息。
看着山下一片静默,极月突然提高了声音,道: "或者,大家是打算帮着北冥杀回去,让他们知道我们就是帮着北冥灭掉啸天的叛徒?!"
"臭小子!你懂什么,却在那里胡说八道?!"士兵中有人恼羞成怒。
极月继续笑着,道:"在下确实年轻,阅历不如诸位,不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还是懂的。"
"你懂个屁!是啸天先负于我们--"有人更是愤愤不平地吼道!
"你打我一拳,我便要咬回一口么?"极月嘴角微动,"这和畜生有什么不同?"
"你这小子--找死吗!"那人似乎受了很大刺激,眼看就要发作。
极月却在此时高声吟唱道:
"你我降生斯世,终将企望明月;
今日得名种种,终将化为虚幻;
唯有挚爱笑颜,始终动人心扉。"
吟罢,极月轻叹一声,道:"在下同诸位感同身受,之所以在此妄言,只是不愿看到诸位像在下当年一般,一时冲动,做出日后后悔的事来。"
"冲动又如何?日后?笑话!你以为我们还有日后么?"士兵中有人愤懑不已,有人沉默。
极月笑道:"生又如何?死又如何?难道大家就未曾后悔过当日的决定?就没想过当日若是留在啸天,今日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封侯拜相?亦后者娶妻生子?"
那人不再说话,只底下头去,看不清脸上神情。一边一个年轻士兵怒道:"你懂什么?当日我们不走,留下来难道等死么?何况--"
极月微笑道:"诸位先别急,在下并非指责大家当日不该离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在下想说的,是如今众位的决定。"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军中一名壮年男子突然大笑起来,眼睛灼灼看向极月:"看来这位公子并不简单,我们小看你了。失敬失敬。"
极月笑眯眯地:"哪里哪里。"
"那么这位公子不妨说说,我们这些世人皆知的叛军,如今还有第二条路可走么?"那人直直问道,立刻引起一片附议之声,矛头直指司徒极月。
极月待众人安静之后,缓缓说道:"旁的路是肯定有的,只在诸位一念之间而已。"顿了一下,极月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家可以选择是为北冥而战,或是--为啸天而战!"
人群中一片静默,似乎大家还没明白方才自己听到的是什么意思,很久之后,才有人叫道:"你--以为我们是傻子么?!你以为你是谁?敢在这里放--"
极月收了笑脸,掷地有声地缓缓说道:"我的名字,司徒极月。"
此言众人一出,众人皆惊,没有一人能够成言。
极月但笑,曼声言道:"我司徒氏世代忠于啸天,祖训天下皆知,想必各位也不会没有听过。在下虽不才,无半点官职在身,不过这司徒的姓氏却是还算有些分量的。若是大家信得过在下的话,在下愿为大家正名!"
士兵们静默一阵,方才那吼得最响亮的倒是恢复得快些,扬声质问道:"你说你是司徒极月,不知有何证据!"
极月笑道:"我知想看在下拿出什么信物来,可惜在下在外多年,难免手头紧些,那些个值钱的信物都被在下换了银子,眼下还真是拿不出来......"
那人顿时大怒:"臭小子,你耍我们是不是!"
极月正色道:"在下难道是在发疯不成,在这北冥大营中,当着北冥世子的面,当众策反,做这种一心求死的事情?何况,这种事情,只要各位问过你们的奉小将军,便知真伪。"
众人沉默,一旁一名年长的士兵缓缓开口道:"在下当年在啸天为千户,跟随老将军时,曾亲眼目睹过司徒丞相风采,当日虽未见过公子,不过今日公子风采,决不在司徒丞相之下。"
停顿片刻,那千户接着道:"只是在下不解,公子既然明知是死,为何还要这样做?"
极月低头叹气道:"谁人不想活,只是在下同大家一样,已经没有选择而已。我知道大家心中不是没有怨恨,当年啸天有负于各位,让诸位背井离乡,只是时过境迁,困于往事无益。在下在此,愿以司徒氏之名,为各位洗清污名。"
众人听得惊愕,都瞪大了眼睛看这崖山上傲然而立的极月。
极月字字分明道:"从现在起,诸位不再是啸天叛军,我以司徒姓氏在此立誓,绝不让啸天再以叛军之名对待诸位,从今天起,诸位不再是戴罪之身,若有想归隐山野者,极月决不阻拦,若有愿随在下再入红尘者,今日便随在下放手大干一场吧--"
崖下众人皆默,但眼神却与之前决然不同,似乎不再是行尸走肉。
那千户颤声道:"公子......你当真愿意与我们一同赴死?"
极月大笑道:"生亦合欢,死亦何惧?在下的意中人也在啸天,也在等着在下归去。若是能活下来,在下有何苦求死?只是北冥屡犯我过境,让百姓不得安息,我即背负了司徒姓氏,便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守护啸天,才能守护你我的亲人!"
扫视崖下,那些激动不已的人们,极月扬声大叫:"天佑我啸天!"
众士兵顿时群情激昂,跟着极月高叫道:"天佑我啸天!"
极月余光瞟见一边有北冥士兵终于反映过来,纷纷朝山崖上赶来,而那被点了|茓道的北冥世子,早已是额间青筋浮现,手指骨骼咯咯作响,眼看就要震开|茓道。
极月心中默道:"师父,抱歉,我这次真要失约了。"默念之后,仰天高呼,"诸位,我们黄泉路上再会罢--"
方才那叫得最凶的大汉也激动不已得高声叫道:"公子保重,倒是一定与公子痛饮三百杯!"
极月大笑,正想说‘好',耳边却是风生大作,想要躲闪已是来不及了,只勉强侧了半个身子,眼前一晃,便是那瞿浩一张扭曲得不能再扭曲的脸。
兵家有云
不及说话,便听‘嘭'的一声--
众人在山下看得清楚,极月根本来不及躲避,北冥世子冲上来便是当胸一掌。极月毫无准备之下,就这样生生被震飞了出去。
这一掌,瞿浩足足用了八成的力量,足以摧筋断骨,极月摔在地上之后便一动不动,血从嘴角流出,渐渐湿了山间泥土。
涯下众啸天士兵顿时大怒,那千户大叫:"司徒公子--"
那带头的大汉更是骂道:"娘的!兄弟们,给公子报仇--"
众士兵顿时群情激昂,纷纷操起家伙,似乎都豁出了性命。
瞿浩见此情景,知到已经无可挽回,只得啐道:"叫护卫过来,这些人是不能用了。"
"慢着--"斜下里突然一声清亮的声音出声阻止。
瞿浩回头看去,却是一直不见踪影的飞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飞儿?"微微皱眉,瞿浩问道:"你做什么?"
飞儿看看了看趴在地上毫无生气的极月,抿了抿嘴,开口问道:"浩,你要对我的人做什么?"
瞿浩沉下来脸,"飞儿,别任性。"
飞儿低头,死死咬住嘴唇,却是寸步不让。
瞿浩失了耐性,正待说话,却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咳咳-咳-下手可真重......"
瞿浩面上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从地上缓缓站立起来,竟是方才被震飞出去的极月!
极月面上带笑,却是不复以往的谦卑柔顺、精灵古怪。
此刻,他笑得张狂,笑得无忌。
瞿浩眼中有掩饰不住的讶异:"你......怎么可能......"
极月撑着胸口,皱眉道:"哎呀哎呀,明知道我没有内力在身,还下这么重的手......咳咳咳...咳......"话语虽是抱怨,可语气中却尽是调侃。
瞿浩默不做声,眯了眯双眼,将一切情绪掩饰在了面皮之下,只是拳头握紧了些,不知作何打算。
不过崖下却有人大叫了起来:"是公子!是司徒公子--公子还未死--"
极月倒是很想向崖下挥手致敬,不过此刻他确实没有多余的力气,没咳一声,便有血沫顺着嘴角流出,十分狼狈。
瞿浩眯眼看来他一会儿,突然笑道:"也罢,我本不打算杀你,不过你确实坏了我的部署,也就别怪本王无情了。"说罢便如同打量一头肥羊一般,将他上下打量一遍,道"你司徒的姓氏,怕是还值得一用。"
极月吐出一口污血,抬起衣袖拭了拭嘴角,笑道:"这么刺激的事情,在下定当奉陪到底。"
瞿浩脸上露出一丝异色,却是迅速掩饰了过去,只是沉下了脸来看着极月。
极月却是毫不紧张的样子,兀自低头拍着身上的尘土,只是袖管中的手臂却在不停发抖。
瞿浩也注意到了,发出一声冷笑。极月听他发出笑声,正待抬头,却觉眼前一花,瞿浩早已不在原地!
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切的发生只在转瞬之间。
"你--这么可能--"
极月轻笑:"哎呀,招呼都不打一声,又岂是君子作风?"
瞿浩左手一掌拍向极月,极月回身抬腕隔开,顺势回了一掌--
两人掌风刚刚接触,聚是一震,只觉一股开山裂石之力顺着经脉横冲过来。
瞿浩心中大骇,不知为何,他眼前的极月决不是自己所知的极月。
此刻眼前之人眼中毫无退却之意,再这样下去,怕是彼此经脉都会受损,连忙强迫自己收了内力,只留余力护体,无奈极月丝毫没有手软,就这样被生生震了开去,连退数十步不只。
瞿浩崖下胸中翻腾的血气,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讶,不由开口道:"你--为什么--"
没等他将话说完,极月已经欺身而上,身形快如清风,迅如雷电,瞿浩不敢再小看眼前之人,连忙将尚未出口的疑问全数吞回肚中,提起真气向一边移步闪开。
岂料极月却是志不在此,顺势足见一点,朝飞儿扑了过去!
飞儿没想到极月是冲自己来的,一愣之后连忙拔剑,谁知极月比他更快,转瞬之间已到跟前。却见极月只是冲他笑笑,比他更快得拔出他腰间软剑--
"借来用用。"极月只抛下简单一句,便抛下飞儿,脚尖一旋,剑尖直指瞿浩,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流光飞舞,剑势翩飞。
瞿浩吃惊不小,他挣扎疆场多年,向来遇事沉着,不过这次他是真的心头没底了。
极月的剑招,分明来头不小!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套剑法曾经在数年前,北冥与啸天一战中,扬名天下。
只是,当年舞出这套剑法的,是另一名小小少年,极月的弟弟,司徒极星。
这边极月与瞿浩缠战在一处,一时竟也难分难解,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极月仗的是天下闻名的剑术,已经突然暴涨的内力;而瞿浩凭借的,自然是深厚的功底,以及经年累月在死人堆里打滚的经验了。
崖下那群士兵本以为极月已死,谁知却见极月一击之后不但没有倒下,反而越战越勇,顿时纷纷杀意高涨,高喊着拔出武器砍向四周的北冥士兵。
场面顿时乱作一堆,双方人马混战中一处。
瞿浩不敢恋战,只是极月剑法精妙,一时也无法脱身,突见极月一剑劈来,右肋露出一块空档,心中暗喜,左手运气,一掌劈了过去。
他本是打算逼极月收手,再趁其不备,攻其破绽。
谁料极月不闪不避,下手却是其狠无比,对袭向自己右肋的掌风毫不在意。瞿浩眼看剑锋袭来,想退已是来不及了,只得勉力抬起右手的剑已做抵挡。
"锵--"
刀光剑影,两声闷响过后,尘埃落定。
几步之外,极月捂住胸口左下之处,不住咳嗽,双眉痛苦地纠结在一处,嘴角有大股鲜血溢出,怎么也止不住,不过一双眼睛却亮的吓人。
而一丈之外的这边,瞿浩肩上的鲜血已经顺着手臂,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在山崖的石地上积成了一个小坑。
极月抬手拭了拭嘴角血痕,道:"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瞿世子,你对你的敌人,还不够了解。"
瞿浩抬手迅速点了肩胛几个|茓位止血,他争战多年,这个道理又怎么会不懂,自嘲道:"瞿某从军多年,向来自视甚高,不过今天似乎被一只小狐狸给耍了。"
说谁狐狸呢?极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纵使此刻两军对垒,给为其主,瞿浩仍是忍不住欣赏起极月来,不过转瞬之间,眼神再度凌厉,狞笑道:"不如弃暗投明,随我回去吧!本王必不会像你大哥那般待你。"说罢,不给任何喘息,揉身而上。
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耳朵也从来没有这么灵敏过,瞿浩的一举一动似乎光用听得便可听得一清二楚。
瞿浩刚近极月身边,却见极月冲他温柔一下,转眼又失了踪影!
大惊之下,却听背后风声大起,连忙回身看来,但见极月正微笑着横刀劈来--
"喝!"瞿浩连忙朝前一滚,一手撑地地爬起来,却见极月并不追来,只好整以暇得站在原地笑看自己。
"你笑--"什么?瞿浩一句话没问完,脸色陡变。
山谷之外,突然杀声震天!听那锣鼓号角之声,这分明就是啸天的先遣军!
只是瞬息之间,山崖之下,那些方才还在孤军奋战的啸天弃兵,士气陡然高涨,都杀得红了眼睛,山下顿时有如修罗地域一般。
极月侧耳倾听,喃喃低语道:"总算是赶上了。"
瞿浩震怒之下,咬牙问道:"是你把他们给引来的?"
极月悠然道:"早叫你不要动别人地盘的脑筋了,现在这种局面,怪谁?"
瞿浩见极月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顿时气的七窍生烟,什么运筹帷幄,什么先礼后兵都抛到一边,脸上清楚无比得写着‘我、定、要、将、你、剥、皮、抽、筋、大、卸、八、块'!
却再这时,只见一名校官从旁闪出,附在瞿浩耳边低语几声,瞿浩胸口仍是起伏不定,但也渐渐冷静下来,只是恨恨地瞪着极月,目眦龟裂。
那校官见他无动于衷,低声叫了出来:"殿下!请以大局为重!"
瞿浩闻言眼神闪了一闪,似乎理智终于回笼,下令道:"撤吧。"只是眼睛仍是盯着极月不放,似是心有不甘。
何不一战
山谷之中,杀声渐涨,而啸天弃兵们虽伤亡惨重,却是越战越勇。
今日身必死,何不一战?
眼下天时人和都归啸天所有了,再战只是虚耗兵力而已。事以至此,瞿浩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极月心中早已有底,知道自己今日算是侥幸德胜,靠得便是那天时与人和,只是眼下体力渐渐开始不济,若不是东方那边来的正是时候,怕是自己刚才就只能真个拼上自己性命了。
果不其然,瞿浩直视他片刻,长叹一声,转身去寻飞儿,谁料飞儿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不由皱了皱眉。只是时间紧迫,身边校官又崔得紧,也就顾不了这许多了。
极月见其离开,终于放松了下来,丹田小腹之间,一股浊气直冲而上,不由抚胸狂咳,似要将心肺都撕裂了去。四肢的筋脉渐渐涌起针刺般细细密密的疼痛来,痛彻心腑。
"小月!"渐渐失聪的耳朵终于听到模模糊糊的字眼,极月抬起眼睛努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你这笨蛋--"纵使斥责,听在耳里也是多情。
"东方......"极月张张嘴,终于吐出些音节来,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听不见自己说的话了。
没想到透支体力的副作用如此之大,极月努力支起身来想要提气,却被人按住,牢牢圈在怀里。
东方。
号脉,竟是绝命之相。东方几乎是咆哮着朝极月吼过去:"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极月想笑一笑好装傻,刚刚张开些嘴却生生喷出一汪鲜血来,失了整个前襟。
彼时司徒极日也赶到了,见东方正抱着一个血人儿发飙,不禁也呆住了:"他--怎么了?"
东方并未理会跑的脸色发白的司徒极日,只迅速出手点了极月身上的几个|茓道止血,口中轻声不住唤道:"小月,小月,别睡,撑着点儿。"
极月虚弱地眨眨眼睛,还想在最后在幽默一把,"别说这种老套台词,就像我要死了一样......"
东方听了不语,只是紧紧盯着怀里的人,无从开口。
倒是司徒极日迅速回过神来,走到极月身边,开口道:"小月,少说话,别乱想,有东方先生在,你不会有事的。"说罢抬头对低头不语的东方拱手道:"这里交给在下便可,家弟就烦劳先生照顾了。"
东方不言,抱了极月抬腿便走,却在这是,一个身影从旁闪了出来,挡住了东方的去路,竟是刚才不见人影的飞儿。
东方眼里寒光闪过,冷冷吐出两个字:"让开。"
司徒极日紧走两步,朝那人拱手道:"不知奉小将军为何拦阻,家弟受伤甚重,还请小将军......"
飞儿皱眉看了极月一眼,抬眼看着东方道:"他承诺我的部下为他们平反昭雪,煽动他们为他卖命,他承诺未尽,我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死了。"
司徒极日一路过来时,见两股北冥士兵自相残杀,心中早猜出七分来,如今听见奉云飞亲口说出此时,仍是吃惊不小,想不到极月尽然又做出此等大事来,真是惊怒交加。
司徒极日看着极月,有些为难道:"家弟如今伤重,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飞儿退了一步,道:"那就让我跟着他。"
司徒极日有些为难起来。而东方早已失了耐性,道:"别挡着我,其他的随你。"说罢抬腿便走,头也不回。
飞儿为东方身上的杀气所慑,侧身退出一丈之外来,喃喃自语道:"东方?他真是东方么?好重的杀气呵。"
司徒极日却没回答,此刻他眼中只有极月垂在身下的手,那里有鲜血正顺着手指一滴一滴滑落,渗进土里,再也寻不着踪迹。
......
山间的营帐里。
东方将极月安置于软塌之上,捉起他的手腕细细诊脉,顺便环顾四周。
这里本是北冥士兵安营扎寨之所,他们撤得匆忙,东西几乎都原封未动的留了下来,正好为我所用。
极月闷咳两声,开口道:"东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此刻东方哪里还顾的上回答,侧身摸出一把金针,在身边一字排开,又从挨几上拿过灯盏,弃了布罩,将针细细烤着。
极月也不在意,接着絮絮叨叨起来:"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很烦,什么用都没有......咳咳......老是给大家添麻烦......咳咳......"
想了想,喃喃道:"其实我根本不该活过来的,当初跳崖的时候......司徒极月就已经死了啊......"
"唔......"金针扎入|茓道,极月疼的缩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可是活下来才遇得见大家啊,才可以自由的走南闯北啊,才可以......唔......"
东方额上汗水已经凝聚成滴,有豌豆大小。他知极月疼痛,只得轻轻按住极月的肩膀,道:"小月,你再忍忍吧。"
极月却似疼得厉害,声音略带哭腔:"可是,我好不甘心呐......东方...我不甘心呐..."
"我刚刚才懂了人情世故,才知道我想要什么,可是就要离开了吗...东方...我......唔......"
东方听极月痛苦出声,自己也快崩溃了,几乎下不了手,只得抱住极月未被针扎的右臂,急切道:"小月,别乱说,师父一定会治好你的,你再忍耐一下!"
极月睁大眼睛看这东方,神情有些凄凉,喃喃道:"东方...你再大声一些好不好...我好像已经听不见了..."
东方大恸,终于失了冷静,紧紧搂住极月,失声低叫道:"司徒极月,你要敢死,为师定然不会放过你!"
一边尾随而来的飞儿见状,立刻上前制止东方发疯一般的举动,"东方先生,你冷静一点,这样会伤着公子的!"
东方稍稍回神,连忙松林极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捉针。
极月喘息过后,眼睛定定看这东方,似有无限依恋,絮絮道:"是我不好......都是我笨,东方...你别怪我...我是真的不懂..."
东方苍然泣下,跪在极月身边,"小月...你别说了......"
一滴温热的水滴在极月脖间,让极月微微动容,有些吃力地抬手朝东方伸了过去:"东方...你哭了么...都是因为我么?"
谁料一只手在空中摸了几次都摸了个空!
东方再顾不上,一把握住极月的手,死死捏住,也不管是不是会弄痛了他,吼道:"你...你是不是已经看不见了!"
正赶上啸天无夜和司徒极日一前一后,掀开帘子走了近来,听见这话,两人登时化作金石,再也无法前行一步。
□□□自□由□自□在□□□
不是结局的结局
半天之后,司徒极日回过神来,示意一旁的飞儿随自己出来,帐子里面,只剩下一动不动的啸天帝,已经那抱作一团的师徒二人。
帐外,司徒极日听飞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顿足道:"太乱来了!太乱来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奉云飞终于找到机会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方才的伤照理说不至于如此之重呵?"
司徒极日也失了沉稳,急道:"他中过【缠绵】之毒,是万万不可妄用内力的。"
飞儿奇道:"内力?我曾经试探过他,他身上并无丝毫内力呃?"
司徒也皱眉:"确实,家弟自武功被废以来,早已无法习武,不知他从何......"
说到这里,飞儿突然提高声音道:"莫非他是故意引瞿浩拍他一掌的么?"
司徒惊道:"你方才说什么?"
飞儿皱眉回忆道:"他当着瞿浩的面策反,所以瞿浩一怒之下对他出手,下手很重。"
司徒长叹一声,道:"他为了得到内力,真是连自己都算了进去,现在该如何是好..."
帐内。
啸天帝自是从始至终没有说话,而东方手亦有些抖,紧紧抱着极月不愿开口。
于是整个帐子内,只有极月断断续续,有些失真的声音:"东方...我真的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只是不想再被人利用了...你...懂吗?"
东方将极月搂得更紧了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极月继续说道:"但是我现在后悔了......我好想活下来......咳咳...这样说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你这笨蛋!"东方终于吐出几个字,可惜怀里的人却早已听不见了。
"东方...我不想死啊......"极月有些哽咽起来,努力攀住东方的衣物,不肯放手,却渐渐使不上力气。
极月意识渐渐归于混沌,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在一切归于寂静之前,他努力地张嘴想说话,:"东方......我是不是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你......"
"小月,你这个笨蛋!"东方不敢乱摇,只得轻拍极月的脸颊,"你别睡!听见没有?"
"对不起......"极月声音低了下去,终不可闻。
"司徒极月!你给我睁开眼睛!"东方大怮,再无丝毫冷静可言。
"司徒极月--"东方彻底失了理智,声音令闻者心惊。
听闻帐内动静,司徒极日连忙掀开帘子进来,却见极月埋首东方胸前,一动不动,心中一丝抽痛蔓延开来,几乎穿不过气来。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不见了。
极月的手,垂了下来。
一室终归于安宁。
那一轮无双的明月,终于下了西天。
啸天帝在位五年,北冥屯兵于戊,旋而退兵,啸天不战而胜。啸天帝感怀奉老将军昔日护国功绩,赦其幼子云飞及属下,令回都效力。
天下太平。
(喜欢悲剧的看官,就不要在看下去了......)
......
"先生?先生?"
......
"先生?先生?"声音渐渐大了。
睁开眼睛,是一张东方美人甜美无比的笑脸,看装束--空姐?
猛地从椅背上弹起身子,旁边的行李哗啦一下被带到地上,跌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搞什么!?
"请问是萧然先生吗?"
突然听到熟悉的字眼,呆了三秒钟,萧然机械的点点头。
"萧先生,你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拿上登机牌到前台检票。"仍是空中小姐甜美的嗓音。
慢慢回过神来,萧然问道:"我睡了多久了?啊,不是,现在几点了?"
"您的飞机因天气原因晚点了七个小时,现在是临晨3点十五分,您所做的飞机在十分钟之前就开始检票了。"
环顾四周,发现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抱着行李打盹的旅客,终于完全回过神来。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
飞机在平流层上滑行,犹如追随太阳踪迹的火鸟。
萧然蜷缩在靠背上发呆,难道之前自己经历的一切全都是梦?
若是真的,未免也太过真实,心脏之间,至今仍在隐隐作痛。
难道那些恩怨和背叛都是虚幻?果真如此的话,这样的梦实在太过残忍,还是少做的好...
真是伤人品。
......
取了到行李,萧然过了安检,正向外走,突然背上背狠狠拍了一掌,几乎让他一个趔趄。
不用说,会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
"喂--下手这么重,想杀人啊?"--佯装愤怒的。
"怎么这么久?不是昨天就该到的吗?"--佯做抱怨的。
萧然耸耸肩,"天气原因,飞机被cancel了,改签了下一班,所以晚了几个钟头。"
对方极为不满:"那你至少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啊,你不知道我昨天在这里没等到你人,把我都快吓死了。"这回是真的抱怨。
萧然‘啊'了一声,摸摸头,道:"我又不知道你要来接我,那个时候都半夜了,不想打扰你和你未婚妻,所以才没打的。"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来,东张西望道:"诶?嫂子没来?"
那人脸上闪过一阵赧色,尴尬不已:"啊-这个......回去再说吧,我以后向你解释。你妈可是想你想得紧啊,昨天到现在,差点把我点电话给打爆。我得赶快把你送回去交差。"说罢伸手接过萧然的行李,只留下随身的背包给他。
萧然惊讶道:"我妈?我妈知道你来接我?"
那人笑道:"那是自然,你妈她说了,只有把你交给我,她才放心--"
萧然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岔开话题,道:"你昨天在机场等了几个钟头?"
那人一把搂过萧然的肩膀,拉着他一起向外走去,一边回道:"那可是足足五个钟头啊,谁叫我太激动,早来了两个钟头呢......怎么样,在机场很无聊吧,昨晚?"
萧然也笑道:"是啊,无聊道睡着了,不过倒是做了个很是惊心动魄的梦啊。"
"哦?那一定要说来听听了。"
"要说可以啊!不过你得管饭!"仿佛回到了以前大家在一起称兄道弟的日子,话题渐渐轻松起来。
"那还用说,让我管吃管住都没问题......"
......
靠在一起的身影渐渐融入阳光之中,只是间或传来开怀的笑声。
也许这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喜欢现实版的,或是喜欢残缺版的看官,就不要再看下去了......)
大结局
再次睁开眼睛,仍旧是烛光摇曳,纱帐漆柱,雕梁画栋,一派古代皇宫扮相。床边一袭红衣的古装女子看来好生眼熟,什么时候见过。
这里又是?
"公子醒了--"这女子的叫声听来更是熟悉...这......莫不是弱水么?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回到梦里来了?
亦或是现在才是真实的世界?
"小月?小月?你觉得怎样?"那袭白衣,还有那在梦中回转千百次的声音又是谁?难道这也是在做梦么?
等等!小月?真的回来了?!还是说现世的种种回忆才是黄梁一场?是周庄梦蝶,亦或是蝶戏周庄?
短暂的发呆,却着实吓坏了身边的一干人等。
"小月?你还是听不见么?"这是第几次听见那白衣男子失控抓狂的声音,有点记不清了。
极月抬眼看着对方焦急的眼睛,下意识地摇摇头,再点点头,努力开口道:"没...我很好。"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喉咙干涩,嗓音也暗哑低沉得吓人。
东方听见极月开口说话,脸上浮出难以形容的表情,似狂喜,又似责备,还有些害怕,按照极月的形容,就像看到已经烤熟上桌的鸭子开口呱呱叫一样。
好吧,他承认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想入非非浮想联翩了。
回到现实吧,极月思考了一下现在自己最应该说的话,一个病人,刚刚醒来,最应该说的话,应该是......
"水......"
......
温润如玉的清水下喉,极月睡得糊里糊涂的脑子也慢慢清晰起来,身下坚实的床榻,掌中温暖的触感,胸中点点刺痛,都表明,眼前这些,都是再真实不过的存在。即便再是梦境,也唯有祈祷让此梦不再觉醒。
抬眼瞥见东方披在身后的头发,微微惊讶道:"东方,你的头发怎么了?"
东方但笑不答,只是将极月上身小心托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声言道:"没什么,小月你现在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极月第一次发现自己贪恋对方体温,不由摇摇头,顺便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点,心中默默评价,东方似乎也瘦了些,不过是短短几天功夫。
耳边,弱水清脆如风铃般的娇笑响起。
"既然公子已经醒了,奴婢这就去回禀陛下和丞相大人了,陛下和相爷这些天也几乎没有合眼,想必也是急于听到这个好消息,就不打扰先生和公子叙旧了。"
......
弱水,我对你的行为不发表任何评论......
弱水离去之后,室内一片让人晕眩的气息,谁也不愿开口。极月呼吸着对方熟悉的气息,胸中疼痛不知为何不再那么明显。
于是--
大好的机会便这样生生被浪费了,屋中很快便齐集了啸天朝廷所有势力的最高层,当然还有高层的高层,自然就是各种势力的后台大老板。
大家一阵嘘寒问暖,气氛看似十分融洽。
极日:"小月,你觉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这是温和派。
弱水:"公子刚才开口说话了,而且也能自己喝的下茶水哩!" -- 这是甜美派。
默风:"废话,也不想想我千里迢迢马不停蹄赶过来是为了谁!" -- 这是表功派。
啸天帝:"......" -- 这是后台大boss。
极日:"府主大人千里送药,救了家弟性命,在下自是感怀,不过,陛下面前,还请府主......"
弱水冷笑:"若不是他当日扣下公子半颗解药,公子又怎会身陷险境?说来说去,还不是他的错!相爷何需对他好言相向!"
默风本是很懊悔这件事,不过最见不得被别人说起,立刻反唇相讥:"有堂堂红袖香主跟着,不是也把公子保护成了这个样子?"
弱水急了:"还不是因为你--"
极月虚弱,只觉一群人吵吵闹闹,令自己头痛欲裂,却也同情无比得看了一眼一直黑着脸的无夜,他自进屋后便一言未发。
这个屋子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把他当皇帝看?
"咳咳。"司徒极日声音不大,却压下了在场所有杂音,他转头对啸天帝拱手道:"陛下,臣弟刚刚醒过来,身体还虚着,不宜劳累。不如先让东方先生照顾臣弟,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啸天帝自进屋后便始终阴沉着脸,也不见他因极月死而复生而展颜,不过眼神却始终未离开过极月苍白的脸颊,此刻听闻司徒极日如是说,也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流转于榻上两人紧扣的十指之上。片刻之后,转身离去。
司徒极日仍是笑着上前,对极月温言道:"小月,你身上毒虽解了,但听红袖说,你之前又胡乱喝了月见草的汁液,再加上催动内力毒入丹田,东方先生可是花了三天三夜才将你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言罢一顿,既而说道:"如今既然醒了,大哥也放心不少,便不打扰你们师徒说话了。"
极月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也虚虚应到:"大哥费心了。"
司徒极日笑笑,又嘱咐了两句,便领了屋内仍是势同水火的两个府主与香主朝屋外走去。
人走茶凉,求之不得。
极月打了个呵欠,却牵起胸肺一阵钝痛,不由闷咳几声。
东方急急扶起极月轻拍,道:"是不是胸间疼痛?"言罢调整了一下极月的姿势,接着说道:"这是用内力强行祛毒的后果,我已经给你用了清心汤,但也只能暂时止些疼痛,接下来这几日,你怕是还得吃些苦头。"
见东方比自己更紧张,极月笑得洒脱:"我没事儿的,就是再疼也是我自找的,谁叫我当时就那么冲动地喝下那碗东西呢。"
东方瞬间无语,只觉好心都成了驴肝肺,自己这边小心翼翼,那个当事人却没心没肺,自己差点忘了这小子出事之前是怎么个磨人了。
东方还在愤愤不平捶胸顿足,那边极月却牵起落在胸前的一段灰白斑驳的头发,惋惜道:"几日不见,怎么成了这样?"
东方但笑,"下次你再乱喝什么东西,怕是就该全白了。"
极月低了头,不知胸口那里,似乎即将满溢的涩涩的感觉又为哪般。
莫不是真的毒性未解?
"东方......"片刻之后,极月缓缓开口。
"嗯?"东方把下巴轻轻靠在极月发间,来回摩挲着。
"我好像做了个梦。"
"哦?说与为师听听?"
"这个...说来话长了......"
"这个无妨,你还得在床上躺上几日,为师有的是时间......"
......
无夜帝在位第七年,北冥遣使者出使啸天。天下政局逐渐稳定,两国百姓都对此次两个互访津津乐道。
啸天王宫,御花园中,月桂花开得正香,又是一派旖旎缠绵的秋色。
石桌上仍摆着四色鲜果,八味蜜饯,月饼,干果,还有春天里酿下的梨花酿,还有一张无人弹奏的七弦琴。桌边,啸天帝正在与一紫衣人对弈,棋盘上你来我往,杀机四伏。
"程爱卿,有话便说罢。何须欲言又止。"
"陛下...今日似乎心不在焉呢。"
"爱卿何出此言?"言罢,落下一子。
沉默片刻之后,那紫衣人憋不住了:"陛下,听说公子已经回到王都两日了。"白子落下,杀了一大片。
啸天帝神色自若,不动火,不生气,好象是无关痛痒,让紫衣人顿时觉得索然寡味。
"陛下难道不想见见公子么?"紫衣人觉得眼前的帝王越来越城府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捉摸,当然棋品也越来越好。
啸天帝沉吟片刻,落下一粒黑子,道:"他要来自然会来见我,何须多事?"
【......陛下......那为何您接连两日夜夜对月弹琴到天明,整个皇宫都为了那琴声鸡飞狗跳,人人自危......】当然,他是不敢说出口来。
啸天帝转动茶盏,沉吟道:"爱卿,莫去做些不相干的事情。"
程莫白一愣,也不敢接话。
片刻之后,便听那万人之上的帝王幽幽道:"见他死过一次便够了,不管怎样,他始终是朕的兄弟..."
程莫白一震之下,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微臣,遵旨。"只要知道他还活着,便以足够了么......
谁言帝王无情?
"咳咳..."
"爱卿还有何事?"啸天帝看了看棋盘,黑子已是强弩之末,索性将手中棋子掷于棋盘之上,转手端起桌边清茶嘬饮。
"陛下,之前老臣们向陛下提起的那件事......"程莫白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啸天帝皱眉片刻,既而展颜笑道:"啊,是关于立后的事宜吧。"
"陛下年少继位,勤于政事,励精图治,天下归一,实为我等之幸,万民之福也。"紫衣人战战兢兢得狂拍马屁,心里却是照旧七上八下,狂骂那群派他出来当炮灰的阁老们。
啸天帝从茶杯中抬起头来,突然微微一笑,道:"爱卿的话,好生耳熟,朕没记错的话,五年前似乎听爱卿说过一次吧。"
程莫白大汗,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还在挣扎,这边啸天帝已经好整以暇得眯眼笑道:"说到立后,正心中倒是真有个人选呐..."说罢兀自低头拨着杯中茶叶。
程莫白乍听之下大喜,踌躇之态一扫而空:"陛下圣明!"
啸天帝懒洋洋得敲敲石桌:"朕对爱卿的胞妹始终是无法忘怀,久闻美人大名,朕听闻程小姐不仅生得清丽绝伦,性情更是温婉绝伦,最适合做皇后不过了。"
程莫白都快哭了:"陛下...臣的妹妹已为人母...这......"
"无妨无妨,美人就是美人,嫁过一两个人仍是美人,已为人母的话,至少说明今后不会无所出,朕下旨杀了她夫家,再安排她做张阁老的义女,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微臣完全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爱卿果真了解了?"
"比珍珠还真!"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啸天帝看这杯中倒映的一轮明月,笑得虚幻,"如此甚好。"
程莫白暴汗不已,觉得这段对话似乎在哪里听过。
......
丞相府里。
蜡烛几近燃尽,年轻丞相似乎整晚都在看同一页书。
一边守候的黑衣人数度欲言又止,终是未能出口。
许久之后,司徒极日却先开了口:"黑衣,他还好吧。"
黑衣人低头恭恭敬敬地回到:"回主子,公子看起来身体还好,虽然比之前更清减了些,但气色很好。"
极日沉默良久,幽幽叹道:"他们...还是一直都在一起么?"
黑衣人答道:"寸步不离。"
一阵寒风袭来,桌上蜡烛挣扎一番,终是不敌,烛火尽灭,只留一缕青烟随风散开,以及失了温度的一室冷寒。
抬手制止了黑衣人打算为自己掌灯的打算,极日有些疲惫:"算了,随它去罢。"
黑衣人多年跟随,怎会不懂主子心思:"恕小的多言,若相爷真是想让公子回来,只要相爷开口,小的赴汤蹈火不惜性命也会把公子带回府来。"
黑暗中,年轻的丞相轻笑着,却让人觉得那笑声比哭更无奈。
......
王都天下第一楼里,二楼凭栏处,坐着两位客人。
一位年轻的青衣公子津津有味地吃着桌上的烩双鲜,另一名男子头发虽然有些灰白,但气势疏狂佻达卓尔不群,只是不见他怎么动筷子,一双眼睛似乎都在微笑,全部黏在对面的青衣公子身上。
"小月,你的麻烦来了?"那灰发男子眼光在楼下街道上溜了一圈儿,突然笑了。
青衣公子从饭菜中抬起头来,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但见一名红衣女子,正袅袅婷婷地朝这边走来,一双美目眼波流转杀气四溢!
青衣人顿时哀嚎出声:"定是这丫头恼我不辞而别没将她也一并带走!东方救我--"
那灰发男子置若罔闻,笑得慈爱无比:"来,别光吃这个,还有,吃饭的时候别喝那么多茶,对身体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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