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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犹是坎坷

甄湄瞥了一眼铜板,“仁表哥你这是做什么,几只红薯而已,若这都要你补贴,那还不如你直接拿去街上买罢,何必又吃我的?何况我变卖的珠子,还足够维持很长一段时间呢,你再这般,我可就要真的生气了!”

“呃,你别多想,我没有轻侮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由你替我收着,我会安心些,我一个叫花子,身上本也揣不下什么钱,隔三岔五能讨上两个铜板,尽管不入眼,可一个大男人总是白蹭女人的饭我厉仁做不出来,好歹,你就当是顾我一个脸面可以么?”厉仁轻轻的,劝着甄湄。

甄湄想了想,伸手将两个铜子捡在手里掂了掂,开厉仁的玩笑道,“怎么,如今京城这么混乱萧条,竟还有人像我一样傻,舍你铜板么?”

厉仁也笑了,再次拿起一只红薯,剥着皮,若有所思道,“说起来,这两枚铜板还是郎定远赏我的呢!”

“郎定远?他为什么赏你铜板?”甄湄诧异地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估计当我是货真价实的叫花子吧!”厉仁不以为然道,“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喊了一声,‘赏点饭钱吧,军爷!’喏,他就随手丢了两个铜板在我的破碗里,我本来想跟上他致谢,顺便套一下他的话,谁知腿还没迈开,就有个侍卫模样的人堵了郎定远的路,请他上轿。”

“好险!”甄湄咋了咋舌,忽而想起厉仁先前未说完的话,就问道,“郎定远被娄训的人接走,明明就是他投靠了娄训嘛,为什么你说不一定呢?”

“郎定远是虎贲营的主帅,也是京师五大营中力量最强的,守卫京师娄训还用得上郎定远,换我也会去主动拉拢,所以说郎定远是否投靠了娄训,现在还说不准”,厉仁将红薯塞进嘴里,一口就吞掉了半个,看样子是饿的不轻。

“那你别去找郎定远了,不管他是否投靠娄训,都太危险了!”甄湄不无担心的劝道。

“唉!”厉仁解决掉一只红薯,又拿起一只剥皮,“危险当然是危险,但是不冒这个险,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来,湄儿,你也吃啊!”厉仁见甄湄欲言又止,怕她因此而过于焦虑,便将剥好的红薯递给甄湄,“别替我担心,我自有分寸的。”

甄湄无奈地接过红薯,轻轻的咬了一口,“这样才乖嘛!”厉仁笑,又接着给自己再剥。

突然,甄湄放下红薯,猛地站起身,冲到院子的一个角落就是一阵­干­呕,厉仁吃惊地,也紧跟着站起来,尾随过去,“湄儿?湄儿你怎么了,吃坏东西了么?”厉仁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帮甄湄轻轻拍着她的背。

甄湄一边摇头一边继续呕吐,她似乎没吃什么东西,所以除了呕出些清水来别无他物。好容易止住,甄湄自己从怀中掏了帕子掩住嘴,叫道,“仁表哥你别看,太腌臜了!”

厉仁笑笑,退后几步,转身去拿了石桌上的茶水给甄湄漱口,并再次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要不要看郎中?”

“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甄湄边漱口边含含混混的答道,“最近几天,嗯,都是这样,胃里老泛酸,吃什么都觉得恶心……”

厉仁呆住,死死地盯着甄湄,“最近几天都是?是不是想吃酸东西?”

“嗯,是有点想”,甄湄漱完口,转身将茶杯递回给厉仁,却发现厉仁的神情已经大变,“仁,仁表哥,你,你怎么啦?”甄湄心慌的退了一步。

“皇上,皇上他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和你同房是什么时候?”厉仁拼命克制自己的愤怒,好不容易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你,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甄湄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在脑海中急速地搜索记忆,手中的茶碗也因为惊慌失措而跌碎在地,茶水溅洒,打湿了她的鞋面裤脚,可她却是浑然不觉,是了,皇上在宫变前还留在她身边,皆因她当时伪称自己已怀上了龙嗣,皇上也曾问过,为什么还看不出行迹,甄湄就按照椒兰教她的话,说是龙嗣月份还小,要过两月才能显形,没想到,弄假成真,她真的怀上了龙嗣。

可早不怀,晚不怀,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那几乎没有尽过多少做丈夫责任的皇上早不知所踪,也弃她的生死于不顾,她死里逃生,在绝望中遇见厉仁,本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时,突如其来的小生命却在转瞬间,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让她正视到无比残酷的现实。

“不,不会的,不可能,厉仁你别多想,这绝对不可能!”甄湄哭叫出来,伸手去拉厉仁的衣袖。

但无论甄湄如何的否认,她的哭泣已经说明了一切,厉仁血液上涌,浑身都充满了说不出的愤怒,这是上天在提醒他么,提醒他眼前的这个女人曾属于别的男人,而且永远都将活在那个男人的影子里,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厉仁缓缓的,麻木的去掰甄湄的手,然而他越掰,甄湄越是拼命拽住他,“不,仁表哥,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是我吃坏了东西,不是你想的,不是啊!”

甄湄的手指柔­嫩­纤细,每掰动一下,厉仁都会觉得甄湄的手指要断似的,可是这样的手指却出奇的大力和固执,刚刚勉强掰开一指,衣袖又再次被不顾一切的拽住,厉仁的心很疼,他不忍甄湄受伤,却也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打击,甚至,他觉得自己被人重重的打了脸,被人开了一个近乎残酷的玩笑。

厉仁不再去掰甄湄的手指,他暗运内力,将手臂一抽,只听“嘶!”的一下,半截袖子都被撕开,脱身的厉仁头也不回的走了,迈出了他曾经称之为家的小院,身后传来甄湄撕心裂肺的哭泣,久久萦于耳边。

在黑暗中穿街走巷,却漫无目的,厉仁的头脑昏昏沉沉,脚步拖拽,甄湄的哭声让他疼痛难耐,他甚至恨不得在自己胸膛上开一道口子,将受伤的心掏出来抚平。也不晓得穿过了多少道街巷,刚刚走过一道街口的厉仁差点撞上夜巡的京城戍卫,这让他猛然惊醒过来,已经过了宵禁时间,如果被抓住,戍卫们会不由分说将他砍了头,厉仁躲在树影后,心里怦怦直跳,千万不能被抓住啊,他想。

甄湄手中拎着厉仁半截被撕烂的袖子,颓然跌坐在地,在痛哭中她想到,一个人若绝然离去,大概怎样的苦苦哀求都无法令其回心转意吧,即使厉仁的反应是一个男人最正常不过的反应,即使他的愤怒合情合理,然而对她,却只剩绝望。

凭什么她要受这许多磨难,凭什么一无所有之时,还要为从不对她有情的男子生儿育女,如果老天真的要戏弄她,大不了,就是拼却一死。

甄湄渐渐止歇了哭泣,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进了房间,只是家徒四壁,便是寻死,也似乎找不到个合适的物件,甄湄想了想,抓起屋子里唯一的床单,用手试了试结实度,然后去找剪子,准备将床单撕成合适的尺许宽,不过下剪子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掉了泪,“厉仁,我没法给你一个清白的身子,却可以给你一颗­干­净的心,你且瞧着吧!”

甄湄狠狠心,一剪刀铰了下去,然后用力一撕,床单一分为二,甄湄拿了较窄的一边,拧成一股,抬首就去寻合适的房梁,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窗外幽幽道,“好好的,又作践东西作甚,撕了别人的衣服还不够,还要撕床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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