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遇是有危险的
这世上偏偏就是有些事太巧合,巧合地当事人有一头撞死的冲动,又偏偏有一些事太不巧合,说得书面些,就是没缘分。
缡国的皇后娘娘,燕山国的长公主,曾是魔音宫宫主的的事甚少有人知道,巧的是销魂便是那‘甚少’中的一个,而且深知魔音宫不传之秘术魔音的底细。魔音本就是门邪功,遇弱则弱,遇强则强,没有内力的人听了不过有些震耳,有内力的人听了则是内力越深厚所受的内伤越重。销魂从哀的身体反应判断出眼前的小男娃并不像眼见的那般无害,于是,本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大概念,销魂决定见死不救,任其跌落高楼,冷眼旁观。
西髅‘喵呜’一声,虽然觉得自己看上的男人太TM有个性了,但它也是有血有肉地,比起帅哥它现在更关心它的身体,它发誓多一道难看的口子,它都会追下十八层地狱找她算账。只是,只是,销魂没给西髅往下跳的机会。
刚拔出一只后腿的西髅很不幸地被神经错乱地销魂抓回了怀里,随后男人飞身一跃,灰溜溜地逃了。西髅窝在男人怀里,痴痴地望着那张勾魂摄魄的脸,在心底狠狠地骂‘你个挨千刀的偷猫贼,要我不会早说啊’。
她该祈祷有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呢,还是祈祷有人英雄救美,然后她以身相许呢,结果到最后发现与其求遍所有的神佛,与其等着有人来救,不如想办法自救。
在离绝对坚硬的青石地面只剩一尺距离的时候,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叮’地一下全部消失,浑浊的褐色眼眸中,一丝银光如烟花乍现,瞬地,包裹整只眼瞳,盘根错节的红色血丝从银瞳边缘蔓延开来,遍布眼球。
在她的鼻尖抵上地面的一瞬,下落的身形终是被制住,贴着地面停滞在半空。顿了三秒,哀才得以呼出一口气,被凝固住的血液在血管里化开,重新流动起来。身子一软,她如一滩烂泥软在地上,贴身里衣早已被冷汗浸湿了大半。她惜命,能活着从来不会去找死,死过一次之后更加地不想再死。
‘终于不用穿了。’哀贴着地面,一动也不想动,借着微弱的天光,数着青石上粗糙的毛孔。指间的麻痹感慢慢消散,瞳色恢复如初,她自救成功。
‘啪,啪,啪。’响亮的鼓掌声在黑暗的环境里有些另人毛骨悚然,击打在墙壁上,撞出回音,更显震耳。
男子低沉的笑声参杂在啪啪的鼓掌声中,隐隐约约,带着某种诱惑人的特质,他不是路人甲也不是英雄,看着有人从高处坠下也只想在暗处欣赏一出落地开花,只是想法是没后的,现实是残酷的,他的余性节目被搅黄了了。
哀蜷在地上,凤眼一挑,便瞥见一双黑色云纹缎靴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了来,她便改了兴趣去数那缎靴上的云纹,今晚她还真是不应该出来。
“呀,真是个漂亮的男娃娃咧。”云纹缎靴的主人在哀面前站定,低沉好听的男音始终含着笑,咕哝在喉间,一点一点地轻吐出口。
“……”她能说什么呢,估计她是碰上那传说中的采草大盗,而且正在被他调戏中。
男人缓慢蹲下身,一手垂落,指尖触及哀的眼角,此后便顺着她的面颊一路滑到她的颈动脉处。男人的手极冷,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只用了指尖,摩挲那细腻的皮肉,电光火石之间,噬骨决定将这孩子带回去,看起来好玩又好看。
哀眯了眯眼,这样的温度,她似乎并不反感,稍稍抬了眸,去看男人的脸,从下而上的,先是尖尖的下巴,再是薄薄的桃色唇瓣,高挺的鼻子,最后则是一双溢满笑意的弯弯狐狸眼。一丝惊讶滑过眼底,眼前的这一个同之前遇见的高塔上的男人有着七分的相似,可两人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这一只,多可点可爱,多了点孩子气,一看就是个处。
笑弯眉眼,梨涡浅浅,她朝着他笑,纯真无邪。
男人眉峰一挑,轻挑道:“看来,今晚我还真是好运啊,偷了一个,又捡了一个。”说罢,男人有力的手臂便勾住哀的腰身,轻轻一带,将她收入他怀中。
窝在男人怀里的哀微微一愣,在男子另一半怀抱里真就还昏睡着一个小男娃,圆圆的小脸正对着她,呼吸间和着淡淡奶味的甜香都钻进她咽喉里,莫名其妙地想要皱眉。
头顶传来男人的笑声,哀也懒得抬头去看,一双小手往男人脖颈上一绕,系好安全带,小脑袋在男人肩上蹭蹭寻了个安稳又舒适的位置,闭眼安神,她是乖小孩,十二点不睡是不对地。
“你这小孩!”似嗔似宠的一句,男人斜睨着那张漂亮的小脸,或许是他今晚真得鬼迷了心窍,或许是这捡到的孩子实在太淡定,他低头,下巴尖轻轻擦过哀的额头,柔声道:“我的名字叫做噬骨。”
哀嘟了嘟嘴,为了她自己也为了自称噬骨的男人,好心提醒:“还不走吗?”失了幼崽的母兽可是相当恐怖的。
男人轻笑出声:“好,听你的,我们这就走。”
夜风呼呼掠过耳廓,哀又往噬骨怀里缩了缩,引来身体相贴的胸腔一整颤动。哀撇撇嘴,只想到四个字‘人肉飞机’,坐着舒服又不要钱的人肉飞机,想到‘不要钱’哀突然又觉得很亏,她才五岁一米二不到,他该倒贴她一半机票钱。
万俟奉天双手颤抖地接过稳婆怀中被金黄蚕丝锦缎包裹的小婴儿,为人父的喜悦,占据他所有的思绪。他小心翼翼地托着那小小的身躯,那么弱小那么脆弱的生命,他有些激动,也有些慌乱,手指紧张地不会动作,这是他的儿子,第二个儿子。
“皇上。”女子虚弱的软音,娇柔地另人心碎,刚刚生产完的轩辕锦平躺在凤榻上,苍白着美丽的脸庞,眼眸含着星星点点的水光,脉脉地望着她的夫君她的君王。
万俟奉天抬眸,对着女子温柔一笑,遂抱着婴儿在床边坐下,一手垂落将轩辕锦的柔荑包裹入掌中。
“辛苦你了。”
凝在美目中的水光终是化开,轩辕锦咬着下唇,轻轻摇头:“不会,这是臣妾的福分。”
眉心轻轻一皱,万俟奉天怜惜地将掌中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怎么哭了呢。”
轩辕锦轻轻笑开,如昙花舒展,眼里的泪却掉得更多了些:“皇上,孩子,漂亮吗?”
万俟奉天凝视着怀中眼睛还未完全睁开的小婴儿,满心喜爱:“他很漂亮,像你。”说着身子斜了斜,将怀里孩子的脸呈现在轩辕锦眼前。
看着君王怀中的婴儿,缡国唯一的皇妃娘娘踟蹰了好一会儿,才欲言又止地开了口。“皇上,孩子,孩子健康吗?”
万俟奉天一愣,转而安抚地轻拍女子的手背,点头道:“放心,孩子很健康。”
“那,真是太好了。”轩辕锦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她卑躬屈膝,低人一等的宫中生活随着这个孩子的诞生很快就会结束了。
锦和宫门外,轩辕世家家主,鹤发苍颜的轩辕哲理领着诸多臣子跪拜于地,高呼‘皇上万岁,皇妃千岁,小皇子千岁。“
只是,值得举国同庆的消息还未传出三重宫门,臣子们的高呼声还未及加入滔滔江水一般的情感,痛到极致的悲鸣之声便将那初生的喜悦撞得粉碎,也惊得锦和宫众人脸色煞白。
万俟奉天怔忪着站起,血色如丝一般溢出他的嘴角,在下颚处凝成晶莹的一滴。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不知是谁失手打碎了瓷盆,等到万俟奉天反应过来,想去制止,早已晚了不知多少步。
“来人啊,来人啊,皇上受伤啦。”叮呤当啷,一片混乱。
如此,这般,有些人,有些事,再回不了头!
第十三章 不那么默契的床戏
平身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哀自认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更不怕半夜鬼来敲门,可是那些自幼纠缠的梦魇却从来都不愿意放过她。直觉地,似是她某一世欠下的债,欠得狠了,而那债主偏又固执的很,总那么怨恨地盯着她。准确来说,她也没梦见什么多恐怖的事,不过是那些曾经演绎地画面零零碎碎在脑海中闪过,可每一次都叫她心痛似绞,几近窒息,好容易抽了神醒过来,伸手一抹,便是冰冰凉凉一片,满脸的泪。
隐隐听见自己颤抖不稳的喘息声时,潜意识的,哀就知道自己又犯病了。咽喉处像被堵着沉重的硬物,整个胸腔都像装在真空包装袋里一般,被压缩,被抽取赖以生存的空气,被扭曲拧绞。是疼,却也并非不能忍受,也因为自小便有,她也都当做是抽筋,慢慢地有经验之后,便也知道只要醒过来就什么都好了。哀一点一点搜刮着神志,努力平复着呼吸,却也知道此时的身体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睁个眼也像跑了场马拉松。
有冰凉柔软的物体停在自己耳畔,哀一惊一颤,自觉地贴了上去,也终于强制自己醒了过来。
小孩子的抽泣声渐渐成为噪音的时候,噬骨也从浅眠中转醒,眩晕了几秒才慢慢有了些神志。没有点灯的房间里,只有一层薄薄的天光透过纸窗洒在床铺上,迷蒙如梦。
噬骨撑着头,细长的狐狸眼便就着那迷蒙的一层,好整以暇地俯看着躺在自己左侧抽泣不止的漂亮男孩。不及他手掌大的小脸,虽是痛苦的表情,哭泣的姿态,却莫名地叫他吐出两个字来‘妖精’。从天而降的小妖精。嘴角翘起邪肆的弧度,他的手欺上她的耳畔,与她散落在枕的软软发丝摩擦交缠,然后看着她的脸自动地贴入他掌心,忍不住地笑出声来,窸窸窣窣,夜魅一般。
四目相对,哀睁开的眼还带着睡气,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星点泪珠儿,微微喘息的模样更是诱惑至极。她是无意,可无意往往最诱惑人。
噬骨呼吸一浊,欲望比任何一次都来得措手不及,凝着那双勾魂的凤眼,他小心又缓慢地压下身去,将那副小小的身板完整地嵌在自己身下。
“小妖精。”微哑的男声都滞在喉间,噬骨喟叹一声,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一个小男孩有反应,越努力控制,越燥热难耐。恍然垂首去吻男孩睫毛上的晶莹,即苦又涩,却将自己胯下的欲望刺激得更加难以控制。
哀窝在男人营造出的狭小有昏暗的环境中,男人的面目有些模糊,只一双妖孽的狐狸眼晶亮晶亮地,带着某种欲望深深地凝着她。喘息逐渐平复,心窝处的痛楚也慢慢散去,那么突兀的一下,安静的出奇,只剩下男人节奏混乱的呼吸声,丝丝缕缕,相互勾缠。
有那么一瞬,噬骨恍惚地见着身下的小人儿唇角一勾,似嘲似讽地那么一点弧度,不及再看便消失不见,错觉一般,他有些生气,没来由地生气,于是又沉了沉身子,近得能感觉到那颗小小的心脏的跳动。
“你,笑什么?”
抽抽鼻子,哀无辜地眨眨眼,男人的指间还有一丝茴夜花香,好闻得紧。
“那,告诉我你叫什么?”噬骨探出大拇指,压着那两瓣诱人的柔软辗转勾勒。
哀瞅着身上的男人,某些很迤逦的画面自觉地出现在脑海,她很想——,很想阉了他,她可不想做他的房事启蒙教练,男人难以自控无非两种原因,其中除去被人下药,一时面对心爱的女人,二是从来都没有嗳嗳过,她直接将噬骨归为第二类。
“嗯,说呀。”噬骨媚着眼,很卖力地挑逗着身下的小人儿,一点也没发现自己在和一五岁大的孩子调情发骚。
柔软似无骨的小手贴上男人的胸膛,拇指压在某敏感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她没什么坏思想,她只是把火烧得更旺些。
“噬骨?”她尝试地唤了声,能让她记住名字也不容易了:“有一个字倒是极适合你。”
“嗯。”他挑眉,兀自风流。
哀不言,小手却在男人胸前一笔一划地写,横竖撇捺,完整地一个‘贱’字。
“好字。”噬骨哑声轻吟,唇瓣柔柔擦过白玉般温润的肤,笑起来更像只狐狸精。
躺着最舒服,这是公认地,所以哀就很舒服地躺着,一边用手指绕着某点轻轻画圈,一边看某男发浪,一边想着那张狐狸脸承欢男子身下的娇媚模样,突然就很有拓展事业的冲动。
“说呀。”噬骨很享受地眯着眼,本就风流的眼睛更媚了几分,爱煞了身下那一脸正经,却干着勾引之事的小人儿。
“什么?”哀歪了歪头,避开抚在她唇上的手指,男人嘛。总不能让他玩得太尽兴。
“名字。”他身子一偏,也躲开她在他胸前作祟的小手,也粉无辜地咬唇看她,虽然自己已经有些饥饿难耐。
“我名字很多,你想听哪一个?”哀收了手,他既躲了,她也不会再碰了。
“哪一个都行。”噬骨嘟起嘴,有些恼,有些气,他不过矜持了下,她又何必当真,不解风情。
“你一般不都是弃尸的嘛,要了我的名字去做什么。”立碑?抬头呢,难道要写爱妻?
狐狸眼眨了两下,又晶亮地仿若黑曜石一般:“呀,原来你知道我是谁吗?”噬骨的语气依旧暧昧轻巧,却也少了那份痞气,多了丝防备,压制着自己的冲动,自虐。
“嗯嗯。”哀轻摇了下头:“我只是不巧地遇见了你的同类。”(‘嗯’第一个轻声第二个二声)
噬骨无谓地撇了下嘴角,引来哀嘻嘻一阵笑
“你那表情是不待见他,还——是——”
“你对他有兴趣。”他挑去眼角,身子又往下压了压,什么世道。
“……”哀弯眼一笑,在某人怨毒的眼光逼迫下摇了摇头,末了,又加了一句:“我只是有些担心他。”她怕他被她的猫扑倒,吃干抹尽,然后找她这个主人哭诉。
噬骨身体里的邪恶因子猛地窜了上来,酸酸涩涩地腐蚀了他的大脑,头一低,撷取那两瓣柔嫩水唇,刚开始,就猛烈地入侵,纠缠,肆意啃咬。是恶意也有忍不住的冲动,他洁身自好多年,少年嘛,难免。
哀吃痛,却也不叫,凤眸沉在夜色里默默地看着近得过份的男人的脸。
“既然知道我是玉狐狸,就乖一点,我可以让你晚死两天。”一个长吻结束后,他伏在她耳边,暧昧地威胁,舌尖一卷,将那圆润地小小耳垂纳入口中,轻咬慢舔。
哀拧眉,无奈一笑,真当自己是先奸后杀的了。
“狐狸倒的确也是一只,可是哪有你这么年轻的玉狐狸。”
噬骨身子一震,脸一侧正迎上一双含笑的凤眼,似当头浇下一盆冰水,冷到心尖。
第十四章 骗人的相濡以沫
“十七,十七——”男孩子含糊的呓语在床的另一侧响起,急切地,躁动地,不安地一声接一声地换着:“十七。”
噬骨翻了身去看,错过了他身下那张瞬间凝重的脸,连那小小的身子都因那呼唤变得僵直。哀平躺着,每一处神经都收紧绷直,久久地不能自己地。她听见噬骨蛊惑人的嗓音轻声安抚着,她听见那男孩子哼哼了几句,翻了个身,便只剩下再次进入梦乡的小小鼾声,她听见,他唤过两个字‘十七’,柔软又绵长。
“十——七——。”哀有些艰难地呢喃两个简单的音节,明明熟悉的很却又那么陌生。哀慢慢站起,踩着软软的被褥,走过一张床板也感觉出奇的累。
被噬骨偷来的男孩蜷卧在床,婴孩的姿势。那张小脸在昏暗地光线里漂亮地不像是真得,冰肌雪肤,骨骼剔透,长长的睫毛如扇在他眼下投落一片阴影,水嫩嫩的小嘴微微撅起,可爱得让天使嫉妒。
哀蹲在男孩身边,情绪莫名地看着那张脸,只是看。
“他是缡国的皇太子,万俟悔。”噬骨整个人隐在床里最黑暗的一处,垂目看着床上好眠的男孩子,语气里忍不住地多了一份怜惜:“缡国皇帝与皇后最疼爱的儿子,说是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从此便痴傻了。”
“痴傻?”小小的眉头轻皱了下,似被清风吹皱的水面,转瞬又恢复平静。她没学过医,虽然她有一个在脑科神经科被称为神人的哥哥,但是,跟着神人偷学挖角来的东西永远不实用,哀叹息,她无能为力啊。
“缡国皇帝多年来一直对国人隐瞒了这件事,还在万俟悔五岁时立他做了皇太子,缡国皇后善妒,缡国皇帝又极宠她,到了他这个年纪,还只有这么一位皇子,的确也算是个痴情皇帝了,呵,我对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也不会懂那么多。”噬骨勾唇一笑,抬了手去抚那小人儿的脑袋,她蹲在那儿的轮廓,像极了被人遗弃的小猫,乖巧地让人放松警惕。
“所以不杀了这皇太子,不把那善妒的缡国皇后拉下台,缡国也就没有未来了,是吗?”
噬骨的手僵在半空,她离他不远,只是中间横着一个皇太子,他影在暗影中,而她背着光,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哀幽幽一叹,小手执起男孩腰间挂着的玉佩,圆形的一块,镂刻着盘龙云海,极品美玉。“你们打着玉狐狸的名号,接替了他辣手摧花的事业,声势浩大地搅和得络城满城风雨,先奸后杀了那么多,然后终是偷到了皇宫里,里应外合地从缡国皇后眼皮子底下偷走了缡国的皇太子殿下。那么,是不是几日后,便将这孩子的尸体送回去,举国节哀?”
噬骨收回了手,轻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飞狐?银狐?嗔狐?色狐?狐门千面狐狸里就这四个是玉狐狸的入室弟子,只是你是哪一个,我就真得猜不出来了。”小手一翻,价值连城的玉佩眨眼就消失,她也是要过日子的。
噬骨忍俊不禁地笑道:“我是银狐,你遇见的另一个是我的哥哥,叫做销魂,是四狐狸之首,飞狐。”
哀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呀呀个呸的,她的猫还真会挑,一挑就挑个带花的。
“你们什么时候杀他?”
“三天后。”
“你们什么时候杀我,一起吗?”哀抬眸看着暗影里的身影,能跟她废话那么多的,估计也没准备让她活。
噬骨怔怔地看着一道玲珑的轮廓,杵了很久才开口,只是又转回了之前的话题:“你的名字,是什么?”
更多的哀也不想说了,她有经验,和二号解释永远都是多费口舌。打了个哈欠,哀就着皇太子殿下身边的位置倒头就睡,凭白地觉得沾了些皇室贵气,连这半边的被褥都软和了些。
“你这孩子。”噬骨有些气恼,可想着之前的话,连底气都弱了些:“我只是想问你的名字。”
哀不动不言不理睬,他问她便要答吗,好没道理的想法。
万俟奉天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也从来不曾想过,如此相爱的他们会成了今日这般情境。
缡国皇城最耀眼的崇德宫,金玉雕砌,彩凤环顾,奇花斗艳,珍草争芳,三千黑甲禁卫仍将这光芒四射的宫殿围得水泄不通,只是这一次,寒光凛冽的刀剑不是朝着宫外,而是直指着崇德宫大殿,一致对内。
门扉大敞的崇德宫大殿内,九座琉璃灯塔火光跳跃,竟是将整座宫殿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缡国皇后楼悦容着一身绣五彩鸾凤大华锦袍,脂粉未施,发冠未束,抱着一金黄蚕丝锦缎包裹的小婴儿,端坐在殿上金凤椅内,睥睨着殿下一众人等,笑靥如花。
轩辕哲理领着诸多臣子跪在缡国皇帝身后,各色官袍一路从殿上蔓延出殿外,高呼着‘皇上万岁’,其实没心没肺。
废后的诏书同先皇留下的青龙宝剑一同被轩辕哲理高举过头顶,一双精光灼灼的老眼紧盯着皇袍加身的王者,正义凛然地逼迫,义正言辞地威胁。
“皇上,皇后楼氏专恣,海内失望,宜废之以顺人心。”轩辕哲理慷慨激昂:“请皇上以缡国百姓为重。”
“请皇上以缡国百姓为重。”重臣子俯首垂目,鹦鹉学舌。
万俟奉天听不见,全都不想听见,他直直立在大殿之下,半仰着头,凝着金凤椅上雍容华贵的女子,仿佛回到多年前,她也是这般与年幼的燕山国君同坐大殿之上,噙着笑看过他,了无情意。
“容容。”怔忪出口,少了丝温柔宠溺,多了份疲惫无措,为何座上的人会比他们初见时还有冷漠淡然,眼里心里再没他这个人。
“皇上,皇后楼氏大逆不道,祸乱后宫,敢情皇上立诏废后,切莫为一人毁了缡国百年基业啊!”轩辕哲理越说越激动,将手中的废后诏书与青龙宝剑逼进万俟奉天眼底,一张脸上老泪纵横,真正是忧国忧民的好臣子。
“敢情皇上立诏废后,切莫为了一人毁了缡国百年基业。”连抑扬顿挫都省了。
楼悦容挑起一边秀眉,看了眼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轩辕哲理,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几分嘲讽,几分妖娆。
“宝宝,你看你那曾祖父,好生着急要往上爬呢,也不怕那副老骨头受不住散了架。”楼悦容和颜悦色地逗弄着怀里的小婴儿,一不小心,尖利的指甲划过小婴儿粉嫩的小脸,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呜哇————”小婴儿吃了痛,哭号出声,脸上的伤口因着拉扯撑得更大了些,鲜血直流。
“容容。”万俟奉天惊得瞪圆双眼,厉吼出声,吼完才惊觉,这是第一次,他吼了她,凶了她。
“快把我曾孙儿放下。”轩辕哲理霍地站起身来,横眉冷对着一国之后,手腕一转,仗着那青龙宝剑直指女子面门。
金凤椅上的缡国皇后温婉一笑,众人只听得一声痛呼,前一刻还腰杆挺直的轩辕哲理再次曲折了双膝,狠狠跪伏于地,头颅也重重地磕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直视一国公主,死不足惜。”冷冷一声娇喝,一阵香风拂过,殿上金凤椅边赫然站着一名俏生生的红衣女子,年岁不大,一双眼睛倒是凛冽非常。
“大胆。”轩辕哲理的长子,缡国左丞轩辕祥瑞怒斥着站起,瞪一眼那红衣女子,俯身就要去扶自己的老父亲。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手腕一翻,两道冷光朝着轩辕祥瑞的面门直射而去,闪电一般地直射入男人的双眼。
“哇啊啊啊——。”轩辕祥瑞哀叫着,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双眼满地打滚,惊得在跪的诸多臣子一阵哆嗦。
“瑞儿。”轩辕哲理惊呼一声,却无力上前扶持,只能恶狠狠地看着殿上的两名女子,发誓此仇必报。
“看,再看连你的眼睛也戳瞎了。”红衣女子也恶狠狠地瞪回去,怕他,她就不是魔音宫第一杀手楼红尘。
万俟奉天凝着继续在小婴儿脸上乱划的楼悦容,眉头越皱越深,越来越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那一道道血痕也似是划在他的心尖上,入骨得疼。他深爱的女子,他一手宠出来的女子,终究是做了另他心碎的事。
楼悦容看着满脸血痕,哭得低哑的婴儿,咯咯地笑出声来,突地一个抬首,对上轩辕哲理恶狠狠的目光,笑道:“放了你的曾孙儿?呵呵,恕难从命。”说着,尖锐的指尖移向了小婴儿的咽喉。
“容容。”万俟奉天急急叫出声来,只是在场的无一人理会。
殿外忽地传来女子的哭声,万俟奉天和轩辕哲理回头,正见着轩辕锦一身素衣在宫女嬷嬷的搀扶下闯将进来,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脸色苍白,弱不禁风,踉踉跄跄地进了殿门,还不慎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第十五章 恨于江湖
“锦儿。”万俟奉天一惊,失声唤道,想要不自觉地伸手去扶,却被楼红尘不大不小地一句冷哼钉在原地。
“锦儿,你怎么来了。”轩辕哲理唱作俱佳地呵斥:“这不是你该出现的场合,快回锦和宫去。”
轩辕锦愣愣地站在原地,越过捂着双眼,满手是血的父亲,越过轩辕世家的家主她的爷爷,越过万俟奉天的脸,攀上高位上的女子,一瞬,那张血痕遍布的小脸惊得她失了全身的力气,腿弯一软瘫坐于地,身边的宫女嬷嬷又是一阵惊慌失措。
“找死。”楼红尘一面讥诮着,一面把玩着手里寒光泠泠的暗器,俯首殿下的群臣又不自觉地哆嗦打颤。
万俟奉天突地回头,上前几步,看着楼悦容,一字一句::“容容,放了孩子,孩子没有错。若你恨我,我便站在这里,任凭你掏心挖肺。”
“哼,狼心狗肺挖来做什么。”楼红尘冷冷地看着万俟奉天,手里的暗器翻转出一道银花。
楼悦容淡淡地看了眼万俟奉天,似笑非笑,再垂眸看向怀里的小婴孩,软声道:“孩子,没有错,呵呵,那我的十七就有错吗?本是那么聪明伶俐的孩子啊,可是已经成了那副模样,为何还不放过他,我的,十七,就错了吗?”
“容容。”万俟奉天重重地唤了一声,他们的十七啊,他何尝不心疼。
虚弱的轩辕锦一阵失神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推开身边的宫女嬷嬷,快速爬到台阶下,哭诉乞求:“皇后娘娘,都是臣妾的错,求您,求您放过我的孩儿,求您放过他,他才刚出生,他还那么小。”
说着轩辕锦一头狠狠地磕在地上,一下连着一下,光洁白皙的额头瞬地殷紫见血。
楼悦容好整以暇地看着不住磕头的轩辕锦,笑着的眼里却含着痛彻心扉的泪:“你让我放了你的孩儿,那我去和谁要我的孩儿。”
轩辕锦一愣,一双美目望着自己刚刚出世不久的孩儿,仅存的一丝希望也慢慢消散了去。这一刻,她深知,她和她那刚出生的孩儿都沦为了家族追求权利的牺牲品。
“还,还给我,求您。”轻浅仿若呓语的一声,却在安静的大殿内显得分外苍凉。
“这孩子长得很像皇上。”女子的面容姣美如暗夜梨花,清冽的嗓音也如一泓成年的美酒,叫人恍惚如梦。
轩辕锦一惊,以为有了转机,却不想下一瞬,楼悦容抚在小婴儿脖颈处的手猛地扼紧,将小小的身躯拖离了自她的怀抱,悬空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皇上,皇后楼氏谋杀皇子,按律当诛。”轩辕哲理不怕死地叫嚷,只是这一次群臣都维诺着不敢再附和。
“你这老不死的,看姑奶奶我缝了你的嘴。”楼红尘恨恨地一跺脚,说着就向轩辕哲理袭去。
“红尘。”楼悦容轻轻一唤,止住了楼红尘的动作,又淡然道:“别和狗一般见识。”
轩辕哲理咬牙切齿,嘴角的一抹笑意一闪即逝。
“不要,把孩子还给我。”轩辕锦看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孩儿,哭得肝肠寸断。
“容容,住手。”眼泪终是漫出万俟奉天的眼角,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泪到底是为谁流的。
楼悦容看着手里的小婴儿,柔声细语:“谋杀皇子?呵呵。”
一声极轻的骨骼断裂声,楼悦容扬着极致美丽的笑容轻轻一抛,手中的小婴儿便如脱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万俟奉天怎么也没想到他深爱的女子真得会对他的亲骨肉下狠手。
轩辕锦看着自己孩子的尸体砸落在地,一声闷响,震得她久久不能自己。
一瞬,变得出奇的安静。
“活该。”楼红尘的笑声不大,却充斥着整个大殿,凭白地如同给殿下的人们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不啊——————”凄厉的叫声掩盖了楼红尘的笑声,素衣的柔弱女子仰天长啸一声,突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飞身向金凤椅上的女子袭去。
“锦儿。”万俟奉天惊呼出声,慌忙上前拦截。
楼悦容依旧笑着,素手一起截下楼红尘欲弹出手的暗器,轻声询问:“我的十七,可有消息?”
楼红尘慢慢地收回手,失了那一身凌厉刁蛮,毅然开口:“宫主,红尘会为小主子陪葬。”
楼悦容看着眼前自己心爱的男人将别的女子搂抱于怀,听着楼红尘的话语,拧眉一笑:“不用,十七有我陪着便足够了。”
楼悦容说完,面色一凛,一手成爪,向轩辕锦的命脉袭去。
轩辕哲理高呼着‘皇上小心’,轩辕锦倒抽一口冷气,一侧身愣是将万俟奉天挡在身后。
“容容。”
“宫主。”
冷硬的金属刺入肉体,嘈杂声平息。万俟奉天惊恐地看着自己伸直的手,他的手中握着刚从轩辕锦手中夺来的匕首,鲜红的血液一点一点地从刀口处冒出来,越来越多,将那五彩鸾凤染得凄厉无比。
“容,容。”对上女子的眼眸,万俟奉天来来回回一次又一次确认,只是最后他不得不承认是他亲手将那匕首送入了他最爱的女子的心脏。
楼悦容平静异常看着眼前那张曾经深爱的男人的脸,回忆自己这些年来的因爱生妒,傻了些却也值得,这个男人的确爱她,只是:“最恨,你我,都生在,帝王家。”
万俟奉天只觉胸口遭了一掌,连人带着手中的匕首都离开了那个总对他吼,却也会温柔撒娇的小妻子,他们曾经那么幸福。
轩辕锦被楼红尘一脚踹晕跌下阶梯,魔音宫第一杀手也会哭泣流泪,一脸无措地抱着她的宫主。
“御医,快喊御医。”万俟奉天哭喊着,揪住他所能捞到的所有人的衣领,对着他们咆哮,怒吼,哭泣。
“皇上,请以缡国百姓为重。”轩辕哲理跪地,态度明确。
“皇上,请以缡国百姓为重。”众人齐声高呼,无一妄动。
奄奄一息的楼悦容最后看一眼慌乱痛苦的万俟奉天,自嘲一笑,握住楼红尘的手,轻道:“红尘,我,我们走,我不想,死在这牢笼里。”
楼红尘抹了把泪,贝齿咬着的下唇瞬间溢出鲜红的血珠,妖异嫣红,手转成花,衣袖一展,三枚蛇形红缨飞镖激射而出,直冲向惊慌失措,周身都是弱点的万俟奉天。
楼悦容看着,无力地笑了笑,想阻止也没有力气,只是她也断定楼红尘不会要了他的命。
三镖,都命中,却也都不是要害。楼红尘边哭边笑,说出来的话也如同诅咒:“我不要你的命,但我会让你为这一天所做的痛苦一辈子。”
红影阡陌,飞身而去,带着缡国的皇后,抛下一段深沉的怨恨。
“容容。”万俟奉天大吼一声,想要追去却被轩辕哲理派人拦下。
“请皇上三思。”
“放开我。”万俟奉天通红着双眼,怒视所有拦他去路的人。
“皇上。”轩辕哲理历吼一声,一张老脸威严尽显:“皇上难道要学那三途城主,为了一名女子赔上一国百姓的性命吗!”
大殿外,无数冷芒撕裂空间,朝着一个目标急速刺去。
万俟奉天真正失了所有的气力,泪流满面地跌坐在地,下一瞬如蛇撕咬的疼痛从三处伤口蔓延至他全身,钻心剜骨。
轩辕哲理带着群臣庄重叩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十六章 有毒,请注意!
哀是被人捣鼓醒的,对于这一点一向视睡眠大于一切且昨个晚上体力消耗过大的哀小朋友很愤青地睁眼就给了身边的男孩一记北极特产冷眼和一顿少林特产不负责任绝对乱打。
上一刻还玩得自得其乐,无比欢畅的缡国皇太子殿下,这一刻就在哀小朋友的暴力下没有形象不懂反抗地抱着头哇哇大哭起来。
打到爽的哀小朋友,狠狠地再补上一脚,才解气道:“真是剧烈的起床运动啊。”
房门在此时很巧合地被推开了,噬骨着一身青色竹纹宽袖儒袍,眯着眼儿,笑得是一贯的蛊惑人心,他就算没什么意思,那笑也让人觉着有那么一层那意思。
哀斜一眼躲过一劫的噬骨,也没给什么好脸,兀自穿衣洗漱,她的特长有一项就是当所有人透明。
噬骨不肯善罢甘休地在哀身后乱晃,一会秀一下自己柔顺黑亮的长发,一会秀一下自己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万俟悔小朋友抽泣着坐在床沿,看着搔首弄姿的噬骨,吸吸小鼻子,眨眨漂亮的眼睛,破涕为笑。
哀瞅着镜中映出的那张笑容灿烂的小脸,竟是比夏日的艳阳更炫目了几分,一双明眸似聚了满世界的星辰,天地造化,纯粹自然。
噬骨自然也是被这笑迷了心神,笑盈盈色迷迷地蹭到床边,逼近万俟悔精致的小脸,柔声软语:“皇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吩咐吗?”
于是,万俟悔小朋友很皇太子地手臂一展,兴高采烈道:“更衣。”
“好——”噬骨拖着长调调,长臂一捞,身子一转,姿势便成了他坐在床上,万俟悔坐在他腿上,好不亲昵。
自然地,噬骨乘着给皇太子殿下更衣的机会,实施了某些很正规的很正常的身体接触,一张狐狸脸笑得无比勾魂,接近猥琐,万俟悔小朋友很弱智很傻Ъ地任噬骨上下其手,挠着了他的痒处,便咯咯笑出声来,东倒西歪。哀有一眼没一眼地看过,终是暗叹一声‘你大爷的,真限制’。
等着俩小孩儿都收拾整洁,粉雕玉琢,可可嗳嗳终于能见人的时候,也早已是日上三竿。噬骨依旧一手抱着一个,趟过一池睡莲,弯过一道曲折的回廊,最后在一风景甚好,夏花簇拥的临湖楼台中翩然落座,三人面前的圆桌上已然备好五菜两汤四小味,冰镇的正冰,热腾地也刚好入口,只是,方圆视线所及之内,别说人影连一只蚊子都没能看见。
哀暗道一声‘见鬼’,随即推开噬骨缠在小腰上的咸猪手,坐在一边,自顾自地吃起来。
“你这小孩,真不可爱。”噬骨似笑非笑,似嗔似怒地飞了哀一眼,一手执起白玉勺,舀了勺莲子粥,很妖娆地凑近唇边轻吹一口妖气,继而送入‘啊’了半天的皇太子殿下嘴里,看着小人儿吧唧着小嘴吃得欢畅,噬骨还很奶妈地执了丝绢去擦皇太子殿下嘴边的残渣,那个疼爱入骨。
哀埋头苦吃,不挑不捡,但就是不去碰那盆香味四溢的莲子粥。
噬骨不顾皇太子殿下的叫嚷,送了一勺莲子粥入口,香香甜甜,咬开莲子,清清嫩嫩,末了有丝淡淡的苦萦绕清甜之中,回味无穷。不悦地挑眉,伸手拿过小人儿面前的玉碗,盛了大半碗莲子粥又送了回去,直递到哀鼻子底下。
“吃吧,这没毒的。”
哀抬眸凉凉地看了眼那双想要诚恳也像在勾搭人的狐狸眼,再凉凉地看了眼鼻子底下地莲子粥,很不待见很嫌弃地挥手推开,她当然知道没毒,就是没毒她才不吃呢。
“吃,吃——”万俟悔小朋友很开心地抢过哀不要的那碗莲子粥,就着碗口灌药一般地喝了下去,估计是饿得狠了。
“十七乖,慢一点。”噬骨抚着皇太子殿下的后背,极尽温柔地嗓音,直叫人酥进骨头里,只是在座的一个五岁,一个八岁,一个没需要,一个啥也不懂。
哀细细嚼着一块鱼肉,就当是狐狸肉一般地嚼成千千万万片,一双凤眼斜着万俟悔那张人见人爱,花见花败,狐狸见了摇尾巴的小脸,慢吞吞地咽下那一口鱼肉,才冲着噬骨不客气地道:“他叫十七?”
噬骨咧嘴一笑,怎么笑怎么狐狸:“十七是他的|乳名,他是缡国的皇太子,自然姓国姓万俟,单名一个悔字。”
“为何会叫十七,不是独子嘛?”哀抬起自己地筷子,油腻腻地满是口水地筷子尖便横过小半张桌子,戳在万俟悔的小脸上。
噬骨不满地睨了哀一眼,想抬手夺过她在一国皇太子脸上造次地筷子,却不想他还没动,万俟悔小朋友已经很自觉地‘啊’地一口咬住筷子尖,他当某人喂他吃的了。
噬骨眨眨狐狸眼,劈手夺了一手一嘴之间的筷子,顺手塞了满满一勺莲子粥给万俟悔小朋友慢慢解决。
“听说皇太子殿下出生时天生异象,彩云翻滚,仙乐飘渺,别的孩子出生是都是哭,极少地也有笑的,偏偏这一个不哭不笑,一出世便叫了一声‘十七’,于是便有了这么一个|乳名,至于其中的说道,我也就不那么清楚了。不过传说他痴傻之前是少有的天资聪颖。”噬骨很是八卦地说道着。
“噢,我知道了,他是你和缡国皇后的私生子。”哀很没道德地爆出一个更八卦的皇室丑闻,瞧着那张满是自豪的笑脸,很容易让人感觉那曾经天官赐福,天资聪颖的一只就是他下的种。
“你这小孩,胡说什么。”噬骨眯眼笑着,如玉雕琢般精美的手指点上哀饱满光洁的额头,咯咯的笑声却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特效。
被冷落的万俟悔小朋友跐溜一下滑出了噬骨的怀抱,巴巴地凑到哀身边,嘟着嘴耍嗲:“吃,吃,要吃,啊——。”
哀看他简直找抽,八岁的男孩儿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还跟她这耍嗲,随手扔了一片辣椒进万俟悔的小嘴,毒不死他也辣死他。
万俟悔一点没有被人暗算的自觉,吧唧吧唧吃得那叫一个欢快,完了还张着嘴继续要。
“你——”噬骨的下文被哀的一记冷眼给硬逼着咽了下去,表情僵硬杵着。
浅棕色的眼眸映着男孩的笑颜,哀恨恨地又塞了一片牛肉,再喂入一口鱼汤,动作多少有些别扭。
噬骨看在眼中,唇边勾起玩味的笑,越加地喜欢那鼓着腮帮子地小人儿。
“噬骨,我要见你哥销魂。”
第十七章 气恼吧
“噬骨,我要见你哥销魂。”她不是要求,她是在命令。
噬骨挑着眉儿,闲闲淡淡地那么一靠,一手托腮,遥望着楼外湖景,当自己耳背。
哀没甚感觉地往皇太子殿下嘴里硬塞了两勺莲子粥,白玉质的勺子撞着万俟悔小朋友金贵的门牙,咔咔地响。
“疼——”拧起小眉头,万俟悔眼眸蓄水地瞅着哀,分外惹人怜惜。
没什么同情心也没多少罪恶感地某哀嘻嘻一笑,夹了一片冰镇雪梨片递到万俟悔嘴边,诱哄着:“十七,张嘴,啊——”
万俟悔展颜笑开,小嘴一张一闭吞下晶莹剔透地冰镇雪梨片。
噬骨眯眯狐狸眼,从左腿在上右腿在下,换成右腿在上左腿在下。
哀便又夹了一块鱼香茄子,一脸天真无害地喂万俟悔吃了下去。
噬骨嗓子不舒服地哼哼了两声,又换成左腿在上右腿在下。
“十七,还要吃吗?”
“要,要吃,十七要吃。”
哀弯着凤眼,熟练地将一块鱼肉扔进万俟悔嘴里,没什么意思地剃了噬骨一眼。她的确是在逼他,拿万俟悔的命逼飞狐销魂出现在她面前,她等不了三天。
“行了,我去找他便是了。”噬骨在哀伸手去夹一道爆炒腰花的时候,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口,还很是委屈地睨了哀一眼。
“同他说猫咪的主人想他了,让他速速前来相见。”哀一巴掌拍开眼前那个哈喇子直流的皇太子殿下,没心情给他做保姆。
噬骨低声咒骂了一句,清影一掠,不见了人影。
万俟悔小朋友被某哀推倒在地之后,就没能再起来,嫣然的唇瓣慢慢浮出紫黑的颜色,衬得一张小脸甚是恐怖骇人。
哀独自面对着一桌饭菜,鄙夷的神色似乎看见了每一道菜上都Сhā着面小旗子,上书某某毒药,不禁微笑着道:“怎么这一桌尽是些相生相克的东西,无聊?”
司徒曜独自一人站在不远阁潦倒的门头下,半仰着头看着昨夜自己亲手挂在檐下的八角琉璃灯,上面依然系着他的发带,依然还是昨晚他小心地打出的花结,八角琉璃灯中烛火已灭,只是顺着风慢慢地旋转着,灯角上垂落的琉璃环轻轻碰擦着灯身,发出细碎叮铃地呜咽。
一夜未归!
司徒曜似失了魂,似入了定,双眸凝着八角琉璃灯,却又焦距涣散地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他的小哀,一夜未归!
祭剑贴着不远阁的外墙,一寸一寸地蹭到门口,戒备地离随时可能暴走的司徒曜三步以外。大脑再少根筋,她也知道她家主子在生气,很生气,非常生气。
“她回来了吗?”醇厚低沉地嗓音如一丝沁凉的风扫过暑气弥漫的庭院,激起一阵战栗。
她?回来?祭剑低着头抠墙,她也希望她那神秘失踪的小主子能快些回来,再不回来估计整个司徒府会被一把火烧了。
“没回来吗?”司徒曜又清浅一笑,清瘦的脸庞暮在阳光里,和煦温暖地似一曲悠远绵长的歌,没有紧张的节奏,没有滂湃地起伏,不断不断地延续下去,随着日出,伴着日落,没有尽头一般。
“她从没这样过。”
祭剑继续抠墙,的确没这样过,不过她已经预见从此以后,她家小主子会经常这样。祭剑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她下次一定强烈要求同小主子一起玩失踪,宁愿逍遥几天回来受罚,她也不想再独自面对那个阴险的男人。
“怎么就失了她的踪迹呢?”司徒曜轻轻一叹,某处暗室中,因着他这一句轻叹,两名侍婢,两名家卫被利鞭抽打致死。
祭剑吞了口口水,继续抠墙,她和那墙杠上了,她不抠它一个洞出来,她今天就不挪地方了。
“是不是她长大了,所以,不要我了。”
‘我抠,我抠,我抠死你。’
“含黛说,应是她自己走的。”
‘我抠,我抠,我抠死你。’
募地,司徒曜轻笑出声:“还好,她不会不回来。”
祭剑抠墙的动作顿了下,遂又继续,这是节奏稍显慢了些,暗里挖苦地扬扬唇,回不回来,谁又知道呢,她那小主子是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便能就范的人吗,不在于她回不回来,只在于她想不想回来,只是谁知道小主子想不想回来啊,靠,比她抠墙还纠结。
蒙着面纱名为含黛的女子再一次出现在不远阁门前,优雅大方地朝司徒曜行了一礼,接着以很职业很官方的语气开始作报告。
“轻王爷问主子何时能出发前往玄煌国。”
司徒曜轻轻一皱眉,含黛头也不抬地进入下一条议题。
“轩辕哲理大人的亲信求见主子,奴婢已安排他在偏厅等候。”
这次不等司徒曜皱眉,含黛便直接跳过,念第三条。
“小姐醒了,不肯洗漱,不肯吃早膳,哭着闹着要见主子。”她只是陈述罢了。
司徒曜看着慢慢转动的八角琉璃灯,脸上的表情很直白地写着‘与他无关’。祭剑一面抠墙,一边哀怨地看了一眼含黛,很可怜很无辜地扁了扁嘴。
“奴婢告退。”含黛扫祭剑一眼,没什么姐妹情深概念地迅速逃离现场。
祭剑瞪着含黛的背影咬碎一口银牙:“你个挨千刀的。”
司徒曜突然抬手,右手成刃凌空一划,骤然释放的真气顺着手形,幻化成一道风刃,狠狠地劈向不远阁,一道裂缝从司徒曜脚下的青石板慢慢向阁内蔓延,越拉越长,越扯越大,紧接着‘轰’地一声,本就破败的不远阁被劈成了两半,从中间倾塌而下。
祭剑嘴角抽搐地看着她眼前受不住震荡光荣牺牲的院墙,直觉想要操她那神经搭错的主子,她抠得那么卖力的不是,得,都白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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缡国皇太子遭劫,生死未卜,缡国皇后楼氏因妒生恨残杀了刚出世的小皇子,又伙同魔音宫第一杀手谋害一国之君,后被乱箭射杀于崇德宫外,轩辕祥瑞以身护君,双目失明,云云,云云。这般的消息便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地从皇城中蔓延开来,经过很多的耳朵,经过很多的嘴,变得更加离奇,更加荒唐。缡国皇太子因病早已痴傻的秘密不胫而走,缡国百姓对皇后楼氏的埋怨被再次激发,残杀刚出世的小皇子,谋害一国之君,挥霍无度,残害忠良,越来越多的罪行半真半假地却也将皇后楼氏送上了十恶不赦,一死不足以谢罪的境地。
缡络大殿之上,万俟奉天独坐龙椅,恍恍惚惚地听着轩辕哲理的谏言,便是到了这一刻,还是无法相信已然发生的一切,他最爱的女子被他亲手刺碎了心脏,他的两个孩子一个死去一个生死未卜,他,这是,家破人亡。
“总有一天,你们会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记忆里女子凄厉的嘶吼声再次清晰地响彻脑海,一遍一遍又一遍。他不信因果报应,他不信的,可是这一刻,他,家破人亡。
“皇上,如今之势,老臣愿以身作则,前往燕山国请罪。”轩辕哲理跪在殿上,中气十足地再一次表达着自己那为国为民的忠心。
“皇上——”
“报应吗?”为那一日的他的逼迫,为那一日的他的冷眼旁观
“皇上,老臣——”
“容容。”万俟奉天呢喃着爱人的名字,哽咽不能言。
第十八章 销魂噬骨
十七?!哀倍感好笑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借此断了自己前尘的思忆,施施然一笑,她不介意那些记忆依旧留在她的脑海里,可是偶尔翻过几页,发现她做的事,说的话都一样,便也觉着没有必要去想,就像每一页都相同的笔记本,即使刚开始觉得纸页漂亮,也会在一页一页又一页之后不再去关注那些美好的花色,一场入世的劫,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
“嗯,嗯。”八岁的万俟悔小朋友八爪鱼一般镶嵌在比他小得多的哀身上,脑袋窝在哀的颈窝里,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安然甜笑着,不时地嘟囔两句,听着都像是吃食。
哀仰躺在贵妃榻上,眯着凤眼儿,睨看湖光潋影,水色楼台,倒也不介意皇太子殿下拿她做抱枕,至于她亲手给皇太子殿下喂进嘴里的毒,她怎么喂得自然也知道怎么解,她自然不会让他死,至少现在不能,她得拿着他换命呢。
气歪了鼻子的噬骨和怀抱着雪白猫儿的销魂进了临水的楼台,见着的便是这一幕,一袭纱幕之后,阳光细碎,风清幔舞,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卧于一方贵妃榻上,相偎相依,静默的景如一幅经年的画,便这么自然而然地闯入两人的眼,斑驳发黄,却也让人忍不住地屏息凝神细细端看。错觉地,似乎即使冬雷阵阵,夏雨雪了,山无棱,天地合了,宇宙洪荒,乾坤错位了,都唤不醒这好梦的一对。
“喵呜——”猫咪西髅见鬼般地哀叫一声,从没有防备的销魂怀里跳了出来,优雅行至贵妃榻边,蜷身而卧,乖巧地诉说着自己虚伪的想念。
柔柔弱弱的一只小手便这么恰好地在榻上滑了下来,正落在猫咪西髅的脊背上,轻揉慢抚,惹得娇贵的猫咪一阵舒服的低咛。
添了一只猫,画面却显得更加饱满了些,如此,又是一阵长久的看与被看,
噬骨眯着狐狸眼,噙着淡淡的笑,好生欣赏着眼前的景致,他发誓他看多久都不会厌,两个漂亮的娃娃,他都喜欢的紧,只是都是喜欢也有区别。
销魂的视线缠绕在那只抚弄着猫咪的小手上,近乎有些痴迷地看着,每一丝每一毫地动作他都看着眼里,他这两天突然就有些莫名其妙了,自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更感觉莫名其妙了。
也不知揉了多久,那只小手终是从猫儿身上移开,食指对着座椅轻轻一点,伴随着清清幽幽地一声:“坐。”
噬骨一愣,没有听话地去坐一边的椅子,而是很风骚地蹭坐在贵妃榻边,长臂一捞,很无耻地从一八岁孩子怀里强玩具,愣是将化身八爪鱼的皇太子殿下拨拉到一边,自己抱着小小的人儿,笑得相当欠抽。
销魂倒是很听话地落座,眯着同样很狐狸的眼睛看过抱着小人儿的噬骨,转而对着那雪白的猫儿招招手,弯弯眉,然后等着抗诱惑能力极低的猫咪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来。
“听噬骨说,你想我了。”一指点上猫咪的鼻头,听着那一声喵呜,他低眉浅笑。
“嗯,怎么似乎我没死对你来说并不是坏消息。”哀窝在美人怀里,闭着眼,装深沉。
“也不算是好消息啊,只是,你怎么就料定我一定会来见你。”狐狸精一号开始摆谱,没一点负罪感地和膝上的猫咪调情。
哀嘻嘻一笑,猫腻地在噬骨怀里蹭了蹭,呓语般地开始他们之间的谈判。她不算聪明,只是习惯不把人看那么复杂,定了大类,自然好琢磨的很。
“我怎么料定你一定会来见我噢,嘻嘻,我的命你不在意,可皇太子殿下的命你总是在意的,他活着,你们才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不是。”
销魂撩拨着猫咪的胡子,笑得似有若无:“再过两日,你和他便都得死,我又如何在乎他的性命了。”
“那你来做什么。”什么人啊?!“我是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接这票生意,可是狐门的人也从来不会做亏本生意,既使没得赚,那也得保本,牵扯上这般厉害的宫廷内斗,没有活生生的皇太子殿下在手,你们又怎么能保证自己能安全离开缡国。”
“见我的目的?”销魂抬了眸去看窝在噬骨怀里的小人儿,聪明人也都懂得在适当的时候开门见山。
“巧的是我们都想活命。”
“所以呢?”
“所以请你用你那聪明无比的脑袋想一个万全之策。”
“怎么你没想好吗?”那还吊着人命威胁他。
哀睁开眼,百转千回后莫名其妙地瞅着销魂道:“我若是想好了,还找你来做什么。”她一向知道物尽其用,别人的,节约资源,自己的。
噬骨低着头闷哧哼哼地笑,很是赞赏地揉了揉哀的小脑袋。
销魂倒是无谓,姿态闲散地逗着猫品着茶,狐狸眼里含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那假寐的小东西,她蜷在某人怀里的样子,也像是他膝上的猫一般,分明都精明很。
“缡国轩辕世家家主轩辕哲理,家师生前,曾欠他一条命,所以才舍了自己的名号,接了这一笔没什么油水的生意。”
舍?哀不禁赞扬销魂措辞的功夫,怎么被他这么一说,采花大盗也成了正当职业,每年还定时搞个表彰大会什么的。
“原本昨夜就该将那孩子送去轩辕家的。”
“嗯?”你送了你就死翘了。
“可我突然就怕死了。”销魂抚着猫咪柔韧的颈项,狐狸精一般地笑荡漾在眼角眉梢,他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他们都怕死不是。
“鼓掌,精神上赞颂你。”这话不虚伪,
“今天早些时候,宫里传出的消息,你想不想听?”
“想——”刻意拉长的语调,带耳朵的人都听出四个字‘爱说不说。
销魂低眸轻笑,戏谑出口:“八岁的痴傻太子失踪,皇后楼氏谋杀了刚出世的小皇子,后又欲谋害皇帝,结果被乱箭射死与崇德宫外,轩辕家的长子轩辕祥瑞护驾皇帝被歹人刺瞎了双眼,皇妃轩辕氏因丧子之痛,至今昏迷不醒。”
噬骨挑着眉儿笑:“似乎谁也没讨着谁的便宜不是。”一点也没觉着自己该在这件事里负点什么责任,他从来都只负责偷人和勾引人的技术活。
哀侧身往噬骨怀里拱了拱,不打算发表意见,她疼着呢。
“若皇太子殿下死了,又是谁赢谁输呢。”
噬骨暧昧地眨眨眼,玩味道:“好毒辣的老狐狸哟,连自己的曾孙儿也舍得赔进去。”
哀依旧不说话,她和他们的出发点不同,说了也是白说,再说,她正疼着呢。
销魂颜色一正,突然就很严肃地看着自己弟弟怀里的那一团,总觉得自己就没怎么被她待见过,噬骨直直迎上自己哥哥的目光,他喜欢的也没那么容易让出去。
“她是人蛊,早已不是你见着的这个岁数了。”哂然一笑,带丝‘我也表示难过’的怜悯口气继续往他弟弟头上泼凉水:“说不定,比你我的年岁都大呢?”
人蛊?“开玩笑!”
“是不是,你心里明明很清楚啊。”销魂转过头去,遥望着湖光山色,没什么实际证据也能下定论,但他从来都会给自己留后路,‘是不是’?,没后缀,‘你心里明明很清楚啊’,清楚什么呢,谁又知道谁心里想什么,所以,他不无赖,他也成不了四狐之首,于是,狐狸精一号轻轻一叹,自负去了。
噬骨有点懵,看一眼销魂,再看一眼怀里的小人儿,选择优雅地发呆。他想过吗,是有想过一点,他怀疑过吗,好像也怀疑过那么一点点,他确定吗,似乎越来越确定了,可是他干嘛要为这种事感到,感到,难过?
熟悉的疼痛感从心脏蔓延开来,哀窝噬骨怀里装死,那种神经绷紧到快要断碎的感觉和被电流贯穿的感觉一摸一样,一摸一样地她不停诅咒魏城陀不得好死。
销魂拎着猫咪西髅的脖子滴溜到噬骨面前,卖弄着一抹绝代风华的微笑,摆明了招摇撞骗。可惜噬骨懵懂着一双狐狸眼,看不出来他那比他更胜一筹的哥哥想做什么。
“跟你换。”
换什么?噬骨一愣,眼前多了一只放大版的白色猫咪脸,碧绿色的猫眼正很是挑逗地看着他,粉色的鼻头一皱,只听喵呜一声,噬骨还没反应过来,一条湿滑滑,软绵绵的粉色物体便扫过了他的半张脸,麻麻的痒痒的,还湿答答的。
‘喵呜——’猫咪西髅色兮兮地叫唤‘爽死了’。
噬骨被一只白色猫咪调戏的当口,销魂趁火打劫地从他自家弟弟怀里捞走了他早就想抱自己怀里的一团,他承认他伪善,他承认他言不由衷,但他不承认他是在趁火打劫,他是换的,用一只可爱的猫咪换了一个更可爱的小人儿。
“你的骨头杠到我了。”哀咬着牙狠狠地瞪着销魂那张欠抽的脸,她已经疼得死不去活不来了,还强行给她换个怎么睡怎么不舒服的窝,都是人肉的,怎么差别那么大呢。
销魂一把按下哀的脑袋:“窝着,别动。”
她不动?!凤眼一凛,哀不客气地一口咬上销魂的肩头,没留情地狠狠地咬。
“她怎么了?”噬骨抱着猫咪,大脑还没转过弯来。
“蛊毒发了。”一手轻抚,动作熟练自然,销魂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知道错了也不准备告诉他弟弟。胸口遭了一记重锤,肩头的小牙刺得更深了些,销魂扬眉,不会撒谎他怎么做四狐之首。
第十九章 蛊
他终是知道,那一时此一刻她是有多痛,他能感觉到,那一口尖利的小牙刺入他的皮肉,渗出的他的血滑进她的咽喉,他能感觉到,属于她的那份恼怒,她在生气,生气地找他发泄,生气地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咽喉。却也,不自觉地弯了唇角,他很高兴,莫名其妙地,似是为了一件事,又似是为了很多件事,他很高兴。
噬骨看着眼前那一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直到怀里的猫咪在他温柔的抚弄下嘤咛出声时,他才真正反应过来,他再一次地被他哥哥给算计了。
“销魂,你个混蛋,竟然对你弟弟我下茴花迷香。”他就说他怎么会被一只猫迷成这样,狐狸精二号牙关咬的咔咔响,一拎一扔,将怀里那只发春的猫咪丢出窗外,‘扑通’一声,某猫落水,喵喵乱叫,只可惜求救无效。
“怎么药效退了吗?”销魂挑着怀里小人的一缕青丝,绕在指间,悻悻的语气似乎还嫌不够。
“你——”成功气歪一张狐狸脸。
疼痛如那夜一般,来得莫名其妙去得利落干净,哀泄了气一般松了口,松了手,靠在销魂的肩头微微喘息,男人的锁骨烙疼她的脖子,忍不住咕哝一声‘变态’。
“人蛊便是这样,有一时每一时地,会被身体里的蛊毒折磨,痛起来如万虫撕咬一般。”一手包裹住那只曾经重锤他胸膛的小手,销魂继续面无表情死忽悠他弟弟:“照他这个发作的频率来看,他估计最少也有四十多岁了。”
“哈?”噬骨笑都笑不出来了,能不能别这么吓他。
“他像小孩子吗?”销魂严肃地反问
噬骨轻轻点头,随即又使劲摇头,吼:“不像,绝对不像。”哪家小孩这点大便会威胁人的。
“那不就得了。”销魂满意地朝自家弟弟点头,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谁说茴花迷香药效退了,他弟弟不是一样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嘛。
“白痴。”哀光明正大地瞪了销魂一眼,暗里两指夹住男人胸前某敏感的一点狠劲一狞三百六十度,叫他乱说话,她哪里像四十多了,两世加起来她三十都还没到呢,污蔑她。
销魂不吼不叫不说话,不吃不喝不呼吸,他疼得想把她吊起来打,可他忍了,相当惬意地忍了。他咬着牙笑弯一双狐狸眼,所有的苦水都往自己肚子里咽,末了还含泪隐忍地点着哀的脑门,似哭似笑道:“淘气。”
“淘气?”
窗外猫咪喵喵呜呜,窗内狐狸絮絮叨叨。西髅很悲愤,噬骨很纠结,还有一位皇太子殿下睡相极差地霸占整张贵妃榻,一会儿傻笑流口水,一会儿磨牙啃手指,反正都不太正常。
销魂吊着他那双风流不羁的狐狸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他怀里的小人儿在笑,明明灭灭暧昧不清的笑,长长的眼睫毛一颤,一色浅棕的眼瞳淬不及防地撞进他眼里,戏谑着逼进他眼底,光华流转。
稚嫩的手指又攥住男人尖尖的下巴,细细摩挲,因着手感极好,也让她笑得更深了些,慵懒启唇,她老成又玩世不恭:“哪里有四十岁,老朽明明已经五十有八了。”
销魂眼神一亮,又装着一副微微有些吃惊地模样看向噬骨:“看来我估算有误。”
噬骨嘴角抽搐,喘了三回气,都没把想说的话说出来。猫咪西髅好不容易爬上窗台,一身雪白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衬托着它窈窕的曲线更加嶙峋。还有一位皇太子殿下终于睡醒,伸了个懒腰,闭着眼睛叫嚷“来人啊,更衣传膳”。
“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将小人儿抱坐在自己腿上,一双大手自然地将那一双小手钳制在掌心,他不得不做好防御措施,他那里依然很痛。
“我们?”狐狸果然是狐狸,先前还要杀她来着。
“我们。”销魂肯定地笑了。
“可我怕你过河拆桥。”她是迫不得已才上得这条船。
‘喵呜——’西髅可怜兮兮地叫,它的宝座。
噬骨应皇太子殿下的要求为其更衣,可是他迷迷糊糊地发现没有衣服需要更,于是他手把手地将某小男娃的衣服扒下来,再一件一件的穿回去,拜茴花迷香所赐,他一面穿一面还在想自己为什么在做这种事。
销魂当其他人都是背景,一手把玩着哀的一束发丝,一手支着脑袋,垂眸深思,半晌才略略点了下哀的脸颊,问:“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
哀直觉这话是含着怨气地,带着撒娇地,敢情她的人肉座椅想恶心死她。
“难道要我以身相许吗?”言语中更添了几分哀怨。
“……”哀决定很仔细地观赏噬骨为万俟悔穿衣的动作,真温馨那。
“还是要我们兄弟二人都以身相许。”销魂轻轻笑开,他在对一身子都没长成的小孩发什么春,又或许他是真得很怕死,很明显,他想不到万全之策。
哀冷冷地哼唧:“你想不想当官?”
销魂想了一刻,微微皱眉道:“若我不想呢。”
“那就哄骗你弟弟喽。”谁让他看起来比较笨,优胜劣汰嘛。
“你是想主动出击?”
“嘻嘻,小孩还挺聪明的嘛。”她是想推他们入火坑。
“轩辕世家在缡国的权势可谓滔天。”他担心
“缡国皇后能恃宠而骄那么多年,并把她痴傻的儿子扶上位,她也不是碰碰运气的。”她说得头头是道其实乱没依据的。
“皇后楼氏已死。”气数尽了
“轩辕家也赔了一条命再搭一双眼睛。”哀皱眉,她讨厌和聪明人叫板。
“轩辕世家世代为官,他能如此做必定有足够的权利保证和翻身资本。”
“那也没见他家女儿做了皇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轩辕世家不是马?”是她幼稚还是他想得太多。
哀侧了头,凤眼淡淡一瞥,笑道:“燕山国也不是摆在那里好看的,别忘了皇后楼氏可是燕山国的长公主,燕山国国君唯一的姐姐。”
“燕山国国君不会傻到为此事和缡国兵戎相见。”销魂理性分析。
哀凄恻恻一笑,通俗了:“燕山国国君不是傻子,可咱们的太子殿下是傻子,与其让别人家的谋得了缡国的皇位,是不是自己痴傻的侄子坐更好一点呢,到时候,他侄子的不就等于他的了吗?”到底是谁傻!
“轩辕世家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弄不死一国皇后,何况一个痴傻了的八岁孩子。”
“你是他家的儿子吗?这般拥护。”不过一场设定好的局,有人愿意跳,她也乐意推。
销魂压下头颅,下颚抵在孩童柔软的发心:“我也想有那般显赫的家事呢,可惜不是。不过只要你不再和我打哑谜,我也会乖乖听话地照做。”真不像个小孩子呢。
“嘻嘻,真得会乖乖的都照做。”
睡醒了的皇太子殿下眨着漂亮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某哀,等着那双凤眸落在他身上,咧嘴笑开,傻傻的。
“嗯,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相信一个这般大的孩童,销魂失笑,他是哪里来的勇气。
哀弯下眉眼,甜甜一笑,梨涡醉人,对着缡国的皇太子殿下。十七,她也曾经用过这个名字,只不过,不曾有人会用温柔的语气唤过。
“十七。”
“十七在。”
第二十章 垂柳紫陌络城东
“带着活着的他回到那座缡国皇城最华贵的宫殿,轰轰烈烈地让整个洛城的百姓都知道皇太子殿下的归来,毫发无伤的。”
哀捏着缡国皇太子粉嫩粉嫩的小脸,捏过了就成掐了。
“然后呢?”销魂很惬意地看着两个漂亮地小男孩,忽视他弟弟怨毒的目光。
“玉狐狸已死,死了的人自然是不会去做这些先奸后杀的事,你兄弟二人作为玉狐狸的徒弟听闻有人顶用家师名讳为非作歹,便暗中探查,终将冒名的歹人抓获,顺便救下了缡国的皇太子殿下。”原谅她手贱,谁让皇家血统好,个个都是正太。
“缡皇会信我?”
另外还有一只眼神怨毒的猫咪。
“为何不信,他就剩他一个亲人了,有总比没有还。”
八岁的皇太子殿下捂着自己被掐红的小脸,傻笑着赖在五岁的哀身边,又蹭又拱,
“歹人呢?就说被他逃走了吗?”
“哪能啊,太假了,找个人,让他在缡皇面前亲口承认这些罪行,说完就让他去死。”
销魂狐狸眼一亮,够狠。
噬骨嘴角抽搐,果然姜还是老得辣。
“抱抱,十七要抱抱。”万俟悔最不在状态地嘟着他那张诱人的小嘴勾引人。
“呵,轩辕世家呢,借那人的口揭露他们的阴谋吗?”
“何必呢,有那么大的把柄在手,还怕威胁不了他们吗?借轩辕世家的势力上位,平步青云,我想不用我教你。”凤眼儿一挑,闪身避开皇太子殿下的熊抱,她多不容易啊。
“可是我会怕啊,官场黑暗。”噬骨拍着胸脯,表情怯怯,当自己是小白羊,周围都是大灰狼。
“是啊,我也会怕。”销魂抿一口茶,似笑非笑。
“金银珠宝,取之不尽,绝代佳人,用之不竭。”她做广告呢。
“听起来不错。”噬骨给了销魂一眼神。
“的确不错。”销魂也回送一个秋波。
“做起来更爽。”不啃干净他们的喜好,她也没实力蹲这叫板。
“抱抱,十七要抱抱嘛。”
鼓噪的万俟悔被某没尊老爱幼美德的小朋友一脚踹开,外送一个字‘滚’。
“可是,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销魂很怀疑,这小孩怎么会为他们考虑。
“怎么你原来不打算养我的吗?”哀很吃惊,转而双眸泛出泪光:“那我做什么这么为你们着想,算了,不用了,我就当我是自作多情。”给她打束追光灯,让她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自作,多情?”销魂玩味地咀嚼那四个字,一双狐狸眼暧昧地扫过那具小小的身体:“也可能是两情相悦。”
噬骨惊恐地看着他哥,发现他哥也中了茴花迷香,且比他更严重。
“你养是不养。”哀推开往她身上蹭的万俟悔,奶声奶气地朝销魂吼。
“养。”他应得认真
“没钱怎么养我,还不快去捞钱。”她瞪眼,鼓着腮帮子叫唤。
销魂拱手一礼,笑言:“遵命。”
猫咪西髅惨叫一声,噬骨抱起终于大哭出声的皇太子殿下,用眼神控诉某哀,呜呜哇哇,唧唧歪歪,计划就在这不太和谐的声音里宣告开始,只是有人当开始,有人却当结束。
“乖,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出来。”、
“空着手回来你就是找死。”
“你这小孩。”
“也并非万无一失,小心谨慎。”
“我担心的是你不等我。”
“我家在东城的司徒府,就算我不在这里,也会在那里,不担心了吧。”
“有点,如果你亲我一下,我就更放心了。”
“老色鬼。”
于是,在目送两狐狸兄弟带着一被昏睡的皇太子殿下和一被恶毒的歹人进了皇城的一瞬,哀连上一刻自己身边是谁都忘了,顺带着她答应的那些话,也成了莫须有的。
‘喵呜——’猫咪西髅出现在哀脚边,一双碧色猫眼遥望着慢慢关闭的朱红宫门,惋惜不已,它是真喜欢他们,不想有些人虚情假意。
夕阳西下,将一人一猫的影子拉扯得很长,街市中因国丧挂起的白绫飘摇翻卷,被夕阳染得朦胧,一簇连着一簇都开做胭脂色的玫瑰。
哀俯身将雪白的猫咪抱入怀中,甜甜一笑,梨涡浅浅。
‘喵呜’猫咪西髅舒服地叹息一声,力度和速度还是这双小手掌握的最好。
“嘻嘻,一身狐狸味。”
‘喵呜——’彼此彼此。
“你是怎么对付狐门的人的。”派几只小狐狸就想看住她,做他的春秋大梦。
“美人计。”银白色的胡子一颤,猫咪轻言,随后很自负地笑了。
“不错哦。”凤眸眯起,懒懒软音。
一猫一人对视一眼笑得都很欠抽。
“哀哀,那孩子长得真漂亮,比你还漂亮。”
“……”
“可惜是个傻子。”
“……”
落日笼罩浅棕色的眼瞳,光影疏离,变幻莫测。
“你明明就看上人家的美色了,还装得跟二五八万一样。”西髅哼哼唧唧,碧色猫眼一闪一闪地。
“我喜欢他吗?”她喜欢他的名字。
“喵呜。”寒光闪闪的猫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哀的手背:“别在小爷面前虚伪,别人看不出来,小爷我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绕来绕去,你还不是为了保那傻太子的性命。这些年,除了嵬奴,就数这孩子最上你的心,要不是这具身体的关系,我说不定就以为他是你儿子了。偏偏表面上又欺负人家,又给人家喂毒的,欺负了你也别留着他的命啊,喂了毒你有本事就别去帮他解啊,我看你干脆一起进宫,嫁给他老爹,把他扶上皇位得了。”西髅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兴奋,当不成他老婆,就当他老娘。
哀了然地点头接着狗血:“然后害死他老爹,于是乎与英俊得天妒人怨的缡国新帝双宿双栖,没事了再给他娶个漂亮媳妇回来虐虐。”前提是这具身体不是她的,而是它的。
‘喵呜——’是的是的,它就是这样想的,
“比起这个,我一直有件事忘了说。”
‘喵呜?’什么?
“关于你那个皇后梦,鉴于缡国皇太子的痴傻,我相信你已经有一只爪子跨上了皇后的凤椅,但是综上所诉,你似乎对皇太后的位置更感兴趣,可是个人觉得这个是真没什么希望。”
“算了,小小缡国,小爷我不在乎。”它的心在滴血,果然是美色误事。
“真可惜啊。”哀幽幽转身,她再不回家也是在找死。、
‘喵呜——’他的梦就这么碎了。
一个转身,小小的身影没入人流,夕阳的最后一丝玫瑰色也颓然沉默,夜幕初降,掩了存在过的痕迹。
“十——七——”
‘喵呜?’
“不错的名字,嘻嘻。”
第二十一章 烧
物是人非吗?她依着来时的路走回去,跃下那处青砖堆砌的高墙,眼前的景致却换了模样。她悄无声息地走入那片他亲自打理的花园,记忆里的精致幽雅,玲珑婉转,记忆里的夏花明媚,芳草萋萋,全都不在。
碧色猫眼幽幽闪耀,西髅窜出哀的怀抱,雪白的身影划出一道弧线,前肢率先落地,软软的前掌踏碎一朵半死不活的花,无声落地。
“真是,凄惨啊。”猫步前行,西髅低下头颅,鼻头凑近一朵落花,银白胡须轻颤。
嶙峋的一片如刺尖锐,那里曾经凝着灿烂耀眼的幸福,放肆喧嚣,如今却都成了刀下亡魂。软软的手指摩挲着花茎的顶端,平滑的斜面,只有被利器瞬间削断才能制造的锐利刺手。凄惨吗?她见过的比这要凄惨的多。
“喵呜,悲催的男人啊。”西髅抬爪画了个十字,它深表哀悼。
哀闻言嘻嘻一笑,她自然知道西髅说的是谁:“属于他的,想要如何折腾也都是他的事。”只是什么属于,什么又不属于,还真得都很模棱两可。
“任性又神经质,还小心眼,极品男人。”极品坏男人。
“这我赞成。”举步前行,哀饶富兴趣地欣赏着残桥碎石,枯木衰草,惨淡的月光成了这园子里唯一的光源,偶有几只夏虫低鸣,偏生将这处衬得鬼气森森。哀忍不住地发笑,沐着月光的小脸也显出一份诡异来,她那温文儒雅的师傅,脾气向来很差。
猫咪西髅一步三摇,自认为相当高贵典雅妩媚妖娆地走在哀前面,迎着月光,踏着落花,斜着猫眼看哪哪不爽。
“你看那树,喵喵,劈得一点美感都没有。”
“……”她点头,只点头。
“你看那桥,断一半算怎么回事啊,卖弄他内力深厚?”西髅昂着头,当自己是女王,正在阅兵。
“……”
“你看那睡莲花池,靠,小爷的鱼。”西髅瞳孔骤缩地看着干涸的莲池,碧色中耀眼的一线金黄,它的漂亮的锦鲤们,都快成鱼干了。西髅恶狠狠地回头,凌迟某五岁的小朋友:“你们得陪小爷的鱼。”
“池子是他的。”哀无辜地回视,小小的身影坐定在一方被齐整削断的假山石上。
“鱼是我的。”尖锐的猫牙露了出来,朝某哀叫嚣。
“可你养在他的池子了。”哀眨眨眼,继续:“还没交租金。”
西髅气结,咕哝:“你总得补偿我,我养他们那么久,有感情的。”
感情?哀默默地注视着莲池边蜷坐的猫影,失了往日的神气骄傲,圆圆的猫脑袋耷拉着,真得很难过的样子。
“西髅,过来。”
‘喵呜——’
纯白的身影精灵一般,披着月色如渊,几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停在小人儿的膝头,随后泰然地蜷缩俯卧。
突然就荒废了的园子里,安静地连一丝虫鸣都不听不见,风不动,影自陌,分不清是被时光凝固,还是凝固了时光。哀眯着一对凤眸,懒懒地瞅着池底一朵盛放的白色睡莲,没了水,依旧妖娆美好,只是,还能持续多久。
“他干嘛发那么大的火,不是不喜欢你吗?”西髅委屈地哼哼,受害者的滋味真不好受。
哀没接话,只是淡淡笑着,依旧瞅着那朵妖娆白莲。她是碰巧,还是故意,掺和进了这场权利的角斗。缡国皇室,轩辕世家,狐门兄弟,她同他们没恩怨吗,可是细算下来也有那么一点恩怨,只是,她不计较,自然也就断了牵扯。
爱情和权势,缡皇和楼皇后都选择了权势,一个是为了国家,一个是为了心爱的皇儿,如此,即使没有轩辕锦,他们这一对的貌合神离也是迟早的事。权势和亲情,轩辕世家也都统一的选择了权势,无论是心甘还是被迫,到了此时,谁也别说谁比谁仁慈,一条人命一双眼睛,他们舍得踩在脚下,也自然靠那皇位更近一步。轩辕哲理不可谓不忠心,轩辕锦也不一定不爱万俟奉天,不疼爱自己的骨肉,然而更大的利益,闪闪亮亮的未来诱惑着他们,就这么痛心疾首地也狠狠踩了过去。至于狐门兄弟,那么精明的一对,没有可观的利益,没有将一切考虑清楚,他们又怎么会那么听她的话,表面上的乖巧下从来都有一刻叛逆的心,她再清楚不过。只是同样的,嘴上说着‘害怕’,不也还是去了吗。权势这东西,当真是能令人疯狂的,不是必不可少,可是看着别的人有了,也就想要了,一沾上,便如同吸食鸦片一般,再戒不掉,一时的真实快感顶过一世浮华烂漫。
西髅抬眸看一眼哀,垂下脑袋寻到那只温凉的小手,轻轻磨蹭,良久不见回应,忍不住地低叹一声,转瞬便被黑暗压碎。
却像是传染病,薄凉的一声叹息,若有似无地,连尾音都抓不住。她不过是因为一个名字,只是,救了那孩子一条命又将他重新推回权利角斗的最高擂台,似乎比见死不救更可恶一些呀。她喜欢他,见着他脸的一瞬,也只那么一瞬,然,现在,她只记得‘十七’。
再炎热的夏,入了夜,也如过了一道冷水一般,凉意四起,蔓延流窜,直沁入心肺。苍白的月光越过枝叶间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魑魅魍魉般的影,诡异地似一张张人脸,欢喜的,悲伤的,兴奋的,痛苦的,都扭曲。
西髅对着地上的影,一会儿龇牙,一会儿瞪眼,模仿出那一副副表情,别样的生动。不经意地抬头,光怪陆离间的那张脸依旧浅笑安然,像一帧面具,安放在那一处,即使看过宇宙洪荒,沧海桑田,也依旧是初时的表情,明知假却也贪看她嘴角那道弧度。
“哀。”
她不答,只是轻抚它的脊背。
“不去追他吗?”
她想了许久,才道:“城门关了,明早再出发吧。”
“疼不疼?”猫眼一眯,它又往她怀里钻了钻。
“很疼,一次比一次疼。”哀说得极慢,似是在回忆着那种疼痛,自心脏深处滋生出的锥心刺骨。
“你就这么受着,不去同他拼命,杀了他不就一了百了了。”它是真看不惯那司徒曜。
哀想了许久,终是轻声笑了出来,掐了把猫咪柔软的脖颈,言语中多了丝痞气:“他若死了,谁来养我,谁来养你。”
“等有别的人能养你的时候,你能不能杀了他呢。”西髅难得正经一次,它那么辛苦寻得的身体,被人占了它还可以等,心里多了条虫,还不受它控制,它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你问得好奇怪?”
“能还是不能?”
浅浅的一对梨涡,朱唇轻启,她无声地说了一个字“会”。不是‘能’与‘不能’,而是,会,若他触及了她的利益,她一定会,杀了他。
倾塌的不远阁外,祭剑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托着腮,嘟着嘴,头顶一只八角琉璃灯光辉四射,华丽逼人,暖暖的光晕洒落一地,朦胧如一场海市。
‘喵呜’声由远而近,祭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暗处一抹晃动的影,梗着脖子,气红一张俏脸。
一身黑夜,怀抱一只雪白的猫咪,步履缓慢,如鬼如魅。直到灯光照亮那张小脸,凤眸含笑,梨涡浅浅,七分天真,三分妖娆地瞅着那一双慢慢泛红地眼眸。
“祭剑,我回来了。”
祭剑狠狠一跺脚,双手紧握成拳,终是忍不住地吼了出来:“你还知道回来了啊,你怎么不等司徒府都塌了再回来。”鼻音深重。
一人一猫对视一眼,他们还以为司徒府已经塌了呢。
“你就算贪玩,就算想走,也该留个信给祭剑啊。就这么一声不响,带着这只死猫跑了,为什么带它不带我,为什么不带我。”紧绷的神经断了,祭剑一ρi股坐回原地,哇哇哭了出来,像个小孩子一般。
‘喵呜——’死猫?西髅舔舔爪子,它要毁了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哀安抚地拍拍西髅的脑袋,轻描淡写:“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祭剑狠狠抹了把眼泪,擦红了皮肤:“回来了,回来了,现在回来有个屁用,人走了,房子塌了,你现在回来有个屁用啊。”
‘喵呜——’悍妇,嫁不出去。
哀抬头看着八角琉璃灯,整个不远阁毁得都不知道原来长啥样了,只这一处挂着八角琉璃灯的门头檐角,完整地错愕。视线触及灯上那一道软缎发带,墨绿色银丝暗绣鲤纹,似嘲似讽地一撇嘴角,一跃龙门便化龙,鲤纹同龙鳞纹能有多大区别。、
“你怎么就,现在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哭号转为低泣,祭剑哽咽着,泪流满面却又募地笑开:“回来就好,回来,回来就好。”
“嵬奴呢?”漠然地看一眼她住了四年的不远阁,深深地一道裂缝自门口一直蔓延到房屋,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直到隐没在坍塌的砖瓦下。
祭剑抹干眼泪,抽抽噎噎道:“被,被主子,子。带,带,走了。”
“他们往哪里去了,几时走的?”
“说,说是,去,玄煌,午时,走,走的。”
时间算得真好啊
‘喵呜——’卑鄙。
“祭剑,备车,城门一开就出发。”
“是,小主子。”
祭剑话音刚落,檐角下的八角琉璃灯似是被一双手狠狠一拽,猛地砸在碎石之上,‘哗啦啦’满地琉璃碎片,内芯的灯油泼洒了开,一簇火光瞬地燃成一片,蔓延至院中丛生的杂草,越加地放肆轻狂了。跳窜的火光映着满地琉璃碎片和满地五颜六色的玻璃球,竟生出诡秘的光景来,不那么热烈了,也不那么汹涌了,似一片温柔的极光徜徉而来,灰烬了一切。
‘喵呜’烧得好。
第二十二章 咫尺天涯
祭剑顶着一片大大的荷叶,Сhā着腰站在官道正中,面带微笑地看着渐行渐近的一列车队,打头的一辆,两匹乌云盖雪并驾齐驱,藏蓝色车身,四边包着软银缎子,贵气十足,马车边分列四骑,四名蓝衣劲装男子骑在马上,望着官道中突兀的一点,表情一样地没有表情。第二辆,雅致的楠木马车,车檐下垂着玉铃铛,一路叮铃叮铃,清脆悦耳,马车边同样分列四骑。再后面,便是两辆单匹马拉就的普通马车,一辆装人,一辆装货,同祭剑身后那辆一样普通。
两方离着还有百来米的时候,缓缓前行的车队停了下来,祭剑眯着眼瞧见一领头的蓝衣男子策马至车边同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随后一扬鞭子,向她撒蹄子奔了过来。祭剑冷冷一哼,小胸脯一挺,当自己是拦路抢劫的。
高大的白色骏马在祭剑三米外猛地刹踢,还闷哧哼哼地往后小退了两步,很明显,它怕。白马上的男子紧紧缰绳,有些怀疑地看了眼眼前那顶着大片荷叶,叉着腰,仰着头看他的娇俏少女,哪里可怕了。
“姑娘。”男子拱手。
祭剑眉头微微一皱:“我叫祭剑。”
男子好修养地拱手:“祭剑姑娘,我家——”
祭剑不耐烦地摆摆手,断了男子的话:“告诉我家主子一声,小主子来了。”完了还斜了男子一眼,嘀咕了一句:“办事真不利落”。
男子稍稍皱了下眉,继续好修养地拱手相问:“敢问祭剑姑娘口中的主子是——”
祭剑再一次打断了男子的话:“眼力劲儿也差,我们见过的,在司徒府。”
男子想了下,实在搜索不到这号人物的脸,其实也不能怪他,祭剑口中的见过只限于她见过他。
“还不去禀报。”祭剑啧啧摇头,这就是皇室家犬,没见过大风大浪的家犬。
“是。”男子一扬鞭子转身奔回,行了一半忽地想起,他干嘛说‘是’,她又不是他主子。
“家养的就是不如散养的。”祭剑鄙视地看了那群蓝衣侍卫一眼,飞身跃上马车,一抖缰绳,驾车先行一步。
‘喵呜——’家养的就是不如散养的,西髅复制黏贴祭剑的话,它不过只瞪了一眼,就一眼,那高大的动物便怕得连路都不会走了,看那奔回去的架势,整一个逃命。它那里可怕了,那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狐狸见了摇尾巴的一只。
放下窗帘,西髅看一眼仰面睡得笔直的某哀,睡棺材一般的笔直。唏嘘一声,西髅踩上那小小的身体,停在平平地胸膛上,想象着那里何时能崛起。再往上,攀上那张粉嫩地小脸,碧色猫眼微微眯起,狠狠地祈祷一定不能越长越丑。
藏蓝包银边的马车最先驶近行在前头的马车,祭剑瞥过一眼悠悠闲闲地震震缰绳,让开道路。
便是在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地一瞬,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喵呜’,祭剑身后的苇帘一破,雪白的一团滚了出来,要不是祭剑眼疾手快的捞了一把,估计这会,西髅就已经成了轮下亡魂了。
‘喵呜——’猫咪西髅毛毛发倒竖地朝着车内吼了一声,却也再不敢进到车里去,里面有只恶鬼,它才不去找死。
只是伴着那一扔一叫,一边的马匹错乱了脚步,不听鞭策地避让到三米开外,连马眼都不敢往那边瞅一眼,两匹乌云盖雪扬起前蹄,齐齐嘶鸣一声,带着身后的马车一个颠簸,也惊扰了车内的人。
‘喵呜’碧色猫眼一凛,朝着那边的乱成一团严肃一吼,‘吵什么吵,吵醒里面那一只,谁也别想活过今天’。
莫名其妙地慌乱的马匹又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低头停在原地,连鼻喷都憋着。马上的侍卫,驾车的车夫甩着鞭子吆喝了几声,却都催动不了,一个个地皱眉耸肩,不知缘故。
西髅听得车内哼了一声,沉沉‘喵呜’一声,都滚开。
马匹们明显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抬步,小心翼翼地踏下,绕开那辆普通的马车行了过去。
藏蓝色地车帘被从内掀开,露出一张男子的面孔来,玄煌国唯一一位被赐与皇族姓氏的臣子,玄煌国唯一一位掌握兵权王爷,曾是司空无意的亲卫的,司空轻。
双十又五的男子,面容清朗,脸色略有些苍白,无论谁人第一眼见了,都会觉得他是位亲和的文臣,然而冠上了司空轻这个名字,他便是玄皇司空无意最欣赏的武将,一路辅佐其登上皇位,他的地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玄煌国皇庭之上,也只有他能坐在司空无意的下手,一览朝局。
喧嚣的阳光刺入司空轻的眼瞳,他微微眯了眼,恻了侧脸,看向那辆停滞不前的普通马车。精瘦的老马垂首啃食着路边的野草,对身边的一切视而不见,顶着大片荷叶的少女打个哈欠,懒洋洋地看着车棱,毛色纯白如雪的猫咪,蹲在少女身边,碧色猫眼扫过他,面无表情,形制简单的车厢,帘幕垂挂,纹丝不动。
“王爷。”之前帮祭剑传话的男子努力控制着垮下的马匹,行在马车边,弯身向车内的男子点头行礼。
司空轻从那纹丝不动的车帘上收回目光,望向近前那张年轻的脸,淡道:“无碍,继续赶路。”说完,藏蓝颜色一动,掩了车内的容颜。
“是。”
藏蓝色镶银边的马车悄然行过,挂着玉铃铛的楠木马车也慢悠悠地绕过,接着是载人的普通马车,直到载货的马车也行过,祭剑才抖了下缰绳,轻轻吆喝一声,驾着马车跟在车队最后。
西髅侧耳倾听了好一会,直到没有什么异样的响动,才长舒了一口气,谁又知道刚才那一瞬,它是如何在魂飞魄散的边缘努力挣扎的。
马车内,凤眸缓缓地睁开,哀看着马车顶棚,思付良久,无声地念了三个字‘司,空,轻’。
行在车队第二的楠木马车内,司徒曜斜靠着软枕,他身边躺着五岁的乔笑笑,如玉雕琢的小脸靠在他胸口,睡得正香甜。自车窗溢入的阳光,碎金一般浮在他的手背上,明明灭灭,似有若无,勾唇一笑,他就知道,她会追上来,一对并蒂蛊,公蛊在他体内,母蛊在她心里,他若不愿,他若不死,她便永远不能离开他。
行在车队最前的藏蓝色镶银边马车内,司空轻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宗,视线停留在‘司徒曜’三个字上,精神却难得的无法集中,莫名地,那辆停在路边的马车的画面似在他脑中生了根一般,任他如何压下,都会再次浮出,且一次比一次更清晰。闭了眼眸,司空轻靠进身后的软垫中,一手抬起,轻轻按压着眉心,薄唇轻启,淡淡地,四个字便这么脱口而出
“寂寥,疏离。”
第二十三章 戏子
哀只记得,在车轱辘碾过砂石的老旧节奏里,那些在夹缝中纷力挣扎着想要挤进车厢里的耀目光斑,感觉像是一只只璀璨的蝶,扑向黑暗,无怨无悔。她似乎一直在看着,保持一个姿势,静默地等待能有那么一只能够落在她的手背上,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这一日,她便又这么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
入眼的不再是熟悉地车顶,而是一片迷迷蒙蒙的浅绿色纱帐,碧波琉璃灯照出的水纹一波一波漫过,如潮水一般,一层接着一层地覆上,再一层一层退散。
哀微微侧脸,意料之中地看见那个叫做司徒曜的男人,着一身月白软缎寝衣,靠在一方藤椅中,神色不明地凝着那盏碧波琉璃灯,松散微湿的墨发自他肩头披散而下,绕过他腰侧,便有那么几丝几缕蜿蜒在他胸前,如泉流泻在月白软缎之上。他的脸,是她来这世上见着的第一张脸,轻易地便记住了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唇形,他强颜欢笑的样子。
客观来说,她不会觉得那张脸不好看,不过她觉得最好看的还是他温文儒雅的时候,那是他最完美的一张面具。
垂在椅侧的手,白皙修长的指细细摩挲着一枚小巧的木质梳子,指尖缓慢拂过每一根梳齿,走到尽头再回头重来一遍。司徒曜只是盯着那盏碧波琉璃灯,任那些水纹堆积在眼底成一片汪洋,他本意是想要思念一个人,可是等真正静下来的时候,他却什么也想不了,手里握着故人的遗物,努力之后有那么几个零碎又美好的画面,然后,又是空白,茫然却充实的空白。
比起构筑阴谋,哀更愿意相信那个男人是在发呆,不过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不说不动没情绪,杵那里喂蚊子罢了。
司徒曜侧头的一瞬,对上那双凤眸,也愣了好一会,直到脸部肌肉适应现状,组织成一抹温柔的微笑,才软声轻道:“醒了?”
隔着一层纱帐,他的脸比她清晰,她本又比他会做戏,谁更胜一筹,显而易见。
哀懒懒地看着,迎上男人的视线,也没有转开的意思,他问她是否醒了,她也觉得像废话,她这样不是醒了难道还是梦游吗?
“饿了吗?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握着木质梳子的手自然而然地探入衣襟,再撤回时,手中已空无一物,只是轻按了下心脏的位置。
看过男人的一连串动作,从来做得比什么都熟练的一串动作。哀慢慢转回脸,望着床顶,无意识也是故意地当自己幻听。
司徒曜轻皱了下眉,盯着平躺在床上的小人儿好一会,忽地起身,疾风一般略至床边,劈开烟沙堆积的绿,下一刻,白皙修长的手指已然掐在那一截脆弱的脖颈上。他很生气,想要掐死她的生气,眼瞳浑浊如渊,杀气都凝在他的指尖,他需要她的一个解释平复他的怒气,他需要她哭泣着请求他的原谅,是她错,是她不该莫名地离开他。
仿佛世界瞬间被缩小了一半,呼吸变得困难,脖颈间的手灼热如火,包裹着玻璃管一般的脆弱慢慢烧灼开来。
哀自己都不知道用了多久才将视线重又移回司徒曜的脸,水纹漫过他的眼角,他看她时总是温柔却也冰冷。居高临下的男人的身形,如一尊神祗一般,连那碧波琉璃灯也为他染上一层光晕,哀看得有些出神,却也意识到神的手锁着自己的喉,随时都能要了自己的性命。他在生气,她也清楚
似是僵持良久,她终于妥协,似是她刚刚才反应过来。不过转瞬,小小的眉头一拧,凤眸一眨,泪水便已沾湿她的睫毛。
“师,傅。”她唤得柔软又情意绵绵,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成了最好的一组道具。
慢慢收紧的手便又狠狠地收了收,恨意翻涌上来,苦涩了所有感觉。司徒曜的眼神越加冰冷了些,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小脸,眼底却浮上另一张容颜,梨花沐雨,空灵剔透,分明没有相似之处,却那么轻易地让他想起她,清晰似触手可及。
哀在心底狠狠地骂了句脏话,面子上却更加的凄楚可怜:“师傅,师,傅,徒儿,错,了,下次,不敢了。”
“……”
他的手便这么停住,再放松了些,却也固守。
哀轻轻挣扎了下,一双小手覆上男人的手,连推都懒得推一下。
“师,傅,小哀,小哀,知道,错了。”即使不再那么呼吸困难,她也依旧像是被死死卡住一般,相当入戏。
“……”
皱眉看着那双覆在他手上的一双,他的手本就白皙,可她的手更加的苍白如雪,连掌心的温度也像,像雪一般冷。
“对,不起,对,不起。”她哑了声哭,那么害怕又后悔的样子。
孩童的眼泪泛滥成灾,滑过微微泛红的小脸,沾湿了男人的手。便是那么一瞬,司徒曜猛地抽回手,似是碰触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逃得干脆。
哀捕捉到了男人眼底一闪而逝的光,可速度太快,快得她也不想计较那是恐惧还是嫌恶,反正,她是死里逃生了,再一次从那人手里捡回了一条命。
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急促地喘息咳嗽,痛苦紧闭的眼中不断地溢出泪来。她演得认真,负责任地收尾,嘴角轻轻一瞥,舌尖尝到淡淡的咸,自己都想给自己搬个奖。他与她,便是这样的关系,默契十足地演着一出戏,年年日日,分分秒秒,他主导,她配合,都是戏子,都是薄情寡义的一类人。
两个人,一张床,五年相处,谁都当谁是陌路。
司徒曜一手压在心脏的位置,隔着一层软缎寝衣,他也清楚指下按着的是第几根梳齿。身边的孩童艰难呼吸,他看在眼中,也看不进心里,就那么袖手旁观,还拧着眉,一副心疼的模样。
第二十四章 夜夜夜夜
哀侧身朝着床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映在纱帐上的水纹,以及那一道暗色的影,蜿蜒的轮廓线描绘出独属于那个男人的清傲自持,成就的画面,让她想起诗经里的一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脸上的泪痕干了,她坚持将这出独角戏唱完,结果用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心里直叫亏。他至始至终都在看,开始还施舍她一眼心疼,没有作用后,干脆背过身去,来个眼不见为净。哀掂量着‘在水一方’四个字,无声地笑痛心肺,他们背对着背,各自想着各自的事,用同样的节奏呼吸着相同的空气,中间却分明隔着一片汪洋。
“你到底,去了哪里?”沉默许久,司徒曜还是先开了口,声音里莫名地多了丝颤抖,像是绷紧的弦,震动着,尾音绵长。
“我迷路了。”鼻音深重。
“那么久?”一日一夜?
理由,她有很多,比如被外星人绑架,比如忙着拯救地球,再不济,她还有那条催人泪下的‘扶老奶奶过马路’的说辞,她没想骗他,她不过是糊弄他。
“我问了很多人,顺着他们指得路走,可是怎么也找不回去。后来,我在一条小巷子里遇见一个很奇怪的小男孩,还和他一起捡了一对小狐狸,他说那对小狐狸的家在西郊的凤络山上,我们就决定一起送那对小狐狸回家——”
古兰香气窜进鼻喉中,一吸一呼间,皆是那丝藏着微苦的清甜。哀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水光潋滟,其中的那道暗色人影缓缓俯了下去,横亘在她身后,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挑着她的一缕发丝,浅浅把玩,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逼近她的后颈,依着他的习惯,她能感觉到,他眉心轻蹙,却也勾唇浅笑。
“然后呢。”颤音消失,变得玩味。
哀吸吸鼻子,接着扯谎:“我们走出城没多远,就碰到一驾途经凤络山的马车,驾车的叔叔人很好,一直把我们送到凤络山脚下。然后小哀就和那个小男孩一人抱着一只狐狸往山上爬,可是爬了一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下雨了,明明天上还有太阳的,那场雨下得可奇怪了。”
“你们去躲雨了?”司徒曜凝着指间墨缎一般的发丝,柔软温凉。他知道她在撒谎,分明是一段临时编纂,巧合很多,漏洞百出,他却乐意听,不在意情节,只是喜欢听她甜甜软软的声音。
躲雨!好,那就躲雨吧。“嗯,幸好我们有寻到一处山石,师傅你不知道,那雨下得可大了,就跟泼似的。我和他还有两只小狐狸就躲在山石底下等啊等啊,一直等到雨停才继续往山里走。”很明显,她卡了。
“嗯?”他便那么轻轻一哼,满含笑意地提醒她继续,丝丝酥骨柔情遣倦其中,似娇似嗔。
嗯什么嗯,她还想嗯呢。哀挑挑眉梢,随便拉拔个剧情往上接:“我们在山里找了好久,那男孩总说就在前面,可就是到不了,直到天黑下来,我们都没能找到,我当时还以为我们又迷路了,可是那男孩偏说没有,说小狐狸的家就在前面不远,很快就能到的,我们就又走了一段,还是没到,那男孩才同我说我们好像真得是迷路了。”
“呵,这孩子。”他痴痴笑出声来,却也弄不清自己是在笑谁,是笑故事里的那一个,还是身边的这一个,都很可爱。
“好在我们遇到一个住在凤络山的猎户大叔,大叔人可好了,带着我们去了他家,给我们弄了吃的,备了床铺,还让我们安心睡一觉,第二天帮我们一起送小狐狸回家。”哀突然转了身,睁大双眼无比清纯地看着司徒曜,小小声道:“师傅,我跟你说噢,那猎户大叔虽然有了年纪,长相也一般,但是他家娘子长得出奇的漂亮,比小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漂亮。”她明摆着就是在转移话题,想着男人一般谈到美女的话题都会大脑短路,最好就这么被她顺过去,再不济也能给她争取一些些思考的时间。
“那后来呢,你们就在猎户大叔家里住下了。”
司徒曜曲起一指,刮过哀小小的鼻子,他才不上她的当。
小脸一苦,语调里多了撒娇的意味:“师——傅——。”
“然后怎么样了呢?”他很有兴致地捏捏那张小脸,摆着一副对事态发展很有兴趣的样子。
“可是事情就奇怪在这里了,我明明记得我们是在猎户大叔家睡的,可是早上醒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房子,床铺,被子什么的,而且就剩我和那个小男孩了,师傅,你说我们是不是碰到传说里的狐仙了,有没有可能那猎户大叔和他娘子就是小狐狸的爹爹和娘亲。”成聊斋了。
“那凤络山的确有关于狐仙的传说,小哀碰到的说不定就是。”
“我也觉得就是,那猎户大叔的娘子美得真不像是凡间的人。”哀很悲催的发现,同样一句话,放在五岁的她身上就是好奇,放在二十五岁的她身上就是八卦,五岁真好。
“之后呢,小哀和小男孩就一起回家了吗。”
哀有点不适应司徒曜突然转换的语气,那么轻,尾调有她抓不住的叹息,她懵懂着看他,他却笑着垂了眼眸,寻到她的手轻轻握入掌心,动作缓慢地生动,一点一滴都映刻在她眼底,心疼地想笑,摘了面具后的模样,从来都不是属于她的。
“他叫什么名字。”
司徒曜看着掌心的小手,在他错综复杂的手纹之上,是她的干净利落,自虎口拉扯到掌侧的一道,融汇了生命的所有,深刻如刀斩。
“他,叫什么名字呢?”
“谁?”
“那个小男孩?”他抬眼,孩童黑白分明的纯粹眼瞳干净地过份,五岁,他如何奢求她更多。
“不知道,小哀没问,他把我送回家就走了。”
他微笑着看她,似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
“师傅,为什么不等小哀一起走呢?”她擅自离开是不对,那他呢,就这么遗弃她,就那么相信那一对并蒂蛊,不过就是两条虫:“是师傅遗弃的小哀。”
“……”恍惚地,他只听清两个字,‘遗弃’,刻入骨髓的清晰。
“师傅,我们的家没了,司徒府被烧了。”
微笑的表情僵了下,些许惋惜一闪而逝,又笑得更加醉死苍生:“没关系,我们会有更大更漂亮的家。”
哀甜甜一笑,窝进司徒曜怀里:“嘻嘻,最喜欢师傅了。”还好她一天都没吃东西。
“小哀。”他自然地搂住那具小小的身子,抛出最重要的一句话:“还乱跑吗?”
“不了。”
所谓安心,怎么就那么变化无常,有时,需要用一生辛苦守护,有时,需要巫蛊之术纠缠牵绊,有时,不过就是一句话。他希望再不会发生,她也想遵守她说的话,可是他不当这是承诺,她又要怎么遵守。
第二十五章 你是天空中的一片云
那一截软缎发带是她肆意扯断,那场烧毁司徒府的大火是她故意为之,从她住了四年的不远阁开始,任红莲遍地,和着枯槁荆棘,噼里啪啦地疯狂叫嚣,冲入花园,泛滥成灾。
她记得红光冲天的每一幕,也熟悉妖娆红花开过的每一处,只是他都不在意地破坏,她也就干脆成全地烧成灰烬,谁会比谁更舍不得。
许久,身边的男人才浅浅入梦,含着丝丝清苦的气息缓慢悠长地滑过她的鼻尖脸颊,一丝一丝沉淀入心肺。
哀睁开眼,见着的便是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如此相对而卧的姿势似乎还是第一次。琉璃水纹一层接着一层地泛过司徒曜的脸,流过他的嘴角,鼻尖,以及每一根睫毛的尖端,就有那么一瞬,她看得呆了,不禁低笑腹诽‘靠,长的是美。’
想着,素色的指尖就要抚上男子的眼角,却在最后一点距离里停滞,缓缓曲起,循着原路返回。男子眉心的皱痕虽浅,却像是被烧灼成形的玻璃一般,抚不顺,化不开,除非毁灭,否则便是一道永远存在的瑕疵。哀的眉心也皱成浅浅一道,瑕疵这种东西,还是她比较多一点呢,同她相比,眼前的人近乎完美。如果她真得只有五岁,像乔笑笑一样,是不是可以和这个人一直在一起呢,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关系。
梦魇中,他便又看见纠缠多年的那一幕,他的十指被箜篌银弦纠缠得血肉模糊,怎么也抓不住她的手,那道血色残阳中的虹影,满眼的恨,对着所有人嘶吼怨毒的诅咒,失了绝色的脸庞,他来不及,他想救她的,可是只触及她的袖角,只差一点点,却永远失去了她,蔓延成天地的血色中,美人破碎成泥。
“舞袖。”舞袖
“还是那么爱那个人啊。”哀幽幽一笑,魏城陀,你在梦里一直都只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呢。
小小的身子径自往男人的怀里窝了窝,哀俯首闭眼,耳边是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节奏鲜明。
“别再想那个人了,多爱我一点吧,或许我也会一样爱你。”
这一天,哀醒得极早,可是当手拂过身边,没有温度,没有人睡过的温度,就像是她的故事里猎户大叔和他的房子一般,就那么烟消云散。
轻巧地下了床,简单漱洗了一番,着一件单衣,披散着发,她便这么出了门,虽然准确来说是出了窗。廊下的灯都灭了,只是夏日里天亮得早,清浅的天光也能照亮眼前的路,哀捡着光明正大的地儿走,漫无目的地逛荡,半天也没遇见个人。
‘喵呜——’
哀正想着自己的形象与某鬼像极,鬼就出现了,以猫的形态突然出现在她前方,正有一下没一下舔着自个儿的爪子,碧色猫眼斜挑着她,似笑非笑地诡异,那雪白的一团在黑灰的背景里更显突兀。
‘喵呜——’西髅肉麻兮兮地唤了一声,缓缓立起身,踩着优雅的猫步向前走去,四蹄踱过几步,细长的尾巴妖娆一抖,一个暮然回首,附赠一眼勾魂摄魄。
哀轻挑了下眉梢,抬步飘了上去,眼底满是戏谑,那张阴笑的苍白小脸倒比那雪白的猫咪还要诡异恐怖几分。
“我知道他去了哪里哦。”西髅嗤嗤地笑着,很是暧昧地眯着那一对碧色猫眼。
“嗯?”嘻嘻
“他去了乔笑笑那里哦,把她像宝贝一样地抱在怀里呢。”长长的尾巴轻轻一抖,西髅阴冷地笑:“真是个,没节操的男人啊,嘻嘻,禽兽。”最后那一笑一骂分明是学了哀的语气。
“噢?”哀挑开眼前的碎发,应得没心没肺。
“疑?你不去捉奸吗?”它可是一直在等着看好戏呢。
哀勾着唇角冷笑出声,轻轻浅浅,丝丝缕缕,在楼廊花墙间回荡遣散,激得西髅一个激灵,白毛倒竖,忍不住地埋怨她一眼。
“他又不是今晚才去,你激动什么。”
“所以我才说他禽兽,上半夜抱一个,下半夜再抱一个,真有精力。”
哀瞧着西髅的表情,轻声附和:“是啊,精力真好。”
西髅一听,不高兴地龇牙:“喜欢就抢过来,别给我丢人现眼,斗不过一个五岁的小屁孩,你不如早点去投胎,把这身体让给我。”
哀妖娆地一耸肩,温言软语:“慢慢来嘛,不急。”她干嘛要让。
“你丫个呸。”西髅狠狠淬了一口,扬起寒光森森的小爪子凌空划了两道,咬牙切齿:“你不就是仗着我不舍得划花你的脸吗,惹急了小爷,小爷也让你知道什么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哟,长志气了,翅膀硬了。”哀阴恻恻一笑,浅棕色的眼瞳中银白如月华之光一涨一缩,转瞬即逝。
猫咪西髅竖起周身白毛,如钢针嶙峋,朝着那张诡笑的小脸龇出一口尖牙,从某方面了来说它的确怕她,要不也不会那么乖地把身体让给她,虽然的确是它晚了一步,不过要论起禽兽来,也没有人比眼前的这一个更狼心狗肺了。
“呸。”你个杀千刀的。
“想发泄就去划花乔笑笑的脸,我绝对当没看见。”哀慢悠悠地吐着字,瞄着廊外莲池,突地笑靥如花。
‘喵呜——’西髅放下个人恩怨很乖巧地走近小人儿,任其将自己环抱入怀,任她的小手捏住自己的脖颈轻抚慢揉。
暗色的莲塘中映出光影恍惚,连廊的另一头,司空轻提着一盏琉璃灯,闲散缓慢地踱步。颀长的身形,外披一件暗色菱格水缎长衫,,内里着一件白色寝衣,腰带松垮,胸膛半露,漫步间,衣衫窸窣,墨发微扬,只是他始终闭着一双眼,倒像是梦游一般。
‘喵呜,喵呜。’西髅兴奋地喵喵两声,不过对于大名在外的司空轻它也是有色心没色胆,只是那敞开的胸怀,它能摸一下也此生无憾了。
哀抱着猫咪西髅懒懒散散地逛,一双凤眸饶富兴趣地打量着司空轻,也难怪她怀里的猫儿春心萌动,连她见着也自觉喉头一阵干涩,只是脑中凸显的‘性感’二字与那张大善人的脸实在不配,好在有一双斜飞入鬓的眉,倒还有几分武将的气质。
连廊精巧,设计了不少岔口,司空轻闭着眼一路朝前,哀沿着荷塘也不想变道,西髅蠢蠢欲动,很想再耍一次他的无敌可爱,霸占美人霸气十足的胸膛。
从男人的头发到脚趾头都下过定义之后,哀开始研究为什么某人闭着眼睛走路没撞死,她很认真地想以至于忽略走近她的司空轻突然睁开的眼。
男人的眼睛没有什么特色,平和的,无波的,瞳色烟灰,蒙着一层薄雾一般。借着琉璃灯的光辉,他扫过孩童神游天外的脸,没有一瞬停留,视线转下,淡淡地看着孩童怀中的雪白猫咪,便就想起白日里面无表情的一眼,对比之下,现在见着的那一双碧色猫眼倒像是换了主人一般,竟让他有种被爱慕的错觉,吃饱了撑的。
不过三步,哀却像患了幻时症一般,莫名觉得时间被狠狠扯长,比慢动作还要慢动作,耳际都是空气流动的喧嚣,一步,她抬眸,攀上司空轻的眉眼,烟灰色映入瞳底,他同她小时候见着的模样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双眼平静的一如暴风过后即将放晴的天空,依旧没有丁点杀气,却也依旧干着杀人不眨眼的工作。依照她的审美观,虽然同是烟灰瞳色,对比下来还是觉得萨烟沙的眼睛会比司空轻的出彩的多,她一贯偏私就是了。
二步,慢得恶劣,灯光带点暖意将小小的身影笼罩,西髅奋力挣扎而出,扑向诱惑它犯罪的那一对近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及的胸肌。哀只感觉那一声‘喵——呜——’比平时长了许多,清楚地能听清其中吞口水的声音,视线随着西髅雪白耀眼的身影缓缓移动,意外地在男人眼底见着自己的影一闪而逝,也习惯性地定义成不相干的错觉。
三秒,司空轻的左手抬起,微微一扇,猫咪西髅飞行航线遭遇强气流干扰,一点一点偏离。凤眼一扫,带过男子的手背,反复的刺青几乎快要掩盖皮肤原有的颜色,自指尖一直到没入衣袖,哀垂眸,擦身而过,声色不动。
一瞬,似乎又突然恢复了正常一般,‘喵——’一声,还来不及‘呜’西髅便跌入了莲塘,最近他犯水险,司空轻提着琉璃灯,闭着眼,闲散缓慢地继续向前走,哀打个哈欠,无视在塘里胡乱扑腾的猫咪,很是认真地考虑捉奸的流程问题。
第二十六章 女孩子们地交锋
“他为什么在这里?”一声娇呼,乔笑笑瞪着眼前一般大的小人儿气得够呛。
哀和全身哆嗦疑似伤风的西髅对视,旁若无人地交流。
‘喵喵,喵呜’她找死
‘是啊,我都没准备捉弄她’左眉轻挑,她再次想起那个没有成形的流程图。
西髅舔舔爪子,很利索,随时可以抓画一张脸。
哀正襟危坐,咧开嘴,龇着一口小白牙朝乔笑笑笑得那个春和日暖,光耀五洲。
乔笑笑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些,两截小胳膊霸道地占有地环绕住司徒曜的脖颈,她在他怀里,她被他抱着,她是司徒家唯一的小姐,她能居高临下就要将她讨厌的人都踩在脚底。
吆,跟她炫耀来了,她玩弄男人的时候这小屁孩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哀笑弯眼角,甜甜道:“主子早,小姐早。”
“叔叔,他为什么在这里啊。”乔笑笑撅起粉嫩地小嘴,对着司徒曜便是一阵软糯酥骨的童音。
司徒曜冷冷扫一眼笑容灿烂到快要抽搐的哀,温柔地抚弄了下乔笑笑的前额,轻哄:“笑笑,乖。”
‘喵呜——’西髅吸吸鼻子,很想骂一句禽兽。
哀当自己给黑人拍广告,使劲地亮着那一口小白牙。
“叔叔。”乔笑笑不满意地晃晃小身子,撒娇:“叔叔不是说最爱笑笑了吗,为什么不带文尔他们一起却偏偏带着他。”
哀嘿嘿一笑,直觉乔笑笑的动作像是勾引,说的话逻辑不通,她就是乐意和一五岁的小屁孩过不去,好歹她也在空斯塔住了那么多年,正常了都对不起那一个时代。
司徒曜温柔地瞅着乔笑笑,一点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死也不承认是他自己逼人家追上来的。
‘喵呜——’西髅突然觉得司徒曜很无敌。
乔笑笑很是讨厌地看一眼哀,贝齿一咬下唇,睫毛一扇,眼底泛出一片水光:“叔叔,让他走,笑笑不喜欢他。”五岁的乔笑笑很不喜欢这个与她同岁的小男孩,她很记仇,始终记得她刚到司徒府的时候想要和他一起玩想要去牵他的手,却被他笑着推倒的事,
“噢?笑笑为什么不喜欢他呢?”司徒曜抱着乔笑笑落座,指尖绕着小女孩的一缕细软发丝,唇角笑意如三月春风暖煦。
乔笑笑有点愣,睫毛一颤,眼底的泪水越积越多,她很委屈,最宠她爱她的叔叔问她为什么,为什么问她为什么,不是从来她要什么都不问理由地给吗,为什么这一次要问她为什么。
‘喵呜’有病
哀终于扛不住地收了笑,转而看着一桌饭菜发呆,到底什么时候吃早饭,能不能给她个准点,要玩儿一哭二闹回自个儿房里去,虽然她觉得苦情剧一向能促进食欲。
“笑笑?”司徒曜曲指勾去乔笑笑凝在眼角的泪,轻捏了下小丫头的鼻子,轻笑道:“用早膳吧,有笑笑最喜欢的芙蓉莲子糕噢。”他不想说的事,撬开他的牙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司徒曜乐得忽略重点地装傻,一点也不怕惹哭了最心疼的宝贝。
“叔叔。”
乔笑笑火了,小姐脾气在两年里被某人养得相当成熟,成熟地可以和某人叫板了。她开始无赖,开始连拉带扯,漂亮的大眼睛满是委屈地直往外掉眼泪。已经与那个阴魂不散地小男孩无关,乔笑笑只是感觉丢脸,于是缠着司徒曜给她一个她应得的宠溺。
“笑笑?”他眼神疑惑,貌似不解小丫头的反常。
“叔叔,让他出去,让他走,笑笑不喜欢他,不想看见他。”
哀暗里朝西髅无言苦笑‘瞧她多惨,被人这般嫌弃’,西髅幸灾乐祸地眯着猫眼‘应该的’。
最不受影响的是司徒曜,他只是深深地看着那张满含委屈的小脸,好一会才移开视线,将怀里的小丫头放在一边的座椅上,转而执起玉质筷子夹了一小块芙蓉莲子糕小心地送到乔笑笑嘴边,整个过程,轻缓无声。
“笑笑,乖。”他软声诱哄,眼底尽是泛滥的宠溺。
西髅‘喵呜’一声,它相当佩服司徒曜‘演得太TM逼真了’,哀依旧盯着菜,却又突然发现她盯着的这盘不是她的菜,瞬间不爽地拧眉,身后空间以肉眼看不见的形状扭曲,咝咝啦啦。
西髅惊恐地睁圆双眼,看一眼哀地脸,谨慎地往后退。
“我不要吃。”
那厢,乔笑笑一把挥开司徒曜的手,夹在筷子尖的芙蓉莲子糕瞬间破碎,砸落在地。小丫头气红了脸,直直地瞪着司徒曜,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司徒曜却是莞尔一笑,执着玉质筷子循着先前的动作又走了一遍,差不多大小的一块芙蓉莲子糕再次递到乔笑笑嘴边,软言诱哄:“笑笑,乖。”音调和语速都与先前无异,仿若重放。
重复的机械运动,重复的话语,重复的微笑,突然就让备受司徒曜宠爱的乔大小姐感觉屈辱,莫名的恨意在她小小的胸腔里灼烧,幼时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的孤寂无依如打翻的苦药,浇透心脏,她想要的是这个男人唯一的,全部的宠爱。
“啊————”小丫头承受不住地尖叫出声,发疯般地狠狠挥开嘴边的食物,哭叫中一双小手抓住桌布使劲一扯,满桌杯盘碗筷,美味佳肴都朝着一个方向倾塌下去,无人挽救。
哀偏又在这一刻,似又患了幻时症一般,看着平整的桌布成皱,看着她还未来得及享用的早膳滑出桌沿,眼角里映出司徒曜眼中零点零一秒的惊慌,修长白皙的手将小丫头稳稳抱进怀中,身形一闪,便远离那处危险地带,不过一秒,她却悲催地感觉像是一出票价昂贵剧情冗长的爱情电影,拖沓累赘,便就是在这漫长地另人抓狂的慢动作里,哀决定,那男人她不要了,并不是得不到的都是好的,她向来现实,在没有爱之前,至少好用,不好用也至少好玩,司徒曜沦落成好玩,可是好用的男人比比皆是。
西髅低沉的嘶叫,乔笑笑尖利的哭叫,听到耳里,都成了被分解的音符,伴着无数杂音,杯盘碗盏在浅棕色的眼瞳中缓缓下落,触及坚硬的地面,量变成无数尖利重又弹射回空中,以可见的速度,冲向她。
慢镜头恢复成正常,也从来都是没有预告的事,当耳中的喵喵呜呜哇哇变得清晰时,哀才慢慢转过神来,视线触及,便是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烟灰色。五个大字瞬间闪过哀的脑海‘好用的男人’。
第二十七章 偶尔投影在心
“我不要,呜呜,我不要——”
乔笑笑捶打着司徒曜,在他怀里别扭的哭嚎,小拳头没有分寸地击打在男子心脏的位置,她害怕,同所有孩子一样,吃不够糖果,却永远惧怕苦药。司徒曜怜惜地看着怀里的孩子,柔柔安抚,低言轻哄,他从来都不希望她哭,那么美好的脸,同她一般的美好。
哀侧了目去看,眼睛眨也不眨,她很清楚重复的动作一向都能把人逼疯。
“王爷,这孩子似乎被吓傻了。”司空轻身边的蓝衣侍卫抬手在那小人儿眼前晃了晃,不见反应,指尖便去抚那苍白的小脸,将将触及,玉般的皮肤上突地现出一道血口来,只一瞬,便染红了他的指尖。
“王爷,这,这孩子受伤了。”
哀一怔,本能地抬手去摸脸颊,温热的液体覆了整片手心,对比着皓白的手腕,刺目猩红。
‘喵呜,喵呜,喵呜——’有猫比任何人都激动,瞪着一双碧色猫眼,恶劣地叫嚣‘它的脸,它如花似玉,风华绝代的脸啊’
哀皱了下眉,反了手用手背去擦,只一下,便被人紧紧握住。
房间了有一瞬的安静无声,乔笑笑止了哭声愣愣地看着半张脸鲜血淋漓的小男孩,一个抽噎,却比之前哭得更加大声,带着恐惧埋首窝进身边的男人怀里逃避一切。
司徒曜抱紧怀里的小丫头,抬了眸去看另一个,对上孩童了无生气的眼,瞬地逃开,一阵心悸。恍惚地见着司空轻对着自己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恍惚见着雪白的猫咪斜了自己一眼,跟了出去,恍惚见着凤眸黯然,映出他抱着乔笑笑的影,涩得化不开。
站到丫鬟仆人收拾了满地狼籍,站到小丫头在自己怀里慢慢止了哭声,止了抽泣,慢慢睡去,站到双腿发麻,司徒曜默不作声,一动不动,惆怅莫名。
叫大夫,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哀便像是一个木偶一般坐在司空轻腿上,看着男人沾了血的衣襟,兀自发呆。不太爽地想起某个死鬼一脸欠抽地朝她扔的话,‘我从来都没有要过你’,她当初怎么没一巴掌拍死她,噢,她那时还没那能力。
鲜红慢慢渗入纱支间,慢慢地暗了颜色,变得殷红,殷红中显出衣襟上的玄煌图腾,倒像是本就是在那里一般的。她一向审时度势,可是,不知道司空轻站在门外许久的,除了乔笑笑,也没有第二个了,她也闹不清司徒曜这一出到底是演什么。
西髅低低呜鸣着,一边诅咒哀不得好死,一边在高档的檀木软榻上磨爪子,爪尖犀利,木屑飞扬,抓破某对狗男女的脸瞬间成了它新的目标。
司空轻垂眸看着怀里的孩子,不哭不闹神情呆滞,明明那么深的一道伤口,却连吭都不吭一声,像是吓傻了一半。
“王爷,小少爷的伤口已没有大碍,只是最近莫要碰水,加上老朽的药,十天半个月便能痊愈了,只是,小少爷似是被惊了心神,老朽且先开一副安神的方子,至于后续的调养还需费心才是。”
“这伤,会留疤吗?”
“老朽不才,不过若是多注意些,倒也不会太明显。”
‘狗屁’西髅脸疼地狠狠划下一道,它自然是不会让那道疤留在那张脸上,它还等着倾国倾城,艳冠天下呢。
侍卫,丫鬟,大夫都一一退了出去,哀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殷红,很多时候,她知道魏城陀的目的,却猜不透他的过程,他的每一步似乎都无关紧要,可等凑到一起,却是一盘设计精妙的棋,而她和魏城陀最相似的一点,便是,他们俩都心狠地把自己也当做棋盘里的一枚,肆意操纵,当自己不是自己,如此想来,他白她黑,倒是永远站在对立的位置上。
‘喵呜’西髅气喘嘘嘘,一双前爪死死抠在木板里,木板上原有的精致雕花早失了面目,凌乱模糊还残破不堪,类似某猫心里某人的脸。
“我还以为你是女孩。”
司空轻尾调浅淡的说话方式,总让人不自觉地屏息,想去听清他话语里的最后几个字,经常地就那么消失在喉间。哀终于感觉视觉疲劳地闭了眼,好笑司空轻的说话方式,想他怎么不干脆在心里说,指望着谁听见呢,都是些什么坏习惯。
“不疼吗?”
“疼。”不疼的是死人。
‘喵呜’,怎么没疼死你。
“疼,为什么不哭?”
哀怔忪着睁开眼,便对上烟灰色的一对,看得多了,即使开出花来,她也早失了欣赏的兴趣,良久,她才道:“疼忘了。”
“你不哭,别人又怎么知道你疼呢?”指腹极轻地擦过她未受伤的右脸,凌晨他见着她时,还是这般类似女孩子的可爱精致。
哀嘻嘻一笑,一点也不在意脸颊上的伤:“我哭了,就知道我疼了吗,要不,你自己划花了脸,试试,到底如何疼。”伤口笑裂开来,点点血色在雪白的纱布上晕开。
西髅气得鼻子喷气,突地尾巴一甩窜了出去,她不就是仗着它能把她身上的伤口转移吗,它这次偏不,至少也要让她疼地睡不着觉。
司空轻目露疑惑地瞅了小人儿好一会,才问道:“你,多大?”
“五岁。”哀大方地对全世界宣告,她五岁了,是不是该伸出五个指头,装下可爱。
“五岁?”司空轻有些不信,可小小的身子就在自己腿上坐着,就算是营养不良天生矮小,最多也不过七岁。
“是啊,和乔笑笑一样五岁。”哀特意加重了‘乔笑笑’三个字,瞧,多天真无邪。
“嗯。”司空轻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转而提了几个音调,闲谈般地问道:“你和乔笑笑常在一起玩儿吗?”
“是啊,当然喽。”哀甜甜一笑,从一个孩子嘴里套话,谁又知道童言就一定真实,至少司徒府里能活到现在的都几个,都有统一的口供。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他赞了一句,嘴角微微挽起。只是听在哀耳里,倒没了那一份浪漫,青梅,乔笑笑怕酸,竹马,她从来不玩,两小,是有了,无猜,还是省省吧。
“你叫,什么名字?”
哀垂下眼睫,很郑重地念:“哀。”
“哀,名字吗?那姓呢?”司徒哀?
凤眸微眯,微笑道:“无姓,单名一个哀,哀怨的哀。”
第二十八章 轻音
一日,便因为一场不算意外的哭闹,前往玄煌的车队缓了一日的行程。
女孩子的厢房里,点了上好的古兰香,寥寥绕绕了一室,直到呼吸间都充斥上那股甜香,安神,安眠。
司徒曜平躺在软席铺就的大床上,直视的床顶是一幅江南三月的花红柳绿,层叠堆积,望不到尽头一般。哭累睡着的小丫头,小小的身子趴伏在他胸口,一双小手即使在睡梦里,也死死抓着他的衣衫,执拗地攥紧,生怕他在她睡醒的时候不见了踪影。
嘴角牵着浅到快要没有的笑,他的手修长白皙,就那么一下一下地抚着小丫头软软的发,不知疲倦的。五岁的孩子重了许多,整合地压在他胸口处,久了,也难免觉得胸闷,呼吸困难,可是他乐意。
他记得也是在这般炎热的夏日里,名唤舞袖的女子靠在他的肩头嘤嘤哭泣,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泪,那么多,浸湿他的肩头,直蔓延到心口,心尖生疼。如此,胸闷,呼吸困难也都是不重要的感觉。
“白白,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白白,为什么他们要那么说我。”
“白白,白白,我好难过。”
彼时,她会唤他白白,难过狠了,也会轻轻捶打他。
彼时,‘白白’是她的专属,她撒娇般的捶打,他也从来不觉得疼。
此刻,再没有人会唤他‘白白’。
“你没有错,你怎么会错。”司徒曜呓语出声,垂眸看着怀里的小丫头,轻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该惹你这般难过哭泣。
西髅蹲坐在房梁之上,睨着床上的两人,笑眯眯地骂了一句‘狗男女’。可惜了司徒曜武功再高也察觉不到西髅的鬼气,所以就算西髅化身成|人形,在他面前挖他祖坟,他也悲催地什么都看不到。
粉色的舌头细细舔着爪尖三根倒钩,有些人天生命盘不对,比如西髅和司徒曜,即使它好色,即使它也承认司徒曜有一张好脸,但它就是看那男人不顺眼,从头发到脚趾头,都让它闹心,不过相对于同它仇深似海的哀小朋友,司徒曜的位置至少向上升三个台阶,当然,它指的是灵牌的位置。
乔笑笑睡得很熟,却也似梦见了不好的事,难受地皱着小小的眉头,司徒曜更加温柔地抚着小丫头的后背,盯着花红柳绿堆积的视线里却募地模糊,蒙了一层铺天盖地的丝雨绵绵,他想她,很想她。
眼泪,西髅看得清楚,却更乐意欣赏自己的爪子,五年前,没有杀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哀,是司徒曜的失误,以为自己能杀了尚在襁褓中的哀,是它的失误。比起这些人,西髅郁闷地感觉庆幸,至少它知道她和它一样不是人,至少它知道即使都不是人,她也比它高级几个档次,人有三六九等,鬼也有三六九等,都是妈生的,却总也有差别,好在它聪明,不会去干以卵击石的事,而至于司徒曜,它可以预见他一定死得很惨。
床上如画的一对着实养眼,西髅收了爪子悻悻地往回走,活该它倒霉,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它不介意把看到的说给哀小朋友听,看她难过也是它的人生意义之一。
哀的手执着毛笔被司空轻捏在右手掌中,小小的身子也被他整合地拢住,一方桌案,一卷雪宣,一炉明前雪,一砚枯叶沙。(明前雪为熏香名,枯叶沙为枯叶城特产墨石,其墨色泽浓厚,层次分明)他兴之所至,要教她学写自己的名字,哀嘴角抽搐,却也不好意思驳了他的美意,她就当她自己五岁了。
吸饱了墨汁的笔端轻点在雪宣上,如夜浓稠的一点,却没有迅速晕开,只是凝在洁白之上,孤零零地一个点。指尖都被灌注了男人的气力,哀压根不动,坐享其成地看着一个‘哀’字在自己笔下成形,气势浑厚,苍劲有力,与她身后那张温和的脸孔依旧不搭。
“这便是你的名字,哀。”
最后的那一声,唤得极轻,饶是男子的唇靠着自己的左耳,哀也觉得恍惚地听不真切。
“可以自己写了吗,要不要我再教你一遍。”
“要。”她才不要自己写。
大手握着小手便又稳稳地落在雪宣上,司空轻认真仔细地教,哀却在胡思乱想,身后的男子沉稳干练,她很想秘他,只是她估计司空无意会狮子大开口地向她索要转会费。司空轻认认真真地教了三遍,哀也成功估算出了他的转会费,好家伙,她道声撒油娜拉,坚决放弃。
“会了吗?”
“啊?”她是穷人。
“会写了吗?”司空轻握了下掌心的小手,软软凉凉,他一手包裹还有空余,真得好小。
“恩——,嗯。”哀不是很自信地点了下头,心里默念‘我五岁,我五岁,我五岁——’
“那,哀自己写一遍,试试。”
“恩——好。”
脱离了男子,握着毛笔的手便开始抽风,颤颤抖抖,一路癫痫到目的地,一点,圆滚滚,同周围苍劲的笔触形成鲜明对比。只是接下来那一横,比那一点更悲哀些,无端地就被哀写成一条肥硕的毛毛虫。她一笔一划相当认真,认真地模仿五岁孩童的字体。
司空轻的角度能看到孩童四分之一个认真的侧面,渐渐的视线不再去关注雪宣上的字,而是小男孩微垂的睫毛,一根一根,他都能看得清楚,浅浅的影遮了浅棕色的眼眸,怎么也看不透一般。
“我写得好吧?”哀突地转过头来,对着司空轻亮出一口小白牙,从没觉得写个字那么困难。
“好。”他微微点头,声音都藏在齿间。
哀挑起一边的眉毛,瞥了眼自己那个歪七扭八的‘哀’字,这也算好,那旁边那四个‘哀’字算什么,他是顾忌她幼小的心灵呢还是提高自己的档次呢。
“哀——”他启音,仿若叹息的一声,更像是自言自语。
嘟嘴,歪头,她无限天真地看着他:“王爷叫我吗?”
“王爷?”司空轻声音略高,自嘲一笑。
噢——,哀会意,原来不是王爷,是小人。
“换个称呼。”他不喜欢。
她甜笑,梨涡浅浅:“叔叔。”即清脆又欢快,乔笑笑第二。
司空轻想了一下,又摇头,他也不喜欢。
“哥哥。”偶罢,腻死她吧。
奇怪,不喜欢。
“大叔。”这个合适。
继续摇头,比‘叔叔’更不喜欢。
哀撅起小嘴,认真思考,顺便幽怨地看看司空轻含笑的眼。直觉眼前的男人婆娘,一个称呼都那么纠结,她难道叫他‘妈’。
‘喵呜’靠那么近干嘛。
西髅靠在门边,警告某哀,别它看上的她都去Сhā一脚。
“西髅。”哀欢呼,迫不及待地爬下司空轻的膝头,张着双臂,热情慢慢地朝一只猫飞奔而去,她五岁,她五岁。
一阵电击从鼻尖到尾巴尖,西髅嘴角狂抽地看着那张迎面而来的光辉灿烂的小脸,转了头,任冷汗横流‘你大爷的’。
“西髅。”哀抱起雪白的猫咪,又蹭又揉,她好喜欢好喜欢它地。
‘喵呜——’它的毛。
“我们出去玩。”
‘喵呜’它可以不去吗,它刚从外面回来。
‘你说呢?’她送它一别找死的眼神。
‘喵呜’,西髅欢欣鼓舞地叫‘去’。它还没忘了她早上差点发疯来着。
好乖好乖,哀捏捏猫咪柔软的脖颈,转身便没入夏日午后耀白一切的阳光里。
“轻。”临出门的一声,她唤他,背对着他的小脸上,没有半分稚气,
司空轻坐在案前,愣了许久,‘轻’,她唤他‘轻’,很好听。
第二十九章 要不要一起睡
司徒曜和乔笑笑,哀和司空轻,以及西髅,当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加一只猫围着一张桌子用一顿早膳的时候,气氛诡异到可以压死一只大象,着实憋屈人。
被哄了一晚的乔笑笑终于不再追问她家最不给她面子的小男孩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的队伍里,并且向脸上还贴着纱布的哀表现出了难得的友好,她默认地允许了作为奴人的哀与她坐在一张桌子上用一顿早膳,出于某种负罪感和女人天生的母爱心理,她自认为大度地忍让了,却也多少有点委屈,于是瞪着小男孩的筷子,希望它们永远不被使用。
司徒曜垂着眼眸为乔笑笑布菜,温柔细致。便是做一件如此稀松平常的事,他的举手投足也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如信手抚琴,行云流水。比如司空轻就看得很认真,一脸似笑非笑的凝着对面的男子,抿一口早茶,细细吞咽。
西髅蜷在哀坐着的椅子边,就着一只描青花的浅碟子,粉嫩的小舌一下一下地舔着碟子里的牛奶,惬意地眯着猫眼,远离低气压。
哀看了一眼同桌三人,很敷衍的一眼,乔笑笑在瞪她的筷子,司徒曜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机械动作,司空轻在欣赏对面的美男,于是她决定开始对付眼前的饭菜,好过去想司空轻和司徒曜谁是攻谁是受。
“笑笑。”盛得满满的一只小玉碗放在了乔笑笑面前,他的温柔的声音轻易唤去了小丫头全部的注意力。
“叔叔。”视线一经触及,眉开眼笑,越发的像一个人。
司徒曜微愣,司空轻微愣,西髅懒懒地打个哈欠,哀美美地吃着虾粥。
“笑笑乖,喝粥。”语气音调更温柔了些。
乔笑笑漂亮的红唇一撅,得寸进尺:“不要,笑笑要叔叔喂。”娇俏地眨眨眼睛,无敌可爱。
“好。”他自然也十分乐意。
‘喵呜’西髅抗议,它也要喂。
哀难得施舍了个眼神给猫咪西髅‘你要喂?’,至今为止她就喂过缡国皇太子殿下一人,结果那孩子差点丢了一条命
‘喵呜——’不要你喂,它珍爱生命。
哀嘻嘻一笑,省事地继续埋头吃饭,她没觉得有多饿,但是基于有上顿,下顿却不知道何时能吃的生活方式,她往往实施着有的吃就多吃,有的喝就多喝的基本方针。
西髅仰头看看左边的和风细雨,再看看右边的风卷残云,猫眼一翻,‘喵呜’一声‘饭桶’。
“叔叔?”乔笑笑拧着小眉头,表情像吃了只蚊子,她觉得坐她对面的小男孩很不自觉,吃她家的,喝她家的也就算了,不陪她玩也就算了,关键是还吃那么多,比喂了狗还让她心疼。
司徒曜顺着乔笑笑的视线看了一眼,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转回,继续精致地喂精致的小丫头吃J致的虾粥,沉默地拉开等级。
司空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视线就从那精致的一对转到了胡吃海喝的小男孩身上,莫名的觉得那样的吃法很有,很有幸福感。
“好吃?”
“……”没主语,鬼知道和谁说。
西髅鼻子一皱,挥了挥尖利的爪子以示警告‘不许欺负帅哥’,哀连看它都省了,她现在只专心对付吃,高唱着‘我要长大,我要长大’,向着这一艰巨的任务,不断前进,直觉比AdyhtlShadows计划还TM困难。
“还要吗?
“……”
“不要了。”Сhā嘴的是乔笑笑,她还不想她叔叔被吃垮。
“真得?”司空轻发现自己喜欢小孩。
“……”真当她饭桶?!
乔笑笑使劲点头,没看见吃得多的都不是她嘛。
司徒曜温柔地看了司空轻一眼,他没什么意思,司空轻也同样良善的回视司徒曜,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乔笑笑无知,拽着司徒曜的袖角继续要饭,哀在玫瑰色的空气下煞风景地打了个饱嗝,也很无知地看了看两张男人的脸,发现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吃饱了,就下去吧。”
哀擦擦嘴,很明白很了解地跳下凳子,挪ρi股走人,第一即使司徒曜始终看着司空轻,那自持的语气也只能是命令没什么地位的她,第二她没功夫看电力站的形成过程,她乐得走人,拥抱阳光,拍拍圆滚滚的肚皮,再睡一觉。
看着小脸上餍足的表情,司空轻长臂一伸,便将那具小小的身子拐进怀里,他也承认,有些时候,有些喜欢偏偏就来的莫名其妙。司空轻看着怀里小人儿斜挑着他的眉眼,突地笑出声来,凝在喉间,如罄沉沉。
哀不自觉地往外偏了偏脑袋,西髅蹭到男人脚下一脸淫荡,他们都很有品位,都看得出来司空轻是个美人胚子,可是一对凤眸和一对碧色猫眼也在惊艳之余默契的望向男人的左手,暗色勾勒,花纹繁复。坊间传言里,五年前,是这只手第一个推开了三途城的城门,斩杀了第一个三途的子民,浴血的双手。
‘喵呜’西髅吞吞口水,牛逼的男人。
哀顺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貌似她也没白到哪里去,司空轻,是他不记得了,而她一直没忘,他们,曾经见过的。
“哀。”他唤她,手指一错,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那么认真。”
‘哐当’一声,精致的勺子碰上了精致的碗,精致地响了一声。司徒曜执着玉勺的手有点僵,他听到有人唤她‘哀’,不是他的别的人,别的男人,唤了她的名字‘哀’。
“叔叔?”怎么了?
‘喵——呜’西髅纯属碰巧地打了个哈欠。
哀朝着司空轻甜甜一笑,奶是奶气道:“吃饱了,想睡觉啊。”她说的是实话,别说小小的‘哐当’声,砸碎一桌饭菜她都不定能多眨下眼睛。
‘吃饱了,想睡觉’!司空轻闻言又是一阵笑,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日子,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过了,是个什么滋味也都早已记不清了。
“王爷要不要一起睡?”
第三十章 送给我吧
哀用一张五岁的无辜的脸,一份纯粹的无辜的表情,说了一句绝对算不上是无辜的话,但是其实她也没什么意思,就是看着司空轻的笑脸顺口那么一说。西髅第一个蹦出来抗议,一身白毛倒竖也没人看它一眼;乔笑笑是真得不解深意,天真单纯地眼里只装着一个司徒曜;司徒曜就没那么单纯了,不过他一向能装,手中的勺子和碗硬是没撞出什么不和谐的声音来。
“你叫我什么?”司空轻含笑看着怀里的小人,没在乎‘一起睡’而是去纠结她对他的称呼。
“王爷啊。”她确定以及肯定。
“你叫我什么?”声音略高,他搂着她的手臂突然收紧了些。
“……”她莞尔一笑,梨涡浅浅,水色唇瓣紧抿。
“你,叫我什么?”言语里失了笑意,嘴角弧度稍变,表情便成郑重其事,司空轻缓缓抬手,曲起一指,略略扫过小男孩还贴着纱布的脸侧。
桌子另一边,司徒曜一手托起乔笑笑精致漂亮的小脸,一手执着丝绢温柔地为其擦拭着嘴角,全神贯注地似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
‘喵呜——’西髅在桌子底下磨爪子,要不是身高限制,技术不支持,它早冲上去挠死她了。
“……”
她依旧缄默,表情不变,瞧着那对烟灰色的没什么特点的眼眸,怎么也不能对他渐渐肃然的眼神感到惧怕。她长得不丑,可是刚刚脸上多了道伤口,贴着纱布的样子很滑稽,她也可爱,可是比起真正五岁的乔笑笑,她也实在没什么立场装嫩,综上所述,她自觉不是能让人一件倾心的那一种,她相信他们是喜欢她的,因她自己也知道喜欢所需要的时间和空间从来就不多,她也喜欢他们,如此,便也知道,那些喜欢都是浮与表面的东西,如一场幸福的海市蜃楼,隐藏着身后的无边浩瀚。
“哀。”极轻的一声,瞬间涣散,司空轻面对着她的沉默,突然就有些情绪不稳,浅棕色眼瞳中的光,也像她说话的方式一般,明明还在,却看不清。
她知道她特殊,五岁的外表下装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可是在正常人眼里她还是五岁,于是变得特殊,变得比较好玩,变得没那么容易被玩死。眉眼一弯,嘻嘻笑出声来,她不打招呼地将男人的视线屏蔽,素指一挑,轻而易举地勾起男子腰间的银色丝线,缓缓寻到那枚白色暖玉,白银镶边,花纹简洁,中间浮雕着一个‘轻’字。
“好漂亮。”她由衷赞叹,不过没她从缡国皇太子身上顺的那块漂亮。不过也很难说,她这句,不是有意打岔。
“不得放肆,下去。”
司徒曜投过一记冷眼,一声冷语,语气斥责。
可是这事并不是你情我愿就可以解决的,司徒曜命令,哀也乐意,可是司空轻固执的不放手,那就谁都没有办法,谁让这里人家最大呢。
手指滑到玉石末端的时候被男人的手紧紧包覆,手心温凉,手背温暖,感觉奇怪地想立刻抽手,可哀忍着没动,低头考虑自己要不要哭一场,似乎哭一场什么都解决了。
“你喜欢?喜欢便送你。”他也只是开个玩笑。
“疑?”她看起来那么想要吗?
司徒曜闻言,有些责怪地看向司空轻,教养良好地道:“王爷切莫开这样的玩笑,小哀年纪小,不懂规矩,还请王爷见谅。”实则想骂他十八代祖宗。
“小哀,不得无礼,还不下去。”语气一转,他变得也快。
刚酝酿出的眼泪,便被司徒曜那句‘小哀’给笑了回去,‘小哀’?他从不在人前唤她的名的,这一时叫起来,直叫人感觉陌生古怪。
“叔叔。”乔笑笑抱住司徒曜的手臂,埋怨地瞪了哀一眼,责怪她的没有教养。又闯祸。
哀受了乔笑笑那一眼,结果更哭不出来了,直觉乔笑笑像小三。
“玩笑?没想到司徒公子对我玄煌国的人文俗礼如此清楚。”不痛不痒
“王爷过奖了。”也不多解释。
‘喵呜——’西髅挠挠耳朵,虚伪的二人众。哀点头,还很讨厌,浪费她睡觉的时间。
“这孩子我很喜欢。”司空轻很直接
西髅恶狠狠地瞪哀一眼,哀眉头一耸表示深切的悲恸,
“谢王爷。”司徒曜微微一笑,继续打官腔。
“送给我吧。”
是人是猫都看向司空轻,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刮了下哀的鼻尖,笑得无害,可是哀脑袋里却轰然出现四个大字‘强抢民男’。
“怎么,舍不得?”
司空轻看了眼乔笑笑,小丫头立刻往司徒曜怀里缩了缩。
“笑笑,乖。”司徒曜安抚地拍着小丫头的后背,带着十二万分的歉意向司空轻述说着他的难处:“并非是在下舍不得——”
哀配合地在心底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小哀是一位故人在临死前托付于在下的,在下当年亦许下承诺要照顾好他——”
乔笑笑睁着大眼睛有点糊涂,‘不是说那小男孩是她的奴吗?’好奇怪。
哀弯着眉眼,细细摩挲指下的那个‘轻’字,觉得司徒曜信口胡诌的本事比她更厉害,怎么这一秒,她又便成了他的故人之子,还‘临终前’,好一个死无对证,啊——。
“——承蒙王爷厚爱,但在下有承诺在先,还请王爷见谅。”他脸不红心不跳,就这么圆滑地说完了一段话,严格来说也算不上是谎言。
“噢?可是我想收他做义子。”
‘喵呜——’有性格,它喜欢。
哀乖巧一笑,‘义子’?听起来似乎不错。
“不行。”司徒曜温雅一笑,凛冽启音。
“小哀愿意吗?”
忽视监护人,司空轻直接对未成年人下手,一点也不怕别人告他诱拐美少年,他是出了名的
玄煌国第一杀人不偿命。
“……”
哀正视那双烟灰色的眼眸,嘴角依旧噙着笑,直等到乔笑笑不耐烦地哼哼唧唧,才轻轻地摇了下头,司徒曜养她是为了某种目的,她一直知道,司空轻想养她,也不会单纯到哪里去,谁都知道小孩难养,眼前这两个男人,又哪里来的那么多善心,不如让她相信司徒曜明天要娶司空无意,所以既然都不单纯,她也没必要烦神地换地方。
司徒曜闻言很淡定地继续哄他家无敌可爱的乔笑笑小公主,西髅左脚踩到右脚地骂哀没眼光,被拒绝的司空轻轻皱着眉,却什么也没说,任握在掌心的小手滑出,任抱在怀里的小人儿离开。
“西髅,走。”
哀嘻嘻笑着走出,笑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愿意不愿意,真正想要的,抢不就得了。
第三十一章 大人
缡国皇城——络
失踪两日,缡国皇太子殿下万俟悔竟被人送回皇城,活蹦乱跳依旧痴傻?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掳走无数小男孩,先奸后杀的竟不是大名鼎鼎的玉狐狸,有人刻意模仿,辱起名声?玉狐狸本来的名声又是怎么个好法了。
救下缡国皇太子殿下的竟是狐门‘飞狐’胡销魂‘银狐’胡噬骨两兄弟,当日,缡皇亲授胡氏兄弟为太子亲卫,赏赐无数,荣宠万千?这世道,帅也能当饭吃了。
缡国皇妃轩辕氏痛失亲子,哀恸欲绝,竟一夜白头,三千青丝化成雪?疑?真得?噢——,嗯——,早听说了。
轩辕哲理竟要纳络城第一青楼留蓝阁花魁——一十六岁的雨霖铃为第五妾,据说雨霖铃怀上了轩辕老先生的种,二月有余?喂,我告诉你哦,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二舅的小叔子的三姨娘的情郎的对门住了一位医术高明的老先生,专治那方面的事,轩辕家那老头,把留蓝阁花魁雨霖铃肚子搞大的那一位,就是在他那配的药,我只和你一人说,千万别告诉第三个人了啊。
城东司徒府大火,一夜之间,、烧的一点不剩,第二天缡国皇太子登门体恤慰问以示心系缡国百姓?体恤慰问一地黑渣吗!
缡国第一公子梁子期如厕不用手纸?具体问题,具体解决。
迎宾楼的水老板和大乘寺的主持有一腿?不管是男人和女人,还是男人和男人,都挺困难的。
胡噬骨是女人?什么跟什么啊。
沸沸扬扬,扬扬沸沸,各色主角的流言充斥着络城白绫翻卷的大街小巷,黎明百姓除去一身素缟,这一日过的与此前过的成百上千个日子也没有什么区别,该上工的上工,该游手好闲的游手好闲,该八婆的八婆,该逛窑子的逛窑子,倒是越来越离谱的流言,让茶馆酒桌,温柔乡里,更多了些个话题。
君心系民,揽百姓忧苦于心,谁都知道是骗人的,民承君恩,哀一国皇族之大丧,也不过就是装装样子。皇帝慷慨激昂着为国为民,黎民们高呼着‘皇上万岁’,也不过都是做做门面,走走过场,互相看着顺眼罢了。毕竟割的是别人身上的肉,谁也无法能做到感同身受地疼。
东城里烧成一片废墟的司徒府倒比完好前更热闹了些,先是皇太子殿下亲临,再是轩辕世家家主轩辕哲理造访,只可惜,人去树倒屋垮,满园里土地焦黑,漆漆然一片,烧得尽兴,烧得疯狂,灰飞烟灭地毁尸灭迹。
“我担心的是你不等我。”
“我家在东城的司徒府,就算我不在这里,也会在那里,不担心了吧。”
“东城司徒府,所以,至少是姓司徒的吧。”销魂一手轻按眉头,自言自语。结果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那小孩叫什么名字,他难得急着履行一个承诺,带着万千赏赐出了宫门,意料之中的期待全部落空,他很诚实呀,他的确期待她还在那一处等着,可是不见人不见猫,待他寻到城东司徒府,只见着这一片烧完殆尽的焦黑残渣,着实伤心的很,他是真伤心呀,那么难得地想要养一只。
“大人,在想什么?”
如藕玉臂攀上销魂的肩胛,染了艳红丹蔻的手指在他脸侧循着某种节奏打着圈儿。女子衣衫薄透,身段妖娆,腰肢一软,半祼的酥胸送货上门地压在男子的手臂上。
狐狸眼一转,他眯眸笑的邪气,睨着贴附上来的女子,只笑不语。
“大人。”女子娇嗔一声,身子撒娇似地贴着男子的手臂扭动了下,媚眼如丝,吐气如兰。
“天,很热?”视线扫过女子半祼的白嫩,他笑得暧昧又讥诮,勾起的唇角另人目眩。
“大人真讨厌。”女子双颊染上绯色,粉拳轻捶在男子胸前。
销魂很是受用地挑眉一笑,身子一斜,不用招呼,身侧的女子早已重心不稳地跟了上来,一声娇媚的轻咛,温香软玉已然在怀。长臂勾住细软的腰身,销魂抚着女子额角无限温柔:“铃儿,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红唇一嘟,显出份孩子气的俏皮可爱来,女子娇嗔:“大人好坏。”
销魂瞄一眼薄纱下若隐若现的平坦小腹,疑惑道:“难道传言有误,铃儿不是怀上了轩辕老先生的孩子,已经两月有余了吗?”
女子闻言,媚人的眼中忽地凝出一片迷蒙水雾,更多的粉拳落在了男子的胸膛上。
“你坏,你坏死了,还不都是你,造出这些谣言来害我,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见人?铃儿难道不愿嫁入轩辕世家吗?虽然轩辕老先生年纪是大了些,可是能嫁入此等富贵人家,难道不是铃儿你最好的归宿吗?”手指勾去女子眼角将要滴落的泪,饱满的一滴,晶莹剔透,送到嘴中,不过淡淡咸味,看着太假。
“别人不知,销魂大哥难道还不知道铃儿的心思吗?”女子蜷首在销魂心口,如泣如诉。
“什么心思?”鼻息间是女子发间的轻香,右肩头却是一阵疼痛,一对小小牙印,她那日几乎咬进他骨头里,不觉微笑:“真是个淘气的小东西。”
“人家哪里淘气了,喜欢你难道也不可以吗?”红唇轻启,女子仰着美丽的头颅凑近男子的鬓角,遣倦厮磨:“能与销魂大哥白头偕老,才是铃儿这辈子最好的归宿啊。”
‘白头偕老’他怎么记得三日前,留兰阁的第一花魁雨林铃还念叨着若是能嫁入轩辕世家是如何如何的风光呢,他销魂可是出了名的心眼小。嗤笑一声,他忽地翻身将女子压在身下,女子的娇呼也瞬地被他含在齿间。辗转缠绵,他吻得霸道,技巧高超地知道如何让女人的身体为他疯狂。
“嗯,啊,销——嗯——”女子娇媚的脸庞宛如红杏粉桃,低咛浅唱,婉转撩人。
‘撕拉’一声,本就薄透的衣衫在他指下碎裂开来,女子姣好的身段就这么展现在斑驳的阳光里,春色迤逦。销魂慢慢吮咬着白嫩柔软的肌肤,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身下的人儿,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张脸。
“你养是不养。”
“养。”
“没钱怎么养我,还不快去捞钱。”
“遵命。”
他难得那么认真的,却被她如此糟蹋了,他明明答应她要养她的,她却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家在东城的司徒府,就算我不在这里,也会在那里,不担心了吧。”
‘城东的司徒府’,‘就算我不在这里,也会在那里’,可是他看到的是什么,他早该想到那小孩分明比身下的女子更擅长甜言蜜语。眉头一皱,牙齿带着几分恼怒咬了下去,引来身下的女子一阵痛呼。
“痛,魂,轻,轻点”
似泣似怨的娇吟响在耳侧,销魂掐紧掌下柔软的腰肢,直到嘴里泛出丝丝血腥味,才松了口,一双狐狸眼瞧着身下的女子布满情yu的小脸,勾唇一笑,妖气横生。
“销魂,嗯,我,我要”藕臂绕上男子精壮的身体,无骨小手也滑进微敞的衣衫里,极富技巧的抚弄撩拨。
“你要,要什么?”销魂撑起身子,如墨眼瞳里凝着明灭不定的光点,却没有半点欲望。
女子气息紊乱地弓起腰肢,一双如玉美腿勾缠上男子的身体,兀自蹭动:“魂,我要,我要你。”
“你要我?”真直白。
“魂,给我。”雨霖铃小脸酡红,意乱情迷地吟嗷着,艳丽的红唇轻轻颤抖着,朝销魂微微勾起的薄唇贴了上去。
“可我不想要你啊。”轻易地压下女子的上扬的脸:“要怎么办。”一指摩挲女子的唇角,他肆意逗弄,却没有一同深陷的趣味。
“魂,要我,嗯,要我。”甜腻的声音变得破碎嘶哑,一声高亢过一声,女子摇晃着脑袋,青丝散落凌乱,这般情景,也是种勾引。
“要你,我怎么敢。”
“魂——”
女子的手贴着肌肤抚上男子的肩头,艳红的指甲习惯性地掐下,眼中早已水雾弥漫。
疼痛入骨,销魂硬气地一声不吭,双手却用力地扯下女人勾缠在自己身上的四肢,他霍地起身,唇线紧抿,转而又一脸爱莫能助地看着衣不遮体,无法自控的雨霖铃,他记仇的很。
第三十二章 化身
噬骨冒冒失失地撩开纱帘见着便是这么一幕,实话说画面很冲击,噬骨只感觉热血上涌,鼻头一燥,还好他收得及时,硬是压下了那股子悸动。
“下次记得敲门。”销魂狐狸眼一挑,无视软榻上无助扭动的女子,径自倒了一杯茶,细咽慢饮。
噬骨吸吸鼻子,左右看看这一处废墟上临时搭建起来的遮阳小棚,反问:“哪里有门?”
销魂兀自喝茶,正儿八经地当什么都没听见。噬骨扫一眼软榻的娇媚女子,贴着青纱帐蹭到他哥哥身边,挑起茶壶,仰头就着壶嘴灌了一口,喝完后很是畅快地舒了口气,挑挑发梢,惬意倒:“热死我了。”
“皇太子殿下呢?”是热。
“在园子里玩呢,傻孩子,一点都不知道热,蹦跶个不停。”
女子酥软撩人的媚叫时高时低,和着吹进帐中的暖风,越发的挠人心窝。噬骨不自觉地又看过一眼,只一眼便又移开,实话说他害羞。
“好热。”噬骨执起一柄精致的团扇,一手拉开衣襟,忙不迭地扇:“热死了,热死了。”
销魂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一手抵腮斜靠座椅,眉眼斜斜地看着噬骨,突地念道:“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噬骨一愣,触及销魂含笑的眉眼脚下一晃,瞬地跳开,一手执扇冲着销魂:“我不断袖,更不乱L。”
“外面传言你是女的,我怎么不知道?”他捻茶,暗自好笑,这一次他到底拖了多少人下水。
狐狸脸再一次扭曲了,噬骨奋奋:“你好歹和我打声招呼啊,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怎么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销魂微微一笑,妖气横生,自然是做官了,既然做了,那至少也要做权倾朝野的那一种。
“哥——”
销魂很是严肃地朝自家弟弟勾勾手指,表情正经地如同他第一次面见缡国皇帝。
“什么?”噬骨很激动,他哥难得会跟他分享秘密。
“乖,来让哥哥看看,你到底是男是女。”销魂说着已经速度极快的剥下了噬骨的衣服,做为狐门四狐之首,抡起手上功夫,最一流的当然是他,剥他弟弟就跟剥个鸡蛋一样没有技术含量。随着软榻上的女子一声难耐的低吟,销魂看着自己弟弟半祼的身体,很学术地目光打量了两个来回才不无遗憾地道:“真可惜,怎么是个男的。”
噬骨还来不及反击,便被他亲爱的哥哥很是嫌弃地甩手一丢,随着那张遗憾的狐狸脸慢慢远去,一具滚烫的柔香缠绕的漂亮身子便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嗯,给,给我,快”雨霖铃失去控制地贴在男人祼露的后背上蹭动着,犹如一饥饿的水蛇迫不及待地缠上仅有的猎物。
噬骨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深表遗憾的狐狸脸犹在,自己却已深陷勿仑。身体在女子技巧高超的手指下染上情yu,不自觉地想要,虽然心底一个声音在悲切地呼喊着‘不要’,但是他似乎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身体最深处压抑已久的欲望,他的纯情,他的童贞,就要毁在他亲爱的哥哥对他的算计下了。
噬骨的身体轻易地被女子翻转,唇舌纠缠,不可自拔。他脑袋清醒地突然很想哭,温香软玉在怀却想狠狠地大哭一场。
销魂捻着茶杯斜眼看着这出以自家弟弟为主角的活瑃宮,看不到噬骨的表情也知道他很想哭,如同他当年的第一次一样,被迫在他们的师傅玉狐狸的眼皮子低下完成了他从男孩到男人的过程,为什么想哭那,其实他现在也不是很清楚,或许只是因为不是和喜欢的人欢爱,或许只是感觉被身体驾驭的屈辱,那种明明不想要却禁不住沉沦其中,活色生香也是一场噩梦。
“哥,你做了什么?”
销魂临走前,噬骨沙哑着声音低吼出声,双手明明想把身上的女子推开,不想抱得反而更紧。
掀开的纱帘外,阳光如白茫刺眼,什么也看不清。
“柔情。”他轻轻吐出两个字,身后传来噬骨压抑的低沉呜鸣,兀自挣扎,兀自哀叹。他在雨零铃的身上下了柔情,天下第一媚毒,即使他可爱的弟弟会解,恐怕也来不及,美人献身如何能坐怀不乱,何况那美人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床上功夫不厉害又怎么能坐上络城第一花魁的宝座,勾引噬骨,似乎也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
“好好享受吧,诚服身体会感觉好些。”
负手走出,眉峰一挑,笑成一只狐狸,垂落的纱帐后传出男子的低吼,女子的尖叫。销魂低笑一声:“何苦压抑,少年风流。”也是门技术活。
眯起狐狸眼,哼着找不着北的小调,销魂神采奕奕地去巴结他的小主子,缡国的皇太子万俟悔,痴痴傻傻却天真可爱的一只。肩膀上的伤又疼了。
残垣断壁交错的废墟里,一身金黄天蚕丝纱袍的万俟悔独自一人玩闹着,小脸染上炭黑,花得像只猫咪。
“十七。”他唤他的|乳名,这样亲切。
“阿魂。”抬起猫咪小脸,万俟悔弯下眼角,笑得灿烂真实,纯白无垢。
惊艳之色绽在眼底,销魂停在五步外,含笑俯视,不觉轻叹:“太干净。”身体和灵魂都太干净。因为痴傻,所以无害,即使被人利用,只要对他好,他也还是会对你笑,没心机,不懂世道,更不会算计。他们是真正劫持他的人,是差点害死他的人,是间接害死他娘亲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这份痴傻,或许他现在看到是一张满含怨恨的小脸,或许还会仗剑直指他鼻尖,叫嚣着总有一天会杀了他替母报仇,等等种种,如果那般,或许在这灼热的阳光下,他也会冷得全身发抖也说不定,复仇之心,当真可怕。
万俟悔蹲在地上,对着一片烧得灰黑的青石板路又抠又挖,偶尔兀自咯咯地笑出声来,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值得他那般开心的笑。
光影一散一聚,一袭碧色流转,悄无声息地落在销魂身侧,一张素颜清冽,微挑的眼角勾勒着一朵红花,正值盛放,随着动作,便似是活了一般,极素与极艳相容成一张脸,不仅不显突兀,还多出几分神秘莫测,动人心魂来。
“嗔狐摄魄拜见门主。”
销魂‘嗯’了一声,迎上万俟悔投来的疑惑目光启唇笑开,一般可爱。万俟悔咧嘴,笑得越加天真烂漫了些,对着销魂,也对着摄魄。
凝视良久,销魂才收回目光,压下眼睫,闭目养神:“我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门主,这——。”摄魄有些顾忌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男孩,转而又看向销魂。
“没关系,说吧。”
“是,禀告门主,摄魄查出司徒府的人早在七日前便离开了络城,具体去向摄魄还未查到,至于门主要查的那个小男孩,司徒府里并无同门主描述相似的孩子,摄魄办事不利,还请门主责罚。”
“没有吗?”她连这个都骗他。
“五六岁年纪的只有一个女孩,名叫乔笑笑,是司徒府的主人司徒曜的侄女。”
销魂有些愣神,莫非他那夜遇见的是鬼,一身黑衣,抱一只雪白猫咪,也的确像。只不过,她骗了他那么多,再多这一件,似乎也没什么。勾唇浅笑,兀自摇头又点头,他如何便对一个才相处几日的小男孩这般上心,嗯,他对养娈童没兴趣,嗯,他不过是小心眼,嗯,他很正常。
“门主,摄魄会继续追查此事——”
“罢了,就这样吧,没什么大不了。”真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摄魄错愕,却也点头领命,事情自然是越少越好,谁都乐意轻轻松松。
“阿魂。”亲昵的一声呼喊,万俟悔小朋友一路蹦蹦跳跳地凑到销魂身前,金黄|色的天蚕丝蹭上了点点污迹,却也依然光耀夺目。一方纱绢污迹斑斑,被他包覆在掌心,献宝似地递给身前的男子:“十七先找到的哦,好漂亮好漂亮的。”
销魂蹲下身,一指曲起,不嫌脏地刮过小男孩的鼻头:“看看你,真淘气。”
“阿魂,你看嘛,快看嘛,十七先找到的哦。”
一双小手小心翼翼地摊开,一方面目全非的纱绢上,几颗彩色玻璃珠被擦去了表面的污迹,重又显出五彩斑斓的美好来,阳光下,散落的虹光四散开来,落在男孩漂亮的小脸上,落在男人含笑的眼眸里,化不开的璀璨。
“好漂亮。”他衷心赞叹,执起一粒对着头顶艳阳,光华流转里,心驰神往:“真得,好漂亮。”
万俟悔抱住销魂的一只手,向着来时的地方拖拽,嘴里不住念叨:“还有哦,那里还有哦,阿魂和十七一起找,还有很多呢,我们都把他们找出来。”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真得就蹲在一处,瞪大眼睛,寻找着被灰烬掩盖的彩色玻璃珠,万俟悔表情认真,销魂也不含糊,每每找到一颗,两个人都是一阵大呼小叫,他眼中的宝藏,他眼中的斑斓,都闪闪亮亮,幸福简单。
‘你要记得,那一年,垂柳紫陌洛城东’。
第三十三章 秋思
自那一日哀拒绝了司空轻之后,她的日子突然变得空前的好过,不用费神伺候脾气古怪的司徒少爷,不用装模作样地搭理一脸冷淡的司空王爷,更不用看着司徒家的大小姐可爱的乔笑笑公主的脸色吃饭,她难得能独自享用早中晚三顿,即吃得齐全又营养丰富,也鲜少能夜夜独占一张大床,孤枕却一觉到天亮,安逸地连旧疾都不来骚扰她。
连带的,西髅也日子好过了,它家万恶的小朋友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不毒舌了,也不装嫩了,整天里眯着一双凤眸,半睡不醒地对它笑,没事了还为他服务一下,做个按摩什么的。加上每天阳光普照,鸟语花香,帅哥在前,灰尘在后,它也好心情地吹一口鬼气,还自己的身体一张漂漂亮亮的小脸,至于转嫁到谁身上,它才不要管。
“他们都不理你了。”西髅伏在哀颈侧,车身行进中微微的颠簸慌乱车帘,抖落零碎不成形的阳光,照在它的毛皮上,雪般晶莹。
哀仰面躺着,挺尸的姿势,许久才懒懒地应了一声:“嗯。”都不理她了呢,真希望一直这样。
猫咪西楼惺忪着碧色猫眼,小爪子前端的尖锐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勒着哀脖颈上的一处动脉:轻轻的,只是勾勒。“哀,你不觉得难过吗?不寂寞吗?”
哀皱了下眉头,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个问题,最后却反问了回去:“如果是西髅,会感觉难过或者寂寞吗?”难过?她巴不得,寂寞?如果这也算是寂寞?失落,或许有一点也说不定吧,她还来不及发现。
“肯定的,我最受不了别人不理我。”西髅说着又往哀身边蹭了蹭,一个人,真真无聊呢。
“是,吧。”她有点疑惑,所以她这样的状态是不对的喽。
“特别是喜欢和在乎的人,真得会很难过。”它说的肯定,很有经验。
哀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拍拍西髅的脑袋。
“哀为什么不难过呢,司徒曜对乔笑笑那么好。”它不是打抱不平,它只是就事论事,其实它真得一点都不喜欢她的。
“嗯,司徒曜对乔笑笑的确很好。”她轻声赞叹,那一对的确养眼。
“哀喜欢嵬奴,我明白,因为嵬奴对哀最好,哀喜欢缡国的皇太子我也明白,因为他漂亮,可是哀为什么也会喜欢司徒曜呢,他那么,那么变态”其实他想骂得更恶劣些的。
“变态吗?嘻嘻。”她低低笑出声来:“无辜和变态不是相对吗。”她不像乔笑笑足够无辜,所以也没太多立场骂司徒曜是个变态。
“什么意思?”它不懂。
她轻轻摇头,又转回先前的话题:“司徒曜,对我也还好吧,长得,也不赖吧。”她细细斟酌,字字句句,说完了,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猫咪西髅翻个白眼,牙齿发酸:“你又帮他说话。”
“你是在,嫉妒他吗?”哀睁开眼,眼角角度漂亮地睨着西髅。
西髅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碎碎念:“嫉妒他,谁嫉妒他了,我呸。”
哀细碎地笑着,有阵阵玉石撞击的声音飘进耳朵里,记得在三途城的城楼上也挂着那样的玉铃铛,声音也是这样。
“一般来说——”
“嗯?”它竖起耳朵。
“刚出生的小孩,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人,都会当做是母亲吧。”
猫脸抽了下:“他没奶过你。”
“嗯,我知道。”她也没法当她是她母亲。
“算了,你总是岔开最重要的说。”西髅很愤慨。
“是你问得太绕。”倒来怪她了。
“那你喜欢司徒曜不?”始终坚持八卦路线,绝不动摇,西髅猫眼炯炯。
“喜欢啊。”
哀双手托在猫咪的一对前肢下,高高举起,她喜欢的人可多了,可是猫的话,就眼前这么一只。
“疑?那为什么他不理你,不管你,你也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它还以为她会把乔笑笑杀了呢。
“习惯。”她甜甜地笑,梨涡浅浅,如夏花明媚。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漫长也短暂的一千多天里,没有回应过她一次,如果重复十次就能养成一个习惯,那她早已经免疫。
‘喵呜——?’它不懂。
“不需要懂。”她将猫咪放在身侧,一手搭在细软的脖颈里轻轻揉捏:“睡吧。”有的睡就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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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日历782年8月15日,中秋,月圆,燕山国国君楼悦己亲率一万黑甲骑兵夜袭缡国边关重镇大宛镇,大宛镇三百户,一千多缡国百姓皆惨死于燕山国铁骑之下,无一幸免。
8月16日,缡国皇城,缡络大殿
文武百官跪了满殿,俯首低头,对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的人影眼瞪眼,万俟奉天独坐龙椅之上,望着殿外苍茫天穹,华丽丽地走神。严肃的一国政治中心只剩下百来人压抑的呼吸声,长长短短,深深浅浅,也比蚊子扰人。
“皇上。”沉稳苍老的声音以不可忽视的气场响彻缡络大殿,轩辕哲理一身黑甲走上殿来,没有任何官职,也依然撼动文武百官。
万俟奉天有些迷茫地看着轩辕哲理,他似乎并没有听见通传,什么时候他的这位忠心耿耿的臣子可以如此大胆地闯上大殿了。
“皇上。”轩辕哲理挺直腰板,单膝一跪,忧心满面:“臣已听闻大宛镇一事,那燕山国卑鄙夜袭,杀我臣民数千,简直欺人太甚。”
万俟奉天微微皱眉,轩辕世家的消息真是灵通,他也不过刚刚接到消息。
“爱卿以为如何?”
“宣战燕山国,扬我缡国国威。”黑甲铮铮,轩辕哲理霍地抽出先帝御赐青龙宝剑双手承托过头顶,就差没衣衫一敞,亮出身后血淋淋的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满朝文武齐整地高喊:“宣战燕山,扬我国威。”
“哦。”万俟奉天冷冷应了一声,没有下文。
“皇上。”轩辕哲理目光一凛:“臣愿替皇上征战沙场,带兵杀敌。”他需要战争,需要夺得兵权,他要的是整个缡国。
替他?万俟奉天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轩辕哲理,轻声道:“爱卿费心了,只是此事关乎整个缡国,朕还需要慎重考虑。”
浑浊老眼里精光一闪,轩辕哲理立刻俯首:“是臣莽撞了,还请皇上赎罪。”
“爱卿严重了,如此,退朝。”
承德宫里,缡国皇太子殿下刚刚起身,习惯性地伸个懒腰,叫嚷“来人,更衣,传膳。”
一边的软榻上,销魂捻着一杯香茶,听完摄魄的几句耳语,慵懒一笑道:“这仗,可没那么容易打起来。”
第三十四章 伽蓝故人
雷声滚滚里,祭剑掀了车帘子移进车内,一边自顾自地翻上翻下的找东西,一边和抱着猫咪发呆的哀小朋友絮絮叨叨。
“小主子,你怎么一直待在车里也不觉得闷呢,疑,我记得我明明带了的啊。”
“……”
“真是,怎么好好的就要下雨了呢,明明就就快要到了,没长眼的老天爷。”
一阵轰隆隆的雷声,祭剑哀叫一声,冒着头缩到角落里,嘟囔着:“我错了,我错了,您怎么会没长眼呢,您向来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呵呵,哈哈。”
“……”
随后而来的一道闪电明显温和了些,祭剑蹭出角落,赔笑道:“呵呵,瞧我这张嘴,老天爷您最大度了,别和小女子一般见识呵,等我们再往前走个几里,您再下,尽情的下。”
“……”几里?去哪?
“哎呦,难道我没带,可我明明记得有带啊。”祭剑抓头,她烦躁了,于是口不择言:“真真麻烦,没事去庙里做什么,那佛有什么好拜的。”
‘轰隆’活生生的天谴。
“佛祖,小女子错了,您老别生气,悠着点,千万别生气。”祭剑拍着她小小的胸脯,差点没钻箱子里去。
‘喵呜’猫咪西髅没有同情心地翻了个白眼,靠打雷也怕,回家吃奶算了。
“……”寺庙,拜佛,他们这行人里,似乎没几个是善男信女吧。
“啊,总算找到了。”祭剑兴奋地叫了一声,从箱底挖出一套蓑衣:“看起来还能用哈,虽然,似乎发霉了哈。”
“祭剑,我们这是去哪。”
“梵净山啊,小主子不知道吗?”祭剑说完,披上蓑衣又钻了出去。
‘喵呜’梵净山?
“啊啦,原来如此啊。”浅棕眼眸中映出一道闪电,撕裂天空的同时也撕裂那双眼瞳,哀痴痴地笑,一肩膀跟着得瑟个不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并不是因为她,原来还是因为那个人。
“哀。”西髅瑟缩了下,甭笑了,它猫骨悚然了。
“梵净山。”
“嗯?”
“伽蓝寺。”
“怎么了?”
“乔舞袖的墓在那里。”她微微耸肩,冲着西髅无奈一笑,指尖点上猫咪粉红的小巧鼻头。
“啥?你娘,不,嗯——,严格来说她还是你娘。”怎么感觉越说越别扭,其实严格来说又不算,乔舞袖是胎死腹中,某哀只是借屍还魂,可是顺序上似乎又应该是借魂还屍,西髅逻辑学不太好地越想越糊涂,心底里还是觉得其实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严格来说乔笑笑该叫她娘亲。”哀不纠结,这世上其实就面前这只猫知道她是什么。
“伏日大陆第一美女哟,啧啧,当年那叫一个舞袖阑珊,倾倒众人城。”它见过,美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气壮山河,砸锅卖铁。
“控制好你的表情,我们这是去上坟。”她已经开始酝酿了。
‘喵呜’难道要它在脖子上扎个白色的蝴蝶结!
车队在行到梵净山脚下的时候,伴随着一声雷霆万丈,磅礴的大雨便这么泼了下来,哗啦啦地使足了劲往地上砸,顿时蒸腾起一片稀薄的水汽。
祭剑在车外细细碎碎的骂,隔着车帘哀听得不是很真切,却也忍不住的笑,温凉的水汽透过轻薄的纱帘幔进车子里来,哀也不自觉地抱紧了怀里的猫咪,她有点冷,只一点。
远远地,隔着厚重的雨幕,山腰处的寺庙里响起钟鸣,缓慢悠远地,一声比一声清晰,传进耳中,萦绕心头,如情人的叹息,一声比一声沉重,于是,记忆泛滥成灾,往事一幕幕再现,有人沉默不语,有人暗自神伤。
“叔叔。”乔笑笑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很是疑惑地看着司徒曜,柔软白嫩的小手踟蹰着抬起,最终还是攀上了男人的脸颊,将将触及,指尖都是温热的泪。
“叔叔,你怎么哭了?”小手执起衣袖,认真地帮男人抹着眼泪,只是怎么抹,也抹不干净。乔笑笑嘟起小嘴,继续动作,只知道看他掉眼泪,她也难过,难过地像是有人掐着自己的脖颈,连呼吸都困难。
“叔叔。”小丫头哑着声音唤,他的不回应,更让她感觉恐惧,
钟声里,司徒曜听不见其他,只是女子的话语越来越清晰地在脑海里回荡着。
“白白,有一个地方叫做梵净山,山上有一座寺庙,叫做伽蓝寺。”
“白白,有生之年你一定要去一趟梵净山,在伽蓝寺里许一个愿,传说那里是佛祖曾经住过的地方,许下的愿望都能够实现哦。”
“白白,如果死后能葬在梵净山,一定能魂归西天,安享极乐的。”
“叔叔。”乔笑笑用力地摇晃了一下司徒曜,惊慌失措地哭出声来,不要不理她,不要冷落她,她会害怕、
“笑笑。”司徒曜回神,看着小丫头满脸的泪,心头一紧,眉心深皱:“笑笑。”
“叔叔,叔叔,你别哭,笑笑在你身边,你别哭。”乔笑笑依旧坚持着为司徒曜抹着脸上的泪,紧张无措地样子,像极了孤寂无依的小兽。
轻轻拉下小丫头的手,手里的泪竟都是自己的,司徒曜叹了口气,将小丫头裹紧在自己怀里,安抚地搂抱。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念,情绪不稳地,心尖疼痛地不停地念着那三个字,却也不知道那三个字到底是对谁说的。
乔笑笑伏在男子肩头哽咽低泣,她除了他的宠爱什么都没有,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
钟声不断,雨声连绵,车队缓慢地向前行进着,气氛压抑地Сhā两根白旗,多个‘奠’字,便成了送葬的。
山腰处的伽蓝寺,一男子独自站在寺外的台阶上,着一身朴素僧袍,一手执一把白色纸伞,一手捻一串檀木佛珠,唯一不和谐的,是他披散在身后的三千墨发,于风中摇曳,于雨中遣倦。他便置身云里雾里,伴着钟声,捻着佛珠,一粒一粒,都虔诚。
“那是谁?”西髅扒着车窗,眼尖地发现又一个它喜欢的类型。
哀懒懒瞥过一眼,笑道:“北遥国国君,夏未央,不过,嘻嘻,是前任的。”
第三十五章 夏未央
黑云压顶,大雨瓢泼,冷风呼啸,落花满地,一座云雾中的钟石神秀,一处脱离尘世的清幽庙宇,一切都像是一场狗血的电影开头。
“王爷,到了。”
握着书卷的手微微一颤,司空轻才发现自己始终不曾翻过,一直盯着书页左上角的第一个字,一个无关紧要的字,忘了从哪一刻开始,忘了自己这些时间里想了些什么,却狠狠的记得三个字,‘乔舞袖,乔舞袖,乔舞袖’。
“王爷?”顶着蓑帽,穿着蓑衣的千山俯下身来,隔着车帘朝车里的人禀报:“王爷,伽蓝寺已到。”
“伽蓝寺已到。”司空轻默念着,突然甩手将书卷遗弃,车帘一掀便冲了出去,伽蓝寺到了。
不过白驹过隙,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司空轻已经站在百级石阶之下,一身白衣飒沓,清颜蒙雨,飘渺出尘。他便这么仰着头,望着风雨中安静如初的伽蓝寺,噙了一抹五味陈杂的笑,身形微颤地惶惶后退两步,转而又立得笔直。滂湃大雨戏谑一般地自他头顶浇下,不过须臾,白衣浸湿晦暗,眼神空茫如望不到尽头的洞|茓。
捻着檀木佛珠的手指顿了一下,遂又继续,节奏不变。夏未央轻念一句‘阿弥陀佛’,抬步向着石阶下的人缓缓而去,他走得极慢,一步一步,神情安然又淡漠,一步一步,衣袍微扬掀起红尘万千,一步一步,天地间的放肆轻狂似乎也随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变得温柔,却更冰冷、
“夏未央。”沉沉如罄的男声,染了苦涩,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愁。
脚步停驻,他站了许久才对石阶下的男子柔和一笑,弧度不大,情绪不高,却也能同多年前一样另众人惊艳。
“司空轻,好久不见。”羽音淡雅,如一捧水中月影,清辉朗朗,却也,遥不可及。
一瞬之间,不过嘴角弧度微变,司空轻又变回了司空轻:“好久,不见。”四个字,三个音,连说话的方式也变了回去,最后一个字永远无缘无故消失不见。
楠木马车的车帘被含黛挑开,嵬奴已然摆好踏脚,弓着身,举着一把大伞站在一侧。玉铃铛零碎的摩擦声里,一身素衣的司徒曜抱着同样一身素净衣裳的乔笑笑下了马车,迎着对立的两人缓步踱了过去。
‘喵呜’西髅扒着车窗,激动地快要流鼻血,大雨,帅哥,湿身,没有什么比眼前的景致更让它热血沸腾的了。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哀也很有兴致地欣赏着,大雨,帅哥,湿身,的确很让人热血沸腾,但前提中的热血她没有。
“得其中一人眷顾,此生无憾。”西髅突然伤春悲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处处与君好。”
哀想撕栏杆,什么玩意。
“笑笑,问夏叔叔好。”
乔笑笑小公主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对面朝自己笑的男子,突然害羞的别扭起来,抿紧了小嘴往司徒曜怀里一埋,哼都不哼一下。
“笑笑?”司徒曜了然地看着使劲往他怀里钻的小丫头,小巧圆润的耳垂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笑笑,怎么了,问夏叔叔好啊。”手掌轻揉了小丫头的发心,他笑得满是宠溺。
“笑笑?”本还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字,被他那么一念,到多出了一片春花明媚,风和日暖的意境来:“笑笑,很好听的名字。”
小丫头闻言,脸更红了些,偷偷地从司徒曜怀里探出头来,只是视线刚刚触及男子凝了淡淡柔情的眼眸,又咬着嘴唇快速缩了回去,她第一次见着这么漂亮的人,比她的叔叔还要漂亮的人。
“她的女儿?”
“是。”
“长得真像她,一样漂亮。”
“的确。”司徒曜安抚着怀里的小丫头,不去强迫她做任何事,她像她,只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他宠她一辈子。
举止从容地侧身,落雪无痕一般,眼睫压下,眼角一片冬日雪寂,捻着佛珠的手幽幽一扬,一个请的姿势,却也像是一首需要细细品位的诗。
一行人,顺着长长的阶梯向庙宇中行去,留了一个个疑似哽咽的背影。
哀揉着太阳|茓窝回软垫里闭目养神,窗外大雨稀里哗啦,可她刚刚似乎又出现了幻时症,时间被一再的延长,再延长,让她看清了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黯然神伤,心死成灰,如佛寂寥,乔舞袖,她的娘亲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得了那么多的宠爱,得了那么多的真心,却死也不能和心爱的人葬在一起,不幸地没法活下去。
‘喵呜’西髅哼哼,它的帅哥走了。猛地转头看向一边快要睡着的哀:“司徒曜难道把你给忘了。”
“嗯。”激动什么,哪天他彻底忘了有她这个人,她才该激动,激动地放烟火庆祝。
“那司空轻呢?”他们是不是太低调了。
“嗯。”她本来就跟他不熟。
西髅眯起一对碧色猫眼“哀,你真是个怪胎。”
她突然睁开眼,看着空无一物的车顶,笑得异常甜美。
“西髅,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司徒曜吗?”
“啊?”他没问这个问题吧!
她却自顾自地答:“我曾经也喜欢过这样一个人,为了所爱,不惜毁了自己,司徒曜和他很像。”可是不同,不同在,她似乎更喜欢司徒曜。
“我羡慕,也嫉妒。”我做不到。
西髅转回视线,看着窗外,突然就希望雨快点停。
水汽蒸腾里,祭剑撑开一把白色纸伞递到哀手里,自己则披着蓑衣一路连跑带飞地去挡住那欲要关闭的山门。
哀伸开小短胳膊小短腿,哼哧哼哧地往上爬,肩上还坐着一只很大爷的猫咪。爬了一半,哀就后悔了,她蹲车里矫情个屁啊,撒个娇,发个嗲不就有人给抱上去了吗,她果然还是该和乔笑笑好好学习一下,看人家那待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路有人走。
‘喵呜’加油,西髅讨着耳朵嘟囔一句,不带什么感情。
哀转手就拔了它两根白猫,礼尚往来,她就是恶意报复。
‘喵呜’扯着嗓子嘶叫一声,她拔它ρi股,她竟然拔它ρi股,西髅欲哭无泪地冲了出去,有目标有目的地冲了出去。
哀也好奇地顺着那道冲得飞快的白影扬起下巴,风雨一瞬吹进伞内,沾湿了整张小脸,哀瞧着站在山门边的男子,嘻嘻一笑,不愧是伏日大陆第一美男子。
夏未央,北遥国昔日国君,为了天下第一美女乔舞袖撇下北遥国,出家为僧,誓言一生为其守灵的男子。
“夏,未,央。”
第三十六章 欠债
“夏,未,央。”
她不是唤,她只是念,念三个字一个男人的名,在雷声轰隆里,轻轻念出声来,像是想要努力刻进脑子里一般,念出声来。
西髅光速冲到夏未央伞下,身形一顿,又改成清纯淑女路线地慢慢蹭到男子脚边,可怎么改也改不了‘喵呜’一声,蹭人脚踝的老路线,水灵灵,可怜兮兮的碧色猫眼便就那么一扬,对上男子垂下的目光,粉色的小鼻子皱了两下,硬是在水灵的猫眼里又挤出两滴泪来。它无依无靠,它没家没银子,它三餐不饱还受主人欺凌,它,它,它全天下最可怜,最需要爱。
哀扛着纸伞,抬手拭去沾在睫毛上的一滴,挑起嘴角,很可爱的笑。
‘喵呜——’西髅卖力的蹭,它要不是猫,它一定叫‘抱我,抱我’。
“小主子,你倒是快点啊。”祭剑很想卡门,可惜身材苗条,只能双臂一展,把夏未央,西髅和哀都挡在山门外,表情类似女土匪。
哀嘻嘻地笑,突然玩心大起地转起伞柄来,天地间里千千万万个自由落体中便异军突起那么一片,自孩童的手心里延展出的一朵剔透的花。
五岁的孩童,标志的小脸上贴着一块更有标志性的山寨版OK绷,挑唇一笑,狡黠又淘气。她改走幼稚胡闹的路线,垫着脚尖,一蹦一跳,往左好奇地摸摸一尊石像,往右拾起一朵掉落在地的粉色木槿花,有人帮她守门,她也乐得在短短地一道石阶上拖沓时间,她走S形,走三步退两步,嘻嘻哈哈。
她碰到一只青蛙,于是立正稍息地当自己是电线杆,压着声音提示“现在是红灯,请不要闯红灯”。她碰到一只蜗牛,于是扯着嗓子,五音不全地吼“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他的脸”。
‘喵呜——’西髅热泪盈眶,她在给它争取同美男相处的时间,它懂的。
“小主子,你,你,你到底要不要上来。”祭剑打个哈欠,继续坚守阵地。
只有夏未央,持着伞,捻着檀香佛珠,静静地立在山门前,看着兀自在石阶上玩闹的孩子,她跳向左边,他便看向左边,她转而跑到右边,他便又看向右边,一脸的温和,无悲无喜,她念他听不懂的句子,唱他听不明白的歌,他也都静默地听着,一眼止水,拒人千里之外。
山风呼啸,吹斜雨帘,一阵翻卷,湿了衣摆袖角,湿了容颜如画。
‘嘻嘻’的笑声里,哀终于踏上最后一级石阶,祭剑哀叫一声,解脱地往庙里行去,西髅不满意美男淡漠的态度,气鼓鼓地一撇脑袋,它也是有性格地。
扛着纸伞,哀甩着小胳膊小腿,迈着正步一路向前,她很庄严,庄严地来扫墓。
“一二一,一二一。”
夏未央,不怪她不爱你,谁让你长得太美,连名字都那么美,夏未央,秋不来,冬还远,春已尽。
“阿弥陀佛。”他垂眸,虔诚的念。
她与他擦身而过,当自己眼瞎,看不见,看不见谪仙下凡,妖孽人间。
情绪很好,表情到位,背景也美,哀喊着‘一’,一脚踏进山门,喊到‘二’踏进另一只脚,然后一个‘啊’代替了‘一’,‘嘣’她华丽丽地摔了,被一道坚硬的门槛绊倒,面朝下,亲吻大地,连带着所有唯美都破碎。
‘喵呜’西髅回眸一笑,活该。
哀小朋友停了三秒,随后很勇敢地,很若无其事地,很有修养地爬坐起来,紧接着小鼻子一皱,凤眼儿一眯,顺便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猫咪,最后伴随着‘哇’地一声,她咧开嘴角,扯破嗓子,嚎啕大哭。此时此刻,哀真得很感谢这场大雨,她省了一道挤眼泪的工序。
“哇啊啊——”小腿一蹬,她誓要惊天地,泣鬼神。轰隆隆,雷声识相地小了点。
“哇啊啊——”小嗓子一吊,她用一嗓子破锣,惊扰了一寺安宁,鸟兽冒雨逃散。
“哇啊啊——”哀将自己的行为直接升级为哭丧,司空轻教她的,疼就要哭,不疼也要哭着玩。没事哭一下更有益身心健康。
捻着檀木佛珠的手惊得一抖,生生停住,夏未央眉心微皱,温和淡漠的表情上显出一丝无措来,在他面前,一个小男孩因为摔倒而哭泣不止,而耳膜被震到发疼的他却想不到一个可以制止的办法。
“你——”他停在她身边,俯视。
“呜哇——”她不依不饶,卯足了劲,准备再升一个调。
“别哭了。”如雪雕琢的手指按上孩童的额顶,对付小孩,他从来都没有经验。
‘喵呜——’西髅瞪大眼
哀愣了一下,伏日大陆第一美男摸了他的头,伏日大陆第一美男摸了他的头哎,她以后都不准备洗头了,没钱了就拿这颗头去拍卖。
“呜呜,呜呜——”她也给面子地降个调,可是,还不够啊,还不够。
“是不是哪里疼?”
点头,疼,哪里都疼。
“哪里?”他踟蹰却也慢慢蹲下身,于是素白僧袍染上污渍,微湿墨发沾惹了尘土。
袖子一撸,裤管一卷,她的膝盖,她的金雕玉琢,精贵无比的膝盖们,青了。哀一吸鼻子,抽抽两下,一张小脸比西髅还可怜。
清寂胜雪的男子更似无奈地笑了下,一瞬间的,不过一丝微小的弧度转变,白雪皑皑,万里冰封,白茫茫地刺痛眼眸。
‘喵呜——’再勾引它,再勾引它,它就化身为狼。
“呜啊——”哀控制好表情,边哭边在心底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MD,一男人长这样活该他一生孤独’。
“别哭了。”夏未央动作生疏地轻揉男孩的发心,一下一下,柔和地似一片片落入掌心的雪花。
不哭怎么勾搭你,哀暗里拧自己一把,把视觉效果再提升一个档次。
他弃了伞,抬手去抹她腮边的泪,一张玉颜凑得极近:“乖啊,不哭了。”
哀吸吸鼻子,拒绝美色,不达目的她誓不罢休。
“能站起来吗?”
抽泣,摇头,哀叫“疼。”
“那怎么办呢?”
柔软的发丝拂过脸颊,痒痒的,哀婆娑着一双凤眼,嘟着粉嫩的小嘴睨着身边的绝代风华,‘活该这男人一生孤独,一点都不会主动’,抽抽两下,哀朝夏未央伸出一双小手:“抱抱。”
她的目的只不过就是不想自己走。
诧异神色一闪而逝,夏未央盯着伸到自己眼下的小手,不确定地原地不动,他很久都没有抱过人了。
“抱抱。”她自己跟自己打赌,赌注是一条胳膊。
‘喵呜’西髅警告地哼哼一声,别给它不要脸。
“抱抱。”再挤点眼泪。
‘喵呜——’西髅竖起一身白毛,别给它卑鄙无耻。
风雨中,暗淡的白悄悄自西髅眼前掠过,便是在夏未央伸出手的一刻,司空轻抢先一步,手背挡开一片清冷,没有犹豫地绕过,收紧,将满身污泞的小男孩抱起,纳入自己怀中。
“哀。”他唤她,轻得不真实,右手扶在她脸侧,大拇指自她眼角将一滴泪推散,直到鬓角。
“轻。”
她破涕为笑,就那么一瞬,为了抱起她的人笑出一抹绝美的颜,就那么一瞬,风停雨歇,就那么一瞬,云破日出。她向来小气,可偶尔也会大方,看她心情,也看谁好命。
“轻。”
她唤他的名,小小唇瓣微启,气息中流转出他爱听的调调。弯下的眼角带过夏未央停驻在空气里的手,孤立无援,兀自凉薄,笑意更深了些,鬼知道当初空斯塔一号和二号看着她伸出的手是怎么想的,只是她是百炼成精的厚脸皮,而他却不懂收回地僵持。‘活该这男人一身孤独,慢了半拍等于错过一生’。
“轻。”她叫,叫魂,换回五岁的表情,顺便咬咬大拇指加强效果。
司空轻低低应了一声,情绪和表情都控制的完美,低头看见男孩跌青的膝盖,轻声问道:“怎么那么不小心?”语气里竟带出一丝责备的意味来。
洁白素指点上伏日大陆第一美男,她小鼻子一皱,无限委屈地篡改事实。
“他推我。”脸不红心不跳地冤枉人。
夏未央闻言抬头,迎上司空轻怀疑的眼神,不自觉地摇头。
哀撅着小嘴,低头绞手指,怯怯地嘟囔:“你有,明明就是你推我的。”声音很小,却也能保证在场的人和猫都听的清楚明白。
‘喵呜——’西髅嘴角抽搐,它跟了一不是东西的东西。
第三十七章 我活了 你便死
哀郁卒了,她废神废心废力废眼泪演得那么精彩的一出,就这么被这群狗日的皇亲贵胄给不了了之了,她的膝盖,她的出场费,谁来赔她。凤眸没什么精神的耷拉着,她瞅瞅抱着乔笑笑的司徒曜,从小看大的脸怎么看怎么烦,她再瞟瞟夏未央,活脱脱一老僧入定,当自己是全天下第一痴情,埋汰她的视觉神经,最后睨一眼身边的司空轻,哀有点绝望,似乎没人愿意为她的摔倒和昔日的北皇理论。
“来,上药。”司空轻一手托着药盒坐在哀小朋友对面,表情严肃地盯着小胳膊小腿上的青紫。
哀小朋友凤眼一翻,看看眼前的玄煌国第一王爷,她心情不好也不准备鸟他,短胳膊短腿一缩,小身子一蹭一挪,她避他远远的。
“哀。”
莫名的情绪不稳,司空轻呼吸一窒,左手似条件反射的迅速出击,强硬又霸道地欺上孩童柔软的头顶,五指成爪,扣紧,杀气弥漫。
“司空轻。”万丈冰凌一般的声音瞬地刺向司空轻,夏未央依旧闭着眼,空着的手却已经摆出拈花指势。
另一边,司徒曜安抚着害怕的直往他怀里钻的小丫头,对着突发的状况不看不闻不问。
“哀。”短促的一声,司空轻身形一抖募地松开手来,表情慌乱也不过就是稍纵即逝的事。
哀埋头,专心研究某人的脚踝。
司徒曜的手一下一下的抚在乔笑笑的脊背上,温柔地安抚,唇瓣缓缓地动,他说‘笑笑,不怕,笑笑,乖’语气像是对着相爱多年的情人。
夏未央默念一句‘阿弥陀佛’,随后恢复如常,捻珠念经。
西髅满身竖成尖刺的白毛软了下来,碧色猫眼一眯,重又蜷成一团,继续打盹。
盈满紫槿木香的空气别扭地停滞着,众人之间也沉默地拉扯着。司空轻看着身前始终低着头的小男孩,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线条缠绕的左手垂在他身侧,慢慢地缩进衣袖里,连他自己也觉得是在逃避。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的左手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做出不受他控制的事,但他每每又觉得那便是自己潜意识里想要做的事,而又无法接受地逃避,宁愿相信他的左手不是他的。
同样掩在袖子里的小手,干着也不算太道德的事,大拇指摩挲着中指,将一枚绣花银针慢慢地搓回了袖里。
关于司空轻的左手的说法很多,有靠谱的,也有不靠谱的,但开篇那句天赋异禀和结尾那句血债深重倒是出奇的吻合着。哀自小也没少听说过,其中一则与她有关的便是司空轻徒手杀戮三途城那一段,很血腥很没人性。
传说没有人能逃脱这只神之左手,于是哀发现传说果然是传说,她的小脑袋很好很强大,虽然被卡了一下,她也全当是被门缝挤了。不过如果司空轻再使一份力,哀也不保证自己会脑袋转不过来的废了他一只左手加一截左臂。只是这会儿对于神之左手,她对夏未央的英雄救美更感兴趣,伏日大陆第一美男刚刚救了她?伏日大陆第一美男刚刚救了她!她是不是应该请他吃个饭,喝个小酒,吃吃豆腐,再诱拐上床,然后扒光了直接拍卖。
“叔叔,那个王爷的手好可怕。”小丫头软软糯糯的童音打破了沉默,漂亮的大眼睛带着惧色怯怯地瞅瞅某王爷,还是她叔叔比较好看。
“嘘——”很假惺惺的一声,‘嘘’完司徒曜就笑了。
哀不抬头也能够想见某人的脸是多么的欠抽,对于乔笑笑的言论她也保持中立,毕竟那只手曾经威胁她的生命,想远了,眼角一抽,她继续窥视伏日第一美男,眼神调笑。
“叔叔,那个谁怎么动也不动,他是不是死啦?”乔笑笑很天真,天真地和某人一样欠抽。
司徒曜淡笑不语,哀藏在袖子里的手摸出那只绣花针,她有冲动,冲动地想把乔笑笑那张漂亮的小嘴缝上。绣花针短小精湛,细腻的针尖压在两指间,薄薄寒凉。淬不及防地,男人妖冶的眼突然睁开,隔着一张桌子,她含笑撞入,不慌不忙。
时间和空间依旧尴尬地拉扯,檀木佛珠走不过一颗圆润,绣花针尖摇摆着寻找目标。
那种眼神,他似乎是见过的,只是在哪里,也全然不记得了。只是,她低着头,隔着丝丝垂落的发,斜挑着他的模样,怎么也与那小小的年纪不符,像是被妖魔附身一般。夏未央细细地探寻,他和一个五岁的孩子曾几何时有过过节呢?
指间一错,星点银光擦着西髅的胡须飞过,没入男人的脚踝。哀讪讪收回视线,甩甩小手,当自己良民,西髅低咽一声,好心地为某人哀悼了一秒,继而转身,继续打盹。
甜甜一笑,梨涡浅浅,哀旁若无人地抿了口茶,喟叹一声,沉入宽大的座椅,闭眼假寐。她没空哄内心纠结的司空轻,也没空看司徒曜和乔笑笑郎情妾意,夏未央缓慢地念经,经文细碎,催人入眠,其实她和他们一样,都在等。
轰隆隆的雷声里,哀辗转醒来,天色暗了许多,厢房中也只剩她一人,空气舒冷,紫槿木微酸的尾调充斥满室,呼吸间微微刺痛喉咙。恍惚地起身,她窝在椅子里,五岁的身体虽小,可是习惯平躺后,难得的蜷缩使得腿脚发麻,很是难过。
小手在触及都身上柔软的丝缎料子后,疑惑地摩挲了一阵,迷茫的瞳中渐渐映出宝蓝嵌银白的图腾,小小的嘴角逐渐上浮,比夏花宁谧。这披风她认得,属于司空轻,看来某人对自己的行为还知道愧疚,还懂得悔过,还知道巴结,她不贪,这一点点微不足到的顺手,也足够她原谅他的一时杀意,比起某些人,好了许多。
随着雷鸣而来的闪电,哗地刺亮昏暗的厢房,窗格上精致的雕花在这一瞬全成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古怪又可怕。哀越发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眼神带着睡意还有些呆滞,眨也不眨地瞅着满地狰狞的面孔,缩入角落,动也不动,她喜欢角落,安全。
桌上的茶杯多了一盏,只多了一盏,素白的手指走过杯侧,冰凉地近乎刺骨。
狂肆的雷鸣带着震耳欲聋的张力,顷刻间,雨落声纷至沓来,敲击着屋顶,捶打着墙壁,似要将这么一间单薄的厢房四分五裂了一般。眉眼一错,瞥见佛龛中庄严肃穆的佛像,脸庞微垂平和安宁,哀动了动脚尖,小腿发麻地又缩了回来,她不想动了,也不想去看了,至于结果,她也知道连零点零一的意外也不会发生。
“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怎么你念了如此久,还是会再遇见我。”
哀抬手,手指贴着脖颈上的动脉细细勾勒,她虽然记忆不算太好,也偶有阿兹海默的前兆,可是有些事,便如刻录好的光盘,卡在主机里,怎么也粉碎不了。
“你难道不知道,有一种品格是叫做腹黑的吗?”微微撅起的小嘴慢慢蠕动地自言自语着一些话,语气凉薄,微音含笑:“怎么你不知道,有一种人,是有仇必报的吗?”
凌烈的闪电扭动着身躯刺亮一双凤眸,一瞬,瞳色银白,空无一物。
第三十八章 木槿 空坟
伽蓝寺的后山,烟火难至的清静地,绕过寺庙斑驳的后墙,连绵一片木槿花,无一例外的淡粉颜色,顺着山坡而下,盛而将败的光景,浓稠着叫人心碎的凄楚。沿着一段干净的石阶而下,蜿蜒如摇摇欲坠的淡粉中,不过百米,一棵最为繁华茂盛的花树下,一座香冢,淡雅高洁,葬着曾经的伏日第一美人,乔舞袖。
水汽未散,缠缠绕绕。太阳高挂,隔着灰白的云层,用光线一丈一丈地丈量下来,和了水汽生出段段破碎的虹光来,蒙在花叶之上,越发地不真实。
夏未央领着一行人到了墓前,便径自地就着墓边蒲团盘膝而坐,一手成掌立于胸前,一手推捻着檀木佛珠,面目虔诚地反复念着一曲大悲咒,那情景,在自然不过,一如他五年来每天做的一般。
司徒曜抱着乔笑笑最先上前,一大一小,着了同样素净的白衣,衣摆飘摇而起,和着白幡起伏卷曲成同样的姿态。
男人干净的手指指着墓碑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乔笑笑念,小丫头看着墓碑上笔画繁复的字,虽然不知道坟墓里葬着的人是谁,但也清楚进了这一方小小的土包是个怎么回事,躺在里面的人是死了的。表情肃穆,软糯的童音一声一声,清晰地念:“乔,舞,袖。”
不过三个字,不过一个名,微红了几人的眼眸。
干净的手就着墓前的白烛点燃三柱香,明亮的火焰在一端燃起,手腕一抖,便被带灭。化作缭绕的蓝白色烟雾,蜿蜒而上。司徒曜始终垂着眼眸,单膝跪在墓碑前,嘴角笑意浅浅瑟瑟。
“笑笑。”司徒曜出声轻唤,满是宠溺,眼眸也只在触到小丫头水灵干净的眼瞳后,微微弯下。他探出一手,包裹住柔软滑腻的一团,五指一捏又张开,随后便将三支点好的香交到了小丫头手中。
“笑笑,来,上香。”
乔笑笑依言照做,虔诚的叩拜,工整地将三支香立在墓碑前的香炉内。蓝白烟雾扶摇直上,掺和了木槿花香,酸酸地惹人掉泪。
司徒曜自己也点了三柱香,立在身前沉眸三秒,眼睫始终压着,情绪莫测。
“乔舞袖,是谁?”难掩好奇地问了出来,小丫头眨巴着眼睛看过所有人的眼,不同的脸却都同样染着一层悲哀,化不开,遣不散,交相重叠着压得她有些呼吸困难。
“笑笑,躺在这里的人是你的娘亲,她的名字叫做乔舞袖。”他尽量轻地说,从头到尾也不曾断续。
五岁的乔笑笑怔忪几秒,视线顺着墓碑上的字一笔一划地描摹,刚看到最后一个字,眼泪已经泛滥上来,模糊地让她再看不下去。
乔舞袖?
娘亲?
她的娘亲!
男人宽厚的手掌怜惜地按上小丫头的头顶,温暖的安定袭上心头,于是低泣转为伤心的哭号,于是眼泪泛滥。五岁的乔笑笑记不得更多,两年来与司徒曜的相处里,让她全然地相信了她便是他的叔叔,她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事实,如今,司徒曜说这墓里葬着的是她乔笑笑的娘亲,她也全然的相信,
“娘,亲。”微哑的童声缓缓地唤出一声,虽然记忆深处知道自己的父母早已不在,但模糊的记忆与真实的坟冢不同,后者无形里更加夸大了死亡的阴影,将悲伤拉扯,层层覆盖。
“娘亲。”一张漂亮的小脸,泪流满面。
司徒曜意味不明地低叹一声后,手臂轻轻一带,将小丫头牢牢锁入自己的臂弯里。他什么也没说,依旧是单膝跪立的姿势,手掌宽厚,手指修长漂亮,有力却也不失温柔地压在小丫头的肩头和背心,将那不断攀升的战栗压下。
“叔叔,叔叔——。”双手如同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唯一近在身边的所有可以依靠攀附的存在,紧紧地,攥在掌心。
男人慢慢抬起头,视线掠过墓碑上的字,掠过坟头上零落的淡粉色木槿花,最后凝住一片隐在树丛中的天空,青蓝颜色,干净无垢。
“嗯。”声线喑哑。
一身黑衣,发色酒红的男子突地上前,强硬地将哭泣不止的小丫头从司徒曜臂弯里挖出来,揽进自己怀里,枯叶城的城主叶去疾,做起事来,永远风风火火,自我中心。
破坏了情意正浓的两人,叶去疾自动忽略司徒曜的皱眉,小丫头的不情愿。铁臂牢牢地将那具小身子锢在怀里,空着的手动作生硬地抹去小脸上的泪,端详许久,才心满意足地叫:“夏未央,我发现这孩子像老子。”
佛珠略顿,转而继续。
乔笑笑抽抽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看抱着自己的男子,水光折射里,那张本就有点怪异的脸越发地扭曲起来,小巧的眉头一紧,漂亮的小脸一皱,她嚎啕大哭,不留情面。
叶去疾圆眼一瞪,更加兴奋地叫:“果然是我的女儿,哭声都像老子。”
乔笑笑咬着水色的唇瓣瞪回去,她怎么可能像他,她那么漂亮。小手带有攻击性地袭上男子的脸,又打又扯:“放开我,你放开我。”
圆眼一亮,叶去疾不顾脸上作祟的小手,大笑出声,边笑边叫:“看看,连性子都像我,来,笑笑,叫声爹给老子听听。”
小丫头打到手酸也不见任何作用,只能哭丧着小脸向司徒曜求救:“叔叔,笑笑不要他抱。”
司徒曜温文尔雅地朝叶去疾伸手:“给我。”
拦住往别人怀里爬的小丫头,叶去疾扳过小丫头的脸,赔笑加利诱:“笑笑,叫老子一声爹,老子就送你枯叶城的镇城之宝。”
“不要。”直接拒绝:“笑笑要叔叔。”
叶去疾皱眉摇头:“这点怎么像你娘,不好,不好,改了。”
“她不是你的女儿。”司徒曜勾着唇角,很是好心地提醒。
“老子就当她是女儿了,怎么样?”挑衅地瞪过去。
司徒曜挑眉:“笑笑不会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用吼的,吓死你。
“你不好看。”司徒曜扬了迷人的笑,从僵立的怪叔叔手中,成功解救了公主。
墓碑上篆刻的字不多,‘乔舞袖之墓’,一共五个字深深嵌在石碑中,静默隽永,没有由来,没有归属,越发的孤苦伶仃。
司空轻默默注视许久,有那么一刻似是失了魂,兀自挣扎,好不容易找回神智,以为时间走过许久,转瞬又发现,不过一个小丫头从一个人怀里到另一个人怀里的时间。他缓缓走近,空着双手也觉得局促,视线一笔一划地描摹着那三个字,突然之间地就感觉陌生,嘴唇微启,想要唤一声,也发现突兀地找不着音调。
凝在花尖叶脉上的雨水,寻到可以相容的彼此,紧紧拥抱,随后,淬不及防地陨落,砸在泥土里,瞬间消逝了踪影。淡粉的木槿花整朵整朵的飘摇而下,铺了满地,些许早先落下的堆积着,晦暗了颜色,粉身碎骨着,慢慢腐烂,等着辗转成泥。
暗色缭绕的手指动作缓慢地拈起三柱香,停在火焰里,司空轻停了许久,久到小小一截化为灰烬,才怔怔地收回手,执在身前,朝着故人的坟头拜了一拜。记忆里浮现的女子的脸美得从来都像一场梦境,微笑的嘴角,翩然的身姿,惊世美好,却也从来都不属于他。
“舞,袖。”怀疑地,终于轻念出声,语气恍惚,不确定又疏离。
“舞袖。”尾音遣散,手指抚过墓碑流云纹勾勒的边角,淡淡叹息,他于她,她于他,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交集,只不过他是她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个,她是他生命里第一个让他感觉到悸动的人。他暗恋她,始终难以忘怀,她却不知,他深埋的爱意,谈不上错过,也不是有缘无份,准确残酷些,他们其实无缘无份的。
第三十九章 祭奠
经珠一粒一粒,走得缓慢,大悲咒轮回地低吟,大朵大朵的木槿花嗖嗖地往下掉,满地淡粉娇艳。
司徒曜的话精准地刺激了叶去疾,纵观在场众人的皮相,叶大城主差得不止一个档次。
“我不好看?”双臂依旧维持着搂抱的姿势,怀抱却是空空如也,男人邋遢的酒红色头发贴着黝黑粗糙的皮肤,一双圆眼睁得堪比铜陵:“NND,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温文尔雅,和风细雨:“你很难看,你说呢,笑笑?”
叶去疾瞬间充满希望地瞪向乔笑笑:“丫头,你说。”
乔笑笑泪眼未干地抽噎着,小脸一苦,忙不迭地朝司徒曜怀里钻。
“丫头,快说。”某人耐性极差,大嗓门地吼了出来。
司徒曜宠溺宝贝,稍稍侧身,衣袖一扬,挡下叶去疾的吐沫星子。
“笑笑,你说他长得是不是很难看。”不好看,难看,很难看,他擅长循序渐进地折磨人。
“丑——”小丫头柔软甜腻地嗓音,稚嫩的语调,杀伤力极大地瞬间将叶去疾拍入信心的深渊,不好看,他勉强还能听听,难看,他姑且也就忍着了,很难看,他也念句‘阿弥陀佛’当自己听觉混乱,丑,还是从一五岁小丫头嘴里说出来的,叶去疾忍耐突破极限地劈下一掌,利风擦过夏未央的袖摆,没入他身后的木槿花树中,片刻后,雷声沉闷,连成一线的三棵木槿花树裂成两瓣,伴随着雷声相继倒地,浮花凌乱。
“NND,你丫怎么教孩子的,她娘都没说过我丑。”他愤恨,他跺脚,他拿鼻孔出气。
“笑笑,记得以后见了这位叶叔叔,千万别说他丑。”司徒曜一脸严肃地教育孩子
小丫头眨眨眼睛,乖巧地点头:“好。”
“这才对嘛。”叶去疾头一扬,鼻孔朝天。
“笑笑,说谎有时候也是善意的,来,说叶叔叔你长得真好看。”
乔笑笑有些不情愿地看眼面色黑沉的叶大城主,嘟囔:“叶叔叔,你,长得,真好看。”
“这才乖。”
叶大城主发火了,叶大城主掳袖子了,叶大城主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司徒曜的鼻尖,吼:“你丫把那丫头放下来,老子今天要和你决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要不放呢。”
“NND,拿个小丫头做挡箭牌,你算什么男人。”
“叶大城主这样就算男人了。”他持怀疑态度。
“你不就是知道自己打不过我吗,放心,老子一定给你留个全尸。”叶去疾往手里吐了口吐沫,摩拳擦掌,杀气漫漫。
“顺便附赠我一方棺材,怎么样?”
“给你张草席,自己卷卷。”
“呵,第一富城的城主连买方棺材的钱都没有。”司徒曜心情很好,好地想要瞟死叶去疾。
“就不给你怎么样。”
“可是,我已经帮叶大城主备好了棺材。”司徒曜微微一笑,面若桃花。
“你丫找死。”叶去疾拳头捏得卡卡响。
“没关系,有您垫背。”
“我操你祖宗。”恶狠狠
“您操的时候,通知我一声。”
“老子要让你灰飞烟灭。”
“我会记得每年清明给您上柱香。”
“你丫的真不是个东西。”
司徒曜嘴角无谓一撇:“叶城主你就是个东西?”
“你你你你,我我我我。”
“叶城主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你,你,你丫把那丫头放下来,老子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笑笑离不开我,是吧。”俊目笑弯,司徒蹭蹭乔笑笑的额头,惹得小丫头一阵娇笑。
“你——”叶去疾怒极,凌空一掌劈下,五分力道。
司徒曜立于原地,怀抱可爱的乔笑笑公主,一动不动,避也不避。
算计出的结果不过两种,一是有人拼死相护,二是叶去疾自行收回,只是随便哪一种,都伤不到不挡不让的司徒曜和以及他怀里的乔笑笑。
厢房的门被推开了窄窄一道缝,电闪雷鸣,斜风冷雨,推挤着灌入,鬼魅般的白影,越过门槛,带着一身水渍闪进屋内,长长的尾巴一甩,带上了门扉。
“亲爱的,我回来了。”湿漉漉的猫皮里飘忽出缕缕青烟,在半空中汇聚,最先出现的是一颗头,死鱼眼,灰白唇瓣,眼角血迹殷红,半透明的头颅眨着眼镜旋转一周,一头水草般的长发延展出来,接着是肩膀,双臂,上半身,下半身。
哀半眯着凤眸,没什么地兴趣地看过,直到某鬼华丽丽地现了原形,才将眼神调向地板上一摊水迹里的猫咪,软塌塌的一团,了无生气。
“你的皮怎么了?”
西髅瞬地出现在哀身边,不大的身子也和哀挤在一张椅子里:“破了。”死鱼眼耷拉下来,它不过去看了场戏,结果差点命丧当场,
“怎么破的?”
“叶去疾,他没事乱砍花花草草,还伤及无辜。”这种人死后肯定下十八层地狱。
“拿来,我给你补补。”
“换你的行不。”蹭蹭,再蹭蹭。
“你要不要补。”宝蓝色披风下飞出一脚,不留情面地将西髅踹下椅子。
“补。”西髅咬牙切齿地叫,它还不想祼魂。
厢房内燃起一盏青灯,哀便坐在灯下,细致地缝补着手中的一张猫皮,一针一线,连拉带扯。西髅双手托头坐在她对面,看着猫皮上每每扎下一针,都不自觉地浑身哆嗦下。
“他死了。”冷不丁地,浅棕色的眼眸抬起,冰冰冷冷,一如她手中的针芒。
西髅可惜地摇头哀叹:“快了,正半死不活着呢。”
狠狠地戳入一针,半面阴暗,半面光亮,表情都是不耐烦:“麻烦。”
“小心我的皮,你这丫头怎么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呢,人家好歹是伏日第一美男,你名义上的娘亲的相好。”
“所以呢?”眼皮翻翻,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就算你想他死也不能说出来,比如小爷我就很想强Jian他,蹂躏他,但你看,我就是不说,烂在肚子里都不说。”
哀淡定地低头穿针引线,它是不用说,它都写那张猫脸上了,都不用她给它绣个‘色’字。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非要弄死夏未央,留着端茶倒水也好啊。”它前身其中一个愿望就是坐拥天下美男。
“他不会。”让夏未央端茶倒水,她还怕那茶里有药,水里有毒呢。
西髅嘴角抽搐了下,脑袋在脖子上转了一圈,又道:“暖床总可以吧。”
隔着灼灼火焰,哀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半透明的鬼脸,似是认真想了好一会才道:“我不缺暖床的。”
“你是指司徒曜吗?”死鱼眼一吊,西髅飘到哀身边,表情暧昧的八卦:“你是没看见,司徒曜护着乔笑笑的样子。”它趴在她肩头,苍白的唇在她耳侧娓娓道来:“那丫头不过被人抱走一会,他就激得人家差点挖了他家祖坟,说的那些话,那叫一个酸,哪里像是对亲人,分明像是对情人嘛。”
“……”哀捶捶心脏,咳嗽两声,当自己心痛。
西髅不满地嘟嘴,身子一转与哀背靠背:“爷直觉司徒曜对乔笑笑就是像对情人。”
“……”哀不太愿意说废话,那还需要直觉吗,明摆着的事。
“虽然年纪相差很大,但难说他不是等着养大了再吃。”
哀开始打结,顺便帮西髅总结陈词:“如果你是想说奸,夫,淫,妇,的话,我建议你用那一对狗男女更贴切些。”
“那一对狗男女。”西髅掷地有声的骂,瞬间感觉心情舒畅。
哀将补好的猫皮甩过身后,捻着指间的绣花针,慢腾腾地道:“叶去疾出的掌,是夏未央以身挡下的?”
‘喵呜——’重又雪白闪亮,圆滚滚的一只,荣光焕发地迈着正步回归,猫咪西髅轻轻跃上哀的膝头,身子一蜷,霸占最柔软舒服的一处:“是啊,真蠢。”
“我似乎错过了一场好戏呢,司徒曜挑事,司空轻漠视。叶去疾冲动易怒,夏未央,嘻嘻,死了也活该。”
“我看你是嫉妒他那张脸。”西髅揭露事实地咂嘴:“一男人比你漂亮,你就没气度地老诅咒着人家去死,明显的羡慕嫉妒恨。”
一支小手抚上猫咪的后颈,习惯性地摩挲。凤眸慢慢扫过桌子上的杯具,唇角若有似无地勾出一抹甜笑,不是她催着他死,而是阎王要他三更死,谁敢留他到四更,她只不过是在他破落之际,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罢了。
“叶去疾,嘻嘻,楼悦己。”
“嗯?关燕山国国君什么事。”
“燕山国国君,楼悦己。”哀靠进宽大的座椅中,一臂撑着俯手支在额角:“没来。”
长长的睫毛弧度优美,被烛火照亮的浅棕色眼瞳不带丝毫情绪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屋外,雷雨正欢。
“听过路的说楼悦己亲自领兵毁了缡国的大宛镇。”碧色猫眼仰起,直视着哀一半明媚,一半昏暗的脸:“你早就知道了?”
“……”
“还是早就想到了?”真让人讨厌。
揉捏的手顿了下,遂又继续,力道与节奏都不变。哀考虑许久,才道:“这结果,其实不难想到。缡国皇后楼氏悦容是燕山国国君楼悦己唯一的姐姐,如此死法,自然会惹怒了楼悦己。一座大宛镇,已经算是他手下留情了。”
西髅拧眉,觉得给哀小朋友这么一说,什么都变得简单又廉价了。
哀瞧一眼西髅的表情,低低地笑出声来。“这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牵扯的人也不止是那么几只,从一国权利纷争,到两国兵戎相见,西髅觉得,需要多少年来布这张网。”她只知道司徒曜用了四年。
“我不想,你说给我听。”它蜷身在她怀里,闭起一对猫眼,要说和某人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就是大部分时候很省脑子,但是和某人在一起最大的坏处是有时相当费脑子,它多年纠结的结果是,能省脑子的时候就省脑子,千万别在她面前卖弄聪明。
两指夹住精巧细致的一枚绣花针,手腕一转,针尖便没入灼灼燃烧的烛焰中,银白的针身瞬间染上了一层妖娆嗜血的色彩,隐秘的璀璨映在眼底,灼痛心尖。哀不急不忙,组织语言:“早在缡皇倾尽国库为皇后楼氏建造崇德宫开始,这方网就已经设下了。缡国百姓都知道他们的皇后楼氏,生性跋扈专横,又善妒,皇城后宫沉寂多年,其中被楼氏暗里弄死的宫人恐怕也有不少,只不过,她有一国皇帝罩着,即使万俟悔是个痴儿,她也能将他捧上皇太子的宝座。所以如今即使她死了,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缡国百姓更是求之不得,乐见其死。”好可惜,至少楼悦容比乔舞袖更让她喜欢,好可惜她与她没有缘分。
第四十章 针尖
西髅眯着碧色猫眼,幽幽地道出四个字来:“轩辕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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