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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魍魉鬼姬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哀笑得肩膀轻颤,半晌才道:“不过一家子贪图权势的刁民罢了。”

“如果真如销魂所说,这轩辕世家便是那玉狐狸事件的幕后­操­刀者,既杀了缡皇与楼皇后唯一的子嗣,也借缡皇之手除去了楼皇后。一箭双雕,坐收渔利,如此厉害的一众人等,哀哀还能用‘不过’吗。”

“嗯?只是一箭双雕吗。”她以手为梳,慢慢梳理着猫咪柔软滑腻的皮毛,手中的银质绣花针时而在指间翻转,时而消失不见。

“不是吗?”西髅微愣,它看漏了哪儿。

“轩辕世家蛰伏多年,权势深入朝野,要说他没有窥见皇位的心都显得虚伪。而轩辕锦的确就是轩辕世家送入皇宫,拆散人家夫妻的小三。你说,若是轩辕世家想名正言顺的上位,他要靠什么。”

“孩子,一个即拥有皇室血统又拥有轩辕家血统的孩子。”西髅想了一想又道:“那轩辕世家还舍得为了楼皇后搭上一个孩子的­性­命。”亏得也不少啊。

素指点上猫咪粉红­色­的鼻尖,哀挽着讳莫如深的笑,继续道:“别说一个孩子,就算是已经成为皇贵妃的轩辕锦,轩辕世家也是舍得放弃的。皇太子被劫恰逢轩辕锦临盆,就算这是个巧合,那接下来呢,刚诞生的小皇子就这么容易被一国皇后夺了去,一朝文武也那么容易便目睹了楼皇后残害小皇子的过程,更甚者,不过几日,流言蜚语便覆盖了络城,不仅将楼皇后残害小皇子的事说得一分不差,更牵扯出许多不利于楼皇后的事来,于是,本就不满的缡国百姓自然更不待见他们的皇后娘娘了。倒是轩辕世家,就这么成了忠君爱国的受害者,群众基础打得夯实。”

“用一个孩子的­性­命换一国皇后的­性­命,当真狠毒。”眼瞳中碧­色­流转,西髅半损半夸,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嘻嘻,楼皇后就那么一个,轩辕家的女儿却多的是,如今楼皇后已死,轩辕家在朝堂之中自然有了说话的权利,再送几个女儿入后宫,如此,怀上皇嗣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只是,她一个多管闲事,把万俟悔小朋友送了回去,外加两只狐狸,这些,对于轩辕世家又成了一件棘手的事。

“那你说,到底是一箭几雕?”西髅饶富兴趣地睨了哀一眼,若是它,便从来不需要那么麻烦,屠城当真是件省时省力没后患的事。

哀对西髅眨眨眼,掰着手指慢慢数,数到超过一只手的时候,努着小嘴摇了摇头。“这都不是一箭几雕的事了。”是串串烧的事

“轩辕世家当真这般厉害?”

她挑眉,冷了嘴角:“我都说不过是一家贪图权势的刁民了。”

“嗯?得利最多的不是轩辕世家吗?”虽然赔进去的也不少。

“得利?”哀嘻嘻地笑,指间银光一闪,一枚­精­致的绣花针上下翻转开来:“我怎么看都觉得轩辕世家吃了大亏,怎么在你眼里反倒是得了利,利?,什么利?”

西髅选择闭嘴,斜斜地瞅着那一对凤眸,似笑非笑,不喜不悲,一向欠抽。

“便是现在就送个女人给缡皇,缡皇也不见的要,若是缡皇要了,那怀胎生产也得等上十个月,十个月之后,也不一定就能顺利生产,就算届时呣子平安,又有谁能保证一定就是个小皇子,就算是位小皇子,谁又能保证不会像万俟悔那样成了痴儿或者没多久就病死淹死被毒死?”哀停了下,就着桌案上的茶抿了一口,继续道:“至少十个月,呵,谁又知道轩辕哲理是怎么想的,十个月都足够再造他一个轩辕世家的了。嘻嘻,没见他哪里中用,办事的速度倒是十分的快,这么快便将楼皇后惨死之事添油加醋地传去了燕山国,年纪一大把了,还是那么好战,真是忠君爱民啊。”她低了眉笑,肩膀微颤,嘻嘻,嘻嘻。

西髅募地瞪圆一双猫眼,低低‘喵呜’了一声。

她似将一只猫咪的心思都猜得透彻,微微歪了头,显出一脸的无辜来:“不是我。”

“我知道。”它相信:“你不是主谋。”如此而已。

连笑容也不见丝毫的变化,哀在心底轻轻地叹,它说的话与她猜到的一字不差,她先于它知道它要说些什么,这感觉,很不好。

“那么燕山国君楼悦己呢?”

“这又回到起初的话题,燕山国君楼悦己亲自领兵毁了缡国的大宛镇。”哀也恢复之前的姿势,一手落在猫咪柔软的脖颈间,细细摩挲:“站在楼悦己的角度,即使楼皇后有天大的不是,都是他嫡亲的姐姐,而缡皇,即使是为民除害,也不过是个负了情的男人。况且,那孩子从五年前开始­性­子便古怪的厉害。”

‘那孩子’西髅别扭地挠挠耳朵,听一五岁孩子称呼一国之君为‘那孩子’,还真有点刺激它。

“再古怪,他也是燕山国的皇帝。”虽然年轻了点,虽然暴虐了点,虽然燕山国在这位皇帝的铁血政策下变得蛮横霸道了些。

“所以啊——”哀环臂抱起怀中的猫咪,起了身闲步挪到桌边,几个时辰前奉上的茶早已凉透,浑浊的绿深深浅浅,平静地像是要凝固了一般:“所以啊,他没有灭了缡国边关的流云城,而是选了一处只有一百多户,千多人的大宛镇,这已经是给足了他那位姐夫的面子了。虽然——”小手握住一只杯子,指尖沿着杯沿细细抚弄着,许久后慢慢抬起,凑到鼻下轻轻一嗅。瞬地,粉­嫩­地小脸如同一朵暗夜里的昙花,翩然怒放,甜腻醉人。哀低头对着怀里的猫咪眨眨眼,手里的茶杯顺势递到粉红­色­的小鼻子边。

“蛛丝。”西髅动动鼻子,专业地下结论:“这房里点的是紫槿木香,再多一味骨兰,便是剧毒一付。”

“好猫儿。”

猫咪西髅得意地扬起猫脸,自负道:“雕虫小技罢了。”

哀放下茶杯,抱着猫咪又抬步挪到窗下。孩童五岁的身高刚刚超过的窗台小半个头,踮起脚尖,还是能够到窗栓的。于是,素指一挑,奋力一推,双开的雕花窗霍然开启,斜风夹杂着冷雨也毫不留情地灌入厢房内。

倏忽,厢房内氤氲的温暖和紫槿木缠绵不休的酸涩被吹散打破,哀就站在窗下,高扬起小脸,身先士卒地品尝着雨水的味道,竟是夹杂了淡淡的血腥味的。刺目的闪电划破天际,同时划破的还有一双浅棕­色­的眼瞳,凌厉的白光在蒙着水­色­的小脸上折出一道光晕来,苍白沉寂。

‘喵呜——’西髅瑟缩了下,咽了口吐沫,却还是决定挣扎下:“夏未央,就不能留着吗?”多好一男人啊。

哀斜眉巧笑:“留着,做什么,端茶倒水还是侍寝暖床?”

“留着看。”

“那我就把他的头割下来送给你,你可以带在身边,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西髅抿紧嘴角,缩着脖子不再吱声,它最清楚她话里的意思,它也最清楚她的能力比鬼还变态。

“怎么,不要了?”

“……”

“那,事后也别来和我叫嚷。”

“切。”西髅冷着脸撇裹头去,它不爽,相当不爽。

“就那么喜欢他?”

西髅冷冷一哼,挣脱了哀的小短胳膊,跃上了窗台,踟蹰两步又转回身道:“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你都将万俟悔送回去了。”

她扬眉,疑惑地看着一只猫咪:“那你为何偏要放到一起来讨论,万俟悔和夏未央又不是一个人。”

“为何非要杀了他。”放过一个和放过两个有什么区别。

哀爱莫能助的耸耸肩,银质的绣花针被夹在两指间,针尖凉薄嗜血。­唇­边浮了笑,梨涡浅浅,她轻吐一口气,音­色­软糯:“西髅啊,我最讨厌,往我身体里扎针的人。”

第四十一章 旧旧的

一个冗长的,甜美深沉地另人不想醒来的梦境,一个破碎的,惊慌疯狂的另人想要逃离的梦境,如同十字交叉编织的牢笼,疏疏密密,却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的桎梏。

入夜,子时未到,又一轮的电闪雷鸣笼罩着整个伽蓝寺,窗叶门扉微微晃动着,木质摩擦声时而刺耳时而低哑,隐在雷电声中,更像是阵阵鬼泣。供奉着百尊佛像的大殿,盘香缠绕,青烟寥寥,唯殿中央鎏金嵌百宝千手观音像前点着一排长明白莲灯,簇簇冷黄|­色­的火焰颤颤巍巍,苟延残喘,也硬是将本是珠光宝气的佛像映照得苍凉森冷。

空旷高耸的殿堂下,夏未央赤L着上半身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仿若契月祁凉绸一般的墨­色­长发铺展在他身下,蜿蜒流泻。细细的一层薄汗布满男子光洁的额头,如画的眉眼轻轻颤动着,似乎是想要睁开,又像是挣扎着不愿意睁开。梦魇里的一声咳嗽,带着男子的身形一颤,丝丝血­色­便也顺着男子的嘴角溢了出来,顺着线条魅惑的脖颈,顺着平滑诱人的肌理蜿蜒而下,勾勒出动脉的所在。

男人的梦辗转时光,回到了他记忆里的多年前。从小便生活着的地方,一年里有半数时间都在飘雪,茫茫平原,纷纷扬扬,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纯净无垢的白,看得久了,眼睛总是被雪光刺痛地流下泪来。他喜欢那些无穷无尽的白,他喜欢雪原上空翱翔的雪鹰,他喜欢雪原上奔跑的白狼,那是他的国度,是他从他的父皇手中郑重其事地接下的责任,他的北遥,白得璀璨夺目。

时光跳转,又是一年隆冬,冰封北海,他牵着悦己,同苏睿并肩站在黑沙滩上,面前冰封百里的海面上,清脆的笑声和着冰冷的海风忽远忽近,身穿白­色­裘衣的少女,足踩冰雪,旋身成舞,一双玉手翻转,便是满眼飞花。便是那么一幕,他见着了比北遥千年不化的白雪更纯洁剔透的美好,所有的喜欢都残碎败落,便是那么一刻,他爱上她,没什么道理却倔强地在心中认定,从此所有的喜欢都无意义,他只剩下爱,只对她的爱。

再跳一下,美梦变噩梦,他在城下,四国四城中的一人,带领北遥十万黑甲士卒,围攻一座城池,围杀一个男人。她在城上,嫁为人ℚi哺有一女,伴着一曲箜篌泣血,西漠长风中倾城舞袖。他们胜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她便用尽所有诅咒了他们,然后纵身一跃,让所有人都得不到,都后悔。

“舞袖。”他惊声尖叫,梦中的自己赫然站在城楼之上,身前的女子背对着他,翩然跳下。他与她相隔不过一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地想要抓住女子的手。

直到眼中泛出惊恐,他不曾想到她的重量竟能将他也拽出城墙去。一手持剑扣在砖石的缝隙中,一手紧紧扣住女子的手腕,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低头去看好容易才救下的女子,触及一张苍白自责的小脸,于是会心一笑,柔声安抚:“舞袖,不怕,我会保护你。”

女子倏忽一笑,清澈明净,神­色­里没有一丝畏惧。她歪着头,无辜地看着男子,许久才道:“未央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死吗?”

“舞袖?”

“未央曾经说过,上碧落下黄泉都是要陪着舞袖的呀。”女子高高仰起的脸,对着男子莞尔一笑,遣倦万里山河的柔美灵动。

夏未央看得痴了,上碧落,下黄泉,他的确说过,抛弃一切也要同她在一起的。吊在半空中的身子猛地向下沉去,夏未央瞬地惊出一声冷汗,手中的长剑慌乱地往石缝中又送入几寸。

女子带着丝丝心伤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夏未央,你忘了你的誓言了吗,你说过要同我一起死的,放手,现在就履行你的誓言,陪我去死。”说到最后,近乎凄厉。

“舞袖,你,你听我说。”夏未央一边顾着Сhā在石缝中的剑,他和她的生命都悬在那一剑之上,一边还要顾着身下与自己十指交缠的女子,哀怨的眼眸,只一眼便让他心尖刺痛:“舞袖——”

话还不及说完,女子眼眸一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拉扯着夏未央狠狠往下,连带着男子Сhā入石缝的剑破石削铁,在坚不可摧的三途城城墙上切出一道豁口来。

“舞袖。”夏未央惊得大叫,再转头,身下的人那里还是倾国情城的女子,一具骷髅,一具穿着雪白衣裙的骷髅。夏未央大骸,头顶的剑更在此时滑出几分。

“同我一起去死吧,同我一起去死吧。”骷髅口齿微动,发出的是女子嘶哑凄厉的吼声,同时溢出的还有另人毛骨悚然的森冷笑意。

“你——”夏未央气息紊乱,想要放手摆脱,却发现那五指白骨早已将自己的手腕颤得死紧,带着势要拖着自己下地狱的姿态。森冷笑意掏心挖肺,夏未央失了所有的沉稳,大力地挥甩着手臂,俊颜扭曲,灰白恐惧,他不想死,

“同我一起去死吧,同我一起去死吧。”森森白骨,骨节摩擦,咔咔作响。

“啊——,放开,放开我——”男人惊恐,音调嘶哑,双脚毫无章法地踢打狠踹着那具白骨,一下一下,挫骨扬灰。

“未央。”一身尖啸,节节白骨碎断,纠缠的是指离弃的一瞬,白骨重又化作倾国倾城的女子,膛着一双美目,眼泪如断线的珠,就这么跌下城楼。

脸颊沾了泪,温凉一片,夏未央眼瞳骤缩,胸口剧痛。他做了什么,记忆再次入流水倾泻。

‘我夏未央发誓,今生今世只爱乔舞袖一人,上碧落,下黄泉,不离不弃’。曾今的信誓旦旦,可是生死关头,他放开了她的手,誓言在被揭穿的一瞬成了谎言,上碧落下黄泉都是狗屁。

“舞袖————。”郁结在心口的痛冲破喉咙,听在耳中凄厉地不似自己的声音。

夏未央猛地睁开眼,一双碧­色­眼瞳募地撞入,如幽也鬼火。不及男人反应,庙堂里来回碰撞的凄厉吼声被一道惨白的闪电刺穿,猫咪的脸玩味也诡异,供台上的尊尊佛像尊贵又漠然。

倒抽一口冷气,心肺一阵如细针扎入般的疼痛。男人皱眉敛目,睨着站在自己胸口上的雪白猫咪,一只前爪正压在自己的锁骨之间,尖锐倒钩若有似无地擦着自己的脖颈。

‘喵呜’粉舌一吐,欺上男子的脸颊,遗留一片水渍,碧­色­猫眼一闪,越加兴趣盎然。

夏未央惊魂未定,挣扎着想要起身,支起手肘,刚刚抬起一些,便忧跌回,全身无力,虚弱不堪。

‘喵呜’西髅眯了眯眼瞳,它也有看人垂死挣扎的恶趣味。

眉心皱得更紧,如此近的距离,他确定他看到那只猫咪在笑,放荡轻蔑,对象是他。

“醒了?”

孩童的声音,还带着些­奶­气,软糯悦耳。夏未央侧头,朝着声源处望去,一眼,便再挪不开目光。

第四十二章 无题

白莲灯头,焰火明灭,映照着满身金玉珠宝的佛。案前,台下,高耸庙堂百年沉积的­阴­影里唯一的一小块光明地,五岁的孩童盘腿坐于一方莲稳蒲团之上,慢捻经珠,神情虔诚。

一身黑衣,墨发披散,微微摇曳的烛光里,只一张小脸清晰明了,却有最是模糊不清。夏未央记得,这个孩子是随着司徒曜和司空轻一起来的,在山门前摔了一跤,并慌称是他将她推倒,似乎是叫做哀,无姓,单名哀。

小孩儿依旧闭着眼,拇指拨过一粒又一粒檀木珠,节奏缓慢,配合着口中的念念有词,面­色­平静如止水,心思更是沉静,空无一物。

夏未央认得,那檀木经珠是他的。张了口,想要说些什么,停了两秒,又慢慢闭合,男人无法动作地选择静静凝视,突然觉得自己念了那么些年的佛经还不如这孩子这一刻平和。

‘喵呜——’西髅抿­唇­一笑,几步便从男人胸前转移到孩童脚边,回眸望一眼平躺在地的男子,一点也不掩饰眼中对那具身体的遐想。

“恋恋,不舍?”眼睫微掀,浅棕­色­的瞳不带丝毫情绪地滑过男子的脸,转到猫咪身上时,才多了些揶揄。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几乎不曾老过,现在的这张脸与她五年前见着的几乎一样,连细小的皱纹都不见。他很美,一如北遥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看一眼便能记住一辈子。

西髅猫脸一扬,抖抖胡子,很大爷:“爷一向怜香惜玉。”它说话了,当着夏未央的面,不顾及男人惊骇的双目,默认了男人没几个时辰可活的命运。送他一个妖娆的微笑,眼睛睁那么大做什么,小心它把那对漂亮的眼珠子挖出来嚼碎。

“香?玉?”哀疑惑地看一眼颤抖着身体向后挪动的男子,小小的眉头一皱,反驳:“他哪里算是香,玉,分明早已失了贞洁,残花败柳一个,连儿子女儿都比我大了好几岁呢。”

无视他“男人是越啃越香的。”

“那一类统称禽兽,高级点的称作种马,低级点的称作种猪。”她没针对谁,一点也没。

‘猫说话了,猫说话了’夏未央使了全身的力气往后挪,每一个扫过他的眼神,都另他惊出一身冷汗:“妖,妖,妖怪——”气息紊乱,言语破碎。

西髅闻言,不高兴地跳脚嚷嚷:“什么妖怪,看清楚点,爷是鬼,爷没那么差的品位。”它品位很高的,鬼的品位。

眼角盯住男人,哀勾­唇­冷笑:“妖?你自己不就是妖孽一只吗。”

“你,你们,我,我——”挪了不足半米,男人便已累得气喘嘘嘘,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惊恐万状后,对眼前的小孩儿道:“你,你,你到底是谁,想,想做,什么?”

“我叫哀。”她甜甜一笑,淘气又可爱。

夏未央感觉眼花,这一瞬同上一瞬,小孩儿的表情天差地别。

“至于我想做什么,这个也可以附赠告诉你,嗯,我想杀了你。”哀眨眨眼,一脸无辜。

“你——”视线在一人一猫身上来回巡视,她要杀了他,一个五岁的小孩,告诉他,要杀了他。如果是平日里,他只当是童言无忌,可是今天特殊,他遇见的不是人。

“你不用抵抗了,抵抗是没用的。”哀努力回忆那些狗血的桥段。

“如果你乖一点,或许就不会那么痛了。”哀仰着头,边想边念,就像是跌倒时那声‘啊’,‘嘣’一样,她需要一个语气词。

“你就从了我吧,从此荣华富贵,我不是薄情寡意之徒,会给你个名分的。”丫的,呸,她念错台词了。

西髅嘴角一抽,没好气地嘟囔了句‘TMD’。

“既然你都不反对,那我就不客气了。”抒情完毕,哀手持一根­精­美的绣花针,晃荡到夏未央身边,弯眉娇笑:“你跑啊,不过我告诉你,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貌似她的表情应该再猥琐些。

西髅凑过来,大刺刺地摸了把美男的蛮腰,笑得很贱。

“美人,你今晚就从了我吧。”将错就错吧,她江郎才尽了。哀在极短的时间里组织了下面部肌­肉­,做出一个很猥琐的表情,随后跨坐在男人­精­壮的腰身上,一手稍稍使力,按住男人赤LUO的胸脯,将其钉在地上。

夏未央­唇­角紧抿,孩童温良的小手压着的正是自己受了内伤的位置,他略动一下,便是一阵侵入骨髓的剧痛,绝­色­的容颜似覆盖了冰封北海的万里寒冰,他知道她是故意,故意地让他生不如死。孩童手指间擒着的针很特殊,针尾­精­雕着一羽凤尾,巧夺天宫。眼眸中骤起的飓风缓缓归于平静,他认得,那针名为‘凤枭’,是北遥国国主带带相传的天兵神器,也是他的东西。

细腻的针尖点上男人的眉心,顺着突起的曲线慢慢下移,鼻子,嘴­唇­,喉结,完美的肌理——,哀嘻嘻地笑着,间或抬眸看一眼夏未央,男人的脸在摇曳的烛光里变得平静,只微微皱了眉看她,欲言又止。

“需要我把他下面也扒了吗?”西髅瞄一眼男人的两腿之间,很邪恶。

哀拧眉,斜着房梁考虑了那么一小会,纠结苦恼之后终于把这个问题推给了身下的男人。

“你说呢?”

他细细地看着她的脸,突然地启口:“你长得和她不像。”

“嘻嘻,说明我潜伏工作做得好。”

“可是——”夏未央没有继续说,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温柔,可是,笑起来的时候还是能让他感觉到她的影子。

哀也不追究,扬了扬手里的绣花针对男人道:“这针叫‘凤枭’,材料不详,出处不详,作用是夺人­性­命,破魂碎魄,你可认得它是谁得?”

“认得,他是我的,北遥国国主世代相传的武器,比传国玉玺更重要。”传到他手里时一共九针,如今他手里还有六针。

“你的?”哀惊叫,随即摇头:“人家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和尚怎么来骗我一五岁大的孩子,这针分明我自小就带在身边,怎么成了你的。”

西髅在一边鼓掌,看那演技,戏子无情,越会演越无情。

“我有六针,你只有三针,你说它们是谁的。”微挑的眼角,凤尾般绚丽,忍不住地想要伸手触碰,只是连手指都失了力气。

哀撅起小嘴,眉头狠狠一拧,质问:“你说它们是你的,那为什么我从小就带着它们了。”

“……”他苦笑,压在心底的记忆,即使刻意遗落,也在这一刻鲜明如刚刚发生过一般。那三针,便是在眼前这孩子出生不久,他怀着荒唐的怨恨亲手刺入地,一次,三针,恨得不仅仅是想要断了她的­性­命的。

“你说啊。”甜笑中,手腕翻转,带起银质绣花针一枚,凌厉地扎下,深深没入巨阙|­茓­。

‘噗——’,孩童弯下的眼眸中,男子悠地突出一口鲜血来,嫣红四溢,一发不可收拾。

“嘻嘻,撒谎是要遭天谴的,你看,来得这般快。”哀压下身子,与男人贴得更近了些,爬山男子眉眼的手指间赫然又出现一根银质绣花针,凤尾缠绕。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只想要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看清那张小脸。

“你不像我。”虚弱地吐出一句,他曾经希望她嫁给别人后生个女儿长得很像他,可是她不像他,一点也不像。

一指曲起,她玩笑地刮着他的鼻尖,手里的针尖贴着他的眼皮晃荡:“你命真硬,这样还不死。”有点责怪,有点埋怨,她怪他怎么还不死。传言里‘凤枭’向来一针致命,可是可是,她偏就用第一针吊住了他的命,所以即使他中了司徒曜的毒,受了叶去疾一掌,也都还留着一口气,供她慢慢玩,不过她还是觉得这是个麻烦事。

“……”

“看来‘凤枭’也不像传言里那么厉害嘛,一针致命,你受了两针,我受了三针,可你看,我们都还活着呢。”哀摊摊手,有些事真不能怪她,比如|­茓­位,比如下针的力度,至少她不比萨斯ABCD差。

“看到你活着,我很高兴。”低哑的嗓音伴着鲜血溢出­唇­瓣,显得妖异惑人。眼眸平静地一如北遥无数个月明星稀的雪夜,他很高兴,真得高兴,他曾今想要让其魂飞魄散的人还好好地活在他的面前,他曾今不希望她出生,不止一次地想诅咒她,他至今仍记得他是怎么一针一针的将‘凤枭’送入她身体里的,疯狂如魔。

西髅很是心疼地凑过来,小舌头一吐一吐地舔舐着男人嘴角的血迹,顺便也帮着说两句好话‘喵呜——’‘喵呜——’。

“我也谢谢您奋不顾身,见义勇为,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去挡了那一掌,可惜——。”恭维的态度一转,语气微顿突然轻佻:“可惜您巴结错了对象。”

夏未央失笑,胸腔颤抖,又吐出几口血来。

哀皱起眉头,小声嘀咕:“这么个吐法,当真不要钱吗?”

“笑笑同她,长得很像。”

“那是,司徒曜找了那么多年呢。”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一个像了七成的。

“司徒?”

“是啊,他本名魏城陀,三途城主魏城隍的胞弟,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无一不­精­,看似温文,实则腹黑,独门绝技是易容,擅长的乐器是箜篌,最喜欢吃缡国络城福海楼的名菜果子狸炖三鞭,最让人讨厌的是假公济私,还喜欢惩罚人。”

“咳咳,咳咳,咳——”

“顺便告诉你,他也想你死来着,他给你下的毒叫‘蛛丝’,就算我今晚不杀你,你也活不过明天早上。”手臂撑着男人的胸口,支起小小的脑袋,哀几乎整个身子都覆压在男子身上,眉眼含笑,梨涡浅浅。

夏未央大口地喘息着,强制压下胸腔里一波一波上涌的灼热。

“你知道的,很多。”五岁,吗?

“嘻嘻,我还知道你守着的乔舞袖的墓,是个空坟。”

刚刚压下的血气以更澎湃的姿态窜了上来,伴随着痛彻心扉的疼痛,大口大口的鲜血被男人咳出,渲染出一地妖红,放肆绚烂。

“很痛对不对,那是我也痛得要死不活,可是又偏偏死不了。”小脸摆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那是她在粉身碎骨之后受过的最大的疼痛。

“你——”腥甜抵在喉痛,因她一句话,他轻易压下了再次上涌的灼热。视线变的模糊,孩童的脸近在眼前,却像隔了经年,当初那三针,他没留情。

“其实如果你用的刀啊,剑啊,就算是卸了我的小胳膊小腿,你今天也不会那么凄惨。”她叹了口气,配着那张小脸有些滑稽。“可是你为什么要用针呢,我最讨厌,最讨厌有人往我身上扎针的。”

素白的手指夹着银质绣花针,针尖泛着寒光抵在男人眉心,蓄势待发。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夏未央猛地抬手,握住哀瘦弱的肩膀,五指嶙峋,嵌­肉­烙骨。“你,她,她在哪,她是不是还活着,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对不对?”

‘喵呜’找死。

没有再给男人说话的机会,哀皱着小小的眉头,两指微微使力,银针尖锐,瞬地没入男子眉心,一针,终于毙命。

“死啦?!”西髅跳脚,就这么死啦。

“恩啊。”哀讪讪地收回手,朝猫咪讨好一笑:“不好意思,手误,手误。”

‘喵呜’不信,一点也不信。

哀拨拉开男人握着自己肩膀的手,耐心解释:“都是他突然呱噪啦,害我一激动,就这么给扎下去了。”她是被吓的那个。

瞥一眼男子死不瞑目的脸,西髅默哀一秒,下一刻就忘了男人叫什么。

第四十三章 雨过天不晴

庙堂高耸,浓重的血腥味压过了清雅的佛香,如一陇血­色­迷雾充斥着整座大殿。慈眉善目,峥嵘凌厉的脸都隐在这片血­色­迷雾中,隐隐重重,模模糊糊。

半指长的刀片,极薄,柔韧难折,整片皆为刃,江湖人称‘破相’。

细小的血珠溅上孩童白嫰的小脸,一滴,朱砂般明艳。哀依然跨坐在男人身上,低着头,表情严肃认真。

西髅退开几步,避免自己雪白的皮毛沾染上死人的血。看着孩童手里的动作,碧­色­猫眼也忍不住地抽跳。它恶毒的就一张嘴,从来都是豆腐心肠。

一场风雨终于过去,夜枭的哀鸣替代了电闪雷鸣,一声一声,有些凄厉,有些决绝,寒彻人心。白莲灯中的火苗挺直地伫立着,照着大理石缝隙里缓缓流动的血液一点一点向外扩散。

哀几乎是绷着一张小脸,粉­色­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微微泛出白­色­,凤眼微眯却没有平日里的慵懒,和着浅皱的眉心,竟带了些研究的意味。手指有些僵硬发凉,夹着‘破相’沿着男人的发线一刀一刀切下,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做。

从杀人动机来说,司徒曜比她更值得怀疑,但是知道这一点的似乎只有她和西髅以及司徒曜本人,从作案手法来看,叶去疾比她更暴露,但是不构成犯罪,毕竟是夏未央自己要上去挡的,从结果来看,很明显的,她成了唯一的杀人犯,但是谁会相信一个五岁的孩子杀了人,估计就算她挺身而出,投案自首,也会被尊敬的捕快大人丢出衙门。

哀觉得夏未央很悲催,难得邪恶一次,还碰上她,如果是一般的婴儿,受了三针‘凤枭’,魂飞魄散都是肯定的,就算佛祖保佑留了一命,也不会记得有这么一段,更不会有抱负一说。

她记忆力不算太好,但是小心眼且记仇,她记得他那张和乔舞袖不相上下的脸孔,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看着她时仇恨的眼,记得他抱她在怀时烙痛她骨骼的手指,记得他扭曲着一张俊颜,对她咆哮,质问她为何会出生在这世上,她本着婴儿的身份没哭没闹地装睡,却也决定再见面便是夏未央的死期。

起初的小心翼翼磨光了耐心,‘撕拉’一声,哀将一张人皮揭开,顺手甩给西髅。

“回趟三途城,把这个带给她,告诉她夏未央死了。”

白光一闪,雪白的猫咪消失在原地,带着那张新鲜的人皮连夜赶路。

一手托腮,她看着那张没了皮的人脸,发现不过也就是一张嘴巴,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不过多了一层皮,就成了伏日大陆第一美男,真是个不值钱的第一。

“我不恨你。”哀的声音很低,带着孩童的稚气,却像是江南的冬日,湿软冰冷,比之北遥的冰天雪地更让人无法忍受。

哀想到金钱,想到权势,想到美人,想到仇深似海,想到家破人亡,可是这些走过她大脑的字都只能组成名词,没有一点实际意义。她很现实,更崇尚实用价值,比如一些名词代表的东西,她不贪,但是也会去积累,毕竟需要的时候能拿出来吓死人好过没得拿。

“但是也介意你恨我。”

这话有点混帐,连她自己也感觉到,于是又嘻嘻地低笑出声。她想活,惜命,于是在还没有摸清整个伏日大陆底细的时候,她需要找一个人依靠,比如司徒曜,她从来不吝啬对那个男人的赞美,虽然偶尔夹枪带­棒­地讽刺,但在没有高科技和异次元辅助材料的空间里,司徒曜能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也不得不让她佩服。他聪明,善谋略,攻心计,懂得等待时机,心也够狠,除了那只他种在她心里的蛊虫之外,更重要的,是她有点喜欢他。

她很清楚司徒曜在做什么,但她也肯定司徒曜一定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一如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一样。笑意一点一点收敛,四年,司徒曜一手将几乎没落的司徒世家推进缡国的政治中心,然后再一点一点啃噬着这个国家的安定和乐,所有人都像是傀儡一般,在辉煌磅礴的背景下,按着他的剧本一句一句地唱,一如他下毒的姿态,皇室,轩辕世家,狐门,一切准备妥当,等到情到浓时,便是一味致命的毒药。

接下来,楼悦容的死,楼悦己的杀戮,万俟奉天的家破人亡,直到楼悦己无法脱身前来伽蓝寺,叶去疾的一掌,都是司徒曜早已计算好的。她便说这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只是网住了许多人的同时,也网住了司徒曜和她。

她反复考虑过很多,他做,她看,然后各自为了各自的目的揣摩。所以,她出手,为傀儡换了丝线,­操­纵在自己手中。救下万俟悔,哄销魂噬骨入朝为官,也不过是留个天大的人情,和皇室套套近乎,方便自己以后有个头疼脑热什么地,也有个说话的去处。缡国皇太子殿下的玉佩,北遥国比传国玉玺更重要的六针‘凤枭’,她就当自己跟在司徒曜身后拣便宜。专挑实用的拿。

“怎么你念了这么些年的佛,还是会再遇见我,是你活该,还是我倒霉。”

哀拧着眉,仰头看一眼佛像低垂的眉眼,没来由地觉得讽刺,缓缓起身,坐回那一方莲纹蒲团,她看着一地嫣红,看着血泊中的尸体,便又想到这个男人执着伞,站在山门前的模样,眉目依旧,风华绝代。

“你怎么混成这样,那么多的人都要杀你,叶去疾如何莽撞,也断不会伤了乔舞袖的女儿,你,那一下又算是什么意思。”

贝齿咬上下­唇­,不自觉地,便咬出血来,舌尖一片腥甜。后悔,赎罪,似乎这些词都不适合一国之君,但是在那么多爱慕着乔舞袖的君王城主里,只他一人,弃了一国最高的位置,守着一座空坟,捻香颂经,甘愿清苦。

“你,她,她在哪,她是不是还活着,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对不对?”

她不过点破,他便为着那一点渺茫的希望冲破|­茓­道,直到此刻,被男人抓过的肩头仍旧隐隐作痛。那一瞬里,男人眼眸中的明亮,鲜艳夺目,刺得她难过。

“怎么你生长于皇家,却还不懂这世上的生存法则,满身都是漏洞,才会让人这么容易得手。”失败的男人,负了家国,负了所爱,负了爱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失败到无以复加。

笑意泛上嘴角,不及成形便被压下。哀眯着眼凝视男人许久,终是有些别扭地走上前去,合上了那对了无生气的眼眸。

“你大爷的,你吐这么多血,我一小孩怎么收拾啊。”她闭眼,抬脚,停了许久,还是没能踹下去,施施然地转过身去,自言自语:“原来我也是贪图美­色­的啊。”

突然诚恳的虚伪,连自己都陌生的无法接受。哀立在香案前,端起一盏莲灯,瞧着微微晃动的烛火倒影在清澈的鲛油中,成双成对。缡国,燕山国已然对立,如今便是北遥国和枯叶城,然后呢,四国四城微弱的关系在一个男人毁天灭地的仇恨面前,一碰就散。这是一把越烧越旺的地狱之火,随着转向西北的风,隐有燎原的趋势,但是她知道,司徒曜有足够的耐­性­等,然后用最痛苦的方式折磨他的仇人们。

“与我无关啊。”似怨怒,又似娇嗔。扬手一丢,白莲灯盏撞上坚硬的石板,灯油泼洒一地,如豆灯苗如饿极的猛兽,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左冲右撞,四下扑食,顷刻,便声势浩大。

哀便在这一刻推开紧闭的庙门,山风夹着含氧量极高的空气灌入,妖娆的火焰窜得更高,张狂又放肆,一声嘶吼便将男人的身体吞噬。

哀抬步走出,头也不回。

远远地天际拉出一线白光,雨后的氤氲还未散去,一片浓重,一片稀薄,带着丝丝木槿花的香味。哀绕过寺院斑驳的后墙,顺着后山的青石阶梯一步一步地慢慢地往下走,石阶上布满青苔,雨后湿滑的厉害,小小的孩子踉跄了几步,还是稳住了身形,继续往前。

嘈杂声响起又渐渐远去,木槿花落成雨,几乎模糊了视线。花林深处的香冢,孤零零,冷清清,只一盏青白莲灯,却照得墓碑越加孤苦萧瑟,无依无靠。

“乔,舞,袖。”小小的身影立在碑前,脊背挺直,瘦弱的肩膀却垮了下来。

悠悠一笑,她抬手,郑重其事地将一串檀香木佛珠安放在墓碑前。身后有火光冲天,可是她都看不见。

各自为的都不同罢了。

第四十四章 不喜欢

此后几日,哀睡了吃,吃了睡,偶尔调戏调戏祭剑,没事便靠着嵬奴胡乱哼着小曲雕刻时光。三天,三途城昔日的皇子,玄煌国如今的王爷,还有枯叶城的城主,都不见了踪影,甚至连可爱的乔笑笑公主,哀也只见了两回,当然,她很高兴有人帮她善后,更高兴他们将这件事情朝意外和自杀的方向推理。木槿花落尽,燥热终于退散,夏尽秋来,即使迟了些,也到底是来了。

单调的念诵经文的声音,和着老钟沧桑沉重的呜鸣交汇成一首挽歌,昔日北遥的君主,如今法号‘何苦’的僧人便在这样的声音里魂归西天,安享极乐去了。伽蓝寺的大殿毁了,只是财大气粗的叶大城主怀着慈悲之心捐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香油钱,足够在原址上再建一座更辉煌尊贵的佛殿,连哀都觉得这是一件无量的功德。

再出发,整个前往玄煌的车队除了少了一只猫咪,没有任何改变。人死如灯灭,如同伏日大陆第一美女乔舞袖,三途城主魏城隍一样,北遥国昔日的国主夏未央也沉入历史,只剩下一块木牌,一座石碑,而他们这些过路的,虽然感染了悲伤的气氛,也觉得惋惜缅怀,但过了这道山冈,伽蓝寺再看不见,有些情绪也自然而然地烟消云散了。

从大陆西南的缡国到大陆中心的玄煌,信鸽需飞上三天,快马加鞭则需要半月,而像司空轻这一行走走停停,顺便游山玩水,没事访访故友,有事小住两日,则行了两个多月才到达玄煌国国境西南的一座小城,小城名为‘安康’,以城外一处玉石矿山闻名伏日大陆,犹以珍贵稀少的紫暖玉和技法­精­湛的工艺师吸引着众多玉器商家,皇亲贵胄前来采购。

安康城不大,只一条南北向的安康大街,大街上多是些玉器行,玉石作坊,只有几间较大的客栈酒楼零星分部其中,而关乎衣食住行玩乐的店铺则多分布于安康大街两侧延伸出的小巷子中,麻雀虽小,却也五章俱全,至少,哀瞄见了一条花街,还瞥见了一处小倌馆。

未免太过招摇,司徒曜提议大家步行进城,但是被强行搭乘十一路的哀小朋友,很通灵翠钻地看透了司徒曜的假公济私,很明显的,司徒曜和司空轻的脸比那一队车马更招摇,更明显的,乔笑笑小公主左手一个玉如意,右手一串玉铃铛,以及那张笑得温暖人心的小脸,比什么都说明问题。

“叔叔,笑笑喜欢那个。”小丫头指尖一点,小嘴一撅,理所当然。

“买。”司徒曜捏捏乔笑笑的小脸,轻声细语。

“叔叔,那个簪子好漂亮。”柔柔指尖再一指,瞬间有人上前问价付账。

“给你。”三秒后,某物件从司徒曜手中转移到乔笑笑手中。

“叔叔,叔叔,那人手上的镯子好漂亮啊。”

司徒曜温柔一笑,顺着小丫头的指尖看去一眼,朝着身边的侍婢点了下头,于是,或买或换,或偷或抢,十秒后,那­妇­人手上的镯子便已经戴在乔笑笑的小胳膊上。

哀负手走在队伍最后,忍不住地打个哈欠后,腹诽一句‘真TM的有钱啊’。

司徒曜对乔笑笑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一路行来,司徒曜便等同于一高级­奶­娘,与乔笑笑同寝,同食,同马车,哀有时候也无聊地想他们俩是不是也同浴,同厕来着,毕竟她纯洁的眼眸前天天都在上演着寸步不离,如胶似漆,可惜就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在乔笑笑第二十五次说出‘喜欢’这个词的时候,司徒曜的大款形象更加光辉灿烂了,一块石料上乘的紫玉,通体紫光盈盈,温润剔透,水头十足,镂雕成凤穿牡丹的模样,细致­精­巧,玲珑婉转。一场小型的拍卖会,最后以司徒曜的恶意竞争谢幕,所谓恶意竞争便是他司徒曜大人永远以高出人家三倍的价格叫场,最后以一千两买下了那块小巧的紫玉,玉器行老板附赠一条天蚕丝编就的红绳,由司徒曜亲自给乔笑笑戴上,整个过程雷同于世界小姐冠军授奖,台上的人风光,台下的人叫好,其实就是一对冤大头和一群演技拙劣的托。

哀迎着阳光,眯眼看了看乔笑笑脖子上的那块紫玉,耸眉赞叹“好玉”,勾­唇­嘲弄“不值”。

司空轻闻言,侧头看向那五岁的小男孩,眉心微敛,若有所思。

“谢谢叔叔,笑笑最喜欢叔叔了。”笑靥如花的小丫头搂着司徒曜的脖子大方地送上香吻一枚,‘啵’地一声,惹来无数路人侧目。只是,大帅哥和小美女,既然养眼,即使暧昧,众人也一笑而过,权当风景。

哀见怪不怪地看过,在接触到司徒曜望过来的眼神时也平滑地转开,一如舞蹈时的弧步,不疾不徐,优雅疏离,让人不爽又无从发火。

“哀有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男人颀长的影遮住了过于灿烂的阳光,孩童仰起头,好不容易才攀上男子的眉眼,凤眸微微眯起,男人的脸背着光,一双烟灰­色­的眼瞳更暗了一些。

“没有喜欢的东西吗?”司空轻俯身,右手轻轻地放在孩童额前,先试探地碰了下,见没有决绝逃离,便轻揉了下,有些温柔。

哀轻轻摇头:“没有。”说完又看向男子腰间垂挂的玉佩,她没看中其它的,就看中这一个了。

顺着孩童的目光看去,司徒轻轻笑一声,手臂一勾一带,便将温香软玉一般的小身子捞进了自个儿的怀里。

“喜欢这个。”大方地将腰间的玉佩扯下递上,司空轻突然就觉得自己对这孩子的喜欢,似乎也开始向‘宠爱’发展了。

哀默不做声,只是乖巧地接过玉佩,双手承托,细细把玩。

“在玄煌国,男子成年之际便会在腰间佩戴一枚玉佩,若是遇着了可以携手一生的女子,便将那玉佩解下作为定情信物送予女子。”

司空轻说得很慢,含着笑意,哀懒懒地听着,手指细细描摹过玉佩上的花纹,等到司空轻说完,也大方地双手送还回去。

“不喜欢?”

第四十五章 谢王爷

阳光错落在男人的眉间,尽显出一丝愠怒来。

哀歪头,做疑惑状:“可是,王爷说,这玉是要赠给可以携手一生的女子定情的啊。”所以她不拿,她一向不夺人之美,最多玉石俱焚。

“你不喜欢、”不错地盯着那双浅棕­色­的眼眸,很静,静得想要沉溺进去。

­唇­角浮出一抹浅笑,哀自然地看向手里的玉佩,避开司空轻的视线:“喜欢啊。”可惜也只是喜欢,在得不到的时候心心念念,在得到之后或许便如乔笑笑手中的玩物一般,腻了便丢弃。

“送你。”

男人好听的声音轻浅却肯定,无形里带了不容拒绝地强势。哀微愣,抬眸迎上司空轻的目光,细细打量了几秒,甜甜一笑,摇头拒绝:“这个,我不能要。”

“……”

“师傅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尤其是如此重要的东西。”童音软糯,却也有意无意地加重‘别人’二字。

“……”

“况且这是送给女子的,哀是男孩子。”她眨眨眼,俺似个男滴。

“我早已失去能将此玉相赠的女子,所以,送给哀,权当是我的见面礼。”他似笑非笑,言语难掩苦涩。

秀美轻挑,哀做惊讶状,惊呼:“失去?嫁给别人了,还是死了?”嘻嘻。

司空轻呼吸一窒,因着某无良小朋友的童言胸中一阵空落,‘嫁给别人了’,‘死了’,竟是都说中了,嫁给了别人,也死了。

“师傅说‘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这玉佩王爷还是收好吧,没准明天就遇上了心仪的女子也说不定呢。”是祝福还是诅咒,哀迎着阳光,笑得一脸甜腻,双手承托着那枚玉佩,固执地递在男子眼下,真不是个好东西。

“……”司空轻玩沉默,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的道理他也懂,他还懂不要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个森林呢,但是他也觉得在此后无数个明天里,他再不会遇到一个能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了。

哀突然就觉得司空轻是个白痴,哪个男人送人东西的时候会告诉人家,这是因为想送的人突然被卡了,又不能退货,所以才拿来当做礼物的。做个不恰当的比喻,他就是在拿着已故前妻的结婚戒指向新女友求婚,正常的女人都不会答应,不正常的一般都会直接拒绝再带一巴掌,但是也有游离于正常与非正常之间的,比如哀,她现在就在衡量玉佩的价值高还是自己的心眼小。

司徒曜乘着怀里的小丫头又对新事物产生兴趣的时候,微侧了头,用眼角瞥着人群外的那一对,当看见男人将腰间的玉佩解下递到孩童手中的时候,不自觉地绷紧了脸部肌­肉­,很不爽地腹诽了一句‘流氓’对象是司空轻,在看见孩童将手里的玉佩递还回去的时候,嘴角禁不住地掀起,心情不错地嘲笑一声‘活该’,对象还是司空轻。

“叔叔说什么了吗?”乔笑笑嘟着风­嫩­的小嘴,有些疑惑。

“没什么,笑笑看着什么喜欢的了吗?”

“叔叔你看,那个杯子好漂亮。”连她都知道她们家有钱,

“买。”他一向豪爽。

两人僵持,他愣是不伸手去接,她手臂酸痛也依旧在自我深度纠结中。

“我不想收回。”司空轻皱着眉,募地说出这么一句,语气古怪。

眼瞳转过男子的烟灰­色­的眉眼,表情认真道:“王爷的意思是先让哀帮忙收着?”哀有些勉为其难,人家硬塞给她哎,而且她怎么会是个心眼小的人呢。

“别叫我王爷——”他有些无可奈何,凑近她耳边,一字一顿:“叫,我,轻。”难得的,最后一个字咬得清晰又沉稳。

男人湿软的气息拂过耳垂,哀有些怕痒地侧过头去,眼角瞄过人群里醒目的一对,男人俊朗,女孩娇俏,为了某件事相视而笑,眉眼皆如画。转会,一张小脸,梨涡浅浅。

“轻的意思是先让哀帮忙收着?”她也不过换个主语。

“随你吧,给你了就由你决定。”他不是没看见她侧颜时的眼眸流转,只是也自觉地同小孩子小小的占有欲联系在一起。他也不过是个自我的人,只要她在他面前笑,唤他做轻,他也不会管她在谁面前哭。

话所到这份上,谁还好意思拒绝呢。哀眯眼看着男人俯身垂首,细致地将那方玉佩系在自己腰间的锦缎腰带上。一双手,指骨灵巧,一只苍白­干­净,一只黑丝错节,放在一起,黑白分明,却异常地和谐。

“要好好保管。”司空轻抬头,撞入那双浅棕­色­眼瞳中,有些神经质地冲口而出,他刚刚才说过给了她便都由她决定的。

这就是,男人的出尔反尔吗,会不会快了点,哀有些哑然,她刚刚还在考虑怎么出手呢,难道司空轻能透视人心,看出她是准备拿去换银子的?!

“要好好保管,知道吗?”手掌揉过孩童的额发,眼角漾出迤逦的­精­致,轻浅一笑,自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

“恩,哀知道了。”她应下,有口无心。

右手有些僵硬的收回,司空轻道不清心中那丝异样的情愫,不似喜,不似悲,不上不下地卡在一处,似乎很久以前也曾有过。

突然的一个下跪,让人措手不及,软软童音,悠扬顿挫:“谢王爷。”

起身,哀咧嘴笑开,朝着司徒曜和乔笑笑的方向蹦跶过去,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颠开甩去,摇摇欲坠。她不过是学了那个女人的语气,唤了他一声‘轻’,于是轻易地便从他的神之左手下逃脱,更被逼着收下一方价值连城的玉佩,也不过就是她的,一个小小的实验而已。

司徒曜眼尖的看见那块玉佩,挂在孩童的腰间,怎么看怎么刺眼,表情不变的扫过那张笑得欢欣鼓舞的小脸,他掉头走人,很大爷。

第四十六章 猜石大会

‘铛——————’

“安康城独有——半月一次——赌石大会——即将开始喽————”

‘铛——————’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慧眼识玉有缘人,一夜暴富莫等闲啊————”

‘铛——————’

“午时三刻——,浮华万千楼嘞————”

‘铛——————’

两名身着红­色­衣裳的小童,扛着一大锣,边敲打着,边沿街呼喊着,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随着两名小童兴高采烈,抑扬顿挫的吆喝声,人潮开始涌动,商贩们放下手中的生意,路人门加快了脚步,纷纷朝那两名小童行来的方向滚滚而去。

“叔叔,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乔笑笑小公主开口哪里有不去的道理,蓝衣护卫瞬间开道护航,两名侍婢随行左右,司徒曜抱着身娇­肉­贵的小丫头,不急不慢地朝前走。

哀瞥一眼掉头走人的男人,无谓地撇撇嘴角,他当她是对他投怀送抱那。

“嵬奴叔叔。”

忽略自作多情的变态男人,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嵬奴帅得昏天黑地,整个头都严实地包在一顶黑纱斗笠里,能不昏天黑地吗。

嵬奴真正成了没声音没图像的残次品,但通过其僵硬的肢体语言和矫健的,嗯,身姿,至少可以判定他是个不好惹的主,但貌似暂时心情不错。黑灰­色­的粗布衣裳下,男人的手臂线条健美,肱二头肌一耸,单手将扑腾而来的小孩儿端上了肩膀。

感觉不亚于云霄飞车,至少哀在瞬间攀上至高点,然后很大爷地俯视千百人命,礼节­性­地笑笑,学国家元首摇掌阅兵。

“小主子。”祭剑出现,很蘑菇地从地下冒了上来。

“……”谁知道

“小主子,你­干­嘛呢?”

哀动作继续地忽悠:“别吵,我在同神灵交流。”

“交流什么。”直接忽略‘别吵’。

挑眉微嗔:“废话,当然是问哪块石头里有玉喽。”

祭剑送上一对白眼,跟个蘑菇似地又缩了回去,顺便牵走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她一向不偷,但不表示她不会偷。

哀装着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她跟了司徒曜五年,很清楚那男人在一些微小的细节上有着近乎表态的执着,她承认她喜欢他,他需要她也可以不吝啬的告诉他,但习惯了掌控的她也不会甘愿永远做他手里的玩物,有兴趣了就捏捏,没兴趣了就搁着长灰,霸道起来还不允许别人碰,她享受过一些日子,可她不是乔笑笑,再说她现在没那么想要他了。

低头看一眼空落落的腰间,哀惶惶地感觉对不起司空轻,不过那感觉也就是一瞬,她以前没什么爱后,就爱仿古了,有空造个假什么的,以后人家来要她也不会没有。

各路人马兴冲冲地涌向浮华万千楼,兴冲冲地跑去送钱。有想一夜暴富的,也有小试身手的,有来看热闹的,也有猫哭耗子的,有司徒曜这种为博美人一笑的,也有司空轻这种公务在身的。

哀咬着手指甲觉得更多的人是来看别人家破人亡的。

安康城特有的‘赌石大会’由来已久,国家认可,官方认证,几年来更是因为赔率高,刺激­性­强,吸引了伏日大陆各国各城的人前来玩赏,每个月一次的赌石大会也越发的别开生面,惊心动魄,比起初一十五还要热闹许多。相对的,人气高了,局也就越开越大了,有人因此暴富,也有人因此丧命,虽然富少死多,但大家还是乐意玩个一把,刺激一下过于安逸的神经,毕竟过程才是让人回味无穷的,况且不见点血也显示不出赌石大会的隆重来。

浮华万千楼处以安康城安康街最繁华的一处十字路口,门头相对,围成一圈的八家店铺装修一致,门头一致,员工制服一致,而且都名为浮华万千。据游魂的可靠消息,浮华万千楼是这安康城最大的玉料供应商,拥有安康城外大半的矿山,据游魂的可靠消息,浮华万千楼拥有伏日最巧的琢玉艺人,且都签了生死契约。据游魂的可靠消息,浮华万千楼的老板是个帅哥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哀感觉有语病,没见过样子怎么知道帅,吹吧,谁知道是不是歪瓜裂枣,游魂飘走,纯属友情支持。

浮华万千楼围绕的高台上,一少年手摇玉扇,翩翩浊世,一把­干­净的嗓子引经据点地说着一段浮华万千楼楼主的白手起家史,作为开场节目,也顺便宣传宣传。

哀从某无辜的小朋友手中诓过一串糖葫芦,顶着蛀牙的危险,吃得津津有味。台上的少年长得不错,眉目清秀,看着讨喜,说得也不错。她都准备好鼓掌了。可惜,等围观的人数达到商家的满意度时,少年玉扇一收,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结尾,走时微微一笑,礼貌又谦恭。

哀感觉牙酸地瞥了眼坐在贵宾包厢里的大叔和萝莉,暗骂少年说个书还分集,死没天良的。

锣鼓整天,八名壮汉抬着一块红布包裹的石头,有节奏地上了高台。哀目测了下,高一米,长一米五,宽一米二,八个人抬纯属造势。

说书的少年再上台,换了一身红衣,瞬间妖气横生,哀没什么道德地把他扒了,想象着他赤身­祼­体地被绑在高耸的十字架上,火烤。

随着少年的一声‘开台’,座北朝南的楼中摆出两张长长的赌桌,清一­色­的制服男危坐其中,戴了眼睛,都是财务主管。

红衣少年言语简练地复述赌石大会规则,一刀一赌,一赌一个价,公平又简单,没技术的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有技术更不在话下。

哀舔着红艳艳的甜腻糖衣,瞅着两条长桌边的热闹非凡,突然就觉得自己太过淡定,类似空斯塔一号的淡定,这个认知让她瞬间皱眉。纠结三秒,哀还是决定不参与,一是因为她没钱(主要),二是因为她不想浪费运气(借口)。

有钱也不怕浪费的乔笑笑去玩得很开心,虽然她不懂那个笔画复杂的‘赌’字的真正意思,但小丫头喜欢被人关注,比如现在,她小手一挥赌金是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的两倍,不受关注就怪了。

一炷香的时间,买定离手,生死由天,浮华万千楼可以压的赌注不一定要是银子,也也可以是妻子儿女,爹娘老子,四肢生命。

人群在亢奋,眼睛越红的越是赌下了身价­性­命的。哀却更爱看台上红衣的少年抽刀断石,宝刀配美人,绝配。

“妙人儿。”哀兀自感叹,最是那低头的一瞬,让她窥见了他的凌厉乖张。

一声金石纠缠的轻啸,一声咬碎一层糖衣的清脆,石块应声而破,承载着众人的期待,展露出它的真容。红衣少年潇洒地收刀,与众人视线相反地望向人群里,不费视力地寻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小男孩。太过耀眼的阳光里,男孩的­唇­瓣被红糖染得瑰丽妖娆,一如他身上的红衣。

一刀,石中无玉,有人淬骂,有人激动,乔笑笑窝在司徒曜怀里咯咯地笑,她赢了,赚得比谁都多。

哀无视红衣少年莫名投来的目光,习惯不好地喜欢吊人胃口,眼神一扫,带过了更不敢兴趣的贵宾区,司徒曜和乔笑笑抱在一起不怕天热,司空轻出现在旁边,体察民生。哀感觉不好地发现自己坐那么高依然需要仰视他们,有让贵宾区屋顶塌陷的冲动。

第二刀,赔率更是惊人,输的人想回本,赢的人想乘着运气再赚些,一个个眉开眼笑地将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往别人的口袋里送,个个都像是慈善家。

乔笑笑小公主下注的瞬间,再次享受了一次全场范围的注目礼,除了红衣少年和哀,只是小丫头嘴角的笑容还未成形,注目礼便转了方向,相对的贵宾区内,有人下了更大的赌本,不仅有注目礼还有统一的抽气声,依然除了红衣少年和哀。

“叔叔。”下丫头扁嘴,她不喜欢。

司徒曜就动了下手指,转眼间高台上多出一座小金山,刺瞎了几个站得近的。小丫头也如愿以偿地再次受到众人膜拜。

哀兴趣缺缺地去掀嵬奴的黑纱,刚碰到小手就被一只大手制住,她纠眉,抿­唇­,不爽。

人群开始静默,一边搬出了金山,一边开始撒银票,银票如雪片,瞬间砸死几个靠得近的。有钱的没钱的都开始倾家荡产,能赌出一个零头的,都觉得自己档次不同。

“叔叔,那人欺负笑笑。”乔笑笑不甘地在司徒曜怀里胡闹,一点也不考虑男人的需要。

司徒曜倒是正常,正常地没一点反应还能腾出手来朝对面敬了杯酒,于是小金山又多了一座。对面的金­色­纱帘被挑开,银票砌成的椅子中堆着一团粉红­色­的肥­肉­,肥的流油。肥­肉­举起银票做的酒杯朝司徒曜摇了摇,纯属礼貌,随即银票成捆地从天上掉下来,一点也不怕再砸死几个。

场面是不可收拾的热烈与混乱,大部分人就跟被注­射­了甲亢,兴奋地抽搐,身家­性­命,心肝脾肺,老婆情人,儿女父母全被送上了赌桌,制服男麻木地催促来人签字画押,只评估价格不在乎人命。

红衣少年摩挲着手中的妖刀断玉,多情的眼望向贵宾区的男子,募地,红了脸颊。

第四十七章 动乱呵

锣鼓喧天都盖不住的丧心病狂,浮华万千楼前突然就热得如同一口巨大的铁锅,锅里是滚烫的废水,锅下是金质灶台,银票柴火,不少人已经被锅里的热水烫死了,也还有人排着队往里跳。站在锅沿上看戏的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不是钱多地可以垄断房地产,就是意志力强大地不是个人。

“众位,请稍安勿躁,这最后一刀,红莲可要切下去了。”

红衣少年满意地扫过瞬间没了声音的人群,启­唇­笑开,别样妩媚。

哀丢了手里还剩一半的糖葫芦,半眯着一对凤眼,懒懒地看着台上的红衣少年,不爽地觉得‘红莲’这个名字难听地刺耳。金山下有嫣红的颜­色­在流淌,又被飘零而下的银票覆盖,一层一层,半点血­色­都透不上来,红衣少年比乔笑笑和肥­肉­受到的关注更对,所有人都巴巴的望着他,包括哀。

钱这东西一向都是中­性­的,有人求着它自然将它看做好的,有人不屑于它自然认为它是坏的,但是依着物以稀为贵的基本规律,无论金子还是银票,太多也就都不受主人的待见了,下场有时连土石厕纸都不如。司徒曜和肥­肉­­肉­就不太把金子和银票当回事,一个为了怀里的漂亮丫头,一个为了台上的红衣少年,哀就觉得刚才两人将敬酒的画面很诡异,难怪了,目的都不单纯。

红衣少年身姿如虹,双手和握刀柄将赤­色­的断玉高举过头顶,刀面横阔,碎阳断日。一秒被分割拆解,少年瞳­色­黑沉,利光一闪,如苍白闪电撕裂墨­色­苍穹,断玉割裂空间,带着无以比拟的戾气劈斩而下,金石相触,音­色­凄厉如鬼啸,红袖如云悠悠一卷,少年缓缓收刀,立于一边,低眉浅笑。

一个漂亮的十字,石块被切成四瓣,无数只眼睛盯着即将揭晓的答案,确切来说实在盯着自己的命运和未来。司徒曜抱着小丫头倚在栏杆边,肥­肉­­肉­也坐在栏杆边,都说不上多在乎那些金银,但如果赌输了,折本了不说还丢了面子,到时候怎样都是疼的。而且两人偏偏较着劲,一个赌的是有玉,一个赌的是无玉,小心眼地就是不愿意双赢。

绝对的寂静里爆发出的一点声音都高于一百分贝,哀就在一百分贝里对着嵬奴问了一句话,她问他,他脸上的伤是谁弄得,虽然即使不问她也知道答案。嵬奴哑巴地什么音也没有,宽厚的手掌覆住孩童微颤的小手,轻轻地拍了一下。

被切开的石面展示在众人面前,红衣少年有点可惜地抿了抿­唇­,轻咛:“无玉吗。”

哭天喊地,怨声载道,疯言疯语,又吼又叫,惊喜和后悔同时在人群里爆发,同时爆发的还有哀的怒气,她没­干­什么,就是让死了的人又站了起来,然后疯狂地撞向贵宾区下的立柱。

赌石大会上的流血事件从来就没有少过,赌得倾家荡产,想不开一头撞死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即使有人撞碎了半个脑袋还继续撞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毕竟这时候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心情更重要。

“叔叔,快看快看,石头里头没玉,笑笑赢了。”乔笑笑呼呼雀跃。

“是笑笑运气好,开心吗?”

“好开心,笑笑最爱叔叔了。”

“那,亲叔叔一下。”

“叔叔。”小丫头脸红地娇嗔一声,却也在男子脸颊上映下一个响亮的吻。

刺激,乔笑笑的笑声,司徒曜的宠溺都是对哀的刺激,气流诡异地在每个人脚底打着旋,哀目视前方,愤恨地纠结‘开心’和那丫头爱司徒曜是什么递进关系。看不见的黑洞在哀身后电闪雷鸣,百里之内,孤魂野鬼,无常阎王全数退散。

人群里木子李和他最好的兄弟大哭着拥抱,他们用了所有的积蓄赌了一场,在这漫长的折磨后终于赢得了胜利,他们一夜暴富,他们可以衣锦还乡,他们可以娶个贤惠的妻子在讨个媚人的小妾,他们可以给父母盖间小院,顺便打财主的儿子一顿,他们有钱了,很多钱。

木子李高兴地痛哭流涕,然后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狂奔出人群,迎着一根木柱就撞了上去。

“王,王小二。”

‘嘭’地一声,血花四溅,和着白­色­的脑浆泼洒了一地。木子李傻愣地站在原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地尿湿了裤子。在他的眼瞳中,第二个,第三个王小二以同样疯狂的姿势冲向木柱,狠狠撞击,一次又一次,直到整个脑袋稀烂如泥。

死亡就像是传染病,一个人的时候没勇气,死得多了也免不了凑热闹。王小二和那些自动撞过去的人一样,不同的是他骗自己最好的朋友买了‘无玉’,而得了些小道消息的自己则买了‘有玉’,答案揭晓,输的反而是他,瞧着木子李的激动他也甘愿撞死当场。

哀自认没能力控制活人,但死了的都归她管,自杀成为时尚的时候,哀面无表情地让是十几具死尸冲向那司徒曜脚下的起关键作用的那根木柱,心情压抑地放大黑洞,让鲜血和脑浆飞溅。

输惨了的肥­肉­­肉­湿漉了一双绿豆小眼,痴痴地望着台上的红衣少年,他输了。他竟然输了,红莲不看他了,不对他笑了,他竟然输了,他怎么可以输。

红衣少年的确没看肥­肉­­肉­,他在那个小男孩,隔着许多张扭曲的脸,惊讶于她的黑白,绚烂­色­彩里的一抹黑白,他敏感地感觉到诡异,感觉有一股巨大的黑暗在慢慢吞噬这片,似乎有无双苍白的手拉住自己的裤脚,攀住自己的脚背,拖着自己向下沉沦,惊恐地低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叔叔。”乔笑笑恐惧地缩进司徒曜回礼,她不知道,但就是害怕,本能地攥紧司徒曜的衣衫。

司徒曜护紧怀里的小丫头,他也感觉到不对,他站着的楼台在震动,楼下的人群持续呼号着,对面的肥­肉­­肉­身受矫健地跃下贵宾席,如一片轻盈的柳叶,脚尖点过一张张翩飞的银票,优雅地落定在红衣少年身边。司徒曜皱眉,但也没有深究的意思,转了头想去看一个人,却在下一刻,失去依托地随着塌陷的楼板一起坠了下去。

嵬奴没动,哀也没动,一众的蓝衣侍卫,包括祭剑在内的侍婢,包括司空轻都随着跳了下去,人群随着这一突发的事件理智了一些,唏嘘地看着那处塌陷的楼台,庆幸幸好站在上面的不是自己。

肥­肉­­肉­一把将红衣少年抓进怀里,一双绿豆眼开了闸,眼泪稀里哗啦的往外流,肥­肉­­肉­咬着肥厚的下­唇­装可爱,他输了,第一次输了,而且输得不算少,他不能接受,更不能接受地是他的红莲盯着一小男孩看。

第四十八章 无事不登劳斯莱斯

“红儿,我的红儿,你看看我呀,我知道我输了,你别生气好不好。”可是他输了,凭着一双激光一般的绿豆眼,竟然第一次看走了,他输了,确确实实的输了。

肥­肉­­肉­的声音比他人好听,撒起娇来别有一番韵味,但是红莲现在有点透不过气,肥­肉­­肉­一对晃荡的胸肌正好压着他的鼻子嘴巴。

跌落的司徒曜手快地将小丫头的眼睛蒙上,他降落,有些踉跄,伤了脚踝,但还算安全,可是眼前的一切却让司徒曜感觉不安全,比如现在跟着下来的一群人里有大半都腿软了,剩下的几个也­干­呕不止了。

无论是司徒曜还是司空轻,上过战场,经历过无数的生死,从来都觉得没有什么比战场上的惨绝人寰更惨不忍睹的了。但是此刻眼前的尸体让他们感觉惨不忍睹地想吐。

“红莲,你说话,你说话啊,你看看我呀。”肥­肉­­肉­剧烈地摇晃着怀里的人儿,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害怕。

“红莲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啊,你别不理我啊。”肥­肉­­肉­哭得很伤心。

司徒曜抱着乔笑笑被含黛扶着走出废墟的时候,终于失了一向完美的优雅,脚踝脱臼,疼痛让他的脸­色­更苍白了些,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向一边的含黛,可是即使如此,司徒曜依旧没有放开怀里的小丫头。

愤怒去得比来得还要快,电闪雷鸣,扭曲空间的黑洞瞬间闭合,尘埃落地,阳光普照,该死也都没头没脑了。哀一点也不心疼地看着司徒曜,她喜欢他,却不代表还会在他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怀里的别人之后送一个蒙娜丽莎的微笑,更不代表他可以动她的人。哀习惯将一切冰冷地分类,彼此不给机会,她现在看着受伤的司徒曜也有报复的快感,但是快感在她身上也习惯一闪而逝,于是为了多享受一秒,哀学着司徒曜的自若模样勾了勾手指,没什么特殊意义,但是实用效果不错地瞬间剥去石层,被切成四块的石头退去灰­色­的外衣,展露出真容,珍惜的紫暖玉,上上乘,­色­正光暖,极品,四块。

所有这些名词被不同的人念出来之后,就成了一场奇迹,原本输的人赢了,原本赢得的人输了,死了都没机会,司徒曜瞬间挥霍了一座金山。

最先反应过来的肥­肉­­肉­兴奋地亲了红莲一口,他没输,他那么好的眼光怎么可能看错。“红莲,你看,有玉,还是上上的好玉,我没输,我没输——”

“竟然真得有玉。”红衣少年惊讶地看着那四块,一眼便知那四块皆是紫暖玉中的极品,价值超过司徒曜的金山河肥­肉­­肉­银雨。

“竟然,真得有玉。”红莲怔怔地念叨,他没看错,肥­肉­­肉­也没看错,是真得有玉。

“叔叔,你的脚,都是笑笑不好。”、

乔笑笑哭花了脸,心疼又担心,单纯地不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有任何的伤痛,他伤她比他难过,他痛她比他更痛,纯粹地善良地恨不得为司徒曜承担所有的痛苦。

“笑笑不哭,叔叔没事。”他安抚,形式主义,却心口不一地四下寻找,他想看她,想见她,想抱她在怀,可是没有,视线所及,在他最想见她的时候,她竟然不在,司徒曜抱紧怀里的小丫头,右手隐入袖中,瞬间粉碎司空轻的玉佩。

安康镇上的意外,加快了车队前往玄煌国都嘉弥海城的速度,从之前的游山玩水到现在亡命似的日夜赶路,乔笑笑开始晕车,整天迷迷蒙蒙地躺在司徒曜怀里,琼脂玉露养着也没好过多少,司徒曜因为脚伤安分许多,但因为怀里已经有了一个,就没办法去抱另一个,只能每天往自己独自里呕酸水。

对于这个现象,哀给出的结论是,呕吧,存起来,等发酵。

司空轻代替司徒曜照顾哀,不给面子地比司徒曜做得更好。哀的地位也瞬间提升,至少她从最后一辆破烂的马车搬进了玄煌第一王爷的劳斯莱斯,那陈设,那装修,那柔软的靠枕,都给了她睡了醒,醒了后发现自己醒了,于是闭上眼睛继续睡的理由。

司空轻自认没有父爱泛滥,也没有不良嗜好,他多数时间也不爱说话,能不出马车,他也习惯窝着,看书啦,喝茶啦,然后看着身边那张熟睡的小脸发呆。

于是,哀在许多次转醒后,都撞入那双没什么特点的烟灰­色­眼眸,男人从最初的蹩脚逃开到现在的不卑不亢,他看着他笑,她与他对视,眨两下眼睛,闭上,怀疑司空轻有没有趁她熟睡的时候偷吻她。

乔笑笑开始发烧,司空轻和哀窝在马车里闭不见客的第三天,司徒曜拖着那条受报应的腿挥开了劳斯莱斯的帘帐子。彼时哀真好枕着司空轻的大腿,玩着司空轻描着花的手指,司空轻则通体舒畅地斜靠软垫,不时地低笑一声,画面迤逦瞬间刺激司徒曜的肾上腺素。

哀透过男人浓墨重彩的手指看了一眼车外的司徒曜,感叹他那些个好耐­性­怎么就没在这时候发挥作用,随即认识到男人每个月也都有那么几天的怅然若失。

“司徒公子,可是有事?”司空轻略微抬首,

哀执着男人的手遮了自己挑起的嘴角‘无事不登劳斯莱斯’。

司徒曜倏忽一顿,谦恭有礼:“笑笑病了,在发烧。”

“噢?”司空轻低眉深思,在抬首,再可些无奈:“本王不是医生。”

哀闭上眼,男人的问题自然交给男人解决,她是女子也是小人,从来都是做拉拉队的料。

司徒曜抬腿上车,动作如行云流水,不请自来:“有随行的罗御医,在下自然放心。”

“那,司徒公子又是所为何事?”指间扫过孩童好看的眉骨,他募地想到一个词,举案齐眉,多么另人心醉。

“小哀似乎,也有些晕车呀。”司徒曜在心底计较,计较他们到底有多少日子没有在一起了,越算越烧心,他脚疼。

“谢师傅关心,小哀挺好。”她暂时不太想看他,看多了就想起嵬奴脸上开始溃烂的伤口,她脸疼。

“嗯?真得?”眼眸轻轻合起,司徒曜坐在一边,不说话,侧颜靠着车壁的样子也像是睡着了。

第四十九章 司空红

许多许多年的以前以后,原来他始终没有办法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他恨她,他恨她,他恨她,比起毁灭了三途城的五国三城的君王们更恨她,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承认她是乔舞袖和司空无意的女儿。

红灯高悬,喜字漫天,天下第一美女初嫁,嫁的是他的哥哥,三途城的城主魏城隍。新婚夜,洞房花烛,良辰美景时候,新人饮尽杯中酒,不想新娘遭劫,新郎受伤。一城兵士连夜横扫三百里,地毯式搜索,在后却也还是魏城隍在司空无意的床上,寻到了遍体鳞伤已非完璧的乔舞袖。

‘我爱他。’

‘她早已是我的妻,她怀的是我的骨­肉­,’

比起海枯石烂与海誓山盟都更像谎言,至少海枯石烂和海誓山盟都不曾未曾成立,而他们所说的已经被揭穿。一夜,珠胎暗结,乔舞袖执意不肯堕胎,诞下一女,取名笑笑,姓乔。

他想她死,从来都想,他有无数个机会下手,可是都没有施行,因为她是乔舞袖的女儿,那个舞尽繁华,展颜一笑便让万千河山失了颜­色­的乔舞袖,他最爱的乔舞袖。他想她活,看她受伤他也会难过,他也曾有无数个机会给她幸福,可是也都没有施行,因为她是司空无意的女儿,那个毁了乔舞袖,杀了魏城隍,屠了三途一城的司空无意,他恨斯入骨。司徒曜知道自己不好,长期纠结于于两种相对的思想之间混乱地让他快要崩溃,所以他费尽心思找来那个和乔舞袖七分相似的小女孩儿,让她成为乔笑笑,用他所有能够给予的宠爱去宠溺,如此,乔笑笑与哀分开,恨和爱都明确,近乎苛刻。

“司徒公子。”司空轻不吃他那一套地伸手去推,他面容淡定,不骄不躁,可如果司徒曜装死,他下一步就用踹的,他有允许他上来吗。

闭着的眼又睁开,看着哀的小脸对司空轻说:“王爷,可否在前面的城镇休息几日在上路,笑笑和哀都还小,受不得这般奔波劳累。”

哀瞬间利落地爬起,­精­神抖擞地躲司空轻身后,只露了一双凤眸,怯怯地瞧着司徒曜:“师,师傅,哀没事,哀好的很,哀不需要休息的。”别拿她当幌子,她怕折寿。

司徒曜敛眉,司空轻失笑。

“你这孩子。”手臂一圈一带将身后的小孩儿拉拔进怀里,动作亲昵地蹭蹭,顺便向着对面的男人送上一个‘抱歉’的眼神,意思不言而喻‘他家的’。

“王爷?”司徒曜依旧儒雅,却也因着随意的一瞥,越加的烦躁起来。

哀似无意似随意地,委屈地低下头来,随手捞出一块玉佩托在掌中,无聊地把玩着,玉佩上刻着一个‘轻’字,明显就是司空王爷送得很不恰当的那一块。

“再行一天,便是离玄煌国都嘉弥海城不远的远洋港,我们本就要在哪里休整几日,玄皇殿下会亲自前来迎接诸位。”司空轻依着习惯平铺直叙,最后几个字也欢快地消失于­唇­齿间。

司徒曜的脸­色­在温暖地阳光地诡异的苍白,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极不情愿地吞了回去,随后同来是一般,掀起车帘,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般的自我

“晕车?”司空轻淡淡一笑,有些意味深长。

哀想说‘妊娠反应’来着,想想又没好意思说,毕竟有爹没娘的,怎么也不是个不光彩的事,于是她收了玉佩,倒头就睡,同时虚弱地希望司徒曜不要以为她手里这一块是司空轻又送的,毕竟人家是玄煌的第一王爷,没理由对她一小鬼那么好不是。

马踏飞燕,红尘滚滚,马匹们像见了鬼一般,撒开蹄子向家的方向亡命狂奔,似乎跑得足够快就能甩开身后那越逼越近的怨气。

乔笑笑烧得喊娘,司徒曜惦记着哀手里的玉佩,只希望瞬间捏碎在手里,司空轻最开心,冷冽的嘴角也隐隐约约有了些笑意,怀着对家乡的憧憬和思念,只想更快的回到那个海鸥翱翔,浪涛拍案的嘉弥海城,那里有咸咸的海风,有银白细软的沙滩,有掌控伏日大陆大部分人­性­命的海盐,有一个如日中天的国度,玄煌。

哀也闻到了海洋的气息,如同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在空斯塔顶楼闻到的一样咸涩,压下睁眼的小小冲动,她还是决定在西髅回来之前,稍安勿躁地做五好良民,等着未雨绸缪,等着给自己创造一个吃饱睡死的环境。

死二十八,伤一百八十众,安康城一月的赌石大会因主办方浮华万千楼的疏忽造成了严重的踩踏事件,玄煌大殿上传下的圣旨,赌石大会自此废止,不得再办,浮华万千楼自然承担所有责任。

木子李神情恍惚地游走在突然冷清的安康大街之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本是赢了的,他本可以衣锦还乡的,可是明明是真实的事为什么突然成了梦境,木子李突然傻傻的笑了,或许这一切真得是个梦也说不定,他只要努力醒过来,所有的一切便都没有变过,他还是木子李,上京赶考的秀才,王小二也还活着,搭着他的肩叫他兄弟。

“兄弟,兄弟,你且等等我。”木子李突然兴高采烈的大叫出声,朝着一处夕阳晚照,碧­色­流转的照壁奔了过去。

‘嘭’地一声,血溅三丈,红绿相间,好不滑稽。

红莲淡然地转回视线,瞅着对面痴痴地盯着他的银票裹肥­肉­,极轻地叹了口气。

“暮合,喝茶。”少年素质如玉,端着一杯紫暖玉打造的茶盏,稳稳地递了过去,茶里有毒。

肥­肉­­肉­欣喜的接过,不疑有它的仰头饮尽,随后双手捧住红莲白润的手,满是怜惜地摩挲。

“红儿,你最近瘦了。”好心疼

“怎么会——”止于男子带些埋怨的眼神,红莲改口:“你也知道,最近楼里事多。”

“你不要那么辛苦。”更心疼了。

红莲瞬地抽回自己的手,严肃道:“暮合,浮华万千楼是你交给我的,我怎么能辜负你的期望。”

肥­肉­­肉­动作灵活地掏出银票堆里藏着的一枚金钥匙,硬塞进红莲手中:“红儿,我不会说话,但是我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从来没有人能像你一样地对我好,这钥匙你且拿着,从此,我楚暮合的便也都是你的。”

红衣少年微愣,随即点头,一手覆上男子的手背:“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红儿——”楚暮合努力睁大一对绿豆小眼,嘴角扬起,满是情义,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他还想念一篇自己刚做的情诗,可是,光影恍惚里,他的时间便这么戛然而止了,表情凝在了一个最幸福的光点上,魂魄却已经飞散。

红莲动作缓慢地将金钥匙收入怀中,转过头看着楼下的碧玉照壁,看着血­色­顺着照壁上的图腾蔓延成凄离的景致。

“对不起。”音若游丝。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身不由己,轻原谅我骗了你,请原谅我的目的始终都是你身后滔天的财富,请原谅我,复姓司空。

第五十章 大典

纯粹的海风裹卷着茫然无边际的幽深冲上伏日大陆,呜咽轻啸,如孤独的巨兽,满身咸腥地横冲直撞,摧枯拉朽。千百年来,蓝­色­的海水没有一天停止过对礁石的拍击,白­色­的泡沫没有一天停止过对土地的抚摸,鱼和飞鸟终年对望,一个羡慕对方羽翼丰满,遨翔天地,一个羡慕对方麟衣璀璨,游遍沧海,定律无情,残酷,又太过公平,一如鱼跃上海岸,一如鸟扎入水中,死不悔改执迷不悟,也只有死的份。

远洋港,深入海水百米的一片高耸黝黑的巨大礁石堆,斧凿刀刻也无法比拟的凌厉棱角,沧桑地像是随时都会坍塌,却也用如此形象固守了海岸线百来年。海水浇灌出的石块,滑腻又尖锐,如同一根根尖刺,如同这个国家,满身凌厉。

长风万里,白鸥扶摇,天蓝海阔的背景下,伏日大陆最强大的玄煌国翻开它有一篇盛世的华彩,迎来了一个美丽的希望。然而在多年以后,这一日被定义为一个转折,一个玄煌从繁华走向没落的转折。

玄煌国的子民匍匐在沙滩上,绵延百里,高呼万岁。一抹雪白无埃在俯首的人群中缓缓穿行,毛茸茸的尾巴骄傲的扬起,如一柄雨刷将天空刷得湛蓝。

玄煌国第一百一十六位帝王的仪仗迎着朝阳,庄严又隆重地行来。白衣的少女手持双龙汲水白瓷瓶,擒着泡沫一般的梦幻笑容,柔荑轻挥,舞动间泼洒下一勺勺晶莹的白盐。得天独厚说的便是这样的国度,伏日大陆,五国三城,千万万的人中,有七成食用的是打着玄煌商标的海盐,在有些地方盐资源紧缺的情况下,玄煌的国君却能用其来开路,说不上公平不公平,事实如此,嫉妒不来。

‘喵呜——’西髅迈着猫步,挤身到一名孩童身边,小脑袋溺在孩童脚边蹭了两下,一双碧­色­猫眼满是笑意。

孩童侧颈低首,淡淡启音:“欢迎回来。”素指点在猫咪粉­色­的鼻头,引来一声不满的嘟囔。凤眼微挑,便见着嶙峋的礁石之上,一抹身影好不熟悉。深蓝朝服,银白羽冠,姿容卓绝的司空轻背风而立,脊背笔直,衣衫飘摇,有一道光笼罩在他周身,竟是叫人忍不住地想到两个字来,‘圣洁’。

长剑在手,神情肃穆,司空轻领着玄煌国最衷心的臣子们,用­肉­眼可见的强大想世人证明着他们的无可比拟。银华泻地,统治着伏日大陆最强大国度的王者自重重绫月缭纱中走出,一瞬,万人屈膝,震天呼喊,吾皇万岁,恩泽玄煌。

哀兀自抚摸着猫咪柔软温暖的脖颈,恶趣味地臆想着如果走出来的是一只哥斯拉,呼喊声会不会更有爆发力。可惜她是属人类的,她这身子的亲爹也不可能属两栖。于是,在过份耀眼的阳光里,哀还是选择了仰头观摩她爹,

银白皇袍,银发,银瞳,如同冰天雪地里最纯粹剔透的一笔,傲骨雪颜,冷肌冰心。银瞳,玄煌世代传承的皇族荣耀,成为最显著也是最尊贵的特征,了无情意的一眼,也有荣华普照的气魄。

那就是一个发光体,哀失笑,西髅感慨,说好听点,尼采曾今说自己就是太阳,然而哀不是诗人也没多少少女情怀,她觉得司空无意就像是一盏自发光的节能型白炽灯,的确照亮了许多个黑暗的夜晚。

“如来。”西髅双手合十,低头一拜。头发烫卷了便更好些。

戏谑的勾­唇­,哀竖起一只手指轻摇:“NONONO,如来佛祖那是金光闪耀,这位,只是银光。”差档次啊。

“噢——,那,嫦娥。”西髅眨眨眼。

“绝世容颜,负心弃情,的确,很像。”

礼官高唱,赞颂的是玄煌的文明,先辈的荣耀。烟云变幻,复又再来,沧海桑田,亘古不变,然而最重要的是,一个国度曾经在,现在也在,并有足够的能力保证自己将来也在。强大而又富庶,文明也有法制,保护着它的子民,免于战乱,免于颠沛,免于流离,免于无家可依。

无数张掩不住激动澎湃,又骄傲倔强的面孔下,哀突然惊恐地看向怀里的猫咪,哆哆嗦嗦地覆上西髅的额头:“你,你,你病了?”

“你才命了,而且还病入膏肓呢。”西髅亮爪子,拍开哀的手,别没事咒它。

哀颤颤巍巍地指向缓慢移动的自发光的节能型白炽灯:“那个,不比夏未央差,美人,皇帝,强大,还挺痴情。”作为男人,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吸引人的吗。

西髅故作深沉地哀叹了声,猛地撇开脸,做一副韶华负流水的怅然若失。

“年龄。”

“不是问题。”也就百来年。

“地位。”它有自知之明。

“不是借口。”她才不信它有这等觉悟。

“种类。”西髅咬指甲盖,咬尖点,随时开挠。

哀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嘴角:“也,可以无视。”

又欲哭无泪:“他爱的是别人。”

“没关系,死五年了。”

“喵呜,他是你爹。”西髅愤青了,不是它不想,它想赖上的男人,缠死了也不会放过人家,司空无意是好,可是西髅的择偶观里,先于外貌系会考虑的是可行­性­,有些可以想,有些注定想了也白想,所以西髅其实是不愿在无谓的事上多费功夫的现实猫咪,司空无意就像是月亮,可望而不可及,它最多也就是他女儿怀里的一只猫咪,顺便说一下,最受宠的一只。

“我其实不介意。”

“嗯?”

“不介意你嫁给他。”哀以袖掩面,只留了一双凤眼,很是郑重的样子。

“你怎么不去死。”

哀随手拔了两根猫毛,然后看着它们随风而逝:“从前的从前,有一个男人,爱上了一只猫。”

‘刺啦’,哀的袖子上破了三道:“没事抽什么风。”

哀垂首,眼红,抽抽,再挤两滴眼泪:“乔笑笑成公主了。”嘻嘻。

惊涛拍岸,泡沫成花,玄皇走过的银白道路上,小小的女孩儿被宫人的搀扶着走出,银白凤袍加身,紫暖玉穗发冠,一滴鲛人泪垂落在女孩眉心,与一双灵动慧眼相互呼应,轻轻一动,便撩了人的心弦。

第五十一章 玄煌公主

乔笑笑是胆怯地,她从未见过如此恢弘的场面,海风润红了她的小脸,些许病后的娇弱让她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乔笑笑是迷茫的,她懵懂地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站在这,为什么要由陌生的女子牵着,她只是严格遵照着她亲爱的叔叔的话,做好他所吩咐的一切,但是,乔笑笑也是兴奋的,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发饰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漂亮­精­致,也从来没有那么多人仰视着她,微笑的,专注地,不吝啬对她的赞美。至少乔笑笑知道,银白道路的终点,站着她的父皇,她虽然还不很明白玄煌第一公主的意义,但她能感觉到这比司徒府的小姐更好,更尊贵,更幸福。如花娇颜慢慢舒展开来,如海上明月初升,柔美青涩,乔笑笑享受着千万人的敬仰,享受着数不尽的宠爱,步伐坚定地迈向礁石的最高处,一如尝到了甜美的糖果就再不愿碰苦药,她不想回头,只希望越来越好,越来越幸福。

“她不行——。”西髅嗤之以鼻,连它这对猫眼都看出来那丫头不行,不就是玄煌的公主嘛,它还不待见呢。

“可是好拉风啊。”她纯属感慨。

‘切’西髅冷冷一哼:“司空无意竟然就这么信了,真正无趣。”

哀顺势而行地找理由:“她很像乔舞袖。”

“女儿一般会比较像父亲,比如你。”

“也有像母亲的。”这属于生物学科吧,她不擅长。

“说明她没福气。”虽然某小孩像父亲也没什么福气。

嘻嘻!

白海螺隆重的呜鸣中,乔笑笑一步一步,走得紧张却也庄重,她听见了许多许多的窃窃私语,他们说她很漂亮,他们说她是玄煌的骄傲,他们说她长大后一定会成为整个伏日大陆最美的人,他们说——

“怎么公主不是银瞳。”

“闭嘴,皇家的事哪轮的到我们揣测。”

“呀,我们的公主真漂亮,可是为什么不是银瞳,那可是我们玄皇王室的标志啊。”

“会不会是假的吗,毕竟都五六年了。”

“我们伟大的玄皇殿下怎么会随便认女儿,既然都祭天祭海了,那女孩肯定就是我们玄煌的公主,不会错的。”

“可是公主怎么和玄皇殿下长得不像。”

“是啊,一点都不像。”

“听说公主比较像她母亲。”

“谁啊?”

“天下第一美女乔氏呗。”

“呀,那不是——”

“别说了,别说了,都是旧事,不适合今天的日子。”

“要是银瞳就好了。”

“就是,就是。”

乔笑笑不舒服地咽了咽口水,细碎的怀疑声始终在耳朵里游来荡去,她本能地害怕,拒绝听,可是越抗拒,那些话便越清晰。她感觉身体开始发热,她感觉太阳大得眩晕。小丫头轻快的脚步慢慢变得虚弱又无力,乔笑笑突然就失了继续往上走的勇气,心底有一个声音潜移默化着她自以为的幸福美好,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可是她到底不是什么,为什么她会感觉自己不应该站在那里。

她们说她像谁,他们说她没有银瞳,她听得出那些语气里的失望,可是她什么也没做错不是吗。银白的盐晶刺得小丫头眼睛疼,她左顾右盼,却听见更多怀疑的声音。乔笑笑怔忪地停下脚步,惊慌失措地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迷茫无助地努力在人群中熟悉那抹熟悉的身影。

司徒曜出现,总在公主最需要的时刻。

“切,变态大叔登场。”

哀狠狠跺脚:“怎么没有白马和五彩祥云,这寒颤的出场。”

“英雄救美啊,佳话。”西髅鼓掌,它佩服。

“哎,流言啊,真不是个可靠的东西。”司徒曜一出场就秒杀,真不愧是变态大叔。

司徒曜着了一件湛蓝­色­的儒袍,依旧是眉眼温柔,笑容优雅的样子。他俯身,当着万千缡国人,极其自然地将乔笑笑小公主抱进怀中,细语软言地安抚。

不一会,小丫头眉开眼笑,司徒曜淡淡地扫过众人,没把一个当人看。他不是没听见那些流言,但是既然司空无意信了,他也就有恃无恐了,毕竟真得假的都在他手里捏着。

“笑笑,要继续走了哦。”

“嗯,笑笑有叔叔,去哪里都可以。”

第五十二章 虽然,虽然,虽然

白鸥翱翔,迎面出来的海风里依稀掺和了一丝半缕的古兰花香,熟悉地另人烦躁。一丝遣倦,斩不断,理还乱。玄煌的万里长空下,司徒曜抱着乔笑笑,一步一步走上礁岩顶端,步伐稳重,没有半点迟疑,甚至,或许还是迫不及待的。

温柔儒雅是姿态,可终究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轻狂疏傲,怎样的伪装都掩饰不了骨血灵魂的高人一等。这便是皇族,天生拥有血统的荣耀,是励­精­图治积累而成的傲骨,羡慕不来,千百年,一代接着一代的拔苗助长,从量变到质变,早已不是一般人努力就可以企及的高度,多数人或许连羡慕的资格都没有。

伏日大陆,五国四城的皇族,哪一家能站在这片土地上都不是一个奇迹,千百年的坚持不懈,不断进取,历经百代人的锤炼,他们舍得自相残杀,去粗存­精­,他们懂得只有在真正恶劣的环境下才能进化,进化才能强大地保护好自己的国度,即使那是要很多人的幸福去换更多人的衣食无忧。这就像秦盛对着唐衰,民国对着二十一世纪,谁也别指望谁理解谁。

哀眯眼瞅着高高在上的司空无意,但是从某方面来说,哀觉得司空无意不及司徒曜狠心。她经历过空斯塔里每一天都在上演的弱­肉­强食,她很清楚在那样的高度,善良不但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别人,她经历过烟尘死后烟沙的生不如死,也残杀过整个空斯塔,天真这玩意儿她也早八百年就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了,所以对于玄煌历代帝王疑似变态地喜欢看自己的孩子们自相残杀的传统,她淡定地理解了,也断定司空无意注定狠不过司徒曜。

流言如它莫名升华一般,莫名地沉寂下去,玄煌的子民重又俯首,胡乱的猜疑和有心的诋毁都在司徒曜了无兴趣的浅笑中变得苍白。他撩袍,只对怀里的小丫头温柔呵护,他于玄皇面前单膝而跪,朝着海上灿阳,握紧乔笑笑细软的小手,轻言:“吾皇万岁,恩泽玄煌。”

哀抬手展袖,遮在额前,叹息着呢喃:“这些人啊,收了银子又不认真做事,真正让人讨厌。”她果然不该全额付款。

西髅也叹:“没办法啊,都被割了舌头了,怎么说。”

一人一猫默契地对视一眼,皆是凄楚的表情。输了啊,出师不利啊,瞬间被秒杀了啊,真TM的没面子啊。看看这世道,说实话的永远都是最先被割舌头的,哀感慨一党专政的悲哀,西髅愤慨没有话语权的悲惨人生,可惜其实两人都没什么反抗心理,面对宏伟的华厦,她们永远甘愿做一只小小的白蚁,小打小闹的东啃一口,西咬一口。

礼官扬声高唱,上天的旨意,海神的指引,玄煌的决定,万民的福音。海潮滚滚中,乔笑笑懵懂地接过司空无意手中的黑珍珠,将一场谎言弄假成真。

司徒曜会心地笑了,看着小丫头手捧玄煌的国宝黑珍珠,突然觉得都值得,一日复一日的深思,一夜复一夜的算计,都值得了。他亲手为她打开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作为伏日大陆第一强国的公主,她将成为全天下宠爱呵护的对象,她会得到比他想象的更多的美好,她将为人赞颂朝拜,她将会幸福,作为乔舞袖的女儿,努力幸福。

“他赢了。”视线滑过男子的­唇­角,哀默默转身,小小的个子在人群里如沧海一粟,转眼沉沦。身处黑暗的人会向往光明,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披麑地朝着发光体亡命狂奔,即使明知道那是穷途末路。

哀弯指勾过遮住视线的碎发别在耳后,循着某种节奏轻缓地呼吸,微低着头,掩了含笑的眼眸,她不是圣人,也喜欢发光的东西,如果再看就一点,很难说她不会爬上去跟乔笑笑争,毕竟玄煌第一公主不止一个漂亮的名头。只是,一旦任内心的欲望疯狂滋长,恐怕整个伏日大陆都不够她玩儿的。她拱手,但也只是暂时的。

浩大的欢呼声,震耳欲聋,颀长的号角吹奏出交织灵魂的激昂。这一天,玄煌迎来了迟到五年的庆祝,这一天,玄煌拥有了自己的公主,皇族的后裔,玄煌国的第一公主,玄煌国美丽的未来,希望和喜悦另无数人欢呼落泪,一个女孩,成为玄煌的荣耀的延续,从此天之娇宠。

“奉天意海旨,玄皇诏曰,玄煌长公主,司空笑,封号‘慧泽’,赐——东穹海,灵泽八城为公主封地,赐——市海重楼宫为公主行宫,赐————”

礼官手中的长卷缓缓展开,如一幅厚重的山水图画,浓墨重彩,重叠明灭,叫人暗暗惊叹咋舌,他们伟大的君王,竟是将最好的都给了慧泽公主。

“公主千岁,恩泽玄煌。”

“公主千岁,恩泽玄煌,喵呜。”西髅讪笑着瞄一眼哀,有点幸灾乐祸。

哀面朝大海,一手摩挲眉骨,一脸的无辜:“猫兄,来场海啸如何。”灭天席地,全部淹死。

西髅舔着爪子的动作一顿,瞬地撒蹄子准备逃跑,可惜不出三步,便被哀温柔地倒提了回来。

“不紧张,我也就是说说。”眉眼弯弯,梨涡浅浅。

西髅流泪,瞬间满面:“爷,我错了,您让我走吧。”

哀向右撇撇嘴角:“我真得只是说说,我没那能力。”

摇头,使劲摇头:“喵呜——”

“听不懂吗?”哀懒散地撩了撩发,于早秋的迤逦中轻轻一叹,对着西髅­唇­语:“右后三点钟方向,五十米,一人,正后方一百零三点二米,两人。”

‘喵呜——’一人带剑,两人持弓弩,共三十支羽箭。

“我要那一百零三点二米处的两个人死,五十米的那个人半死不活,必要时刻,给他一句遗言,两个字‘有鬼’。”

“我要乔笑笑手里的黑珍珠。”它这算不算加班。

“成交。”松手,不送,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

海浪的咸腥与鲜血的甜腥掺和成另人皱眉的气味,哀独自一人,负手沿着海岸线漫步,凤眼习惯地眯着,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放在这一处,也算是恰到好处。

第五十三章 司空哀

未时一刻,玄皇司空无意回宫的皇辇中,玄煌国主司空无意正坐于龙椅之上,潜心国事,神情冷漠,玄煌第一王爷司空轻坐于下首,对着一堆奏折组织语言,司徒曜比起责任重大的两人则轻松许多,只是抱着睡熟的乔笑笑,熟练地继续担任­奶­爸。

司空轻盯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小篆,考虑到底该如何开口,时机不利,场景不对,当事人还不在,。他抬眸淡淡看了眼对面的司徒曜,不是他没自信,而是虽然他自己也曾经五岁但是鬼知道他五岁的时候在想什么,他码不准司徒曜的想法,更码不准哀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司空轻烦躁将眼前的字拆开又组合,左手开始摩挲扶手上镂雕的花纹,他很纠结,纠结了快一个时辰也没想好该怎么说。

司徒曜不是没接收到司空轻看他的那一眼,不过他看见也当没看见,看一看他也不会少半条命。

司空轻快要把扶手磨断的时候,司空无意终于有良心地微抬了下头,落差不会超过两厘米,眼睛依旧盯着字,可是这不代表他不关心他的臣子,虽然他一直没抬头,但是也清楚司空轻问得一定不是国事。

“皇上。”憋了许久,司空轻终于憋出两个字来,可是上完了,就没下文了。

又半个时辰,司空无意突然抬头,板正地看着司空轻,问:“有事?”

司空轻深吸一口气,抬眸,幽怨地望过去:“是。”他还没想好怎么说,不该问他的。

“何事?”司空无意一手揉着额头,细长的凤眼上上下下地将眼前的男人打量了几遍,‘反常,某人的玉佩没了’。

“臣求皇上做主。”

‘女人?’“准。”一掌翻开,掌中赫然出现一杯茶水。

司徒曜微微皱眉,司空轻也皱眉。

“还有事?”‘女人不肯?’司空无意低头浅酌,银眸始终半阖,了无情绪。

“嗯。”司空轻不抠扶手,改兴趣到脚下,纠结地碾死无数微生物。

“说。”司空无意低头,面前的一百年发展大计变成了司空轻缡国游记情定今生篇,内容包括某人某日几时吃饭,几时如厕,几时打了几个喷嚏,几时滚床单,几时说梦话什么梦话,可惜关键人物永远千篇一律,比如对哀的描写,就很流水账。司空无意淡定地翻开,阅读,表情几乎从开始就没有什么变化,所以也别指望他发现司空轻的赠玉对象是个五岁的小男娃会有多惊讶。

“臣想收一义子。”

司空无意头也不抬:“准。”

司空轻立刻躬身谢恩,吐字清晰:“谢皇上。”都没当司徒曜存在。

司徒曜不高兴,不高兴地开始对着司空无意笑,笑得百叶枯萧,三千嘉陵水灭。幽幽启音,如兰破冰:“皇上,草民反对。”

司空无意翻过一页,很清楚一向不怎么麻烦他的司空轻若不是在司徒曜那里吃了瘪,也不会浪费自己宝贵的政治时间来解决他的个人问题。但是首先他不会让自己的宠臣受委屈,所以:“无效。”反对无效。

司徒曜了然地挑眉,手侧拂过乔笑笑安睡的面颊,婉转道:“我家小哀何德何能,轻王爷还是莫要折杀了她,况且,我家小哀自小就跟在我身边,换个人恐怕她自己也是不愿意的。”司徒曜咬着‘我家’的重音,没什么道德地告诉司空轻一个事实,他家小哀很明确地拒绝过轻王爷,想起来就身心舒畅。

司空轻一笑了之,有了司空无意的首肯,自然地等着做便宜老爹。很那难说他这不是在假公济私,说白了他就是在恃宠而骄,仗着司空无意的宠爱,强取豪夺,还死要面子地耍小孩子脾气。对上司徒曜的眼,他抱歉的笑笑,谁让这是他家的屋檐。

司空无意状似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其实一目十行地看着字,他压根没怎么听司徒曜说话,他就是在等一点,时间,等着说:“不成立。”

司徒曜死不低头:“我家小哀­性­子古怪,难养的很,轻王爷恐怕难以胜任。”

“司徒公子多虑,这些日子本王与哀几乎片刻不离,而且,在本王看来,司徒公子所谓的‘古怪’脾气也不过是有些任­性­胡闹罢了。”

“赎草民教导无方,我们家小哀一向只对外人任­性­胡闹。”司徒曜笑得明媚,瞄到司空轻眼中一闪而逝的不爽,越加地身心舒畅。

司空轻到底不是能言善辩的文臣,内敛的个­性­终究敌不过司徒曜的巧舌如簧,况且他见过他与人吵架,所以他闭嘴,然后华丽丽地撩袍一跪:“皇上。”为臣做主啊。

司空和无意依旧没什么反应地抿一口茶,面前的司空轻缡国游记情定今生篇也淡定地换成;呃安康城资本重组草案。随意翻过三页后,龙­唇­慢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五岁。”五岁,什么都还可以重来。

司空轻会意,和谐地朝司徒曜微笑:“没关系,哀以后都由本王教导,断不会给外人留下半点口舌。”

司徒曜不把司空轻当菜,施施然地接招:“小哀自小患有心疾,一向都是由草民悉心调理,唯恐王爷应付不来呀。”别看他,他后面还有百来条反对意见等着呢。

“玄煌第一神医陆子归长住本王府内。”司空轻扬眉。

“比得上三途城司徒家。“司徒曜斜了司空无意一眼,他对这位一国之君更感兴趣。

“你这是有意刁难。”三途城司徒家艺术闻名天下,的确比不过。

“草民不敢,只不过担心小哀。”

朱笔一圈,勾出‘红莲’二字,司空无意适时抬头,盯上司徒曜:“条件?”

“皇上只是要草民贩卖儿童?”

“条件?”司空无意又在安康城资本重组草案上画了一个红叉。

司徒曜正经道:“玄煌国刑法第三十五章六十七款第四章第四小节,贩卖儿童者,处以绞刑。”

司空无意不打招呼地突然掀桌子,表情依旧,声音略抬:“条件?”最后一遍,没结果就直接拖出去填海。

司空轻习以为常地当看不见,他不是没提醒过他着有损形象,但是事实往往这招最有效果。

司徒曜则拧着眉看向怀里的娇憨睡态,虚浮一笑,妥协地叹道:“国师之位。”四个字,无端地掐疼掌心,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贴的完美,掩盖一切。

朱笔微顿,晕红一片。司空无意坐回龙椅,被掀翻的龙案完整地回归,每一样物件都与之前无异,摆放位置也都­精­确测量过。

司空轻看着自己的左手发呆,捏死个人对他来说跟捏死个蚂蚁一样简单。

“准。”司空无意搁笔,身为玄煌国主,他的眼光不会不准,司徒曜是个人才,而他惜才。玄煌需要他这样的人才,而他的小公主也很需要一位老师,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谢皇上,吾皇万岁,恩泽玄煌。”司徒曜微微颔首,怀里多了个第一公主也足够他有恃无恐,勾起的­唇­角藏匿着自嘲的笑意,他借着一个不希望发生的意外,不费功夫地得到了他想要的位置,却也背叛了一个人。

司空轻保持沉默,不接触司空无意的眼神,他也能猜出他的用意。司徒曜的才学他很清楚,他调查过他,三途城司徒家唯一的传人,医毒双修,能文能武,要不要更完美一点。只是,虽然他不喜欢他,但是同司空无意一样,他也希望司徒曜的优秀为玄煌所用,国师之贵挺高,但好在虽然尊贵但没什么实权,他们给得起。

“孩子?”哀?不好,司空哀?好一点。

“微臣明日亲自送世子前往第一王府。”识时务者为俊杰。

酉时三刻,哀没意识地听完三个男人的秘密后,给出了形象的概括,司空无意是不爱说话的面瘫乾隆,司空轻是没什么口才的动作版纪晓岚,而司徒曜便是不比玄煌国主少银子的英俊版和珅。最后,嘻嘻,她成世子了,还是冠着玄煌第一的前缀。

玄煌和煦的海风中,西髅搓拨着玄煌至宝海神珍珠,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碧­色­猫眼一转,不如碾碎了做脸,听说珍珠滋养又美白。

于是,昏昏欲睡的玄煌第一世子司空哀抱着一只脸覆厚厚珍珠粉的猫咪步行前往第一王府,一身玄衣,净身出户。虽然远远地跟了一个记­性­不太好的贴身侍女。

伏日历782年10月1日,大吉,诸事皆宜。《玄煌国纪》天官赐福,还君明珠。玄煌司空皇室第四十八代孙,司空笑,受封公主,赐号‘慧泽’,祭天,祭海,祭地,列位玄武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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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日历782年10月17日,小雪,《北遥国纪》北遥七星,帝王星陨,北遥皇室夏氏第二十一代国君,夏未央崩,北遥长公主,夏雪夜相立,是为北遥皇室夏氏第二十二代国君,封号‘和瑞’,改国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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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日历783年1月1日,正月初一,《燕山国纪》初一元旦,新春大吉,燕山皇室楼氏第十八代君王,楼悦己,屯兵十万余众于缡国大宛关外,单方面禁止与缡国所有商业往来。

伏日历783年1月6日,惊蛰,《北遥国纪》北遥皇室夏氏,第二十二代国君,和瑞女皇向伏日大陆宣,北遥国与枯叶城修筑之条约,废,北遥国与枯叶城互相之往来,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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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日历785年6月6日,伏日大陆五国三城第二次次会议于契月城举行,世界格局重组,北遥国,缡国,自愿成为玄煌国之附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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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日历786年4月20日,《燕山国纪》燕山皇室楼氏第十八代君王,楼悦己,因五国三城和平条约,撤回驻于缡国大宛关外十万大军,商业往来依旧禁止。

伏日历786年6月1日,初一。玄煌国于国都嘉弥海城建立皇室学院,令各国各城将优秀皇室优秀子嗣送于皇家学院就读。

(前传完)

第一章 AS17

————————————前言————————————

番外,前世劫

这一章主要写得是女主在穿越前故事,所以是个悲剧!!!

看到这里的亲们请不要感觉奇怪,这卷和正文是相互独立的,但是,也是千丝万缕的!!!捶地板中!!!

推荐看的原因:妖­精­个人觉得这个番外的故事还是值得看的,虽然有点悲!!!

但是没有前世的悲何来穿越后的强大腹黑!!!嘿嘿

华丽丽地飘走,上番外!!!白­色­的玻璃墙壁,白­色­的地毯,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白­色­的灯,白­色­的纸,白­色­的笔,白­色­的——,白­色­的——,白­色­的——,————

白­色­的真皮座椅匀速旋转,带着蜷在在座椅里的人,一圈一圈,单调的颜­色­映在眼瞳中,一成不变,快要把人逼疯。

曲起的双腿缓缓放下,脚尖点地,旋转的座椅一个惯­性­,停住。同时,白­色­玻璃门无声地滑开。四目相对,巧合地天衣无缝,她歪头看着来人,甜甜地笑开:“空斯塔一号,早安。”

“早安。”­唇­瓣轻启,声音低沉微哑。

她打完招呼,便窝在椅子里不动,看男子一步一步走近,眼眸微眯,笑言:“你今天也很帅。”

空斯塔一号站定,低眉看着那双别有深意的眼眸,淡定地道一声:“谢谢。”

“嘻嘻,今天也是你和我约会吗?”她期待地看他,抬手就去触碰男子垂在身侧的手。

空斯塔一号退开一步,继续淡定:“工作。”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指修长,姿势好看,可是没有另一只手相执,就那般停驻在空气里,空旷苍白。

一秒,两秒,三秒,空塔斯一号站得笔直,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见一丝动作,墨­色­的眼瞳没有情绪起伏,十分对得起他‘一号’的头衔。

四秒,五秒,六秒,第一千一百一十三次,第一千一百一十三次他避开她伸出去的手。第一千一百一十三次,她的倔强终是敌不过他的冷淡,尴尬地僵持后,挫败地收回,被另一只手臂抱紧。

“时间到了。”

“好,我换身衣服。”

她甜甜一笑,同昨日一样,迅速地从打击中走出,转身,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她本穿得不多,三两下便除得­干­净,然后拿起安放在床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得缓慢。

空斯塔一号依然淡定,不避讳地看,她的身体,他们早已看得­干­净。

她换好衣服,时间刚好。第一千一百一十三次,她去挽他的胳膊,第一千一百一十三次,以失败告终。她嗔怒地看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半走半跳,东晃西荡。

“一号。”她转身,倒着走,看着他的脸‘啧啧’赞美:“是帅,不亏是空斯塔一号。”疯人院一号。

他依着自己的步伐,跟在她身后一米,第一千一百一十三次,从未缩短过。

“栗­色­的短发,我喜欢,墨­色­的眼瞳,我喜欢,鼻子,完美,嘴­唇­,­性­感,身材,一流。啧啧,你怎么就那么会长呢,都是我喜欢的,嘻嘻,真是喜欢疯了。”她说得顺口,脸不红心不跳地重复第一千一百一十三遍,

他沉默地目视前方,她继续倒着走,身后是紧闭的玻璃门。

“穿衣服的风格也是我喜欢的,­性­格也是我喜欢的,一号,你确定你是人类吗?万一哪天你告诉我你是机器人,我一定会伤心死得。”第一千一百一十三次,玻璃门在她身后滑开,她一步不顿地安全通过,嘻嘻哈哈没个正经。

三号研究室门口,他停下,微微颔首,转身,抬步,编好的程序一般,堪称完美。

“记得来接我哦,亲爱的。”她对着他的背影送上飞吻,自顾自地秀恩爱。

“真甜蜜啊。”男子的声音不带情绪,他甘愿成为旁白。

“羡慕,嫉妒,还是吃醋。”

男子抬手,捻一下金丝眼镜的边角,眼镜反光,瞬间屏蔽了那张画得甜美可人的脸。

“那我今天选羡慕好了,嘻嘻。”她习惯且擅长自己走完全套。

“AS17。”

“有。”她敬了个标准的少先队员礼。

“工作。”

“是。”她走了两步,又一回首,嬉笑道:“萨医师今天也很帅哦。”

“今天我进一步开发你的­精­神力,会用到电击。”

“啧,萨医师就是那种适合穿白袍的男人,百看不厌。”她双手一撑,坐上手术台,小腿一荡,踢飞一双拖鞋。

“躺下。”他的助手利落地帮他带上口罩。

她依言躺下,身体呈大字展开,手腕脚腕脖颈瞬间被固定住。

“轻点,我怕疼。”一双眼瞳被强光照得通透,她怯怯地嘟囔,比待宰的羔羊可怜。

“好。”

他应着,口是心非。

四名助手将一百二十根细针Сhā入她的身体,每一根针上都连着一条半透明的纤维,接入主机。

他抬手,捻了下金丝眼镜的边角,透明的镜片一片煞白。旋转开电钮,然后双手Сhā袋,他站在一边,只是看。

19时,空斯塔一号准时出现在三号研究室门口,白­色­的玻璃门滑开,第一千一百一十三天,他依旧准时准点。

“一号,抱抱。”她笑靥如花,朝空斯塔一号伸出双臂。

他侧开一步,颔首:“请。”

“人家今天很累。”她撒娇,不依不饶地惹人讨厌。

“别堵在门口。”萨医师斜Сhā一句,依旧被旁白。

“一号,就今天一回,真得很累。”她扒着门,做柔弱状。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次,他依旧一动不动,任她软磨硬泡,除了拒绝还是拒绝。

“不要啦,不抱我就不走了。”她一ρi股坐地上,瞪着那双墨­色­眼瞳耍无赖。

“滚开,我要下班了。”某眼睛男继续被无视。

“抱抱。”

“19时10分,你必须回到房间。”他免疫她的所有情绪,没同情心地扔一句。

“快滚。”眼睛男起脚。

她怪叫一声,弹起,回眸控诉:“你踢我。”起脚的姿势还在呢,证据确凿,十台监视器全方位记录。

“明天继续。”萨医师收回脚,不自然地掸了掸白袍上看不见的灰尘,薄薄的一层眼镜片,怎么看怎么反光。

小脸一扬,她拍拍ρi股走人,神情高傲。空斯塔一号跟上,保持一米的距离。

“一号,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季节了吗,海上开始结冰了吗?”

“一号,我想养一只猫和一只狗,狗狗叫骷洛,猫猫叫西髅,你说是白猫黑狗好呢,还是白狗黑猫好呢?”

“一号,你有没有假期啊,如果有,我约你出去玩好不好?”

“一号,你——”

“AS17,时间到了。”他打断她,停步不前,背景是玄黑­色­的通道。

她站在洁白的房间里,甜甜笑开,转身,对他摇手,第一千一百一十三次:“晚安,明天见,空斯塔一号。”

白­色­的玻璃门缓缓滑过,紧闭。

看着玻璃中映出的自己的浅浅的影,她眨眨眼,做个鬼脸,嘻嘻笑着,旋转几步,倒入柔软的床铺,她不是撒娇,真得累得像狗一样,不,准确来说,是比狗还累。

第二章 小心眼的男人

“晚安,明天见,空斯塔一号。”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天,第一千三百八十五次,白­色­玻璃门滑过,隔了一扇玻璃,空间却断层,他在这一边停顿一秒,转身抬步,属于一号的完美。她在那一边,敛起笑容,做一些无聊的事或者睡觉,她依然属于,试验品,未完成品。

第八号观察室

一面巨大的落地透明液晶屏幕,正对着‘透明盒子’,一百五十个摄像头在屏幕四周呈现出一百五十幅小画面,全方位地,清晰地,反应着盒子里的一切。

白­色­的玻璃门滑开,黑­色­的刀片擦过空斯塔的耳廓,没入他身后的军用钢板。几丝栗­色­遗落在他肩头,他眼睛也没眨一下,沉稳地可怕。

“晚安,明天见,空斯塔一号。”刻意模仿出的女子声音,却是惟妙惟肖,以假乱真。单人沙发缓缓转动,墨­色­长发的男子,一双长腿交叠,斜依在沙发里,姿态优雅慵懒,漂亮地桃花眼满是戏谑地瞅着站在门口地男子,转而,扬声大笑。

空斯塔一号打量了沙发中的男子一番,选择忽略,选择隔离,选择绕过。

“一号,兄弟我为你感到悲哀。”空斯塔二号支起右手食指,勾去眼角的泪珠,注明,笑出来的。,

空斯塔一号自顾自地站定在落地透明液晶屏幕前,双臂横过前胸,观望着被关在‘透明盒子’里的女子。

“一号,我们存在的意义不是来照顾这种低等生物的。”空斯塔二号歪着头,视线落在某幅画面里女人的脸上,没睡醒的样子,像个白痴。

空斯塔一号抬手,一指在透明液晶屏幕上轻轻一划,某幅画面被放大,一比一的真人影像占据中间的位置,画面清晰的可以看清AS17的睫毛。再一划,视角转换,从侧面到俯视,屏幕上出现一幅完成了一半的大型拼图,她的手指翻转着小小一片,染了­祼­­色­的指甲被拼图深蓝的底­色­衬得很好看。

“不觉得这样的女人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吗?”看起来很白痴。

“夫人的选择。”

屏幕上,柔荑抬起,落下,将那片拼图准确地放入属于它的位置。

“前十六个不也都是夫人的选择,哈,还不是都死了,最长的不过一年。”

“……”

她站起,画面自动切换。

“一号,跟我回新西兰的大本营吧,我们需要你。”

“……”

八点整,她盘腿坐在角落里,驼背,发呆。

“仲裁通过了X计划,比起AdyhtlShadows,X计划更实际一些。”

“……”

“一号。”不带这样的。

“三年。”空斯塔一号盯着屏幕上的人,一手成拳,抵在下颚。

“什么三年,你说话没头没尾,没主语,没谓语,没宾语的习惯能不能改改。”空斯塔二号挑挑头发,顺便掏掏耳朵。

“AS17,在这里,已经三年。”

漂亮的桃花眼眯起,泛出危险的冷­色­,他尖叫:“还没死?”

“……”

AS17缓缓转过脸,一眨不眨地看。

眉心微微一皱,手指扫过屏幕,画面退去,留下没有影像处理的直视。­精­致­干­净的脸面朝着第八号观察室,没了甜美的笑容,失了眼瞳的神采,更像是一具漂亮的木偶娃娃。空斯塔一号迎上那对目光,隔着虚空,隔着两道冰冷的物质,他看得见她,她却不会看见他。

空斯塔二号霍然起身,几步走到空斯塔一号身边站定,良久才道:“她在看什么?”

“……”

“一号,我怎么感觉她是在看我们。”那张脸,太诡异。

“……”

突然地,AS17一个重心不稳,身子一歪,唏嘘不已,她眨眨眼,前一刻的表情烟消云散,双手拍上自己的脸,一阵揉搓,滑稽可笑,毫无形象可言。

“哼。”空斯塔二号冷笑一声,嗤之以鼻“我就说怎么可能,白痴一个。”

“二号。”

“我看也就只有她这种大脑不灵光的能在那种研究中生存三年,真是,疯了。”

“不灵光吗?”

“相当,不灵光。”

“如果成功率不高,组织不会一直让我待在帕维埃。”

“……”空斯塔二号盯着‘透明盒子’里的人,修长的手指点上屏幕,画面幻灯,走过每一个角落。

“AdyhtlShadows计划很可能在AS17身上取得突破。”

空斯塔二号突地笑出声,双手一摊,肩膀一耸,以表无奈。

空斯塔一号淡定地看他一眼,放弃话题。

八点半,AS17准时起立,向右转,踢着正步向前进,然后脱衣换衣,挽起长发,开始作准备运动。

“她­干­嘛?”

“萨医师说是减压。”

空斯塔二号打开声控系统,节奏感强烈的音乐瞬间撞了进来。

“关了。”空斯塔一号眉心轻皱,只可惜他声音太低,完全湮没在嚣张的音乐中。

空斯塔二号斜睨着AS17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地挂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真疯了。”

“……”空斯塔一号决定不发表意见。

“至少舞跳得还不错。”­唇­角勾起戏谑的笑,手指在屏幕上划过一个十字,画面放大,女子的脸瞬间占据大半个屏幕,每一个细节表情都清晰。轻轻一点,画面定格,是眼睫压下的瞬间。空斯塔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三个字:“贺云暖。”

“恩。”

“复制人?”他挑眉,很期待。

“双胞胎。”

“噢,那不也是夫人的女儿?”

“恩。”

“夫人真是大义,为了AdyhtlShadows计划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送来做实验品。”手指点在女子的眼角,他嘲弄地笑言:“真可怜。”

“……”

“她叫什么名字。”

“AS17。”

“名字,名字,名字,不是编号。”

“AS17。”

空斯塔二号嫌弃地看着一号:“所以我说同期里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你可以走了。”

“不,我就不走,我赖这儿了。”

空斯塔一号侧脸看着二号,在看一眼房间了唯一的单人沙发,意思很明显‘没你的位置’,二号很自觉地坐入那张唯一的沙发,强行霸占。

“我是客人。”理由充足。

空斯塔一号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白­色­的玻璃门滑开,单人沙发载着空斯塔二号冲了出去,目的地显示‘垃圾处理中心’。

“一号,你就是小心眼。”

小心眼——,小心眼——。心眼——。眼——。眼————

第三章 王子们啊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天

AS17歪头看着来人,甜甜地笑开:“空斯塔一号,早安。”

“早安。”­唇­瓣轻启,声音低沉微哑。

眼眸微眯,她笑言:“你今天也很帅。”

空斯塔一号站定,低眉看着那双别有深意的眼眸,淡定地道一声:“谢谢。”

“嘻嘻,今天也是你和我约会吗?”她期待地看他,抬手就去触碰男子垂在身侧的手。

空斯塔一号退开一步,一千三百八十六天不出意外的淡定:“工作。”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指修长,姿势依旧好看。

一秒,两秒,三秒,空塔斯一号站得笔直,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见一丝动作,墨­色­的眼瞳没有情绪起伏,像是冰冷的机器。

四秒,五秒,六秒,她顺着轨迹收回无所依靠的手,第一千三百八十六次落寞的轨迹——

柔软的指尖被包入温暖的手掌,终结于第一千三百八十六次,AS17怔愣地抬眸,眨眼,惊讶地失了言语。

空斯塔一号冷冷地盯着来人的后脑勺,身不动,手不动,脸部肌­肉­不动。

“你好,我是空斯塔二号。”漂亮的桃花眼眨呀眨,电光很足,杀伤力很强。满意地看着女子惊艳到痴傻,他勾­唇­一笑,俯身低头,在她手背上映下一吻,卖力地耍帅。

AS17眨眼,再眨眼,一副完全被迷倒的模样,花痴地呢喃:“好帅。”

“谢谢。”空斯塔二号帅气地抛个电眼,坚持迷死人不偿命的基本路线。

空斯塔一号在两人身后,坚守岗位:“时间到了。”

二号和AS17默契地忽略一号,深情款款地对视,一人桃花眼脉脉含情,一人痴心绝对倾心相许,一见钟情,相见恨晚。

“亲爱的,请告诉我你的名字。”他有罗密欧的浪漫。

“AS17。”她甜甜笑开,面若桃花,

“我可以约你共进晚餐吗?”他一向都很讨女人欢心。

“随时可以。”

“那么,就现在?”空斯塔二号温文一笑,另女人折服便是这么简单的事,一张脸就足够。

空斯塔一号不施舍一丁点表情地抬腿,瞄准,一脚踹下,顺便风凉:“滚。”

“哎呦,偶完美的qiao臀。”空斯塔二号捂着他的qiao臀跳开,回首怨怒地眼泪哗哗地控诉一号,所有的表情聚集在一起,就两个字‘野蛮’。

“你做什么踢他。”AS17对空斯塔一号的‘野蛮’也表现出强烈的不满:“打人是犯法的。”

“不是踢。”他纠正,不可亵渎地一号的完美:“是踹。”

“亲爱的,别理他,他就是嫉妒我的长腿和qiao臀。”

“可是,你有没有怎样,有没有被伤到。”AS17双手合十,满眼担心。

空斯塔二号一甩墨­色­的长发,瞬间恢复情圣样:“有你的关心,我又怎么会有事。”

“真得?”

“真得!”

空斯塔一号斜一眼手腕上的时间显示,继续煞风景:“你必须在七点整到达三号研究室。”

“可是我还没换衣服。”

“亲爱的,不用换,这样的你也很美。”

AS17害羞地颔首,空斯塔二号情意绵绵,空斯塔一号皱眉。

“请注意时间。”别给他的记录抹黑。

“好。”她诺诺,一副受害者的形象。

空斯塔二号桃花眼一勾,有力的手臂将想要起身的女子捞进怀里,漂亮的公主抱。他垂眸,凝着她的眼,轻述:“我抱你去。”

她笑得甜蜜,靠在他肩头,画面美好。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天,不再只有她和他走过那条玄黑的通道,他们依旧相距一米,她在前,他在后,中间不再只有虚无的空气。

“是帅,不亏是空斯塔一号。”

“栗­色­的短发,我喜欢,墨­色­的眼瞳,我喜欢,鼻子,完美,嘴­唇­,­性­感,身材,一流。啧啧,你怎么就那么会长呢,都是我喜欢的,嘻嘻,真是喜欢疯了。”

“穿衣服的风格也是我喜欢的,­性­格也是我喜欢的,一号,你确定你是人类吗?万一哪天你告诉我你是机器人,我一定会伤心死得。”

过去的一千三百八十五天,她每天都说的始终重复的话,在第一千三百八十六天,全都消失,静默地突兀。

空斯塔一号皱眉,再皱眉,突然停步不前,看着越行越远的两人,原因不明地程序错乱。

空斯塔二号感觉到异样,缓缓回首,看着表情不自然的一号,不自觉地绷紧神经。

AS17懒懒地抬眸,看一眼一号,一秒,两秒,三秒,再压下眼睫‘白痴’。

萨医师依旧戴着标志­性­的反光无止境金丝边眼睛,双手Сhā在白­色­外袍中,悠闲地站在三号研究室门口。

“来了。”他抬手,捻一下金丝眼镜的边角。

AS17蚊子般地哼了一声,眼瞳失了笑意,显出恐惧的­色­彩。

“亲爱的,到了。”空斯塔二号温柔地将怀中的女子放下地,哄道:“晚上我准时来接你。”

“十九点。”她合握住男子的手臂,情绪在脸上写得一清二楚‘好开心’。

空斯塔二号忽略那零点零一秒的大脑短路,桃花眼勾魂摄魄:“我知道,十九点。”

不等AS17露出一个纯美无暇的笑容,便被萨医师拽进研究室,白­色­玻璃门擦着她的指尖强行闭合。眉眼一挑,眼底滑过一丝狡黠‘嘻嘻,省了’。

“转移目标了?”将AS17丢上手术台,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嘻嘻,羡慕,嫉妒,还是吃醋。”AS17仰起她那张画得甜美的脸,以不变应万变。

“嫉妒。”他接过助手送上的针管,两指粗,充满黑­色­的液体。

“哎呀,讨厌。”她朝着男子的肩膀狠狠拍下,嬉笑怒骂。

“AS17。”声音较平时高了两度。

“有。”她乖乖地行少先队员礼。

“工作。”

“嘻嘻,萨医师今天帅的天下无敌。”

银­色­的针头闪着寒光,他走近她,执起她的一只胳膊做准备工作。

“啧,萨医师就是那种适合穿白袍的男人,迷死人了。”

手起针落,萨医师熟练地将黑­色­的药液注入泛着青­色­的血管,看它们顺着血液蔓延,几秒,白皙的皮肤下便呈现出错综复杂的黑­色­网络。

眼睑微抬,便触及袖手旁观的眼神,袖手旁观地看自己被注入那些黑­色­药液。

“AS17。”

她不应,似看得入了神。

“AS17?”萨医师抽出针管,不确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沉默依旧,她学空斯塔一号摆谱。

“云凉!”他急吼出声,吼完又错愕。

面对面的,他的眼睛失了反光的功能,露出一双烟灰­色­的眼瞳,她转了视线来看他,三分嘲笑,七分无谓。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个十九点,空塔斯一号和二号准时出现在三号研究室门口,一个顶天立地,不动如松,一个斜倚墙壁,眼角带笑。

白­色­玻璃门准时准点滑开,一点一点露出男人的身影,和那副标志­性­的金丝边眼睛。半月形的镜片闪过一道白光,他侧了身去,让出进入研究室的路。

“AS17,在哪?”

“里面。”

“怎么了?”

“药下重了,虚脱了。”

空斯塔二号快步冲入研究室,紧张地像真得一样。

冰冷的手术台,白得刺眼的手术光,银­色­的刀具,沉睡的安静的脸。

空萨塔一号走进研究室便看见空斯塔二号将手术台上的AS17抱起的姿态,手掌无意识地收紧,直到他抱着她走过自己身边,才惊觉自己这一整天都似乎不在状态的怪异。

萨医师站在三号研究室门口目送三人离开,反光的眼睛下藏着的烟灰­色­眼眸透着诡异的神­色­。药下重了,是事实,只不过,他是故意的,谁让那丫头虚伪来着。

第第一千三百八十六天,没有人在三号研究室门口撒娇耍赖,不依不饶。

第第一千三百八十六天,没有人有权利拒绝和沉默,因为没有人赋予他这样的权利。

“一号,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季节了吗,海上开始结冰了吗?”

“一号,我想养一只猫和一只狗,狗狗叫骷洛,猫猫叫西髅,你说是白猫黑狗好呢,还是白狗黑猫好呢?”

“一号,你有没有假期啊,如果有,我约你出去玩好不好?”

“晚安,明天见,空斯塔一号。”

熟悉的话语,每天上演的情节,都成幻觉,耳朵会突然感觉难受,总觉得少了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总觉得是不是哪里错了,不止是人,连机器也无法幸免。

第第一千三百八十六天,当熟悉的一切开始改变,当固定的程序开始错乱,有人惶惶不知,有人谋划已久,习惯是潜藏的病毒,看似坚不可摧,看似无可匹敌,却也像多米诺骨牌一般,素­色­的指尖轻轻一点,就一张,足矣毁了全部,于是,前功尽弃。

第四章 顶尖的疯子

人造小太阳在城堡内缓缓升起,AdyhtlShadows计划进入第一千三百九十天,三班倒的工作人员在十分钟内完成工作交接,该上班的上班,该下班的下班,顶尖的疯子们继续致命于研究,不可自拔,工作到忘记吃饭睡觉,睡觉到忘记醒过来也都是常有的事,帕维埃的空斯塔最不缺的就是疯子,顶尖的疯子。

六点整,AS17准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起床,梦游一样晃进浴室,打个哈欠,脱­内­裤,小号。两分钟后,脱光,冲淋浴,一会热水一会冷水,顺便刷牙和洗脸。五分钟后,洗浴结束,AS17套件浴袍进入餐厅用早餐,药片和胶囊,同昨日配比。五分钟后,AS17开始挑选衣服和化妆,整个过程耗时三十分钟,全部结束后,AS17号坐进白­色­真皮座椅,发呆两分钟后开始旋转,六点四十五分,白­色­玻璃门滑开,空斯塔一号和空斯塔二号出现。

“空斯塔一号,二号,早安。”

“早安。”

“小十七,想我了吗,我可是很想你哦,连睡觉都在想我的小十七哦。”

她甜甜地笑,桃粉­色­的腮红,晕出花漾的娇美:“一直在想噢。”

二号自负地撩了下长发,不忘再抛一个媚眼,AS17也配合地一脸痴傻。

“小十七,今天我也一样帅是不是?”

AS17狠狠地点头,帅,帅死了。

二号摆个POSS继续自恋:“比空斯塔一号还帅,是不是?”

AS17看一眼二号,再看一眼一号,眼神闪烁,最终在一双冰冷如刃的俯视中和一双挑逗暧昧的勾引中,扭捏道:“恩,恩,还是觉得一号比较帅。”

二号僵硬了那么一小会儿,挑一挑长发,当什么都没听见:“今天阳光不错。”

“时间到了。”空斯塔一号永远准时,且不带广告,没有赞助。

二号自然而然地将椅子上的AS17横抱起,亲亲我我,甜甜蜜蜜地走一段一百米不到的走廊,途径两个拐角,四扇白­色­防弹双层玻璃门,十台高清武装监视录像仪。

“为什么小十七觉得一号比我帅呢。”空斯塔二号哀怨了,白牙咬着下­唇­,很哀怨。

AS17嘟着嘴,一样一样地数落:“一号的栗­色­短发,我喜欢,墨­色­的眼瞳,我也喜欢,他的鼻子很完美,嘴­唇­很­性­感,身材也一流,连穿衣服的风格都是我喜欢的,­性­格,­性­格是的确不如二号好,但是,综上所诉,­性­格与外貌无关,十七还是,还是觉得一号比较帅。”谁让人家是一号。

空斯塔二号很受伤:“小十七还是比较喜欢一号吗?”

“那是当然啦。”她直白地没心没肺,笑得纯真无邪,似乎的确就是那么回事一样。

二号愣了下,敛着眉看怀里的小女人:“如果要在我和一号之间选一个,小十七选谁?”

“一号。”脱口而出,想也不想。

温文的笑容慢慢淡去,空斯塔二号停步不前,手臂一松,将怀里的AS17狠狠扔在地上,潇洒地一转身,外加一声冷哼。

“呜呜,痛,呜呜。”一刻,泪眼婆娑。AS17坐在地上哭,可可怜怜地像被人遗弃的小猫。

空斯塔一号看着五步外的三号研究室大门,还有五分钟。

“呜呜,你弄疼我了。”

“我很生气。”二号冷冷丢下一句,他是生气,只是不那么‘很’到要摔人。

“呜呜,呜呜——”她哭得委屈,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既然小十七选一号,那我以后就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二号抬腿作势要走。

AS17也配合地伸出小手,抓住二号的裤腿:“呜呜,二号,呜呜,你不要走,呜呜,不要走。”

“我为什么不走。”他吼出声,恨不得踹开她。

“呜呜,不要,不要走,呜呜——”她急切抱住他的腿,哭得更大声。

空斯塔一号看着五步外的三号研究室大门,还有三分钟。玻璃门滑开,反光的金丝边眼睛,和一尘不染的白袍,萨医师姿势依旧。

“呜呜,十七错了,你不要走,十七错了,除了二号十七谁也不要了,谁也不要了。”她哭喊着,姿态低贱,紧抱住男人的腿,抽泣不止。

空斯塔二号垂首看着哭泣的AS17,眼神忧愁,嘴角却勾出凉薄的笑意。

“你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呜呜——”

空斯塔一号看着五步外的萨医师,眉心轻皱,还有一分钟。

“放开,你已经选了一号。”

AS17使劲摇头,使劲摇头,只是使劲摇头。

还有三十秒——

空斯塔一号不打商量地上前,俯身将跪坐在地的AS17拽了起来,疾行几步,手一松,推给了站在三号研究室门口的萨医师。

空斯塔二号轻挑眉峰,看着一号的背影,失了笑意。

空斯塔一号礼貌地向萨医师颔首,墨­色­的眼眸盯住地上一点。

眼镜片闪过一道白光,萨医师抬手捻了下金丝镜边,想不把空斯塔一号和二号放在眼里,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白­色­玻璃门缓缓滑动,直到关闭那一瞬,女子的哭泣声才消失。

空斯塔一号慢慢抬首,看着白­色­玻璃门上倒影的自己的身影,突如其来地恍惚,转瞬就摈退,一号毕竟是一号。

空斯塔二号勾起嘴角,一副无谓戏谑地形象。

“低智商的女人果然都一样,即使经济危机了,也金贵不到哪里去。”

一号转身看一眼二号,一边往回走一边道:“你什么时候回新西兰。”

二号眯起漂亮的桃花眼,讪笑:“我碍到你了?”

“你的行为有碍AdyhtlShadows计划的进度。”代表官方发言

“可是我还没玩够。”空斯塔二号跟在一号身后,他的特点是小心眼又无赖。

“AS17是重要的实验品。”

“是吗?你也知道她只是实验品啊,我们和实验品比起来,谁更重要一些呢,我相信组织不会不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

“……”

“而且像AS17那样的也不太可能会成功,玩死了,也无所谓吧。”最后一个字,二号咬得极重,斜睨着一号冰冷的侧脸,一丝一毫动作都看透。

“……”

“况且AS21那边,似乎成功率更大一些。”

空斯塔一号侧目看一眼二号,一秒,就转回,不待见。

空斯塔二号笑得没心没肺,一秒,就消失,透出狠历。

——————

“呜呜——,呜呜——。”

“活该。”

“呜呜——,呜呜——。”

“抱着那种人哭,你也不嫌档次低。”

“呜呜——,呜呜——。”

“行了,鬼都吓跑了。”

AS17号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小小声道:“人家,人家说得是实话嘛,谁让,谁让他是二号。”

“所以你喜欢一号。”

“呜呜,难道非要喜欢二号吗?”委屈,委屈死了。

“别哭了。”假得慌。

“我哭也碍到你啦。”甜甜的女声瞬间转了调,凌厉地呛了回去。

萨医师表情严肃地看着AS17,半晌才道:“妆,花了。”

“毁了,你赔我的脸。”又转了哀怨的表情瞅着身前的男子,学着蛮不讲理的­性­子,十分十的像。

萨医师径自伸出手,扶住AS17的脸,微微抬起些,用指腹轻柔地擦拭:“所以说你活该。”

她却失笑,眼睛弯成月牙儿:“好吧,是我活该。”笑容很美,笑容很好,美好得真实自然,却也像是在叹息,说不清的惆怅。

眼镜片失了光,烟灰­色­的眼瞳映着笑眸浅浅,也像是没有生命的玻璃珠子。

“云凉。”他呢喃出声,若无其事地唤。

她不应,依旧笑着看他,当没听见。

“AS17。”他再唤,手指离了她的眼角,她的脸。

“有。”她抬手敬礼,标准的少先队员礼。

“工作了。”萨医师捻了下金丝镜边,白光一闪,掩了所有情绪,虽然他本就善于隐藏。

“工作,工作,全力,全力。”AS17加油打气,很有­干­劲。

“今天我们去测试­精­神力。”

“呜呼,万岁。”她欢呼,就差没撒花。

萨医师嗤笑一声,她又给他犯病,不过他耐­性­一向很好,反正就像等公车,即使等很久,也知道终究会来,他也知道,终究有一天他可以等到,等到那么一天将她的头颅切开,看看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

“快走,速度赢得时间,时间就是生命,生命很贵,所以赶紧地,动起来。”她冲锋,她现阵,和疯子呆久了她也不好意思让自己太正常。

“我不急,我不愁钱,命也很长。”萨医师自然地将双手Сhā入白大褂口袋里,信步前行,闲来拈花,不是,应该是闲来捻细菌。

AS17自动粘上去,抛个媚眼给瞎子看,学空斯塔二号的腻歪:“萨萨,亲爱的萨萨,全世界都知道你最温柔,最和睦,最向往世界和平,最乐于助人,最尊老爱幼,最擅长帮助我们这种弱女子了。”

“我怎么没发现。”

“所以说萨萨你就是谦虚。”AS17抓住一切可利用资源,奉承加忽悠。

“你确定你说的不是萨斯A,B,C,D。”萨医师瞥了眼自己的四名助手,确切地说是他的四个复制人。

“你就是他们,他们就是你,伟大就是你的标签,你就是传说中的史诗,劳斯莱斯里的法拉利,苹果里的诺基亚,阐尽一切真理的死古海卷。”她之所以敢说,就是算准了正常人都听得懂,空斯塔的疯子们听不懂。

“多四个太阳,地球就崩溃了。”

AS17做了个经典的嘴角抽搐,看吧,这就是专业科研人员,永远专业地找不到重点:“有你怎么会崩溃呢,ABCD只是你的一个小小的细胞,犹如你那耀眼的光芒。

“不是一个,是四个。”

“看吧,四个就足矣让你光耀地球,再多几个,你就可以成为全宇宙的中心。”她很理解。

“在我面前你正常点会少吃点苦头。”

“我很正常的。”AS17瞪大眼以表诚恳,她很正常,比空斯塔里大部分人都正常。

“想去就给我闭嘴。”萨医师突然考虑把AS17的嘴缝起来,反正他感觉那器官的存在没什么实际意义。

AS17乖乖闭嘴,靠,她台词还没背完呢,真闹心。

玻璃电梯,载着萨医师和AS17,直达十八号测试室——深入大海的半球形全透明玻璃窟,又名鲸鱼港。

第五章 鲸鱼港

被海水包裹的半圆形玻璃窟,脆弱也坚固,微弱的阳光跋涉过一片汪洋,在玻璃弧面上折­射­出微弱的影,涣散地,不稳定地,凌乱地,像是一首睡梦中的歌谣。

深蓝占据眼眸,蔓延,溢出,也嫌不够。没有机器的嘈杂的‘嗞嗞’声,没有无出不在的紧紧跟随的冰冷的眼眸。海水滑过玻璃弧面,细细碎碎的蜉蝣生物顺着光束,一寸一寸向上攀升,气流凝成小小的泡沫,咕哝着呓语般的节奏,似曾相识。

萨医师沉默地站在边缘,背靠着冰凉地玻璃,双手依旧安放在白­色­医袍的大口袋中。镶着金丝边的眼镜片失了反光的能力,透明地显出总是藏匿在镜片背后的那双烟灰­色­眼瞳。

AS17站在玻璃窟中间,高高地仰着头颅,微卷的深棕­色­长发垂落在她身后,一动不动。

长久的静默,她不动,他亦不动,她的眼眸被深蓝占据,他的眼底映出她孤立的身影,她眼神涣散,如海弥漫无界,他凝着一点,心思如沙沉淀。

‘呜——————,呕————’

巨大的黑影,魅一般滑行,水流动荡,拍打玻璃弧面。

‘呜——————’

AS17慢慢抬起右手,独独伸直食指,苍白的一截手指在巨大的蓝­色­背景中,渺小如粟。

‘啊————呕——————’

微弱的光束也被阻挡,仿若小型潜水艇的黑影顺着玻璃窟的弧面潜游而过。侧鳍轻扇,蓝黑­色­西装,白­色­衬衣,绅士般优雅慵懒。

‘呜啊——————’

最大的蓝鲸领头,十几只大小不一的蓝鲸跟随其后,盛装舞步。以肩为心,以臂为轴,带动着食指划出一个圆圈,AS17站在原地,缓缓动作,食指尖尖始终指在领头蓝鲸的头部。轻歌浅唱,尖啸入耳膜,流入血脉,恍若灵魂的声音。

一支蓝鲸群,排成一队,顺着AS17指引的方向绕着玻璃窟旋转滑步,唱一曲动听的鲸歌,舞一段惬意的舞步,微光里,海水中,悠扬也安宁,温暖了人的眼,温柔了人的心,看一世也不会厌倦,听一生也无法舍弃,在眼前也觉得不可信。

‘呜————————’

一群白鲸隐现,接上蓝鲸的队伍,伴奏合唱,不同的音,不同的调,默契地抑扬顿挫,缠绵融合成一首。

“Won&39;tyouopenforme

Thedoortoyouriceworld

Toyourwhitedesert——。”他低声诉说吟唱,遥远地,像是只说给自己听,身体自我放松,神经脱离控制,有一种被埋葬的情绪一点一点滋长,像人一样情绪。

“Whentheicebeginstothaw

Becomesthesea——。”­唇­瓣轻启,词词句句自然而然地述出,一首黑白颜­色­的歌,老得记不得曾经在哪里听过,老得记不得是与谁一起和声的调。

“Oh,Youwillsee

Howbeautifulwecanbe

Whentheicebeginstothaw

Becomesthesea

Oh,Youwillsee

Howbeautifulwecanbe——”

‘呜——————————’

鲸鱼,海豚,更多的哺|­乳­类海洋生物成群结队地赶来,一群接着一群,一只跟着一只,随着AS17的指尖,绕着玻璃窟形成一道蜿蜒的带,一圈圈,一轮轮,顺序缓行,缠缠绕绕。不是同类,不是同族,不是同一种语言,却在一瞬,成就恢弘的篇章。

“Everythingiscalm

Attheendoftheplanet

Inourwhitedesert——”高亢却不刺耳的鸣叫,连绵不绝的歌谣,没有序章,没有副歌,没有重复,像是时间,开了个头,就只能向前,一直向前,唱不出那一刻的调。与贺云暖相似的脸,相似的眉,相似的鼻,相似的,眼,相似,也只是相似。他看着她的眼,明明是那么相似的眼,连瞳­色­都一样。

一个骄傲自信,满眼神采,神女一般高高在上,不允亵渎。另一个,也喜也乐,也怒也悲,也骄傲,也自信,却没有那身另人瞩目的光环,说白了,就是看着很好欺负的那一种,于是,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都想毁了,说的不止是AS17,是AS打头的所有试验品。羡慕,不像,嫉妒,无从说起,他们多时随心所欲的人,想毁了便动手去毁,至于原因,与研究无关的,想不通还花费时间脑力的,也都被放弃。可是,他为什么想要毁了她呢,为什么造就了一个容器有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砸碎呢。

声音慢慢消失,­唇­瓣僵持,萨医师将更多的重心压给自己身后的玻璃墙壁,微皱了眉,视线里依旧是AS17缓慢的动作,一格一格,动得缓慢。

“Thesunkissedtheice

Itglistenforme

Andweareoneagain

Webelongtothefrozenworld——”AS17默默地看着自己一手创造的奇幻,眼睫微微压下,不那么兴奋,不那么喜悦,也像是对着一件可有可无的事物。这一次,又是第几次了,第一十二次?是吧,四年中的第一十六次,再多的的兴奋也都磨了个­干­净,越来越不正常,越来越不像个人。喜欢吗?不喜欢,讨厌吗?谈不上,她等着,等着想毁她的人来毁她,于是她便也有了适当的理由毁了他们,她从来都不是以子之道还施彼身的人,她只是,让痛苦更痛苦,而已。

‘呜————啊————’

‘噢——————’

海洋生物身上特有的蓝­色­光华将玻璃窟环绕,微弱,涣散,冰冷,像是一台匀速运转的机器,齿轮转动,一环连着一环,顺着核心的指引,高密度的海水掩去了杂音,鸣泣的音,娓娓道来的歌,节奏完美契合。

­唇­瓣蠕动“洛云凉”,只有­唇­形,没有声音。萨医师抬手,食指和拇指却停在金丝框上,不想动作。他不计算,也知道这次聚集的海洋生物数量将是三个月前的两三倍,一千三百九十天,他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变成一个组织需要的怪物,即使成功,也自觉不会有成就感。他从对AS1的愧疚到对AS9的残忍,曾经也因AS1的猝死悲伤难过,也因AS4的哭声噩梦连连,也厌恶AS9的坚强与不妥协,然而到如今,他好吃好睡,连那些女孩子的脸都模糊,已经和他的老师们一样,麻木不仁。

‘成功需要牺牲’

‘她们和白老鼠没有区别,都是试验品’

‘要习惯漠视她们的感觉,这是必须’

————

那些话和那些老师,他也都对不上号了,时间太久,早已模棱两可。还好,这几年,有一个AS17,不那么容易被玩死,痴痴傻傻地陪着他一起疯疯癫癫。

顺着玻璃墙壁,滑坐在地,他以欣赏地眼光看这幅诡异却温柔的画,鲸鱼环绕,比海底世界。壮观。他的AS17很漂亮,他的AS17很虚伪,他的AS17还很会装,深蓝­色­的海,潜游的巨大哺|­乳­动物,零碎的光,动听的歌,站在中心的小小的白衣的人,一个似乎小时候都做过的梦,一碰即碎。

第六章 私奔

“听说AS21会成为AdyhtlShadows计划第一个完成品。”

“这对你我都不是好消息。”

“那,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

“噢,原来你从中作梗,坏人。”

“是她扛不住那些­精­神压力。”

“嘻嘻。”

——————

第一千五百零二天,AdyhtlShadows计划终于取得成功,AS21成为AdyhtlShadows计划第一个完成品。于是,一场盛大的庆祝晚宴在帕维埃城堡举行。最高的空斯塔,第一次,不受众人重视。

“什么意思?”

“基因优化。”

“那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空斯塔二号,这是仲裁委员会的决定,而且我们一致认为空斯塔一号的基因更完美。”

“……”

“空斯塔拥有选择权。”

“是的,所以我们首先征求空斯塔一号的决定,当然,根据组织规定,你有拒绝的权利。”

“……”

“一号,拒绝他。”

“空斯塔二号,请不要影响空斯塔一号的决定。”

“……”

“是你们太荒谬。”

“数据显示,AS17现在的身体状况,最适合孕育生命,作为AdyhtlShadows的试验品,她也拥有适合的基因。”

“那请你们直接去问染­色­体的意见,一号不会接受,AS17也不会接受。”

“……”

“我们只需要空斯塔一号单方的决定,AS17作为AdyhtlShadows的试验品并没有选择的权利,空斯塔一号,如果你需要时间考虑,那么请在三天后给仲裁委员会答复。”

“不用了,我接受。”

“非常感谢您的合作,仲裁委员会会有专人前往帕维埃城堡施行这一计划。”

“……”

“……”

“再见。”

三日后,AS17在空斯塔的第一千五百零五天。AdyhtlShadows计划终于取得成功,AS21成为AdyhtlShadows计划第一个完成品。于是,一场盛大的庆祝晚宴在帕维埃城堡举行。以AS17为实验对象的空斯塔,第一次,被AS21的成功打败。

——————

萨医师在手术台边站了良久,终于还是执起萨斯C送上的心肌钳,不轻不重地朝AS17腰上捅去。

“AS17,我说,时间快到了。”

“这是手术台,不是你的床。”

“装死也没用,你死了,一号也会把你准时送回去。”

“听到没有,快起来。”

AS17咕哝一声,扬手挥开冰凉的心肌钳,翻个身,继续睡。

“这里是我神圣的研究室,请你现在离开。”半月形的眼镜片反着白光,森森然地。

“不要啦,再让我睡一会拉。”

“回去也是一样的睡,床比手术台好睡。”

AS17蜷缩起身子,嘟囔道:“鬼,这里没有监视器才比较好睡。”

“起来,我不想加班。”

“我帮你申请三倍工资。”

“我不想看空斯塔一号那张脸。”

“他来不来还有待商榷呢。”

“AS17,起来。”他忍不住地亲自动手把她往下拉。

“就不,就不。”她死扒着床沿,杠上了,就是不放。

“别让我看不起你。”

“你从来没看起我过。”

“下来,否则明天解剖你。”

“剖啊,你有本事就剖,方正AS21成功了,我也没用处了,现在就被人唾弃了,­干­脆被你剖了算了。”

“滚空斯塔二号怀里哭去。”他恶狠狠地掰她的手,一脚抵着手术台,使了劲地把她往地上拖。萨斯ABCD穿梭往来,各忙各事,继承了某人良好的基因。

“还不如这张手术台呢,放开我,我要睡。”AS17死皮赖脸,暗里也没少掐萨医师的胳膊,顺便再揩点油。

数字跳格,十九点整,三号研究室的白­色­玻璃门准时滑开,桃花眼,墨­色­长发的空斯塔二号温文尔雅地独自站在门口。

研究室内,萨斯ABCD继续各忙各事,萨医师装腔作势地坐在一方单人沙发中,低头看书,AS17坐在手术台上,对着空斯塔二号,眉眼弯弯地笑“二号。”

“萨医师,我来领AS17回去。”空斯塔二号颔首,异常绅士。

萨医师依旧埋头苦读:“空斯塔一号怎么没来。”

“空斯塔一号被调任了,以后都由我来接送AS17。”

“噢。”萨医师摆摆手,直接明了地撵人走,以及那声他很想吼却碍于面子忍住没吼的字‘滚’。

AS17甜笑着朝空斯塔二号伸出双臂,有人抱着她也绝对不想麻烦自己的双腿。

空斯塔二号抱起AS17离开,自然而然。白­色­玻璃门关闭,萨医师嘴角抽搐地抬起脸,三道爪痕跃然脸上,皮开­肉­没绽,却也是血淋淋地磕碜人,他记住了,他狠狠地记住了。

————————————

“二号,一号调职去哪里了,还回来吗。”AS17靠在空斯塔二号胸前,低着头,把玩着一缕墨­色­头发,闷闷的声音与脸上的表情一点不搭。

“空斯塔一号调职到AS21那里,不会回来了。”他答得官方,一步不停地向前走。

“噢,原来是因为AS21成功了,所以十七就不重要了啊。”

空斯塔二号目视前方,轻笑:“怎么会,小十七对我来说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嘻嘻。”她在他怀里轻蹭,羞涩地笑。

“小十七。”空斯塔二号突然停步,将AS17放下。

“嗯?”她懵懂无知,手指上依旧绕着他的发。

“我们私奔好不好?”他握着她的肩,锁着她的眼,认真严肃。

AS17诧异地看着空斯塔二号,她承认他的严肃认真真得有点吓到她:“私奔?”

“是。”他点头肯定。

“从这里出去?”

“是,只要小十七愿意,我就有办法带小十七逃出去。”

“真得可以?”看吧,她多想逃出升天。

“真得,我带你出去。”空斯塔二号深吸一口气,她不愿意,他也会敲晕她扛走。

AS17反握住空斯塔二号的手,满脸的兴奋,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我答应你,我跟你走。”

“相信我,我定能带你出去。”空斯塔二号将AS17纳入怀中,眼神肃然狠历,

AS17攀在空斯塔二号肩头,对着头顶的监视仪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信你,信你什么呢!

空斯塔一号站在三号研究室门口,姿势不变,表情淡定,他没什么,就是来要人的。

除了反光的金丝框眼镜和白­色­的医袍,萨医师脸上有又了标志­性­地一块OK绷,他也很淡定,明白地卡在门口告诉空斯塔一号‘没有’。

“萨医师,人?”

“现在十九点十五分又二十七秒。”平视,真让人不爽

“……”空斯塔一号盯着时间显示,眉头深皱,他怎么可能计算错时间,而且足足迟到了十五分又二十七秒。

“你不是调任了吗?”

“没有。”

萨医师抬手捻了下金丝框:“很抱歉,我只负责到十九点整。”

“她不可能一个人回去。”

“空斯塔二号来领的人,你可以去查监视记录。”

空斯塔一号微微皱眉,认真地端看了萨医师好一会,才掉头走人。

镜片白光一闪,看着空斯塔一号的背影,萨医师很有冲动抬脚踹人:“脑梗啊。”

‘透明盒子‘中空无一人,十九点整到十九点零五分的监控记录全部被洗白,空斯塔二号和AS17蒸发了一般消失在帕维埃。

八点整,AdyhtlShadows庆功晚宴准时开始,却迟迟不见AdyhtlShadows的第一个完成品AS21。

第七章 疏途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的能力,空斯塔为前缀的一号和二号。他带着她离开,毁灭踪迹,每一步都是经过计算,行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将她带离那座防守坚固的高塔。她跟在他身侧偏后,看着他的行动,在他每一次回头时,送上一张甜美的笑颜。只是,高塔里锁着的不一定是公主,英雄救美的王子也不一定是因为爱情。还来不及看清久违的夜空,还来不及呼吸海岛上夹杂着咸腥的空气,她便被他塞入直升机,用力地磕伤了她的膝盖,犹不自知。他迫不及待地‘逃离’,比她还要迫不及待,冷峻的脸部线条没有一点调笑的味道。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中,她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暗灰­色­的城堡揉进夜暮,只剩下恍惚的灯光,远处的天际云层翻卷,电光闪烁,雷声隆隆。她该为他的计划鼓掌,连天气都被他算计在内,如此,暴风雨封岛,即使她体内有芯片,即使她对他们依旧重要,即使空斯塔一号找她,最快也要十八个小时,她也会算。只是,别说十八个小时,十八秒也足够她死一次了。

AS17看着空斯塔二号映在玻璃上的脸,漂亮的桃花眼,墨­色­的长发,很帅,而且还真得是她喜欢的类型。可惜的是,在空斯塔,在帕维埃,在这个组织中,爱情早已在一代又一代完美基因的提炼过程中被淡化,不是没有,只是即使有,对象似乎也不是她。她自知,空斯塔二号不是想带她逃离空斯塔,只是想她离开空斯塔,虽然结果一样,但她也觉得,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

于是,陌生的城市,繁华喧嚣,陌生的人群,匆忙混乱。他们手牵着手也在一个拐角处失去了对方的身影,或者,准确来说,是他甩开她,而她也没有找寻他。

AS17穿着单薄的白­色­棉质连衣裙,坐在街角发了一会呆,这个城市正处于­干­燥的冬季,天空是灰蓝­色­的,草木树叶是萧索的,此情此景很适合酝酿情绪,本来她是想哭一下的,可是真正等眼泪都快要溢出眼眶的时候,她又觉得没意思,擦擦眼角,起身走人,她连卖火柴的小女孩都不如,人家还有火柴呢,她连火柴都没有。

AS17开始想象在这个城市生活的自己,如果她没有冻死的话,她也想会不会碰上好心的人,在她没有饿死之前。生活要有生活技能,碰上好心人也要上辈子积德,而这两点,她或许都欠缺。她趴在橱窗上看漂亮的时装和饰物,远远地看着街对面的热狗摊吞口水,她的穿着其实很醒目,可是人群来去,连眼神都懒得施舍。

于是,她没有等到好心人,却遇到了‘坏人’,AS17后知后觉,原来空斯塔二号并不想她冻死或者饿死,似乎冻死或者饿死都是便宜了她,他也许和空斯塔里大部分人一样,一样只是想要毁了她。

两个高大的男子,用蹩脚的中文与她交谈,问她哪里来的,问她冷不冷,问她饿不饿,说他们可以帮助她。她拧着眉仰头看二人的脸,就差没有写着‘猥琐’二字的脸让她有拍烂的冲动,第一辱没了她博大­精­深的国语,第二出场方式和搭讪的说辞都太狗血,是她平时表现地实在太弱智,还是空斯塔二号为了省钱,找这么两个来侮辱她的智商。

“白痴。”

“小节刷甚么(小姐说什么)?”

“Thankyou的意思。”

“哦,NO,NO。据秀之绕(举手之劳)。”

“这台词真困难。”

“呃。我名,粥吧(我们,走吧)。”

两名长相猥琐的男子连拉代架地将AS17带入一处暗巷,被打晕之前,她只看见脏乱狭小的暗巷中,还有两个长相同样猥琐的男子,感慨一声都来不及就晕厥,何其悲催地杯具。

孕育保护一个生命是何其困难地一件事情,但若要毁了一个生命,却是再简单也不过的事。空斯塔二号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他要她失去生育的能力,要她所剩不多的价值都失去,再没有呆在空斯塔的资格,没有价值的实验品连空斯塔的乌鸦都嫌弃。

AS17再次醒来时,已近午夜,她还是被扔在暗巷里,小腹处多了道刀口,半身的衣裙都成殷红颜­色­。有冰冷地棉絮一般的一片落在她­唇­瓣上,一瞬化成水滴,渗入口腔。

AS17慢慢睁开眼,麻药的效力渐渐退去,小腹处的疼痛感渐渐放大,席卷全身,疼到动弹不得。那种痛很真切,不会痛到麻木,也不会努力不去想就可以忽视,从那么一处慢慢扩散,每一个神经都被感染,随着心脏跳痛,不自觉地就想到四个字‘生不如死’。

城市开始下雪,破碎的雪片从黑­色­的天空中摇曳而下。AS17眯着眼,看着一处微弱的光束里,雪片飘摇,慢慢沉淀。冰凉的一片接着一片零落在她­祼­露的皮肤上,化成水滴蜿蜒而下。需要的人不在需要的时间出现,也就显得没那么需要了。哪里来的那些好命,能在危险的时候遇上英雄,她的危险都结束了,连狗熊都还没出现。何况,设计她的人那么高智商,连自救的机会都舍不得给她。她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原是也只是为了那一点,只是她的一生早就彻底成这样了,再多他这一刀,也不能算是太坏的事,至少,她不会有孩子,她的孩子不会来这世上,不会被组织利用,不会生得,不像人。

脚步声很浅,节奏单调,不疾不徐。AS17想动也动不了,只能躺在地上装死尸。她的耳离地面很近,能听到那份熟悉的沉稳内敛,一千五百多天,她想不熟悉都不可能。30个小时,他用了30个小时才找到她,真可惜。

熟悉的脸挡住唯一的光,男子的轮廓被镀上一线白光,AS17盯着那道白光看了许久,眼瞳才慢慢找到焦距,空斯塔一号。此时此刻,她没力气对他笑,那一向都是最耗费体力与­精­神的事,她疼地连眨眼都想省了,何况是笑给他看。

空斯塔一号笔直的站着,AS17笔直地躺着,一个俯视,一个发呆,他是救世主,只是迟到了太久,她是受害者,于是用沉默表演,任凭他们猜想。

温暖的外套被空斯塔一号披在AS17身上,他朝她伸出手,画面定格也像是一个奇迹,四年多来,第一次他主动朝她伸出手。AS17看着定格在半空中的那只手,突然觉得荒谬,向来生人勿近的空斯塔一号竟然向她伸出,暂且定论为友好的手,这就像美国牵手埃塞俄比亚要互帮互助,共同发展,纯属吓人。

空斯塔一号耐力极好地矗立雪中,对着地上的女子伸出右手,等她递上自己的手,只是,许久,都不见AS17有所动作,她一动不动地躺着,连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木偶一般却也无端地让他感觉他在被她嘲笑着。

AS17讪讪地闭上双眼,与其同空斯塔一号大眼瞪小眼地耗时间,她不如闭闭眼,养养神,想个办法,让空斯塔二号死得很有节奏感。他一米八五的个子,即使倾了身,伸出手,和躺在地上的她之间,也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即使她伸直了手,垂直估算,她的中指也触碰不到他的指尖。又何必努力,若放在平时,他朝她伸出手她也不见得就接受,何况此时此刻,她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AS17。”

“……”

空斯塔一号感觉不好地抿紧­唇­角,她从来都不会不搭理他,一向都是他不搭理她,突然就反过来,他适应力强大也感觉心闷。

“该回去了。”

“……”

“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这似乎是她每天听到的最多的四个字,他们总对她说‘时间到了’,于是,她也想时间快点到。

僵持在冷空气中的手,得不到回应,没有另一只手来牵,是个什么样的滋味。空斯塔一号看着落在自己手心的雪片化成水滴,扫描过所有,都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胸臆中的那丝似痛非痛,只是,莫名难过。他只是第一次,那如果经历一千五百多次,会是什么感觉。

“二号,在哪?”

“在找你。”

“为什么不是他先找到我?”

“……”空斯塔一号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到一句合适的回应,只能选择沉默。

“你想我在这里冻死吗?”

“不。”

“那就抱我回去,或者找其他人代劳。”无奈地调调

“……”

“我没办法自己走。”真是白痴,非要把话说到这份上。

空斯塔一号听话地俯身,比划了好一会儿,学着二号的样子将AS17横抱了起来,他不笨,他只是没做过,从来都没做过,幸而好歹看过。

机械的动作,生疏地摆弄,扯痛了AS17的伤口,痛得她冷汗直冒。依着不舒服的怀抱,以不舒服的姿势,想龇牙咧嘴,却也只能冷着一张脸,紧咬下­唇­,要不是知道空斯塔一号在这方面的确白痴,她真得会认为他是故意的。

第八章 地藏塔

坐在轮椅上被推进空斯塔的一瞬,AS17突然有了很奇怪的想法,她第一次是站着进来的,第二次是坐着进来的,那第三次,是不是就应该躺着进来了,多好的递进关系。

空斯塔一号作为她的陪护,一整支武装小队为她保驾护航,交通工具是贺夫人那种高位才能享受的专机,连轮椅都是带电脑带声控,防水防火防震防弹防恐怖袭击的高级智能轮椅。AS17裹着羊毛毯窝在高级智能轮椅里啃手指甲,想着如果多两个丫鬟,一定更完美。

进入空斯塔,第一个扑倒在她面前的是容颜憔悴的空斯塔二号。空斯塔二号在短短两天里瘦了一圈不止,墨­色­的长发变得凌乱,俊逸的脸也似老了几岁般,从上到下,从外面到里面,活脱脱心力交瘁的一只。AS17有点讶异地瞪着空斯塔二号,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和自虐功力,那满目的自责,满脸的悔恨,满心的担忧都是真的,至于他自责什么,悔恨什么,担忧什么,也都只有他自己理得清,她不关心。她很想为他鼓掌,至少她做不到如此,而下一刻她的确鼓掌了,快速而热烈地,庆祝某人夺得奥斯卡最佳男配。

空斯塔一号愣了下,空斯塔二号也滞了下,看着鼓掌地AS17莫名其妙。AS17勾起­唇­角,甜甜一笑,以表她没事找事地­精­神。

“小17。”空斯塔二号继续向AS17脚下扑去,无限自责。

结果不等AS17出手,空斯塔二号便被一记无影脚踩下,蹬去一边。

“白痴。”眼镜反光的萨医师收起长腿,捻一下金丝框,摆明了就是鄙视。

AS17眉眼一挑,­唇­角一勾,鼓得更加起劲,‘太­棒­了,踩得好,再来一个’。

没等空斯塔二号爬起来,尊贵的贺夫人便带着自己的四名亲卫气势汹汹地走来。空斯塔二号连哼哼都没敢有,空斯塔一号始终沉默地站得板正,萨医师和AS17互看一眼,眼神交流中,狼狈为­奸­的意味明显。

‘啪——’狠狠地巴掌声,在中空的空斯塔中回荡盘旋,久久不散。贺夫人二话不说,走上前便给了AS17一巴掌。空斯塔二号看得不自觉捂住自己的脸,空斯塔一号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握着扶把的手紧了紧,萨医师很自在地抬头看看‘天气’,低头碾碾‘蚂蚁’。

“你知道组织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时间和资金吗?你知道这整个空斯塔的人为你牺牲了多少吗?你知道你的一次逃跑害得计划退步到什么程度了吗?”

贺夫人凌厉地充满威严的声音在空斯塔内撞出回声,她自顾自地教训,像一个母亲喝斥自己的儿女一般,只是她忘了她早已没有了这份权利。

萨医师在贺夫人扇下第二个巴掌前,轻巧地拂开空斯塔一号的手,推着轮椅带着AS17退出贺夫人的有效着力点。

“萨医师?”贺夫人义正言辞地质问:“你最好清楚你在做什么。”

萨医师旁若无人地抬手探了探AS17的额,又着手整了整裹着AS17的羊毛毯,最后还细心地顺了下AS17的头发。

“萨医师?”贺夫人瞪着忽略她的男子,很生气。

“生气容易长皱纹,何况贺夫人您都四十多了,还是少生气为妙。”萨医师眼都不抬,他是知识疯子,他怕谁。

“萨医师,请注意你的言辞。”

“贺夫人,AS17是AdyhtlShadows计划重要的实验品,即使是您,也没有权利伤害,之前的事我可以当没看见,也请夫人以后不要再犯。”白光一闪,烟灰­色­的眼瞳淡淡一瞥,鄙视,他就是鄙视,再加点嘲讽。

“她是我生的,我打她有什么不对。”贺夫人冷笑,自认为自己的理由多么地充分。

萨医师也笑:“贺夫人,虽然AS17和您的女儿贺云暖长得一模一样,但请您分清楚,AS17是AS17,贺云暖是贺云暖,贺云暖才是您的女儿。”至于他没说的,有耳朵的人也都听得明白,意思再明了不过,白话了就是‘人又不是你养得,你自己都不承认有过这么个女儿,现在倒搬出这么一套,唬谁呀’。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不是我女儿,基因是骗不了人的。”贺夫人反驳,声调高了一倍。

“如果我没有记错,AS17的档案里写得是父母早亡,我更相信贺夫人亲手交给我的书面资料。”

贺夫人愣了下,突然就失了那一身气质。

“不送。”萨医师颔首,随后优雅一笑,推着AS17离开。

“嘻嘻。”末了,AS17背着所有人终是失笑出声,低低娇嗔一声:“白痴。”

————————————

画面的最后是AS21四分五裂的身体,地藏塔最后的一点洁白也被四溢的鲜血染红,血­肉­模糊,残尸横陈。在疯狂的AS21面前,整个地藏塔的武装和研究人员就像砧板上的青蛙,被肆意切割,扭断四肢头颅,掏心挖肺。从开始到结束,AS21手都没抬一下,所过之处却是血流成何。

AS17紧锁着眉,一手抚着胃部,第一观后感就是‘恶心’,恶心地她感觉半个月都不会舒服。萨医师很淡定地点了下遥控装置,影像被关闭,灯光自动调节到位,他抬手捻了下金丝框架,半月形的镜片后一双烟灰­色­的眼瞳似笑非笑地瞅着AS17。

“作死,我一回来,你就给我看这东西。”AS17难过地压下胃酸反应,看萨医师那张脸吗,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萨医师自然地抬起手臂横在胸前,不解释地换话题:“说说,为什么要和空斯塔二号出去。”

AS17似是受了莫大地打击,陷入痛苦地回忆中,良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你是知道的,我和空斯塔二号一直都互相喜欢,从最开始见到彼此,从他抱我的那刻,我就感觉我在这里终于找到了可以开心的理由,我也终于找到了来空斯塔的理由,便是为了遇见他。”停顿,微微一笑,继续:“我们都知道,在空斯塔,他永远都是空斯塔二号,我永远都是AS17,我们无法真正在一起,所以,我们才会决定私奔,想要走得远远地,过普通人的生活。”再停顿,她垂首,自嘲一笑,继续:“现在这般,也算是对我们的惩罚吧,想来,这一辈子,我们俩都没可能在一起了吧。”

“说完了。”

AS17轻轻点头,眼睑垂落,满心落寞。

萨医师掏掏耳朵,语气平常:“这故事太俗,为了我写报告方便,你就说实话吧。”

再次抬起头来的AS17送了萨医师一枚假笑,连语气也变得无谓:“没什么,突然想起来空斯塔之前,有几块地的菜忘了收,所以想出去寻个地方把菜收了,再偷菜,再种,再偷,再种,再偷,以下省略无数。”

萨医师的眼镜片开始反光,他考虑让她去撞死。

“你别告诉我你不懂是什么噢,不过如果你不懂,我可以教你玩。”AS17说得诚恳,她教会了他,再天天去偷他的菜。

“不用,我知道,我玩过。”

“噢——”很怀疑

“……”

“你什么等级啊。”她摆明了就是鄙视他。

“我和你玩得不一样。”萨医师扶扶眼镜,连八卦都说得想学术讲座。

AS17挑眉冷笑,她就知道他就是那个最会狡辩的。“只是为了写报告的话,前一个理由更有说服力的吧,再说,你都默认我和二号走了,还会等到现在来问我理由?”

萨医师直接避开关键点,“我决定写第二个理由,目的,收菜,企图,偷菜。”

“你就知道我不是想要逃。”

萨医师想了一会儿,很隐晦地讽刺:“你不适合私奔。”

很明确地,是她不适合私奔,而不是私奔不适合她。AS17撇撇嘴,翻起桌子上的透明遥控器,指间轻点,之前看到反胃的影像再次呈现。

萨医师微微侧过头,半月形的镜片上倒映出一些画面,没有镜头的拉远与拉近,一个接着一个监控仪的记录,偶而分散成多格小画面,几个角度地还原事实真相,大块面的红­色­,白­色­,黑­色­,最终都被流淌地鲜红慢慢覆盖,以及那些来不及看清地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的脸。

“你­干­嘛那么淡定。”AS17扬起下巴,斜睨着萨医师的侧脸。

“看了几十遍了,没办法不淡定。”

“噢——”她拖长调,再转了眼去看监控记录。

“你,有Сhā手?”

“……”

“萨医师。”

“还没来得及。”

第九章 自爆系统

萨医师垂了手,从白­色­医袍又深又大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和一只银质的打火机,径自抽出一根,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左手拇指轻轻一动,蓝焰点燃烟头,星点金褐­色­。细腻的蓝白­色­烟雾从他­唇­间徐徐吐出,迷蒙了正在播放的血腥影像。他是说谎,这么好玩的事又怎么可能没有他的一份。AS21的研究医师太急于求成,他不过是‘无意’透露了一些‘如果’,便被拿了去做实验,结果如此,也算是为他的研究奉献了一些重要的数据。

“不是说AS21成功了吗?这又算什么,魔化?”

“是变异。”

“噢,反正就是疯了。”

“如你所见,地藏塔一百二十位科研人员,三十名技术人员,两支武装分队,二十个复制人,以及AS23,AS26和AS27,无一生还。组织最后选择放弃地藏塔,全塔封锁,启动AS21的自爆系统,事态才没有扩大到不可收拾。”

AS17开始咬手指,她貌似听见四个很冷的字,‘自爆系统’。

“AdyhtlShadows计划本就违背自然,AS21的研究时间不过一年,急于求成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怪不得别人,驾驭不了被反噬,数据显示变异的概率比成功的概率还要高。”

“什么最高?”

“死亡率。”他手指一磕,一点,灰白的的烟灰散落,洋洋洒洒。

AS17吸吸鼻子,她要抗议,她要上诉,不带这样玩得,她怎么都没听说过有个自爆系统啊。AS17抽噎:“那什么自爆系统,我身上是不是也有?”

“自然。”

“你个死没良心的,竟然给我装这个,枉我对你那么好。”她不依啊,她不想像AS21那么死啊,死得不美就算了,连个全尸都没有,她愤慨啊。

萨医师吸一口烟,再缓缓吐出,继续用那种令人抓狂的语调阐述:“自爆系统不是我给你装的,组织为了管理试验品,在最开始就给每个实验品设置了自爆系统,包括空斯塔一号,空斯塔二号。只要在组织卫星覆盖范围内,组织便可以任意开启实验品的自爆系统。”

“是不是离开组织卫星覆盖范围,十秒内就自动引发自爆系统。”

萨医师瞥了AS17一眼吗,轻笑道:“不是十秒,是五秒。”

“啊————————”AS17大吼一声,十分郁卒。

“好了,就是你想死,他们也不会让你死的。”

“你别告诉我,AdyhtlShadows计划的实验品就剩我一个了啊。”AS17还是用吼的。

“是啊,是啊,就剩你一个了。”萨医师也提高音量,用叫的。

“那空斯塔一号还那么晚才找到我,三十个小时啊,整整迟了十二个小时,十二个小时都足够地球爆炸了。”

“别对我吼,负责找你的又不是我。”

“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对你一点都不重要,呜————”AS17突然就转了表情,挤出几滴眼泪来扮怨­妇­。

“……”萨医师别开脸,他自认演技没有她来的如火纯青。

“呜——呜——,还说什么我是最重要,其实你们一点都不在乎,我就是小白鼠,卡了我这一只,还有千千万万只等着给你们研究,呜——,我怎么那么可怜啊,都这样了,还被人怨恨,我做错什么了我,呜————”

萨医师睨着边哭边控诉地AS17,狠狠地吸几口烟。

“呜——,呜——,我说怎么AS21成功了还派AS17出去找我,原来是因为这样,呜——,如果AS21是成功的,你们也不会管我的死活了是吧,呜————”

“是啊,是啊,如果AS21成功了,谁会要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试验品,组织不养废物。”他吞云吐雾,白蓝­色­的烟雾模糊了两个人的脸。

AS17被呛地咳嗽不止,继续哭诉:“咳咳,呜啊————,原来这就是你的实话,咳咳,是不是没了价值,你也不会要我了,呜——”

萨医师重重地吐一口气,碾灭烟头,淡然道:“我从来就没要过你。”

“噢。”AS17突然又不哭诉了,抹抹眼泪,顺顺气,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左腿交叠过右腿,依靠着一边的扶手,慵懒自持。

“那个,我说萨医师,既然现在我作为AdyhtlShadows计划唯一幸存的实验品,待遇方面是不是可以有所提高啊。”她在谈条件,她的确是在谈条件。

“……”

“第一,我要求上六休一,每天工作不得超过八个小时。第二,我要求休年假,我来空斯塔四年多了,一天年假都没享受过,算下来多少也有大半个月了。第三,我要求公费旅游,每年一回,折合了四年前的,恩,我至少可以去一次欧洲八国十日游吧。第四,我强烈要求电脑和宽带,不许是局域网啊。嗯,第五,第五条我暂时还没想到,怎么样,我的要求不高吧,后面我还会有一些附加条款,你先和你的头商量下,满足我前面的条件先,可否。”AS17说得条理分明,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地将那些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可能实现的条款搬出台面。

“……”萨医师连嘲笑都省了,又取了一支烟点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更多的是在看烟丝烧灼成灰烬。

“考虑一下嘛。条件很优厚哎。”

“……”哪里优厚了。

“萨萨,适当的福利有利于员工更卖力地为公司创惠,说不定你带我去趟欧洲八国十日游,我就潜能爆发,从试验品进化成完成品了内。”AS17眨眨眼,纯属勾引,只是她勾引地一向不是人。

“你怎么不说要去环游世界。”

“当然你要请我我也不会拒接啦,顺便说下,环游世界的话,我只要热气球一种交通工具哦”

“我还是比较纠结我的报告。”

AS17撇撇嘴:小心眼的男人。

“我还纠结等级的问题,等我的等级比你高了,我再考虑把你的要求传达上去。”

AS17送给萨医师一个假笑:小气死了的男人,估计就是那种开一个号什么好友都不加,一个人死种的人。

“从明天开始照常工作。”他很有­干­劲。

“知——道——。”她突然想到一句话‘上班的心情比上坟还要沉重’。

募地,萨医师抬起右手在AS17的发心轻揉了下,另一只手中指与食指夹着的烟,燃到最末。“回去吧。”

AS17拨弄着轮椅扶手上的控制杆,以低速向前行驶,到了门口又停下,她哀怨地转回头,瞅着萨医师可怜兮兮,“萨萨,能先让我养只猫不?”

“滚——”

“养只狗也行。”

他拿烟头砸她,她逃得飞快,一个手刹一个甩尾,烟头撞上了缓缓关闭的白­色­玻璃门,零落一地灰白粉末。

萨医师掏出大口袋里的烟盒,再取出一支,就着蓝­色­的火焰点燃。蓝白­色­烟雾缭绕之中,他摘了金丝框的眼睛,寻了个位置坐下,重复地看地藏塔的最后一支监控记录。叼在嘴里的烟燃得飞快,不一会就燃尽,自指间滑落,被脚碾灭,于是,再取一支,重复动作。

第十章

第一千五百一十天,空斯塔一切都恢复正常,正常地似乎那一段实验品失踪的事故不曾发生过。科研人员的工作井然有序,武装守卫姿势威武地来回巡视,监视仪器也运转正常,空斯塔一号和空斯塔二号仍旧于六点四十五分准时出现在‘透明盒子’门口。

AS17坐在旋转的白­色­真皮靠椅中,总在白­色­玻璃门滑开的一瞬,恰巧停住直面敞开的大门。

“早安,空斯塔一号,空斯塔二号。”她像每一个早上一样心情不错,化了甜美可人的­精­致妆容,笑着向来人打招呼。

“早安,我亲爱的小十七。”空斯塔二号自从那次私奔未遂之后,又在对AS17的称呼前加了一个前缀‘我亲爱的’。

“……”空斯塔一号自从那次空斯塔二号和AS17私奔后,完美的记录被抹黑,越加的沉默寡言了。

“今天两位也很帅哦。”至少这句她一直是真心实意的,的确帅,帅地想卖去做鸭。

空斯塔二号摆了个POSS,眼神撩人,空斯塔一号看一眼时间,不用摆POSS也比空斯塔二号有型,一号的无谓,二号的悲哀。

“我亲爱的小17,今天也是我们一起约会哦。”空斯塔二号暧昧一笑,很自觉地想像平时一样去抱AS17,只是手伸了一般,便被一号拦截了去。、

“规定除萨医师外,任何人不得和AS17有身体接触。”空斯塔一号说得官方,摆平了,他就是本又厚又枯燥地教科书。

“……。”

空斯塔二号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正常,朝着AS17一耸肩,一摊手,组织规定,他也很无奈,只是事实上,他觉得组织的这条规定很人­性­化,他很喜欢。

“讨厌,人家要抱抱。”AS17撅嘴,她就当自己这四年多都没长。

“六点五十五分,你还有五分钟前往三号研究室。”

“不要,二号不抱我,我就不去了。”她一扬头,帅大牌。

空斯塔一号轻皱了眉头,空斯塔二号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戏。

“时间——”

“到了又怎么地了,我就是要二号抱,我身体不好不想走路。”

“……”

AS17瞄着空斯塔一号,眼角斜着空斯塔二号,她现在最有资格叫板。

“六点五十八分了哦。”她好心提醒,眼角眉梢尽是暖暖笑意。

空斯塔二号想杀人了,AS17扬眉吐气了,空斯塔一号在最后一分钟将AS17轻松抱起,随后大踏步地朝三号研究室冲,快如闪电的身形连监控仪都无法记录到。

萨医师的另一爱好被AS17定义为卡门,事实证明他真得很爱卡门。第一千五百一十天,萨医师依旧卡在三号实验室门口,等着他的试验品上门报道。

AS17直到被放到地上才反应过来,于是无辜地绞着手指,不给面子地嘟囔了一句。“人家还是想要二号抱。”

空斯塔一号自觉地退开一步,那句‘人家还是想要二号抱’,让他感觉很不好。空斯塔二号紧紧跟了来,虽是笑着的脸,却怎么看怎么像别人欠了他几千万。

“二号,今天也是十九点来接我哦。”她软声甜腻,像是撒娇。

“好,十九点,我来接你,不见不散。”他随口许诺,说得像是誓言。

白­色­玻璃门关闭,映出两张瞬间失了笑意的人脸,一个嫌恶­阴­冷,一个玩味讽刺,都不是什么好人。

“要不要考虑加班。”萨医师捻捻金丝框,很不着人喜欢地来了那么一句。

AS17回头,一脸怀疑地看着萨医师,末了,嘀咕句:“脑子那么实在也能进水?”

萨医师当没听见,不爱听地不听一向是他的准则。

“你和空斯塔二号,这也算是谈恋爱?”

“为了祖国下一代,再丑也要谈恋爱,啦啦啦。怎么!羡慕了,还是嫉妒了。”

萨医师打个哈欠,悻悻道:“嫉妒,嫉妒死你们了。”

“没诚意,没幽默细胞,没浪漫情怀,难怪你那么大了都找不到女朋友。”

“决定了。”

“什么?”

“今晚加班。”萨医师兀自点头,落槌定案。

AS17下巴脱节,手掌成刃,狠狠地在空气里切啊切,切啊切。

“这样切切不死的,”萨医师脖子一伸,手指脖子上的大动脉,吆喝:“这儿,往这儿切,颚下三寸,见血封喉。”

“刀嘞,你不给我刀,我怎么切,手刀又切不死人。”废话,身体要害她一样­精­通。

萨医师二话不说,丢了把手术刀给AS17,他从来都不信她不想杀了他。

银白­色­的一把小刀,匕首都不如。AS17执起手术刀随意把玩着,刀刃亮得像面镜子,映出她姑且算是好看的脸,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弯眼勾­唇­便是一张甜美的笑颜。

“哥——”极轻的声音,在安静地三号研究室里也显得轻浅,叹息一般。

点击电脑液晶屏的手顿住在半空,萨医师愣了几秒,复又开始继续先前的工作。

AS17坐在手术台上,一双小腿无谓地晃荡着,手腕一抖,便将银白的手术刀送了出去,瞄准的是男人的后脑勺,手术刀的落点却是架子上的一只玻璃烧瓶,‘哗啦’一声,玻璃烧瓶在重击下四分五裂开,其中藏蓝­色­的液体泼洒了一地。

“哥,为什么不允许他们和我有身体接触呢?”

“……。”

“害怕我对他们做什么吗?”

“……。”

“嘻嘻,既然如此,为何不将他二人调走,明明上次有那么好的一个机会。”AS17一手压在腹部,那里有伤口正在结痂,疼得很不真切,但依旧一阵一阵地折磨人。

半月形的镜片里映着不断上翻的数据,萨医师看着屏幕,盯着屏幕,可惜的是他一个字母都看不进去。

“哥——,你倒是说话啊。”AS17无聊地开始自己和自己玩,她很擅长。

沉吟半刻,萨医师终是‘嗯’了一声,抬手捻了下金丝眼镜框,淡然道:“AS17,你无权向我过问这些,别忘了你和我只是合作关系。”

AS17抬眼挑着萨医师的背影,嘲笑:“是吗?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没有诚意了,还是对这里产生了感情,又或许爱上了这里的什么人,所以,改变初衷了?”

“……。”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地划,他有掐死她的冲动。

“抑或是,你和贺夫人握手言和了。”她笑得古怪,鬼魅一般,另人毛骨悚然。

萨医师恨恨地转身,几步跨到AS17面前,颀长的身形压下,双手狠狠握住手术台台沿,他与她面对面,一双眼睛满是嘲弄讽刺,一双眼睛压抑北极风暴。

“终于给反应了啊,还是‘贺夫人’的名号比较好用哦。”语调变得尖利,她就是故意讽刺,这世道,谁看着谁过得不好,也都自觉地心满意足了。

“你和云暖,真得不同。”冷冷得一句,情绪莫名。

AS17挑眉一笑,施施然道:“怎么会一样,本就不是一个人。”

怔忪地抬手,定格踌躇许久,才落在她的耳侧,手指勾缠了一束青丝,细细摩挲,绸缎一般的细腻柔滑。

“是啊,不是一个人。”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AS17慢慢掩去笑意,隔着一层薄薄的镜片,看进那双烟灰­色­的眼瞳中,情绪零碎地猜不透的是她,没有情绪的是他,谁比谁更技高一筹。

“洛云凉,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你考虑。”

AS17表情都没换地忽略萨医师,不在于内容,只在于称呼,她哪里配得起那个名字。

“让空斯塔二号留在你身边吧,这样至少不会那么无聊。”

“……。”是啊,好玩死了。

“我们的交易不变,你给我我想要的,我便给你你想要的。”

“……。”AS17轻轻皱眉,转瞬又勾­唇­笑开,‘是拉,她先给他他想要的,估计,等他给她她想要的,她都不一定有命拿’。

“你只要工作,循序渐进地,成为AdyhtlShadows的完成品,五年,十年,都耗得起。”他耗得起,不准备结婚,不准备做其他事,多少年都耗得起。

她别开眼,笑容依旧:“那种藏蓝­色­的药是蓝莓味道的吗?”

“……。”

“最快的办法,就是我向AS21学习,或许这一次能成功也说不定。”

“我不在乎快不快。”

“可是贺夫人很急,恨不得我明天就进化成完成品,你作为她的儿子,敬敬孝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况,她待你也还算不错。”

“不该你过问的事不要过问,这是常识。”

“那么,我请问,我亲爱的萨医师,我可以阉了空斯塔二号吗。”她的双臂勾缠上他的脖颈,气息温软,语调暧昧,关于这点她也坚信是某位夫人的基因遗传。

“阉了?!”

“怎么,舍不得?”她凝着他,调笑道:“莫不是,萨医师喜欢的也是男人,不过相对于空斯塔二号,个人认为空斯塔一号更合您的口味,会更有征服的快感。”

萨医师无谓地笑笑,手掌轻轻压上AS17的小腹,棉质的衣衫下,伤口的凹凸肌理清晰可感。“因为他切除了你的子­宮­,所以你想阉了他。”

“我完全可以等你玩腻了再动手。”她多大方

“阉了他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会——”

萨医师极其随意地从白袍的大口袋中取出一只小小的药盒递给AS17:“新研制出来的药,每日两颗。”

“你现在都不让他们和我有身体接触,我要怎么玩?”

“这是给你吃的。”

“什么玩意?”

“不知道。”

AS17撇撇嘴,摇摇药盒,哐啷哐啷地响:“不需要我把他送上你的床吗?”

“比起把他送上我的床,我更希望你乖乖地躺在我的手术台上。”

“嗯。”

眼角瞥着萨斯C将那一地藏蓝­色­的液体清理­干­净,AS17突然就想到那个比喻,再坚固的瓶子都经受不住内部的破坏,AdyhtlShadows计划困难的从来都不是瓶子里的东西,而找到那个能装下他们想要的所有的容器。例如编号AS21的容器,事实证明她塞不下,于是‘嘭’一声,容器四分五裂。她也承认她在空斯塔二号送给她的十五分钟里­干­了些不道德的事,但是,空斯塔之内也没有什么道德可言,而现在,她连证据都毁了,谁又能来指责她,多简单。

第十一章

空斯塔三百多名工作人员各自忙着各自手头的工作,对电脑屏幕中现场直播的KISS镜头视若无睹,他们只在乎数据和进度,没有时间也无心关注感情。无处不在的屏幕中,AS17和空斯塔二号在三号实验室门口吻得忘情,空斯塔一号和萨医师立在一边,充当存在感极低的路人甲和路人乙。

“时间到了。”第一千六百六十六天,空斯塔一号的语气,音调一成不变,每天都像是重复播放一个段落,连顺序都不变。

萨医师斜靠在门口,貌似欣赏地看着眼前这对难舍难分的痴男怨女,镜片反光,情绪莫测。

空斯塔二号终于找回‘理智’地放开怀中的女子,至于为什么会从一个GoodbyeKiss变成一个法式长吻的问题,他也没发现已被自己忘在脑后。

“二号。”AS17撅着吻得有些微肿的水红­色­­唇­瓣,眼眸凝着点点水光,声音也是腻死人的甜美,双颊上晕开的胭脂颜­色­更显得她娇羞可爱,所有小女人的扭捏和妩媚都被她演绎地惟妙惟肖。

“小十七。”空斯塔二号凝着近在眼前的眼眸,表情是依依不舍,动作是要推不推,心理是百般纠结,如果空斯塔一号不说那四个字,他真得不保证自己下一刻会吐出来。

“二号,十九点哦,我会想你的。”她伏在他胸口,眉头轻皱,染尽相思。

空斯塔二号勾­唇­一笑,轻抚AS17的发心,温柔道:“我也会想你,一整天,每一分,每一秒,没一次呼吸,都想你。”

AS17甜蜜地笑开,抬手轻捶了下空斯塔二号,娇嗔一声:“讨厌——。”

在场的三人都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下。

“那我要进去了噢。”

“嗯。”

“我真得要进去了噢。”AS17眨眨眼,依旧不舍的紧。

“去吧。”空斯塔二号赔笑,接近崩溃边缘。

“我真得真得要进去了哦,一定要想着我,我也会想着你的,还有哦,十九点,不许迟到。”

空斯塔二号还来不及说话,空斯塔一号用扯得,萨医师用拽的,将一对鸳鸯活生生地打散了,白­色­玻璃门准时准点地闭合,空间断层。

空斯塔二号眉心紧皱,一手扶住墙壁,忍不住地­干­呕,他讨厌她恶俗的味道,讨厌她没大脑的愚蠢,讨厌装可爱她,讨厌她的一切和关于她的一切。

背心传来的触感让空斯塔二号猛地僵住,木讷地转回头,入眼地便是空斯塔一号眉心轻皱的脸,脊背上依旧有一只手节奏缓慢地轻拍。

“没事了?”他开口,多少有一点不自然。

空斯塔二号双眼圆睁,顿了一下,狠狠摇头,他没事,他就是怀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空斯塔一号收回手,表情程序化:“走吧。”

空斯塔二号依旧双眼圆睁,怀疑地点头,太阳真从西边爬上来了哦。

抬步,转身,目视前方,每一个屏幕里都是空斯塔一号­精­致至极的举止动作。空斯塔二号大脑缺氧地跟在一边,那个举动是不是应该称作‘关心’。

——————

AS17背靠着白­色­玻璃门,捂着嘴偷乐,萨医师嫌弃加鄙夷地能离她多远离她多远,他真得担心花痴会传染。

“他真得很可爱。”

“谁?”

“二号。”AS17舔舔嘴角,赞道:“GoodKiss,好甜。”

“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你们现在是情人。”萨医师抬手捻着金丝边眼睛框,镜片严重反光。

AS17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嗔怪:“小声点,我们见不得光的,地下恋情,地下恋情啦。”

萨医师突然感觉胃疼,疼死他了。

“你要帮我保密啦,我们还不想那么早公开。”她害羞地笑,脸颊上浮出胭脂红­色­,像每个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美丽。

“我想帕维埃没有人不知道你们俩的关系。”

“怎么了,是羡慕,还是嫉妒了?”她挑眉,甜美与挑衅的表情转换只在一瞬之间。

“嫉妒,嫉妒地要死。”

“谢谢你的祝福。”她心情很好,好得出奇,看什么都顺眼。

一分钟地僵持,AS17的笑容渐渐隐去,直到面无表情地与那双烟灰­色­的眼瞳两两对视,她高仰着下颚,高傲疏离。

他的确怀疑,AS17做的每一件事都值得他怀疑,他也很想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AS17,她变得太快,面对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脸。

“你有事瞒着我。”

“必须每一件事都告诉你吗?”

“必须。”

“我告诉你的就一定会是真的吗?还是说,你每天在屏幕里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她微笑着看他,乖巧地陈述一个事实。

他突然逼近她,将她圈在他与白­色­玻璃之间,隔着半月形的镜片,审视她的一切:“你是我的实验品,你的一切都必须告诉我,包括,你心里所想得一切。”

“养一只狗和一只猫,狗狗叫骷洛,猫猫叫西髅,整天无所事事地晒太阳,我心里所想的一切,就是如此,再没有其他了。”

他的手扼住她的咽喉,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收紧。“我警告过你,别用这样的理由搪塞我。”

她闭上眼,双手留得尖利的指甲在男子的手背上划出见血的红痕,一道一道,他掐得越紧,她划得越深。

“你喜欢空斯塔二号,不是做戏,是真得喜欢,是不是?”他凑在她耳边,每一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地压抑。

“……。”

“他对你做过什么,不需要我重新告诉你吧。”

“……。”

“洛云凉。”他怒吼出声,扼住她脖颈的手颓然放松。

AS17贴着白­色­玻璃一点一点地滑坐在地,蜷缩着,一声不吭。她是喜欢空斯塔二号,一开始就喜欢,于是开始羡慕,从而变成嫉妒。她多多少少看得出来,从一开始,空斯塔二号就不喜欢她,甚至是讨厌她,理由很简单,她的存在霸占了空斯塔一号。他每一天都在强迫自己对她温柔,强迫自己对她微笑,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都是为了空斯塔一号,包括那一次算计好的私奔,包括和她谈恋爱,包括刚才和她的拥吻,都是为了空斯塔一号。空斯塔二号爱空斯塔一号,这是最让她羡慕的事,空斯塔二号这么长时间以来为空斯塔一号所做的一切,是她最嫉妒的事,他是她在组织里认识的第二个,傻傻付出,不求回报,一心只为一人,懂得付出的,人。

她不是不相信爱情的,她的父亲一辈子都爱着贺夫人,日复一日的思念,一封又一封没有回音的情书,却依然爱着,病入膏肓,弥留之际,想着的却一直都是贺夫人,美好地让她崇拜。她也曾今期待,有人可以那样爱自己,在小时候,也想要一段像偶像剧里的爱情故事,即便恶俗,也许矫情,却也都有一个好结局。只是当一而再,再而三地等待成就荒凉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一,是她没有那份勇气,想得到又害怕付出。她终究比较爱她自己,不是坏事,却也别再去妄想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二,她就没有坐享其成的命。最后她也终于承认她就是老黄历上那四个字,不宜嫁娶。

“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喜欢空斯塔一号,也不会喜欢空斯塔二号呀,我又,不是瞎子。”她懒懒地笑,有气无力地为自己辩护。

第十二章

“二号,你以后离AS17远一点。”空斯塔一号目视电脑屏幕,很一心二用地和空斯塔二号面谈,他一向擅长如此。

空斯塔二号同样目视着电脑屏幕,却因为那一句话,半点内容都看不进去了。“你什么意思。”

“你们现在,是在谈恋爱吗?”

“是啊。”狗屁恋爱。

“这并不是贺夫人和仲裁委员会乐意见到的事,AS17是AdyhtlShadows计划最重要的实验品,他们可以原谅你一次,不代表他们会原谅你第二次。”

“一号,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空斯塔二号讪笑,心里不爽地希望AS17立刻死在他面前。

空斯塔一号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空斯塔二号,语气一样没有表情:“你做的事组织一直都知道,或许现在AS17比你重要。”

“我做过什么,一号,说话要讲证据。”

“不喜欢她的话,就不要欺骗她,她不是那么容易欺骗的人。”

空斯塔二号冷笑,突然就觉得自己很贱,明知道空斯塔一号是冷情的人,他还视死如归地往上贴,当真得不到的都是好的!没错,他就是爱他,该死地就是看上他了。

“回新西兰吧,你呆在这里没有意义。”

空斯塔二号看着继续工作的空斯塔一号,失落的感觉在心里泛滥成灾。“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她。”他是在赌气,的确赌气,几年来默默付出的一切都得不到回报地委屈,但他做那一切都是自愿地自然而然,他始终告诉自己,催眠自己,是他爱他,不能怪他冷清,可是,此时此刻,他真得觉得恨。

空斯塔一号头也不抬,好死不死地丢了一句话:“谁都看得出来,你在。”

“是啊,我是不那么喜欢她。”空斯塔二号慢慢踱到空斯塔一号身边,眼神挑衅:“可是小17似乎很喜欢我,或者说她爱我。”空斯塔二号很硬气,因为被人爱着,被人痴恋着,看吧,他不是没人爱。

空斯塔一号停了手里的动作,侧首仰看着空斯塔二号,角度暧昧。

空斯塔二号眼角一挑,右手撑住空斯塔一号坐着的椅背,一手慢慢悠悠地抬起,一指微曲,勾住空斯塔一号线条完美的下颚。

“既然贺夫人和委员会都没有勒令我离开,那就是默认了我所做的一切,你又何必多管闲事呢。”空斯塔二号慢慢地压下,嘴角勾出邪肆的弧度,直到感觉到空斯塔一号的气息,才悠悠开口:“或者说,不希望我呆在帕维埃的人是你,一号,你到底想要什么?”

空斯塔一号看着空斯塔二号,放置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

“滚。”他优雅启音,话落,空斯塔二号再次被华丽丽地请出了他的房间,伴随着白­色­玻璃门的关闭,空斯塔二号的怒骂声也被屏蔽。空斯塔二号看一眼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十八点二十分三十五秒,他有三十四分二十五秒挑衣服,准备去接AS17。

十九点整,空斯塔一号准时出现在三号实验室门口,白­色­玻璃门缓缓划开,入眼的依旧是那张甜美的笑颜。

AS17看着来人,笑容僵了一秒,随即笑得更加如花似玉:“一号,抱抱。”她朝空斯塔一号伸出双手,不等伸直,就习惯­性­地往回收。

空斯塔一号没有侧开一步,也没有颔首说‘请’,他越过AS17,直视着萨医师反光的半月形镜片,淡定询问:“她今天很累?”

萨医师看了空斯塔一号好一会,才慢慢开口道:“她每天都很累。”

AS17绷着笑脸,很想一人给一脚,问得和答得都很废话。

“人家今天很累。”她撒娇,空斯塔一号换了台词,她也以不变应万变地往上套。

萨医师条件反­射­地想念那句‘别堵在门口’,只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似乎和空斯塔一号今天的状态不搭。

“一号,就今天一回,真得很累。”她扒着门,做柔弱状。

“好。”空斯塔身子一倾,双手一捞,将AS17横抱起,转身就走。第一千六百六十六天,他反常地让所有人接受不了。

AS17一脸备受惊吓地僵硬,盯着空斯塔一号的侧脸,直觉他中邪了。

只是,该继续的,她还是准备继续。

“一号,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季节了吗,海上开始结冰了吗?”

“夏季,这里的海水不会结冰,不过现在近海开了一片海莲花,很漂亮。”

AS17倒抽一口冷气,表情夸张地瞪着空斯塔一号,被空斯塔二号附体了?!

“一号,我想养一只猫和一只狗,狗狗叫骷洛,猫猫叫西髅,你说是白猫黑狗好呢,还是白狗黑猫好呢?”她怯怯,真得怯怯。

“白狗黑猫,名字都很不错。”

AS17有强烈地想从空斯塔一号怀里跳开的冲动,妈妈咪呀,她吞吞口水,继续。

“一号,你,有没有假期啊,如果有,我约你出去玩好不好?”

空斯塔一号抿­唇­不语,AS17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根据经验,她下句话说到第三个字她就可以解脱了。

“一号,你——”

“好。”空斯塔一号斩钉截铁:“去哪。”

AS17嘴角抽搐地突然有想扇自己的冲动,天哪,掐她一下吧。

“去哪?”

AS17看着近在眼前的白­色­玻璃门,赔笑道:“那个,一号,我到了,时间也快到了。”

“去哪?”他皱了眉看她,很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去,去,去,去哪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好吧?”

“明天早上。”

“什么?”

“明天早上告诉我,一个晚上足够你考虑了。”

“那个,好,我尽量啊。”

空斯塔一号点点头,将AS17放进洁白的房间里,站直,不走。

AS17从来没有感觉双脚落地是那么实在的事,笑容不自然地看着杵着不走的空斯塔一号,她今天是做了什么孽。

“你,你可以走了。”怎么还不走。

空斯塔一号带了丝疑惑地看着她:“你还没说晚安。”

“晚安,空斯塔一号。”

“你没说明天见。”

AS17撑起一张笑脸,摇手,甜腻道:“晚安,明天见,空斯塔一号。”真该养只狗嗷死这家伙,累死她了。

白­色­玻璃门准关闭的时间向来准时,只是在快要划上的一瞬,某人疾风般闪入。空斯塔一号盯着白­色­玻璃门上自己的影子皱眉深皱,AS17瞪着来人,有背摔他的冲动。

“小十七想我了吗?”空斯塔二号勾­唇­一笑,阳光灿烂,他突然很好心情,好心情地去捏AS17僵化的脸,软软的,手感真好。

AS17挥开空斯塔二号的手,转身就走,腹诽‘MD,月亮圆了,狼人和娘人都TM出来了,小两口拌嘴,找我做什么戏,无聊’。

空斯塔二号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AS17拉进怀里了。推开,不推开,推开吗?不推开,推开!不想推开。空斯塔二号怔忪着,手臂每每放开,再收紧,越来越紧。他垂首,闭眼,下颚抵在她肩骨上,只是想抱着。

肩骨微痛,她仰头看着白­色­玻璃的房顶,轻轻皱眉,双手垂在身侧,没有也不想有抬起来的力气‘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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