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大祭司会么?”
“不知道。有些是书本记载的,有些是我自己摸索的。”她目眩神迷,外面的瘟疫,她只是听说,但并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而且,她从未亲眼目睹大规模的瘟疫爆发,也不可想象。她只发现,今日的罗迦看起来是不一样的,他十分憔悴,胡子拉碴,眼睛里还有一些血丝,显然是有重大的事情在困扰着他。
正是自己跟他谈判的好时候了么?
罗迦一转念:“芳菲,你想不想去看看神庙之外的世界?”
她无限期待:“想,我真想走出去,哪怕能走过这条护城河。”
“好,若是你立了功,朕会考虑。”
命运的转机2
她呆呆的,心里又浮起一丝希望,北皇陛下,但愿,但愿他发这样偶尔的一次善心。但愿。
一堆草药搬进来,罗迦挥退了所有仆役,连门也关上了。
芳菲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罗迦学她的样子,也盘腿坐下。
芳菲看着这一堆堆草药,眼神微微惊奇。神殿周围的上千亩土地上生长着许多草药,她见过许多。但眼前这些,她绝大多数没有亲眼见过,只是来自书本,来自一些古怪的记录。就如一个酒徒忽然发现了美酒,她跃跃欲试,是谁找来这么多的珍稀草药?是大祭司么?
罗迦一样一样地拿起:“芳菲,这是什么?”
芳菲一一作答。
她的回答,从快到慢,到后来,没看一样,都要思索半天,仔细地回想自己所学过的东西。每当这时,罗迦就会紧张地看她一眼。越到后来,她越紧张,他就越轻松。芳菲,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聪明和渊博。
罗迦满意地点点头,这些都是北国没有的草药,是大祭司刚带回来的,他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专门请加大祭司,有了初步的了解后,才拿来考核芳菲,她竟然全部认得,并且能准确地说出药效。
他笑起来,看着那双乌黑的眼珠子里透露出来的一丝生的希望,因这光彩,大的脑门,雪白的面孔,熠熠生辉。他心里忽然一跳,生平也不曾有过的悸动,安特烈的话响在耳边:“你这是犯罪,也许她能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医生。”
可是,他忽然想打击一下她发光的眸子:“芳菲,纸上谈兵还不能算真本事。到运用的时候,才能真正考验你的本事……”
她好奇地问:“我可以真正运用么?”
罗迦点点头,面色变得十分沉重:“芳菲,如果你真有这个天份,也许,你的命运会不同……”
“怎么不同?”她急切地问,“就是不做祭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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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
他无法回答,忽然想起大祭司。这事,再有天大的理由,大祭司哪里不能通过,就谁也没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芳菲见他不正面回答,但是,只要能给自己机会,哪怕能出去一次,也算是一大胜利了。
神殿。
大祭司干涸的双眼,盯着窗外这片干涸的土地。作为这片土地上最虔诚的人,他对这样的干旱,只能不停地向上苍,向他们的大神祈祷。
罗迦进来,看着他祈祷的姿势,暗忖幸好没有让他知道芳菲针扎大神像的大逆不道的行为。若是他知道,无论有什么理由,只怕马上就会处死芳菲。
他清清嗓子:“大祭司,朕有个不情之请。”
大祭司一看他如此慎重其事,有点意外:“陛下有话但说无妨。”
“是这样,最近太子病重,无论什么良医都束手无策。我想让芳菲去看看。”
大祭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芳菲公主怎么可以离开神殿?”
“只是去一趟,治病而已。”
“不行!神庙从未有这样的规矩!”大祭司断然拒绝。罗迦虽然是皇帝,但神庙的事情,按照祖制,必须是自己说了算。十丈红尘,无数的诱惑,本来,圣Chu女公主,最多六岁之前就要选定,这样才能保留她们最本质的天真无邪。但芳菲来时已经十岁出头了,本就很古怪,经过七八年的调教,也时常让他觉得捉摸不定,再出去一趟,真不敢想象了。
他沉声提醒:“陛下,按理,公主该进入最后的闭关期了。”
这几个月,她该进入独立的房间,每日熏香沐浴,和鲜花为伍,食物也全是瓜果。要整个人达到最通透最干净的境界。
罗迦微微有些怒了:“太子,他不仅是朕的儿子,也是我北国的继承人!请大祭师酌情考虑!”
大祭司第一次听他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说话,也沉默了一下。虽然规矩在那里,但是,事关王位继承人的大事,他也不得不给罗迦一个面子,犹豫了下才说:“既是如此,陛下不妨带太子到神庙来。”
罗迦大喜,芳菲能不能出去无所谓,但是,太子能进来也是好的。
太子刚过弱冠之年,本来定下了大婚之期,却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病扰攘,一拖再拖,婚期拖延,身子也越来越糟糕。
太子的怪病1
罗迦遍访各地名医,但是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各种办法都想尽了,都没有效果。到最后,尽管悬赏提到天价,也无人敢来应征了。
自古皇帝爱长子,罗迦对于太子的病十分焦虑,现在得到大祭司首肯,立即便令人将太子护送到神庙。
尽管消息很隐蔽,但是林贤妃等还是知道了。她和几名妃嫔守在门口,低声替太子祈祷。罗迦看在眼里,倒也觉得有几分欣慰。林贤妃低声问:“陛下,要不要臣妾跟去照顾?”
“爱妃辛苦了,宫里还需要你坐镇。”
林贤妃急忙摇头:“臣妾不辛苦。要不,要三王子跟去伺候?”
“也不用。神殿不许太多人进出,否则,大祭司会不高兴。爱妃,你的心意朕和太子都心领了。”
林贤妃无法再说,只能目送众人离去。
一艘船很低调地停在护城河的尽头。一行人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青年趁着暮色进入神殿。
芳菲早已做好了准备,本是如即将离开囚牢的鸟儿,能够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许,能找到逃生的机会。可是,一个晴天霹雳,太子要到神殿来,所有希望便破灭了。
这是一间宽大的屋子,里面非常空旷,只有一张临时放的床榻,一把椅子,然后,是琳琅满目的药物,正是神殿的药房。
一行人脚步匆匆,芳菲简直提不起精神看一眼那个病怏怏的太子,无精打采地坐在角落里。
“快,太子送来了,有请公主。”
她站在一边,终究是少女,起了好奇之心,看着那个被扶上床的年轻男子,他一身淡黄|色丝绸薄袍,头上包着一块同色系的头巾,面如金纸,嘴唇是一种惨白的颜色,但还能看出昔日英俊的容颜。他酷肖罗迦,面孔十分俊美。
她忽然记起当年那个“高大”的少年,对摔破了头的自己举起一个大红苹果,好声安慰:“别哭了,吃苹果吧。”就因这一句,虽然后来再也不曾见过他,但却牢牢记得。
那时,在一众孩子中,他最高,骑马最快,所以,印象里,他一直是健壮的,此刻,为什么会如此孱弱?
她慢慢走过去,看看他的眼皮,一皱眉:“你们都出去吧。”
“快出去!”
罗迦一声令下,众人立即退下。唯有他还站在一边。芳菲说:“陛下,你也出去吧。”
罗迦微怒:“朕为什么也不能看着?”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盯着!”
罗迦忽然警惕起来,盯着芳菲,莫非这个小东西又会使什么坏?
“陛下,你是不是担心我干脆趁机害了太子?”
“哼!这个……”
“你也知道,我命不久矣。就算要害太子,你也没法是不是?何况,就算我不害他,他又能拖多久?”
罗迦怒了:“芳菲,你不要逞口舌之利!”
“我治病,从不让人看着。陛下,你若看不惯,你不走,我走。”
她说完,真的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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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怪病2
罗迦一把抓住她,她回过头,四目相对,罗迦气咻咻的,那眼神似要杀人。一丝笑意在她脸上飞快地闪过。她的声音微微的,如一个调皮的孩子,压得那么低:“陛下,你不必如此。如果注定我非要成为祭品,我又怕你作甚?医治太子,得完全看的心情好不好……”
罗迦心里一震。这个女孩子,她不是傻子,不让她出宫,她便料到了大祭司的意思。自己治太子,好也罢,差也罢,能活下去的机会,都非常渺茫。凭借她这么多年的经验,又谁,能说服至高无上的大祭司?就算是罗迦,也不行!没有道理,把祭品养到18岁,还会放了的道理,这在北国的历史上从无先例。
罗迦终于走了出去。
门,关上。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还有春日的阳光。一切,本是风平浪静的,这一刻,却有一种紧张的气息在四周扩散。
芳菲这才细看床上躺着的男子,他本是闭着眼睛的,此时,却忽然睁开,看她一眼。
“芳菲,你就是芳菲!”
她淡淡地,见过一面的人,认得也不算太稀奇。自己也早就认出了他。
“芳菲,你变了模样。”
“谁会不变呢?”
“我是说……”他咬咬嘴唇,眼角竟然有了一丝笑意,“你变漂亮了。”
她一怔,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一句话,觉得如此奇怪。
“你不要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救你!”
太子的目光有些黯淡:“我早就知道自己不行了。来这里,不过是我父皇不甘心而已。其实,本来就是多此一举。”
芳菲没有做声。
“我是北国的太子,皇储,自然会知道神殿的秘密和祭祀的传统。我在宫廷里时,天天数着死亡的日子,早就习惯了。只是,你,你……”他声音微弱,并不再说下去。
芳菲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说,自己一个健康人,也这样数着死亡的日子,那种滋味,他明白!
太子的怪病3
她看着他眼里那种深深的同病相怜的怜悯,心里一震,就如八年前那一个红苹果,那是生平唯一一次有人向自己示好;也是唯一一次,有人怜悯自己。
怜悯。
她忽然站起身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太子一怔,看着这个坐在自己面前的乌黑长发的白衫少女。也不知是为什么,这样被抓住手,像触电一般。
她的手按在他的脉搏上,许久才放开,退后几步,仔细地看着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
太子苦笑一声:“芳菲,我病入膏肓,多少名医诊断都无效,你不用白花心血了……”
“名医关我什么事情?我要怎么治是我的事情……”她的语气十分清淡,却又是急切的,想要压抑自己心情,却终究是个不涉世的少女,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乌黑的眼珠子转动,露出一种热切的光芒,似在自言自语:“我知道有一种药叫做凤凰石……”
她看向太子,却发现他又闭上了眼睛,一点也没有急切和期待之意。他是罗迦的儿子,可是,他和罗迦是相反的,一冷一热,仿佛他更像一个年迈的老人,历经沧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提不起精神了。
他已经卧床多久了?所以,连任何的信心都消失了?
芳菲并非出于同情,而是出于好奇。这一刻,她也如太子一般,就像自己在神殿里被封闭得太久了,许多时候,也是这样的万念俱灰。
“太子,我会想法医治你!”
他竟然睁开眼睛,慢慢地坐起来:“芳菲,我想求你一件事。”
“啊?什么事?”
“不要把我的真实病情告诉任何人。我不想回皇宫了。”他看看窗外,繁茂的树林,飘荡的花香,语气十分奇怪,“如果我最后能死在这里,也算不错了。至少,这里是清净的。”
芳菲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他已经不再说下去,淡淡道:“你出去吧,把我的侍卫李奕叫进来。”
芳菲没有再问,真的出去了。
门口,站着一名侍卫。这是芳菲第一次注意到他,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身佩长剑,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接触到她的目光,李奕急忙低下头,微微一礼,声音十分温和,仿佛具有一股天然的亲和力和忠诚的品质:“见过公主。”
“太子叫你进去。”
芳菲只回了这几个字,她微微皱眉,大祭司那一堆草药,都派不上什么用场啊。太子的病,并非如他们想象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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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之道
他看着芳菲的背影离开,轻盈的,如一只小鹿,却并不再回头。仿佛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再一次感到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如果明知要死,其实,就谁也不用怕了。这个小东西,她本是与世隔绝,是到哪里学得如此老奸巨猾的?他再一次感叹,除非她生性邪恶,否则,再也没有其他解释了。
他转身,快步走进去。
李奕躬身行礼,低声说:“陛下,太子殿下刚睡着。”
他挥挥手,李奕无声地退在一边。
罗迦在儿子床头坐下,看着儿子十分衰弱而疲惫的面孔。在一众儿子里,这个孩子最像自己,英武勇猛,而且喜好读书。但是,自从这种不知名的怪病缠绕上他后,他就慢慢消失了自己一切的活力,生气勃勃的生命也在减弱,到如今,已经病入膏肓,连站立都无法了。
太子忽然睁开眼睛。
罗迦惊喜道:“你醒了?”
太子的声音十分微弱:“父皇,您不用白费心血了。芳菲也是没有办法的。”
罗迦十分肯定:“有!她一定有。你放心,她不敢不尽力。”
太子的目光十分奇怪:“父皇,如果她没治好我,是不是她就要死?”
“对!”罗迦知道儿子天性仁慈,毫不犹豫道:“所以,你若想她活着,你就必须好起来。”
太子苦笑一声,摇摇头,对于北国的这个可怕的规矩,无话可说。当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简直不可思议,曾经也暗地里想过,若是自己登基了,大权在握,有朝一日,一定要废除这个陋习。
只是,还没来得及成为改革的先行者,自己就已经如此了。
他十分虚弱,不愿意再说话,闭着眼睛,又陷入了浑浑噩噩里。
药房里。
芳菲坐在一只火炉前,盯着一锅子沸腾的水,那是一种黄|色的药汁。是多种药物加上蝉翼的混合物,沸腾出一种奇怪的颜色。她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此时,已经完全忘却了自己救人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解决一个难题,摩拳擦掌,心痒难骚,这于她,是一个从未遇到的难题,不解决就太没有成就感了。
她想干什么?
这是她许多年来在神殿唯一的一点乐趣,连以什么为筹码继续和罗迦讨价还价都忘了。
…………
夜色,如轻纱笼罩。
太子睁开眼睛,看着窗外,这是一片静谧的世界,月光静静地洒下来,跟外面的世界形成迥然不同的两面。这一刻,方感到静谧。这许多年来,宫廷的生活,每一天都是惶恐不安的。只是,这些话,连父皇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以太子的尊贵,高枕无忧。但是,其中的微妙紧张处,谁能知道?
这些话,他甚至从不敢对父皇说,他怕自己的父皇!从小就惧怕他。他是一个真正的王者,强悍,战无不胜,在文武大臣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无人敢在他面前阳奉阴违,装神弄鬼。也因此,他对自己的继承人,给予了太大的厚望。可是,他却不知道,继承人,并未秉承他骨子里的强悍,而是另一种软弱。
眼皮沉甸甸的,却毫无睡意,他略微有些遗憾,这些话,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对任何人说,自己所信任的,不过一个李奕而已。但是,就连李奕,他也不敢说。
悄无声息,一个白纱衣裙的少女走进来,唯有身上那种淡淡的芬芳,略带苦涩,仿佛是一种药香。她的身上,总是有股这种淡淡的味道,却令她整个人,显得更为清新。
四周静悄悄的,他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个窈窕的身影,她这是要干什么?
他看着她慢慢地走近。月光下,她仿佛穿着一双白色的奇怪的鞋子,又像什么都没穿,只在脚上缠了一层薄纱。他忽然对一双鞋子起了莫大的兴趣,他想,等天明时,自己一定要看清楚,究竟是什么。
她靠近。她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既不像他见过的宫廷女子那样摇曳生姿,也不是普通人的毫无章法,而是不缓不急,一步步都很沉稳,一步步又都很轻盈。
他惊奇起来,仿佛这是生病以来,遇到的唯一一件趣事。
她已经走到床边,他不经意地闭上了眼睛,只留一线。她忽然伸出手去,慢慢的,那是往他咽喉的方向。
这个女孩要干什么?看她的手势,那是要勒死自己么?
你中毒了
他依旧没有喊叫,忽然眼睛睁开,看着她。
那双明媚之极的目光也看向他,这一刻,月色如水,盈盈其间,带着那么强烈的好奇和小小的恶作剧,他甚至能从那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多么奇妙的事情,他从未在这样的夜晚,和一个人如此目光相对。
她的手果真落了下去,是在他的颈上,软软的,却不似要谋财害命。他被这少女的手弄得痒酥酥的,麻麻的感觉,沙嘎了声音,却又说不出话来。她的手依旧停留在他的脖子上,慢慢地移动,从前往后,然后,慢慢地将他的头抬起来,手停留在后脑勺的那块骨头上。
他忽然能听到摩挲下,那种细微的咯咯的声音,是自己的骨头里发出来。
然后,那双手离开。幽幽的,淡淡的体温不见了,他竟然微微觉得失望,慢慢地坐起身,靠着床头,在黑夜里看着她。
她已经迅速退开几步,站在窗边,跟他隔着好几尺的距离。
“芳菲,你这是干什么?”
“太子,你不是生病,你是中毒了……”
他一震,声音微微有些恼怒:“你不要胡说,出去,马上出去。”
“你这是一种慢性中毒,下毒者用了一种很罕见的药引,一般的医生是查不出来的。我也是偶然从书上看到过这样一种案例才知道的……”
“芳菲,你出去!”
她一怔:“难道你不想活命?”
“我有没有中毒,我自然清楚。你不要危言耸听,马上出去。我不需要你替我治病。大祭司都没把握,你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办法?出去!”
芳菲只是微微惊奇,却不生气,慢慢地走向门口。她走时,脚步还是那么轻盈,一地的月光照亮她的背影,他只看到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垂散在白色的袍子上,如一只优雅的小鹿。
他忽然想叫住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
她的脚步却停下来,身影对着他:“太子,我救你是因为当年只有你不嘲笑我,你给我一个苹果。”
在他的错愕里,她轻盈的身子已经出去。屋子里瞬间变得那么空荡,唯有月光。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跌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的小女孩,抱着巴沙木的大树,哭得那么可怜:“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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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变脸
他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当年的丑小鸭,长成白天鹅了么。他忽然很想叫住她,再给她一个红红的大苹果,却开不了口,无限凄楚,芳菲,她其实是一个祭品。他同情她,就如同情此时的自己。一个苹果,对她有何益处?
清晨,迎来这一个春天最灿烂的阳光。
芳菲端着一碗药汁,她面上蒙着一层轻纱。那是大祭司的命令,他忽然想起了她是圣Chu女公主,所以一定要她如此。
她刚进去,就见桌上放着一只红色的苹果。她觉得好奇,看了一眼,太子慢慢坐起来,见她已经揭下了面纱,晨光下,少女新鲜的面庞赛过桌上的红苹果。他的语气里微微带了一点笑意:“芳菲,你喜不喜欢?”
她好奇地拿起来,那是一只用红色的水晶雕刻的苹果,栩栩如生,摸到手里,甚至错觉隐隐有一丝苹果的香味。这是他连夜令李奕去带来的,是他小时候最珍贵的玩物之一。
“太子,这是送给我的?”
“嗯。”
“为什么?是当我的酬金?”
他微微一笑:“算是吧。”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微笑,那么和煦。她以为看花了眼,果然,很快这丝微笑就消失了,面色露出原本的憔悴,略略有些惊惶:“芳菲,你昨晚那些话,不要对我父皇说。”
她用眼神示意为什么,他却不答,这时,听得脚步声,是侍卫李奕的通报:“陛下驾到。”
太子面色一变,立刻躺了下去。
芳菲将红色的苹果放到大袍子的口袋里,退后一步,看向门口大步进来的罗迦。
罗迦走进来,见芳菲的头纱放在桌上,微微皱眉:“芳菲,你为什么不戴上面纱?”
“反正你们都见过我的样子了,戴不戴又如何?”
罗迦微微恼怒,又无心去跟她纠缠这些小问题,只见屋子里一切如常,儿子依旧是昔日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丝毫也不见好转。他皱着眉头,看向那碗药汁:“这是什么药?”
“我新熬制的。”
“太子能不能痊愈?”
“不知道。”
她端着药碗走过去:“太子,请服药。”
她连续叫了几声,太子都无动于衷。她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太子殿下,请服药。”
太子忽然睁开眼睛,一伸手,就将她的药碗扫落在地:“不喝不喝,滚出去……”
药汁打翻在芳菲的脚边,溅起来,滴滴在她白色的袍角,形成星星点点的黄。她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这么诡异,面色变化得这么快。却也无动于衷,转身要走。
太子殿下变脸2
罗迦皱眉:“皇儿,你这是干什么?”
太子微微喘息:“父皇,你叫这个黄毛丫头滚开,我根本不相信她的医术,北国那么多名医都不行,她算得了什么?她不过是滥竽充数,根本不可能治好我,你叫她滚……”
罗迦见儿子的语气压抑不住的暴躁,明显是对自己的病情感到了绝望。他只能好生抚慰儿子:“芳菲虽然没有实际经验,但是,她学识广博……”
是芳菲的声音:“我医治了神庙里所有生病的动物;还有一些来祈祷的病人,从无失手。我有经验……”
太子打断了她的话:“你把我比作动物?”
罗迦见儿子如此,急忙说:“芳菲,你先下去。”
她倔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脑门上冒出汗水,仿佛在说,你可以质疑其他,但不能质疑我的医术。
太子的声音更是尖锐,又气喘吁吁:“滚出去,滚……”
罗迦见她倔强地咬着嘴角,怒道:“芳菲,你难道没有听到太子的话?”
她咬着嘴唇,摇摇头,很是失望:“陛下,我好歹也是‘公主’!怎么,你已经忘了?你也好,太子也罢,至少,也该对你们大神的祭品有个起码的尊重。”
罗迦面色倏变。芳菲却并不看他,放下药碗走到门口,话却是对太子说的:“药在那里,你爱吃不吃。”然后,转身就走了。
她走出去,看看外面升起的朝阳,摸摸兜里的红苹果,太子,他就跟他的父皇一样,也是两副面孔的变色龙。她摸出那个苹果,毫不犹豫地就扔了出去,落在密密的的草丛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门一合上,一切清净起来。
太子微微喘息,轻叹一声:“父皇,你不必为我多操心了。”
罗迦见儿子如此,更是焦虑:“你放心,如果芳菲不行,我就另换他人,总要治好你。”他声音也微微恼怒起来,“芳菲这丫头,朕总觉得她没有尽力……”
吐血了
太子淡淡道:“她本就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丫头,吹牛而已。能有什么真本事?而且又没什么礼貌,我看到她就不愉快,父皇,你最好换个人。我真的看不出她有什么把握能治好我。”
罗迦见儿子对芳菲完全不感冒,他心里对芳菲的医术本就没有信心,又恼怒,又郁闷,见儿子又闭着眼睛睡着了,只得恨恨地走出去。
他一走,李奕才又端着一碗药进来,压低了声音:“这是公主为你准备的。”
“啊?还有?”
“她交代了我,说给你一天服用2次。”
太子看向门口,黯淡的眼神微微有了一丝笑容,端过碗,一饮而尽。
还有几日,就是祈雨大会了。
罗迦正在和大祭司商量一些细节,只见一名侍从匆匆而来,面无人色:“陛下,不好了,太子吐血了……”
罗迦大惊,起身就往太子的房间赶去。
走道上,已经站满了侍从,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一见罗迦,急忙让开一条路。罗迦冲进去,只见李奕正扶住太子,满面惶然。
太子的嘴角满是血迹,一手按在胸口,剧烈的喘息,再一张口,一口黑血又喷了出来,眼神逐渐散乱,竟似马上就要死去。
罗迦大惊失色,抢上一步扶住儿子:“皇儿,出什么事情了?”
“父皇,我,我不行了……”
罗迦心里一沉,想起芳菲,想起这几天,太子全是服用的她的药?他暴怒:“来人,将芳菲带上来……”
“父皇,不关她的事,她也只是医术不好……”
“她不是医术不好!”罗迦几乎可以断定,这个邪恶的小东西,她是报复,她在报复!自己早该提防她的,却不料她竟然如此快就下了杀手。
“来人,快来人……”
几名御医侯在门外,一起战战兢兢地冲进来,一看太子面如金纸,仿佛随时就会咽气,谁也不敢上前自告奋勇。
毒害
罗迦又怕又绝望,一伸手就抓住一名御医的脖子:“你快救救太子……”
“陛下,臣死罪,臣无能为力……”
他反复只能说这两句,其他御医也一起跪了下去:“臣等无能为力,请陛下恕罪……”
“滚,滚出去,你们这些庸医。”
罗迦的手一沉,只见儿子竟然闭上眼睛,彻底晕了过去。也不知到底是死了还是晕了,他狂吼一声:“快去带芳菲,将那个邪恶的小奴隶带上来……”
“陛下,公主这两天都没露面了。”
“陛下,臣等不敢接近圣Chu女公主的寝殿。”
跑了?难道这个小奴隶已经逃跑了?罗迦一脚踢开一名侍从,转身就怒气冲冲亲自往神殿而去。她躲在那里,侍卫不敢去,自己也不敢?要是抓住她,立刻就要扭断她那张邪恶的脖子。
门口,值守的一名年老女仆尚来不及通报,已经被罗迦一手推到一边,重重一脚就踢开了那扇厚厚的大门。
书桌前放着一本大大的书,颜色已经非常古旧,破烂不堪,很多虫子咬噬的痕迹。芳菲眼前一花,来不及反应,脖子已经被一把掐住,双脚离地,几乎是被整个人举了起来:“邪恶的小东西,朕当初就不该饶恕你,你竟然敢毒害太子……”
“我没有毒害……太子……”她的声音被扼杀在咽喉里,咯咯的,像一只鸡,被杀得半死,扑棱着翅膀,做着最后的反抗。
“说,你为什么要杀太子?他跟你有什么仇怨?朕本来曾想,若是你尽心尽力,就对你额外开恩。没想到,你邪恶至斯,如此狠毒……朕今天就杀了你这个亡国孽种……”
她的眼球微微突出,翻成一种可怕的白色,所有的辩解被堵在喉头,只是腿做着最后的挣扎。在她的旁边,是一只绿色的大盆子,里面装满了水,浸泡了一大堆不知名的绿色的植物。罗迦一时不慎,她的腿胡乱蹬着,终于碰翻了盆子,只听得“咣当”一声,一盆水全部浇在罗迦的身上。
拥抱
罗迦受此一淋,浑身如落汤鸡一般,手不由得一松,芳菲重重跌倒在一滩水里。这一缓气,芳菲顾不得浑身的生疼,从地上站起来就要逃命,可是,她脚下一滑又摔倒在地。
罗迦伸出手,一把揪住她:“小孽种,你还敢跑?”
骨头,仿佛要被他生生扯断。芳菲大骇,眼睛一黑,几乎承受不了那样的痛苦,马上就要死去。
“饶了我……陛下……我没有给太子下毒……”
“朕再也不会相信你这个狠毒的小魔鬼……”罗迦一用力,双手眼看就要掐下去,当场结果了她的性命。
芳菲闭上眼睛,一股死亡的黑色罩上头顶。她想,自己还是圣Chu女公主,罗迦,就算他是皇帝,他也没有资格杀死自己。大祭司呢?大祭司在哪里?自己就算要死,也是被大祭司放在火上烧死,而非是在这里被死刑处死。可是,这些辩解都被堵在咽喉,冒不出来,却忽然觉得喉头一松,她奇异地睁开眼睛,只见罗迦的双手松开,手剧烈颤抖,身子也在颤抖,牙齿格格作响。他有寒症,这些日子为了干旱和儿子的绝症,每天处于极度焦虑之中,人十分消瘦,又遭到那一大盆水泼,浑身湿淋淋的,不知不觉,寒意已经浸透他的全身。
“冷,好冷……朕好冷……”他身子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倒下去。
芳菲虎口逃生,夺路就逃。他被撞得身子一歪,几乎倒在地下。
像绝境里的一根浮木,罗迦一把抓住她,狠狠地抱在怀里,牙齿咯咯作响:“冷,好冷……朕要冷死了……”
她大骇:“放开我……”
“冷,好冷,救我……”
“你该死,活该。你怎么不马上去死……”
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陛下……”芳菲此时已经觉察出他的手再也没有了那股杀气,却还是禁锢着,狠狠地将她往他的怀里抱,仿佛要将她镶嵌进自己的怀里。
拥抱揉碎
她用力一推,罗迦再也抵挡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手脚抽搐。
芳菲立刻逃开几步,正要夺门而出,却听得他的凄厉的声音:“冷,朕冷死了……芳菲,救我……”
她迟疑地停下脚步,忽然记起小时候见过的那次。在被囚禁到北国的途中,罗迦寒症发作,也是这样。
“别走,芳菲,别走……冷,朕好冷……”
“不,谁叫你先想杀我?”她有些幸灾乐祸,又小小地鄙夷,“你要杀我的时候,你怎么听不见我的求饶?罗迦,你去死吧,你本来就该死……”她眼珠子一转,“太子要死了,你也要死了,等你们都死了,北国就天下大乱了……”
罗迦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根本听不见她说的什么,双腿再次抽搐几下,浑身筛糠一般,不停地打着摆子。
这个不可一世的暴君,现在就如一只穷途末路的野狗。
芳菲心有余悸,待要走,却又忍不住好奇,犹豫片刻,还是蹑手蹑脚走过去,直到确信他无害了,才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他的脉搏跳动得很奇特,果然是寒症入骨的表现。
她暗暗松一口气,老天有眼,救了自己一次。也罢,这个老家伙,死就死了,懒得管他。
她重重地扔开他的手,起身想走。
他的声音十分微弱,方才的凶暴已经彻底消失,像一头被扒光了牙齿的老虎,可怜兮兮:“芳菲,冷,朕好冷……”
正是这一犹豫,她丧失了举步就走的机会。求生的本能下,他忽然跳起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手一伸,将她拖在身边,紧紧搂住,牢牢地,她完全不能挣扎。
芳菲大骇,只觉得那双手箍在自己腰上,越来越用力,仿佛想把自己彻底揉碎了,放进他的胸膛里。
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他本就雄伟,又凭着一股求生的意气,她的身子缩在他的怀里,完全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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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热量
柔软的身子贴在怀里,可还是冷,入骨的寒冷。他完全是无意识的,依靠着怀里的女孩,仿佛她是自己的救命之星:“芳菲……你帮我,帮我拿棉被,生火,生火……”
“不!”
“冷,我好冷,你帮帮我……我的小东西……”
也许是这一声“我的小东西”,芳菲一愣,明知不该,却还是挣扎着站起来:“陛下,你放开我,我扶你上床……”
他第一次变得十分听话,仅存的一点意识里,无条件地服从着芳菲,被半拖半拉,弄上了芳菲的木床。来自波斯的精致地毯铺开,芳菲又拿出冬日才用的两条厚厚的锦被一股脑儿替他盖上。可是,依旧无济于事,他额头上滚滚地冒出汗水,却是冰凉的,身子也是冰凉的,整个人,如在一个大的冰窖里被炙烤出水来。
芳菲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呆了。那是一种医者的本能和好奇,她伸出手,摸他的额头,触摸到的汗水竟然如冰一般。她微微皱眉,正要转身,他如猛虎一般,一伸手就拼命拉住她:“冷死我了,冷死我了……”芳菲敌不过他疯狂的拉拽,身子跌在他怀里,生生被他拖上床。
芳菲骇然,用力拨那双宽大的手掌,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能像小时候一样替他暖身?
可是,这双大掌如一副铁链子,紧紧栓住她,她完全脱离不得。他只是不停呻吟:“冷,朕好冷……”
“疯子,无耻,你放开我……无耻的北皇,无耻的罗迦,你放开我……”
这怒骂似乎令他兴奋起来,他的手本能地用力,从她的脖子上滑过,那些白色的纱衣,美则美矣,却没有抵御的功效,在他的摧残下,片片碎裂,露出一个少女最柔软最温暖的胴体。迷迷糊糊里,罗迦死命地抱住这温暖的胴体,一点也不许她挣扎开去,那么柔和,如一缕阳关洒在身上,正是生命最需要的灼热和能量。
披着羊皮的狼
两人被捂在被子里,暗无天日,芳菲几乎快要窒息过去,惊骇得不敢出声不敢呼救,这和小时候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时,她还是小孩子,还不懂得羞涩。可是,现在她已经是一个快到十八岁的少女了,如此被一个男子抱着,被他铁箍一般的胸膛所坚硬地抵着,像贴着一面大山,自己那么渺小,根本翻不过去。
最该死的是,这样捂住,她热得要命,浑身大汗淋漓,除了不停咒骂罗迦,又无能为力。她拳打脚踢,他却似乎越是得到了热量,助兴一般,双手依旧牢牢抱住她,她的头稍一伸出来,他的大掌立刻拨弄,一把将她的头按回去,贴在自己怀里,休想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她被捂得快窒息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挣扎累了,竟然昏昏然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那双粗大的手已经慢慢松开,罗迦,也彻底昏睡过去了。她一掰他的手,那双魔掌就垂了下去。她这才敢偷偷掀开被子,满脸已经被捂得通红,汗涔涔的,头发里全是水。
这时,才发现已经到了黄昏,夕阳从天窗照射下来,昏黄的,很是暧昧。她发现自己的白纱袍子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立刻就跳下床,迅速翻了一件整齐的换上,如终于逃脱了猎手的羔羊,浑身舒畅。
这时,才借着昏暗的光线睁眼看床上那张露出的脸:快要扭曲的五官,依旧是一张那么彪悍俊美的面孔,如盛年的阿波罗。再往下是宽阔的胸膛,三十七岁的罗迦,正是一个男人最强壮的年华,可是,他却被这病疾缠绕,如一头绝望的野狼。
她眯缝着眼睛,些微有小小的得意,自言自语:“陛下,你竟然还没能痊愈。呵,看来,老天还是公平的,不让你这样的恶人随心所愿。”
他不知是不是在迷梦里听见了她的话,露在外面的手瑟缩一下。
她想起他之前的残暴,不由分说的那种疯狂,冷笑一声,罗迦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什么父皇,什么北王,都是鬼话。
我想毒死你
她想起他之前的残暴,不由分说的那种疯狂,冷笑一声,罗迦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什么父皇,什么北王,都是鬼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自己就如一只小小的蚂蚁,他想捏死,就随意捏死。
“罗迦,你总说我狠毒。其实,若论狠毒,谁及得上你之万一?”
他的手还露在外面,无意识地,又抖动一下。她上前一步,拉了被子,将他整个人,连头也彻底蒙住,也不管是不是会捂死了他。
“罗迦陛下,你寒症入骨,我本是懂得一点救治办法的。可是,我怎会救你?也罢,你也该体会一下,什么是等死的滋味。”
怜悯?怜悯的施与,再怎样也轮不到罗迦,何况,她身上本来就没有多少怜悯的因子。
残阳,照在窗户上,却无法穿透,一地的昏黄。
罗迦慢慢睁开眼睛,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草药,少女的身子伫立在窗边,只能看到瀑布般的乌发。记忆模模糊糊,似有那么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像在做一场长长的梦,梦里是那个肥腻腻的小猪仔,大脑门上满是笑容:“父皇,我难道不是美人么?”那一刻的感觉,终身难忘。
但是,他却不知是幻还是真。眼前的少女,她衣着整洁,没有丝毫记忆中的慌乱。这一刻,那么奇怪,他的视线忽然想穿透那轻柔的白色袍子,看一看,是否还是多年前那小小的可爱的身子,肥腻腻的,如一头光滑的小猪仔。可是,那分明是窈窕的身子。不是了,再也不是当初可爱的孩童了。他猛地摇摇头,似要挥开这些无稽之想,幸好,目光扫了一遍,到处都是整洁的,也没有任何撕碎的衣襟碎片。他想,那肯定是一场梦,是自己梦错了。自己绝不会碰到那个可恨的小魔鬼——别忘了,她是圣Chu女公主,不可亵渎!
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芳菲慢慢回头,微笑里带了一点讥诮:“陛下,你终于醒了?我给你准备了药。”
他惊喜地坐起来,赤祼着上身:“这药能治疗朕的寒症?”
“不能!我想毒死你!”
忽然觉得心跳
他忽然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几乎要跳起来。满面怒容:“芳菲,你你……”
“我什么?”
他颓然地,浑身疲软。这时,意识慢慢理智起来。自己发病中,她都没趁机加害自己,又怎么可能故意去毒害太子?何况,太子痊愈与否,还是她能否逃生的一个重要砝码。
心里终究还是怯怯的,竟然怕得到噩耗,好久才问出来:“太子怎么了?”
“我打听了,还没死。”
他大喜过望,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喜悦,端了药,正要喝,听到她讥诮的声音:“喝了?真的要喝?就不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将碗放在桌上。
“芳菲,朕这寒症,能不能痊愈?”
芳菲咬着嘴唇,能不能呢?这得看他的条件,不是么?
那丝小小的狡黠,纤毫不差地落入罗迦眼里,这个小小的,狡猾的人儿。他内心里长叹一声,自己怎忍心将她放在火上?怎忍心?甚至先前盛怒时掐住她的脖子,都觉得后怕。
他忽然低声说一句:“芳菲,你恨朕么?”
她不假思索:“恨!”
怎会不恨?自己一生的命运,就是被他注定的。就算是略有昔日温情的感激,也被脖子上的勒痕所全部斩断。
他忽然觉得心跳,老是有种可怕的错觉,想起那小小的,腻腻的身子,被抱在自己怀里。他这才想起,自己自从操心祭祀和祈雨以来,为表诚心,远离皇宫和妃嫔,已经许久不近女色了。
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再一看芳菲,但见她白袍轻柔,完好无损,又松一口气。尤其是她那大大的脑门,明亮的眼睛,还是小时候那个可爱的小猪仔,只有说出那一个“恨”字时,眼里全是愤怒的色彩。
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就喊她:“芳菲,你过来。”
她却依旧盯着他,眼里满是谈判的筹码。
“芳菲,你还想不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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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留在这里过夜么?1
“芳菲,你治好了太子,也许有万一逃生的可能;芳菲,你治好了朕,你再多万一逃生的可能……”她模仿着他的语调,惟妙惟肖,“瞧瞧,陛下,你不能老是把别人当成傻瓜。纵然治好了你,同时又治好了太子,我也不过是万分之二逃生的机会。于我何益?你再算算,如果死一个北皇陛下,又死一个太子,我芳菲就算死了,也不亏了……”
“住口!”
她果然住口,吐了吐舌头,似很是为自己的发现而欣慰。
罗迦看着她满脸“我赚到了”的神情,哭笑不得,想了想,才严肃道:“芳菲,你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怎么没有?说不定,你喝下去的这一碗就是剧毒,为了保命,你难道不会求我?我难道不会借此要挟你?”
“不要胡说!”罗迦也不知为何,听着她这种语气,仿似认真又似开玩笑,他听着就不舒服。这个小东西,她本就是邪恶的,也不见得就干不出这样的事情。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转了转,没有再说话。
她有点好奇:“陛下,你怕了?”
他怫然不悦:“朕怎么会怕你这些小孩子的伎俩?”
“哼。”
“芳菲,以后不许这样胡说八道了,有时你并没干这些事情,朕也以为你是个坏孩子。”
“哼,你不一直以为我是个坏孩子么?”
他没好气,能在大神像上扎针的,难道是心术很正的女孩子么?幸得大祭司不知道。若是大祭司知道了,绝对不会饶恕她。
她也觉得微微的好奇,咬着嘴唇,低声问:“那事……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大祭司?”
罗迦怫然道:“北国,是朕的北国!朕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她依旧咬着唇,微微地笑,看呀,罗迦就是这样。容不得半点的违逆,哪怕是大祭司。这表示什么呢?他和大祭司之间的矛盾?
罗迦却转了话题,追问:“芳菲,你快说,太子的病究竟有没有希望?”
她摇头:“陛下,你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这是圣Chu女公主的寝宫,天快黑了,你要留在这里过夜吗?”
罗迦怔住,差点犯了大忌。床上如有烧红的烙铁,他几乎跳起来,随意抓了自己散乱的袍子披上,掉头就走。急匆匆如一个逃犯。
芳菲咬着嘴唇,差点笑出声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罗迦的狼狈,多可笑啊,这个虚伪的北皇陛下,好处都被他盘算完了。自己终究不过一死,又怕他作甚?
他忽然又停下,转过身:“芳菲,朕把那些书都还给你。”
她一怔,没有再笑。
他眼神有些慌乱:“芳菲,朕把那些书都好好放着,马上令人给你还回来。”
“陛下,你是要我感谢你?”
他背转身子,没有再说话。“不,是朕要感谢你!”
我差点没被勒死
罗迦急匆匆地来到病房,周围人面露喜色,尤其是李奕,他迎着罗迦,小心翼翼:“陛下,太子殿下已经醒了。”
罗迦大步进去,只见太子果然已经醒了,嘴唇也消失了病发时的青紫,但眼神却十分迷茫,无精打采的。
他欣喜地问:“皇儿,芳菲的药果然有效?是她治好了你?”
太子摇摇头,完全没有丝毫的欣喜。
罗迦很是意外,赶紧为他鼓劲:“皇儿,你放宽心,也许芳菲真有奇效。她一定会尽力医治你。”
太子疲倦地闭着眼睛,罗迦见儿子困怠,只好说:“你先休息着,慢慢将养。”
“多谢父王。”
“最近宫里有些急事,朕必须马上回去处理。”
太子本想问一声是什么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打住,只看着父亲的背影离去。
直到罗迦的背影完全消失了,太子才又睁开眼睛。此时,他的目光就多了许多精神了,出神地看着桌上的大玉碗,里面刚刚装过褐色的药汁。他想,它果然是神奇的。
脚步无声,他却准确地听出来人是谁,笑意在嘴边更加深浓,当然,神奇的其实是她!
可是,这脚步却没有再往前,只是停留在门口,声音也是淡淡的,在问卫士:“那些药,有按时给太子服用么?”
“有。多谢公主。”
她往里看了看,似是无所谓,转身就走。
他在里面,听着这脚步竟然不进来,心里有点奇怪的小小的难过,不禁出声:“芳菲,你进来。”
她慢慢走进去,看他已经坐起来,眼里竟然露出充满活力的神采。他由衷地低声说:“芳菲,谢谢你,你的药真有效。”
这个太子,真不知在演什么戏,他和罗迦一样,都随时可能翻脸。她淡淡摇摇头,又要出去。
他脸上带了笑意:“芳菲,你治好我,父王会不会答应你什么条件?”
她没好气,想起罗迦差点勒死自己的那一刻。那是药效起了作用,驱除了他体内的第一层毒。但罗迦不分青红皂白,几乎要了自己的命。
“托太子殿下的福,我差点没被勒死。”
太子看着她脖子上残余的痕迹,好生惊奇:“是父皇?他?”他一转念,明白了过来,声音更低,“芳菲,对不起,害你这样……”
你先放开芳菲
芳菲想起他上一次送红苹果后的突然翻脸,没有人时,他总是一副拼命讨好自己的样子;可是,罗迦一来,他便是恨不得马上让自己消失的样子,真不知在捣什么鬼。她漠然道:“太子殿下,你就不要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讨厌?比你的父皇更加讨厌……”
太子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眼神也黯淡下去:“芳菲,我是情非得已……”
她一个人在神殿里长大,除了罗迦所谓的“邪恶本质”,许多年根本不接触外人,所以完全不能明白太子到底有什么“情非得已”,也不想知道。
“芳菲,我还收集了许多苹果,还有蓝色的,你若喜欢,我下次送给你……”
“不,我不喜欢,太子殿下,抱歉,我已经把那个东西扔了。”
他一怔,反问:“为什么?”
“因为那个苹果就和你一样讨厌。”
他苦笑一下,从未听过有人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她呀,也算得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掀起眉毛,眼里充满了一种崭新的生机,那是自己——
又新奇,觉得面前这张脸庞,竟然比那个红苹果更加鲜艳。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孩儿,相反,因为见得太多了,反倒觉得这白皙的大脑门,生气的眼眸,别有一种令人雀跃的美。那么活泼,充满生机。
芳菲警惕地看着他奇怪的眼神,忽然发现,这个病怏怏的男子,那股颓废的死气一旦退却,满脸便露出青年人特有的朝气,甚至俊美——他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虽然带着一股子文弱,却真有种罕见的美貌。
这个男人,竟然是如此俊美。她面上一红,心里咚咚咚的,像一只小鹿在跳。那么奇怪的感觉,也陌生,是生平也不曾有过的。
“哈哈哈,表哥,你醒了?”
一个人如一阵旋风一般,门口的侍卫根本没法阻拦他,他已经冲进来,直奔太子床前,正是安特烈。
李奕正在门口,急得抓耳挠腮:“安特烈王子非要闯进来……”
太子不以为意:“你们也阻挡不了他。”
李奕退下,芳菲随着他,连告辞也没向太子说一声,就已经走到门口。安特烈却像身后长了眼睛,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芳菲,是你治好了表哥?哈哈,表哥,芳菲医术高明,就是她治好了我的蛇毒;现在又治好了你,她可是我俩的救命恩人……”
太子似笑非笑:“安特烈,你先放开芳菲。”
欺骗
芳菲一挣扎,甩脱了自己的手,看着疯疯癫癫的安特烈。他金色的头发还是略微凌乱,华丽的衣裳倒是整洁了,佩着宝剑,更显得风流倜傥。
太子不经意道话:“安特烈,听说你父皇已经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你还不回去?”
他正被这事所困扰,苦着脸:“唉,我正是为这件事郁闷。若非如此,我就留在北国,来个英雄救美……”
“不过,我已经听说了,那个女孩可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她的小像。若非我长时间生病,也许,那个女子就不会跟你定亲了。”
安特烈大喜,能得太子表哥如此青睐,那个美女只怕是名不虚传。他眼珠子一转,低声问:“你说,她的美及得上神殿的公主么?”
“你是问,她会不会比芳菲更美?”
“芳菲不算。”
“怎么不算?她是这里唯一的公主。”
芳菲自己回答:“因为我又不是神殿最美的女子。”
安特烈一拍手:“芳菲,这可不是我说的。要是那个美女像你,多半就徒有虚名了……唔,生什么气嘛,你本来就不怎么漂亮……”
芳菲转身就走,安特烈要叫她,却被太子使了眼色阻止了。
目送她气咻咻地离开,太子这才看着那个口无遮拦的表弟,很是无奈:“安特烈,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多少经过一点大脑?”
“奇怪,我哪一句话不中听了?”
安特烈兴致勃勃,低声问:“表哥,你说,芳菲是不是不会再被处死了?”
太子摇摇头:“我不能做主。”
他叫起来:“你说什么?你还是太子,这一点都办不到?以后谁还敢救你性命?”
太子脸上微微有些不悦,这个安特烈,他自己长不大,说话也永远不经过大脑。正在这时,他忽然看到门口人影一闪,正是芳菲,原来,她还没走,正躲着偷听。
安特烈也看见了她,干脆大声说:“芳菲,你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舅舅该饶了你吧?否则就太不近人情了……”
芳菲也紧张地盯着太子,这才想起今天自己来的目的,原就是期待从他嘴里得到一句实在的承诺。
太子轻咳一声,安特烈浑然不觉他的眼神,依旧眉飞色舞:“表哥,你好了,你是太子,倒说句公道话,该怎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我已经看到外面的广场上在收集柴禾了,难道你眼睁睁看着她被……”
芳菲面色大变,她知道那个广场,在神殿的外面,非常大,足以同时容纳一两万人,正是狂欢节燃放火堆——自然也是祭烧圣Chu女公主的地方。她想到可怕的命运,身子不由得微微哆嗦,目光充满了求肯,期待太子至少能说出一句令自己安心的话来。
可是,她却失望了,太子只是看着安特烈,神情非常严肃,又愤怒:“安特烈,你胡说什么?”
“我……”
他的声音被芳菲打断,她上前一步,走到太子面前:“你说,你父皇是不是还是会烧死我?”
太子严厉道:“芳菲,他也是你的父皇!”
芳菲重重一跺脚:“不,他是魔鬼,你们都是魔鬼,忘恩负义的魔鬼……”她转身就跑,仿佛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如果安特烈不说,她还不知道,原来罗迦压根就没打算放过自己,欺骗自己治好了太子的病,却还是策划着要烧死自己。他要烧死自己!
因这变故,太子和安特烈也陷入了僵局,太子怒道:“安特烈,你还不回柔然?”
这时,门外忽然听到一个很大的声音:“三王子,太子在休息,请你不要进去……”
太子面色一变,安特烈面色更是难看,叫道:“糟糕,你三弟来了。”
太子看着开着的窗户,安特烈会意,跑到窗边,纵身跳了出去。门外,李奕等人拦住了三太子,只听得他悻悻的声音:“我只是想去看看太子哥哥。”
“对不起,属下也是奉命行事,任何人不得探视。”
门口又是一阵轻微的争执,然后,脚步声远去了。太子松一口气。又隐隐地担忧,明明是神殿净地,为什么各路神仙都到齐了?
林贤妃
神殿西厢。
这是专门提供给北国来祈祷祈福的王孙贵族专用的客房,布置得不算奢华,却非常清雅。每年的狂欢节和祭祀大典,王孙公主,从上到下都会到这里。这里虽然也属于神殿,却和神殿已经隔了两三里的距离,以保持神殿的绝对圣洁。要进入神殿,唯有祈雨的女眷,其他人概不放行。
在第一间主客室内,林贤妃再也坐不住了,从古朴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这些年,她完全是皇后的级别了,只是罗迦为纪念死去的太子生母,拖延着,一直没有立皇后。但她是公认的统领六宫。
她焦虑地看着门口,终于听到了脚步声,立刻迎上去,惊喜道:“陛下,臣妾终于见到您了……”
林贤妃已经三十出头了,但是她善于打扮保养,面色红润,充满了一种妩媚的风情,而且善解人意。尽管她自己也有儿子,但是,在美女层出不穷的后宫,她丝毫也不敢放松,每时每刻都担忧着其他美女的上位。罗迦精力旺盛,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的新宠是谁。但是,林贤妃由于年长,加上儿子护身,地位隐隐也算是统领六宫的。
今日,她那种毫不遮掩的想念和娇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罗迦心绪不好,看在眼里,丝毫也不能感到欣慰。
林贤妃亲热地挽着罗迦的手,嗔怪说:“陛下也不知保重身子,瞧,这些日子不见,憔悴成这个样子,真真是心疼死臣妾了……来人,把给陛下炖的参汤端上来……”
两名宫女急忙捧上冰盒,里面是炖好的参汤,保存得非常好,能闻到香味。
罗迦精神大振,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笑道:“还是爱妃贴心。你怎这么早就来了?”
“唉,臣妾见太子殿下生病,这是国之根本,所以想早早来看看。加上姐妹们都想早点出来,虔诚尽心祈雨,望神灵早早保佑我北国风调雨顺……”
威胁皇帝?
“也罢,朕必须先回宫处理一些事情,等正式祈雨的那一天再来。就辛苦爱妃先率领女眷们祈福,感动上苍。”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荣幸,臣妾不辛苦。”
林贤妃又说:“陛下,太子殿下生病,臣妾想去探视。”
罗迦犹豫了一下,太子离宫治病是情非得已,并不想闹得尽人皆知。而且,对外全部宣称是大祭司在诊治,可不敢把芳菲的事情说出来。但是,林贤妃身份不同,又是女眷。而且自己正要离开,由林贤妃去照看,自然就合适多了。
“陛下,太子虽非臣妾亲生,但是臣妾向来视他为己出……”林贤妃言辞恳切,罗迦立即欣然同意。
“多谢陛下。”
罗迦回宫之前,想起一些事情还需要吩咐,又来到芳菲的寝殿。
这一日天色阴沉,两名宫女见了他,正要行礼,他挥手令她们退到一边,只见不远处,白纱的少女坐在一截树桩上,不停地撕扯着手里的花瓣。
“芳菲。”
她头也不抬。
他微微愕然,再叫一声,她还是不抬头。
他只好走到她身边,这个小人儿,又在赌什么气?他语气温和:“芳菲,怎么啦?”
她忽然抬起头,眼神要冒出火来,那是被欺骗的痛苦,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利用工具而已。
“你骗我,你一直骗我……”
罗迦皱起眉头:“朕怎么骗你了?”
“你还在装模作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广场上的祭祀火台都已经在搭建了,我亲自去看了的……”
“这又如何?”
“你根本不可能说服大祭司放了我,你却先骗我治好太子,你骗我……若不是骗我,好,陛下,你敢不敢马上答应我,放了我?”
这个小东西,向来不肯吃半点亏。君王无戏言,自己这次回宫,本来就是要想想办法,但是,她这样威逼算什么?哪有人敢如此威胁皇帝的?这小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罗迦微微有了怒意:“芳菲,你是北国的圣Chu女公主,治疗太子本就是你的义务,你根本不应该提什么条件……”
要太子的命
“什么狗屁义务?他是命,我就不是命?”她已经被亲眼目睹的火台刺激红了眼睛,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放在上面,活活烧死。那种滋味,那种可怕的滋味……她被折磨得魂不附体,身子里除了怒火还是怒火,从小到大的怨恨,眼前这个伪善狡诈毫无信用的魔鬼,自己注定无法改变的可怕命运。自己早就该想到的,这祭祀是大祭司一手主管,养了十七八年的祭品,哪有那么轻易就被放了的?不会!就算他是罗迦,就算他是北皇,他也根本没有权利放过自己。
可是,他却一直欺骗自己,就如一个诱饵,引诱自己上钩,治疗太子,然后,鸟尽弓藏,毫不怜惜地烧死自己。
她将手里揉碎的花瓣狠狠扔在地上:“你骗我,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太子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这是她唯一能威胁他的,哆嗦着,还存着一线希望,逼他放过自己!就算是为了太子的命,也该放过自己啊。
罗迦不料这小东西情绪如此反复,怒道:“你必须治好太子,这是我北国的继承人大事,凡是北国的臣民都有义务……”
“不,我不是北国人,你要我治疗太子,你必须给我个保证,放过我……”
“你休得讨价还价,朕从不受人威胁!”
小小的少女,未经世事,哪里是罗迦的对手?她呆呆地看着他那张义正词严的面孔,好半晌才咬牙切齿:“你凭什么?就算我要死,他也得给我殉葬!”
“啪”的一耳光落在她的脸上。
芳菲捂着脸,双眼冒火,怒道:“罗迦,你敢再碰我一下,我就要了太子的命。我能治好他,也能杀了他,反正左右都是一死……你们都是魔鬼,我要杀了你们这些魔鬼……”
罗迦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走。
桌上放着一堆新来的医书,太子坐在桌边不经意地翻阅。想起自从那天争执之后,芳菲就再也没有来看过自己了。也不知是为什么,大病慢慢得到控制,身子略略轻松,却更觉得无限的寂寞。
她为什么再也不露面了?
之前,他长期被潜伏的病毒困扰,一旦发作,窜入四肢,疼得钻心彻骨,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要一寸寸的碎掉。以往的医生,都在“病”上打转,所开的药物,都无济于事。直到芳菲出现,一碗接一碗的汤药,对症下药,自己的病才得以好转。先不说能不能痊愈,单单就是那痛楚的消失,已经足以让自己对她感激万分。没有经历这样的痛苦,便不会明白这种由衷的感激,真真是恩同再造,如把自己从地狱里拉回来。
因此,就分外想见到那个白纱的少女,她的笑容,她的那种轻快的语调,她的身上淡淡的药香……只是,她为什么再也不露面了?
门外,传来李奕的声音,略高:“贤妃娘娘驾到……”
太子一惊,立即回到床上躺好,这时,林贤妃已经袅娜地进来。她慢慢走近床头,态度十分和蔼可亲:“太子殿下,你可觉得好些了?”
太子气息微弱,勉强睁开眼睛:“多谢贤妃娘娘……皇儿,皇儿生病日久,只怕日后不能孝敬父皇和您……”
林贤妃仔细查看他的神色,但见他双目无神,头发凌乱,嘴唇惨白不堪,完全看不出什么好转的迹象。她心里一喜,却用充满了长辈式的关切的口吻说:“皇儿何出此言?陛下说,有神殿的大祭司妙手回春,你一定能好起来。你且放宽心,静养就是了。”
“多谢贤妃娘娘吉言。”
二人客气了一阵,林贤妃说:“皇儿好好休养,本宫要去准备祈福事宜了。”
“贤妃娘娘好走,恕臣儿病体残躯无法远送。”
林贤妃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子一眼,只见他依旧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身子羸弱得仿佛随时会死去0。
等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李奕悄然进来,才发现太子额头一层薄薄的汗水。他坐起来,低声问:“宫里都有哪些人来了?”
“因为祈福和狂欢节,各位妃嫔和王子公主们都来了。”
太子没有再做声,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说:“芳菲,她是不会再来了吧?”
“殿下,她的身份特殊,自然不许再来了。”
他微微失望,又微微恐惧,压低了声音:“李奕,父皇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属下也不知道。但狂欢节上,陛下肯定会来。”
太子微微叹一口气,这一切,还来得及么?父皇,他是否真的会放过芳菲?
你们都是骗子
药房。瓦罐里飘荡出一股浓郁的药香。
瓦罐旁边,是重新摆放的整齐的书架。所有被搬走的东西,又全部搬了回来,甚至包括哪些冰冷的大神像。芳菲久久地出神地看着他们,尤其是那尊怒目金刚似的纵目神。他眉目高耸,脖子很长,头上结着小辫子,跟她印象里的燕国、北国、柔然人都不同,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罗迦说,这是他们的神仙。他们北国的祖先就是多亏了这个纵目神的帮助,才取得王位的。
可是,纵目神,为什么要如此邪恶?竟然要活的Chu女祭祀?这是神的意思还是罗迦的祖先曲解了?
她想得出神,就连汤药溢出来也不知道。
一名宫女走近,恭敬提醒:“公主,药好了。”
她怒道:“退下。走得越远越好。”
宫女悻悻地走远。
芳菲看着咕噜咕噜溢出的药汁,拿了勺子舀起来便泼在那纵目神的青铜衣服上,满眼是泪:“你既然是神,你为什么不保佑我?你还杀我,你还杀生,你算什么神?”
“芳菲……”
“滚开,滚滚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任何人,你们都滚开,滚啊……”她哭得歇斯底里,整个人躺在外面满是露珠的草地上,白纱衣上沾满了青草汁,尘土,她浑然不觉,只是哭泣。
“芳菲!”一双温柔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声音里充满了怜悯,“你不要这样,我会想办法,会给你想办法的……”
她泪眼迷蒙地看着那个一脸病弱的美男子。是太子!是他!他竟然站起来了。他站起来了,自己就更加没有利用价值了,自己要死了。
“滚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都在骗我……你就是想我救你,骗我救你,又怕惹怒你的父皇,所以对我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你早就知道,他是不会放过我的,你知道……你来做什么?你怕我不救你么?你又要说什么来骗我?骗子……滚开,你们都是骗子……”
她如一个撒泼的小孩子,他放开手,只是怜惜地站在一边看着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这里,其实并非是怕她不救自己。救不救都没关系。但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也说不出来。良久,他才惆怅地转身往回走。
察觉那脚步声的远去,芳菲才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个削瘦的身子慢慢消失在前方。心里又难过,是同病相怜的难过,太子,他脚步无力,声音无力,碰触她的手也是无力,甚至他的眉头间那股子常人看不到的银黑之色,他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好起来的。就算是自己,也并不能令他很快就康复。
她看一眼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药罐,正要起身,却见旁边放着一只蓝色的苹果,晶莹剔透,正是当初自己扔掉的那只。太子殿下,他什么时候去找回来的?
她心里涌起一种极其奇特的感觉,是那种淡淡的,小小的心碎。太子,这是世界上唯一给过自己温情的人,就算是一只苹果,也是真心真意的。而非罗迦这样的处处算计,虚情假意。就算是死,再救他一次又何妨?
她默默地将蓝苹果收起来,将糟践得不像样的药罐重新清理,才发现还差一味药。这药要后山的药林里才有。
后山的药林依山而建,许多野生的,精心培植的,交织在一起,混杂在草丛间,吸收着雨露万物的光华,形成神殿一片奇异的景象。
太阳越升越高,芳菲拿着篮子寻了一会儿,这不是什么太稀罕的药引,很快就找到了,她看看时间还早,便放下篮子在草地上坐下,如昔日一样,闭着眼睛,随便靠着一棵大树。
远远的,一个人影躲在一棵大树背后,偷偷地窥视她。一眼、两眼……他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情不自禁从大树后面走出来,悄然地走近一步,再走一步……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阳光下,那个大大的脑门,那张脸孔——就算是过了七八年,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竟然是那个卑贱的小丫头!
发现秘密
那一次赛马,自己本来就要冲到前面了,只因为她从林间蹿出来,自己分神落后,随后还因她被父王责骂。也就是那一次之后,罗迦对他的印象一直不佳,在一众王子里,很不受青睐。他也因之被公认的不勇敢也不宽厚,若不是他的生母是林贤妃,他的地位更是不可想象。同样是罗迦的儿子,每次看到太子备受宠爱,所有人都必须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低眉顺眼,凭什么他就是天之骄子,自己就是草芥微尘?这种失衡的心态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他的性子也越来越孤僻,既不和兄弟们接触,甚至也从不主动和父皇接触。尽管林贤妃一再教导他如何搏出位,可是,他根本就害怕罗迦,一切策划好的表现,只要见到罗迦,便功亏一篑,仿佛他不是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罢了。
也因此,罗迦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仿佛这个儿子是可有可无的。三王子在这样的阴影里长大,便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归为了芳菲,对芳菲恨之入骨。
因此,当他看到眼前之人,竟然是当年那个丑八怪时,其心理的惊讶可想而知。他仔细打量着她,她那个招牌式的大脑门一点也没变。
芳菲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蓦然睁开眼睛,看着对面那个阴鸷的年轻人。他身高体壮,五官也还算俊美,但因为神情太过阴鸷,眉宇间,便总是露出一种不该属于少年人的狠毒,仿佛眉毛抖动着,总是在生气的样子。
她吓了一跳,这里怎么会来了男子?
她心慌意乱,马上就要坐起来,他却大步走过来,拦在她的面前,企图阻止她的逃跑:“丑八怪,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不同于安特烈,更不同于病弱太子,他眼神中的怨毒和厌恶,仿佛自己是他多年的老冤家。芳菲又惊又怕,“你是谁?你怎么敢闯到这里?”
“连本王子你也记不得了?丑八怪……”
芳菲这才认出他来,企图镇定自己的情绪:“三王子,你想干什么?”
三王子咬牙切齿骂道:“丑八怪,本王子倒是想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芳菲从他眼睛里看出深深的恨意,想起那次小小的过节,心里一凛,这个阴鸷男,莫非一直对自己怀恨在心?
她身子不由得后退一步,脚步一歪,不经意踩在篮子上,篮子立刻翻倒在地。三王子的视线落在篮子上,忽然蹲身抓起一把草药一看,面色遽变:“丑八怪,你这些药,是不是治疗太子的?”
发现秘密2
“与你何干?”
“果真是你?”
芳菲见他目露凶光,惊道:“你敢动我?我是圣Chu女公主,我会告诉陛下……”
她不说还好,一说,三王子的眼里更是露出凶残的火焰,是她!果然是这个小贱人!原来,正是她偷偷摸摸在治疗太子。
他趋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圣Chu女公主不是不许接近任何男子的么?你这个贱人,竟敢如此厚颜无耻……”
她差点闭过气去,挣扎着大呼:“是陛下要我医治的……救命,救命啊……”
毕竟这里是神殿,三皇子心慌意乱,手一松,警惕地看看四周,转身就跑。
芳菲身子一软,跌倒在草地上,一看,篮子里的草药已经被他跺得稀烂。她这时想起太子的那些奇怪的言行举止,心里隐隐明白过来几分,却更是惧怕,这个三皇子想干什么?
西厢的第一正殿。
林贤妃刚进去,一个人影就悄悄闪进来。
她面色一变,低声埋怨:“皇儿,神殿不可随意走动。”
来人正是三皇子,他不以为然:“母妃,儿臣有重要消息。”
“什么消息?”
“太子的病竟然得到了控制……”
“不可能!”
因那场瘟疫,北皇的儿子夭折不少。除了太子之外,最年长的幸存者便是三王子。所有人都认为太子已经病入膏肓,太子死后,谁又能补上这个空缺?林贤妃对此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她早已研究过多次北国“杀母立子”的案例,但是,北国自立国到现在还有两个规矩:第一是不会同一时段杀两个太子的母亲;第二,不会杀年长的太子的母亲。换言之,是怕皇子年幼,太后垂帘听政,皇家大权旁落。但是,对于已经成年,足以亲政的太子来说,自然就不存在这个风险了。
每一个妃嫔,自然都会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自己成为皇太后。林贤妃也不例外。太子病危,本来按照顺位,按照自己的地位,怎么也该是已经成年的三皇子。但就因为当年骑马比赛的惨败给罗迦留下深刻印象,一直认为这个儿子不足以当大任,所以,无论她怎么明里暗里试探罗迦的口风,罗迦都从不为之动容。
但是,若是罗迦只有这一个儿子了,难道他还能有别的选择?
也因此,林贤妃比任何人都渴望太子快点死,马上死。现在听得他竟然可能被治愈,大惊失色之余,不禁又面露疑色:“本宫今日去探望,发现他不像痊愈的样子啊?什么人能治好他?大祭司难道真的这么厉害?”
三皇子冷笑一声:“只怕不是大祭司。”
“还有谁比大祭司更高明?”
“父皇竟然如此偏心……”他声音更低了,有些愤愤不平的,“父皇竟然找来圣Chu女公主替太子治病……”
“啊?”她捂着嘴巴,不敢置信。
杀机1
关于圣Chu女公主的传闻,历来是宫廷的禁忌,除了历代的太子,其他人唯有到每一次十八年的火祭时才能得知一二。就算是林贤妃,也从未目睹,加之负责训导芳菲的女官,早已被罗迦遣散,事隔多年,更没有任何消息在宫里流传了。林贤妃忽然想起,今年就是火祭之年了。
但是,圣Chu女公主从不许和任何男子接触,居然叫她诊治太子!这也太不合时宜了吧?
“皇儿,这消息可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
“这一位圣Chu女公主是谁?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母妃,你还记得当年那个燕国来的丑八怪么?她叫芳菲……”
“就是那个燕国孽种?那个赛马大会上从林间蹿出吓唬你的丑八怪?”
“正是这个丑八怪从中捣鬼……”
林贤妃自然也因为当年之事对芳菲恨之入骨,却不料,那个丑丫头竟然会真的在神殿里做了圣Chu女公主。
“皇儿,她医术很高明?”
三皇子压低声音:“儿臣收买了她身边的一名侍女,侍女透露,这个丑八怪的确医术高明,早前,她还和安特烈王子私通,治好了安特烈的蛇毒,也正是如此,安特烈举荐她医治太子……”
“天啦,圣Chu女公主跟外面的男子私通?也难怪,燕国孽种本来就没一个好东西……”芳菲的姐姐新雅和洁雅两位公主为了在北国皇宫立足,曾卯足了劲头讨罗迦欢心,凭借出众姿色多次侍寝,也都生下了儿女。但她们是亡国之女,地位卑贱,形如妾奴,按照北国的法律,是绝无可能有资格问鼎王位的,甚至她们生的儿子都没有较高级的爵位,几岁后,便母随子,全被打发去了封地,远离皇宫。
三王子说:“当年这个丑八怪令我被父皇厌恶,现在又坏我大计,不除掉她,简直难以消除我心头之恨……”
林贤妃比较理智,从震惊中立刻清醒过来:“皇儿,万万不可。那个小贱人如果真是圣Chu女公主,自然会被烧死,用不着你动手,你可切莫冲动……”
口干舌燥
他很是不耐烦:“儿臣自有分寸,依父皇的偏心,不治好太子之前是不会杀她的。”
“怎会?这是北国几百年的传统……皇儿,太子的病,也不可能三两天就治好……”
“怎么不会?儿臣早已详细打探了,父皇肯定是答应了那个丑八怪一些条件。母妃放心,儿臣马上去查个水落石出。”
林贤妃不无担忧:“儿臣小心行事,万万不许越过了神殿半步。如果那个贱人真是圣Chu女公主,本宫自会对付她。用不着你不冒险。”
三皇子大喜,他自然知道,母妃这么多年在深宫屹立不倒,手段自然是非比寻常。对付女人,由母妃出马,当然最合适不过了。
暮色。
门口早已遣散了所有的侍卫,只剩下太子和李奕。病床旁边,摊开一张棋盘,李奕走了几下,搔搔眉头:“殿下,属下棋力不行,自甘认输……”
“唉,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太子很是沮丧。鼻子却是尖的,一阵药香,一个白色的身影,飘然而来。
李奕立刻退了出去,站在门边,恭敬的:“公主请。”
太子看着她,眼里充满了笑意,无限的喜悦。她端着一个盘子,两个不同的玉碗,盛了不同份量的药汁。她额头上微微有些汗珠,因为是亲手熬制的,沾了一点淡淡的灰渍在鼻尖上,被她雪白的面庞映衬,更显娇俏。
圣Chu女公主,她带了一丝烟火的味道,再也不是初初所见那个惊为天人的恬淡和飘逸。她呀,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女。
他心里怦怦直跳,就连一向的沉稳也忘了,只呆呆地看着那张如花的容颜。安特烈是个瞎子,到处去找什么最美丽的公主,难道没发现她其实早在身边?他的心跳得更加厉害,竟觉得这少女美如天仙。
芳菲察觉他的异样,也红了脸。却很快发现,他是站着的,他跟在其他人前不一样,他在自己面前,第一次展露了生机。也因为这生机,他更是显得身姿挺拔,玉树临风,竟如一棵树,忽然开出花来。
男人,竟然可以好看到这个地步?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好看,而是他的眼睛,那种温存的眼神,温和的笑意。他呀,他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人都好。少女的心里突突地跳,她移开目光,微微喜悦:“殿下,你好些了么?”
“哦……”他只顾着看那排垂下去的浓密的睫毛,看那一弯秀眉如远山翠黛。
“殿下……”
他听不清她什么,慌忙地答应一声,口干舌燥,忽然问出一句,“芳菲,你会下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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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窦初开
他听不清她什么,慌忙地答应一声,口干舌燥,忽然问出一句,“芳菲,你会下棋么?”
“啊?下棋么?”她头一歪,看着病榻前的棋局。这一面是李奕的,已经走到死角,他半途认输了。她仔细地看了几眼,忽然拿起一个棋子,移动。
太子一看,这一下,竟然改天换地,李奕原本的一败涂地,立刻杀出了一条生路。他欣喜若狂,仿佛一种知己般的感觉:“芳菲,你棋艺真厉害……”
她摇摇头:“我看了很多下棋的书,因为藏书阁里有。但是,我从未跟人对弈。走这一手,不过是碰巧而已。”
他兴致勃勃,彻底失去了一切的伪装,一把抓住她的手:“芳菲,来来来,不管有没经验,先陪我下一盘……”
“殿下,先喝药。”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松开手,面上一红,竟然不敢看她晶亮的目光。那眸子晶莹剔透,变化多快啊。早上还在恸哭,晚上竟然就带了无穷无尽的希望和生气。
他忽然也觉得充满了希望。少女的生机,自己的死气,仿佛在渐渐中和,传递到自己的身上,激发着那些潜伏已久的活力。
他端起碗,将两碗药全部喝完。
芳菲微笑起来,收了碗,低低的声音:“这是我新换的药,一定会有效的。而且……也是我亲自煎熬的……”
他的心跳再次加快。以前,都是芳菲开单,神殿的侍女煎煮。她是圣Chu女公主,她根本不需做这些的。现在,她竟然亲自给自己煎药,并且亲自送来。
“芳菲,谢谢你。”
她微微红了脸,端了盘子转身要走。就在她抬头的刹那,他忽然看到她脖子上的那丝红色的痕迹,但是,他并不知道那是三皇子留下的。还以为是自己的父皇当时误会她下药毒死自己,情急之下失手差点箍死了她。 他叹息一声,低声说:“芳菲,真是苦了你。你替我治病,还要遭受这些痛苦……”
她没有回答,头低低的。
走出门口,还感觉到他的目光跟随自己的背影,灼热的。她稍稍停留,但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走了。这一路上,心怦怦的,像在擂鼓。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在长久的寂寞、绝望、恐惧之后,还会有这样一种陌生的情绪?她拼命在脑子里回忆,想打开那些阅读过的书本的钥匙,找出答案。可是,无数的医药知识、人文地理、神仙方术……千万本书,没有哪一本能够告诉她这样的答案。
只是觉得喜悦,小小的喜悦,甚至压制了被焚烧的惧怕。
发现私情1
这是一个罕见的阴天,乌云压顶,月光城的人们奔走相告,期待着雨神的光临。可是,直到黄昏,还是没有丝毫的雨意。
一众素服的女眷陆续来到神殿的祭祀内殿,各种丰盛的祭品一字摆开。这是神庙的第二重,也叫内殿,是专门供女眷祈祷的。之外,还有第一重,叫外殿,则是狂欢节期间,专门供男子祈祷的。
神殿一共5重,无论男女,到了第二重便到了尽头,之后,就再也不许踏入了。
因为这个阴天,嫔妃们都汇聚在第二重神殿的门口,欢呼鼓噪,期待下雨。可是,雨还是没下来,到傍晚,大家渐渐失去了耐心,就开始各自回到客房准备休息。
林贤妃等几人还滞留原地。在她身边是新晋的左淑妃。
左淑妃是去年北国的一个盟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地位较高,加上姿容艳丽,深得北皇宠爱,怀孕已经三个月了。她万一生了儿子,地位就更加显赫,林贤妃所忌讳便是左淑妃生子便会成为儿子的最大对手。
左淑妃不过才十八九岁,入宫尚浅,从最开始对林贤妃伏低做小,但一怀孕后,仗着罗迦的宠幸,脸色便不再那么恭敬了。林贤妃虽然对此恨之入骨,但她城府很深,平素不但不因此表露出嫉恨,反而更待左淑妃亲切,也因此,左淑妃便也礼让她三分。
这些妃嫔年轻,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来神殿,见周围风景如画,不禁好奇第三四重里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大家站在空旷地望去,只见第三重只隔着一道树桩,往里看,是各种的奇花异草,芬芳撩人,各种动物徜徉其间,远远望去,美不胜收。
左淑妃毕竟青春少艾,很有好奇心,便雀跃着:“贤妃娘娘,我们去欣赏一下那边的风景吧。”
另外两三名妃嫔也跃跃欲试。
林贤妃犹豫一下:“这不太好吧?”
“去嘛。大祭司只说这是女眷内室,我们也是女眷,去看看有何不可的?”
发现私情2
“去嘛。大祭司只说这是女眷内室,我们也是女眷,去看看有何不可的?”
“就是嘛。”
林贤妃摇摇头:“我头有点晕,妹妹们去欣赏就是了。”
另外的两位妃嫔见她不去,终究不敢越界,但左淑妃自恃罗迦的宠爱,不以为然,又更要显示自己的特殊地位,竟然自顾换了贴身的两名宫女陪着就往里面走去。
越过这片树桩,并无任何的阻拦。主仆三人肆意欣赏着这片醉人的美景,它和外面的干旱不一样,和风细水,流水潺湲,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此时天色已晚,主仆走几步,忽见前面的丛林里,两名衣着打扮很奇怪的神殿侍女匆匆走过,神色可疑。她们显然不知道后面有人,正边走边议论。左淑妃立刻示意宫女不要发出声音。
一名宫女觉得奇怪,低声说:“娘娘,这二人鬼头鬼脑,也不知在干什么?”
“是有点古怪,我们去看看吧”
三人悄然走过去一点,却不敢太过靠近,只见那两个侍女站在树林里,正在窃窃私语,边说边笑:
“天啦,真的么?圣Chu女公主真的跟安特烈王子私通?”
“我亲眼所见,她二人在林中约会……”
……
尽管声音微小,但此地空旷,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左淑妃面色大变,只见两名宫女已经走远。她无比震惊,女人天性都是好八卦的,安特烈王子她知道是谁,但圣Chu女公主呢?这二人怎能私通?
她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正要出去,却发现迂回中迷失了方向,立刻要两名宫女找准方向。三人走得一程,天色越来越晚,不禁慌乱起来。
隐隐的,前面的路径更加奇怪,成片的植物,她们几乎一种也不认识。原来,左淑妃等人竟然误闯到药林来了。这时,一名宫女忽然压低声音:“娘娘,有人来了。”
她私闯第三重,本来就有点心慌意乱,赶紧停下脚步,却见一个男子的身影快速闪过,黑夜里,也看不清是谁。
发现私情3
她捂着嘴巴,天啦,这个禁忌之地,竟然真的有男子出入!他是谁?两名宫女也觉得害怕,立刻搀扶着她,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个清越的声音,正是芳菲,她好奇地看着这三个宫装的女人:“你们是谁?”
左淑妃停下脚步,待看清楚是一个一身白纱的少女时,惶恐的心思立刻去了一大半,反问:“你又是谁?”
芳菲淡淡道:“这里不许外人进出,你们出去吧。”
左淑妃备受宠幸,谁敢对她这样说话?她的贴身宫女小翠急忙叱一声:“大胆,休得对淑妃娘娘无礼。”
“管你什么淑妃娘娘,就算是皇后也不许来这里!马上出去。”
左淑妃又气又恼,因为罗迦的爱宠,便是林贤妃也要对自己亲热三分,她算什么人?怎敢对自己大呼小叫?她忽道:“女眷不许来,为什么这里竟然还有男子?”
芳菲露出惊讶的神色,环顾四周,又微微惶恐,她并未看到任何人影,就连安特烈也被关起来了,此地男子禁入。还有谁会进来?忽然想起那个恶魔一般的三皇子,只有他才会鬼鬼祟祟地偷潜进来。她更是害怕,下意识地问:“男子,这里哪有男子?”
左淑妃立刻发现,这少女单纯,不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像是很少和外人接触。见她惊慌,更肯定这里有男子出没,想起那个私通的八卦传闻,觉得又害怕又刺激,若是罗迦知道了怎么办?若是陛下知道了圣Chu女公主和外人私通,怎么办?她马上追问:“你到底是谁?”
芳菲却一点也不理睬她,而且慌乱的情绪马上稳定下来:“这里不是你们应该呆的地方,快走!你们往左走,穿过一片丛林,过了树桩,就出去了。”
左淑妃见她竟然还敢撵自己,本要发作,却见天色晚了,不敢再逗留,狠狠地瞪她一眼袅娜着走了。
走出老远,小翠才问:“娘娘,她是谁?”
“不知道。”
“莫非她就是圣Chu女公主?”
“看样子又不像啊,圣Chu女公主,听着名字多美啊,这个丫头不像啊。”
“那会是谁?”
“……”
主仆声音远去,林间彻底安静下来。
怀孕1
又是一个大晴天,从早上开始,朝阳便显出异样的灼热,浑不似春天,隐隐的,倒像是夏天了。
以林贤妃为首的女眷祈福仪式正式开始。鲜花清水瓜果等已经奉上。神殿的侍女们陆续退下,以林贤妃为首的妃嫔们已经虔诚地跪在地上,开始祈祷。
无声无息的,一个身着白纱的少女缓缓出来,她头上也戴着同样的面纱,看不出任何的风姿,但觉走路的姿势,娴静,雅致,仿佛不是这世间的人。
嫔妃们很想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模样,看看传说中的圣Chu女公主美丽到何等程度,可是,她们失望了,她重重面纱遮掩,隔绝了任何窥探的目光。她抱着一个陶罐,那是一个雕刻着纵目的精美陶瓷,她右手拿着一支青色的棕榈枝。然后,一起放在案几上,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在巨大的纵目神像旁边,作为大神的代言人和传达者,听着这些嫔妃们的喃喃祈祷。
她很少做这些事情,但因为这一次是宫中皇妃们来祈祷,按照惯例,大祭司便令她必须亲自去接待。也因此,她心里更是惶恐,自己听得越多,便越是有义务“上天”去告知那个鬼大神。她愤愤的,既然大神那么能干,他自己就算在天上黄泉,难道听不到么?为什么要自己代言?眼前又浮现熊熊的火堆,近来,她老是想到这个可怕的场景:自己在火堆里挣扎,嚎啕,看着肉被一点点烧焦,化为灰烬……她被这个想象的场面吓得浑身发抖,一凛,差点跳起来,幸好嫔妃们都低着头,加上她蒙着面纱,所以无人发现她的异状。
这些女人们,除了祈祷北国风调雨顺外,自然还会祈祷自己多为罗迦生儿育女,多受宠爱。林贤妃祈祷的内容自然又有点小小的差异。她祈祷完毕,悄然睁眼看旁边的左淑妃,只见她低着头,满头的珠翠不停地招展,她认得其中的一袭绿宝石头钗,非常珍罕,正是左淑妃怀孕后,罗迦赏赐的。
怀孕2
她甚至听得左淑妃的呢喃祈祷,她几乎一直在唠唠叨叨,要大神保佑自己呣子平安,保佑自己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林贤妃更是听得刺心。却笑着亲切低声说:“神灵一个会保佑妹妹为陛下再添龙子。”
左淑妃喜滋滋地回答:“多谢姐姐吉言。”她说这话时,依旧半闭着眼睛,俨然儿子已经抱在怀里了,并未如昔日一样礼貌地向林贤妃哪怕是点个头。林贤妃心里更是恚怒,此时就母凭子贵,侍宠生娇了,若真生了儿子,她岂不飞上天去?
“当”的一声,冗长的祈祷终于结束。一众妃嫔抬起头,目光落在一袭白纱的圣Chu女公主身上:她素手添香,眼睛微闭,以大神的女仆身份,领受着众人的供奉,然后,敬献给大神。也许是这样庄重的氛围沐浴了她,她的手指洁白,身子在白纱里隐匿,自然而然一种高雅的端丽,飘飘若仙。
一众妃嫔都看得呆了,她们都是美人中的美人了,但觉得这个少女,虽然不是惊艳万分,却令人过目难忘,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风华。
众人都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她们此时都知道了,此人正是圣Chu女公主。
这时,一阵风起,吹得她面上的头纱微微卷起,但瞬间,面纱又掉下来,再一次遮盖了她的面颊,以至于大家根本就来不及看清楚,她到底美还是不美。也许是一刹那间的错觉,一直盯着她打量的林贤妃竟然瞟到了一眼那张面孔!但觉这圣Chu女公主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脸上也满是不耐。这跟她素洁衣衫的圣洁光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待得她想起圣Chu女公主的面容,就算是早有心理准备,也很是震惊:果然是芳菲,正是当年那个亡国奴婢。
她暗自冷笑一声,一个亡国贱婢,充什么高雅?等她被放到祭台上,看她还怎么高雅?
左淑妃却几乎要惊呼出声,芳菲面纱被吹起的时候,她也晃到了一眼。尤其是芳菲走路的那种姿势,这样的身姿,简直令人过目不忘。
流产1
就在芳菲出来的时候,她就生疑了,何况,又认出面纱下那张熟悉的脸孔。她也认得这人——正是前两天自己在林中见过的那个少女。
“圣Chu女公主和安特烈王子私通”她几乎要把这句话喊出来,因为,她这时已经自己断定,看到的那个男人影子,肯定就是安特烈。这二人竟然在神殿幽会。
这样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有何资格侍奉尊贵的神圣的纵目神?
她看着林贤妃,急于要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林贤妃,眼珠子兴奋得几乎要突出来。
芳菲也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女人狠狠盯着自己,正是那天迷路了的自称什么淑妃的女人。她见她目光奇特,却也并未在意,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左淑妃发现她也认出了自己,以为她是心虚了,更加肆无忌惮地抬头盯着她,心里便滋生了轻蔑,心想,你这不干不净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替大神洒什么圣水?
礼仪侍女官刻板的声音:“请领受大神的圣恩。”
众女宾虔诚回答:“谢大神。”
然后,一起垂下头去,迎接大神的圣水。
芳菲抱着装圣水的陶罐走下来,她面无表情,挥舞着棕榈枝,晶莹的水滴一一往众人头上洒。
在左淑妃身边停下,她像其他人一样,以鞠躬的态度,头顶往下。芳菲伸出棕榈枝,洒在左淑妃的头上,她终究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违逆大神的恩德,祈祷一声:“感谢大神,保佑我的皇子顺利诞生……”
“生”字尚未落口,芳菲身子一歪,摔倒在地,手上的陶罐不偏不斜地砸在左淑妃的头上。
一声碎响,左淑妃惨叫一声便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慌乱中,谁也没有发现一只悄然缩回去的脚,和她一头的冷汗,眼里掩饰不住的欣喜,谋划了这么久,没想到,竟然只需要一脚——北国女子粗大的有力的大脚,就这么一伸,看这两个令人讨厌的女人会如何。
流产2
所有人都惊呆了,芳菲也惊呆了,怔怔地看着满地的碎片和左淑妃头上汩汩流出来的血。她蜷缩在地,双腿不停地抽搐。两名宫女冲上来,呼天抢地:“娘娘,淑妃娘娘……”
“娘娘,你醒醒……”
还是林贤妃大声稳定了局势:“来人,快来人,左淑妃危险……”
宫女们一拥而上,搀扶着左淑妃就去休息间。她刚躺在床上,一摊血顺着大腿留下来,闻讯赶来的御医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娘娘,娘娘……”
“娘娘的龙胎怎么样了?”
“完了,娘娘小产了……”
左淑妃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女眷休息室。
左淑妃已经醒过来,却不说话,躺在床上只是垂泪。丧子的悲哀,身子的疼痛,一起折磨着她,不停地哭泣。
小翠等安慰她:“娘娘,你还年轻,陛下那么宠爱你,以后侍寝的机会多得是,一定会再次怀上龙胎的……”
“不,不想听,你们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小翠等不敢再劝,只能惴惴地退在一边。
门口传来脚步声,是罗迦。小翠等急忙跪下:“陛下驾到。”
左淑妃哭得梨花带雨,脸朝向里面,也不看罗迦,只是哭。
罗迦坐在她的床前,搂住她的肩膀,长叹一声:“爱妃受苦了。好好休养身子。”
她转过头,悲号大哭:“陛下,你要替臣妾做主。是她,是那个圣Chu女公主杀了我的孩儿,是她啊……”
“她跟你无冤无仇,怎么会下次毒手?唉,也许是她真的不小心,跌倒了而已……”
她愤怒地坐起来:“不,她不是不小心!她是故意的。”
罗迦有些惊奇:“爱妃何以如此肯定?”
左淑妃痛哭着,便将自己当日如何误闯进药林,遇见芳菲,看到一个男人身形晃过的事情都说了。又说今天如何起风,刮起她的面纱,自己如何看到了芳菲的真容。她边哭边诉,罗迦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果然!果然是芳菲故意的!
流产3
如果说之前他多少还曾有过小小的怀疑,此时,这丝怀疑也被彻底打消了。这个妖孽,竟然敢趁自己不在,再次私会男人!左淑妃之前从未见过芳菲,不可能平白诬陷她。显然是她的私情被左淑妃发现了,怕她泄露秘密,就先下手为强。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
随之而来的,是对处死芳菲的决定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她根本不值得怜悯!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魔鬼,只是,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肮脏的魔头!
“陛下,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陛下……”
他咬牙切齿:“朕一定替你做主,只要确定是她,无论她是什么人,朕也绝不会饶恕她。来人,立即驱逐安特烈出境,永远也不许再踏进北国半步。”
松油巨烛照得阴森的圣庙亮如白昼。
罗迦和大祭司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愤怒和痛恨。巨大的纵目神像下面,芳菲被反剪双手束缚着,双腿跪在地上,披头散发,垂着头,形如已经死去。
儿子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皇室正需要添枝加叶,驱散死亡和旱灾的阴影,这个时候,竟然恶意谋杀左淑妃的胎儿,实在是罪无可恕。
芳菲咬紧牙关,浑身直哆嗦,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罗迦怒不可遏:“芳菲,你说,你为何要谋害左淑妃?”
“不是我,我没有害她!”
“你还要狡辩?不是你是谁?你这个孽种,竟然狠毒如斯。”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是她把陶罐砸在左淑妃的头上,她还敢抵赖!
“芳菲,你可是怪责朕当天没答应你的要求?”
她只知道反复地喊:“不是我,我没有害她,我没有……”
罗迦语气沉痛:“你可知道,朕这次出去,正是要替你设法的?朕不忍心看你被烧死,所以,希望你彻底治好太子,找出一个可以特赦的理由,没想到你……”
特赦
大祭司面色变了,仿佛神殿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北皇陛下竟然公开宣称,他曾想放了芳菲!但是,他注意到罗迦的用词,是“特赦”!他皱着眉头,难道献给大神的祭品也能用“特赦”?
林贤妃面色不变,却心里暗忖,果然,原来罗迦真的是曾经打算放了芳菲。
唯有芳菲,没有丝毫的惊喜,这一切,不过是一句废话。
罗迦却浑然不觉,更是沉痛:“没想到你竟然沉不住气,芳菲,朕真不知道,你本性这么坏……朕想不到,你会坏到这个地步……”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
“你还敢说没有?左淑妃当日看见第三重神殿的人影是谁?”
芳菲惊骇地张大嘴巴,果然是那天的事情。那个置自己于死地的“男人身影”——她仿佛掉进了一个早已设好的局,却又不知道这个局因何而来。她茫然,又困惑,一个字也分辨不出来了。
罗迦见她无话可说,长久地沉默,也不知为何,反倒比她张牙舞爪时,更令人有种怜悯——他惊讶起来,自己怜悯这个小魔鬼做什么?
“芳菲,你怎么不开口了?怎么不为自己辩解?”
这一刻,是希望她辩解的。
林贤妃柔声开口:“陛下,今年北国连续天灾人祸,也许正是因为有人不敬大神,用心险恶。安特烈王子四处炫耀,说他在神殿见到了最美丽的圣Chu女公主……”
罗迦心里一震,想起自己目睹的安特烈和芳菲的牵手——圣Chu女竟然和一个俊秀少年牵手!她不但不敬畏大神,反倒因为祭祀日子的靠近,在伟大的神像身上Сhā满狠毒的尖刺。
他愤怒地盯着芳菲,早就该知道这个女孩子不是天使,而是魔鬼,早在她用滚水浇花树的时候就该明白了。如此不贞不善的少女,自己居然还用她去祭祀神灵。难怪神灵会发怒。
………………………………
审讯
罗迦忽然伸出手,芳菲凌乱的头发被拂开,脖子上红色的宝石项链露出来!她竟然戴着这条项链!一直戴着!白色的纱裙,红色的宝石,少女的风姿,此时全成了不贞不净的标志!罗迦一把将项链扯下来,转向大祭司:“你说该怎么办?”
大祭司拿着这条“私通”的罪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百年来,神殿何曾出过这样的丑闻?圣Chu女公主竟然勾引外界男子。
这是对大神的大不敬。
他扑通跪在地上,对着大神连续叩头九次,满面惶恐:“我的王,大神发怒了。我们必须提前举行祭祀。”
“什么时候最合适?”
免得夜长梦多。“三天后!”
就连罗迦,也心里一震。
芳菲听得明白,忽然挣扎着跳起来,愤怒嘶喊:“不是我,我既没有私通安特烈,也没有谋害左淑妃。”
罗迦厉声说:“那左淑妃是谁谋害的?”
“我不知道……”她声音无力,当时她神思恍惚,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绊了自己一脚,自己手一松,陶罐就掉下去了。可是,现在罪证确凿,证人众多,忽然意识到,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严重,自己已经别无生路!她只凄厉大喊,“不是我,绝对不是我,那是一场意外,是有人绊倒了我,我不认识什么左淑妃,我跟她无冤无仇,怎么会谋害她?真的是意外……意外……”
意外?发生在别人身上,罗迦还可能相信是意外,但发生在她身上,罗迦完全断定,这是一起谋杀,是她心怀怨愤和报复的谋杀。
只是,为何偏偏选中了左淑妃?
芳菲看着罗迦狰狞的眼神,忽然停止了辩解,因为,罗迦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要相信的意思。她闭了嘴巴。从太子到左淑妃,她已经不想辩解了,也无力辩解了。
“怎么?芳菲,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她连眼睛也闭上了。
审讯1
罗迦见她不回答,更是愤怒:“你这个妖女,蛇蝎心肠的妖怪,朕早该知道你不是什么善茬,只怪朕瞎了眼睛……用你做圣Chu女公主,都是亵渎了大神……”
他那么用力,她被迫仰着头,头皮仿佛要被揭掉一层。她咬紧牙关:“你早就瞎了眼睛,这是你的报应……”
“说,你为什么要谋害左淑妃?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无道昏君,你背信弃义,卑鄙无耻……”
“啪”的一声,又是一耳光,他的手一松,重重的,芳菲身子一倾,倒在墙壁上,软下去,嘴角流出血来。
“狠毒的东西,朕当初就不该怜悯你。你敢杀朕的儿子,朕绝对饶不了你,朕要烧死你,烧死你这个亡国孽种……孽种……”
终于毫无保留地露出他的豺狼本性了。要烧死自己,总是要烧死自己的!现在她也终于死心了!再也没有任何逃生的希望,反而彻底轻松了。她忍住疼痛,强笑一声:“好,就算死,我也值得了。你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太子也要替我陪葬,哈哈哈……两个人抵我一命,也值了……”
“疯子,疯子……芳菲,你这个疯子……”
罗迦气得浑身颤抖,手已经触到了自己的佩刀上,却被大祭司一把拉住:“陛下!”
他略微清醒了一点儿,此时此刻,就算是确定要烧死她了,也恨不得自己动手,提前结果了她!
一名近臣小声的提醒他:“陛下,太子的病情……”
罗迦这时,想起太子的病情,甚至自己的寒症,本来,他对芳菲抱着极大的期待,谁知会成为这样?他简直痛心疾首:“芳菲,朕本不愿毁了你的天分……”
“天分?我又什么天分?”她打断他的话:“伟大的北皇陛下,你是在设法要我救你的寒症吧?只是,我宁愿死,哈哈哈,我宁愿死,你,月光城的臣民,也必将在无止境的瘟疫和诅咒里,经受死亡和疫病的折磨,陛下,这是真正的神灵对你们这些愚昧的异端的惩罚……”
太子求情1
“啪”的一声,她的嘴角流出血来。
罗迦怒火万丈:“亡国妖孽,还敢如此猖狂。朕就算死,也不会再要你的医治。芳菲,你听好了,你的宿命,朕已经决定了!但愿你魔鬼一样的灵魂,在烈火里得到洗礼。”
芳菲的身子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量,眼冒金星,只觉得困倦,无比的困倦。
“将她好生看管,不许任何外人接近一步。”
“是。”
罗迦转身就走。林贤妃等人跟在他身边,见他盛怒之下,谁也不敢多说一言半句。唯有
林贤妃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太子无人能治疗、左淑妃又流产了,真可谓一举两得现在只剩下自己的儿子是第一皇长子,太子之位,距离他越来越近了。想当年,若不是那个丑丫头出现搅乱,儿子就不会给罗迦留下恶劣的印象,自己也范不着到今天还用这多手段了。
病室里,太子翻身坐起,神情紧张地看着匆匆进来的李奕:“你打听到什么情况了?”
“据说三天后就会举行祭祀大典。”
也就是说,三天后,芳菲就会被烧死了?
他翻身就要下床:“不行,我得马上去找父王……”
门口一个严厉的声音:“你找我干什么?”
太子立即收拾了震慑的心情,跪下向父皇行礼:“父皇,儿臣听说出了大事,是关于芳菲的?”
“你就不用管了,好好养病就行了。”
“芳菲可是因为父皇没答应她的活命请求,所以怀恨在心?”
罗迦一愣,他还以为太子是要替芳菲求情呢。
“对!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大祭司已经下令,三天后拿她祭祀。”
果然。太子心里一抖,却淡淡道:“在这之前,芳菲也因此事问过儿臣。儿臣没有答复她,此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原来,这个小丫头果然是早有预谋。她把所有的路都走绝了,以为断了希望,所以就肆无忌惮地下辣手了。
太子求情2
尽管如此,他也觉得难过,非常难过。直到如今,还是不敢相信,那个小东西,竟然真会如此。想想,她这些年,除了拿那些偶像泄愤,何曾对活人下过手?
但证据确凿,他对她的最后的怜惜之心也完全丧失了,只勉强安慰儿子:“就算芳菲不在了,朕也会另外帮你请名医,儿子,朕一定会治好你……”
“多谢父皇。儿臣生病卧床这么久,早已看开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父皇不必顾念儿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切需以北国的利益为准。”
罗迦略略欣慰,还是这个儿子懂事。他看儿子,才发现儿子双目失神,印堂发黑,站在地上跟自己说话时,软弱的身子如风中的扶柳,不停地摇摆,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心里一震,芳菲死了,儿子怎么办?儿子是不是真的就不治了?也许,杀了芳菲就是杀了儿子?他不敢再想,匆匆叮嘱儿子几句就走了。
李奕关上门,扶起太子,太子忽然站直了身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奕惊道:“太子,万万不可。”
“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苦笑一声,父皇的脾气,他最是了解。你向他求情,他反倒反感。
门外,传来嘈杂的呼喝,辱骂,是安特烈的挣扎:“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
“小人们奉命将您驱逐出境,请王子谅解。”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本王子没犯任何事情,陛下呢?你们的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安特烈挥舞着自己的宝剑,满面怒容,侍卫们不敢太过威逼,怕伤着他,投鼠忌器,十分为难。
“不行,你不能去见太子……”
“不能见皇上,太子也不能见?滚开,我就不相信,你们北国真的就是龙潭虎|茓了……”
一声咳嗽,太子站在门口,皱着眉头:“安特烈,你又闯什么祸了?”
安特烈怒骂太子
“太子殿下,你倒是评评理,我又犯了什么事情了?”
“殿下,陛下说过不许安特烈王子滞留……”
太子挥挥手,令侍卫退下,李奕等立在他身边,丝毫也没有要安特烈进去的意思。
安特烈涨红了脸:“你们北国真是莫名其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王子什么时候和你们的什么公主暧昧了?我只是感激芳菲的救命之恩。再说,我看到的最美丽的公主,只不过是一幅画像而已,根本不是她芳菲……我就算暗恋,也是暗恋那幅画像,跟芳菲无关,怎么就无辜给我安上了滔天大罪?我抗议……我抗议……”
太子重重的咳嗽一声,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安特烈,你休得胡言乱语。”
安特烈不可置信:“表哥,你也这么看我?你明明知道,我跟芳菲是清白的。她救过我的命,也救过你的命……”
“你明知如此,却还跑去神殿找她,岂不是故意陷她于死地?”
“我什么时候去找她了?除了前两次,我根本就没有再去过第三重神殿以内,你们的侍卫天天监视着我,我能进去?你不要血口喷人……”
太子心里一凛,左淑妃说,她在第三重神殿无意中窥探了芳菲和一个男人私会。这男人不是安特烈?会是谁悄悄潜伏进里面?谁敢这样胆大包天?
“将安特烈王子送回去。”
安特烈气急败坏:“太子,你别忘了,芳菲若死了,你也就死了。她是个好人,绝对不可能做那种恶事。一定是有人陷害她,别人不相信她,我相信她,她绝对不会……太子……”
“安特烈,你先出去。”
安特烈被侍卫拉住,大怒:“太子!你还算什么未来的储君?没用的东西,你还算不算个男人?忘恩负义,难道你就眼睁睁看你的救命恩人被烧死……放开我……”激烈的辱骂声里,安特烈已经被侍卫拉下去。
绝路1
夜色,一点一点地笼罩下来,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暗无天日的外衣。
太子看看这黑夜的萧瑟,慢慢地,又回到自己的病床上躺好。
月亮慢慢地爬上来,一些春日的虫子刚刚生长出来,不停地鸣叫,叽喳地呢喃。
芳菲躺在芳菲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浑身如散了架一般,每一处骨骼都在疼痛。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黑白无常在身边载歌载舞。
这还是她的寝殿,但外面已经布防,由几名宫女牢牢地守着,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她既非什么武林高手,也没有外来的救援,只能寂静地躺着,等死。
门外悉悉索索的声音,那么怪异,她凝神静听时,又消失了,原来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挣扎着坐起来,这些年,对外界一无所知,知识完全来源于书本,只知道在北国之外,有并不信奉大神的国度,他们被称为“异端”。许久以来,心里就在滋生大胆的想法,要逃离,逃到没有大神的“异端”,脱掉这身雪白的纱衣,哪怕穿上最卑贱贫民的粗布衣裳。
逃跑,可是,怎样才能逃跑?
她跪在地上,浑身发颤,许多的书本,里面记载了种种的稀奇古怪,她看过无数次,可是,却没有一种方法能教会她如何打开这座坚固的囚牢。
自己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三天。不,这一夜过去,便只剩下两天了。
她在绝望里哭泣,嚎啕,久久的,哭累了,昏昏地睡了过去。
窗外,一个人静静地藏身夜色里,听着她的哭泣。那是发自少女内心最颤抖的哭泣,脆弱,充满绝望,令人心碎。
就如安特烈所说,他也相信,绝不是她!她绝不会做恶事。可是,此刻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摆在她面前的,只有那一条路了。无论是否发生此事,她都是一个祭品,现在,不过是彻底消除了父皇的歉疚感而已。
可是,自己呢?自己的命,总是这个女孩子救的。
绝路2
自己总应该感谢她。甚至,还有看到她亲自送药来时的悸动;尽管,他从不敢表露出这种悸动,也知道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夜凉如水。
她睁开眼睛,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一双手抚摸着自己。她跳起来!不是,没有人在,那抚慰,只在梦里。她茫然地走到窗边,四周死寂,毫无声息。神殿,本来就是敬奉死人的地方,活人踏足这里,就算死了一半。就如自己,已经死了一大半了。
良久,忽然觉得一种奇怪的那声,那是呼吸声!因为寂静,所以听得特别清楚。她揉揉眼睛,果然不是幻觉,是一个黑影,颀长的身子,病弱,就贴在窗边,一直贴着!也不知多久了!对面的那棵高大的树木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让他在黑夜里,安静如一只巨大的蝙蝠。就算隔着一层月色,她也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太子殿下,是他。
他怎么敢来到这里?
他来干什么?
心里那么急切,想找个人说话。哪怕只是见到一个活人,证明自己还活着。她的头往他的方向,隐隐的,那是他的肩膀。
但是,隔着一道冰冷的墙壁。
她的头贴在窗户上,被钉死了的窗户,只有一尺见方的孔,仿佛囚禁犯人。她凄然一笑,自己成了犯人,也许,一直都是犯人,从来这里的第一天便注定了。
手指一阵冰凉,她惊讶地看着那个孔,竟然是一个晶莹剔透的苹果,她一伸手,将苹果拿住,嘴巴微张,想跟他说一句话,或者听他说一句话。但是,迅速的,那个颀长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她简直难以想象,他的动作那么迅速——太子如此迅捷,他是好了么?都好了么?
她拿着苹果,蹑手蹑脚地退回去坐在冰冷的地上。水晶苹果在月色下发出柔和的荧光。她抚摸着那一层温润,忽然摸到一个裂缝,一掰,苹果竟然应声裂开,原来里面是一层空心的。她心内狂喜。这里面是什么小纸条么?是太子,是他要救自己?真的是他么?他真会这样?
她不圣洁了1
她不敢置信,站起来,又坐下去;然后又站起来,如此反复,内心激荡。待她终于想要看究竟是什么时,才发现那空心的苹果,里面也是空的。
什么都没有。
原来,太子也没有办法,他不过是来辞行,来向自己告一个别而已。
她这才想起,太子素来当着罗迦就对自己又刻薄又冷淡。如今想来,他是因为害怕他的父皇,知道罗迦讨厌自己要处死自己,所以,就跟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因此,他怎么可能救自己?而且,他一个病怏怏的人,又能想得出什么办法救自己?
她将苹果放在一边,依旧原样靠坐在大理石的地面上,膝盖微微的颤抖,陷入了彻底的绝望里。等死,自己唯有等死了。
巨大的广场上,木柴开始堆积。
今年的狂欢节提前了。和祈雨节合并了。高高的木台搭建,那是十八年一次的奇观,吸引了无数的人前来观看。
木台是用巨大的棕榈树枝砌成的,正中是一排铺满鲜花的十字架。在大祭司的记忆里,每一个十八年的到来,北国最美丽最温顺最善良的女孩子,就会如顺从的羔羊一般躺在这个开满鲜花的十字架上,在烈火里,露出最美丽的面容。然后,慢慢的,以她最纯洁的灵魂升上天空,上达天听,带给北国风调雨顺、战无不胜、兴隆昌盛。
这是他最渴望的一种美丽,也是最震撼人心的。所以,他亲自视察着每一个细节,不得有任何的疏忽。他穿着黑色的宽大袍子,带着高高的帽子,帽子下面,头发结成横七竖八的小辫子,满是伤痕的面上,忽又露出一丝惊异和不安:
这个祭品,貌似不那么圣洁了。
如果是这样,大神会不会发怒?
远远地,罗迦站在伞盖下,也在视察这个场景。他跟大祭司不一样,心情十分沉重。对于这个祭祀仪式,他已经亲眼目睹过一次,毕生难忘。小姐姐在火海里挣扎的身影,那呜呜呜的哭喊,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他想,自己曾多次下定决心,只要有了权力,就一定要废除这个可怕的陋习。可是,为什么今天反而还助长了?难道就因为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就因为她是一个亡国的少女?他胸口那么惆怅,也陷入了迷茫里,不知这一切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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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叫那个妖孽如此狠毒?谁叫她不但不安分,还向自己的嫔妃下毒手?
对面,他看到大祭司向自己走来。他却不想在此时跟大祭司碰面,立即低声吩咐摆架,很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外面震耳欲聋的狂欢被厚厚的黑色大理石阻挡,挡在三重宫阙之外。芳菲靠在墙上,不辨晨昏,也不知道,这已经是自己的最后一夜了。“吱呀”一声,她以为出现了幻觉,慢慢睁开眼睛,看一盏灯在室内点燃。
用棕榈叶编织的篮子里装满了香喷喷的糕点,罗迦亲自放在桌上,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那个少女,依旧蜷缩在角落,看得出,这两日,她始终不吃不喝,嘴角已经干裂,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脸上,惨白如一缕幽魂。她的又圆又大的黑眼睛早已失去了昔日的神采,只是在看到光亮时,稍稍绽放一下,可是很快又归于了死寂,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仿佛根本看不到罗迦,也看不到任何人。
她眼里空洞洞的,只剩下死亡。
罗迦长叹一声:“芳菲。”
她闭着眼睛,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仿佛这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这种完全的绝望,罗迦心里不知为什么,异常难受,简直是心碎,那小小的人儿,她已经不再反抗了么?她彻底认命了么?心里闪过一丝奇异,是自己发病时抱着她小小的身子,那么温暖自己。这个小东西,可怜的小东西,难道自己真的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他吸一口气,声音有些生硬:“芳菲,你吃一些糕点,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
她依旧一动也不动,呼吸十分微弱。
记忆如潮水,他忽然想起她的许多趣事,她天真地问“父王,我难道不是美人么?”,她飞奔去地下捡一只鸡腿,一通猛啃;她唱的歌:“一只小熊呀呀呀,两只小熊嗷嗷嗷,三只小熊哇哇哇……”
伪善的恶棍
心里竟然浮起许多怜悯的情怀,他细细盯着那干裂的嘴唇,弯下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依旧没有半点动静,整个人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有一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她真的不曾作恶,不曾害人。她自己都这样小小的,软弱的,怎么能够去害人呢?
“芳菲,若不是你害了左淑妃……”想到左淑妃的哭喊,想到自己死去的骨肉,他刚刚软下去的心又硬起来,“芳菲,朕真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敢下毒手……”
她似没听到,小小的身子蜷曲着。
“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芳菲,这些东西留给你,你想吃就吃……”
她这才睁开眼睛,看一眼那个篮子,惨笑一声,罗迦,这是他一贯的假惺惺,他以为就像小时候一样,打了自己,取笑了自己,又往地上扔一个糕点,一个苹果,自己就会对他感恩戴德了?可是,这一次,是一条命啊!
一个糕点,就是一条命。他竟然还想换取自己临死的感激。他是不是太伪善过头了?
他也许是从她眼里看到了这一点,那种淡淡的嘲讽,那蜷缩的小小的身子,仍能看出雪白纱衣下,少女起伏的曲线。这才发现,她也是左淑妃一样的年龄!只是,自己习惯性的,一直把她当成了孩子,一个小小的孩子。
他急忙移开目光,自己,活像一个恶棍,一个伪善的恶棍。
他仓促就走,走到门口了,却又停下脚步,还是不死心,沉声问:“芳菲,左淑妃到底是不是你害的?”
她已经疲倦了,厌烦了,根本不愿意回答这样无聊的问题。是也好,不是也罢。他想证明什么?到最后还要企图自己是“纯洁的小羊羔?”怕自己双手沾满了鲜血,就算烧死,也不配祭祀他们的大神?
她心里忽然有点高兴,微微的摇头,不,不告诉他。既然说不说都是死路一条,自己又为何还要他心安理得?
她紧紧闭着眼睛,自始至终,没有回答他一个字。
在圣Chu女公主房间过夜?
罗迦又看她几眼,那是少女的神情,迅速地闪过一丝喜悦,一丝狡黠,然后,又归于了绝望的死寂。他一怔,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他试着再叫她:“芳菲,芳菲?”
她慢慢睁开眼睛,微微一笑。
他下意识地问:“你笑什么?”
“父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喊他,那语气是亲昵的,是一种绝望的亲昵。这时才明白,自己这一生,得到的温情那么少,所以,就算是狠毒的罗迦,哪怕偶尔露出的一点点温情;甚至太子那一点可有可无的温情,她也因此,被利用完毕,走到尽头。
才想起,是敌人。罗迦和太子,都是敌人。而自己是一个亡国余孽。
直到此时,才对他彻底死心,最后的一声“父王”,诀别自己自欺欺人的唯一一点安慰。
“你总说我狠毒,说我妖孽。其实,你最狠毒,你利用我救你,救太子,如今,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可以把我一脚踢开了,而且,还给我安上一个罪名,以满足你的良心。”
“芳菲,左淑妃不是你害的?”
她神情诡异,不再回答。就算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也是明白的,如果有人设一个局,其实,最终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害死自己,也许,最后的目标是罗迦。她为这一发现而高兴。
“陛下,你的后宫,你身边的人,都和你一样伪善。你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为什么不自己去查呢?”
他急切起来:“芳菲,你到底知道什么?快告诉朕。”
她疲倦地靠在石壁上:“我困了,陛下,你出去吧。”
“芳菲……”
她眼皮一睁:“陛下,你这是要干什么?又要留在圣Chu女公主的房间,直到伴随她一起去见你们的大神?”
罗迦被震慑,再也无法问下去。转身的一刹那,忽见她掉下泪来,流了满脸。
小东西,这个可怜的小东西。
可是,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呢?君无戏言,焚烧的鲜花架已经在搭建了。芳菲,她在劫难逃。
罗迦大步走出去,紧紧捏了一下拳头。谁叫这是她的命呢?
狂欢节
黎明开始,上百只小船载着成千上万的人民登上神殿的宽大的广场,参加一年一度的狂欢节。狂欢自然少不了美酒,北国用仙人掌酿制的美酒并不足以供给众人的需要,更多的酒来自棕榈树。广场四周都是粗大的棕榈树,此时,棕榈树已经被砍倒,广场中间生了一堆巨大的火,棕榈树就被斜支在大火中炙烤,这样流出来的汁液便是现成的天然美酒。
大祭司和一大群神职人员都捧着巨大的酒囊喝酒,因为喝醉了才能做法;而其他民众则拿了各种器皿去接棕榈树的考热的汁液,一个个也喝得酩酊大醉,大声唱起对大神的赞歌。
他们还注意到,今年的广场上搭好了一个高高的祭台。本来以为是祈雨的,但有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这高台并非祈雨,而是为了祭祀。大家才想起,原来,又一个十八年到了——又可以一睹圣Chu女公主的芳容了。圣Chu女公主和大神一样圣神不可侵犯,必须是十八年一度的祭祀大会上才能唯一一次目睹。那一天,所有人都是醉醺醺的,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她升天一刻的美妙。据目睹过的老人们说,这种场景毕生难忘,就如你的灵魂瞬间接近了大神。
一坛一坛的酒源源不绝地送来,广场上,没有一个人是清醒的。因为今年的干旱,因为各种瘟疫,每一个人心情都不轻松。但在酒精的魔力下,大家很快就飘飘欲仙,随着大祭司的号令吹响,众人一起唱起了礼赞之歌,开始了向大神的第一轮致敬。
万人大合唱之后,就是祈雨仪式。
祈雨台上摆放着大神的神像,是一个巨大的青铜器,他高眉深目,跟北国人的形象毫不相同。台下,是皇家观礼台。坐满了王公大臣和他们的家属。
主持祭祀的神职人员充当礼官,穿着黑色的袍子,脸上满是汗水,往场中高台一站:“有请陛下开始祈雨。”
众人立即安静下来,只见高台的左边,两排打着雨云形状扇子的仪仗队开路,中间,两个穿着大袍子的人缓缓走出来。为首者自然是罗迦,他带着高高的冠冕,身上的袍子是黑白两色,中间是巨大的八卦图案。正是他们所信奉的北武当的图案。至于祭祀大神为何用八卦图,如此不伦不类,却是谁也不知道的,也无人过问。罗迦手里捧着一个宝瓶,眼睛平视,目光凝聚,神态庄重又认真。据说,那瓶子里装的是经过巫师祈祷的“水之源”,要用它祭拜了大神后,洒下大地,如此,便会乌云滚滚,召唤来雨神,得到弥足珍贵的雨水。
点燃最美丽的少女1
礼官的声音还是扁扁的,如被勒住了脖子的鸡:“祭拜开始……大神祈雨……乌拉嘛米哇啦……”他奇奇怪怪地念了一串咒语后,罗迦便走到大神的塑像前,跪在蒲团上,将宝瓶举过头顶,向大神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行礼完毕,他举了宝瓶,登上四方台的最高处,打开绿色的宝瓶,向下,将宝瓶里的水高高地挥洒下去。一阵淡淡的雨雾之后,宝瓶里Сhā了准备好的一支野灵芝模样的植物,放到了高台上的大神旁边。
然后,早已准备好的大祭师登场,他已经过了超量的酒,穿着宽大的黑色袍子,走路踉踉跄跄,仿佛要凌空飞起来一般。他挥舞了一把宝剑,念念有词,对着东方和西方各自砍杀六六三十六次,寓意着在驱赶拦住雨神的各路妖魔鬼怪。有好几次,他足下踏空,众人都担心他会摔下来。可是,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每一次都站得稳稳的,然后,宝剑一个下滑的姿势,代表着砍杀完毕。
万众开始沸腾,然而,大祭司像入定似的,他站在台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仿佛是附体的大神!这一刻,他即是神!台下的人们开始尖叫,疯狂,呐喊,手舞足蹈……大家都醉了,这一刻,仿佛人人都看见大神在头顶飞翔。
他们兴奋得几乎晕厥,如天国荣光在召唤。
大祭司领受了这一切,又踉踉跄跄地跪在地上,长久叩头。
万众一起跪在地上,很长时间的叩头,鸦雀无声。唯有大神在他们看不见的天上领略这一切的荣光。
台上的仪仗队便唱起歌来,伊呀呀呀的,边跳边唱,手舞足蹈,形如原初的野人。他们都在期待一个神圣时刻的到来。明日午时三刻,场中的鲜花架就会点燃,和着北国最美丽的女子。
残阳血红,炙烤大地,根本看不出什么要下雨的迹象。但醉醺醺的众人显然没有想到这些,他们坚信,只要圣Chu女公主的娇躯进入火堆时,大神就会现身,享用他的祭品,并将他的恩赐,洒向这个强大的国度。酒精令人疯狂,大神令人疯狂,他们要等待酒喝得最多最美妙的时刻,在灵魂最接近神灵的一刹那,和大神一起分享祭祀!这一切的疯狂都如此天经地义,所有人都在疯狂期待这激动人心的一幕。
点燃最美丽的少女2
凌晨,门再一次打开。
三名侍女分别拿着崭新的雪白纱衣,玳瑁的梳子,用鲜花编织的头冠,还有清水、新鲜的瓜果。
芳菲的身子被强行放在大浴桶里,侍女们用清水为她洗涤一身的尘土和疲倦,甚至罪孽。这是献给神的祭品,一切都要纯洁如新。还有熏香,那是一种早年从敌国抢掠来的“百濯香”,珍罕异常,女子用了这种香,就算是洗濯一百次,也缭绕不去,淡淡芬芳。就算是宫里受宠的妃嫔也享受不起,唯有大神,唯有献给他的礼物,才配享受这样的绝世妙香。
但芳菲根本闻不到任何的香味,她的鼻子和心灵一样,都是麻木的。唯一,这百濯香唤醒了体内的饥渴。她麻木地接过瓜果大口大口地吃,一只大苹果吃完,她已经泪流满面,再也吃不下去。身上已经换了美轮美奂的纱衣,头发也梳理整齐,一名侍女拿了一把打磨非常精细的菱花镜放在桌上,让她看看自己的容颜。
镜中的少女,面孔雪白,双眸漆黑,小瀑布一般的柔发垂散在脑后。她脸上微微的一点红,那是侍女涂抹上去的一点胭脂。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涂抹胭脂。目光往下,是那件雪白的纱衣,不同于她往日穿惯的素服,有着层叠的花边,上面用了精细的银丝线绣成暗纹,隐隐是绕天的凤凰纹。据说,这种纱衣出自神殿的绣娘,只为圣Chu女公主而绣,要至少五年才能绣出来。每一个圣Chu女公主,都是穿着这样一件举世无双的丽服——被烧死的。
她看着自己的丽服,早已绝望的心又清醒过来,因为开着的门,透出的光亮,忽然滋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推开这些侍女,冲出去。
可是,她很快发现自己的不切实际,因为,侍女们一直牢牢地站在她的身后,阻挡着门。也许,她们压根没想到她会逃跑,圣Chu女公主,是从不会逃跑的。
………………………………
逃亡1
她瘫坐在椅子上,只是无意识地拿着满满的瓜果、糕点,一种新鲜的蜂浆……一股脑儿地吃下去。就算是死,也要做一个饱死鬼吧。
终于,侍女们打扮停当,只差一束花环。
一名侍女上来,递上一束花环,替她戴上。她泪眼朦胧,又觉得那么奇怪,这个侍女的手好生粗大。她定睛一看,原来这个侍女个子也很高。而且,自己竟然从未见过这个侍女,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这是什么人?
她睁大眼睛,只见那侍女忽然向自己眨眨眼,她来不及反应,只见“侍女”一挥胳臂,左右击在另外两名侍女的脖子上,二人闷哼一声,便晕倒在地。
天啦,这是谁?
她惶恐地,一下站了起来。
“侍女”压抑着的尖嗓子忽然变了,“芳菲,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快走。”
那是,安特烈!可是,她已经无暇追问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了。她不假思索,拉住他伸出的手,跟着他就往开着的石门往外跑。
第三重神殿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已经赶到了狂欢的广场。
“往左,芳菲,往左边……”这本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她却跟着安特烈,完全听着他的指挥。
“往右拐,再往前,穿过护城河,有一条密道……”
她飞速地奔跑,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她也不知道,安特烈为什么忽然对这些了如指掌。
眼睛接触到光线,差点睁不开,她赶紧闭上,再睁开,才发现太阳已经升上了树梢。安特烈拉着她的手,慌慌张张:“快跑,我已经打听过了,祭祀的时间是午时三刻,我们只有一个时辰了。快……”
芳菲无法回答,气息在胸腔里憋闷着,因为太过超速的奔跑,几乎已经超出了身体的负荷,她只能听见带着热气的呼呼的风声,脚下像踩着云,虚无缥缈。隐隐的,她听见广场那端传来的欢呼声,棕榈树炙烤时冒出的冲天的黑烟,滚滚的,像一场无边无际的浩劫。
逃亡2
这是要去哪里?是冲向那片可怕的广场?安特烈,他是不是走错路了?逃亡。从多年前就萌发的逃亡,终于开始实现了?芳菲心如鹿撞,只知道牢牢地握住那只领路的大手,生怕一松开,自己就会没命。
“安特烈……你是不是走错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在拉风箱。
他难掩兴奋:“没错,就是这里,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可是,为什么狂欢广场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能看到高高耸立的鲜花十字架了?
“安特烈,你确信……”
她的声音被湮没,他拉着她,冲进了旁边的密林,那是通往护城河的背向。那里是神殿最坚固的城墙,也是唯一的城墙,此路不通。到此,跟狂欢的怒吼,便渐渐背道而驰了。
“安特烈,你走错了……”
“没错,绝对没错!”
高高的墙壁,那是正殿的背后,是禁忌之地,唯有大祭司才能出入。此时,这阴森的红墙背后,一侧的草丛里,隐秘着一个年久失修的缺口。安特烈难以压抑兴奋的声音:“芳菲,果然,果然这里有一条密道……跑,快跑啊……”
芳菲眼前一花,已经被安特烈一拖,身子一轻,落在外面的深草丛里。仅仅是一道墙,便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阴森的神殿,被彻底关在了里面。风平浪静的护城河,河对岸熙熙攘攘的人群,狂欢广场上散发的黑烟……芳菲神情恍惚,八年了,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
她完全忘了身边的安特烈,转身就跑,茫然地,也不知该去向哪里,只知道一往无前地跑下去。
前面是一片优美的树林,寂静无声,只有一些小鹿徜徉其间。她跑得精疲力竭,一ρi股坐在草地上,伸直了四肢,躺着,再也没有丝毫多余的力气。斑斑点点的阳光从树缝里洒下来,安特烈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挨着她坐下。芳菲见他不伦不类的装束,脸上还擦着侍女的胭脂,扑哧一声笑出来。
逃亡3
安特烈气咻咻地脱下侍女的装束,露出里面的紧身衣,满头都是大汗:“喂,你还笑我,你怎么笑得出来?”
芳菲的确笑不出来,此地不宜久留,必须马上离开。她忽然坐起来:“安特烈,你说我该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
“他们发现我失踪了,就会来追我,抓住我……”
“哈哈,大祭司他们都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怎会发现你失踪?你们北国人真奇怪,自夸富饶,却连足够的酒也没有,炙烤棕榈树,难道棕榈树比美酒还好喝么?我看见他们东倒西歪的,每一个人都是醉醺醺的……”
“这些愚昧的人,他们喜欢炙烤棕榈树汁液为酒!因为这汁液比酒更令他们飘飘欲仙。”
“为什么?”
“棕榈树的汁液被炙烤后,虽然味道跟酒差不多,但这样的酒是有毒的,所以北国的人在狂欢节都会疯狂,其实是中毒了……”
安特烈睁大眼睛:“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提醒大祭司?”
“这是他们的习惯,他不会听的。他说他自己也要在这样的状态下,才能接近神。”
“疯子。”
她十分紧张,又无限期待:“安特烈,陛下是否也喝醉了?”
安特烈焦躁起来:“我一直没见到舅舅,他也不在观礼台上。要是被他发现就太可怕了……”
罗迦不在狂欢的人群里?他在哪里?躲在暗处要捉拿自己?诺大的北国,无边无际的大网,自己能逃到哪里去?她看着这一片优美的树林,焦虑得泪流满面。
“喂,你干嘛哭?你都能治疗33种蛇毒,怎如此胆小?”安特烈忽见她哭泣,吓了一跳,正要嘲笑她几句,只见面前头戴花环的少女,玉洁冰清,赤足踏在草地上,因为奔跑,莹润的脸上泛起红晕,大眼睛里的泪珠顺着面颊往下淌,声音颤抖得一只惊惶的小鹿:“安特烈,跑,快跑,我们一定要马上离开……”
逃亡4
仿佛画像上美丽的公主复活,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拥住她的肩头:“芳菲,别怕,别怕……我马上带你离开……”
他站起身,拉着她就跑。
二人跑得太急,差点撞在一个迎面而来的人身上。
“安特烈王子,你这救美的英雄还要做到何时?”
惊天霹雳,二人魂飞魄散,芳菲刚刚抬起头,一把冰冷的利剑已经抵在她的脖子上,透出死亡的气息。
罗迦满面怒容,却是看着安特烈:“说,是谁放你出来的?究竟是谁?安特烈,你究竟还有多少同伙?”祈雨之后,他一直心神不宁,又因为大雨并不如期而至,他更是讨厌那种棕榈汁的滚烫的气味,所以,早早就离开了。
鲜花十字架在眼前晃荡,小姐姐的呼喊在眼前晃荡,他只是想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就远远地看她一眼。不料,圣Chu女的寝殿,只横着几名昏迷不醒的侍女。她跑了!这个小魔鬼跑了!
这些侍女都是经过训练的,芳菲在北国无亲无故,除了一个安特烈,谁也不会去捣乱。本是万无一失的事情,不料,她竟然逃跑了!
圣Chu女公主在祭祀当日逃跑!如何向万众交代?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可是,安特烈不是早就被控制起来了么?到底是谁在帮她?他乱了分寸,连大祭司也不敢告诉,亲自率领自己的护卫队追来。
他的剑顶在芳菲的脖子上,松一口气。
安特烈跳起来:“舅舅,你要干什么?你放了她……”
“安特烈,快说,是谁放了你?你又是怎么闯进去的?”
“没有人帮我!是你的那些侍卫不中用,全被我打跑了。”
罗迦冷笑一声,自己亲自派了八名侍卫驱逐安特烈,凭这小子的身手,竟然能逃脱,也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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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捉
几名侍卫冲上来,架住安特烈,罗迦冷冷道:“安特烈,你有本事,就再试试,看能不能打跑这些侍卫……”
安特烈拼命挣扎:“你们是野蛮行为,拿活人祭祀,上帝会惩罚你们的……”
“把他拉下去。”
“陛下,不,舅舅,你快放了她,快,芳菲,快跑……”
“安特烈,你竟敢带我国圣Chu女公主私奔?”
“我不是私奔,我是救人,救命……舅舅,我是在救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还要狡辩?你可知亵渎了圣Chu女公主,任你是哪国之人,必将遭到大祭司发出的追杀令?天涯海角,你也不得安生。”
“何为亵渎?我没有亵渎她。”
“芳菲此生,不许和任何一个男人说话,你竟然敢带她私奔……”
安特烈反倒镇定下来,面上带了讽刺的笑容:“哦?不许和男人说话?舅舅你不是男人?难道你没跟芳菲说过话?”
罗迦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你休得胡言乱语。朕是她的父皇……”
“父皇?我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她是大燕国的亡国公主,是舅舅你专养的祭品,养她的目的便是为了烧死她。……舅舅,你怜惜自己的女儿,不忍心她们被烧死,难道芳菲就不是人?你怎么不怜惜怜惜她?你既然自称是她的父皇,你现在的野蛮行径,像父皇么?”
罗迦暴怒:“住口,安特烈,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
“陛下,你别忘了,我不是你的臣民!我是柔然国的王子,是你们邀请我来的。你要敢杀了我,你怎么对我父皇母后交代?”
“拉下去,马上拉下去……”
“放了芳菲,放了她……”
安特烈的呼喊被侍卫拖得越来越远,芳菲瘫软在地,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任冰冷的剑尖在自己的脖子上划出血来也浑然不觉。
用她的身子取暖1
罗迦眼里闪着怒火:“你竟敢逃跑?你是神的祭品,你竟敢藐视至高无上的神,藐视我北国……”
逃生无门,罗迦就是一个天生的黑白无常,拘束着自己的小命,自己无论如何挣扎也逃不过他的五指山。芳菲愤然回击:“什么大神?你们才是真正的异端,是愚昧而残暴的野人……”
剑尖往前,血一滴一滴落在雪白的纱衣上,金属划破皮肉带来的剧烈痛楚瓦解了人的意志,芳菲被迫低头,看着白纱衣上,如绽开几朵红梅。
“你还敢嘴硬!”
痛楚令人崩溃,芳菲跪倒在地:“父皇,父皇……求你开恩,我不想被烧死……”
父皇!父皇!
罗迦心里一震,牢牢盯着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少女,头上的花冠已经散乱,胸前的纱衣被鲜血染红——她原来是自己的养女。原本是一场玩笑,一个战胜者的恶作剧,不是么?这个丑丫头,事隔多年,竟然又叫自己“父皇”!
他笑起来,剑尖一歪,耳边传来滴答的声音,一滴水珠压弯了身边的一株青草,芳菲才发现他浑身滴着水,原来是抄近路,从护城河里泅水追来的。
她仰起脸,看着他眼里残酷的笑意,手心里全是汗水,可怜兮兮的,发出最后的哀求:“父皇……求求您……”
他身子忽然一震,握着剑的手剧烈发抖。
一众侍卫正要围上来,他大喝一声:“退下,你们统统退下,退出这片树林,不许任何人进来。”
侍卫们不知所措,互相看一眼,领命退下。
树林寂静一片,罗迦再也忍不住,身子一歪,长剑当的一声掉在地上,人也倒在地上,浑身像打摆子一般,冷得牙齿咯咯作响。他是清楚的,自己的寒症决不能泅水,可是,得知她失踪的那一刻,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竟敢跑!竟敢!因此,他完全忘了自己的寒症,不顾一切地追上去,为抄近路,便和侍卫们一起泅水渡河。因为他的愤怒,没有任何人敢阻止他,甚至不敢提醒他。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忘却了自己可能遭遇的病疾。
用她的身子取暖2
此时,烈日当空,他却冷得发抖,嘴里模糊不清:“冷,冷死朕了……锦被,锦被……”
一片草地,哪里来的锦被?只有他躺在地上,淋湿了一地的青草。
获得逃生机会的芳菲喜出望外,正要转身逃跑,却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住足踝:“冷,朕好冷……”那足踝那么光滑,带着充满阳光的温暖,他冰冷的手如靠近了阳光,一用力,就牢牢不放。
芳菲被这只大手生生拉倒在地,一瞬间,就被他翻转身子搂在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仿佛要吸干她身上的全部热量。
湿淋淋的衣服很快将她的纱衣也完全浸湿,粘贴在身上,更是寒气入心。罗迦像发疯的野兽,一手拼命搂着他,一手拼命撕扯自己的湿衣服,似要赶走这一切的寒冷。只得三两下,便将自己身上的湿衣脱去,与此同时,他开始伸出手,抓扯身边的冰冷,是她湿淋淋的纱衣,贴在她少女的曲线上,那么碍事。她惊恐万状,他却不再清醒,一切只出自求生的本能,求生的欲望,很快,一件洁白的纱衣就被他撕得七零八落。
强烈的恐惧涌上喉头,芳菲喉咙咯咯作响,双手被禁锢,丝毫也反抗不得,只能听天由命,闭上双眼,洁白的少女之身,彻底祼露在了阳光下的草地上。
如最温顺的鸽子,最柔软的丝绸,最鲜艳的玫瑰,最不可思议的火炉——罗迦的身子紧密地贴着怀里的温暖女体,像拥抱着一个巨大的太阳,浑身的温度似在慢慢升高,要度过一个最最可怕的死亡时刻。
垂死挣扎的北皇陛下,只拥抱着——他只拥抱着,别无他举,就像前几次一样,仿佛她只是他的一只人体暖炉,只属于他一人,每一次发病时,就要这样拥抱着——仿佛拥抱着一套锦被。
芳菲心里微微一松,可是,这一次的拥抱跟小时候不一样,甚至跟上次圣Chu女屋的拥抱也不一样。
热烈亲吻1
,那时,屋子那么昏暗,有锦被的覆盖,他整个是昏迷的,不晓人事;但今天,他却一直在呻吟,手臂扭动,将她抱得越来越紧,大手也不停在她光滑的背脊上摩挲,以求得最大的温暖。他仍旧抵挡不住寒意,身子一滚,将她完全抱在自己的身上,胸膛紧紧贴着胸膛,手如铁箍一般,恨不得将她整个的身子全部揉碎了,嵌入他的身子。
强烈的男性气息窜入鼻孔,芳菲又惊又怕,只一个劲地拼命挣扎,没有锦被的遮挡,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张俊美的面孔扭曲如魔王,胡子刮在她的脸上,生生刺疼。
不再是俊美的阿波罗,而是凶残的魔王。他因为焦虑,因为憔悴,因为各种事情的打击,胡须也长出来了。
罗迦,不再俊美!他老了!
早年的记忆涌上心头,国破家亡的大燕国,那些被强行移走的花树,囚室里的饥饿和黑暗,被冤枉的苦楚,被利用的气恼……这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他该死,真是该死!
她的眼珠骨碌转动,再也不甘顺从;甚至连医者的怜悯之心也完全丧失了。他不是病人,他是魔鬼!她寻找着可以搏杀他的良机,他的剑被扔在前面,只要拿到,一剑下去,便足以贯穿他的胸膛。她伸出手,但隔着两尺之遥,一用力,他呻吟着,双手牢牢箍紧,像一副巨大的枷锁,她根本无力挣扎。
不行,等他醒来,或者其他人闯进来,自己就绝无逃生的机会了。芳菲思量着,忽然静止下来,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自己。
这顺从令他在痛苦里也感觉到了开心,手微微一松,除了要她温暖自己,别无他想。这正是芳菲期待的结果,感觉禁锢自己的大手稍微放松,芳菲悄悄侧身,手从他腋下伸出去,尽力地,要去拿到那把剑。
她的手指已经触摸到了剑柄,可是他忽然呻吟一声,手往下压,一下按住了她的手。
热烈亲吻2
他冰冷的唇茫然翕张,贴在她的柔软浓密的头发上,仿佛嗅到了温暖的源泉,毫无意识地压上去,然后往下,彻底覆盖了少女柔软的唇。呀,多么暖和。
他不知道这是唇,也不知道是亲吻,只牢牢吸附着她,不让她有任何的挣扎。
芳菲领受生命里的第一次亲吻,整个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不是亲吻,是魔鬼的信号,是要死亡的征兆。她用尽全身力气,手终于抓住了剑柄,拿起,歪歪斜斜的,就刺在他的背部。她被束缚着,力气太小,锋利的宝剑只划破他的一点皮,因为疼痛,他的头一歪,她猛力一推,罗迦浑身大汗淋漓,迷茫地睁开眼睛,怀里,花环散乱的少女跳了起来。
凌乱而残破的纱衣根本不足以遮蔽身子,圣洁无暇的少女躯体映入眼帘,泛着羞涩的粉红色光晕,甚至淡淡的百濯香的味道,在鼻子里缭绕,唤起一种难以言语的奇妙的欲望。
他并非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看到她的身子,好些年前,他就见过的,那是肥腻腻的,温暖而光洁的小身子,他曾拥抱着这身子入眠。但今天,为何不一样了?少女的身子,晶莹剔透,每一分每一寸,都那么干净,清雅,那是圣Chu女的身子,神圣的。原来,那天的记忆并非虚妄!
罗迦的视线往上,仿佛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迷惑地对上那双小鹿般晶莹的眼珠,看着她眼睛里新奇的惶恐,大脑门皱成记忆中的苦哈哈的核桃,但比核桃美丽,仿佛开到皱了的花。只是洁白的脸愤怒地晕红,羞涩,在眼珠里湿润着,形成一股美丽而楚楚的朦胧。
多么美丽的朦胧,多么美丽的身子。
她呀,她是谁?
眼前的少女,她究竟是谁?
手上还抓着一朵残余的小花,那是她挣扎时,头上的花环掉在地上的。
…………………………
热烈亲吻3
此时,在他身前揉碎一地的花瓣。他随意捏住小小的花朵,像抚慰那具芬芳的身子,他口干舌燥,浑身无力,伸出手,只想要拥抱她,喃喃地喊她:“芳菲……我的芳菲……过来,我的小人儿……”
这个恶魔!
芳菲被这叫喊声惊得魂飞魄散,薄纱掩身,转身就跑,跑得几步,忽觉不妙,竟然又跑回来,抓起他丢在地上的大袍,仓促裹在身上就跑。
罗迦眼睁睁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仿佛不知道她在干吗,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跑,只是盯着她,看着那少女的曼妙身躯被掩埋在自己宽大的袍子下面。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跑出丛林,身姿轻盈,步履矫健,如一只善于奔跑的梅花鹿。
然后,只剩下背影。
她的背影。
他来不及追赶,他无力追赶,他甚至根本就忘了要去追赶。这个小东西呀,她到底因何受惊了?
一阵风吹来,充满热气地吹拂在他的身上。吹拂在他浑身的汗水上,皮肤收缩,一阵凉意,柔软的躯体唤醒最真实的记忆,不再模模糊糊,仿佛是一场荒唐的梦,仿佛自己也和安特烈一样,在亵渎大神!
亵渎大神!
他坐起身,心里一震,这才彻底清醒:献给大神的祭品,她逃跑了!这一次,她真正跑了。
他吹一声口哨,侍卫们次第围上来,一名侍卫气急败坏:“陛下,安特烈王子也跑了……”
“他怎么又跑了?”
“我们在丛林里遭到神秘人的伏击,他出奇不意就跑了。”
“是什么人?”
“不知道。偷袭我们的人带着黑面具,很快就冲进了狂欢广场……陛下恕罪,我们根本无法查到是谁……”
狂欢广场人山人海,一旦混进去,大家都疯疯癫癫的,怎么找得出来?
近臣高淼扶起他,惊呼:“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他沮丧地摇摇头:“芳菲呢?她逃到哪里去了?”
干渴的亲吻
众人面面相觑,陛下不是抓住她了么?怎会让她跑了?大家都知道,应该马上去追赶。可是,罗迦一直没有发话。
到底追还是不追呢?
罗迦牙齿打颤,高淼知道他的寒症又发作了,只得赶紧扶着他:“先送陛下回去……其他人,立刻去追……”
“追,一定要把她追回来。”
罗迦心里充满了恼恨,焦虑,烦躁,直到此时,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亲自追出来,是恨?是为了将她抓回去斩首示众?
嘴里忽然很干渴,渴得无法忍受,想起她的草药,月光下温柔的少女,刚刚清醒时候目睹的阳光下那么美丽柔软的胴体,狠狠的,仿佛要嵌入自己身子的感觉……
“舅舅,你是不想她和舅舅之外的男人说话吧?”他根本不敢承认,其实,就是这样。圣Chu女,那是自己的圣Chu女,也许,早在第一次抱住她温暖的身子的时候,就注定,她因为自己而纯洁,因为大神而祭祀。
芳菲,她怎敢和其他男人私奔?
八年来娇养在神庙里的一朵花,从未经历过风吹日晒,一踏出外面的世界,她能去哪里?他越想越是混乱,越想越是头疼,寒症和焦虑,几乎要马上将他击溃。
穿过护城河,是一条空空的寂静小道。所有人都涌到了狂欢广场,平城周围的世界,瞬间空旷。
一两黑色的马车停在路边,闻得脚步声,黑色的帘子掀开,走出来一个黑色的人影。
安特烈停下脚步,在他身后,跟着踉踉跄跄的芳菲,再次逃过一劫,也分不清是梦是真,只知道跑,跟着安特烈,别无任何的选择。
那个身影也是黑色的,戴着大大的斗笠:“安特烈,快带她走,走得越远越好……”
安特烈急了:“你怎么办?”
黑影大不耐烦:“你不用管这么多。快走。”
……………………
太子的柔情1
芳菲踉跄着站稳,看着那个颀长的身影,削瘦,甚至他的声音,也在微微喘息,就如赶了太漫长的远路。眼泪几乎要涌出来,这才明白,是他,一直都是他在全盘的筹划,帮着自己,救自己一命。
她要感谢他,却不知怎么开口,只知道对着他的背影鞠躬,眼泪掉下来。
他背后如长了眼睛,声音那么惆怅:“你,走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也不要再回到北国了……”
她泪流如注,这才明白,那是最后一面了,自己最后一次见他了。
安特烈催促:“芳菲,走,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她忽然冲过去,抱住太子的腰。有些人,不过匆匆几面,却如相识一生。
不料,第一次的温情来自于他,最后一次,也是来自于他。
安特烈讪讪地转过头,不忍再看。
太子的斗笠也掉在地下,惨白的脸,如开出一树的花,手微微扬起,拍拍她的肩膀:“你救了我,我总不能看着你去死……”
就算是报答她吧!就算是。
她哭得更加厉害。
少女的体香,幽幽的,清爽,干净,此时又带了奔跑的汗味,比百濯香更加迷人。他的一只手伸到怀里,摸出一个蓝色的苹果,悄悄地,塞在她的手里。
她握着苹果,更加泪如雨下。忽然意识到,这是最后一面了,以后,将永不重逢。不行,自己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那是关于他的病毒。她已经找到了彻底根治的办法,却因为怒恨自己的被利用,一直不肯把那个秘方告诉他——
别人不对自己好,自己便不肯对他好。
她忽然强烈的后悔,此时此刻,竟然来不及!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
太子的手下意识地抚抚那光滑如丝的黑发,淡淡道:“快走,你们快走……”
她一松手,他已经扭过头去:“芳菲,快走!”。
圣Chu女公主被烧死
安特烈冲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将她拉上马车。
车辚辚,马潇潇,快马飞奔。
芳菲挣扎着从马车里探出头,却见他已经戴上了大大的斗笠。就是那一瞬间,他已经看到那张泪痕满面的少女的面庞,那么清雅,那么凄楚,如第一次的惊为天人。
只是,已经是最后一面了。他不再停留,果决地翻身上马,掉头就走。远远地,能看到狂欢广场上的滚滚浓烟,能隐约听到震耳欲聋的欢呼。
他皱皱眉头,那么厌恶。这是一个疯狂的国度。他想,自己若是能等待掌权的那天,第一件事就是废除这个可怕的荒唐的法令。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父皇在他这样的少年时代,也如是想。但在强大的民俗面前,就算你是皇帝,又岂能真正挑战祖宗留下来的传统?
狂欢广场。
鲜花架下已经点燃了火堆。熊熊的燃烧。醉醺醺的人们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一身白纱的女郎。她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身段,但因为醉意,每一个人都用了对最美的想象力——那少女美轮美奂,倾城倾国。
她如最最顺从的羔羊,躺在一个鲜花的吊篮里,然后,身子被固定,软绵绵地贴着十字架。她浑身上下都是鲜花,笑容也如鲜花——暴饮了棕榈汁液的人们,如吸毒一般,灵魂早已飘飘欲仙,觉得那么美丽的少女,她在欢笑。
大祭司的小辫子已经散乱,披头散发在满是刀疤的脸上。他从头到脚都是酒味,已经彻底进入了一种癫狂状态,歌之舞之,吟唱着送给大神的赞礼,然后,宝剑一挥,拍在自己的鼻子上,鼻梁骨一歪,鲜血顺着鼻子流出来,他心里涌起无限的快意,声音如天际飘渺的魔音:“点火……”
早已准备好的神职人员,将手里的火烛纷纷抛到火堆里,只听得哗啦一声,火堆便熊熊燃烧起来。
鲜花,火焰,白纱的少女……这一切,定格成狂欢节的一种绝美。少女安静如羔羊,和癫狂的人们一起,把自己祭祀给大神。
这一刻,无一人清醒。
太子受责罚1
彻底癫狂。
唯有观礼台上的罗迦松一口气,只还是铁青着脸。他在火焰的升空里,悄然离开,不忍目睹。身后,只跟着他的几名贴身侍卫。
他再也不想在这个疯狂的地方呆下去了。他甚至永生也不想再踏足这个可怕的地方了。
密室。伸手不见五指。
太子跪在地上。地面寒冷,他病体孱弱,却一声也不吭。
“你好大胆!竟敢串通安特烈,私自放走芳菲!”
他并不为自己辩解,声音淡淡的:“她救我一命,我总要还她一命。父皇,安特烈说我不像个男人,我总得男人一回。何况,她是个少见的医学天才,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毁灭!”
“啪”的一声,罗迦一耳光落下去,这一巴掌,不留丝毫的情面,太子嘴角流血,被打落的碎牙,和着一口血吐出来。
罗迦暴怒欲狂:“就因为这样,你就敢私自做主?”
“我是太子,是北国的储君!我从未动用过自己的权利,这一次,难道也不行?”
“逆子,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北国的继承人,你就该知道祖宗的规矩!朕从小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只因一己私念,就不顾大局。你可知道,若是此事流传出去了,若是被大祭司知道了,不止你,就算是朕,也要成为北国的大罪人!今后,还何以取信于臣民?”他重重的,又是一耳光扇在儿子面上,丝毫也不因为他的病弱手下留情,“你还没登基,就如此蛮干!要是登基了,岂不把北国翻个底朝天?再说,芳菲还毒害左淑妃,害她流产,芳菲不止是祭品,更是个杀人凶手……”
“不是芳菲,不是她干的!”
“不是她是谁?”
“芳菲善良纯洁,她绝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善良纯洁?那小鬼头提滚水浇花,在大神胸口扎尖刺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呢!罗迦怒斥:“朕比你了解她!你黄口小儿懂得什么?”
太子受责罚2
太子慢慢抬起头,擦掉嘴角的血迹:“父皇,你总是这样,什么都想当然,被欺瞒了也不知道……”
罗迦大声咆哮:“朕是天子!谁敢欺瞒朕?”
“是么?那你可知道,我的病,根本不是‘病’?”
“那是什么?”
“是毒!是中毒!芳菲诊断出来,我却不敢告诉你,也不许她告诉你……这毒,已经潜伏在我身子里长达两年了,每天每日都折磨着我,痛不欲生。如果不是芳菲,我早就被折腾死了,再也坚持不到今天了……”他悲愤莫名,“父皇,这些你可知道?”
罗迦不可置信,鼻孔呼呼地喘着粗气:“是谁?谁敢如此大胆?”
太子悲哀的摇摇头:“儿臣也不知道!”
“好,就算你是中毒,你怎知芳菲就没害左淑妃?大家都亲眼目睹了,每一个人都作证是她,左淑妃也指证是她,难道左淑妃会自己害自己流产来诬陷她?芳菲私通安特烈,被左淑妃撞见……”
太子面色微微有些绯红,急促:“父皇,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你也看不出芳菲有没有私通安特烈?”
罗迦忽然想起那具少女的躯体,被掩映在残破的纱衣下面,干净,圣洁,那脸上淡淡的绒毛,那种少女才有的芬芳……他猛地摇头,仿佛要毁掉这段可怕的记忆。那个小人儿,她那么干净,那么纯洁,就算不是公主,也是圣Chu女!
无可争辩。
他哑口无言,无法再回答儿子的问题。
“这一次的事情,也就这样了。不许走漏半点风声。你马上启程回皇宫,今生不许再踏进神殿半步!”太子心里一震。储君不许踏进神殿半步,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被废黜了么?
他惨然一笑,跪下叩头:“多谢父皇恩典。”
罗迦拂袖而去。
……………………………………………………
多么可爱的自由1
远远的,还能看到神殿广场上淡淡的轻烟,北国的“圣Chu女公主”,已经升天了。他想,大神享用了这可怕的祭品,大雨,为什么还没降落下来?
感谢那些令人疯狂的棕榈树汁液,没让大祭司发现一丝一毫的异常。他转身,摸摸额头,才发现满头冷汗:如此李代桃僵,就算是过了这一场劫难?
那个小小的人儿,她,又逃到了何处?
他心里十分惆怅,人人都道帝王至高无上,可是,像自己现在这样,遭遇干旱,瘟疫,和儿子纷争,宠妃流产,祭品逃跑……没一样令人省心的事情。
谁说帝王都是快乐无忧的?
柔然国边境。
一辆马车不分昼夜,兼程赶路。
满天星辉,安特烈的眼皮几乎快睁不开:“芳菲,他们追不上来了,我们歇一夜再走吧。”
芳菲扬着马鞭,神采奕奕,丝毫也不见疲态:“安特烈,你要是累了,换我驾马车也行。”
安特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两人仓惶逃命,连安特烈留在月光城的侍卫亲信也来不及通知,二人如丧家之犬,总算逃到边境了。不过短短数日,芳菲见他赶马,竟然学足七八成,能独立驾驶马车了。
芳菲穿一身黑色的衣服,乌黑的长发是她自己用匕首割断的,只剩下一尺不到,高高绑成一条马尾,如马厩里最常见的小厮。她接过安特烈手里的缰绳,一拉马缰,安特烈闭着眼睛,摇摇晃晃地在靠在硬邦邦的车板上,嘟囔一声:“我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
芳菲嘴角含笑,月光,星辉,沙土的味道也成了芬芳——自由啊,多么可爱的自由。她兴致勃勃,一往无前。
“安特烈,你说他们发现我跑了,会怎样?”
“乱成一团呗。哈哈,一定会当场把大祭司活活气死,我看到他那张刀疤脸就讨厌,他自己最好一气之下就跳下去祭祀大神。”
多么可爱的自由2
芳菲忍住笑,不止大祭司会气死,罗迦也会气死,这二人都死了最好。
“安特烈,你说太子会不会受到惩罚?”
“芳菲,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起码一百次了。我不知道,我不是北皇陛下,行了吧?”
每一次都是这样,芳菲失望,又黯然。
“真不知表哥是怎么想的,我见他平素对你冷冰冰的,这一次却这样帮你……”
他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就算以前不知道,但自从自己遭遇了左淑妃事件陷害后,也知道了。黑暗里,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伸向太子,他中毒,他装病,他在罗迦前面对自己的冷淡……他用尽一切办法,越是重要的,越是显得漫不经意。
所以,罗迦才料定自己没有任何依靠,直到最后,也没太加强防备,只不要外面的人进来,却忘了里面的人会出去。
“表哥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把我塞进去做侍女,天啦,芳菲,我生平也没做过这种事情,可都是为了你,你要怎么感谢我?”
他嘟囔着,疲惫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迷迷糊糊的,很快睡着了。芳菲任那个重重的头颅搁在自己肩上,这个少年,他是上帝的使者,若不是他误打误撞跑进来,自己的灵魂早已化为了一道火焰。
多谢他!除了太子,自己最要感谢的就是他。
她看着茫茫的黑夜,陌生的世界,就算惶恐,但身心是自由的,啊,距离北国,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从此,就再也无人认识自己,从此,自己将永离神殿,告别一切的大神。
多好的事情!
就算是对太子的担忧,也无法阻止这样的喜悦,它在心里蔓延,燃烧,少女还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只知道这一次逃亡的胜利。多好!
愿她走过的路上点缀些青绿的荷塘
愿大树的浓荫遮掩着火热的炎阳
愿路上的尘土为荷花的花粉所调剂
愿微风轻轻地吹着,愿她一路吉祥
安特烈大婚1
安特烈在歌声里睁开眼睛,寻找这仙音妙乐的来源。他的目光落在芳菲身上,充满惊喜:“芳菲,是你在唱歌么?”
她抑制不住的高兴,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歌是从神殿里学来的。她一转头,忽然在他脸上猛地亲一下:“安特烈,我好开心。”
她这举止完全是无意识的,没有任何的性别之分,就如小孩子,高兴到了极点,就亲吻自己的爸爸妈妈。安特烈这一路上跟她相处,才发现她除了书本上得来的知识,对外界,对世俗人情,对礼教规矩……统统一窍不通。她自由热烈,随心所欲,想到什么便是什么。就如这一亲吻,哪怕奔放如安特烈,也捂着脸,面上一红,天啦,那是来自少女的亲吻啊!
他红着脸,声音也有些怪怪的:“芳菲,你究竟要去哪里?”
她笑而不答。
他在月光下看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亲吻的原因,他忽然觉得她看起来那么不一样了,可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却完全说不上来。是她明亮的眼睛?是她轻盈的身影?是她洁白的额头?
他看着黑夜里起伏的高高的群山,连绵的云彩,那是柔然国的山脉,那是柔然国的边境。他忽然说:“芳菲,跟我回家吧。”
“你的家?是柔然国的皇宫么?不不不,太可怕了,皇宫和神殿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我无论去哪里,也绝不会再去皇宫了。再说,罗迦会轻易地追来将抓我回去。”
“他不敢在柔然国抓人,那是我的地盘,不是他北皇陛下的……”安特烈想起自己在北国屡次被驱逐,被关闭的待遇。最后一次,要不是太子出马,自己真要被扔在马车上五花大绑地,像犯人一样被遣送回柔然国。
芳菲笑起来,好奇地看着他:“安特烈,你是不是回去就要成亲了?”
提到这个话题,安特烈就垂头丧气,的确,今年自己就要大婚了。
我难道不是美人吗?
“殿下说,你的未婚妻很漂亮,难道你还不满足?”
他闷闷不乐:“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位公主美丽。”
芳菲见他依旧对那幅古老的画像相思入骨,耿耿于怀,失声笑道:“安特烈,你可不能这样比较,那画像上的人早已被处死了……”
安特烈咬牙切齿:“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却死得那么惨。北国真是变态。”他一转眼,忽又说,“芳菲,也许你是公主里最不漂亮的一位了……”
她毫不生气,咬着嘴唇嫣然一笑:“所以嘛,我才逃出来了嘛。天妒红颜,我不是红颜,大概是那个大神在天上看着我不够漂亮,一疏忽,就让我逃出来了,呵呵呵……”
安特烈听着她爽朗的笑声,不禁多看她几眼,这个女孩,刚刚经历了如此惨痛的逃亡,还能活泼如斯,可真是难得。
芳菲勒马,看着那片起伏的雄伟的山脉,能清晰地感觉到初夏的风出来的青草味,那是个叫柔然的陌生的国度,安特烈,他要到家了。
“安特烈,我们歇歇吧,歇歇再走。”
她的声音那么疲倦,安特烈笑道:“我的女超人,你也会累?”
她看着他的眼睛:“安特烈,你救了我的命,我想做一件事情报答你。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四目相对,安特烈忽然一阵剧烈的心跳:那么奇怪,并非美若天仙,自己怎会想起那幅倾城倾国的圣Chu女公主的画像?这一瞬间,竟将二人混淆。迷蒙里,总觉得她身上有种特别奇怪的东西,但奇怪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芳菲……”
她嫣然一笑:“是没想好么?也罢,你慢慢想,没有期限,这件事随时都有效。只要你提出,无论多么困难,我都会报答你。”
他咬着嘴唇,看她握着马缰的雪白的手,忽然说:“芳菲,你若再长得好看一点,我说不定会迷上你。”
她眉毛一蹙,惊讶的:“我难道不是美人么?”
我难道不楚楚动人么?
他哈哈大笑,猛烈地摇头,她是美人么?为什么觉得她美丽的时候,细看又一般般?为什么觉得她一般般的时候,却偏偏又楚楚动人?
真是奇怪。
二人靠在马车上,静静睡去。
晨曦初露,金黄|色的阳光穿透黑色的乌云,在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安特烈睁开眼睛,身边空荡荡的。他下意识地喊一声:“芳菲,芳菲……”
没有任何应答。他慌了神,跳下马车,高声呼喊:“芳菲,你在哪里?”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丝毫声音。
莫非是被北皇派人捉走了?可是,四周静悄悄的,并无任何痕迹,再说,自己就算睡得再沉,也不可能丝毫不听到打斗的声音啊?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急得团团转的安特烈忽然停下脚步,瞪着地上,坚硬的泥土上,用枝条刻画出几个大字:谢谢你,安特烈,我走了,不要担心我!旁边还有一幅白绢,是她用晚上烤火时的烧焦的枯枝写的,是一个药方,治疗太子的药方,要安特烈转交给太子。
芳菲走了。
他追出去,放眼四望,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芳菲选择的是哪个方向,无从寻找!
他苦笑一声,自己刚回到柔然国,却又还要返回去送药方?这个芳菲,也真是的,在神殿不给,现在弄得这么麻烦。不行,自己再回去,若被罗迦逮住,非被剥皮不可。
这是一片陌生的地方,是北国,燕国和柔然的交界地。
早年的战争侵袭下,这片土地已经荒芜,人烟稀少,杂草丛生,一些野兽趁机出没。菲骑着一匹马,慢悠悠的走在草丛里,也不知道害怕。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上路,一个人静静地看这个陌生的世界。
它不如神殿的优雅美丽,也没有神殿的清水瓜果,甚至它穿梭其间的小动物都是脏兮兮的,她认得,那是一种地老鼠,啃噬树根和粮食,是又丑陋又肮脏的动物。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喜欢。褐色的泥土,飞扬的沙尘,她都喜欢。她贪婪地呼吸着这并不美好的空气,转眼看到一截巨大的石板,在地势略高处,风吹日晒,漂白得那么洁净。
她跳下马,走过去,静静地坐在上面。
三皇子追杀
一株大树遮挡着,阴凉,清爽。她觉得有点儿困倦,便倒下去,以手为枕头,舒展四肢,静静地躺着。然后慢慢闭上眼睛小憩,无忧无虑,无拘无束,觉得又安全又自在。
她丝毫也没有注意到,在密林深处,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他跟踪了她许久了,早在她和安特烈逃到神殿外的丛林时,他就看到了。他一直监视着,生怕出意外,所以,最先发现了他的失踪。他尾随着父皇泅水渡河,他甚至亲眼目睹自己的父皇寒症发作,撕碎她的雪白纱衣……就在那一刻,他吓呆了,忘了跟踪。父皇,向来严肃庄重的父皇,他竟然敢这样!他亵渎大神的祭品!他捂着嘴巴,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她逃跑。
他不敢追上去,怕父皇杀了自己,他想,那是父皇的一个秘密,一个隐私,他不敢去揭破。就是这一刻错失良机,芳菲等已经跑远。他一路追逐,快到柔然国边境才重新追上他们,但是,他不敢贸然和安特烈动手,这是安特烈的地盘。
直到芳菲一个人重新上路。
他还以为,那个丑东西,是和安特烈私奔呢!原来,不是么?!
他异常困惑。
她要去哪里?自己是不是该马上冲上去捉住她?捉住她以后该怎么办?马上杀了她?本是一个逃犯,可是,她为什么那么轻松?她舒展四肢,神情优雅,如一只美好的梅花鹿。阳光点点的从树缝里洒下来,斑驳的撒在她宽大的单衫上,修长的手臂,修长的小腿,修长的脖子,白,晶莹的润,仿佛一个鬼斧神工的玉人。
这是那个小丑东西么?这是哪个阻碍自己,害得自己整个少年时代都压抑郁闷的丑东西么?他忽然那么愤怒,恨不得马上就冲上去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孽!他俊脸扭曲着,手指牢牢捏着刀鞘,冷冷一笑,又觉得无比的污秽:
父皇,其实也不过如此!
这个妖孽,也不过如此!他们都该死!
三皇子追杀2
一阵假寐,芳菲舒服地睁开眼睛,放眼看这无边无际的天空,良久,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自己到底该去哪里?
大燕是早已亡了的,老燕王也早就死了。在她的记忆里,再也没有任何的亲人。该去投靠谁?
此时,她只有一匹马,怀里有点儿干粮,那还是安特烈在路上给她的。此外,一无所有。早就渴望自由,但真的自由了,却如豢养已久的鸟儿,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
她牵了马,看看方向,也不管,任由马儿自己踏上一条路,走到哪里算哪里。
马蹄声惊动了草丛里的一只小野兽。它嘶叫着跑出来,却是一头小小的豹子。它虽然凶恶,但见了高头大马,也很害怕,一溜烟地就跑了。芳菲认识这种动物,看着它美丽的花斑豹纹,正要追上去,却听得另一声嘶鸣,依稀是一人一马。
她好奇地回头一看,却见一只明黄|色的东西蹿出来,竟然是一只老虎,正是往那个人蹿去。芳菲的马受惊,撒开蹄子就狂奔。芳菲完全控制不住马,生怕被颠下来,只好伏在马背上牢牢握住马缰。飞奔一阵,早已窜出了这片荒林。
待马放慢脚步,已经跑出去老远了。芳菲左右看看,此时天色已晚,只见前方隐隐有炊烟升起,便信马由缰,往前而去。
这是一个荒凉的小镇。说是小镇,不过是一条半里路不到的小街,两边的房子阴暗陈旧,来往的人也不多,唯一的一家客栈前面摆放着一个烧卤的摊子,里面都是一些卤味,什么猪头肉啊,卤鸭子之类的,天气热,一些苍蝇围着飞来飞去,嘤嘤嗡嗡的。
芳菲觉得很是好奇,牵了马走过去,闻着那股肉香味:“这是什么呀?”
小二睁开瞌睡的双眼,见来了顾客,喜形于色:“哟,客官,您这是要住店?”
“是啊,我要住店。”
“好咧,快快请进。”
吃饭还要钱啊?
芳菲随手将马缰一松,也不管马,就径直走进去。屋子里也是黑黢黢的,三两只木桌,几条宽凳子,还没掌灯,只凭借夕阳的光从窗子里照射进来,维持着一点亮光。
“客官,您先吃点什么?”
“我要外面那个肉……”
“卤肉么?好咧,要多少?”
“一样来一份吧。”
一碟子盐干花生米,一碟子烟熏芦笋,一碟子猪头肉,一碟子卤鸭子。每一样份量都是少少的。芳菲夹一筷放在嘴边,天气太大,卤肉已经微微有点变味了,可是,她自从进了神殿,已经七八年从未尝到过肉味,只觉得浓香可口,一口下去,不禁大吃大嚼,大声说:“好吃,太好吃了……”
店小二昏昏地看着她,这个不男不女的客官,就这卤肉,有那么好吃么?
她浑然不觉旁人的眼色,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将几碟子东西吃得一干二净,才心满意足说:“小二,客房在哪里啊?我先去歇歇。”
小二满脸堆笑,手伸出来:“客官,小店的规矩,先结算饭钱,喏,这饭菜,三十钱。”
芳菲一愣,给钱?给什么钱?
她自小在宫里长大,从没用过钱。到了北国后,在神殿生活,别说用钱,简直连钱都没有看到过。就算和安特烈一路的逃亡,也是因为太子在马车里准备了干粮和清水。二人都没什么生活经验,不过是偶尔晚上露宿时,打了点野味,拼命奔逃的途中,也没有住过店。
她好生惊奇,还要钱的么?到哪里去拿钱呢?
店小二见她满面愕然,脸上的笑容逐渐地就不见了,他上下打量这个“客官”,一身灰色单衫,头发半尺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说是女的吧,又像个牧马的小厮;说是男的吧,她露出的手,十指纤细,如削葱尖。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竟然连三十文也拿不出?
…………………………
吃霸王餐的男女
他尖声问:“客官,不过三十文而已,小店已经是这附近最便宜的了……”这附近唯他一家而已,谁知道他算不算便宜?
“可是……”
“可是什么?吃饭付钱,天经地义。”
他的手,几乎要伸到芳菲的脸上,“先给钱,后住店。”
“可是我没有钱耶。”
他几乎要跳起来:“没有钱,你还学人家住什么店,吃什么饭?你充什么大爷?难不成,你是专门吃霸王餐的?”
芳菲见他目露凶光,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小二以为她是想跑路,身子一转,睡眼也不朦胧了,动作也变得迅捷了,随手就抄起身后的一条条凳:“你敢吃霸王餐,非打折你一条腿不可……”
芳菲慌了,没想到,就几碟小菜而已,犯得着这种场面?她又惊又怕:“别别别,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付钱,快付钱……”
芳菲的手伸到怀里,企图找出一样值钱的东西。可是,她既没有一件首饰,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包袱里,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是马车里原有的。
小二盯着她,也企图找到一两件哪怕是小小的首饰,可是,他很快失望了。他看出,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简直是一无所有。
芳菲的手翻出,小二眼前忽然一亮,盯着那个蓝色水晶苹果,狐疑道:“这是什么?”
芳菲急忙摇头:“不行,这个可不能给你。”
小二劈手就去抢夺:“待我看看,这什物值不值三十钱……”
芳菲眼明手快,收回桃子揣在怀里,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店小二岂容她跑掉?抄了条凳就追上去:“叫你跑,你吃霸王餐还敢跑,非打折你的腿不可……”
“啊哟……”芳菲惨叫一声,眼看小二的条凳就要落在她身上,小二的手忽然吃疼,条凳掉下来,正好砸在他的脚上。这下,他的惨叫真是惊天动地:“啊,救命啊,吃霸王餐的强盗啊……”
蠢货,你私逃不带银子?
“你乱嚷嚷什么?她欠你多少钱?”
小二停止哀嚎,看着那个突然多出来的凶神恶煞的年轻人,他拿着一把锋利的佩剑,目光森冷,像一个地狱的使者。原来,这吃霸王餐的家伙还有同伙?
他哆嗦着:“三十……三十钱……”
一块银子抛在他脚下:“够不够?”
银子!是银子!
小二大喜,连脚疼都忘了,急忙点头:“够了,够了……多了,多了……”
“多了?多了就找给本……找给我!”
到手的银子,又要找出去,小二哭丧着脸:“店小利薄,没得找补……”
来人一把夺过银子,放在桌上,手起掌落,碎银一分为二,自己拿了一块,再也不理睬店小二,转身就走。
芳菲愣在原地,看着此人一气呵成,眨眨眼,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了毛病——等她反应过来,撒腿就跑,却被一把抓住了衣领。
“放开我……放开……”
她喉间咯咯的,来人浑不在意,将她抓在马背上,拖着就往外走。她几乎要闭过气去,强大的恐惧感袭来,不亚于要被烧死的时刻。
漫天的星斗,给这个荒凉的小镇增添了一丝神秘的灿烂。芳菲被重重地扔在草地上,她一骨碌又爬起来,待要逃走,却双足无力。但是,身子毕竟没有置身在神殿,不是在巨大的囚牢,而是在空旷的田野,只有这一个敌人。
她吸一口气,看着自己的老冤家——三皇子,他怎么会追来?
三皇子也盯着她,阴鸷的目光里也满是犹豫,显然不知该怎么办。他绝没想到,芳菲的逃亡不但毫无目标,而且她丝毫生活的经历也没有,竟然连住店吃饭要付钱都不知道,真真是蠢到出奇。他虽然也是王子,但是按照北国的千里拉练,每一年往返于北武当和皇宫之间,自然有了足够的生活经历。
“蠢货,你私逃竟然连银子也不会带?”
和太子的勾当
她压根就不知道,只好实话实说:“没人给我银子。”
“你要逃到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这是哪里?”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此地山峦起伏,在黑夜里隐隐看出翠峰修竹,连绵不绝。她正要摇头,冰冷的利剑已经刺在她的喉头。血的味道令她惊恐地颤栗一下,他却笑起来:“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因为不常接触外人,所以,更能直觉出他身上那股杀气,和罗迦,和太子都不同,她从未从他们身上体会到过这样的杀气,但是,此人,却是马上就要杀自己。自己到底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依照三皇子的性子,本是马上就要杀了她。也许是因为见她出奇的愚蠢,觉得好玩,剑下便留了几分力道:“蠢货,你说,你为什么这么蠢?”
她要挣扎,脖子却刺进去一寸,疼得僵硬了身子。他阴鸷的笑容倍感快意,他从小就喜欢肆虐小动物,折磨身边的小宫女小太监,看着她们哀嚎,哭泣,唯有这样,他才能感到一种强者的喜悦。
“放开我……”
“想我放你?”他的剑尖再一用力,一点一点地划破她的脖子,杀了她?放了她?不!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该问问母妃,但母妃不在身边。想想,父皇李代桃僵,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冒牌的圣Chu女公主祭祀,而真的公主却逃跑了,此事要是传出去?!他仿佛握着一件锋利的武器,一个极大的秘密——在宫廷之争中,处于了一种别人都看不见的高度。
不行,自己不能杀她!要将她藏起来。那是太子触怒北国最高圣神的罪证!看父皇还怎么庇护得了她。
“说,你和太子之间到底有什么勾当?”
“你不要胡说八道。”
他轻蔑道:“是不是你趁着治病期间,趁机勾引了太子?否则,他怎么会帮助你逃跑?啧啧啧,不过,太子已经是个废物了,你们该不会……”
暗度陈仓了?
芳菲听他语气轻薄,态度下流,骂道:“你这个无耻小人,太子才不会像你这么卑鄙……”
“我卑鄙?”他的剑尖往下,挑开一点她的衣服,露出雪白的一截胸口。他喉头一干,忽然也想起,那是圣Chu女公主,是北国最圣洁的女子——越是神秘,越是刺激。唯有大神才能享用。
他跟芳菲差不多年龄,正是十八九岁最冲动的时候,越想越是兴奋,竟然趁机剑尖再往下,一路挑开她的衣服。
芳菲大惊失色,比死更觉得惶恐,颤声道:“恶魔,你住手……你放了我……”
“放了你?”他兴味十足,“好!”
他如此干脆,她倒一怔。
“小贱人,你写下一份供词,承认你和太子私通,是他徇私情放了你,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亵渎神殿。只要你写下这份供词,本王子铁定饶了你这个蠢货……”
芳菲大怒,写了这样的供词,岂不是叫太子就算死,也跳到黄河洗不清了?
“狠毒的恶魔,我绝不会上你的当……”
“不写?是吧?”他笑起来,“好,今日本王子就杀了你这个小贱人,看你还对你那个死太子如何尽忠……”他十分得意,如抓住老鼠的猫,肆意戏弄,“小贱人,我要先砍断你的双手,再砍断你的双腿,然后挖掉你的眼珠子……你写还是不写?”
趁着他得意失神,芳菲忽然身子一矮,竟然脱离了他的剑尖,也不顾脖子上的鲜血淋漓,转身就跑。
后面是她的马,听得主人的啸声,得得得地追上来。三王子却毫不在意,如猫看着一只惊惶的老鼠。他不紧不慢,看着她翻身上马,慌不择路地冲上前面的分叉路口,那是一条上山的小道。
他也上马,举着宝剑,悠闲地追上去。要把这个女人捉了,悄悄带回去,至于藏在哪里,该怎么利用,还得精明的母妃来加以处置。
芳菲的遗物1
芳菲策马奔上山道,正是盛夏,山道上荆棘密布,长满了杂草,马行得越来越艰难。但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是那个恶魔。她不敢稍有停留,只后悔不该这么快就离开安特烈,或者当初本就应该跟安特烈去柔然国。
但是,后悔也没用,脖子上的鲜血被风吹冷,凝结,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也不辨前路,任马冲上了前面的斜坡。
跟在后面的三皇子忽然发现不对劲,立即大喊:“蠢货,停下,停下,前面是山涧,快停下……”
芳菲心慌意乱,只听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身后了。忽然,前面一宽,她才发现,马竟然跑上了一处悬崖。她本要勒马,慌乱中,竟然变成了扬鞭,马蹄纵横,收势不住,连人带马就俯冲下去……
只听得一声惨呼,三王子追上去时,茫茫黑夜里,只能看到下面黑黝黝的山涧,丢一块大石头下去,云深不知处,完全不知道有多深。他心里一寒,这一下去,岂能活命?待要寻找,却无从找起。
他十分失望,自己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没想到这个小贱人竟然就这样死了。他狠狠地一鞭子就抽在马背上,几乎将马背当场抽出血来,马吃疼,载着他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皇宫。
祈雨并没带来人们期待的灵验,不过是零星下了两三次小雨,完全不足以缓解旱情。直到三个月之后,才终于下了一场大雨。这场大雨持续了三天,整个北国,几乎被浇了个透心凉,所有的土地都湿润润的。这时,已经进入了北国的秋季,草枯马瘦,雨下来,也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饶是如此,人们也把这恩德归恩于他们万能的大神,载歌载舞,欢呼着这来之不易的大雨,急忙储藏水源,准备着明年春天的放牧。
渐渐地,就到了冬日。
东宫在这个冬日陷入了一番愁云惨雾。太子离开神殿回宫休养,身子本来已经大有好转,可是,近日却又慢慢恶化,不到半月,重新卧床不起。
芳菲的遗物2
罗迦在儿子回宫的前后,曾暗地里派人彻查下毒一事,可是,他用尽了各种办法,调查了一切可疑之人,甚至后宫女眷,包括林贤妃等,都曾经查探,依旧一无所获。结论是,这些女眷,绝无可能对太子下毒。
正在这时,安特烈的秘密药方送到。使者按照安特烈的交代,只说这是柔然国的秘方,罗迦喜出望外,召集了北国的所有名医汇聚,却无人认识其中的三味主药,连听都没听说过,根本无从配药。
罗迦情知此中有异,火速派人去柔然国,柔然国的名医也无人认得这是什么药。眼看太子一天天衰弱下去,宫里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紧张,甚至盛传,太子很快就要薨了。
这一日,罗迦早早退朝,亲自来探视儿子。太子还在昏睡中,他整个人仿佛被削掉了一层,骨瘦如柴,眼眶深陷,脸上是一种可怕的惨青色。
他醒来,见父皇坐在身边,声音非常吃力:“父皇,你不要为儿臣操心了,死生有命……”
罗迦听他彻底失去了求生的意志,激动道:“朕曾答应你的母亲好好照顾你,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朕有何面目到地下见你的母亲?”
太子微微张嘴,无法回答。
罗迦走了几步,忽然问:“皇儿,她在之前,你的病情就有了极大的好转,为什么此后又会恶化?”回了神殿后,所有诊治的医生都是罗迦亲自派遣,只对他一个人负责,再要有人想对太子下毒,那是绝无可能的了。那么,太子的病情恶化,到底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又或许,当初芳菲的诊断是不是误诊?根本就没有下毒一事?
“她”,太子当然知道是谁。他略微失神,想起她逃亡途中送回来的药方,只可惜,那些庸医,根本就看不懂。
“父皇……你还是不要操心了……儿臣不能替你分忧已经……”他气息奄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芳菲的遗物3
罗迦见儿子如此,真是心急如焚,走了几步,忽然说:“安特烈一定知道她的下落!皇儿,朕这就派人去将她抓回来,一定治好你的病……”
“不要,父皇……您饶了她吧……她一回来,必定死路一条……”
“只要她能治好你,她就能活命。”
太子眼睛一亮:“父皇,这次你是真的?”
罗迦没有再说话。万民皆知,圣Chu女公主早已葬身火海,如果她改头换面,能治好太子,也许,自己真的会彻底宽恕她这一次。
内心深处,竟然隐隐地因为她还活着而开心,安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父皇,今年该动身去北武当山了吧?”
提到这个,罗迦又是一阵烦恼。这是祖宗留下来的习俗,本是该秋季出发的,但因为儿子病成这样,力不能支,他一再拖延,转眼之间,竟然拖延到了来年的春日。眼看,就没法拖下去了。
正在这时,只听得门外有侍卫急报:“陛下,使者回来了。”
罗迦没注意到卫士的眼色,急忙说:“快进来。”
密使进来,罗迦兴奋地问:“怎么,安特烈王子怎么说?她下落何处?”
“安特烈王子说,她到了柔然边境就不辞而别了。”
罗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她没和安特烈在一起?”
“安特烈王子绝非撒谎,小人还见了柔然国的王后。王后也说,安特烈曾对她发誓,‘她’真的失踪了。安特烈王子也寻找了她大半年才放弃了……”安特烈虽然顽劣,但十分孝顺母亲,而且罗迦已经让使者拿了信物做出保证,只要芳菲治病,绝不危及她的安全,也不约束她的去留。安特烈绝无撒谎的理由。
“陛下,还有一事……”
“不要吞吞吐吐,有话就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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睹物思人
“安特烈王子说他当时曾派人去寻找‘她’的下落。王子说,他们跟随她的踪迹寻到了一座悬崖,有坠马的痕迹,判断是因为不熟悉路程,连人带马摔下了山崖。他们在山坡上找到了这样一个东西,但安特烈王子也不认识,不知是不是‘她’的……”
使者拿出来,竟然是一个水晶蓝的苹果。
罗迦皱着眉头,这东西显然是个女性把玩的信物,自己不认识,安特烈也不认识,岂会是芳菲的?他正松一口气,却见儿子翻身坐起来,面如死灰,直盯盯地看着那个苹果,忽然就泪如雨下:“芳菲,是芳菲,她死了……她坠崖了……”
罗迦完全来不及反应,但见太子如此,心里却一沉,不由得恐慌起来:“皇儿,你认得此物?”
他已经没有任何的遮掩,声音满是绝望:“这是我送给她的,是我送给她的呀……”
罗迦只觉得双腿一软,直直地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那个小人儿,那个小东西,九死一生才逃得性命,为何竟然坠崖了?
他吼道:“她怎会坠崖?”
“据现场判断,应该是在黑夜里迷了路。安特烈王子说她是在夜晚不辞而别的,王子也很伤心……”
“不可能!她还给太子带回来了药方,是太子骗你们的……”
“这药方是她和太子临别时就留下的,并非此后留的……”
估算时间,果然是,是安特烈很早就送来的。芳菲死了,芳菲真的死了!
罗迦再也听不见使者说的什么,神思一阵恍惚。早就知道,她就如一只笼中的鸟儿,从来没在外面的世界上飞翔过,果然,一出去,等待她的就是死亡。
眼前忽然浮现那具少女的胴体,柔滑,细白,温暖,自己曾抱在怀里,严格地说来,她曾三次救了自己的命。还有她软软的声音:“父皇,你真好……父皇,我难道不是美人吗?”
他只觉得双腿那么沉重,才知道悲哀。
原来,她真的死了,自己竟然会如此悲哀。
计除太子
他几时走出去的都不知道,就连儿子的病也忘了过问。没有那个小人儿,儿子,也活不了了。这是报应,是自己背信弃义的报应——当初为何要对她那么残忍?为何要苦苦折磨于她?这可怜的小人儿,几曾真正亲手做过恶事?
他的手伸向怀里,摸出一朵残碎的干花,那是她逃跑时留下的唯一的东西,这花朵落在自己身上,表明那一次真实的拥抱,记忆里,烈焰红唇,芬芳而温暖的滋味。
如今,却都烟消云散了。那小小的人儿,已经死了。
他走出门,摸着自己满面的泪水,竟然不知道,自己也会有哭泣的那一天。
东宫一片愁云惨雾,西宫的椒云宫却是一片欢乐。
椒云宫紧闭,一桌美味佳肴摆开,林贤妃给儿子倒一杯酒,满脸的笑容,声音极低:“儿子,你肯定,那个小贱人真的死了?”
“真的!儿子亲眼所见。”
她的笑声略微大了一点,其实,芳菲死不死,她并不关心。但现在,罗迦要秘密寻她回来替太子治病的幻想显然落空了。太子死不死,才是她真正关心的事情。
三王子声音也极低:“母妃,孩儿离开了这么久,父皇有没有问起?”
她不以为然:“有母妃在,什么遮掩不过?我找了合情合理的借口,谁也不会发现半点端倪。”再说,罗迦这些日子为各种事情折磨得精疲力竭,根本不可能再来过问这些事情。
三王子愤愤道:“父皇眼里心里都只有太子,岂会有我分毫?别说我离开一段时间,就算我死了,估计他也不会发现。”皇帝爱长子,他这个庶子,一直是被冷冻在角落里的,甚至连其他的年幼的庶子也不如,罗迦一直不喜欢他,更别说和他亲近了。三皇子对他的父亲,完全谈不上有任何的感情。
林贤妃强笑道:“儿子不必沮丧。太子熬不了几天了。这废物一死……”
北武当之行
三王子总算有了点安慰,恨恨地捏紧拳头。太子一日不死,自己一日不能出头。
林贤妃正色道:“儿子,你今后对父皇更要倍加恭敬孝顺,给他留下好的印象,万万不可当着他有任何的不满和愤懑。儿子,母妃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谢谢母妃。儿臣自有分寸。母妃请放心。”
这一年的北武当之行,一片愁云惨雾。
不但出行的规模不及往年,就连出行的人数也远远低于往年。更何况,出发的时间也从去年的秋天改成了今年的春天。一切,都那么奇怪。就算是最活泼的人,也不敢发出笑声,王孙贵族们都压抑着自己欢乐的心情,毕竟,太子病危,谁敢公然笑出来?
尤其是罗迦,他在护卫队的簇拥下,骑在马背上,显得心不在焉,惆怅满怀。儿子病危,虽然有足够的人伺候,可是,自己这一离开,又如何放得下心?本来,他是想将儿子带去北武当,北武当的通灵道长本身就是一个医术高明之人。他对通灵道长的信赖,甚至还在大祭司之上。只是因为大祭司在国内地位尊崇,而且两个教派的信仰完全不同,他才无法让通灵道长大显身手而已。
因此,他的提议遭到群臣的反对,尤其是医生们,都反对太子长途跋涉。他想想也是,不可能让太子坐马车千里迢迢去,所以,干脆下令精简这次北上的拉练,后妃女眷等一概不许同行,只带着几百强壮的大臣和贵族子弟,加速赶往北武当,依他的意思是早去早回,为的也不过是去北武当的道观祈祷一番,为儿子尽一番父亲的心意。
马蹄即将踏出平城,他回头,看着后面远远的高耸入云的神殿,那是北国最雄伟的建筑物,比皇宫更典雅。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那张面孔,心里更是黯然。去年的这个春天,她曾在神殿数着日子拼命挣扎,痛苦不堪,最后侥幸逃跑。今年的春天,她却已经变成了一缕亡魂,从此无影无踪了。
因为她的死,儿子难道也真要彻底断绝生机?
北武当之行2
往年的拉练都是游山玩水,在旅途上完成治国的一些大计;但这一次,罗迦下令昼夜兼程,半月跑下来,众人完全是在急行军,哪里还有丝毫拉练的乐趣?一个个苦不堪言。如此,一月下来,北武当已经在望。
北武当山上,迎来了初夏最美丽的时光,栗子、苹果、柿子、核桃及橡、槐、漆等树木遍布山野。密密麻麻的丛林里,何首乌、当归、荆芥、薄荷、山参、红花、枸杞等遍布其中。
在侧翼,有一排排平整的木屋,都是为了迎接历年来的拉练所准备的。按照惯例,王孙贵族们便就此止步,安歇下来。
此时,通灵道长正率众侯在一边,迎接迟来的罗迦一行。
“陛下,老道已经等候多时。”
“道长不必多礼,朕因故推迟前来,这次,还有要事和道长相商。”
通灵道长见罗迦面色晦暗,他也知道一些太子的病,所以立即把罗迦请进了内殿。通往主峰,只有一条狭窄的“天梯”,通灵道长,就在主峰的清风观上修行。罗迦跟着他一起往上爬,道长是走惯了的,但见罗迦也是健步如飞,不禁好生佩服,他尊为帝王,这些年的养尊处优,倒并没妨碍他的身体健康。
“陛下,您因何忧心忡忡?”
罗迦和通灵道长交情很深,此时也不隐瞒他,沉声说:“实不相瞒,太子病危,朕完全乱了方寸。这次来,是想替儿子祈福。”
通灵道长试着问:“其他皇子不行么?”
“朕还有好几个儿子,但唯太子天性醇厚,朕百年之后,他也能善待其他皇子。所以,朕不希望他出任何事情。”
通灵道长心里有了底,知道罗迦钟爱长子,便说:“老道干脆进京一趟,略尽微薄之力。”
罗迦大喜:“如此甚好。”
北武当之行,当然绝非单纯的游山玩水。北国的许多重大决策,十之七八还是在这里完成的。罗迦顾不得休整,立即召集群臣,商议今年的国家大事。待得弄得七七八八,他忧心儿子的病情,恨不得马上启程赶回去,但通灵道长必须处理完一个初夏的庙会,等到这山上的一味药长成,才能离开。
神秘的神医1
所以罗迦也只能耐着性子再等半个月。往年的拉练一般都是半年以上,基本上在路途和北武当八个月,在平城不过三四个月;这一次,自己离开不过一个月;往返最多也不过三个月,却益发觉得度日如年。
这一日,罗迦像素日一样,只带了几名侍卫,轻装简服,微服出巡。既欣赏远途的风光,也顺便了解此地的民风民情。
北武当周围良田万顷,加上历年来风调雨顺,对于长期干旱的平城来说,这里就起到了大半粮仓的作用。恰好昨夜一场新雨,只见山下层层的田地里,农人们正在忙着耕种。到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跟平城形成鲜明的对比。此地民风淳朴,丰衣足食,罗迦暗叹一声,古人说,仓廪实知礼仪,果然。
漫行一天,已经到了侧翼的山坡,远离北武当的正峰了。这一带地势平缓,被各种各样的植物所覆盖,苹果、梨、桃、杏、山楂、柿子、李子、槟子、核桃、板栗、黑枣等随处可见。林间小动物出没,都是些刺猬、獾、松鼠、狐、狼、野猪、穿山甲、喜鹊、山鸡、斑鸠、猫头鹰、布谷鸟、黄鹂、山雀、画眉等等。
一只画眉鸟飞过,吱吱喳喳的歌唱,声音十分优美。然后,鸟儿停留在树梢上,罗迦停下脚步,看着这只美丽的鸟儿,闻到一股当归的芳香。他蹲下身子,只见这片草地上,当归、党参、何首乌、柴胡等,遍地皆是。北武当,可真是一个好地方。罗迦见到这样充满生机活力的盛况,心里不禁微微松了口气,但觉多日的愁闷在逐渐地减缓。
这时,他听得一阵清脆的铃铛的声音。是一头骡子慢慢地走过来。那是一对呣子,驴上坐着母亲,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但精神却不错,还略带兴奋,二人正在说笑。
儿子问:“娘,您好好将养着,医生说,这几服药下去,保您完全康复,还能站起来。”
神秘的神医2
“儿啊,这次真的对亏了医生啊,可真是神医,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早没了……”
罗迦听得“神医”二字,他终日为儿子求医问药,一下来了兴趣,立即走上去,非常温和地问:“老人家,你们在哪里寻的神医?”
儿子模样的人见他衣着不俗,开口也很文雅,就非常有礼貌地行礼:“这位客人是远道而来的吧?我们这里出了一名神医。她的药可灵了,药到病除……”
老太太也很兴奋,滔滔不绝地替儿子补充:“说起这位神医啊,可真是难得,她不光医术高明,而且心地善良,对于穷人,还不收诊金,又赠药……老婆子病了几年,鼓腹肿胀,始终不好,终日卧床只靠儿子耕田种地维持生计,看病几乎将家产全部耗光,连儿子的媳妇也娶不上……幸好,我们听说了神医,就赶紧寻来。家里就这一头骡子,指望着它吃饭,为了付诊金,就带了来,没想到,神医见我们贫苦,不要诊金,还送了草药,老婆子服用了三天,病情好转。这不,又和儿子厚着脸皮来求神医,只求药到病除……你看,老婆子肚腹不再鼓涨了……”
罗迦一看,老太婆果然并不浮肿。他注意到,儿子手里还提着一只鸡,正要问,儿子先开口,憨憨一笑,很不好意思:“为了感谢神医,小人和母亲想法买了一只鸡,又摘了家里自己种的蔬菜给神医送去。但神医无论如何也不肯要,最后只要了蔬菜,鸡却要小人带回来,熬汤给母亲滋补身子……”
不止罗迦,就算是几名侍卫也均面露喜色,难道这里真有什么高人不成?
“老人家,这位神医在哪里?”
“走左边的小道,往下走二十余里,就会看到一座山坡,山坡上有一座小木屋,神医就住在里面。如果你们有需要,也可以去,神医非常热情,医术又高明。”
“多谢二位。”
……………………
神秘的神医3
呣子二人辞别罗迦等,远远地,罗迦还听得老太婆絮絮叨叨的:“神医可真是个好人呀,儿啊,我们得告诉其他乡亲们,与其去找那些又贵又不好的医生,不如去找她……”
近侍高淼问:“陛下,我们要去看看么?”
“当然。”
“可是,这小地方,能出什么名医?而且,也没听通灵道长提起啊。”
罗迦想想也是,何况那老太婆不过是肚腹鼓胀,又不是什么大病,估计普通医生也能医好,但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便道:“反正是游山玩水,去看看也行。”
春日的阳光洒下开满鲜花的小径。
傍晚,求医问药的人逐渐离去,芳菲擦一把脸上的汗水,坐在椅子上歇一口气,然后开始整理地上成堆的新摘草药。
没错,她正是罗迦等以为早就丧生了的芳菲。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来,在一丈远之外停下,看着这个一身黑衣黑裳黑靴子的女孩。依旧是乌黑的马尾,活脱脱一个当地的农夫,唯有她的脑门,洁白的面孔,形成一种奇妙的黑与白的对比。
良久,芳菲感觉到什么,抬起头。前面的少年一身淡黄|色的靴装,高腰长腿,挺拔俊美,夕阳洒在他的脸上,涂满一层淡淡的金色,仿佛从天而降的王子。
他的目光对上那双明媚的眼睛,微笑起来:“芳菲,又摘了这么多药?”
她丝毫也不意外,一招手,“安特烈,快来帮我。”
他不动,她站起来跑过去,拉住他的手,笑容满面。
安特烈早已习惯了她的这种热情。在一个人的生活里,她完全充满了激|情,把他当做唯一的朋友,唯一的亲人,仿佛完全不知道他的性别。他也张开怀抱搂住她,二人相拥行礼,才分开。安特烈环顾这间小小的木楼,清雅整洁,四周种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因是春天,各种奇怪的鲜花盛开,芬芳缭绕。那是芳菲的地盘,充满了她才有的气息。
救命恩人
一只莹白的手端着茶杯,一种绿色软木制成的茶杯里,漂浮白色的细碎花朵,芳菲满脸笑容:“你尝尝,好不好喝?”
安特烈喝一口,淡淡的香气袭人心脾,一发不可收拾。他一饮而尽。
“芳菲,这是什么茶?”
“芳菲茶。”
“专为我做的?”
她眉毛一扬:“当然了。我无论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留给你。安特烈,是你救了我的命啊。”
他爽朗大笑:“救命恩人的感觉,可真好。”
她笑嘻嘻的,又坐回原来的凳子上,继续清理草药。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跟她一起清点草药,她一边教他认那些新出的草药,一边问:“怎么又来了?”
“我外出,正好路过这里。”
哪有那么多“正好”?
他夸张地一挥手:“芳菲,我们这一年,才第二次见面呢。你就这么不耐烦了?”
芳菲满是狐疑:“我不是不耐烦,安特烈,你该不会是要逃婚了吧?”她是知道的,他一回柔然国,就被定下了亲事。正是当初太子口中的某个小国的公主。今年七月就要大婚了。皇宫里早已忙得不可开交,也难为他竟然还敢偷偷地溜出来玩耍。
安特烈顿时沮丧了脸:“等我成亲后,就要开始处理一些政事,就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出宫游玩了。”
“这样不好么?一个大男人,天天游玩像什么话?”
他气呼呼的丢下一把草药:“扫兴。”
她却丝毫不管他的坏脾气,:“安特烈,你这样,也太矫情了吧?太子不是说了么?你那个公主倾城倾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太子跟舅舅一样狡猾,他的话不可信。”
芳菲直觉地反驳:“才不,太子是个好人。”
“他好?他奸诈得要命!”
芳菲心里微微黯然。
“喂,芳菲,你就一点也不同情我?”
新生活1
“安特烈,你都需要被人同情的话,其他人就不用活了。安特烈,你要成亲了,我是不是该送一份礼物给你?”
“不要礼物,你陪我出去玩几天。”
“王子,你生计无忧,我却要挣钱吃饭,天天去玩,你想我去乞讨?”
“真俗气。本王子给你银子,算你陪玩的工钱。”
她非常有耐心地看着他:“安特烈,除此之外,其他我都可以帮你。”
“什么都帮我?”
“当然了。”她欢乐无比:“安特烈,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喂,芳菲,不要像那些啰嗦的老太婆,有事没事把救命之恩挂在嘴边好不好?”
她惊奇:“难道救命之恩还不重要?我不感谢你,感谢谁?”
“芳菲,你可真庸俗。”
她呵呵的笑,庸俗不好么?难道庸俗会比死亡更不好?
去年,她被三皇子追赶,不慎掉下悬崖。幸得下面竟然是山涧的一个小湖。她被巨大的冲力冲到湿软的水草上,马却撞死在旁边的石头上。
山涧雾气缭绕,十分湿润,幸得一位采草药的高人经过,将她救起,而安特烈也正好派人到处寻她,两拨人马汇合,才将她带出去安顿。遗憾的是,那位高人行踪飘渺,她要感谢,却已经无从寻找。
她执意独自谋生,因见这山地周围许多草药,是一个天生的大药仓库,还能有什么比这里更好的呢?安特烈拗不过她,而且也不敢公然将她带回柔然,见这里山明水秀,正是隐居的好地方,便让她留下。这时,他才教给她一些生活的基本技巧,给她一些银子,还为她请了一个仆人,教会她如何生活。
不久,芳菲觉得原来的地方不太适合,便搬到了现在的地方,这里地势更好,草药更多,交通也要更方便一些。芳菲就安顿下来,不再向外迁徙了。
“病人多不多?”
新生活2
她有些沮丧:“虽然老仆经常出去宣传,但来的人还是不多。一个月之内,大致有十来人来看病。”但是,她很快又精神起来:“这个月来的人多起来了,已经有15人上门求医问药了……”
安特烈想起那老仆,是个善良又精明的老妇人,熟知人情世故。她四处去夸耀,说自己的主人是个神医,拉了自己熟识的穷人来治病,免费,还送药,帮着做托儿,一来二去,名声就这样传出去了。但终究是太年轻的女孩子,人家信不过,除了实在是走投无路的穷人外,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来治病。好在口碑传出去,时间长了,一些人将信将疑,慢慢地,就会上门一些能够支付诊金的病人了。芳菲偶尔也上门去出诊,如此,生计倒也维持了下来。
安特烈见她不停分类那些草药,一直保持着兴致勃勃。惊讶地问她:“芳菲,你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就不会感到郁闷么?”
“怎么会郁闷?这里很好啊。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有福婶陪我啊。”
福婶就是那个女仆。
“福婶去那里了?”
“她去镇上的药铺卖药还没回来。”
除了治病,有时也卖草药。这甚至是她们主要的收入来源,她能够认识许多其他郎中也不认识的草药,所以,有时甚至能卖个好价钱。
安特烈本来是不想说的,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芳菲,舅舅派人来柔然国找过你。”
芳菲面色一变,该死的罗迦,那个残暴的君王,还要来抓自己回去烧死?
“芳菲,我要像你这样,早闷死了。”
“你不同嘛。”
她一个人在神殿生活许多年,本来就不和外人接触。而在这里,能够不时见到一些人,有人说话,就很满意了。最初的时候,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和上门求医的人聊天,闲暇的时候,就四处走动,观察风土人情。她本就聪明,这些也不是什么高深的难题,很快便应付自如。而且,热爱上了这种平静的生活。
罗迦在找你
“你走之后,北国竟然还是照常举行了祭祀,”安特烈压低声音,“北国上下,都知道圣Chu女公主已经献给大神了……”
芳菲惊呼:“怎么会?”又是哪个无辜的少女成了替罪羊?
“也许,他们怕丢丑,又为了向愚昧的民众掩盖真相,就找了一个替代品。芳菲,这样不好么?这样,你就安全了。”
真的安全了?芳菲也深知,若是大祭司发出追杀令,自己就算隐姓埋名,日子也会艰难,难道他们真的找了替代品,掩盖了自己逃跑的真相?
“芳菲,你别怕,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她一惊惶,拍怕脑门,这才笑起来。她是知道的,安特烈为了天衣无缝,当时救起她后,干脆就彻底制造了她死亡的假象。她想起自己的那个蓝色的苹果,自己唯一的纪念物品,安特烈为求逼真,非要自己拿出一样东西。她不得不拿出去。也正是因为这样纪念品,罗迦父子才彻底相信,她的确死了。
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太子他?”
安特烈长叹一声:“北国的庸医真是没用,他们竟然找不到你给的那个药方上的药……太子回宫后,身子变得越来越弱……”
她听得非常认真,听到最后一句,面色就变了:“怎么会越来越弱?我当初走的时候,他起码好了一大半了。就算不能根治,但也决计没有越来越弱的道理。”
安特烈也变了脸色:“芳菲,你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三王子不?”
安特烈看她,换了单衫,白皙的颈项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正是当时被三王子刺伤的。“芳菲,我真不明白,三王子为什么要杀你?”
她摇摇头,想起那个鬼魅般的王子,想起他要逼迫自己写下供状的狠毒和畏亵。那次安特烈来去匆匆,她根本来不及对他细说三皇子的劣迹。她对此人恨之入骨:“就是他,一定是他加害太子。”
如何下毒?
“怎么会?三王子的确一直跟太子关系不太好,可是,他也不敢明目张胆陷害他的兄弟吧?”
“怎么不会?”她低声,将三王子上次逼迫自己写供词的事情说了。
安特烈听得大惊失色:“天啦,三王子如此恶毒?他有何居心?”
“我也不知道。”
“莫非他想太子死了,自己取而代之?”她忽然激动起来,“安特烈,你把三王子的阴谋都告诉北皇,揭穿三皇子,好不好?”
安特烈猛烈摇头:“我可不敢。”
“为什么?”
“第一,你无凭无据;第二,你是身份特殊,好不容易逃出来,此去揭露,岂不是自己暴露身份?第三,就算揭露了,除了增添北国的内乱,有什么好处?”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危害太子?”
“莫非三王子也要做太子?”
她很是困惑:“不是说北国是立子杀母么?太子的母亲就是这样死掉的。三王子母亲还健在,难道他就不怕他母亲没命?他怎么会想做太子?”
安特烈知她丝毫不懂得宫廷的险恶,他自己也不是太了解北国的内情,而且也没有兴趣去钻研他们那种可怕的传统,“唉,谁知道呢?我母后常常说北国了不起,舅舅了不起,可是,我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了不起,每一样传统都很变态又很残酷。”
这一点芳菲深有同感。
“当然,我母后和北皇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她当然会赞扬他了。”
这倒也是。
芳菲又说:“我老是觉得林贤妃很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
“安特烈,我一直没告诉你,太子,他其实是中毒了……”
安特烈叫起来:“难道你怀疑林贤妃和三王子下毒?”
“我没有这么说,反正太子绝对是中毒,而不是生病。”
“不可能!舅舅天天关注着太子的病情。我听送药单的使者返回说,太子回宫后,所有的医生,所煎药的仆役,全部是舅舅换过的,是舅舅亲自任命的,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
又好玩又挣钱1
芳菲也觉得奇异。如果是下毒,很容易也就查出来了。但这个人,怎能如此高明?他二人都是简单之人,也没有勾心斗角,设计害人的经验,简单聊一下,分析不出个所以然,便也就算了。
“芳菲,你想不想去治疗太子?唉,那些北国的庸医,你开了单子,他们拿着也束手无策。我那可怜的表哥哟……”
她惶恐地摇摇头,自己怎么还敢回平城?那岂不是找死?
但是,想到太子病危,又很难受。自己这条命可是他救回来的,难道眼睁睁看着太子死?
安特烈虽然也担心表哥的病情,可是,要叫芳菲白白回去送死,那也是说不出口的,而且他也不愿意,恨恨道:“北国真是个野蛮的国家,若不是他们那种野蛮的风俗,太子本来是有救的……唉,都怪那什么该死的大神害死了他……”
芳菲听得“死”字,又十分害怕,难道太子真的会死?
“芳菲,为什么那些药只你一人认识,其他人都不认识?”
“我怎么知道?那几味药其实我也没有见过,是古书上记载的,我还以为很容易找到呢。”
安特烈凝视着她皱起的洁白的大脑门,忽然伸出手去,好奇地摸一下:“芳菲,你如此聪明,是不是因为你脑门特大的缘故?”
芳菲拍掉他的手:“别胡说啦。”
安特烈却很快将这件事抛开了,又开始忧虑他的婚事:“唉,芳菲,我真怕自己以后没得玩了……你说,我该去哪里玩耍?”
一个大男人,只晓得玩耍。分别了一年,也没见长进。
“芳菲,你陪我去玩。”
“你想怎么玩?”
“我们去周游列国?”
太不现实了吧?而且,自己岂可随他满世界乱跑?芳菲眼珠子转动:“安特烈,你想不想又好玩又能挣钱?”
他很是狐疑:“哪里有这么好的差事?”
又好玩又挣钱2
他很是狐疑:“哪里有这么好的差事?”
“你随我去采草药,我算你工钱。”
安特烈的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这算什么玩耍?
她理直气壮:“安特烈,你看你一个大男人,都没亲手挣过一文钱,就不想试试?”
“也罢,你以为本王子干活不如你?”
“那就走啊。”
山坡上的野花多过草药,安特烈玩得不亦乐乎,忽然,一只装满草药的篮子递到他手上:“安特烈,你帮我拿着。”
“我干嘛帮你拿?”
“我算你工钱。”
安特烈无可奈何接过篮子背上,生平第一次干这样的活计,又新奇又愉快。二人踩着夕阳长长的影子下山。
在一汪清水里净手后,安特烈看看夕阳,略略有些惆怅:“芳菲,我要走了。”
她也微微惆怅,在这里的日子,唯他一个朋友,并且也是极其偶尔才见得这一面。此地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她却笑道:“你走吧。等你成亲那天,也许我会赶来看你的。”
“你真的会来?”
“会。我再多摘草药,多卖点钱,不然,我都没法买礼物。”
“好,芳菲,我等着你的礼物。”
二人话别,安特烈正要离开,只见前面的花丛影里,坐着一个戴斗笠的人。那是芳菲专门制作的一排露天的椅子,专供来寻医的病人休憩,因为芳菲时常不在,怕他们久等。
这人背向而坐,又戴着斗笠,只能看到背影。
“芳菲,有病人来了。哈,你又能挣钱了,我还等着你的礼物呢。”
芳菲见到有人来寻医,自然很是开心,她也不管安特烈了,跑下山坡,走向来人,语声轻柔:“先生,请问是你自己生病还是替人寻医?”
斗笠掀开,一张冰冷的脸,腰上悬着长剑,他有利的大手按在剑上,骨节交错,泛着怒意。
又见芳菲1
芳菲惊呼一声,一步一步往后退,手里拿着的一把草药掉在地上。
正要离开的安特烈觉得有点奇怪,急忙问:“芳菲,发生什么事情了?”
几名侍卫拿着锋利的兵刃从树林里出来,团团围着安特烈,为首的侍卫高淼,安特烈已经见过数次了:“安特烈王子,久违了”。
“天啦,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安特烈心慌意乱,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竟然来到了这里!
“安特烈,你在这里做什么?”
安特烈看着罗迦眼里的愤怒,他面上的慌乱很快消失,笑起来:“舅舅,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怎么能找到?安特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北武当的山脚下……”
“错,这里距离北武当还有好几十里!”
“有何区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安特烈,这是北国!是我们北国的土地!就算是北国边境,也属于北国!”他着意强调着“北国”二字,声音里满是得意。这两个毫无生活经验的人,以为这样就能隐姓埋名了?
“安特烈,朕还没有追究你的撒谎之责!”
“撒谎?你们本就要杀芳菲,都杀了她两次,难道不能真正当她死了?你又来找她干什么?”
“大神的祭品,自然有神在冥冥之中指引。安特烈,你难道还能大过神?”
芳菲咬着嘴唇,面色惨白,勉强靠着背后的一棵树,身子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尽管罗迦出现后还没跟她说过一言半句,但他眼中的那种冷光,却令她不寒而栗。逃不过,还是逃不过,哪怕隐姓埋名,自己也摆不脱那可怕的命运。
安特烈真正慌了:“舅舅,这是两国边境,有一半的土地是我们柔然国的,你竟敢在我的国土上抓人?”
“安特烈,你若不服,可以禀报你父皇母后。”
父皇母后,自然会向着罗迦。自己岂敢禀报?
又见芳菲2
父皇母后,自然会向着罗迦。自己岂敢禀报?
“怎么?不敢了?怕你父皇母后知道你偷偷拐带隐藏我国的圣Chu女公主?”
“舅舅,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不是偷偷拐带!我这也是第二次来这里。芳菲,她是名医,她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你休要侮辱她……”
“朕当然知道了!安特烈,若非如此,你的脑袋已经不在你的脖子上了!你若真做了什么蠢事,就算朕不杀你,大祭司也必天涯海角追杀你!”
安特烈气得笑起来,罗迦,自己的舅舅,一贯的嚣张。
“你若敢抓人,我登基后,必然跟北国开战。”
“你登基?还早着呢。”
罗迦一挥手,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抓住安特烈的手。
“你们送安特烈王子回去。对了,安特烈,你父皇母后一定会感谢我,因为他们以为你逃婚了。”
“芳菲……”安特烈的目光落在芳菲惨白的面颊上,“芳菲,芳菲……你快跑,跑啊……”
他的声音被拖入了树林里,彻底消失。
芳菲木然站在原地,跑,自己往哪里跑?这天下之大,又能跑去哪里?她只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直到身子撞在密密的树丛里,退无可退。后面,前面,左边,右边,都是罗迦的卫士!他们早已严格控制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退下。”
罗迦手一挥,侍卫们应声全部退下。
芳菲眼珠子转动,这表示机会来了么?可罗迦却恰如其分地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他是多次御驾亲征的皇帝,孔武有力,站在她面前,她几乎毫无反抗的余地。
四周寂静无声,开满鲜花的小径延伸得老远。
罗迦的目光这才转向芳菲,黑,触目惊心的一片黑。从头到脚,黑衣黑靴黑发黑眼睛,与昔日美丽的雪白纱衣形成对比。黑色,是大神最讨厌的颜色,决不可出现在神殿的祭祀里。她这样的选择,就算是逃离了,也要对抗?
这个小人儿啊!
可是,那小人儿的一身黑之上,是雪白的脑门,惊恐的大眼睛里,黑眼珠子在白色的眼瞳下,汪汪的,形成一股奇特的风情,又是恐慌,楚楚可怜的,仿佛被追赶到了陷阱的小鹿。
一缕夕阳从丛林的树缝里落在她的脸上,他甚至能完全看清楚她脸上的那些细细的绒毛,那么干净,清新,此间的空气那么美好,隐隐的花香,跟她整个人一道,形成一种奇特的风景——那么圣洁。
他忽然觉得那么欣慰,这个小人儿啊!她还活着!没有陷入污秽!
自己曾因为她的逃离,怒火万丈;也曾因为她的死,那么悲痛;此时,为何满怀喜悦?竟然还有点小小的感激——幸得安特烈救了她。真好,她竟然还活着!
他本该愤怒的,像抓住逃亡的祭祀品一样愤怒,可是,他忘了,完全忘了应该愤怒,而是喜悦。全部都是喜悦,甚至有种奇怪的冲动,恨不得马上伸出手去牢牢地拥抱她一下,就像小时候一样,将她抱在怀里,逗弄她一番。
他的目光对上那双惊惶的眼睛,满面笑容:“我的芳菲,久违了。”
芳菲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高高的靴子,但不是昔日彪悍的华丽王装,而是一身便装,这让他更显得精神,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成熟,又英俊,甚至暴戾之外,还带了一点小小的儒雅。马靴踢踏,踢踏,声音传入耳膜,像漫天的乌云铺天盖地。她的身子靠着树木,无处藏身,无法退却,细白的牙齿将嘴唇咬出一排深深的血痕。
“你逃跑后,我派人到处找都找不到。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我来北武当度假,却无意中碰见一对呣子,说母亲的病被一个年轻的神医治好,我想来碰碰运气,看是什么神医,能否治好太子……”
罗迦是来替太子寻医的?
“芳菲,真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隐藏了一年了。”
小东西,吃了许多苦?
她的面色愈加惨白。早知道,自己就不该留在这里,应该继续往前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一个熟人也没有的地方。
一根手指伸出,放在她紧紧咬着的唇上,她因为惊恐,嘴唇几乎咬破了,她却浑然不觉。他皱眉,不愿意她这样肆意虐到自己的嘴唇,他柔声细语:“我的公主,请不要这样,大神,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孩被弄伤……”
大神!大神!她每一次听到这个词,就要颤栗,愤恨,怒目圆睁。
他着意看着她神色的转变,笑得更是温和:“小东西,你一个人,是不是吃了许多苦?”
从小的经验告诉她,这笑里,藏着刀。他每次这样笑,下一步,自己便是头破血流。
“我的公主……”他皱眉,更仔细地看她,“不对,不是公主了,是芳菲神医……”
她一偏头,想躲开这张恶魔的面孔,想迅速逃离。他的手伸出,搭在树上,不经意地将她圈住,阻止了她的蠢蠢欲动:“芳菲,朕渴了,你有什么好喝的?”
芳菲愕然,他放开手。
“芳菲,有这么可怕么?朕要喝水而已,你怕什么?”
她警惕地看着他,原以为,他马上就要将自己抓走呢!
趁她愣神,他一把就抓住她的手往那排小屋子里走。她反抗一下,反抗不得,便也由着他,他却兴致勃勃,那柔软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那么温暖,腻滑,他因这重逢而喜悦,竟忘了许多的烦恼。
正是爬山虎最茂盛的季节,整个给小屋子穿上了一件绿色的衣服,遮挡了所有的阳光,一踏进去,就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
夕阳照进这间木屋,小小的屋子,一壁清辉,窗明几净。茶水是绿色的,放在粗大的陶瓷碗里,深邃着,一层比一层更绿。里面是一种散开的绿色干花,一股淡淡的芬芳。
………………
死而无憾
罗迦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忙碌,只是一身的黑色跟这样的翠绿,有些不搭调。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她在沸腾的茶水里,带了烟火的气息,他竟也觉得,这小小的人儿,可比在神殿时候的一袭白纱好看多了。
他骨子里,其实也是厌恶这样的白。当年小姐姐的哭喊还在耳边回荡,因此,她的逃离,他竟然隐隐地,是开心的。
她闷闷地声音:“喝茶。
罗迦接过,仔细欣赏粗瓷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但觉甘甜回味,唇齿留香。看来,这小人儿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嘛。
芳菲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他畅饮,魔皇,罗迦这是要干什么?猫戏老鼠?她忍不住:“你就不怕有毒?”
他笑一下,看着大碗:“我的芳菲,这碗茶不足以毒死朕!”
“哼,你别忘了,我是医生!”
他故作惊讶:“天下真有这么芬芳的毒药?有的话,朕死而无憾。”
她恨恨道:“你不要得意,我能向左淑妃下毒手,就能向你下毒手。”
他面色一变,很是不悦。很不希望再听到她提起这类似的话题。
他自己伸手,再倒了一碗茶,一饮而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这里就彻底卸下了心防,丝毫也不曾想过她是否会下毒。这小人儿,怎么会害自己?绝对不会。
其实,不止太子相信她,自己也是相信的,这小小的人儿,除了拿那些死物发泄,她还敢做什么恶呢?更何况,这一路上,他听来的,都是她良好的名声,是那些贫苦之人对她的交口称赞,简直把她当作了活菩萨。这些称赞,如此有力,以至于,他与有荣焉,他想,她是自己的小东西啊!难道自己不该替她高兴么?
他见她东张西望,神情紧张,就问:“小东西,你在看什么?”
“哼。”
“你是想伺机逃跑?”
“哼。”
你请朕吃什么?
“在找你的女仆么?”
“你怎么知道?”
“朕有许多话要单独和你说,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因此早已叫她这几天先别回来。”
她的眼里又有了愤怒,这个该死的罗迦,竟然早已调查清楚了自己。这算什么?
“朕饿了,芳菲,你请我吃什么?”
“我这里没有东西可吃。”
他环顾四周,看墙壁上的一些风干的山货,看那些菜蔬,再一次感到惊奇,那神庙里娇养的小花,她已经会做饭了?那芊芊十指,也沾淘米水了?
“芳菲,你做饭,看看这一顿饭,能不能毒死朕。”他饶有兴味,“我的芳菲,你是神医,若毒死了朕,今后,你就真正自由了。”
芳菲咬着嘴唇,走出去,发现周围静悄悄的,连卫士都没有了。本是有的,显然他们已经藏好了身。
厨房在一棵树下,巧妙地用一块大石凹成灶型,能够遮风挡雨,又避开烟火,是曾被她治好的一名贫寒的巧匠替她打造的。旁边是一张山毛榉做成的小木桌子,一勺一几全是当地人制造的简陋的木制,谈不上精美,素朴中透露出一股子雅拙。
罗迦眼睁睁地看她忙碌,择菜,淘米,然后,翻炒。
水咕噜咕噜地在锅里翻滚,不久,便溢出米饭的甘香。然后,她开始炒菜。黑夜里,火苗微窜,将她的一身黑衣映成一种淡淡的红。雪白的额头上微微一层薄汗,更显得细腻莹润。
君子远庖厨,何况是皇帝。罗迦生平第一次这样亲眼目睹全过程的做饭,但觉兴致勃勃,光看着,就已经胃口大开了。
几碟山野小菜,两大盘腊味大肉,清粥冒出扑鼻的香气,在小木桌上摆开。两张凳子也是粗糙的,却被擦得一尘不染,和小木桌子相得益彰。
罗迦在皇宫里吃惯了山珍海味,每一顿都是琳琅满目,几曾见过如此简陋的晚餐?可是,这饭桌就摆在花树下面,月白风清,一盏烛光,难以言说的风情和浪漫,悠闲,舒适。
你做饭给我吃
他自己从竹筒里拿一双筷子,那筷子是翠竹削成的,当地人不知用了一种什么工艺炙烤,筷子依旧保持着新鲜翠竹的绿色,仿佛一件上等的工艺品。喷香的菜肴,翠绿的筷子,罗迦看得食欲大振,端碗就吃,一连吃了三大碗,见芳菲还站在一边,垂着头,先前惨白的脸,因为火苗,泛起了两朵大的红晕,如胭脂散开,匀了别样的艳丽。
“你不吃饭么?小东西?”
她闷哼一声,有他在,自己怎么吃得下去?
罗迦拿着筷子,看着那两大盘腊肉,又看看墙上悬挂的一些风干的鸡鸭鱼肉,显然都是那些来求医问药的人送给她的。他们没有诊金可付,但乡民淳朴,自然会有自己的感谢方法,比如自家的猪羊鸡狗,看样子,数量还不少。
他很是好奇:“芳菲,你平素都吃这些东西?”
“当然!”
他若有所思:“我的芳菲,你犯忌了,以前,你是不能吃肉食的。你只能吃蔬菜,水果,以保持你的圣洁……”
她嗤之以鼻:“我不是你们的祭品!让你和你的大神见鬼去吧。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关你什么事?”
“难道你自从逃跑后就天天大鱼大肉?”
芳菲觉得他真是个弱智,最初的时候,自己窘迫,什么都吃不上,能有粗茶淡饭就是上天怜悯了,哪有天天大鱼大肉这等好事?以为是他的皇宫?以为不要钱啊?
“我有钱的时候,自然天天大鱼大肉。”
他兴致勃勃:“没钱的时候呢?”
“没钱的时候就努力挣钱!反正我不喜欢顿顿清粥小菜。”
罗迦不知为什么,很想吓唬她,看她面上那种惊恐之色,他摊着手:“可是,我的芳菲,你再也逃不掉了,又要回去吃蔬菜瓜果了,怎么办?”
芳菲的目光看向外面鲜花小径上黑夜里的影影绰绰,也不知是不是侍卫出没其间。
睡她的床1
这一次,罗迦是彻底的有备无患,自己哪还有生路?她的心跳得咚咚作响,如掉入陷阱的鹿,等着猎人的刀砍来。
罗迦似笑非笑:“我的芳菲,不求朕了么?如果你求饶,朕也许会发善心呢。”
她愤怒地瞪他一眼,他就这样,喜欢等着沦陷的俘虏求饶,但他又不会饶恕,从欣赏她们的挣扎和困境中得到乐趣。
“芳菲,不求我么?”
她重重地呼吸,自己求他,会有用么?
“芳菲,我饱了,有点困,想喝茶。对了,还是喝先前那种茶。”
她毫无办法,只得又去给他倒茶。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这座孤零零的屋子,吃饱喝足,倦意上来,罗迦信步走进屋子,看那张木床。小小的,是一张单人床。她身子娇小,一个人睡自然绰绰有余,但以罗迦的身高体型来看,就十分狭小了。
外面的屋子还有一间稍大的床,却明显是那个女仆的。格调和芳菲也不一样,虽然也干净整齐,却有一股子中老年女人的味道。罗迦想也不想,就走到里屋,在那张小床上坐下。
他皱着眉头:“芳菲,你到皇宫里,朕给你安排的是漂亮的公主屋,朕到你这里,就不能提供哪怕是稍微大一点的床么?”
芳菲几乎要尖叫起来,他竟然还要留宿这里?他凭什么大模大样地往一个年轻女子的床上就躺?
罗迦自然知晓她的心思,却不理睬,自顾地躺在床上,很将就的样子。床小,但幸好不太短,他的腿伸了出去,只需要微微蜷缩,整个人就睡下去了。一挨着枕头,闻到淡淡薰衣草的香味,那么柔软,睡意立刻就上来了。
他抱着枕头,迷迷糊糊:“芳菲,这个枕头是你自己做的么?”
“哼。”
“是用什么做的?”
“嗯,用薰衣草和小黄菊做的。”安神镇定,提神醒脑,很有安眠的功效。
睡她的床2
“给朕也做一个,朕最近睡眠很差。”
“不。”
“不做?那朕到时就带这个枕头走。”
“!!!”明火执仗地抢劫?
“芳菲,我困了,要先睡了。你睡哪里?”
假仁假义,还管自己啊。
她转身要出去,自己当然只好睡福婶的床了。
“小东西,不许走。”他伸出手拉住她的手。
她低叫:“你干什么?”
他依旧闭着眼睛,迷迷糊糊:“我每晚必须有卫士值守,今天他们不在,你替我值守。”
谁不知道卫士就在丛林外面?而且,凭什么自己该替他值守?
她倔强地摇头:“不!”
“为什么不?小东西,你也是我的臣民,当然有义务替我值守。”
什么狗屁理论。他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要自己替他值守?真是个胆小鬼。
蜡烛被吹灭,芳菲盘腿坐在木屋的角落,双手抱膝,那种等待被宰割的煎熬,一分一秒,仿佛时间停止了流逝。但床上之人,却发出甜美的鼾声,舒适不已。她抬起头,愤愤地想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大不了同归于尽,可是想起门外的侍卫,终究还是不敢。要逃跑吧,可这里是自己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家园,她曾经以为是家园了——难道又要舍弃?天下之大,又能去哪里?
这一觉睡得如此香甜。罗迦睁开眼睛时,但觉浑身舒适,精力充沛,许多年也没有睡得如此酣畅了。他看月亮从窗户里洒进来,落在少女乌黑的头发上,手抱着膝盖,蜷缩着,像一个小小的幽灵,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芳菲……”
她的头仍旧埋在膝盖不吱声。
“芳菲……”
黑夜里,传来轻微的抽泣之声,那么绝望。自己还是逃不过?还是要被他抓回去烧死?他听着她的哭泣,也许是这样的月光,这样的夜晚,竟然微微酸楚,这个小人儿,她在害怕?怕自己还要处死她?
皇帝也诉苦1
“芳菲,你为什么要哭?”
她声音哽咽:“你不要假惺惺的了,你就是想我死……”
他微微失神,这个小人儿,自己几曾真正想她死掉?
“小东西,我从来不想你死。”
“???”她在黑夜里惊奇地看他。也许是这样的夜色,这样的宁静,罗迦,他看起来竟然像一个好人,仿佛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芳菲,那次左淑妃流产,也许真不是你的错……”
“本来就不是我!”
她理直气壮的回答,他更是欣慰,他宁愿看到她这样反驳,而不是赌气。“芳菲,我相信你。”
她擦了眼泪,有些狐疑:“陛下,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查出是谁干的?”
他无力地摇摇头,根本查不出,就如太子的病,也完全无法查明到底是谁干的。一切,只能归为天意。
芳菲想到这些疑问,却又不敢说,这又如何?这能改变自己被焚烧的命运?只脑子里飞速地转着念头,要罗迦如何答应放了自己,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芳菲,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唉……”
“你们的大神怎么没有给予庇佑?难道是我跑了,大神就不护佑你们了?”
她幸灾乐祸的声音,罗迦又闭着眼睛,竟然没有喝斥她,良久,才低声说:“芳菲,你不懂朕的辛苦。群臣勾心斗角,没有人能替朕分忧;后宫就更不用说了,争宠夺利,朕也分不清究竟孰真孰假。所幸,今年春天开始连续下雨,缓解了干旱,庄稼又开始生长,牛羊又开始成群。朕太累了,只想歇歇,偷偷歇歇……”
芳菲睁大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皇宫里如何阴谋算计,她又不清楚。还以为罗迦天天住在酒池肉林里,不知多快活呢。
“难道当皇帝的人也会有烦恼?皇帝不都是想干嘛干嘛?想吃啥吃啥?如果皇帝还烦恼,我们就不用活了……”
皇帝也诉苦2
罗迦被她天真的话语逗笑了:“小东西,你懂得什么?一个人要是当了皇帝,就得提防天下所有人。内忧外患,后宫朝廷,一步也不敢放松警惕,甚至父子之间,也有许多阴谋算计。除了桀纣这种残酷的大暴君,哪个帝王能真正快活?就算是商纣王,最后也自焚在鹿台,死得何其凄惨?”他唉声叹气,“唉,这两年,我们北国不是瘟疫就是大旱,南朝的军队趁机虎视眈眈,加上太子的重病,朕没有一天不是忧心忡忡……”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奇地看他满脸的落寞。
罗迦也觉得奇怪,孤家寡人,这些话,原本是不对任何人说的,为什么在她面前诉苦?他看看外面的月亮,闭着眼睛体会这夜色的静谧,感受这无所提防,心无城府的日子。
她着意地听着,看到罗迦,不可能不想起太子,尤其是一个人的孤寂的日子里,她多次想起那张病弱的面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带着一种淡淡的悸动,淡淡的挂怀。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太子,他的病怎么样了?”
罗迦微微意外,却还是回答,眉头紧锁,长吁短叹:“朕正是为此事揪心。”
“难道真的不曾好转?”他再次摇头,忽问:“芳菲,你曾诊治过太子,你说,他还能不能痊愈?”
“过了这么久,我不知道太子的病情变成什么样了,所以不敢下结论。”
“芳菲,如果是叫你去治太子,你去不去?”
她更是惊讶,罗迦真的是来请自己去治疗太子的?
她又惊又喜:“陛下,真的么?是不是就不再追究我的逃亡了?”
他不回答,却说:“我的芳菲,朕困了,明日再聊。”
她得不到肯定的答复,心里惴惴的。
他却笑起来:“小东西,我不让你值守了,你出去休息吧。啊,好困。”
他说完这话,真的竟然又沉沉睡去,连梦都没有。
少女的体香
芳菲关了门,回到隔壁福婶的房间,可是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梦里,梦见罗迦带了千军万马来追杀自己,她拼命跑啊跑啊,却跑不过,罗迦的大刀已经砍来……她遽然惊醒,坐起身,如此反复折腾,直到快天亮了才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红日初升,她刚出门,只见罗迦站在院子里,看着初升的太阳,背着手,像在思考着什么。
原来,昨夜的一切并非梦境!是罗迦,这个暴君真的在这里。她惊跳起来,下意识地,转身就往外跑。
胳臂被拉住,她挣扎不脱,大声喊:“我还要去采草药,看病人。”
“这几天不会有病人能踏上此地,芳菲,你的任务是替朕泡茶做饭。”
芳菲怔住,像看着一个怪物,忽然伸出手摸在罗迦的脸上,看他是否发烧,是否精神错乱。
他的大手按住抚在自己脸上的柔荑,心里忽然一跳,想起逃离的那一日,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少女光滑的窈窕的胴体。目光转动,一身黑色的袍子也难掩少女的曲线,洁白的大脑门上,那双眼睛带着警惕和疑惑,却那么明亮,那么清澈,仿佛昨夜见到的茶水,绿得一层一层,深不见底。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难怪人家说女大十八变。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时候长成这样风姿嫣然的?
他仿佛第一次彻彻底底的发现,竟然微微的心跳。
此时,两人的距离那么近,他甚至清晰地闻到她身上少女的体香,带着一丝丝药味,甚至昨夜的茶水味,还有,那么鲜艳的红唇,苍翠欲滴。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头情不自禁往下偏,往那红唇而去。
“放开我……好疼……”她的手被他用力地握红了,他猛然惊醒,讪讪的。
他松开手,竟然面上一红:“呵,我的丑丫头,朕饿了,早点吃什么?”
……………………
纸老虎也是老虎!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只得恨恨地去做饭,心里又燃起小小的火苗,只要他不急于抓人,自己就有缓冲的时间。她想到这一层,脚步微微轻快起来,不再是刚见到他时的绝望和惧怕,机会,总会有的。自己总要伺机逃掉。
早点上来,是清粥小菜,鲜嫩的绿色叶子,就是刚刚在屋子后面摘取的;再加上昨夜未动过的一盘腊味,显得十分丰盛。罗迦闻一下,米粥的香味十分浓郁,他端起碗正要吃,见芳菲竟早已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动作比他还麻利,不言不语,只是吃饭。
他很是意外:“芳菲,朕不习惯和人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芳菲知道,他是孤家寡人,他是九五至尊,谁都不能跟他比肩。就算是宫里的盛宴,也是他一张案几,纵然是他的妃嫔子女,也只能分坐两边,各自坐各自的案几。
“可是,这是我的家啊!”
也是,自己是客人,不好太挑剔。他强忍住笑:“这天下没有你的家,任何地方都是朕的。”
她闷闷地:“这里只有一张桌子,而且,我昨晚就没吃饭……”反正一死,怕他作甚?何况,这里还是自己的地盘呢!什么都是自己的,他白吃白喝,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陛下,如果你不满意,你可以去别的地方吃,这桌子,这些东西,都是我的。”
他嘴角牵动,强忍住笑意,吃人嘴软,可不是?
“芳菲,朕就勉为其难,允许你坐在朕身边。”
芳菲没有理他,心里产生一种错觉:这人,看起来怎么如此像纸老虎?甚至,像小时候一样,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温情:北皇陛下,他喜爱自己,跟自己在一起很快乐。可是,这是他一贯喜欢的手段,猫捉老鼠,不是么?
纸老虎也是老虎!
罗迦边吃边看她,小人儿今天换了一件袍子,是一种墨绿色,领口边有着淡淡的花纹,衬得那修长的脖子光洁如一只天鹅。鼻端是少女的干净的清香,没有任何的装饰,一切都是天然的清雅。
同桌吃饭
尤其是她身上淡淡的那种药香味,扑入鼻里,简直令人心猿意马。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的就是她呢?
她仿佛不曾察觉到他在偷偷看自己,一味地吃饭。他注意到,她吃腊肉的时候较多,很少吃蔬菜。
“小东西,你不应该挑食。”
她白他一眼,一副你懂得什么的样子。
罗迦笑起来,也不再去纠正她的坏习惯。喜欢吃肉就吃呗。那是少女的逆反心理,穿了许多年白纱,就要天天穿黑色;吃了许多年素食,就要天天大鱼大肉。
他便也端起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当然,他更钟爱的是那盘翠绿色的山野小菜,那么可口。
他偶尔去夹一些肉时,却不小心碰上她的筷子,发现两个人都看上了同一片肉。他便笑起来,将肉夹给她。她气哼哼,很快便吃下去。
那是一种陌生的亲近的感觉——多么奇妙,仅仅同桌吃饭,吃一样的东西,却能如此拉近人的感情。
这令他更加着意地观察,想看看这浑身乌黑衣衫的人儿,究竟有何不同。是的,的确很不同,跟自己的嫔妃,跟自己的女儿,跟自己所认识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样。
没有刻意的讨好,甚至没有什么尊卑,心里充满安宁,和某一个人同桌吃饭,竟然比独坐高位的感觉好太多,不那么寂寞,也不那么孤独。一切都是静谧,轻松。
他吃完,看她去洗涮。那忙碌的身影,令他有些恍惚,仿佛是自己的小小的女儿,又仿佛是和一个成熟的女人相处,无限风情。
他吓了一跳,不经意拍拍自己的头,就胡思乱想压下去。算算时间,距离通灵道长约好的上路还有十来天呢。这十来天,自己何不过一下自己真正想要的舒心的日子?
“芳菲,今天你要做什么?”
这家伙,明知故问,病人被侍卫阻拦无法进来,芳菲只能去采草药。
皇帝也要挣钱?
罗迦看她拿着篮子,兴致勃勃:“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这次轮到芳菲惊愕,半晌才说:“你要去么?那你必须得给我背篮子。”
“我的芳菲,你还学会了讨价还价?”他眼角满是笑意,“哦,不对,你早就学会了,你,一直是个叛逆的,恶魔一样的小鬼。”
可是,自己给她背篮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自己生平还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呢。
一路上,她抿着嘴巴不说话,只是将摘好的草药扔在他的篮子里。他不停地逗弄她说话,她却始终紧紧闭着嘴巴,就是不回答。
他惊叹,这小人儿,还一直赌气呢。在宫廷里,哪个妃子不是一直巴结,着意讨好?就算是女儿们,也都恭顺孝敬。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这走在身边的少女,带着青春的光彩,少艾的娇嗔,既不是嫔妃,也不是姐妹,甚至不是姐妹——他不知道她算什么!到底属于自己的什么人。
“我的芳菲,这是什么草药?”
“……”
“我的芳菲,这个又是什么?”
“……”
他不停地东问西问,正是她都擅长的领域,便兴致勃勃,不厌其烦地给他讲解,各种药效,用途……有时,他不能理解,她甚至会白他一眼:“你真笨。”
也许是长期在神殿,没有那么深刻的礼仪,她仿佛忘记了他是“皇帝”,忘了自己应该对他毕恭毕敬,就如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像跟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相处——彼此之间没有君臣的距离,没有宫廷的隔阂。
他因之感到新奇,又轻松。不是帝王的身份,原来更加有趣。
“芳菲,今晚我们吃什么?”
“你想吃呀,先把草药给我分好类。”
“你敢命令朕?”
“每一个人都要靠劳力吃饭。”
“好啊。我做还不行啊?”
我想收谁的就收谁的
他从未在女人面前这样低声下气过——不是,不是低声下气,而是殷勤地,希望她开心,就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拼命地要让一个女孩子微笑,却又不得要领。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少年!这种年轻的心态,是他平生也不曾有过的。他还以为,自己早就老了,从登基那天起,就老了。
却也不以为意,置身于这样的大自然里,仿佛整个人,整个心境都在慢慢改变,自己,竟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芳菲,我的病,能治好么?”
他问的是他的风寒症。
芳菲低头继续清点草药,装着没听见。
他失笑:“小东西,是要我求你么?你如果肯诊治,我也会付你诊金。”
她伸出手去“拿来。”
“什么?”
“你不是要付我诊金么?”
“难道不是先治病后付钱?哪有先收钱的道理?”
“我这是订金。”
“其他人为什么不收?”
“因为规矩是我定的,我想收谁的就收谁的。”
罗迦哈哈大笑,嘴角笑得一直往上翘,放下草药,靠在椅背上,他的腿又长又结实,此时轻轻摇晃一下,神态十分悠闲:“小东西,你说我这病到底能不能根治?”
她想起他每次发作,都如疯魔一般抱住自己,便警惕地悄然后退一步,衡量着,他现在尚未发病,但是,救不救他呢?她这些日子,许多次想起罗迦的寒症,也寻找过许多方法,那并非出于想念他,而是作为一个医生的本能,想尽力找到解决之道。她迟疑着:“你这病能治。”
“怎么治?”
她盯着他,又微微咬着嘴唇。罗迦知道这种表情,每当她有这种表情的时候,就表示,这个小人儿要提条件了。
可是,他向来不想让她轻易就得偿所愿,就是喜欢逗弄着她,但又不想太过吓着她。这是他的一个秘密,也是他的乐趣。
孤男寡女
可是,他向来不想让她轻易就得偿所愿,就是喜欢逗弄着她,但又不想太过吓着她。这是他的一个秘密,也是他的乐趣。
“小东西,还是要朕放了你?”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一辈子?”
“嗯。”
他环顾四周,此地那么美丽,风景那么独特,她隐姓埋名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此地毕竟清寒,看她的样子,就算是吃一点腊肉,也算是平时很好的生活了。这样的一个少女,一辈子都住在这里,难道不会辛苦么?
“陛下,你到底答不答应?”
“再说吧。小东西,得看你的医术了。”
可恶,他就是这样,从来不肯吃半点的亏。她无法,只好放下草药,走进屋子,不一会儿,又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炙条。
“这是什么?”
“熏炙。”
“怎么用?”
“你若想我治疗你,就不要多问。”
他只好住口不语,按照她的吩咐,闭上眼睛,半躺在外面的长凳子上。
她拿了两片捣碎的老姜在他两边太阳|茓上敷开,然后将炙条点燃,在他太阳|茓两边轻轻地烤。一股温热的气息从太阳|茓向身子里缓缓输送,仿佛一股暖洋洋的太阳照射进了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适,说不出的好受。
“小东西,我这样就会好起来?”
她闷闷地:“不知道。”
这股热气从太阳|茓里进去后,头脑是舒适了,但身上对比,却一阵寒冷,尤其是背心,那是他发病的根源。
“小东西,能不能炙烤背?”
烤背脊就要脱掉身上的衣服,孤男寡女的,怎么烤?她面上一红:“你回去叫皇宫里的御医给你烤。”
“为什么你不能帮我炙?”
白痴,不知道男女有别啊?她当然不敢说出来,只咿呀地敷衍一下。
他还在奇怪:“芳菲,为什么不帮我?”
“陛下,那是在你背上,要脱掉衣服的。”
致命诱惑1
他还在奇怪:“芳菲,为什么不帮我?”
“陛下,那是在你背上,要脱掉衣服的。”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他却蓦然心头一热,脑子也一热。良久,才说:“皇宫里没有这种炙条。”
“他们当然没有,这是我自己做的。不过,你回去时,我送你几根。”
他懒洋洋地,太过舒服,心情也实在太好:“小东西,你要记住,你不是送我,你是要献给朕,知道么?好东西都要献给朕……”
她简直无语,早知如此,就不该把炙条拿出来,任他痛苦算了。
她放下炙条,那股温暖的炙烤一失去,就浑身不舒服,罗迦正失望时,却感觉到那双温柔的手已经揉在了自己的太阳|茓上。顿时觉得浑身轻松。
那是她辅助治疗的一种手段,可是少女的手,温柔的气息,仿佛一种致命的诱惑。罗迦有一瞬间的失神,那是一个盛年男子的冲动,可是,他却紧紧闭着眼睛,只一心一意享受着这一刻:甚至想高声欢呼,哦,自己的芳菲,那个小人儿,已经长成真正的神医了。那是一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当她小女儿一般,却又完全不是对女儿的那种怜惜。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也不去想了,只要如此靠近,就行了,满足了。
连续数日,罗迦像没事人一样,仿佛迷上了这间隐居的小屋,朝看夕阳,夜听风声,渴饮甘露,饥餐清粥,日子说不出的惬意。每天晚上,芳菲都会给他炙烤一下太阳|茓,病情也得到了一些缓解。这些日子,他甚至忘记了宫廷,忘记了自己曾经那么急迫地要赶回去,也忘了惦记儿子的病。
芳菲,那么现成的人儿,只要带她回去,岂不是现成的名医?而且,太子那么信任她。所以,这令他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芳菲却发现自己成了罗迦的女仆,一日三餐伺候他吃喝,他心情仿佛也特别好,像小时候一样兴起时就捉弄她,让她教自己如何辨认草药。
致命诱惑2
他心情仿佛也特别好,像小时候一样兴起时就捉弄她,让她教自己如何辨认草药,缠着她逼着她一定让她讲逃离后的生存经历,哪怕一个小小的细节也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以为这个小人儿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试想想,一个孤身的少女,无亲无故,柔弱无依,单靠自己,怎能活下去?可是,她不但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多么顽强的生命?活着真好,不是么。
芳菲被逼不过,只好讲给他听,唯有将被三王子追杀一事隐瞒了下来。甚至对林贤妃的怀疑。这是安特烈叮嘱过她的,叫她万万不可对外人提起这件事情。她对罗迦是信不过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告诉他。
罗迦自然不知道这小人儿话里有些漏洞,也不经意。他只是专注地听。他从不发脾气,也绝口不提抓人的事情。仿佛他不过是一个温柔和善的长者,来故人处小憩,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就连芳菲也觉得奇怪,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刚刚上路的时候,他要自己做他的人体暖炉,每天晚上都要自己陪着他,陪他聊天说话。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他会赏赐她许多好吃的东西;现在,是她“赏赐”他,打赏一口饭吃。他就如一条寄生的鳗鱼,赖在这里,好像怎么都不肯走了?
自己该怎么办?
芳菲也因此抱了强烈的逃生的希望,却发现四周被监视得滴水不漏,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像等死的人,偏偏等不来那利落的一刀。
到第三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了,看着日渐瘪下去的米袋子,唉声叹气。这时,罗迦采一捧野花,踏着夕阳进门,见少女坐在木凳子上,托着腮帮子,双腿乱晃。那是她的一个侧影,依旧是一身的黑,浓郁的黑,乌黑的马尾高高扎起,因为才清洗了草药,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的手臂,露出的脖子,莹白如珍珠——玉人!
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人们形容美人,会称她为“玉人”。
致命诱惑3
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人们形容美人,会称她为“玉人”。
他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喉头一紧,口干舌燥。自己也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感觉。他上前一步,走到她的面前:“芳菲……”
她的手伸出,罗迦下意识地将花递给她,凝视着她乌黑的眼珠,太奇怪了,这是摘花送女孩?他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也从不需要,不是么?为何递花过去时,竟然带了一些少年人才有的羞涩?
“我的芳菲……”
芳菲的手却闪到一边:“陛下,请付饭钱。”
握着花的手停在半空,送不出去!
他好生惊讶:“朕吃饭还要付钱么?”
她叫起来:“米都快被你吃光了。你难道要吃霸王餐?”她的眼里闪着怒火,完全猜不透这个暴君的心意,他到底要干嘛?要么抓人,要么走人,这样糊弄着白吃白喝到底算什么?就算是开店的,也不许吃霸王餐呢!想当初,自己没钱吃饭,差点被小二打断肋骨,他凭什么理直气壮白吃白喝?
“你要么立刻把我抓走,要么你就马上走,不要阻挡了病人上门,让我没钱吃饭……”
他眼里满是笑意:“我的芳菲,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件事。”
她再次伸出手:“那你就付饭钱。”
“朕从不带银子。”
芳菲几乎要晕倒,他没有,难道侍卫也没有?而且,他常常微服出巡,千里拉练,怎么可能不知道吃饭付钱的道理?堂堂君王,就是抱定了要吃霸王餐,真是个无赖。
“芳菲,服侍朕吃饭,难道不是你的荣幸么?你还谈钱,太庸俗了,满身的铜臭味,小小年纪,就如此迷恋阿堵物……”
“庸俗?你不铜臭味,陛下,你为何不付饭钱?”
他傲然:“天下臣民难道不该劳作供奉朕?”
一个大男人,身强力壮,好意思要自己一个弱女子天天拼命干活养活他?她气得恨不得一把揪住他扔出去,可是,衡量他的身高体型,只好作罢。
好想亲吻她1
她转身出门,拿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走到木屋后,这里,一眼细细的山泉滴成一汪水,因为顺着斜坡往下流动,所以十分清澈。
罗迦跟出去,只见那双柔荑浸在水里,不时地揉搓,捶打。呀,芳菲,她在洗衣服!昔日的公主,神殿的圣Chu女,她竟然亲手洗涤衣服。
吃饭穿衣,完全依靠那一双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女人独立养活自己,只觉得在这小人儿身上,新奇一个接着一个。难道女人离开了男人真的能够活下去?难怪她那么颐指气使,就因为她能够自己挣钱吃饭?
他兴致勃勃地便将自己的外袍解下:“芳菲,帮朕洗衣服。”
“凭什么?”
“朕是皇帝呀。”
“省省吧,陛下,我又不没靠你的恩赐吃饭。除非你付我钱。”
他惊叹:“替朕效力,是天下每一个臣民的光荣。为何你什么都要钱?”
又来了,又来了,谁稀罕这种光荣啊?
“我付出劳动,就要钱!”
芳菲头也不抬,也不接那件衣服。只顾捶打自己的衣服。
罗迦在倒影里看她,水波淋漓,倩影芬芳。
“芳菲,你真不给朕洗衣服?”
“我又不是你的沐浴更衣人!”
“大胆芳菲,你竟敢如此无礼!”他忽然起了逗弄她之心:“你一再忤逆朕,出言不逊,朕明日便将你押解回神庙,听候大祭司的处罚……”
芳菲面色一变,她是知道的,潜逃的圣女被抓回去,必然接受比烈火焚烧更厉害十倍的处罚,罗迦来此,为的就是这个目的,他不会放过自己!
他见她惊恐,更是得意,更是声色俱厉:“芳菲,朕不能再放纵你了,看在你替朕洗衣做饭,炙烤的份上,这些日子也算是对你开恩了,但是,规矩不能变,得把你抓回去……”
她更是惶恐,心慌意乱,脚一滑,一不小心,竟然歪倒在水潭里。
好想亲吻她2
罗迦吃了一惊,急忙伸手将她拉上来。她浑身湿淋淋的,他的衣服被弄湿,也没察觉,慌忙问:“小东西,怎么了?吓着了?”
她紧紧抿着嘴巴,眼里泪花闪烁,又愤怒,要哭又哭不出来。
“小东西,我是吓唬你的……”
空气里,令人窒息的沉默,罗迦见地上的少女蜷曲着身子,不停哆嗦,溅湿的黑色袍子贴在身上,少女美妙的曲线,顿时纤毫毕现。
鼻端一热,似要流出血来,他心里一慌,抓起她就往回走。越进屋,那种流鼻血的感觉就越强烈,模模糊糊的记忆里,那一次凌乱的亲吻,柔软的红唇……他吓了一跳,猛烈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她是圣洁的圣Chu女公主,也曾叫自己一声父皇!
他轻轻地,便将她扔在地上,急忙退开几步。心里微微的歉疚,自己真不该说那话,这个小人儿在害怕。可是,谁叫她当时居然敢逃跑?吓唬一下也吓唬不得?
他忙着在屋子里寻找衣服,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殷勤,生怕她受寒了:“小东西,快把衣服换了。湿衣服穿在身上,很容易受寒的。”
她又羞又气:“你出去啊。”
他这才想起,自己可不能当着她换衣服。急忙出去,匆匆地还关了门。
月光,再一次洒进屋子。
角落里,芳菲躺在地上慢慢清醒。她落水后,罗迦非要她睡在他的房间里,犹如监视一个囚犯。她身下垫着一层褥子,那是罗迦从福婶的床上扯下来的,怕她冻着。而床上,罗迦辗转反侧,前几日的好梦,轻松的心情,一去不复返,烦躁,难以言喻的烦躁,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他听得那小东西在地上翻转,想必也是睡得不安宁。心里忽然起了一种奇怪的念头,要将她抱上床,躺在自己身边,像小时候一样。并非带着什么畏亵,而是突然就很想抱着她,抱着那个温暖的身子。这才明白,原来那个小小的肥腻腻的身子,在自己心灵深处,留下了何等深刻的印象。
小东西,你冷不冷?
“小东西,你冷不冷?”
她不语,装睡着了。
他想起她今日的落水,叹息一声,又翻身起来,将自己床上的薄毯子拿起,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月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他看着她闭着的双眼,温润的面庞,蜷曲着身子,发出低低的呼吸之声。他轻轻抚摸那面庞,又觉得怜惜,低声说:“小东西,以后朕不会吓唬你了。真是可怜呐。”
她依旧一动不动,他以为她睡熟了,替她盖好身子,才又重新躺回去。
良久,她听着他的轻微的鼾声,他睡着了,罗迦睡着了。她悄然坐起身,蹑手蹑脚往外走。却不敢关门,怕惊动了他。然后,她迅速摸进自己的屋子,拿了火折子,轻轻点燃蓝色的小火苗。
半梦半醒里,罗迦睁开眼睛,似是觉得不妙,迷迷糊糊的叫一声“芳菲……”,鼻端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他心里一松,便睡了过去。
芳菲慢慢地靠近门口,蹑手蹑脚地听着罗迦的呼吸,她知道,这已经是唯一逃生的机会。这具有麻醉功效的蓝色芨芨草,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可惜分量太少,一直不敢轻易出手,今晚孤注一掷,幸好奏效。
她在小桌旁,随手拿起一个小小的包裹,转身,贴着门,打开窗户。这窗户对着山上,人们只知道要外出,只有下山的一条路,却不知道山上一个隐蔽处有一条小道,通往另一面的山坡,可以走捷径下山,这还是她采药时无意中发现的。
但是,外面有侍卫把守,她根本不敢走正门。她自然熟悉这里的所有环境,早就目测过,如果从窗子逃跑,那棵大树便是最好的落脚点。她攀着树枝,一个踏空,差点摔下去,手几乎勒出血才抱稳树干,慢慢地滑下地。
也许是那轻微的声音也惊动了值守的侍卫,一名侍卫大喝:“是谁?”,她心慌意乱,顾不得害怕,拔腿就往山上跑。
“站住,是谁……”
“快追。”
一定要重重惩罚她
“站住,是谁……”
“快追。”
“快去禀报陛下……”
一张冷水的帕子盖在鼻端,罗迦猛然清醒,屋子里火把亮晃晃的,侍卫启奏:“陛下,芳菲公主逃跑了……”
跑了?怎么又跑了?
他怒不可遏:“追,马上追回来,这一次,一定要重重惩罚她……”
他穿了靴子,率先追出去。
山道,昔日熟悉的崎岖路,今晚却不知为什么变得如此难行,月光又那么黯淡,芳菲深一脚浅一脚,仿佛回到了当初在神殿里的逃亡。这一次不同的是,没有帮忙,也没有任何人接应,甚至没有安特烈在一边扶持,只有自己。
后面响起嘈杂的声音:“站住,站住……”火把,越来越靠近身后,影影绰绰。
走投无路,前面便是下山的侧峰,那条秘密的小道,唯有她知道,虽然不算陡峭,但山坡坡度很大。芳菲踏上小道,心里一松,几乎与此同时,一支火把已经亮在身后,仿佛要将自己的背心灼伤:“芳菲,你还敢跑?看朕这次怎么收拾你……”
被三皇子追逐的恐惧重现眼前,仿佛是索命的厉鬼,她身子一软,脑袋嗡的一声,脚一滑,便一头栽下去。
哗啦啦的声音,罗迦伸出的手一空,只能看见黑夜,无尽的黑夜,她的身子随着沙砾的响声,慢慢归于沉寂。
追兵止步。
罗迦嘶吼一声:“芳菲,我的芳菲……”
一名侍卫惶恐说:“陛下,她掉下去了。不过,好在是山坡,坡度不高,也许……”
“快,快去寻,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活的……”
月色暗沉,东方的天空,启明星已经升起。
七八支大火把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深草丛里,露出一只血淋淋的手,凌乱的黑发覆盖住面孔,仿佛一具死尸。罗迦扑上去:“芳菲,我的芳菲……”
朕再也不惩罚你了
心像被忽然撕碎,自己亲眼目睹她摔下去,是自己害了她,亲手害了她。
他颤抖的手抱起她:“芳菲……小东西,朕再也不会拿你做祭品,也不要你去神殿了,只要你不死……”
怀里的人儿双目紧闭,脸上被沙石划破,陷入了完全的昏迷之中。
一名略懂医道的侍卫上前抓住她的手,摸摸脉,急忙说:“陛下,她还没有死……”
罗迦喜出望外,抱起她就跑:“快,快寻柔然国最好的名医,一定要救活她。”
小木屋里。
一番忙碌,两名医生退下,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床上的人儿因为头部受伤,依旧昏迷不醒,手上,脸上,都涂抹了药膏,一些伤处还缠了绷带,如一具不成形的木乃伊。
一名侍卫进来:“陛下,您劳累了这么久,快去歇歇……”
罗迦一挥手:“退下,不要再来打扰朕。”
侍卫只好退下。
他在床边坐下,拿起那只柔软的手,悬了大半日的心终于微微放松:“我的芳菲,快快醒过来,快睁开眼睛看看朕。只要你活过来,朕就再也不处罚你了……”
磕破的红唇,泛起一股可怜楚楚的苍白,他低下头,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可怜的红唇,低声细语:“我的芳菲,快快醒来,朕还要听你讲许多故事。”
他寻思一下,看看和通灵道长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立刻下了决定。也不等她醒来,便立即带她离开。
高淼问:“陛下,要不要替她收拾一些东西?”
他环顾这间屋子,里里外外,一览无余,除了草药,还是草药。
“将这些东西都收好,全部带进京城。”
“是。”
“给福婶留下五百两银子养老。”
“是。”
众人立即动手,七手八脚,很快将屋子里的全部东西都打包了。可怜芳菲尚在昏迷中,自己的家底被搬了个底朝空也不知道。
你不再是圣Chu女公主
和风送暖,马车启动。
八乘训练有素的战马,马车平稳慢行。
芳菲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看四周。一转眼,迎上罗迦微笑的双眼,他本是看着窗外的,现在一伸手就将地毯上的小人儿抱在怀里,“我的芳菲,我们要回家了。”
回家,回哪里?她愤怒地看着他,一挣扎,少女的身子在他怀里滚烫。他一怔,立刻轻轻将她放下来。她刚受伤的时候,他曾多次抱着她,替她喂药。山村寂静,他甚至忘了自己皇帝的身份,也忘了男女的差别,还以为她是个小孩子,就如小时候一样。这一挣扎,才让他明白,她真的不是小孩子,那是一个大姑娘,不愿意让别人这样抱着自己。
昏迷的时候,迷迷糊糊里,置身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享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因为被照顾得太过舒适,她甚至不愿再睁开眼睛。她骇然,因为从小到大没有过温情?为什么明明是恶魔,自己也当作了“慈父”?就像小时候的一段日子里,她曾和他那么亲密无间,真心真意地以为,那是宠爱自己的“父皇!”
原来,不是!从来都不是!自己不过是个亡国的祭品,是他捞取的战利品,他的父皇的身份,便似一个讽刺,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我的芳菲,以后要乖乖听话,不许逃跑,也不许冒险,更不许再受伤了。你知不知道?朕见你受伤,魂都吓掉了大半……”
芳菲惊惶失措,身子还是疼的,慢慢想起自己滚下山坡的事情,惊得嘶叫:“不,我不回神殿,我不要被烧死…………”
他怜惜地看她脸上的潮红:“芳菲,我们不是回神殿,是回皇宫……朕是吓唬你的,只是吓唬你……”他贴在她耳边,悄声说,“祭祀的法典早已过去了。小东西,你是安全的,谁也不敢再烧死你了。朕带你回皇宫去,你也不再是圣Chu女公主了……”
亲自给她涂药
她尖叫,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你休想,我不去皇宫。”
“我的小人儿,由不得你了,朕还欠你饭钱,去了皇宫,朕才能还你,不是么?你忘了?”
身上的伤又开始疼痛,她挣扎不过来,只呆呆地仰望着那张熟悉的阿波罗一般的面孔,这一刻,他究竟变成了上帝还是魔鬼?
他的手伸出,拿了药,亲自替她在伤口上涂抹。她软软靠在他怀里,泪水掉下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今后的命运。
她试图挣扎:“不,我不去皇宫,你放开我。”
“就算是为了救太子,也不回去?”
她楞了一下,看着他的脸色慢慢黯淡下来,这一刻,他只是一个父亲,担忧着儿子病情的父亲。她看着马车外,幽幽的,想起太子和他送的水晶苹果。那是一个秘密,是她从来不敢面对的秘密,那是少女的第一次动心。她忽然急切起来,为了救太子,哪怕就走这一遭,又能如何?
他看着她热切的神情,当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低声说:“芳菲,这一次回去,你并不是公主了,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你可愿意?”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罗迦,他真的如此仁慈?这一次,是真的特赦了?这一次,真的不再戏弄自己了?见鬼的公主,谁爱做,谁去做。
“你将以一个崭新的身份进宫,否则,若是被大祭司知晓,朕也不好交代……”
她目瞪口呆,这才明白,当时,他趁混乱找的祭祀品,连大祭司都不知道。当时,圣Chu女公主被蒙着面纱,所有人都是醉醺醺的,谁会知道呢?却隐隐的不安,还有一个人知道!就是三皇子!他什么都知道。他会不会揭露出去?
她根本不明白,安特烈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将此事告诉罗迦。她犹豫了几次,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毕竟,自己对安特烈的信任度比对罗迦高得多,安特烈,绝不会害自己。
通灵道长
“陛下,你要我去诊治太子也行,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的一切病情都我负责,再也不许任何其他医生Сhā手。”
“没问题。”
“还有,治好了他的病之后,允许我自由出宫。”
他迟疑一下,并不回答。
“陛下,如果你不答应,就算死,我也不回去。”
他模棱两可:“到时再看吧。芳菲,如果你真的能够妙手回春,朕一定对你格外开恩。”
道观。
芳菲看着那片连绵起伏的北武当山,雄伟壮丽的道观,站在马车前,一步也不肯往前走。因为对于神殿的可怕记忆,她每每看到任何的寺庙,道观,都觉得害怕,敬而远之。就算是在北武当山这一年,天天向往这片名山的风景,但从没想过上来游览参观。
只要关于任何“神”的地方,她都不愿意涉足。
罗迦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他兴致高昂,一路上都在给她讲述北武当山对于北国的重要性,甚至远远超过神殿。按照罗迦的意思,竟似隐隐地要用道教取代纵目神,成为北国的国教。
“道教是很温和的,他们讲究天人合一,无为而治,修身养性,并不杀生。”
她依旧没有任何的好感。
“芳菲,你见了通灵道长就知道了,他慈眉善目,非常和蔼。”
这又如何?神殿里还有些人员是慈眉善目呢,可他们都那么可怕。
“你读过《逍遥游》么?‘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芳菲,老庄的思想跟纵目神完全不一样,他们认为人是很重要的,强烈反对人殉。从我的父皇开始,通灵道长就屡次劝谏,要废除北国的祭祀制度,只是因为大祭司的势力太大……”
道姑冯氏
她听罗迦讲述和通灵道长的交往,不由得对这个老道先就有了极大的好感。本来嘛,神就要悲天悯人,慈悲众生,哪有需要活人去祭祀的道理?
“芳菲,跟我上去,尤其是你这样的经历,更应该见见通灵道长。”
她被罗迦拉着,无法挣扎,只好跟他一起上山。
早有道童迎出来,将罗迦等待到一间宽大的屋子。
通灵道长走出来的一刹那,芳菲怔了一下,微微张开嘴巴,却又闭嘴。她发现,此人竟然就是当初救了自己的那个高人。世事怎会如此巧妙?
她异常激动,自己曾无数次想要找到他,感激他,谁知他竟然就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通灵道长却一笑,用眼神阻止了她,丝毫也不感到有什么意外,仿佛这些时候,一直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芳菲见他不欲相认,情知有异,便不再说下去。
罗迦一点儿也没察觉这二人的神情,语气十分轻松:“道长,我们可否提前启程。”
“可以,明日就可以启程。”
罗迦有些意外:“这么快?草药都找到了?”
通灵道长摇摇头:“不必等老道了。老道也曾听闻这位姑娘医术高明,陛下可以带她先行,太子殿下的病一日也不能耽误了。”
罗迦也不再客气,如果能找到芳菲,当然是芳菲最合适了,而且,最主要的是,太子对她特别信赖。再说,大祭司本就对通灵道长十分忌讳,若让道长进了皇宫,他必然又会说三道四。
“陛下,芳菲此行以什么身份回去?”
罗迦也正在苦恼这个问题。芳菲在神殿长大,无人见识过她的容貌,但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回去怎么办?尤其是左淑妃,见了面肯定会认出她,这又该怎么办?
通灵道长轻描淡写:“芳菲姑娘一介孤身女子,上路不便。老道有一个俗家的侄女儿,姓冯,早已病死。如果姑娘不嫌弃,老道可以收一个俗家的女弟子,让姑娘从老道侄女之名,既为冯氏……”
少女心事
芳菲喜出望外,立刻就跪了下去:“多谢道长,多谢。”
罗迦也大喜,这真是一个好办法。他见芳菲叩拜,还以为芳菲是喜欢这个身份,殊不知芳菲根本不感兴趣自己的名姓,只是借机拜谢道长的救命之恩。
道长焉有不知?他亲手扶起她,笑道:“姑娘神医国手,青出于蓝,此番干前去,必然能救起太子。”
芳菲见道长也令自己去救太子,自然更加义不容辞,当天就换了一身俗家女道士的装束,发髻高高挽起,一身宝蓝色的青天单衫,罗迦不经意打量,只见她跟神殿时的青涩模样有了极大的区别,初初一看,还真真是认不出来了。
罗迦惦记着儿子的病情,为了不引起其他王孙贵族的注意,他第二日一早就率领几十名心腹卫士,带了芳菲,乔装一番,提前启程。
这一路上,芳菲因是道姑身份,罗迦又是皇帝,不便再和她有过多的交流,甚至一天之内也说不了什么话。每每投店住宿时,她又一个人早早去了自己的房间。罗迦倍感惆怅,越是接近皇宫,距离那些山村里无拘无束的日子就越是遥远。
昼夜兼程,远远地,平城在望。
双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芳菲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那时,自己还小,一来就是不愉快的经历,饥饿,被嘲笑,神殿的那些恐惧岁月……事到如今,竟然以女道士的身份再次回到这里。
真是造化弄人。
她想起太子的病情,却又觉得激动不已,若不是他,自己早已死了!就如安特烈所说,自己这条命,完全是太子一手救下来的。自己要报答他,一定要报答他。
罗迦勒马,不经意地看着她急切的神情。那是少女悄然流露出的一种热切,这热切令她面庞嫣红,双眼晶亮,脸庞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光彩。他心里一凛,忽然意识到什么:芳菲,她何故如此担心太子?
有人觊觎了自己的领地?
他心里一凛,忽然意识到什么:芳菲,她何故如此担心太子?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病情?便隐隐的不悦。仿佛有人觊觎了自己的领地,就算是儿子,也不行!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故起了这样的想法,也不敢面对这样的想法,脸色便不知不觉地阴沉下去。尤其,越是靠近皇宫,这种低沉越是浓郁,仿佛这一次的回归,是一次不可捉摸的造化和风险。自己,是不是原本不该带她回来的?
芳菲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常,更无心观察他是否生气,她一路上都很少和罗迦说话,心却怦怦的,早已飞到了那张病弱的面孔上了。
已经是夏末,平城的气候寒冷,一到夏末便有了几分凉意。太子躺在床上,咳嗽几声,一口气上不来,在喉间堵塞着,几乎当场窒息。
服侍他的侍女焦虑地大喊:“来人,来人啊,太子殿下他不行了……”
守候的御医冲进来,无能为力,不敢再下单药。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退下,统统退下……”
“参见陛下……”
罗迦无暇和众人厮见,勒令所有人回避。
太子恍惚睁开眼睛,语气已经十分微弱了:“父皇……孩儿参见父皇……”
“皇儿,你怎样了?”
他悲伤地勉强睁着眼睛:“父皇,你不必替儿臣操心了……儿臣只怕是不能再服侍父皇了……”
罗迦见儿子气息奄奄,急忙说“儿子不要如此,父皇给你请了最好的医生回来……皇儿,你看看,谁来了?”
是什么名医呢?他对什么名医都不抱希望了。
眼前一花,只见那医生已经冲到自己面前,声音微微颤抖:“太子殿下,你怎么病成了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个声音那么熟悉,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枯瘦的手被她紧紧握着,这个道姑是谁?这个青天蓝袍子的道姑为何如此激动?
重逢的喜悦
“太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应该啊,我看看……”
这声音清脆如百灵鸟,他惊喜起来:“芳菲?是芳菲么?你没死?”
“我没死,我还活着。”
因这一惊喜,一时接受不了,竟然晕了过去。
“皇儿,皇儿……”
“陛下,他只是晕过去了,没有死……”
罗迦松一口气。
芳菲淡淡道:“陛下,可否出去一下?我要替太子诊治。”
罗迦微怒,难道自己不可以当着么?但见她固执的眼神,只好说:“也罢,朕离开许久,也该先去上朝”,便匆匆走了。
芳菲关上门,四周一片寂静,她才松一口气,在床前坐定,先摸了太子的脉,才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的药丸替他服下去。
良久,太子悠然醒来,如在梦里,眼光追随着那个沉思的少女,她正在查看宫廷御医们这些日子开的处方,仔细核对。她提着笔,不时修改一下各种处方单子,圈圈点点。
“芳菲,你在干什么?”
她放下笔,十分惊喜:“殿下,你醒了?”
“芳菲……我真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是你……”他略微紧张,她怎么进来的?父王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如果身份暴露了怎么办?这时,才看到她高高的道士发髻,修长的脖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芳菲,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安特烈说你死了……”他断断续续,只顾追问。
“安特烈怕大祭司追杀我,所以故意告诉你们我死了。”
“原来如此……”
她走过去,在他床前坐下,微笑说:“你先别管我,我好好的。等治好了你,这一切,我都会告诉你。”
“芳菲,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不顾他的追问,又拿起他的手,摸着脉搏,手伸到他的嘴边,阻止了他的话,仔细查看他的舌苔。
李奕
她不顾他的追问,又拿起他的手,摸着脉搏,手伸到他的嘴边,阻止了他的话,仔细查看她的舌苔。越看,她就越是心惊,太子这慢性中毒,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浸入了骨髓。怎么会这样?
自己临走时,明明已经控制住了他的所有病情。
太子见她的面色越来越差,凄然道:“芳菲,我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沉吟一下:“太子,为什么你的毒越来越严重了?”
他也觉得诧异:“我回宫后,起居都是父王安排的,就连仆役也是换过的。所有饮食,汤药都经过严格的检查,御医们也都没检查出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实不相瞒,我每一顿的饭菜,李奕甚至都先拿一点喂狗,至今,那狗已经是健壮的,没有任何异常。我想,我并非中毒,而是一种古怪的病。再说,这宫里谁敢对我下毒?……”
这也是芳菲百思不得其解的,她仔细地看了每一分药方,每一分方剂,都没有什么问题。但他的的确确是慢性中毒,而且,已经毒如五脏六腑。难道这天下真有无色无味,不能被人察觉的毒药?怎么可能?
“殿下,今晚可否让我替你检查所有的饮食?”
太子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固执,却也说:“当然。多谢你,芳菲。”
她抿嘴一笑,在他身边坐下:“殿下,今后你的一切药方都由我开,其他所有人开的单子,你都暂时停止服用,行么?”
他迟疑一下:“只是不知道父皇同不同意?”
“陛下请我来,就是为了治好你。他当然会同意。”
正说话间,送饭菜的仆役在门口敲门,然后,由李奕亲自送进来。李奕见了芳菲,也吃了一惊,太子却忙说:“这是新来的医生冯姑娘,她是通灵道长的俗家弟子。”
李奕明知其中有内情,自然做出不认识的样子,只当陌生人相见:“李奕见过冯姑娘。”
测毒
芳菲早就见过李奕,这一次面对面,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益发器宇轩昂,完全不似一般的侍臣侍卫,另有一股雍容的气度。
二人简单地招呼之后,李奕放下盘子,那是根据御医开的御膳单子做的,很适合病人的疗养。他拿出一根银簪子,一丝不苟地挨着检查了一遍,毫无异状。从他做事的态度来看,显然每顿的饭菜,他都精心检查过。
他见芳菲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饭菜,收起银针,十分礼貌:“冯姑娘,你看这饭菜可有问题?”
有些毒是银针测不出来的。芳菲仔细地查看,又挑起一点放在嘴边。
太子心情微微紧张,虽然宫殿里本来就有试菜的,东宫更是经常用狗来试验食物是否有毒,可是,见芳菲去试,还是觉得不安。
就连李奕也微微不安,不知道芳菲竟然会以身来试。
“芳菲,你不要试,要试,会有其他办法。”
芳菲听出他的关切,微笑道:“这饭菜毫无问题,殿下,你放心食用。”
太子这才松一口气,吃了几口,他便吃不下去,令李奕收走。
李奕一走,芳菲才收回目光,有些好奇:“殿下,我怎么觉得李奕很不同一般人?”
“芳菲,你也看出来了?李奕是南朝投奔来的。他沉雅有大量,学识十分渊博,一到东宫就开始辅佐我。按照他的官阶,本是不需要做这些事情的,父王会给他安排更好的差事,但是,他见我卧床不起,不忍离开我,便终日照顾我,也算是替我值守……我本不想如此负累他,但是,除了他,再也没有可以绝对信任之人……”
芳菲想起当初三皇子要逼迫自己写的供状,又想起昔日太子在罗迦面前的古怪两面行为,这时,心里很是有些理解他了,李奕,当然不止是为了照顾他,在这个充满阴谋算计的宫廷,也许,他还是他最可倚靠的左膀右臂。
烈焰红唇1
太子低声笑道:“芳菲,你可知道?李奕当初是最同情你的。”
“真的么?”
“他来自南朝,南朝文化开明。他说,南朝早已废除了人殉,只有桀纣这种暴君才会有人殉,我们北国的这项传统是很为人不耻的……”
就因这一句话,芳菲对李奕的好感大大增强。这才知道那个沉稳寡言的年轻人,跟罗迦等并非一路货色。
芳菲见太子说话累了,扶他躺下,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便要告退。她刚转身,太子却叫住她,从枕边的香囊里摸出一样东西:“芳菲,给你……”
她一看,竟然是当初的那个蓝色的水晶苹果。
“安特烈派人送回来这个,说你已经坠崖死了……我以为是你的遗物……当时,我真是伤心极了……呵呵,芳菲,现在我当然不会伤心了,我真是开心。”
她眼眶一热,接过苹果,默默地揣在怀里,又微微的小小的喜悦,单单因为他收藏了这个苹果,如此慎重其事地纪念着。原来,他也曾为自己的死这样伤心挂念过。
少女的心里,如一阵春风刮过,她竟然不敢再看太子的眼神,微微扭过头,回避着他。
“芳菲,你在这里若有任何不便都要及时告诉我,我会马上派人替你安排。”
“多谢太子。”
“你不要一直多谢我,是你来治我,我才应该感谢你的……”他忧心忡忡,她身份特殊,父皇却不顾一切将她带进宫里,自己便有义务保护她的安全。
但自己这个样子,怎么保护得了她?
她的声音更低了,又激动:“太子,是你救了我的命,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凝视着她青天道袍下的容颜,去掉了那一身雪白的纱衫,她消失了那种神秘的飘逸,却多了一分青春的活力,她的眉眼,她的嘴唇,她的红苹果一般的面孔……甚至少女那双柔细的充满活力的手……
烈焰红唇2
她整个人呈现出的,便是一种不加掩饰的青春活力!他惊叹少女身上的奇妙,这样的活力,正是自己最缺乏的。因此,便觉得美丽,分外的美丽。
芳菲在他的注视下,更是羞涩,却又小小的甜蜜,嘤嘤地说:“殿下,你好生休息,我……”
“芳菲,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也没有啦。”
“把你的故事都讲给我听好不好?”
他那么热切,急于想知道这个美丽的少女是怎么生存下来的,语气诚挚:“芳菲,我真是担心你……”
她也有许多话要跟他讲,但担忧他的身子,“殿下,时间还长,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好不好?你先歇息着……”
“不!我天天躺着,月月躺着,早就休息够了……芳菲……”他挣扎着,竟似要坐起来,神情微微激动,“我一动也不动,也没养好,芳菲,我早就想说话了,我憋闷得慌,好不容易你来了……”
她见他情绪如此激动,不是什么好事,立刻温顺地依着他,微笑着去搀扶他:“殿下,只要你喜欢,无论陪你聊多久我都愿意。”
她拿了软枕塞在他的背心,扶着他靠着床头,他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也不知是为什么,忽然就想无所顾忌。自己的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以顾忌的呢?
她低头看着那双瘦弱的手,那双手骨节粗大,手指修长。她想起他小时候赛马会上一骑绝尘的风姿,当时,他是何等强壮的一个少年?长大以后,也跟他的父皇一样,高大健壮。只是,曾几何时,会变得如此萧瑟?也因之,心里便对他有了更深刻的怜惜。
“殿下,我一定会治好你!你放心。”
他没有做声,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就算是她的到来,他也不敢再抱着多大的希望了。他自然也相信自己是中毒了,可是,却没有一个医生能查出来。
你要保护她
他自然也相信自己是中毒了,可是,却没有一个医生能查出来。他们都坚决否认,都是从常规的方法去诊治。但是,越诊治越糟糕,久而久之,他忽然起了幻觉,也许,某一些御医是知道的,说不定,正是他们在汤药里下毒。只是其他人查不出来而已。这神秘莫测的宫廷,没有一个可靠之人。除了一个李奕,谁也不知道,他其实每一顿的药汁都悄悄倒掉了。他企图摆脱那些令他不安的汤药。
也因此,他的病情越来越重。就算芳菲来了又能如何?她又能怎样呢?但是,能看到这双手,能看到这个“故旧”,总是好的。至少,他对她放心,至少,能确信她绝不会加害于自己。
他握着她的手,因为疲惫,何时沉沉睡去也不知道。脸上,第一次带了点放松的状态。
芳菲守在他面前,从未抽开手,就算是坐到双腿麻木,双手麻木,也并未改变任何的姿势。因为,她也看出来,太子好不容易才这样真正无忧无虑地睡上一觉。她完全不忍心打扰他。只是看着他那张被病魔折磨得过早憔悴的面孔,却不改昔日的英俊,不禁面红耳赤,又忍不住悄然地用另一只手去摸了一下。
四周无人,唯她轻轻笑了一声。
到天明时,太子醒来,却见她伏在自己床前早已睡熟。天气早已凉了,她的手冻得冰凉。他急忙拉了被子替她盖上,她却醒来,揉着红红的眼睛:“殿下,我睡着啦?真是对不起……”
他的声音温柔得出奇:“芳菲,你先去休息。今天什么都不做,睡醒了再说。”
她无法违逆他眼中的那种关切之意,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她一走,门口,李奕端着早点和汤药进来。
“殿下,这是根本冯姑娘的单子熬的药,抓药和熬药,都是我亲自监督的。”
太子这才放心,将一碗汤药喝尽。
“李奕,冯姑娘……芳菲,她身份特殊,你也知道。这宫里随时危机四伏,她单纯不知,就拜托你照顾好她的安危。”
“属下遵命。”
“还有,芳菲她特别喜爱读书。你是南朝人,对书籍最是了解。你去书房清点一些有趣的书给她读,不要让她闷着了。”
“遵命。”
以最大恶意揣测罗迦1
罗迦召见了群臣,正退朝下来,匆匆赶来看望儿子。走到东宫暖阁时,正遇到芳菲迎面而来,看方向,正是从太子房间里出来的。罗迦立刻叫住她问:“太子的病情能否根治?”
芳菲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低声说:“太子已经病入膏肓。”
“就连你也没办法?”
她看着罗迦急迫的神情:“我尽力而为。”
“芳菲,你一定有办法,你当初开了那张单子,你还记得么?你怎么不用?”
“太子的病情已经改变,现在已经不能用那个药方了。”
“那怎么办?”
“陛下,我说了我会尽力。芳菲告退。”
罗迦见她双眼上有些黑眼圈,显然是不曾休息好的缘故,就问:“是不是这里不习惯?”
她坦然点点头,这里步步为营,当然比不得昔日的山村宁静。
罗迦压低了声音:“若是有什么感到不便的,你可以提出来,告诉朕或者太子都行。”
她诧异地看着罗迦,他会对自己如此礼遇?果然是有求于人,便大不同往日。她忽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敢问罗迦态度如此大的转变,除了太子之病,是否还希望自己能治好他的病?
她便没有再回答他,只是略略行一礼,转身就走。罗迦眼睁睁地见她离开,才进到儿子的房间。
他见儿子睁着眼睛,喜道:“儿子,你精神点了么?”
“唉,儿臣劳累父皇操心多时,真是惶恐。”
“只要你能好起来,唉,皇儿,父皇一直在等你好起来。希望芳菲能药到病除。”
“父皇……”他不无担忧,低声问,“芳菲来到皇宫,会不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儿臣死不足惜,就怕连累了她……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好不容易逃得一命,我实在是不愿意……”
罗迦微微不悦,轻咳一声:“朕既然敢带她回来,就不会无视她的安全。”
要她跟我一起住
他惊喜:“父皇,你真的会彻底宽恕她?可是,你宽恕了她,大祭司若是知道了怎么办?”
罗迦断然:“圣Chu女公主早就升天了,她是冯氏!”
“难道其他人就认不出她?左淑妃是见过她的,而且,还有神殿的画像……”
“天下相似之人多的是。谁敢妄言议论?”但这也提醒了罗迦,神殿的那副画像还真是碍事。好在神殿之人按照规矩,从不许踏足皇宫。只要芳菲不出去,他们也决计见不到的。而皇宫里,就他所知,唯有左淑妃一人见过芳菲的真容而已。只要一个知情者不乱说话,自然会好办得多。他自忖,这宫殿里,谁敢胡言乱语?
太子心里一松,只要父皇有这个态度,芳菲当然就可以确保安全了。可是,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教和神殿水火不容,为什么要芳菲以一个道姑的身份入宫?他因为这一点,更是隐隐的不安,完全摸不透父皇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当然,朕赦免芳菲也是有条件的。她必须治好你。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他十分紧张:“如果儿臣好不了呢?”
罗迦轻描淡写:“这就要看她的造化了。她的身份和使命,就是一个医生。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是。皇儿,你记住这一点。”
父皇,他这是在警告还是暗示?
太子略一犹豫,开门见山:“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皇儿但说无妨。”
“我想要芳菲住进东宫暖阁,随时照应我。”
东宫暖阁,比邻太子的起居正殿。虽然儿子是病人,可是,一个年方弱冠,一个青春少艾,终究是男女有别,住在一起像什么话?罗迦觉得大大不妥,正要拒绝,但见儿子满面死灰,又想起芳菲那句“病入膏肓”,不忍在最后的时刻违逆他的心意。只得勉强点头:“也罢,就依你。”
“多谢父皇。”
三王妃
西宫,椒云宫。
大门紧闭,林贤妃看着跪下的心腹宫女茹芸,急忙问:“打听到了没有?到底是谁?”
“回娘娘,陛下为殿下请了一位神医。只说是通灵道长的俗家女弟子,其他的,谁也不知道。”
“通灵道长会有什么女弟子?”
“奴婢也不知道。”
林贤妃更是不安。罗迦回来已经三日了,一回来,就应对朝政,忙于太子的病情,竟然从来没有到椒云宫来看一眼。
她又问:“陛下有没有去过其他妃嫔处?”
“不曾!陛下这些日子一直一个人住在立政殿,没有临幸过任何妃嫔。就连左淑妃处也没有去过。”
她略松一口气,又更是不放心,皇帝迅速返回,挂念着儿子的病情可以理解,但带回来一个女道姑做御医,又算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女道姑真的是什么神医?
“你们这些日子多打听一下那个道姑的身份。”
茹芸面露难色:“这名道姑深居简出,只在东宫出入,不许任何人接触,奴婢根本再也打探不了更多消息。”
林贤妃更是吃惊。以往罗迦请回来民间医生,从未这样大肆遮掩,难道这一次会有什么蹊跷不成?
门外,有人通报:“王妃拜见娘娘。”
原来是三王子的王妃,她的儿媳柔福拜见。太子病重,罗迦去年底便给三皇子娶了王妃,也算是冲喜。林贤妃得宠,这儿媳大半是她做主的,是当朝宰相乙浑的女儿柔福。柔福今年才十六岁,也算得温柔娴淑,身上并无多少骄矜之气。但三皇子性格阴鸷,夫妻成亲后,很少对话,再加上三皇子风流成性,宠信了许多其他姬妾,先她之前,已经生下了两儿一女。柔福却总是不怀孕,就更难得到丈夫的欢心。好在林贤妃对她还不错,她便也依足了礼仪,早晚向婆婆请安。
柔福是典型的北方女子,虽是宰相千金,但粗手大脚,身材高大。
父皇不喜酒色过度之人
柔福是典型的北方女子,虽是宰相千金,但粗手大脚,身材高大。相反,林贤妃虽然已经三十好几了,但她保养得当,皮肤光滑,反倒比儿媳看起来更风姿绰约。柔福明白,这是婆婆长期得宠的真正原因,她也为自己的相貌不佳而痛苦,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希望通过孝顺婆婆,让婆婆为自己多在丈夫面前说说好话。
林贤妃问:“皇儿最近忙些什么?”
柔福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一丝怒容:“他被一个狐狸精迷得失魂落魄,整天跟她厮混在一起……”
这个“狐狸精”是高丽敬献来的美人,充在掖庭做宫女,他一日见了,那美女吹箫弹琴样样来得。他心猿意马,便要林贤妃去向罗迦讨了赏赐,收在自己的皇宫做了爱妾。
林贤妃自然是向着儿子:“柔福,你应该赶紧怀孕,生下嫡子,母凭子贵,才能抓住丈夫的心。”
柔福满面泪痕,丈夫都不和自己同床,自己岂能怀孕?
林贤妃见她落泪,不耐烦起来:“柔福,你赶紧回去叫皇儿来,本宫自然会替你训他。”
柔福一喜,急忙谢过母妃回宫而去。
这一晚,三皇子借着给母亲请安,到了椒云宫。
林贤妃屏退左右,发现儿子满身酒气,很是不悦:“皇儿,我多少次叫你不要饮酒过度,你父皇最不喜欢酒色过度的人……”
他醉醺醺的:“父皇什么时候喜欢过我?我小时候没酒色过度,他也没正眼看我一眼。”
林贤妃皱着眉头:“儿子,你总要收敛一点。”
“我怎么没有收敛?我在他面前,一直在扮演好儿子的角色,但是,他看到了么?他只关心那个该死的太子,他回来这么久,问过其他儿子们的情况么?”
“皇儿不许如此!”林贤妃急忙斥责他,压低声音,“听说你父皇又为太子请回来一个神医,而且还是个女人……”
父皇是不是疯了?
“什么?”三皇子不可置信,“天下哪有女神医?父皇是不是疯了?”
“你小声点。”
“父皇为了太子,竟然如此不顾宫闱禁忌?怎么会允许女人进出?”
“听说是通灵道长的俗家女弟子。”
三皇子更是愤怒,北国的第一神教是纵目神,就算是医治也该找大祭司。但父皇竟然不顾反对意见,公然去请北武当的弟子,难道为了太子,就连祖宗的规矩也不顾了么?
林贤妃也愤然:“儿子,没法,谁叫人家是太子呢?”
三皇子冷笑一声:“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这皇宫里就没什么规矩,都是人定的,可以随意更改……”
“君无戏言”!自然皇帝的话就是法律。
“儿子,你得赶紧去打探一下,我总觉得那个女人的身份很诡异。”
“好,我倒要看看,到底什么神医能够让太子起死回生。”
“还有,母妃,我听说大将军李峻峰听说打败了南朝的四十万大军,得胜凯旋了。”
林贤妃一惊:“这么快?你父皇早有意将李大将军的女儿许配给太子,做太子妃,只因为他的病情延误了。他这次回朝,只怕……”
“那个要死之人,他还能娶得了什么亲?”
“皇儿,你万万不可鲁莽。我在皇宫里这么多年,深知陛下信任北武当山的牛鼻子老道们更胜过大祭司。他们的医术来自南朝,皇上又从小修习南朝的文化,他们南朝人有许多古怪之处,‘他’早就该死了,上一次不是被那个多事的贱丫头差点治好了?”
三皇子听她提起芳菲,心里一震,直觉道:“不会吧,我是亲眼见到那个小贱人坠崖的……”
林贤妃也面色一变:“不会是她吧?不是说是道姑么?怎么会变成她了?”
“儿臣马上去打探。”
三皇子急急忙忙要走,林贤妃叫住他,口气十分严厉:“皇儿,你不许整天在外花天酒地,要多看顾柔福……”
第一宠爱
“她又找你哭诉了?真是讨厌。”
“她好歹也是宰相之女。乙浑权利极大,也是你的最大靠山。你一定要善待柔福,换取丞相大人的最大支持。”
“可是,那个丑八怪,粗手大脚,说话也高声大气,我一看就倒胃口……”
“娶妻娶德,纳妾纳色;你宠幸其他女子也没什么,但也不能太冷落了柔福。我打听得,她和李峻峰的女儿是从小的手帕之交,你可不要小看了这条线索……”
三皇子垂头丧气:“好吧,儿子尽力就是了。”
儿子一走,林贤妃也不敢闲着,她被这一消息刺激了,一转念,就往左淑妃处而去。左淑妃居住在玉堂。自从去年流产后,她得到林贤妃的精心照顾,本是关系淡薄的二人,自此以后,关系倒特别亲昵起来。这一年,因为不停地天灾人祸,罗迦下令三年之内,禁选秀女,和外族联姻的事情,也由他的弟弟们代为完成了。皇帝无新欢,所以宫里最受宠的依旧是左淑妃。她其实才年方19岁,虽然流产,但身子恢复很快,加上性子活泼开朗,罗迦因为怜惜她,便给予了丰厚的赏赐。但是,自此之后,她便不再怀孕,她虽然焦虑,但因为年龄还小,便不太放在心底。
林贤妃去时,她正撅着嘴生气。一见林贤妃,赶紧迎上去:“姐姐,您可来了,我一个人呆在这里,真真是闷死了。”
“妹妹,怎么一个人闷着?那些奴婢惹你生气了?”
“可不是。陛下回宫这么久,除了第一次赐宴后,就再也不来看我了。叫这些奴婢们去打听,竟然没有一个中用的。好姐姐,你见过陛下了么?他好不好?我可真是想他了。”
林贤妃心里一惊,左淑妃青春年少,耐不住寂寞,也藏不住心事,以前,她便是罗迦的第一宠爱,现在罗迦回来这么久,竟然真的没来看过她?她细看左淑妃,只见她满头珠翠,打扮得十分鲜艳,还新穿着一身裁剪堆云的宫衣,精美绝伦。
一直没再怀孕
她娇嗔地问:“姐姐,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是我父王送我的礼物。”
左淑妃的父亲是一个小国之王,所以才得到罗迦的宠幸。林贤妃虽然容色华丽,但毕竟是近中年的妇人了,再风情也没法跟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比美,心里妒忌,却连声称赞:“啧啧啧,真好看,衬得妹妹又高贵又大方。”
“真的么?我还准备穿着等陛下看呢。”
“妹妹不必焦虑。陛下回来,政务繁忙。”
“真的就那么忙碌啊?”
“可不是,妹妹年小,不懂得陛下的辛苦。”
她撅着嘴巴,“我倒是想替陛下分担,但是,都见不到他的影子嘛。他天天在御书房,又不许人去探视。”
罗迦住在立政殿,林贤妃和左淑妃的位置,基本上相当于分处东西二宫,跟立政殿都还有一段距离。左淑妃再得宠,毕竟不像林贤妃,可以不时出入于立政殿。林贤妃见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当然也不能流露出自己比左淑妃所知还少,正要告辞,却被左淑妃拉住。她一脸的委屈,眼里也有了泪水:“自从流产后,陛下来玉堂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我又一直没再怀孕……姐姐,我真是命苦,我真怕以后自己不能再怀孕了……”
林贤妃巴不得她绝育才好,却亲热地安慰她:“妹妹不要胡思乱想,你还年轻,机会多的是。”
“不怕姐姐笑话,陛下好久没来玉堂了,我想怀孕也没有机会。”她越说越低声,“姐姐,上次流产后,我就身上不时见红,御医看了几次也不见好转……”
林贤妃一惊,想她是因为上次流产受创过重,留下了后遗症,如此下去,就算能侍寝也不可能轻易怀孕了。她暗喜不以,却故作惊讶:“呀,傻妹妹,你怎么不早说?一定要好好保养。”
“姐姐有什么好的御医推荐?”
“宫廷的御医也就那些。不过,听说陛下新为太子请回来一名神医。妙手回春。”
天子7日不近女色
“是么?我真想请那名神医帮我诊断一下。”
“陛下宠爱妹妹,但得妹妹求肯,又是皇家子嗣,料他不会不答应。”
“真是太好了。”她又恨恨的,“都怪当初那个恨心的贱婢,若非她下毒手,我的孩儿也能开口说话了,姐姐,我命真是苦啊……也不知陛下是不是因为这样,对我远远不如以前了,姐姐,我怎么办?”
“妹妹不必担忧。陛下忙于公务,他虽然很少来玉堂,但也没怎么去其他嫔妃处。”
左淑妃更是担心:“陛下千里拉练,不曾带妃嫔女眷;现在回来,也不过是偶尔临幸,这样下去,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天子七日不近女色,当然便是大事。林贤妃当然知道左淑妃急于得到侍寝的机会,想再次怀上龙种。她心里暗忖,便亲热说:“妹妹担忧的是,待我去劝劝陛下。”
“多谢姐姐成全……”左淑妃又惊又喜,“姐姐的恩德,妹妹一定不忘。”
“只求妹妹日后再有皇子,得到陛下荣宠,不忘了今日便是。”
“妹妹一定会报答姐姐。”
林贤妃离去,左淑妃便殷殷相送,她出去后,才长叹一口气,此行打听不到什么不说还白白做个人情。心里毕竟放不下,怕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神医,也不知有什么古怪。
立政殿。
罗迦在御书房里看着厚厚的一摞奏折。看了半晌,却什么也看不进去。站起来走一圈,听得外面太监的通报:“陛下,贤妃娘娘送来参汤。”
“呈上来。”
林贤妃步履摇曳,跪下行礼。罗迦摇摇手,让她免礼。她一见罗迦案头上厚厚的奏折,心疼道:“陛下连续熬夜,身子怎么吃得消?”
罗迦叹道:“如今太子生病,南朝又跟我们战事吃紧。后宫诸事,朕无暇过问,都是爱妃辛苦。”
“臣妾不辛苦,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天大的福分。”
她试探性地:“陛下劳累,一人在立政殿,当心龙体啊。今日见过了淑妃妹妹,她很是想念陛下。她天真活泼,定能替陛下开解,不如召她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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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七日不近女色2
“这倒是,朕好些日子没见她了。还是贤妃想得周到。”
林贤妃以隐隐的中宫之主身份坐镇,当然得端出皇后的架势。她十五岁入宫成为皇帝的妃子,匆匆二十几年过去,和罗迦年岁相当。虽然容貌保持着丰丽,但她深知,像罗迦这种雄才大略,身体健壮的男人,决不可能专宠某一人。他治理后宫也讲究平衡,基本上能够保持不偏不倚,就算是左淑妃娇纵,但也绝不敢过于。而且,他的封赏也严格比照北国的规矩,基本上不会为谁破例。正是如此,她了解罗迦的性情,更加不敢以专宠自居,加上姿色老去,为了保住现有的位置,便经常压抑住强烈的妒忌之心,安排其他妃嫔侍寝。有时,她还亲自挑选一个相对比较听话的,投靠自己的妃嫔,给她们侍寝的机会,这样,更是牢牢稳住她的地位,也博得一个贤惠的名声。
罗迦也正是因这一点,对她特别欣赏,对于君王来说,如果后宫的女人一个个都变成了醋坛子,那肯定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当下欣慰道:“朕的确很久没去左淑妃处了。”
“陛下要去看淑妃妹妹么?”
“贤妃如此贤德,来人,赏赐珍珠一斛。”
“谢陛下。”
林贤妃告退,罗迦想起左淑妃,便往玉堂而去。
“皇上驾到。”
一声通报,左淑妃欣喜地迎出来。林贤妃一走,陛下就来了。她暗暗感激林贤妃的好意,又对林贤妃能如此影响皇帝而颇不是滋味。
她跪在地上,满头珠翠萦绕,打扮得艳丽异常,声音娇嗲:“臣妾参见陛下。”
罗迦看着她,不由得有些恍惚。这个女子,她和芳菲差不多的岁数。但是较之芳菲,却成熟了许多。他觉得有点奇怪,这才想起,芳菲每次都说“我……我……”,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小东西从来没有跪拜过自己。
那小东西,真是太无礼了。
左淑妃侍奉
在她的小屋子里时,是她的地盘,她当然不会跪拜;现在又躲在太子的寝宫。太子生性温和,不拘礼节,当然也不会要她跪拜多礼,而且因为她医生的身份,对她礼遇有加。是不是因为如此,才让她更加不服管束?
他想得出神,左淑妃见他久久不做声,一直跪在地上也很难受,她灵机一动,加大了一点声音:“臣妾叩见陛下……”
罗迦这才醒悟过来,咳嗽几声,“爱妃快快请起。”
她这才起身,令宫女摆上酒宴。
一张雪白的玉桌,上面摆满了精美的菜肴,一壶上等的美酒。她侧身一边,倒了一杯酒,温声软语:“陛下,臣妾先敬你一杯。”
罗迦接过酒,看她侧身而坐的姿势。这也是宫里的规矩,就算是皇帝和某一妃嫔单独相处,二人也不能对坐。她必须侍立,或者分了案几;就算是特殊的恩宠,她也只能侧身坐着,表示谦卑。
他不由得便又想起那些山村的平静日子。那个小人儿,天天端了饭碗,就大刺刺地坐下,还要占据好位置,一副“我的地盘我就是大爷”的架势,自己还要依顺着她,不然她就罢工,不做饭,或者做菜时偷工减料。
为什么她如此无礼,自己反而觉得更是愉快,又无限怀念?难道就因为她喜欢对自己出言不逊?他骇然,莫非自己有犯贱受虐的倾向。因这骇然,他反而笑起来。
“陛下,有什么乐事?”
左淑妃见他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就问他。罗迦摇摇头,喝酒吃肉。也不知是不是大鱼大肉吃多了,现在面对这些山珍海味,总是没有胃口,深切地怀念那些山野小菜。他吃了几筷就不吃了。左淑妃嗔道:“这是臣妾准备了一天的,陛下再吃一点嘛。”
“没有胃口。”
左淑妃微微失望,但罗迦来这里过夜,便已经是最大的恩宠了。
埋怨
左淑妃微微失望,但罗迦来这里过夜,便已经是最大的恩宠了。她急忙令人收拾了饭桌,服侍罗迦上床歇息。
她想起罗迦多日繁忙,就问:“陛下连连熬夜,可不要忙坏了龙体。”
罗迦有些疲倦,只摇摇头。
“太子的病情怎么样了?臣妾想去探视,无奈东宫戒备,臣妾无法前去。”
“太子自有御医照顾,你们就不必去了。”
她听罗迦口吻冷淡,想起什么,娇弱地叹息一声:“臣妾福薄。若非那个孩儿被害得流产……”
罗迦面色一变,这个时候,她却提起芳菲。他情知当时情况有异,左淑妃的流产不能归罪于芳菲,但究竟是谁,却又追究不出来。
“此事已经过去,不提也罢。”
她见罗迦如此冷淡,更是怀了怨恨:“臣妾跟那贱婢无冤无仇,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福分再替皇家开枝散叶,尽到臣妾的本分……”
罗迦听得更是不耐烦,却又微微觉得愧疚。毕竟,自己的妃嫔流产,罪魁祸首都追查不出来,还差点牵累到芳菲,害她九死一生。
左淑妃察言观色,见皇帝不想再提起这事,便转了话题:“臣妾听说陛下为太子新请了神医。臣妾自从小产后,身子骨大不如前,也想请这名老先生诊治一二……”她情不自禁地住了口,只见罗迦面色如刀。
她急忙跪下去:“陛下,臣妾是不是说错话了?”
罗迦本是火冒三丈,但见她跪在地上,诚惶诚恐,更是兴味索然。她倒想得好,叫芳菲替她诊治,真不知要闹出什么天大的事情来。最令他恼怒的是,为何“神医”一事已经尽人皆知了?自己明明是秘密带芳菲进宫的,是谁散播出去的消息?他暗忖,幸好当初及早下令封锁了东宫,不让任何闲杂人等接近芳菲。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叫人知道芳菲的身份,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罗迦的罪恶感
等接近芳菲。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叫人知道芳菲的身份,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他沉了脸:“东宫之事,不容任何人说三道四。太子的御医是太子专属,岂能踏足后宫?以后,提也休提。”
左淑妃顿时觉得心凉了半截,“臣妾知罪。”
他打了个哈欠:“朕倦了,想要休息了。”
“臣妾服侍陛下歇息。”她便立刻柔情款款地替他宽衣解带。罗迦这几天忙于处理南方战事的奏折,几日不近女色,这一晚,得左淑妃用尽柔媚服侍,倒也酣畅淋漓。尽兴后,便沉沉睡去。
到了半夜,忽然醒来,看着身边的人影,仿佛还是当日在僻静的山村里,在北武当山脚下,可是,为何没有那种宁静的感觉?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一恍惚,依稀是那个小小的身影,肥腻腻的身子。他大吃一惊:“小东西?”他欣喜若狂,立即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但月光下,那满头的珠翠立刻提醒了他,这是自己的左淑妃。她身上还有着淡淡的胭脂香粉。他急忙缩回手,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渴望,放眼一看,这宫廷深深,一切都陷入无边无际的幽深里,茫然不可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起了这样奇怪的感觉,又觉得心里压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罪恶感,竟然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呆下去了。他慢慢起身,也不惊醒她,更不要任何人服侍,便径直回了自己的立政殿。
左淑妃这一夜尽力侍奉罗迦,累得精疲力竭。早上睁开眼睛,发现罗迦已经走了。她隐隐失望,却深知罗迦忙于政事,十分严谨,极少和妃嫔同榻起卧。她慵懒地起身,却听得宫女回报:“贤妃娘娘驾到。”
她起身相迎,林贤妃笑道:“我们姐妹不必拘礼。”她扶起左淑妃,方见得她云鬓散乱,满脸慵懒,脸上不胜滋润的娇羞无限,显是昨夜侍寝,无比满足。
………………
女人共同的丈夫
方见得她云鬓散乱,满脸慵懒,脸上不胜滋润的娇羞无限,显是昨夜侍寝,无比满足。林贤妃方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龄,但细细想来,自己侍奉罗迦的时候,一年也轮不到几次。尤其是自他千里拉练开始,几乎半年从未宠幸过她了。
罗迦的后宫不算繁茂,从上到下,只得妃嫔宫女几百人,远远不如南朝那些汉人皇帝动辄后宫三千或者上万。名义上他是这几百个女人共同的丈夫。但事实上,里面的大部分宫女侍婢,他根本就不认识,也不知姓甚名谁,就更谈不上一一宠幸了。作为一个正当盛年的男人,他算不得太过风流,有封号地位的妃嫔,从高到低,也不过一二十人。平素也很少再在这些人之外寻欢作乐。可是,就算只得这十几人分享皇帝恩宠,其中不乏这些年新来的豆蔻年华少女。人,尤其是男人,都有喜新厌旧的本能,尤其是没有深厚的情感支撑,皇帝出自本能和天然赋予的权利,自然可以任意宠幸任何年轻貌美的女子。
也不是没有争宠的妃嫔曾在他面前发嗲流露妒意。但是罗迦性子强硬,岂肯为妃嫔所主宰?大凡醋妒的,一般很快便被冷淡,从此,逐渐地便被遗忘了,虽不进冷宫,但也跟冷宫差不多了。
林贤妃是其中最老的一个,按照当时的年龄段,已经算得中年妇人了,加上太过熟稔,自然不能再激发皇帝太多的欲望。皇帝跟她谈话交代事情的时候多,OOXX的时候少,说是丈夫,不如说是领导,这两年来,OOXX的机会远远不及那些年轻妃嫔。
人的本性,女人的欲望,得不到缓解,越发压抑,荣华富贵有了,便是想尽力保住,因此,为儿子争取太子位,便成了她努力的最大动力。也因此,才肯不厌其烦地拉拢左淑妃。可是,现在见了左淑妃这样一幅娇花承雨露的模样,想起自己那些过去承恩的美好日子,顿时妒火攻心,又无限酸楚,却不得不强忍住愤怒,一边恭喜她,一边漫不经意地问:“陛下这些日子都在奔波太子的病情,他也够累的……”
女人共同的丈夫2
“唉,陛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不让我们去探望太子。问他,他也不说。”
林贤妃大感失望,却又奇怪,罗迦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她试探着问:“妹妹何不求陛下令那位神医诊治,也好早早怀上龙胎?”
“姐姐,你提也别提了。妹妹一提此事,陛下就怒了。说那人是太子专属御医,不能进出后宫……”
“难道怀了龙胎不是头等的大事?”
左淑妃更是被激得无限委屈,“我也是替皇家的开枝散叶着想,陛下却怪责于我,唉……”
林贤妃听得她倾吐不满,她不便附和,却更是惊讶,这个神医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连左淑妃要求为之诊断也被他悍然拒绝?难道此人真的神通广大,能治好太子?
此人究竟是谁?
又一个暮色降临。
一转眼,芳菲已经在东宫住了半月了。这半月里,她全部是亲自开方,亲自煎药,饶是如此,太子的病情依旧没有太明显的好转。但是,他的精神却明显好了许多。
这一日,芳菲陪他说话,很自然聊起那段逃亡的日子。本来,安特烈是嘱咐过她,不要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太子。但是,她对太子有种天然的信任感,便不管安特烈的吩咐,将当时的实情都讲了出来。当她讲到被三皇子追杀时的惊恐,太子的面色就变了:“果然是他!”
芳菲想起三皇子强逼自己写太子的罪状,恨恨道:“这个恶贼好生恶毒,要我写供状承认是你放了我……殿下,他不是你的兄弟么?为什么如此狠毒?”
太子半晌无语,好一会儿才说:“也许,他早就想除掉我了。”
“为什么?”
“皇宫里的复杂,你不会懂的。”
芳菲似懂非懂。以前安特烈也这么说,她就认为安特烈是故作高深。这时太子也说同样的话,这又是为什么?
我会保护你!
话,也许是因为他的病痛和眉宇之间的隐忧,她觉得跟安特烈的轻狂不一样,太子才真是有大的苦衷。但是,这苦衷是什么?
“殿下,你该提防三王子害你。”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芳菲忧心忡忡,太子实在太孱弱了,又过于忠厚,怎么会是那个鬼王子的对手?而且,那鬼王子又该死的强壮,如一头悍牛。
她想,患病的人,为什么不颠倒一下?老天还真是无眼。
“芳菲,你没把这事告诉父皇吧?”
“没有。安特烈叫我先不要说。”
他松了一口气:“好,先别说。”
“什么时候才可以说?”
“这事,就让它成为一个秘密吧。若是父皇知道我们手足相残,一定会痛心疾首。他为了我的命,这两年已经操碎了心。”
“难道就这样纵容那个恶魔?”
“也算不得恶魔。芳菲,也的确是当初我违背了神殿的规矩,私自放了你。三王子,他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北国的秩序,出于公心……”
芳菲简直不可思议,太子这也太烂好人了吧?三皇子哪有公心?分明就是寻找机会铲除异己。她虽然奇怪,但是也不再追问,反正自己进宫是治疗太子,也不是为了报仇而来。既然太子这么说,那就依从他好了。
“芳菲,你凡事要小心,万万不可再被三皇子发现了踪迹。”
她有些惊慌:“他又要来杀我?”
“他不敢!我会下令东宫彻底戒备,不许任何人出没。芳菲,你放心,只要在我身边,你就一切安全。”他语气坚决。长期的病怏怏,令他看起来是软弱无力的,随时随地都需要别人的照顾,何谈照顾其他人?但此时,却忽然多了一种气派,隐隐的,方是太子身份,一国的储君,以后北国最有权势的人,天下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也不知道这时何时来的勇气,也许,是因为她?
心仪的他
“芳菲,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知道。其实,我在这里,一直没有感到害怕。”
她红了脸,低低地说,眉头舒展开,笑起来,仿佛看到自己生命里的英雄。啊,在以往那么长的岁月里,谁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谁曾说,芳菲,你乖乖呆在我身边,你一定安全?
没有!从未有过。
大燕的父皇母后,从未这样说。尤其是父皇,自己一生才见过他两次面,还是城破之日要自己抵债的时候;母妃就不用说了,除了几次凶巴巴的辱骂,更不见面。她跟着宫女长大,吃穿用度都是宫女的范儿,何曾有过任何公主的骄矜?小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公主,长大了,就更加怀疑,自己也许根本就不是老燕王的女儿,也许跟燕王毫无关系。而且自己到了北国,这些年中,从未得到过他们任何的消息。就算是新雅和洁雅两位公主,也没有过任何探望,当然,这是神殿,她们本来也进不来就是了。
再后来,她逃到北武当山脚下,无意中向安特烈打听,才知道燕国早就被彻底灭亡了,不复存在。老燕王早已死了,她的所谓的“母妃”也早就死了。
她也没感到什么悲伤,本来从小到大,就以为自己是一个孤儿,孤身一人。从未得到过任何的关爱。
她接触的人少,最常见的是罗迦。罗迦总是说:“邪恶的小东西,朕要烧死你……小东西,你还想跑?……烧死她……烧死她……”
这是罗迦留给她的所有深刻的印象,就算是有了山村那段时间的相处,也无法轻易将之改变。而且,她隐隐地,老是觉得罗迦在利用自己,他向来是这样,除了利用,就没有任何的善待。也许,治好了太子之后,他又不知会如何处置自己。因此,她每天都是活在恐惧和担忧之中。
只有置身东宫时,在这重宫殿里出没,方觉得生平第一次不感到性命之忧,安全,温暖,而且靠近他——靠近自己心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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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情动
她凝视他的神情,看他眉睫之间那种病弱的美丽,甚至他的长长的睫毛——她很少看到睫毛这么长的男子,心想,太子的母亲生前一定是个大美人。
她笑得眉毛微微弯起来,忽然伸手摸摸他的眼睛,摸到那一串长长的睫毛。她本是无意中的举动,很自然的开心,他却心里一跳,微微闭上眼睛,少女的呼吸,少女的灼热,甚至少女那种淡淡的体香,都扑鼻而来。
他慢慢伸手,想抓住她的手,刚碰到她的手,她便红了脸,急忙缩回去。他没能抓住,也心慌意乱。她看出他原是想握自己的手,心里暗暗后悔,也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想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低下头,发现他的手那么干枯!曾经有力的大手,变成这样,真是令人心碎。
她情不自禁,伸手拉住他的手,他一反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芳菲,你那些日子到底怎么过来的?”
她便聊起自己当时如何出去连吃饭也不知道要付钱。身无分文,差点被老板打折了腿。
他惊叹:“可怜的芳菲,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在神殿长大,从未用过钱,当然不知道了。而且,那时也没钱嘛。”
“我在给安特烈的包裹里,准备了干粮,还有成串的金叶子,可以用很久的。”
“当时,我不知道要用金子,而且,我是偷偷离开安特烈的,当然就没拿钱啦。后来才知道,天下之大,每一步都要钱,没得钱,寸步难行。”
“真是可怜。芳菲,东宫的府库里有许多金子。你想要多少都有。”
“在这里吃喝又不要钱,我干嘛要金子?”
“算我给你的诊金,不行么?”
“不行!其他人的诊金我都收,就你的诊金,我不收,我免费给你医治。”
他乐得哈哈大笑,她也笑了。笑过之后,他才深深地凝视她:“谢谢你,芳菲。”
太子情动2
她红红脸不答话。太子从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能这样笑出来的一天。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在身边啊。
她又讲起自己在山村里的生活,替人家看病收诊金过日子的生活,太子无限向往。芳菲替他拿了靠枕,他很舒服地坐起来。她看他的额头,逐渐有了点亮色,以前见到的那层死灰,似乎淡去了一点点,不禁替他高兴。太子的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一直要她讲自己的经历,哪怕是最微小的琐事也听得津津有味。
“芳菲,将你所有的冒险都讲给我听,好不好?”
她嫣然一笑:“我都讲了那么多了。其他的,也不算冒险啦。”
他却在兴头上,“我真没想到,没有安特烈的照顾,你也能活下来。这样的世道,一个女孩子,能独自生存,那是多么不容易啊。”
“安特烈还是有帮我的。对了,安特烈要大婚了,我还要送他礼物呢……”她皱着眉头,洁白的脑门鼓起,自己到了平城,又怎能去送安特烈礼物?
“到时,父皇会派遣使臣去柔然国。要不要将你的礼物带去?”
“也只好如此了。但是,我送什么给安特烈呢?”
太子见她那么苦恼,笑道:“柔然国应有尽有,安特烈什么也不缺,只需要一份心意就成了。”
就是因为要一份心意,就更加费神。
太子眼珠子一转,忽然说:“芳菲,你打开旁边的匣子。”
她依言拉开柜子,里面是一个十分精美的水晶匣子。
“这是什么?”她边说边打开匣子,一股璀璨的光华迎面而来。里面是大大小小的水晶苹果,还有一颗小孩儿拳头般大小的红色宝石,也是苹果的形状。细看,却不是打磨的,原来,那红宝石天然就略微带了点苹果的形状,世所罕见。红得那么鲜艳,几乎没有丝毫的杂质,晶莹欲滴,比当初她记忆中看到的安特烈那块宝石项链更加华丽。
太子情动3
“我从小到大收集的水晶苹果。都给你,你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极了。”
“红宝石也给你。”
“天啦,这个真是太美丽了。”她虽然不识货,但如此美丽的东西,就算是瞎子也会知道它的珍贵,她微微犹豫,“这东西很贵重吧?”
“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也是我最喜欢的。”
是他母亲的遗物,她就更加不敢要了。爱不释手地,又将苹果放回去。
“芳菲,干嘛放回去?这些都是给你的。”
“不,太珍贵了,而且是你母亲的纪念品。”
“就是因为是我母亲的遗物,我才送给你。如果母亲在天之灵,一定会感谢你救治我。芳菲,我把这些都送给你。”
她又惊又喜:“真的么?真的都给我?”
“嗯。”
她不再推辞,歪着脑袋,仔细地挨个看这些东西。太子看着她满脸的兴奋,他脸上也充满了笑意……
罗迦来到门口,宫女正要通报,他小声地阻止了,想看看那二人在干嘛。他脚步很轻,那二人聊得高兴了,直到罗迦进来也没察觉。
罗迦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欢乐的场景。
儿子虽然病歪歪的,但这一日的穿戴格外整齐,隐隐地,又恢复了好几分昔日的俊美风范;而芳菲,她简单的天青色袍子,乌发如云,并不飘渺,打扮得十分端庄,却带着少女独特的风韵和一丝柔媚。尤其是她笑起来,看着前面的东西的时候,那笑容,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那笑容那么灿烂,肆无忌惮,整个人仿佛都变成了一个发光体,活泼,灵动,充满了青春的朝气,仿佛早上的第一缕朝阳。
这个小人儿,那么长的时间,不是一直淡淡的,冷冰冰的么?为什么竟然是如此活泼的一面?
皇帝吃醋
这个小人儿,那么长的时间,不是一直淡淡的,冷冰冰的么?为什么竟然是如此活泼的一面?她笑得甚至微微露出洁白的细细的牙齿,无心无思,仿佛要让人知道,这样的笑,才是真正的笑,其他的,都是皮笑肉不笑。
仅仅是一个笑容,原来有着如此巨大的差别!
他并不急于进门,依旧观察着他们,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怀。
那二人亲密无间,说说笑笑,若非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坐着,便是活脱脱的一对金童玉女。他听得儿子的微笑:“芳菲,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送给你……”
他放眼看去,只见芳菲手里的匣子,捧着的全是各种各样的苹水晶苹果。罗迦也是那次得到芳菲坠崖的消息才明白儿子有收集这种东西的爱好。
他再看儿子的面色,但见儿子精神前所未有的健旺,完全是少年人那种燃烧的眼神,完全失去了他昔日的内敛,急切,又兴奋:“芳菲,你还喜欢什么?”
小少女的声音低低的:“你送我的,我都喜欢。”
他的眼神随之落在芳菲面上,但见她面色微红,脸上浮现了一层灿烂的光彩,因这光彩,洁白的额头也红起来。那红,比胭脂更绚烂,比朝霞更璀璨,甚至胜过她拿着的红宝石的苹果。
芳菲,她在这一刻如此美丽,竟如天仙。
就算是罗迦,也是生平第一次发现——她竟然如此美丽。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芳菲……”
“殿下……”
这二人聊得实在太投入了,浑然忘我,竟然连他站了好一会儿都没察觉到。罗迦轻咳一声,芳菲一惊,手上的匣子差点掉在地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太子急忙说:“儿臣拜见父皇……”
他要行礼,芳菲急忙搀扶他。
“皇儿免礼,朕早已吩咐,你在病中,一切繁文缛节,都省去。”
皇帝吃醋2
“皇儿免礼,朕早已吩咐,你在病中,一切繁文缛节,都省去。”
“谢父皇。”
罗迦一边说话,一边看芳菲,但见她眼神晶亮,脸上的笑容刚刚隐去,面上还残留着一丝红晕,神情那么和善,见自己看着她,便以微笑行礼,却不跪拜。
初来北国,女官教导她,饿她,她就反着来,惹出不少的祸事。后来在神殿,心想左右不过一死,更是随心所欲,不敬天地,不敬鬼神,更不要说敬畏自己了。她在她那一方尊贵的圣Chu女寝殿里,为所欲为,唯我独尊,长时间沉浸在书斋里,形如一个苦修的僧人,从不对外,也就更不知道礼仪。
自她成年后,还真的让他再一次感到惊奇,这个小人儿不知礼仪,还从未跪拜过自己。就算是现在,也不跪拜么?
他想要责备她几句,但看看她身上的青天道袍,她竟然又成了“世外高人”?世外高人也是不会跪拜的,这可是自己令她换上的!于是,责备的话便说不出口了,也无法想象她跪在地上口称“奴婢、臣妾”之类的,到底是怎么样的场景。
不,他不希望看到她这样。
就那样微笑着行礼,已经很好了。
罗迦定定神,淡淡道:“芳菲,太子的病情得到控制没有?”
太子先回答:“回父皇,这些日子,芳菲尽心尽力医治,儿臣已经好了许多了。”
“真的么?你的气色可不怎么样。芳菲,你是不是没有尽力?”
“芳菲已经尽力了。父皇,你看,儿臣已经能坐起来了,这些都是芳菲的功劳。”
父子二人对话,芳菲无从Сhā嘴,罗迦见儿子急于维护芳菲,心里更不是滋味,再看芳菲,只见她捧着匣子,神情紧张,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脸颊红彤彤的,眼神却情不自禁地随着太子转动。也不开口,什么都交给他去回答。
可以和任何女人OOXX,但是不心跳1
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她的温顺——这个叛逆的小东西,竟在太子面前如此温顺。三分羞怯,三分欢喜,三分他不知道的可爱的欢乐,仿佛太子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如此明目张胆的神情!那是她的性子,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无法掩饰。
他渐渐地惊醒:莫非芳菲是喜欢上了太子?
他简直不需要猜测,看她红彤彤的神情,那简直是一个暗恋的少女,情窦初开的表情。
再看太子,低垂了头,罗迦无法判断他的神情,可是,从他刚刚的表现来看,也是喜欢那小东西的。
这怎么可以?
这是大逆不道。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儿子的要求,不该让她住得距离他那么近。
他轻轻咳嗽一声。
可是芳菲却依旧丝毫不觉,眼神依旧是脉脉含情的,还有什么能阻挡一个怀春少女的慕思?
罗迦更是愤怒,心里一跳,又觉得陌生。这是他自己从未体验过的,也从未从其他女子身上体验过的。这皇宫里的女子,都知道自己是谁的女人,知道有一个共同的丈夫。这个丈夫是天是地,是所有人的大老板,你可以得到他的赏识,但不能独霸他,否则,皇宫这个大公司就开不下去了。没有一个公司只有一个员工!
他是皇帝,他想宠幸谁,随时都可以。所以,那些女子根本无需暗恋他,只需要巴结他,讨好他,刻意逢迎,争取侍寝的机会就行了。此外,还得看各自家族的势力,看利益的需要。谁也不可能傻到想去和一个皇帝谈恋爱。皇宫之于爱情,她们一辈子都不曾想过。除了争夺和惶恐,一辈子也没有心跳过。
因此,罗迦也一辈子都没有心跳过。
可以和这世界上任何的女人OOXX,但是,没有心跳,也用不着,因为得来太过容易。那些女人都被自己控制在掌心,不敢有半点的违逆。
可和任何人OOXX,但不心跳2
他忽然忿忿的,为什么自己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丈夫”,面对的不是妻子,而是单纯皇帝和大臣的关系?她们都渴望晋升的机会,彼此还能互相谦让,又互相竞争。甚至贤惠如林贤妃,经常主动要自己去宠幸其他的女人。所谓的侍寝,所谓的OOXX,甚至生儿育女,都是晋升的手段而已。从宫女到妃子甚至皇后……一切都不过是个手段。
甚至自己要谁谁侍寝,都是有所选择,甚至不仅仅是依靠视觉上的冲动,还得看如何平衡各方势力。比如林贤妃和宰相乙浑关系密切;比如左淑妃是盟国的公主……这些,都要搞好关系。甚至北国这些年为了推行汉化,还要试着和南朝过来的一些高门大户联姻。不止他自己,还要下令自己的兄弟以及皇室的其他成员,娶这些大族的女子为妻,以便笼络。
OOXX,也完全变成了一种交易。
心跳是多余的东西,完全多余。
想想,自己这一辈子,竟然没有被任何少女暗恋过。
失败,真是失败。
就算是皇帝又如何?你也不可能强求别人为你心跳,别人对你暗恋。就如现在,芳菲就可以暗恋太子,为什么?凭什么?
他的目光无法长时间看她的光彩照人的面孔,只好去看她手里的匣子,那匣子也是透明的,他甚至都不知道儿子哪里来的小玩意,如此精美。更不知道那个苹果原来是太子母亲的遗物。他的母亲死得早,当那个女人在昭阳殿里咽气时,他还在征战的途中,无从知晓。
现在,只觉得那个苹果如此碍眼。
真是惨不忍睹!
芳菲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劲,依旧看着自己的苹果,目光很是陶醉。
“咳咳咳……”
“父皇,您不舒服?”
芳菲还在看着苹果,罗迦更是不悦,自己是请她来治病的,并非是要她来对儿子暗送秋波的。他再也呆不下去,觉得浑身不舒服,但也不好说什么,站在原地,神色十分古怪。
太子被他面上那种奇怪的神色所震惊,他从未见父皇如此!
企图棒打鸳鸯?
就连芳菲,也逐渐感觉到了罗迦的古怪。
她微微心急,罗迦这又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意了?
罗迦忽然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咳嗽一声。
“父皇……”
他彻底恢复了镇定,漫不经意地看看四周:“皇儿,天气快冷起来了,你这里还需要什么?”
“父皇,已经很好了,儿臣什么都不需要。”
罗迦又看向芳菲,更是后悔自己当初不该答应儿子的要求,她真的不该住在暖阁!
“朕看这里寒冷,阴气太重,并不适于疗养,皇儿,你何不自住暖阁?”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不要芳菲住在这里了?芳菲也一愣。
“父皇,暖阁便于照顾,而且,芳菲她身份特殊,儿臣怕她出去有危险。儿臣住这里习惯了,也并不想去暖阁,觉得局促了一点……”
芳菲慌忙说:“如果有利于殿下的身子,我不住暖阁也没有关系……”
罗迦见二人神色不安,心里一凛。儿子病情才刚有好转,自己不是也渴望他早点好起来么?否则,也不至于千里迢迢赶去请名医为他诊治了。
他强稳住心神,淡淡道:“朕也只是随口提提,既是如此,你二人也就不必搬迁了。芳菲,你要记住,你全部的任务便是治好太子。只要太子痊愈,朕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芳菲一定会尽力而为。”
见罗迦纯粹是一副慈父关心儿子身体的样子,二人都松了一口气。芳菲本就简单,不可能想到罗迦有什么其他心思,太子,因着是一层“父皇”的身份,更是想也没往那里想。
罗迦呆着无趣,便略略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太子收回目光,见芳菲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忽然说:“芳菲,你不该进宫的。”
“为什么?”
“我怕我好不了,父皇会降罪于你。”
芳菲低声说:“其实,我进宫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
他眼睛一亮:“可是,你还是要来?”
情投意合
他眼睛一亮:“可是,你还是要来?”
她十分坚定:“对,我还是要来!无论能不能治好你,至少,我可以再见你一面。”
他心里砰砰的,以前是感激她,怜惜她,现在却多了一种奇妙的情绪,因着她的这番貌似“主动”的表白。他从不可能这样近距离地接近一个同龄的少女,彼此畅谈心事——毕竟都是青春少艾,而她竟然先主动地说出这样的话,岂能叫他不激动?
皇家子弟,婚姻向来是指定的,他自十六岁起,当然也收了侧室偏房。但这些都是奴婢的性质,加上是父皇赏赐的,内心里,便多了一份无言的警惕。那些宫女侍婢,因为生长的环境,自然更不可能主动地,毫无距离地跟他对话,她们都小心翼翼地服侍着他,恭顺倒是恭顺,却谈不上怎么亲近。加上他一病两年,无法跟她们亲热,更是干脆不让她们出现在面前。
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芳菲,多谢你。”
“殿下,你不要谢我……我只希望你好起来……能看到你,我就很开心了……”
可是,他却不敢回应,微微闭着眼睛,似在消化这句话,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芳菲,我一定要尽力活着。”
“当然了,否则,也对不起我这么远来看你。”
他微笑起来,再一次凝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呼吸着她身上微微的,淡淡的少女的体香,那么靠近,令人神往。
正说话间,李奕又送了晚餐进来。
芳菲照例检查晚餐,依旧没发现什么异样:粥点,几味小菜。她亲自端了粥点递给太子。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子今天胃口好了不少,他喝一口,转向芳菲:“芳菲,你也和我一起吃吧。”
他是太子,太子便是以后的天子,做派当然也是孤家寡人,不能像平民百姓那样,整天和其他人同桌吃饭,就算偶尔有,也是天大的赏赐。
她迟疑一下:“这,合适么?”
“怎么不合适?我一个人吃起来,一点滋味都没有。芳菲,你今后每顿都陪我吃饭。”
她本就没什么太大的礼法观念,心里是非常乐意接受的。便不再推辞,立即端起碗,跟他一起吃起来。
两个吃饭的感觉真是好太多了。太子见她每一样都吃得津津有味,便忽然也觉得素日毫无滋味的饭菜也多了诱惑,这一顿,二人说说笑笑,他竟然吃了两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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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赐宴
再说罗迦心神不宁地回到立正殿。夜色渐浓,诺大的皇宫空荡荡的,御膳呈上来,几名宫女太监退在一边,四周安静得出奇。
他皱着眉头,对这些东西简直毫无胃口。又不由得想起儿子和芳菲,心里更不是滋味。他长叹一声:“朕一个人吃饭太没意思了。”
近臣高淼,既是宦官身份,又有一身武功,所以深得罗迦信赖。他听得皇帝如此,就说:“陛下何不召各位娘娘宴饮?”
“朕哪有心思?”
以前他一直操心着儿子的病情,已经很久不宴饮了。现在芳菲进宫,儿子病情虽然没有明显好转,可是,他也不知为什么,对芳菲非常信赖,觉得只要她出手,儿子就一定能好起来。如果说以前他还顾虑着芳菲讲条件,现在,隐隐觉得少女心事不可捉摸,她在自己面前也许会讲价钱,但是对于儿子,一定会全心全意。
这明明是一件好事,他却隐隐地,老大不开心。
在御书房里看了半天奏折,这些日子,他紧急处理之后,已经无甚挤压了。出来看着外面的漫漫长夜,更是无心睡眠。
正在这时,一名内侍进来:“陛下,有李大将军的军情回来。”
南朝见北国连年大旱,太子重病,就趁机出兵攻占北国边境的屯田。罗迦派出大将军李俊峰率领三十万大军迎敌,听得军情回来,立刻就说:“马上递上来。”
探子跪下,拿出密函。罗迦一看,眉头很快舒展开来,哈哈大笑:“好,好得很,李大将军击败了南朝五十万军队。不日将凯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真是我北国之福。”
罗迦得这一件大喜事,心情瞬间十分轻松。去年连续大乱,今年以来,风调雨顺,儿子的病情也指望出现转机,现在战争又取得大捷……他顿时眉飞色舞:“立即请各宫娘娘宴饮。”
“是。”
绝世尤物
宴饮设在御花园的花厅。北国寒冷,每年的冬天冰冷刺骨,但皇室为了赏花,就在御花园修建了一座取暖系统十分先进的花厅。顾名思义,这花厅便是一个处处是花的地方。装饰得十分豪奢,精雅,四壁都是琉璃,从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欣赏到美景。刚入秋,正是瓜果最繁茂的时候,一大朵大朵的金菊飘香。沿途,一整排花树,已经长得十分高大茂盛,正是当年从燕国挖掘回来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这花树到了北国,开出的花,总是偏小,颜色也不太对头,远非在燕国的艳丽妖娆。久而久之,人们便只把它当成了观赏的行道树,完全忘记了它昔日曾有过的绝美。
嫔妃们都不知道为何皇帝突然要宴饮,但谁敢不去?就算是那些情思昏昏欲睡,早已歇下的妃嫔,也赶紧起床,精心梳妆打扮一番,就蜂拥而来。
灯火辉煌,瓜果点心一盘盘端上来,满屋子衣袂飘香。罗迦坐在上首,环顾自己这十几位环肥燕瘦,心情大好。一队乐妓弹奏了一曲,罗迦皱皱眉,这些乐队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新意,听得也是百无聊赖。
林贤妃坐在他旁边,察言观色,笑道:“陛下,臣妾新练习了一支曲子。”
“爱妃练了什么?快拿出来朕欣赏欣赏。”
林贤妃一拍手,一队衣着鲜明的歌妓便出来了。罗迦一看,这些歌妓既不同于南朝女子的秀媚,也不同于北国女子的英武,一个个高鼻深目,肌肤雪白,尤其是衣着,全是披着一层白纱,胸脯高耸,若隐若现。
罗迦南征北战,搜罗各地美女,但是,后宫还从未有这种类型的,尤其是这些女子,一个个丰|乳肥臀,十分性感,眼神特别妖媚,带着勾魂的荡意,扭动的腰肢,每一分每一寸,仿佛都在邀请男人品尝她们的滋味。
“哈哈,爱妃,这些美人是从哪里找来的?”
绝世尤物2
“她们来自于波斯。是臣妾娘家买来的仆役。臣妾看着也觉得新奇,她们的弹唱方式跟中土很是不同,所以就留下来,想请陛下欣赏欣赏……”
“还是爱妃知我。来人,赏赐爱妃锦缎一千,一品宫装10套。首饰三套。”
首饰上来,全是邻国这些年进贡的上等珍品,尤其是那一对金镯子,本来金子不稀奇,但是,其雕工打磨却非同小可,弄成非常繁杂的花纹,还是去年的贡品。当时,一位得宠的嫔妃趁着罗迦高兴,就曾撒娇要得到,但罗迦说是国库的东西,就拒绝了。不料今日却赏赐给了林贤妃。她又妒又恨,寻思着林贤妃手段高明,自己日后是否也该去找一个美女讨好罗迦?
林贤妃又惊又喜:“谢陛下恩典。”
罗迦便说:“爱妃既然还有这么多珍藏,改日不妨设宴,朕再去宴饮。”
林贤妃更是惊喜,因为皇帝说在一个妃嫔处设宴,便意味着那一夜将是妃嫔侍寝。她讨好罗迦,为的其中之一便也是这个,现在见一举两得,岂不欣喜?
一众妃嫔见林贤妃得厚赏,无不欣羡。还有左淑妃,她仗着罗迦的宠幸,但是侍寝不过那一夜,现在见又多出来这么一群媚惑的狐狸精,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但是,她们只顾吃味,罗迦的目光却早已经陷在这些美女身上,不可自拔。
乐队响起来,果然跟中土的靡靡之音大不相同。那是一种非常蛊惑的曲调,曲风又很快,波斯歌妓们的舞步跟着节奏,越来越快。居中的女子,身材高挑,金色的头发,尤其是那一只肥臀,一扭动,简直如天空的雷电,让人透不过气来。她一边舞蹈,一边撩起身上的轻纱,顿时,里面的高耸的胸脯,便雾里看花,分外清晰。
男人当然是视觉动物,罗迦生平阅人无数,却还从未见过如此曲线丰满的尤物,顿时鼻血都要差点流出来了。
绝世尤物3
而那妖媚的波斯舞姬更是要诱惑他似的,扭动着腰肢,一步一步,靠近他,一颦一笑,别说罗迦,就是身旁的一众妃嫔也觉得骨头都要酥了。
罗迦哪里还忍得住?一伸手,就将她搂在怀里。
暖风熏得游人醉,又是美酒,又是鼓乐,又是这样的情况,满屋子的女人本来只得一个丈夫,根本无法满足基本需要,空闺寂寞,现在又被这样的场景激发了情yu,可是,丈夫只有一个,其他人怎么办?众人来赴宴,本来无不是希望得到侍寝的机会,可是,往常还有被翻牌子的机会,这一次,却被林贤妃剥夺了。她们看着那波斯舞姬的目光,便一个个充满了妒意,甚至暗地里责怪林贤妃不该多事邀宠。
尤其是左淑妃,要罗迦替自己求医被拒绝已经深感委屈,又见罗迦新宠了这个舞姬,更是不爽。
罗迦抱起美人儿,正要起身,却见众人的目光,满屋子的灼热。他一愣,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仿佛自己是一块肥肉,面对着一群饥饿的狼。
就连OOXX,也变得不那么迫切和欢乐了。这本是一个皇帝最大的权利,也是天下男人最渴慕的,可是,他却觉得异常烦躁,忽然就那么无趣了。当一个男人,发现自己再“男人”,但是绝不可能同时满足这么多女人时,那种感觉是很诡异,也是很猥琐的。
罗迦忽然觉得自己很猥琐!
这是从未有过的。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还是林贤妃识趣,赶紧站起来,笑盈盈地说:“天色不早了,陛下要安寝,臣妾等先行告退。”
“臣妾告退。”
嫔妃们陆续告退,罗迦松一口气。
怀里的美女抱着他的脖子,红唇送上,肆无忌惮地挑逗着他。罗迦却忽然失去了兴趣,觉得这一屋子的迷乱十分困惑。
但是,身子触摸到肉弹美女的香味,七分新奇,三分欲望,便什么都顾不上了,抱了她就去了花厅的内室,在这里临幸了这个异域的美女。
波斯美女善魅,用尽了百般手段,伺候得罗迦心花怒放。罗迦累极,沉沉睡去。
到醒来时,已经快五更了。
可怕的禁忌之恋
花厅的琉璃分外明亮,周围有很大的广场,视野开阔。放眼看去,只见窗外一片清朗。他鼻端忽然嗅到一种奇怪的味道,很是陌生。定睛一看,方发现一具横陈的玉体,才想起昨夜的迷乱。原来,这波斯美女,身上有股狐臭,当时酒酣耳热还不察觉,现在清醒,顿觉分外不能忍受。
他赶紧披衣下床,却想起立正殿还那么遥远,立即喊一声:“来人,将她送出去。”
波斯美女惊醒,却是被驱逐,也不敢说什么,跪谢了赶紧走了。
屋子里还残留着一丝狐臭的味道,罗迦推开窗子,方觉得空气稍微清新了一些。这时,忽然想起一张面孔,想起她洁白的脑门,想起自己躺在她的小床上,她就抱着膝头,可怜巴巴地坐在角落里替自己“值守”。鼻端里,仿佛还有着那少女的体香,淡淡的滋味,一缕一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深入骨髓。
每一个女人侍寝后,他便总是想起这一幕,而且越想就越是急不可耐。皇帝要一个女人,那还不简单?可是,她不同,她是圣Chu女公主,是逃亡后的圣Chu女公主!就算无人知道她的身份,但是自己知道!她不可亵渎!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她不属于任何男人,也不属于自己!
仿佛一件东西,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心慌意乱。比目睹波斯舞姬的丰|乳肥臀更令人血脉喷张。他想起昨夜的错觉,那一群妃嫔的目光似狼群。而现在,自己就是饿狼,简直比青涩的矛头小伙子更加急切。
难道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难道因为她是圣Chu女公主,自己才更加渴望冲破禁忌的快感?
他忽然起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若是当初在山村的那些夜晚,若是还能抱住那具滑腻腻的小身子,若是换一个地方,不再是这高门深墙的皇宫……
他被这个可怕的想法刺激越是欲罢不能,忽然就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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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火中烧
她住在暖阁,跟儿子朝夕相处,不可容忍。自己无法亵渎的人,就算是儿子,当然也不成!不行,任何人都不许靠近芳菲!
近臣十分意外:“陛下,您要去哪里?”
“朕要去看太子。”
近臣吓了一跳,这么早,何故去看太子,也没听说太子病情有变化呀?
“陛下,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他一惊,才想起自己哪里是去看太子?这是妒火中烧,晕了头。何况,儿子在病中,又做得了什么?自己此去,岂不是吓着他?终究是爱儿子的心思压过了突然涌起来的妒火,强行克制了自己的情绪。
“朕回立正殿。”
几名侍卫立刻跟了上去。
走在凌晨里,一股冷风吹到脸上,方微微清醒,他却越是惶恐,拼命压抑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但是,如一团刚刚露出火苗的火焰,根本无法抑制。他回去连洗漱都不曾,就直接把自己关进了御书房。
罗迦召幸波斯美女的事情,不知为何很快传到了东宫。这一日,芳菲在暖阁里梳洗。她的房间是来后才重新布置的。这是太子的地盘,他一声令下,宫女们不敢怠慢,便拿出了许多好东西,将这层院落布置得美轮美奂:古雅的花瓶,精美的青铜镜,甚至一些胭脂水粉,珍贵的玩意……整间屋子充满了少女的情调和浪漫的色彩。
芳菲在神殿时,按照惯例,屋子只能黑白二色,不能有任何其他俗世女子喜欢的东西,甚至连激发她们情思的小玩意也不能有,因为,要防止那些适龄的少女有了怀春之意便做出反抗。后来一个人生活,经济条件不好,当然也无法布置那些。
但是,少女的天性是爱美的,她住在这样的屋子里,目睹那些流光溢彩的奢华,每一样,都透露出太子的风光,太子送的许多小玩意,水晶苹果之外,还有一些如意钗,镇纸、碧玉花瓶,玛瑙手镯……一个少女该有的装饰,他都尽情送来,毫不吝惜。
八卦少女
除了芳菲身上那身不可能换掉的天青色道姑长袍,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跟普通少女一致。而且,就算是道姑袍,也常常是簇新的,颜色都要蓝得分外好看一些。
她在镜前梳妆,伺候她的宫女悦榕就在旁边看她,啧啧啧地称赞:“冯姑娘,你的头发可真好看。”
她抿嘴一笑,听人称赞很是高兴。
“可是,冯姑娘,你为什么要做道姑呢?”
她扁了嘴巴,自己也无法回答。自己当然不是道姑,但又不能否认。
悦榕见她不答,就转了话题,小声八卦起来:“冯姑娘,听说皇宫里来了一群妖媚的怪女人。”
悦榕才十四五岁,素无什么心机,正是少女最八卦的时候。芳菲天性质朴,当然也不知道避嫌,所以,很快就跟悦榕十分要好,悦榕一有八卦绯闻便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什么怪女人?”
“她们高鼻深目,皮肤雪白,勾魂摄魄,但是身上有股子狐臊味。”
“啊?是哪里来的?”
“听说是波斯人。冯姑娘,波斯是什么地方?”
芳菲仔细回忆自己看过的书,记起一些模糊的记载,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出产香料,美女,但是,此外,她也没有别的更多的认识了。
“听说陛下非常宠幸她,一来就让她侍寝。”
芳菲对罗迦宠幸谁,丝毫也不感兴趣。悦榕又说:“听说是林贤妃娘娘送给陛下的。”
芳菲顿时来了兴趣,或者说是警惕。她一直对林贤妃呣子存着忌讳之心,他们拼命讨好罗迦,是不是要做出什么对太子不利的事情?
她立即问:“那陛下封她什么了么?”
“倒没听说封赏波斯女子,但是,给林贤妃很大的赏赐。甚至还有传闻,说有可能立林贤妃为皇后。”
芳菲大惊失色,要是林贤妃做了皇后,那太子的日子岂不是更不好过?
她也不再和悦榕多谈,急忙去太子的寝殿。
八卦少女2
说来也奇怪,太子这些日子虽然得到芳菲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天天和太子一同起居,照料他的生活,每一道药下去,明明该好转的,却依旧没什么起色。她百思不得其解,可无论怎么留心,都没有丝毫的线索。
好在太子的气色有所好转。太子见她进来,笑道:“芳菲,你怎么每天都那么早起床?”
“因为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子吃啊,要是以前,我这个时候早就上山采药了。一般病人不会这么早来,我去采了药回来,正好给他们看病……”
太子看着她生机勃勃的脸,他的情绪也跟着生机勃Ъo起来,可是,芳菲习惯性地摸了他的脉搏后,却很快皱了眉头:“殿下,怎么丝毫也不见好转呢?”
“芳菲,我感觉精神好多了。”
“这也不行,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难道是我的诊治出了问题?”
“芳菲的医术当然不可能出现问题了。难道你没听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能够那么快就好起来?”
芳菲还是觉得不对劲,但是,也充满了希望,服侍他喝了药后,少女的天性八卦也发作了,而且,她向来想到什么就对太子说什么,毫无遮掩,也从未想到过遮掩。
“殿下,听说林贤妃献给陛下一群波斯美女……”
太子自来沉稳,从不许东宫的女眷谈论任何宫廷里的是非,以免招祸。可是,芳菲说出来,又不一样,他丝毫也没想起阻止她,只淡淡说:“父皇宠幸美女有什么稀奇?”
“可是,他还大量赏赐林贤妃,有小道消息说,他会立林贤妃为皇后。”
太子不以为然:“这小道消息传了几年了,要立早就立了。”
“我就怕她真当了皇后,对你就更加不利了。”
“芳菲,这些话只能在这里说,对外可不能讲任何话了。”
她撅起嘴巴:“我当然知道了。我怎么会对外人讲嘛。”
太子中毒的秘密1
她的样子逗笑了他,也多了一层更新的认识。这时的芳菲,就是个寻常的少女了,完全去掉了她昔日身上的“圣Chu女公主”的神秘和束缚,带了那么些小性子,八卦性子。他心里隐隐是希望完全能去掉的,那神秘的身份,本来就不该属于她。也因此,更是觉得可爱,甚至小小的心动。她什么都告诉自己,她无所顾忌!就表明她彻彻底底信任自己。
又忽然想起父皇的确好些天不来东宫了,便也隐隐觉得不安。也许,芳菲的话也不全是八卦的揣测。
芳菲发现异常,是又一个半月之后了。这一天的晚餐,送的是两种粥点:猪肝粥、黑米粥。配菜,是几碟新鲜的蔬菜;然后还有她爱吃的一些肉食。太子卧病,只能吃一些调羹,汤水,但是为了让她吃好,便总是下令每顿上两套饭菜。
太子吃的是猪肝粥,她却吃的是白米饭。
她夹一筷宫廷里的肉,貌似是一种新鲜的鹿肉丝,烹调得很不错。她细嚼慢咽,觉得滋味非常美妙。就在这时,她看太子一眼,但见他捧着猪肝粥,将筷子伸向另一碗翠绿的菜肴,他相对来说,还比较喜欢这种菜肴。
她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就当他吃了这一筷蔬菜,又去喝猪肝粥时,她心里一凛,长久的疑惑,仿佛忽然炸开了一道缺口。
太子见她瞪着一碗菜发呆,有些惊讶:“芳菲,你怎么啦?你要不要吃?”他一边问,一边就夹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她面色一变,仓皇地站起来。动作太剧烈,他手一抖,一筷子菜就掉在了桌上。
太子惊讶地问:“芳菲,怎么啦?”
她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饭碗,仔细端详:“不能吃,这些东西不能吃。”
“为什么?”
她语无伦次:“中毒,你中的毒……”
“芳菲,你怎么了?这些都是最寻常的饭菜,怎么会中毒?你不是检查过的么?”
太子中毒的秘密2
“不,是毒,是毒……”她稳住心绪,看着桌子上的麦冬菜和忍冬菜,都是这个季节的野菜,开胃健脾。但是,它们和猪肝一类的动物内脏混合,却是一种剧毒。这是她早年从一本破旧的医书上看到的。本来,早就记不起了,这些日子长久地被太子的病情困扰,束手无策,现在目睹这几样东西放在一起,忽然福至心灵,以往不可思议的一切,很快串联了起来。
“殿下,你知道么?这两种东西,和猪肝粥一起吃的话,就会烧心,久而久之,产生心绞痛。”
太子一惊:“怎么会?我以前也这样吃的……”
芳菲不再回答他,急忙叫了李奕进来,拿出这半月的菜单。李奕也发现事情不妙,芳菲一看菜单,果然,其中大半都没有问题,但是,每三天,必然换着口味的小菜,混合一些搅碎的牛羊肉。这些东西都没毒,而且很营养,但一混合,就会产生慢性中毒。一套一套的配合下去,太子连吃了几年,怎么会不出问题?
而且,初看是无意中的胡乱搭配,任何寻常人都会偶尔这样吃,可是,如果是有规律的话,就明显会蹊跷起来。
“李奕,这一年多,太子都是这么吃的?”
李奕哪里背得上每一顿的菜谱?谁平常会注意这个?
“御膳房里有没有记录?”
“没有!谁会去记这个?”
“御膳房都是哪些人在负责?”
“他们都是根据御医的建议,吃哪些对病人的恢复最有利,就做的饭菜。太子的饭菜是单独做的。”
这时,太子却非常肯定地说:“芳菲,我这样吃了几年了。没错,一定是这样。”他早就怀疑自己中毒,但是一直没有证据,所以,就更加留心自己的饮食,对于许多饭菜,都记得非常清楚。
她联想起太子这两年的卧床,明明是慢性中毒,却怎么都找不出是什么毒,更找不到下毒的人,此时惊出一身冷汗:是谁?到底是谁会如此高明?
太子中毒的秘密3
到底是谁会如此高明?难怪就连罗迦也查不出来。而且,一般御医也是查不出来的。因为当时还不曾有人想到,还会有这种下毒方式。
它虽然巧妙,但是要付出的时间成本和人力物力成本,显然非同小可。
太子也惊得满头大汗,他虽然怀疑被人下毒,但因为谁都查不出来,一段时间里,还以为芳菲是诊断错了。也因此,对自己的康复不再抱任何的希望。
他惊惧地问:“芳菲,我会不会死?”
她坚定地摇头:“只要查出症结就好办了。”
他大张着嘴巴,简直惊讶得合不拢嘴。
“殿下,你今后的一切饮食由我一个人负责。另外,此事暂时不要传扬出去,我们应该先看看到底御膳房会不会有什么内鬼。”
虽然芳菲的理论,李奕闻所未闻,但他却觉得很是新奇,这也是唯一能解释太子中毒的事情的。李奕低声问:“殿下,此事非同小可,我们是否该密报皇上?”
芳菲也马上说:“对,一定要禀报皇上,揪出幕后黑手。”
“不,让我先想想,我先想想……”如果私自去调查御膳房,岂不会引起怀疑?如果禀报了罗迦,就好办多了。
芳菲好生奇怪,这也要想?难道他不愿意揪出下毒的凶手?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偶尔为之,但一两年如此,肯定就是居心叵测了。
她听得太子呢喃道:“会是谁?到底会是谁?”
去查查不就知道了?胡乱猜测怎么猜得到?
他沮丧地躺在床上,好一会儿,又恐惧地坐起来:“芳菲,此事不许告诉父皇。”
“为什么?”
“我怕牵涉太大。”
“可是,不告诉他,怎么能够揪出幕后的黑手?”
他惨然一笑:“我都这样子了,能不能揪出黑手又能如何?再说,父皇已经为我操碎了心,如果后宫再也不得安宁,他更是要心力交瘁……”
为何不追查幕后黑手1
芳菲怒道:“你这算什么?”
他更是惨然:“芳菲,那场瘟疫后,我已经没有几个兄弟了……如果我能好起来,当然是上天保佑,如果我遭遇了不幸,再弄得骨肉相残又有什么意思?”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怕查出幕后黑手,危及到其他的兄弟?他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却不肯透露?
“殿下,你宅心仁厚,可是,也不能如此纵容罪犯。我们必须禀报陛下,决不能让凶手逍遥。”
“不,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绝不能弄得天下皆知,而且,也许只不过是凑巧呢?”
芳菲怒道:“你是不相信我?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太子迟疑一下,他绝非是不相信芳菲。相反,他完全肯定自己是中毒了。可是,这些都是无毒的食物,盛宴上大鱼大肉,什么都混着吃,其他人都没事,北国的医术也不算发达,许多人还是信任的大祭司祈祷跳神的那一套。如果说自己吃了这些东西中毒,岂不是匪夷所思?而且,这种理论,闻所未闻,说出去,谁会相信?
“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御医们没有这么认为的……”
“他们都是庸医!”
“芳菲!”他的声音严厉起来,“你必须听我的。”
“你是不相信我的医术?”
“我相信的。但是我有我的理由。芳菲,你是不会明白的……再过一段时间也不迟,我们现在出手,也许会打草惊蛇,根本达不到效果……”
“再过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你就死了!”芳菲气得口不择言。
太子却并不气恼,反而有些开心:“芳菲,既然你已经发现了真相,我们就换了饮食,这样也能慢慢好起来的,对吧?”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心里终究不舒服。她闷闷地,没有回答。
他仔细想了想,又缓缓道:“芳菲,若是你不开心,我们就禀报父皇……”
为何不追查幕后黑手2
“芳菲,若是你不开心,我们就禀报父皇……”
她双眼一亮:“真的?”
“但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这种事情,无凭无据,不然,就打草惊蛇了。”
芳菲迷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太子,他会有什么理由呢?
“芳菲,这皇宫里,人心莫测,非你能够了解的……”她想起那个恶魔一般的三王子和林贤妃,心里一凛。
“芳菲,此事在我决定之前,不可对任何人提起。不然,你自己也会陷入危险的境地。到我想好该怎么办了,我会告诉你的。”
她这才略略放心。
接下来,太子的饮食完全由芳菲负责,除了开出药膳的方子,她还是觉得不妥,干脆借口照顾太子为由,在东宫的厨房里自己开火做饭。
由于罗迦好些天没来,当太子提出这项请求时,都是由近臣转达的,罗迦当时虽然觉得意外,但以为不过是区区小事,便立即同意了。
与此同时,李奕也在暗中调查御膳房,但是没有任何线索,只是不久之后,一位病弱的老御厨因病去世了。这位御厨在宫中许多年,德高望重,而且,死因又是因病,绝非暴毙。但追查的线索到此也就断了,其他任何人都看不出有什么嫌疑。
芳菲深感好奇,恨不得自己出马,但是她身份特殊,连东宫都不敢走出去一步,又岂敢走到人前多事?只好也学着太子的样,睁一眼闭一眼。她有时觉得太子太软弱了,不该如此。太子却告诉她一个词,说是要“韬光养晦。”
韬光养晦就韬光养晦呗,反正她的最大的目标是治好太子,至于其他哪怕是天大的事情,顾不上也就顾不上了。
找出症结后,再对症下药,自然就立竿见影。太子的病情迅速得到缓解,虽然还没有痊愈的迹象,但是,因为换了饮食,虽然心腹仍旧不时绞痛,但发作越来越缓慢,痛苦的程度也越来越轻了。
画她1
因为罗迦的禁绝,前来探望太子的人很少。而且,太子刻意要东宫的人回避,让李奕严格值守,就算是东宫杂役侍婢,也很少知道太子的真实情况。唯一能出入太子府的,便是太子的老师高太傅。
自太子3岁起,便是高太傅执教。他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一看到他,芳菲便总会想起南朝古书里面描写的姜子牙、周公等仙风道骨一类的人物。
高太傅最初每一次来,都只是短暂的停留,但太子中毒的秘密被揭破之后,他停留的时间便越来越长。芳菲从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牝鸡司晨,自古是大忌,不容女人Сhā手大事。何况,她只是一个“道姑”,也不算太子的什么人,太子不说,她便不好多问。唯有一点,太子一定将此事告诉了高太傅。
但是,她注意到,高太傅来了几次后,太子便绝口不提要将中毒一事告知罗迦了。芳菲旁敲侧击了几次,太子总是含糊其辞,她虽然失望,便也只能住口不问。
太子也许是意识到了她的淡淡的心事,便总会软言化解。又因为身子的逐渐好转,情绪也好转,对她的态度也更是温和体贴。
因这特别的柔情款款,芳菲便忘记了追问的事情,每次,但觉太子凝视自己,目光里充满了感激或者柔情,她便有天大的烦恼也去得精光。何况,这段时间,她尽心尽力,不但诊治,而且亲手熬药服侍他,将生平所学所思,倾囊而出,务必要让他彻底好起来。如此朝夕相伴,非但不觉得辛苦,而且觉得真是人生中最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这一日,太子心血来潮,忽然想画一幅画。
太子深受罗迦的影响,高太傅又是当初南朝来北国的贤士,精通琴棋书画,因此,太子便也习得一手好字,对于作画,也略知一二。北国的皇族很少修习这些的,皇家子弟更喜欢骑马射箭,走马斗鸡,也正因为如此,罗迦才对太子更是宠爱,认为所有儿子当中,只有这个儿子最是贴心。
画她2
芳菲在神殿长大,不分昼夜地埋首书堆几千个日夜。她天性聪明,又有大祭司的指导,她虽然自小害怕大祭司,从不想跟他多见面,但是,不得不承认大祭司的知识非常渊博,教会了她许多东西。而且,历代的大祭司都特别善画,因为历代的圣Chu女公主的画像就是由大祭司亲笔画下来的。安特烈所看到的那册美女卷轴,并为之一见倾心,神魂颠倒,便是因为作画的大祭司特别高明,将人物画得分外栩栩如生,如在眼前一般。芳菲十六岁那年,也被大祭司下令,给她画过一幅画像。但那画像早已收起来了,她自己也没有见过。大祭司怕少女目睹自己绝美的容颜,蠢蠢欲动,历代规定,圣Chu女公主不许照镜子也不许看自己的画像。那些奇怪的规矩多如牛毛,每一条,都是禁锢人性,要人俯首听命。
芳菲逃亡后,一个人在山村里生活,非常孤寂,便买些纸笔,自我消遣。
她见太子要作画,十分开心,急忙替他磨墨:“殿下,你要画什么?”
他抬头看到她兴致勃勃的脸,带着少女的那种美好的热烈,他一笑:“芳菲,画你好么?”
“画我?真的么?”
她急忙给他搬了小几放在床上。
他微笑着,拿起画笔,看看她的眉眼,便开始画起来。
他终究卧病在床,不能久坐,一会儿就累了。芳菲一看,只见已经出来一个隐隐的轮廓,不看脸庞,少女的眼神妩媚生动,十分传神。
“殿下,这是我么?”
“当然。”
“你喜欢么?”
“很喜欢。”
“好,等我再好一点,画完了装裱好送给你。”
芳菲笑嘻嘻的,珍而重之地将画像收起来,扶他躺下:“殿下,你先休息一会儿”。
他拉住她的手,忽然说:“芳菲,你每次都叫我殿下,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
……
叫他“弘”
他拉住她的手,忽然说:“芳菲,你每次都叫我殿下,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
她好生奇怪,人人都叫他殿下,她也一直这么叫,竟然从未想起过问他的名字。就如罗迦虽然是皇帝,但有个名字,太子也该有名字啊。
“殿下,你叫什么名字?”
“弘,我叫弘。”
弘?她念了一遍,他听得她喃喃自语,笑起来,低声说:“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弘。”
她喜不自禁。一个男人,偷偷告诉自己的他的名字,这本来就是代表一种特殊的意义,何况他还尊贵为太子。
她羞红了脸,低声又重复一次:“弘?”
“嗯”。他应一声,目光也那么含情脉脉。其实,心底还有许许多多事情要告诉她,但是,她的经历实在太单纯了,只认为林贤妃和三皇子便是天大的恶人了,以为一把将他们揪出去,就天下太平了。但是有些可怕,是她根本不能想象的。却又有小小的安慰,她不知道,也许更是好事。知道太多的人,本就不愉快!
“芳菲,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她撅着嘴巴,没有回答。
他的声音更是温柔:“芳菲,那些事情,你一点也不会懂的,也不需要懂得。我是个男人,自己会处理,你不需替我操心。”
就如温室里的花朵,明明知道风吹雨打会伤了她的命,又何必要她去拼命抗争?她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
她就算不明白他的苦心,但是明白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充满怜惜,又充满力量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就躲在我的羽翼之下吧,什么风雨也不会有!
她因这眼神,心内怦怦直跳。本来,朝夕相处,已经平静了,不会心跳了,甚至淡淡的,有一种亲人的感觉,所以,自己也不明所以地依恋着他。但是,现在才发现并非如此,因这靠近,因这相濡以沫,反而心跳得不胜负荷。
施展厨艺1
这一日,高太傅又来探望太子。
芳菲已经习惯了,只要高太傅一来,便悄然躲在暖阁。但是,这一次高太傅来呆的时间特别长,眼看都要傍晚了,才离开。
她很是好奇,也不知高太傅和太子究竟在商量什么,但太子不说,她便也不问。她进去时,但见太子还靠坐着,面上带了一丝沉思,又似激动。他见芳菲进来,就从床上坐起来,满面笑容。
“殿下,有什么开心事么?”
“芳菲,今天我真是有点开心。高太傅给我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
“是朝堂上的。芳菲,说了你也不懂。”
原来是那些自己不认识的人和事情,芳菲便也不再追问。
“芳菲,我今天忽然觉得特别饿。”
病人开始觉得饥饿,经常想主动进食,便是好转的大前提。她惊喜地问:“你想吃什么?”
“唉,这些日子天天喝各种药粥,都快吃吐了。”
“我亲自给你做一顿饭。”
东宫佣仆成群,就算是单独开伙,平素也用不着芳菲动手。这一天,见太子高兴,便分外喜庆,立即主动请缨。
太子虽然知道她的经历,可是,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儿,十指芊芊,肌肤洁白,浑似不然尘埃,怎么可以跟烟熏火燎联系在一起?
他表示怀疑:“芳菲,你真的会做饭?”
“当然了。有一段时间,我天天自己做饭,后来才是福婶做饭,就连……”她甚至想说,就连罗迦都曾夸奖自己做饭好吃,但是罗迦好些日子不来东宫了,也不知到底宠幸了什么美人,林贤妃又进了多少谗言,她想起罗迦就觉得不高兴,总认为他是个昏君,就不提他了。
“殿下,你等着,我很快做好。”
太子跟随着她的身影:“不行,芳菲,我要去亲自看看。”
“殿下,你要起床?”
“对,我想出去走走,都要发霉了。”
厨房亲昵1
她更是惊喜,亲自搀扶着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说:“你看着吧,我一定露一手给你瞧瞧。”
他听得她语气里的得意洋洋,如一个名厨一般,失笑道:“哪有人这么自吹自擂的?”
“可不是我吹,我厨艺第一,医术第二,哼,你等着瞧……”
原来,她当初逃离后,安顿下来,想起神殿的日子,想起自己第二次的重生,一切的一切,都是逆反的,不吃素,就要大吃大喝。但日子清寒,又吃不到什么东西,无可奈何里,便精研厨艺,哪怕是一把小白菜,也会做出十几种味道,如此,生活方不显得绝望。
太子就算能想象她当时处境艰难,但他一辈子荣华富贵,含着钻石汤勺出生,再怎么艰难也想不到艰难到哪里去。
厨房比邻寝殿,转一个角落就到了。
李奕守候着监督菜肴,却见太子亲自前来,很是意外,抢上一步扶住他:“殿下,您怎么来了?”
太子见一桌子烧好的饭菜,放在各种银盏玉盘里,想必正是要给自己送来,便笑道:“这些菜肴,你们分吃了。”
“殿下,那您吃什么?”
他神秘一笑:“自然会有人给我做。”
这些人自然都是太子的心腹,他也不避着他们,只见芳菲已经如一个厨师一般,开始行动起来。
“你们下去吧,今天就不要管我了。”
“是。”
厨房里只剩下两个人,什么材料都是现成的,干净的。芳菲回头,见他目不转睛地看自己,笑道:“人家说,君子远庖厨。你还要看么?”
他表示怀疑:“这话可不像你芳菲说的,你是不是怕我偷学了你的厨艺?”
她晃动着勺子,神情十分得意。
太子便笑起来,坐在旁边的软垫上,看她烹煮。
第一次享受这样的“烟熏火燎”,却是如此心旷神怡,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一顿饭是如何煮好的,但觉兴味盎然。
碰上他的唇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一顿饭是如何煮好的,但觉兴味盎然,见她额头上微微的有了汗珠,就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从怀里掏一块帕子,伸手替她擦拭。
她身材娇小,又手忙脚乱,他微微低头,跟随着她转动的额头,她一个回身,本是笑着要谢谢他,但动作稍稍急了点,一抬头,竟然对上他微笑的眼眸——正碰上他的唇。
她一惊,手里的勺子差点掉在地上,他也一惊,赶紧后退一步,比她还不可思议。
她红着脸,低着头,那是生命里第一次短暂的碰触(当然,她完全忘记了曾被罗迦昏迷中抱住的事情了),第一次触电的感觉,心怦怦的,又一股子甜蜜。
太子后退一步,看她在烟火里的脸,恍惚中,想起第一次在神殿见到的那个白衣白纱的少女,那么圣洁,那么凛然不可侵犯。
他暗叹一步,不经意地再次后退一步,几乎靠着门了,才停下。有些距离,她不知道,但是,他却是知道的。自己真若太靠近她,不是待她好,反而会是害了她。
几碟小菜在案几上摆开。中间的一个盘子里,别出心裁,用了一个青瓜切成一只粗糙的鸟儿,做了点缀,虽然只是个大致形状,却跃跃欲试,要飞起来的样子。
太子看着这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菜肴,看着双手红扑扑的少女将洁白的饭碗,象牙筷递到自己手上,还是不敢置信。总觉得,这一切,都距离她太远了。也距离自己太近了。
越是简单的事情,对于有些人来说,越是不可思议。
她嫣然一笑:“你尝尝,味道如何?这个鸡肉一点也不会油腻,你吃吃。”
她边说,边夹一块给他。他不由得看她细心温柔的举止,脸上那种因为劳动而滋生的红晕,也心跳加速——仿佛那是一个妻子的感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又其乐融融。
他的脸忽然红了。
少男也怀春
芳菲好生奇怪,但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脸色都是苍白的,现在竟然红了,还以为是血色上涌,病情好转之故,就更是开心,嫣然道:“你一定会喜欢的,快吃吧。”
他急于掩饰自己的情绪,端碗就吃,但觉这鸡肉肥而不腻,清而不寒,入口化渣,鲜香甘美,竟是生平未曾见过的美味。这么普通的东西,为什么会做得如此可口?他看芳菲,只见芳菲瞧着自己,满脸小小的得意,洁白的额头也带了笑意,见他吃得高兴,自己便也分外的开心。
会做菜的女子并不稀奇;会治病的女子也不稀奇;可是,那女子因自己而来,因自己而洗手作羹汤,他再是少年老成,再是“韬光养晦”,再是高太傅千叮嘱万叮嘱,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少女会怀春,难道少男就不会怀春?
少男第一次动情,更是不可收拾。
但觉眼前的人儿,简直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理想伴侣。这样的一个人,自己怎能允许她离开?这一瞬间,忽然豪气大增,自己不是太子么?难道就不能有随心所欲的一次?难道就不能明目张胆替自己着想一次?就算是圣Chu女公主又如何?这跟她何关?现在,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俗家道姑,一个冯氏而已!
普通女子冯姑娘!
他顿觉这个称呼真是绝妙。
他忽然问:“芳菲,你会一直给我做菜么?”
她一怔,满脸通红,低了头,声音几不可闻:“只要你喜欢,我天天给你做。”
他却停了口,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即就开始吃饭,将慌乱的情绪遮掩了过去。
她丝毫也没察觉他情绪的转变,给他夹菜,添饭,眉梢眼角间,一直流露出淡淡的喜悦,悸动的心跳。甚至自己手里的碗,都那么精美。这碗真的很精美,也非常古雅,她看得兴起,正要问太子,这碗出自何处,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听得李奕的通报:“陛下驾到。”
李奕的声音微微急促,除了太子,谁也听不出来,这分明有示警的意思。
二人都吃了一惊。罗迦这些日子很少踏足东宫,就算是太子向他请示单独做饭,也是要人传递的,并非他亲来。现在突然而来,两人倒有些措手不及。
二人对视一眼,芳菲还不怎地,太子却一阵惊慌,他还来不及起身接驾,罗迦已经走进来了,一眼就看到这两人,这一桌子菜,微微惊愕,只说:“免礼,免礼,哈,你们在吃饭?吃的什么东西?皇儿,你身子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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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厨娘?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太子甚至来不及回答。
罗迦这些日子,因着古怪的情绪,不是那么愿意踏足东宫,当然他也不知道儿子中毒,现在已经找出症结的事情。但毕竟关心着儿子的病情——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去东宫,有理由;不去,也有理由。但这一日,毕竟还是来了。尽管有人详细报告着儿子的病情,终究没有还是惦记着,而且一来就看到儿子竟然能够坐在桌上吃饭了。
他十分欣喜:“皇儿,你气色好多了。”
“托父皇的福,儿臣有些好转了。”
“最近都服用什么药?”
芳菲微微紧张,想起太子的中毒,罗迦会不会察觉什么?
但太子却若无其事:“多亏了芳菲妙手回春啊,全是她的药方,儿臣才能逐渐好转。”
“哦?芳菲,你用的什么药?”他轻描淡写,却难以言喻的开心,这小人儿,真的这么厉害?真能起死回生?她年纪轻轻,能这样?
这并非是什么起死回生,只是找到中毒的症状,然后对症下药,排除毒素。但是,她没法说明,只咿咿呀呀地支吾了事,算是接受了他的称赞。
罗迦目光一转,这才看着那个坐在儿子对面的女子。她脸颊红红的,有一丝发丝沾在额头上,甚至隐隐地,带了一丝烟火的味道——他心里一震,他知道这种味道,那是她做饭时才有的!
她竟然给太子亲手做饭!
他原以为,这是自己一个人才能享受到的殊荣——在山村的时候他就知道,就连安特烈也没有吃过她煮的饭。
但那时是因为条件限制,唯她一人,不得不做。现在是在东宫,佣仆成群,根本不需要她动手。该不会太子要求单独吃饭,便是因为她一直在做饭吧?圣Chu女公主变成了太子的厨娘?她也甘愿?她做饭的时候,会不会问太子要钱?
他觉得一切都诡异起来,这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拥挤的三人行1
因为他不让行礼,那两个人的姿势便不曾有多大的改变,此时他看得分明,那两个人相对而坐,一起吃饭。太子坐着时,看不出病弱,相反,更显出弱冠年少的一段风流态度;而芳菲,她虽然天青色的道袍,却是换了个发髻,看起来就不像道姑了,因这一碗饭在手,因她身上淡淡的烟火的味道,竟如一个羞涩的小妇人。
这样的两个人,咋一看,竟然是如此的举案齐眉。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儿子从小被立为太子,由于亲母早丧,也是不和人同桌吃饭的!未来的天子,竟然和一个女子相对而坐,如民间夫妇一般,同饮同食。
他打量的目光太久了一点,尤其,显得那么莫测高深。芳菲还不咋地,太子却坐卧不安,眉宇之间,露出微微的惊慌之色。
“父皇,您,用过膳了么?”
罗迦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一眼桌上的几味小菜,忽然胃口大开:“朕也不曾用膳,本是没有胃口的,啊哈,此时,忽然想吃东西了……”
“儿臣伺候父皇……”太子见他径直坐下,立刻侧了身子要站起来侍奉,他可不敢跟父皇同一张桌子吃饭。
“皇儿不必拘礼,我们父子还没一起吃过饭呢。快坐下,坐下。”
太子只好坐下,却依旧只敢侧着身子。他长这么大,被父皇赐宴的机会当然很多,但是,这样一起坐在同一张案几上吃饭的事,却是从所未有的。
案几不大,三个人坐下,正好坐满。又似有点小小的拥挤。芳菲还不觉得什么,太子却明显感觉到了,罗迦也感觉到了。
这案几,太过拥挤。
幸好,只是吃个饭而已。
罗迦一低头,却见面前已经摆上了碗筷,甘香的米粥,正是那乖巧的小人儿放的。她第一次这么见机,知道及时给他送上饭菜。
他便也不推辞,先闻了闻那股子熟悉的香味,带着她的气息。
拥挤的三人行2
“芳菲,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
她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对他的态度也仿似亲近了一二,一说话,那笑意就更加深刻了一点儿,眉眼之间,完全是女性那种天生的温柔体贴,声音也是软软的:“殿下病情好转,我给他做了一些清淡的,换换口味。陛下,您也尝尝。”
是今天才开始做的?以前还没做过?这还是第一次?
他的思虑很快被打断,这声音实在太温柔了,和自己以前所见过的她,所认识的她,都不一样。这是芳菲么?是那个专门跟自己赌气的小人儿么?
恍惚中,有一种错觉,这温柔的声音,都因自己,都是对自己说的。
他心里喜悦,记起在北武当山脚下的日子,那间优美的小木屋。每顿都是粗茶淡饭,却那么惬意,轻松。可一回到皇宫,虽然顿顿珍馐,可是,面对的却是一股子冷清,自己一个人坐在高位,下面是藏着满腹讨好的妃嫔。以及无穷无尽的烦恼之事,内斗,外战,简直不得安宁。
这一瞬间,他忘了这是什么地方,眼里只看着那个小人儿,又和她一起吃饭了?而且,还有儿子。他无限感喟,自己竟然还没有跟儿子一起同桌吃过饭。
他眼睛跟随那小人儿,以为她会像昔日那样,坐在自己身边。可是,她却走过去了,坐在太子身边——因为,她的碗筷放在那里,他们一直相对而坐。
这时才发现,他们用的是同样的碗筷——他认识,这是南朝来的贡品,是秦朝时候的瓷器,异常精美而珍贵,传说中,是秦始皇征服六国后,命令能工巧匠打造的一批用于庆功宴的瓷器。用了六国最精妙的手工匠人,所以出来的瓷器,无不是冠绝天下的精品。这对碗,据说就是当初流传下来的。南朝的瓷器名闻天下,又加上年代古远,还能有这样鲜美的颜色,单单是欣赏,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那碗,是太子妃的
罗迦还记得,这对碗是从大燕的王宫里带回来的胜利品之一。他努力回想,依稀记得正是多年前芳菲进宫时的那个赛马节,自己准备了大量的礼品给儿子们,让他们好好表现——太子得了第一,所以就把这对碗和着其他财物一起赏赐给他了。
这一对秦时的陶瓷大有深意,当时,他还开玩笑对儿子说:“你今后娶了太子妃,可以跟她一起吃饭。”
没想到,一语成谶,他用来一起吃饭的,竟然是她——是芳菲。
再看自己手里的饭碗,那是另外的一个玉碗,也精美细致。但是,却和他们的不一样——他一愣神,这些日子,他们一直这样吃饭?仿佛自己忽然成了个多余人,一个不速之客?
显然芳菲拿碗时,不曾知道这一点,也不知道她自己的饭碗来的来历,所以,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对于她的迟钝,他更是微微的愤怒。她竟然丝毫不察觉自己的郁闷。她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也不如自己的妃嫔,若是换一个人,见自己这样,早就会坐卧不安了,可是,她依旧吃饭,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就算你是天子,也得不到应有的重视。他因这一对碗,觉得分外委屈!
再扫一眼桌上的菜肴,除了那盘鸡肉,全是清淡。忽然想起她总是喜欢大鱼大肉地吃,如跟自己赌气一般,每一顿都这样煮,就算自己开玩笑要她素食,她也不依,每顿都气鼓鼓地端上来两大盘肉放在自己面前,故意治气。现在为何这么清淡?是因为太子的病情?再看她,也低着头吃饭,全是吃的菜蔬,津津有味,仿佛蔬菜才是她的最爱。
荤菜也好,素菜也罢,各有各的滋味,端看一起吃饭的是谁!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现在方才明白。
心里忽然有淡淡的惊恐,竟似是妒忌。
又一股怒意,就算芳菲不懂事,难道这个儿子也不懂事?
幸福的雏形被打碎
又一股怒意,就算芳菲不懂事,难道这个儿子也不懂事?
芳菲是什么身份?他拿出这样的碗筷跟她一起吃饭,算什么意思?
太子早已意识到这对碗筷的不妙,当时他也没太在意,只是自己病情好了,又有个少女陪着自己庆祝,生平第一次进厨房,目睹她做饭做菜——仿佛是目睹一种最初幸福的雏形。终究是年轻人,掩饰不了自己的高兴和情感,又认为是在自己的地盘,万无一失,便拿了出来——装着心不在焉,以为无人察觉,内心里,却是隐隐有所期待的,也因之而觉得幸福。
不料父王却在这个时候出现。
芳菲不明白,他却是明白的,尤其是关于这对碗的来历,以及父皇曾经说过的话,他从来不曾忘记。
一阵寒意涌上心底,从小受到的教育,高太傅的叮嘱,自己竟然都忘了!!她是什么人?她是圣Chu女公主!自己竟然用这样的饭碗跟她一起吃饭。自己和她之间,隔着高山和海洋的距离。
他非常不安,低下头,几乎不敢正视自己手里的饭碗,勉强道:“父皇,这饭菜是否合您口味?”
他强笑:“不错,还行。”本是甘美的滋味,现在也乏味了,罗迦看着那小人儿惊奇的眼神,只有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他意味深长,“芳菲,你喜欢手里的碗么?”
太子心里一震,芳菲却全无心思地笑起来:“喜欢,真好看。我一看见就觉得很可爱,从未见过这么精美的碗。”
果然是不知道的!罗迦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怎地。毕竟,儿子还不太出格。
“儿臣病情好转,全亏了芳菲的治疗。父皇,儿臣想把这对碗送给芳菲。”
“啊?送给我?为什么?”直觉里,这么精美的碗,应该是两人共享,而且唯一的,便是跟太子一起共享,归于自己一个人所有,岂不是很奇怪也很没意思?
你还敢问朕要钱?
“不用了。等你痊愈了,芳菲便是大大的功臣,朕自然会好好赏赐她,一对碗算得了什么?还是你自己留着!以后你自己一个人使用!”
太子无法再言语,只能以吃饭掩饰自己的情绪。
芳菲见二人气氛诡异,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们:“我怎么觉得你们都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呢?”
罗迦顿时来了胃口,吃了起来。
她看他吃得高兴,想起什么,嘟囔着,很小声地说一句:“陛下,你还欠我饭钱呢,你说了回皇宫就还我的……”
太子紧张得低声说:“芳菲,你不要胡说……”
罗迦却笑起来,因这一句话,立刻感到了欢乐,也无法继续板着脸:“你还敢问朕要钱?”
她微微撇撇嘴巴:“我就知道,你不会给的。”
当然了,他这个人,是不会给自己任何好处的,可以大肆挥霍,大肆赏赐任何妃嫔,当然,得她们和他OOXX,伺候得他舒服了,就毫不吝啬了。像自己这种,就只会被他利用的,就不会付自己钱啦。
不被杀掉就算好了,还付什么钱。他要吃霸王餐,谁还敢说什么?
他端着饭碗,看着她微微撇嘴的样子,更是觉得可笑,气氛便顿时松懈了一些,仔细一想,自己的确是还没赏赐过她什么好东西呢。到底该给她什么好呢?
太子却意味深长地看着父皇的转变,芳菲竟然这样跟他说话,他也不恼怒,反而比往日更加和颜悦色。这也太不像父皇的风格了。
这是为什么呢?
芳菲丝毫也没察觉父子之间的暗潮汹涌,见太子的饭碗空了,很自然地伸出手:“殿下,我再给你添点饭。”
她的举止那么自然,仿佛是做惯了的,如贤淑的妻子一般。太子要推辞,但怕反而弄巧成拙,便装着不经意地样子,任她去添饭。罗迦心里刚涌起的那一点欢乐,立刻便烟消云散,这一口饭吃下去,便味同嚼蜡了。
托他捎带的礼物
罗迦心里刚涌起的那一点欢乐,立刻便烟消云散,这一口饭吃下去,便味同嚼蜡了。但是,他却小心地掩饰着这种情绪,尤其是当他接触到儿子有些担忧有些惶恐的眼神后,就更不是滋味。
以前,他允许芳菲住在暖阁,在东宫自由出入,朝夕不离,是因为儿子病入膏肓,他不曾想到男女之别。现在,儿子病情逐渐好转,两个人都是少艾青春,孤男寡女,成何体统?时间一久,可别滋生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弄得不可收拾。
他本想立即下令芳菲搬出暖阁,另安排住处,可是,儿子还依旧满脸孱弱,又带着惶恐。而埋头吃饭的芳菲脸上都是笑意,显然也还不知道他的心思。
他这话便说不出口,也没法发作,否则,就不成体统了。而且,这两个人,都是自己不愿意伤害的,尤其是儿子,自己岂可在他重病初愈就施以恐吓?因此,他不但开不了口,反而做出不以为然的姿态,以防让敏感的儿子担忧。这孩子,终究是懂事的,他自己一定会拿捏分寸。
就在他暗暗寻思,究竟该如何才能妥善处理时,却听得芳菲开口:“陛下,安特烈要成亲了,您会派出使节去贺喜么?”
“会。”他想起安特烈,又是不愉快,这个小子虽然和芳菲没有任何暧昧,但是,屡屡破坏北国的规矩,闹得乌烟瘴气,就算是自己的外甥,他也颇不喜欢。
“芳菲,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救了我的命,我想送他一份礼物……”
他有些好奇:“你想送他什么东西?”
“我也没什么东西可送,想捎带一份自制的礼物送给他,陛下,我可以交给使节团,让他们带去么?”
他咳嗽一声:“可以。”
她看他一眼,却放下饭碗站起来,“陛下,你请等等。”
罗迦失笑,就算是送礼物,也不用这么匆忙吧?使节团又不是马上就要走。
芳菲贿赂皇帝陛下
“芳菲,不用急……”
“不是啦。你等着我。”
她也不等他再回答,立即起身就往外走。她步履匆匆,也不知是去干什么,罗迦有些好奇,问太子,太子也不知道。好一会儿,才听得一阵脚步声,芳菲一阵风一般跑进来,因为脚步太快,脸上更是红扑扑的。她拿出一个精致的锦囊,恭恭敬敬递给罗迦:“陛下,这个东西给您。”
“哦?不是给安特烈的?”
她目中小小的狡黠闪过:“使节团还有一些日子才出发吧?您说你喜欢这种茶,我就先制作了一点,材料都是从东宫的花园果园里寻来的……因为时间短,只来得及先做好了这些,只够一个人的份量。安特烈的,还晒着呢……”
手捧芬芳扑鼻的花茶,罗迦烦恼顿消,这小人儿,竟然还知道贿赂呢!
“陛下,你喜不喜欢?”
“喜欢,朕非常喜欢。”
他捧着锦囊,不经意地和儿子说几句,就离开了。这一路上,脚步都是轻飘飘的,仿佛第一次收到礼物的青涩少年。那是她送的,那个小人儿,竟然送自己礼物。
也许是那香气把他熏昏了,以至于他差点忘了自己先前才怀有的妒忌和愤怒,走出老远也没意识到。
等罗迦彻底走远,太子才说:“父皇今天有点不开心。”
芳菲很奇怪:“有么?我看他很开心啊。”
太子知她单纯,便也不再说什么。他了解自己的父皇,也知道更多的规矩,再看一眼桌上的那对碗筷,心里更是惶然。就算是在东宫,就算是在自己的寝殿,一切,还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甚至,连随心所欲用一对碗筷也随时可能招致祸端。
芳菲见他心事重重,就问:“殿下,你怎么啦?”
他强笑一声:“也许是累了吧,芳菲,我想歇息了。”
芳菲立刻将他扶回房间。
“芳菲,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恩。”
等芳菲一走,他才叫了李奕,低声说:“你把这套碗筷收起来,再也不许拿出来了。”
李奕并不知道碗的来历,但是那别致的花纹,龙凤呈祥的寓意,联想到太子这顿晚餐,李奕是何许人也,一看这情形就明白了。他心里一凛,这些日子,随着太子病情的好转,只怕一些暗中的势力又蠢蠢欲动起来,可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但见太子神色十分不安,又不好再劝说什么。
“明日去请高太傅到东宫。”
“是。”
皇帝翻牌子
天气阴暗,一入夜,风便有些浸人的凉意。
屋里只有一名老太监伺候,宫女们站在外面,垂着手,随时听候是否传召茶水。
“陛下,林贤妃请您去品尝她宫里新出的绿豆酥点心,她说这是您的喜爱,做好了等您,您去不去?”
林贤妃做得一手好点心,这在北国是很少见的,这也是她能常年得宠的又一个重要原因。但是,罗迦这些日子都没有什么胃口,摇摇头。
“张婕妤新排练了一支曲子……”
张婕妤是南朝来的女子,身份虽然不是很高,但她温顺妩媚,又善解人意,也是相对受宠的一个女子。罗迦想起自己已经快两三个月没去过张婕妤处了,这时,就更加没有兴趣了。
“那李嫔呢……”
罗迦挥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对于这一众妃嫔,无论是哪张面孔,都提不起丝毫的兴趣。美人多了往往会挑花眼睛,罗迦不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老太监弓着身子,还是尽职尽责地提醒:“陛下,今夜是否翻牌子?”
罗迦看看他手里的托盘,那些绿头的牌子翻着,都是自己妃嫔的名字,也许,其中还有一些新鲜的,是其他得宠妃嫔进献来的,一来拉拔好姐妹,一来是讨好自己。他下意识地抓起一块牌子捏在手里,却不翻开。
“陛下,就是她么?奴才好去叫她准备……”
罗迦忽然觉得很没劲,OOXX就跟掷骰子似的,逮谁是谁。能不能换成自己所真正想要的?他手一松,将牌子扔在盘子里,看也不看翻的到底是谁。
皇上翻了牌子又扔下,老太监这才微微觉得奇怪了,这在以前,是很少有过的。莫非是陛下对这些人都不满意了?他久在宫廷,太监因为生理缺陷,不能那个啥了,反倒对男女之事更是热衷。见罗迦如此,他脸上就浮上了暧昧的笑容,习惯性地八卦:““陛下,那些波斯舞姬……”
皇帝翻牌子2
“陛下,那些波斯舞姬……”
“都还给林贤妃,朕闻不惯她们身上的那股子骚鞑子味道。”
老太监虽然暗呼可惜,不过,波斯舞姬的那股子羊骚味,的确是很难闻。本来北国人也是鞍前马后,但是,波斯舞姬的味道,甚至不是羊骚味,而是一股特白的腥味,罗迦不喜欢,也是正常的。他见罗迦对任何美女都提不起兴趣,想起宫里许多年也没选过秀女了,是不是该公告天下,再次甄选秀女了?否则,陛下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不近女色岂不是很危险?
“你出去,朕今天要加班看卷宗。”
“是。”
罗迦一直算得上还是个有为的皇帝,老太监也不觉得太奇怪,托着盘子便要准备出去了。只是这里面,有好几个林贤妃选好的人选,如果陛下再连续几天不翻牌子,她又会说他不尽责伺候陛下的身子了。
老太监走到门口,罗迦忽然想起什么:“李大将军返朝的日子还有多久?”
“就该这几天了。先锋已经进城了。”
“好。庆功宴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都按照陛下的旨意,准备得十分充足。”
罗迦似是在自言自语:“朕记得李大将军有个女儿,现在多大了?”
老太监的特长便发挥出来了,简直如数家珍:“回陛下,李大将军有五个千金。其中前面四个都已经出嫁了,只剩下最小的千金,也是他的正室夫人所出。李夫人先生了三个儿子,才生这个女儿,算是最嫡的小姐了,也是李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李小姐如今正是豆蔻之年,艳名远播京城,听说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个倾城倾国的佳人。去他家提亲的王孙公子,几乎要踏破他家的门槛,就连宰相乙浑也一再想替自己的儿子求亲。但是李大将军特别珍视这个女儿,一心要替她选一个最好的郎君,不止看门第,还要看人品,一样也不能少。……”
两份礼物
“哦?乙浑也曾去提亲?”
“老奴听说乙浑多次去提亲,但不知为何,李大将军至今尚未首肯。估计是乙浑的儿子太过风流,他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整天混迹于花丛之中,还时常出入妓院,听说李大将军对他很不满意……”
李大将军自然不太乐意和乙浑联姻,这一点,罗迦深知。而且,两家联姻也不合适。
“老奴还听说,乙浑为了求亲成功,还曾经求林贤妃娘娘帮忙。”
“原来如此!朕知道了。”
老太监本来还兴致盎然地要继续八卦,见皇帝阻止,便也只好罢了。
次第点燃的宫灯,将立政殿笼罩在一片隐隐约约的红色里。御书房里静悄悄的,罗迦一个人埋首案前,许久才从卷宗里抬起头。
他揉揉额头,起身走动,舒活一下筋骨。窗户是开着的,一股冷风吹来,他皱起眉头,觉得背心和臂膀都是冷嗖嗖的。这是寒症,无可避免,虽然不如发作时的剧烈痛苦,但每每遇到阴寒的天气,就会加重这种隐隐的疼痛,绵绵入骨,如抽丝一般,虽然不至于晕厥,不至于马上死去,却更是难以忍受,痛苦不堪。
案几前的盒子里放着几根炙条。那是芳菲送他的礼物——当时,芳菲是要他带回来叫御医帮他炙烤。可是,他后来才知道,这种炙条得来不易,芳菲总共也只提炼得这几根,他就舍不得轻易叫御医用了,当成了一份“礼物”保存着。
朝夕对着这份礼物,他不知得到过多少的慰藉,有时候,总是想,莫非是小人儿惦记着自己,特意给自己制作的?否则,她制作这个干什么?他忘了天下也许还有其他的寒症患者,总以为就自己一个人,所以,越想越是兴奋,对,一定是,是她替自己准备的。
因为如此,就更加希望她能亲手帮自己炙烤。他固执地认为,是她的东西就一定得是那双巧手,其他人,就不行。
寒夜欲望1
只是,在山村木屋的时候,她尚且因为男女有别,不肯帮自己炙烤,现在在皇宫,御医成群,自己岂能让一个年轻的“道姑”帮忙?女大避父,儿大避母,他愤愤地,可是,那小东西又不是自己的女儿!尤其想到她这个夜晚,都是和太子在一起,朝夕服侍,更不是滋味。自己不能享受到的,为何儿子竟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她究竟是来治病的,还是来伺候太子的?他越想越是愤怒,重重地跺一下脚,在暗夜里经受着寒毒的困扰,无法自拔,痛苦不堪。
转眼,桌上还放着一包花茶,正是她送给自己的,又是一份“礼物”。这一份,才是真正的礼物,是她明言告诉自己的。
他打开香囊,那扑鼻的香气,光嗅一下,就令人精神大振。他第一次收到这样奇特的礼物,抓一撮在手里,欣赏着那些调制后的花叶的甘香,心跳忽然加速——顿时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是谁送自己的?仿佛初恋的少男,仿佛怀春的夜晚,那种强烈的欲望一发便不可收拾了。
“来人,给朕泡一杯热茶……”他话音未落,忽然想起什么,又阻止了太监进来。而是自己拿了茶,带着点小小的兴奋,小小的偷偷摸摸,竟然自己亲手去泡茶,似是生怕被人窥探出了什么秘密。
滚热的茶水摆在桌上,精美的瓷器,绿中带红的水,不像是一杯茶,而是足以欣赏的艺术品。他端起来,轻啜一口,一股热腾腾的暖意下去,顿觉背心的寒气减弱了许多。喝完一杯,真个人也暖和起来,倦意上来,这才上床就寝。
但到了半夜,却被一股阴寒的痛楚所扰醒。这一醒,就再也睡不着了。要她来炙烤的欲望就更加强烈了。其实,也不止是炙烤,而是这立政殿,这寝宫,实在是太冷清了,需要一个女人,这张龙床上,还需要一个女人。尤其是她肥腻腻的温暖的身子,尤其是记忆里阳光下那少女美好柔软的胴体——他记得十分清楚,那种感觉,刻骨铭心。
寒夜欲望2
因这渴望,满脑子便变成了她的胴体,他这是第一次如此赤祼祼地,毫无顾忌地在夜晚想起她的胴体,急切地想将那个温暖的身子抱在怀里,好好疼爱。
当病情变成了欲望,这种痛苦和欲望的交织就分外强烈。他哪里还躺得下去?只觉得浑身冷一阵,热一阵,双颊滚烫,浑身某个地方几乎要爆炸,唯有她,唯有将她抱在怀里,才能缓解这种痛苦。要得到她,一定要得到!他再也忍不住,披衣就下床而去。脚步那么急切,几乎没有通知任何太监侍卫,便孤身一人而去,似是第一次要出格叛逆的冲动少年。
这一日,阴沉沉的。
芳菲起床,推开暖阁的窗子,看着外面深秋的花园果园,许多树木的果子已经被摘光了,光秃秃的开始掉叶子了。但其他晚熟的果子,却刚刚才开始散发诱人的味道。
这里是皇宫,她置身其间,却不能深深感觉它的浩大和富丽堂皇,因为她的身份,除了东宫的范围,任何地方都不许去。就如一只被囚禁在笼中的鸟儿。但是,这个笼子显然大了许多,就算不如山村时的自由自在,但是,它有另一种的补偿,自己可以随时在一个人的身边,能够随时看到他的面庞。有情饮水饱,何况只是短时间内不能四处走动呢!
与能和他朝夕相处相比,这点小小的麻烦简直算不了什么。
她深深呼吸,觉得空气那么新鲜,伸展一下身子,便坐回了梳妆台。
梳妆台上摆放着成套的胭脂水粉,尤其是一些波斯来的香粉,白腻腻的,香气袭人;还有涂抹嘴唇的蔻丹,殷红如血。悦榕说,这些都是极其罕见的东西,要王妃公主等才能拥有,而那些波斯舞姬就是因为这样涂脂抹粉,才愈加妖娆,让男人神魂颠倒。
她拿着一瓶蔻丹,咬着嘴唇,看着红绫镜里那张少女的面孔,心想,波斯舞姬到底是如何让男人神魂颠倒的呢?
让他神魂颠倒
她面上一红,忽然想起太子,想起那张俊雅的面孔。自己,能够让他神魂颠倒么?
再大的大神也不能阻止第一次初恋少女的怀春!她因这一想法,就连自己的身份,连身上的道袍也彻底忘记了。
她拿了胭脂水粉,按照悦榕教给自己的步骤,一一往脸上、唇上涂抹……这是她的一个秘密,她每天都起得特别早,每天都要这样秘密的梳妆打扮一番,按照俗世少女的爱好,精心地妆点自己。
但是,这种妆点只限于这间暖阁,她甚至不敢走出去一步,也不敢给太子看见——就算是能够自由出入的东宫,一个“道姑”浓妆艳抹,涂脂抹粉,又算怎么回事?
尽管只能一个人欣赏,也觉得开心,是少女天Xing爱美的开心。
她已经涂抹好了,对着镜子看那殷红的嘴唇,又将自己的乌黑长发放下来,垂散在肩头。此时,镜子里便是一个芳华少女该有的模样了,跟“圣Chu女公主”、跟“道姑”就都没有丝毫的关系了。
没有人知道,她对这个身份是多么的痛恨,就算是感激于通灵道长的救命之恩,也无法消除自己对这一身道袍的深深的厌恶。
但是,此时她忘了道袍,只能看到自己的黑发,看到自己脸上的淡淡的胭脂,唇上夺目的艳红——不是欣赏自己的美丽,而是欣赏那赋予美丽的胭脂水粉,因为以前不曾接触,不曾享受,便分外地具有诱惑。
她欣赏了好一会儿,然后,拿了锦帕到唇边,准备一一擦掉,然后,才敢走出去。就算每天都一样的重复,出了这道门,她还是那个素面朝天的“道姑”,不许带有任何的红尘芳华。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似是悦榕要说什么,却被阻止。
能够自由出入这里的,唯有太子一人。
她无限喜悦,又无限娇羞,忽然起了个念头:让他看看自己的模样!一定要让太子看看自己此刻的模样。她大着胆子,将要擦拭蔻丹的帕子捏在手里,低着头,想留住自己此时的容颜。女为悦己者容,哪个精心梳妆打扮的少女不想被自己的心上人看到自己最光彩照人的一面?
这时,那脚步声已经响在身后,轻轻的,已经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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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销魂
这声音太过奇怪,她却尚沉浸在少女的迷梦里浑然不知。太子,呀,太子来了,他要见到自己,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会不会十分开心?会不会神魂颠倒?
“波斯舞姬,最能令男人销魂了……”
“悦榕,什么叫销魂?”
“我也不知道耶,反正,就是迷住男人啦……”
……
那是两个少女的讨论,她们谁都不经人事,谁都不知道何谓销魂。这是人的本性里,一股急躁蠢蠢欲动,因为心爱的人,以为得到他的赞许的眼神,哪怕是一句夸奖,就足够销魂了。
销魂,当此际。
来人紧紧盯着她,面前的少女,乌黑的长发散开,如一丛黑色的小瀑布,流苏一般垂在肩头。她呈现的是一种侧面,雪白的面孔,淡淡的胭脂红,尤其是她的嘴唇——那精心涂抹过的红唇,带着致命的诱惑,唇线那么完美,如一颗恰到好处的樱桃,粉嘟嘟,红彤彤,柔嫩柔软,粉粉的荧光,娇艳欲滴,只等着有心人的品尝。
她那么美丽!
她真是好看!
“父王,我难道不是美人么?”
隔着遥远的时空,仿佛近在咫尺,是她童言稚语的搞笑,赖在自己的怀里,那肥腻腻的身子,如最上等的油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温温泉水滑洗凝脂。
多么香艳,多么性感,女体的美好,远远胜过其他一切能表述的语言。
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时空在交错,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思春初长成的妙龄少女,一半是女儿,一半是情人。一半是怜惜,一半是爱慕。一半是禁忌,一半是鼓励。
他从未试过这样的心情,自己也仿佛陷入了一张网,密密匝匝,无以遁形。就算是理智有偶尔的清醒,身子却早已不受约束,身心是分离的,各自为阵。
养女,圣Chu女公主——双重的禁忌,双重的渴慕。
何谓销魂2
他本是个不太循规蹈矩的人,此时,就如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挥着金箍棒,马上就要跳出来,大闹天宫。
什么圣Chu女公主,什么养女,什么大祭司,什么大神……甚至儿子!忘了,统统都忘得一干二净。眼里心里,只是个女人,普普通通的女人,又美好温柔的女人。
只是一个自己想要的女人。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得到一个女人——那是心跳,他自己都能听到,咚咚咚,咚咚咚,那么不安分,仿佛在嘲笑着,又在蛊惑着,让他无所顾忌,让他为所欲为。
是啊,自己是北皇,是一国之王。
难道要一个令自己心跳的少女,也不可以么?
不,只要自己想,就一定要!
一定要到手!
他心里眼里,只剩下这一片嘴唇,一整夜的欲望,全部冲上脑门,竟然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嘴唇是自己的,是自己一个人的。
她甚至打扮好了,妆点好了,等着自己。就如一个少女,等着自己的情郎——自己就是那个情郎。
四周那么安静,没有任何的话语。太子这是怎么啦?傻了么?她微微启唇,刚要吐出“殿下”二字,忽然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抬起头,这一下,简直非同小可,惊得立刻就站起来,后退几步,靠在墙上,面上惨白。
自己为什么会打扮成这样?为什么?这令她仿佛被抓住了把柄,连分辨都不敢,仿佛被窥破了隐私——她羞愧万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掉不下来。
“芳菲,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这是他一路都在提醒的。现在,他是要惩罚自己么?他是要将自己赶出去了么?
她的脑子里千回百转,此时,反倒不希望太子出现了——她不敢再增加双重的羞愧,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永远永远也不要出来了。
罗迦只是看着她,充满情yu的凝视着她。
肆虐红唇
罗迦只是看着她,充满情yu的凝视着她。
就如一个可怜的小动物,即将落入猎人的手里——只要自己是那个打猎的人,那种惊喜,带一点点残酷的小虐,戏弄着,看着自己的猎物躲闪,挣扎——那是每个人心底都潜伏着的一种变态的审美,却因此,更是显得刺激。
“陛……陛下……陛下……”她声音颤抖,语无伦次。慌得不知所措,就连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芳菲已经无暇后悔自己这一身可怕的装扮,只拼命摇着嘴唇,仿佛要从疼痛里找到求生的捷径。
她咬得太紧,嘴唇那么红,以至于他都疑心会出血了。不,他不想看到她如此肆虐那片红唇——那是自己的,自己要保护好,不让她受到哪怕是一点点的伤害。
他恣意瞪着她的恐慌,欣赏着她的妖娆——浓妆淡抹,在一身素洁道袍的反衬之下,一半是妖娆,一半是端庄,就像天使和魔鬼,互相引诱。
他的喉结,情不自禁地滚了一下,咽了口口水,仿佛第一次接触女体的惨绿少年。他走过去,伸出手……
芳菲靠在墙上,无可退让,无可逃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发红的双眼——那双赤红的眼睛,像要流出血来,是她从来不曾看见过的一种炽热的火焰。
就算是再单纯再无邪的少女,也觉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内心里迷糊着,恐惧着——但因为从未经历,也从未想到他会有什么欲行不轨,哪一方面的害怕却是次要的。
她害怕的不是因为他那种陌生的情yu,而是他那种嗜血的态度——她怕他杀掉自己!就如当初追赶自己的时候一样,挥舞着宝剑。潜意识里,她从不敢相信罗迦会真心真意放过自己,他带给自己的,除了伤害,还是伤害。所以,她从不敢相信他,从不能像在太子面前时一样无所顾忌,和风细雨,温暖安全。
小东西,小东西
不,罗迦就是一剂毒药,随时会令人窒息的剧毒。
甚至她的脖子上,都还有着淡淡的一道疤痕,随着他伸出的手,竟然隐隐地疼痛起来。他眼睛那么红,令她想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样的血腥场面——
她心慌意乱,本能地寻找着逃生的出口,可是,出路在哪里?
他伸出的手撑在墙上,整个将她圈住。她不得不抬起头,惊惶地面对上他那双因为一夜欲望煎熬而变得血红的双目——无从逃避,也不敢逃避。
他的视线,却从红唇往下,烈焰燃烧得更是炽烈——那是她的脖子,修长,美好,如长颈鹿,雪白上面,一条浅浅的,浅浅的伤痕,带着残缺的美丽,神秘的邀请,激越的蛊惑。
这个小人儿,妆点着,打扮着,等待着。他像初次约会的少年,满心欢喜。
此时,忽然想起南人的词句: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镜更沉吟。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
……
一曲闺意,一词心情,怀春的少女,如枝头绽放的第一朵鲜花,期待着蜜蜂蝴蝶的采撷。他微微地,带了一丝笑意,仿佛那美丽,全是因为自己。
她是自己的小人儿,不是么?
芳菲躲避着他的眼神,急切的呼吸,因为羞愧而惶惑。少女的呼吸,带着温软的香浓,胜过任何催|情的迷香,丝丝缕缕,若有若无,从他的鼻孔到心灵,一切,只剩下了欲望在主宰。
是她啊,只有这小人儿,才有如此巨大的魔力。
他的另一只手伸出,从她的天青色的袍子上拂过,然后,落在那雪白的一点淡红痕上,轻轻的,轻轻的一抚,炽热的,浓浊的,充满情yu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声音沙嘎嘎的,低沉,充满磁性,是一种忍无可忍之前的大爆发:“小东西……小东西……”
等一朵花开
她惊呆了。
只有那手停留在脖子上,仿佛要将她的脖子烤断。而他的眼神,仿佛要穿透她的道袍,将袍子下面的柔软的躯体,一览无余。
目光如刀。
目光如火。
目光就是一片汪洋大海。
她腿一软,身子也软下去。他却及时托住她,微微的弯腰,手是不经意地,从她的小腿上擦过。
隔着一层单衫,暖阁的温暖,她穿得不多,还没上外套,也因此,少女的玲珑曲线,也一览无余。青涩的,温存的,像一个花骨朵,慢慢地,慢慢地就要绽开她的花蕊。
他忽然惊奇,忽然充满兴趣,就如小时候一样,站在一株玫瑰面前,静静地等待她的盛放——那花朵,在夕阳里,一点一点地舒展,一点点地扩散,一点点地艳红——哦,玫瑰原来是这样,香味原来是这样。她在夕阳里,在晚霞里,披上一层金灿灿的光纱,像一尘不染,又绚烂夺目的仙子。百花之中,最爱玫瑰。
那是他的一个秘密,等一朵花开。因为北国的粗犷,从来没人会有这样的情怀。就连他的父皇都不知道。已经许多年了,他早已忘记了这样的浪漫情怀。此时,却瞬间复苏,不请自来。
也因此,他的大手就停留在她的膝盖,本是无意的举动,她身子却一颤。
他眉毛一挑,觉得如此惊奇。而且,也和她一样慌乱,仿佛那刚刚颤栗的是自己。他的大手就此停留,再也不愿离去。
两人的姿势,那么暧昧。
她第一次陷入这中年男人的炽热情网里,似懂非懂,满心惧怕,仿佛整个身子已经在陷阱里,无论如何,苦苦挣扎,也不能逃离分毫。
陷阱啊,这可怕的陷阱。
悦榕呢?
太子呢?
他们去了哪里?
其他人呢?
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满心,满脑子,只有那张放大的面孔,和他越来越凑近的脸庞——他的热气,几乎要吹到她的嘴里了。
烈火焚情
她本能地一偏头,要躲开。可是,他的手牢牢地圈着她,嘴唇几乎碰到了她的唇上。甚至,已经舔到了一点柔软——心里顿时那么欢乐,那种芬芳的,甜蜜的柔软。
仿佛一场梦瞬间苏醒。那是在逃亡的小树林里,一次不能完成的美梦的延续。
她大骇:“放开我。你放开我。”
“小东西,丑东西……”
他一用力,牢牢地将她抱住,她紧紧地贴在他的怀里,那是一个男人最坚硬的胸膛,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现在,这石头却是被放在火上,热烈地炙烤,人一沾上去,立刻就会融化。
她本能地伸手推他,却一动不动,撼山易撼罗迦难。
“我的丑东西……”他已经完全被情yu主宰,看着那鲜艳欲滴的红唇,就俯下头去,就像一个农夫,等着自己的草莓,或者樱桃熟了,现在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了。
那樱桃的滋味哟。
“你放开我,父王……”
父王!
那是她心慌意乱时的挣扎,也不知是为什么,就喊出了这一句话,仿佛末路中的灵光一闪,仿佛绞刑架下的最后挣扎。
罗迦心里一抖,手情不自禁地一松。他的嘴唇急忙移开,似在躲闪。然后,他看到她的眸子——
少女的眸子里弥漫了泪光,却那么清晰地倒影出自己的身影。
父王——仿佛是儿子的叫声,原来,这里是东宫!自己,应该是来探望儿子的。儿子!旁边就是儿子!
他像被烈火焚烧了一下,立即彻底放开她,结束了那种令人面红心跳的暧昧姿势。如一盆冷水泼下来。她的身份,两人之间的差距——甚至乱仑的这种道德不安的感觉。
他慌忙跳开,几乎是和她保持着三尺远的距离,差点手足无措,像做了错事的少年。
她依旧靠在墙上,迷茫地看着他。他的转变太过匪夷所思,她一时不知所措。
做贼心虚
他咳嗽一声,重重的,声音十分萧瑟:“芳菲,朕……朕走了……”
她还是惊惶的,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错觉。
“陛下……陛下……”
她没叫父皇!他忽然如释重负。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神色彻底镇定下来:“朕昨日寒症发作,睡不着,本是要来找你问问治疗方法的……此时,背上还隐隐森寒……”
她松一口气,原来如此。
就仅仅是如此么?
但是,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合情合理的解释了。罗迦每一次发病都会做出一些非常奇怪的举动。从她小时候起就知道了,也习惯了。但不发病时,他就是好好的,绝不会有什么荒谬的举止。她和罗迦之间的相处从来如此,至此,倒完全释然了。
她忽然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额头。他却一偏头,躲开了她的手。再也不敢跟她有任何肢体语言上的接触。
“陛下,你的寒症发作如何?”
他定定神:“朕要你帮朕炙烤。”
她狐疑:“不是有御医么?”
他微微恼怒:“你的药,御医怎么懂得起?”御医懂不起,因为御医的身子又不是滑腻腻的,手又不是软绵绵的,谁耐烦让那些古板的老头子炙烤?而且,他从不把那个当药,而是当她的礼物。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就是了。
她更是奇怪,一样的药,谁去炙烤不是一样的?但是,却聪明地不去和他争辩,一转眼,却又看到地上自己掉下的帕子,又想起自己这身打扮,顿时又红了脸,毕竟是做贼心虚,再也不敢说下去了。
幸好罗迦自己也做贼心虚,不曾注意到那块帕子,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从怀里摸索着,忽然拿出一个匣子:“芳菲,这是你的东西……”
“啊?”
她伸手去接,他却微微缩开,并不给她,而是自己将匣子打开。芳菲一看,里面是一条红色的宝石项链,正是当初安特烈送给自己做“救命之恩”用的。
你那些礼物不值钱
芳菲一看,里面是一条红色的宝石项链,正是当初安特烈送给自己做“救命之恩”用的。后来却被当成了私通的“铁证如山”。罗迦保留着这项链干嘛?是要定自己的罪责?
她下意识地替自己分辨:“这是安特烈送我……是他感谢我的……我才没有跟他……跟他……”她说不下去“私通”二字,脸涨得通红,更加如一只可爱的红苹果。
他这才注意到,这个小人儿在太子府的这些日子,竟然那么神清气爽,仿佛天性里的那些猜忌,提防,都去掉了。那个在大神像前扎针的女孩子也不见了。她只不过是个红尘俗世的少女。
他细细地查看她脸上的绒毛,那么可爱的,泛着淡淡的金色,是他才知道的秘密,她是个纯净的孩子,就如那清晨的露珠。就如他小时候见过的那朵玫瑰。而自己,也只能是自己,才是那个看着她开花的人。就因此,看着那小人儿一脸的惊惶,更是心猿意马。
“朕知道,因为你救了他的命。”
他的语气如此宽容,如此轻描淡写。是彻底相信自己了么?她微微惊喜,转眼看他,他却避开她的目光:“你说要送安特烈一件礼物,要不要把这件东西带回去给他?”
要么?这可是安特烈送给自己的呢!而且,哪有把别人送的礼物,又反送回去的道理?
“陛下,这不太好吧?”
他眉毛一挑:“有何不好?反正你也没什么钱买礼物,就把这个送他是最合适的啦!”一个少女,整天佩戴着一个男人送的礼物在脖子上,这成何体统?就算是自己的外甥,就算是即将成亲的安特烈,也不行。
她急忙说:“我有准备礼物的……”
“你那些礼物不值钱,没有这个好。”
明明就是强词夺理嘛。
“可是,我有送他花茶呢。不值钱也是我自己做的,心意总比这个好。”
“那些花茶,朕要喝。”
好女孩不该涂脂抹粉
她叫起来:“我不是已经送给你了么?”
“我已经喝完了。等你做新的就来不及了。安特烈又不喜欢喝茶,送给他也没用。”
谁说安特烈不喜欢?安特烈明明就很喜欢。
“你要喝,我另给你做……”
他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不行!”
“这是我做的……为什么我不能做主?”
“因为你做茶的原料,全是从东宫摘取的,水果,花茶,这些全是我北国的财物,不容他人觊觎!除了朕,谁都无权处置!”
芳菲目瞪口呆!这人,说来说去,满腔大道理之下,不过是想贪污一包茶叶而已,还废话那么多。可真是小气吧?早知道,就不叫他带礼物了。
他看她面上那种丰富的神情,小小的懊恼,心里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偷偷的想乐,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妒忌,看她送亲自制作的花茶给任何男子,都不舒服。而且抱定主意,派人监视好,凡是她做好的东西,马上就收走,决不让任何人得去。
但芳菲显然并不甘心,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项链,伸手就想去拿。罗迦却眼明手快,啪地一声就合上了盖子。红宝石的璀璨,完全不见了踪影了。
她大不甘心:“我可不可以不送安特烈了?我什么礼物都不送……”
“不行,人不能言而无信。你说了送就要送,不然人家还盼着你的礼物呢。”
“!!!!”
他想到安特烈要是收到这份礼物的囧样,心里就出奇得意,仿佛一个恶作剧的孩子。目光又不经意地扫过她的光滑白皙的脖子,想象她戴上项链的样子,这一看,刚压下去的欲火又窜上来,急忙干咳一声:“芳菲,你本来就不该戴任何首饰。”想起刚刚目睹她的浓妆淡抹的惊讶,急急地,又补充,口气也微微严厉,“好女孩子,是不应该打扮自己的。也不应该涂脂抹粉……”
生怕女儿早恋的父亲
她偏不服气:“为什么?”
他鼻端嗅到那脂粉淡淡的香味,却说:“因为那样就会变成庸脂俗粉。”
哼,庸脂俗粉不好么?自己就喜欢做庸脂俗粉。谁爱做高雅的圣Chu女公主,谁做去。
罗迦看她皱起的柳眉,皱成核桃一般的洁白的眉头,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嘀咕什么,一定是出去之后,不但要天天大鱼大肉,还要天天涂脂抹粉,以作为对抗。
这个小东西,一直都是这样。
他强忍住笑意,语重心长地耐心告诫她:“这是平城,你举止若不小心,就会很危险……安特烈的这项链,是万万戴不得的……脂粉,更是涂抹不得的……”
她记起自己这一身道袍,又想起神殿的日子,大祭司也是这样,无论什么,只要是能激起少女的爱美之心,旖旎情思的东西,统统都会收走,怕她们生了凡心,不甘愿侍奉大神了。就像生怕女儿早恋的父亲,禁绝她看言情剧,看言情小说,生怕她多和男孩子说了一句话……她嘴巴扁扁的,罗迦和大祭司一样,都是那么可恶。
他放柔了声音:“芳菲,把这项链还给安特烈吧。是他从小随身的东西。你拿着很不好。”
她的嘴巴扁得更加厉害,垂着头,一声不吭。
“如果你喜欢这种项链,朕就送你一条。朕有比这个还漂亮得多的宝石,红宝石,蓝宝石,甚至绿宝石都有,你想要什么就可以要什么……”他想象着,若是自己送的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那会是怎样的美丽动人?原来,自己还不曾送过她任何礼物么?没有给过这小东西什么礼物么?自己赏赐了那些妃嫔,那些公主王子那么多礼物,为什么偏偏什么都没给过她呢?
“芳菲,你想要什么?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他再次补充,“改日朕带你去藏宝库,你看中什么挑什么,一定有你中意的东西……”
被罗迦霸占了
她却一惊,觉得那么奇怪,罗迦,他说要送自己东西呢!刚刚不是说,不许戴项链么?她小声嘀咕:“不是说不许戴项链的嘛,挑了也白挑啦……”
“怎会白挑?只是不许戴安特烈的项链而已啦……”罗迦语速飞快,含混其词,以至于芳菲听不清楚,更加怀疑,忽然想起什么,微微有些高兴起来:“陛下……你这是要还我饭钱么?”
他哈哈大笑,那一顿饭,也实在太贵了点吧。可是,就算是饭钱,又如何?又快乐,又激动,心态瞬间年轻,笑容也不由得年轻起来。
芳菲看着他的笑容,满腹狐疑,看久了,又觉得微微脸红,这才意识到,那是一个男人,成熟的男人——只是他也太好看了一点,高高的个子,宽阔的胸膛,健壮的体魄,充满霸气的眼神——甚至,还要送自己东西。
但是,这一切,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像一个陷阱?
她迟疑地摇头:“不,我不要。”
他愕然:“为什么?”
“你不可能无缘无故送我东西。而且,那饭菜也不值一个宝石的价钱。我要了你的东西,你又要利用我。这样吧,你不要给我项链,给我一块银子,一小块就可以了……”这个比较现实啦。
罗迦瞪大眼睛,哑口无言。
他简直被彻底打败了,再呆下去,可就没有皇帝的尊严啰。他转身就走。顺便地,把安特烈的红宝石项链也拿走了。
等到芳菲想起这个问题,追出去时,他早已走远了。她很是懊恼,自己就这一样值钱之物耶,现在也被罗迦霸占了。她非常怀疑,罗迦是否会将这条项链还给安特烈。
罗迦走出老远,急匆匆的,仿佛怕身后有人,半晌,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再次严重警告她,那个小东西,她不许再这样梳妆打扮了!尤其是在东宫的时候。
可是,她梳妆打扮起来,那么好看,不是么?
偷吃得更安全一点
如果换一个地方,会不会更好一点?难道天下之大,就不能找一个容得下一个妙龄少女的梳妆台的地方?
他压根就忘了,那妙龄的少女是因谁而打扮,也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自动将之过滤了。这是他的习惯,凡是障碍,就先踢倒一边,而不是为此耿耿于怀。
等到罗迦的身影彻底消失,门口的宫女们才悄悄喘过气,尤其是悦榕,又惊又怕,赶紧悄悄走到芳菲的房间,却见她早已擦掉了身上的一切妆容,又是发髻高挽,素面朝天了。
“冯姑娘,刚刚可吓死我了,陛下,他找你有什么事情?”
“没事,他来转转。”
就转转?少女八卦的问题得不到答复,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连芳菲也说不清楚,何况是她。
“陛下问太子么?”
芳菲这才想起,压根都没提。
悦榕捏着一把汗,但做梦也没往其他方向想,只是害怕芳菲涂脂抹粉被皇上发现而已。现在见一切无事,立即宽了心思,拍着胸口:“刚刚可是吓死我了,幸好,幸好。”
芳菲也心有余悸,仿佛吃糖被大人抓住的小孩子,不是在想以后如何不偷吃了,反而想的是以后如何偷吃得更安全一点。
谁也不曾注意到,暖阁外的走道一隅,一个寂寞的身影闪过,藏在一棵大树下面。他是看见的,亲眼看见父皇的离开。他躺在床上这些日子,无法去参拜父王,每次都是罗迦来看他,但是,今日,罗迦却不是来看他——而是去了暖阁!停留了那么一段时间,竟然不曾问候自己一声,就走了。
这是为何?
他若有所思,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然后,他听见少女的脚步声,那么轻快,是芳菲,她走过来,身姿轻盈,面露喜色:“殿下,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不要出去啦。”
“我就在这里走走。”
“我陪你吧。”
父子情深
两人在避风的椅子上坐下,芳菲看着他的脸,他不说话的时候,面上就有一种异常沉稳的风范。加上慢慢消减的死灰一般的眼色,生机也慢慢出来,就让他更添一分魅力。她想起自己那么精心装扮的一面,可是,竟然没有能够给他看到。
该死的罗迦,真是可恶。
还有太子,也很可恶,为什么早上不早点来嘛。
她咬着嘴唇:“今天早上,陛下来找我……”
“什么事情?”
“他说给安特烈的礼物啦。要我把安特烈的那条项链还给他。”
“哦?”这是什么意思?
芳菲便将早上的情形说了一遍,同一件事情,经过她的转述,便完全成了罗迦只是为安特烈的礼物而来。太子暗暗奇怪,礼物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父皇为何一大早就跑来?他明知芳菲单纯,也许,事情还有自己想不到的一面,就试着问:“陛下还说了什么?”
“他说要我帮他治风寒症。”
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太子那丝隐隐的顾虑立刻消去不少,但还是觉得不对劲,可究竟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芳菲,父皇的病能否根治?”
“我给了他炙条,他又不叫御医用,我也不知道能否根治。”
毕竟是父子情深,父皇的风寒症这么多年了,罗迦虽然从不习惯将自己的痛苦展现在众人面前,太子毕竟是他最亲近的儿子,知道得就要多许多,不禁说:“芳菲,还是想将父皇治好吧……”
“他这病得慢慢调理,不能急于求成。而且,他命令我必须先治好你,否则就要惩罚我。”
太子失笑,却又暗暗安慰自己,若是一切真如芳菲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可是,在这复杂的宫廷里,事情真有那么简单?
而且,自己病情稍稍好转,本是坚持要去参见父皇,但父皇总是不允,坚持到东宫来探望自己。
OOXX立政殿1
难道,父皇仅仅是来探望自己的?
他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骇了一跳,比发现自己对芳菲动心更惊恐。这可能么?这怎么可能?
父皇!他是父皇啊!
他猛烈地摇头,似要将这个不该有的念头赶走。不,不会。父皇不过是仁慈宽大而已。自己如是想,就是对他的亵渎,也是对他的大不敬。
入夜。
一顶软轿悄然停在暖阁。
是罗迦的近臣高淼,弓着身子,对太子作揖:“殿下,陛下寒症发作,要冯姑娘前去诊治。”
太子一惊,急忙问:“父皇寒症如何?我马上去探望。”
高淼再次行礼:“不用了。陛下怕冯姑娘身份暴露,只能秘密带她进去。”
太子想起,也是如此,如果自己去探病,一定人尽皆知,便立即去叫芳菲。
芳菲听说罗迦有请,立即想到狼和羊的故事,面上就露出难色了:“殿下,你的病还没好呢。”
“芳菲,我已经无大碍了,还是父王的病情要紧。”
芳菲看看高淼催促的眼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皇宫里,岂敢不去替皇帝治病?加上太子这些日子的确无什么大碍,便只好上轿。
夜阑人静,小轿在立政殿停下。
芳菲下轿,但见四周空荡荡的,诺大的殿堂,一重一重,黑夜里也看不清楚规模如何。但却知道,这里是罗迦的寝宫,专属他一人。
按照宫里的规矩,自皇后以下,凡是有名号的妃嫔,都有自己的寝宫,所谓三宫六院是也。而皇帝则住立政殿。为了表示他的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一般是独立起居。要想OOXX了,就去三宫六院,当然,有时也会在自己的寝殿宠幸嫔妃。但就算是贵为皇后,也不能长期和皇帝同住,形如民间夫妻,这是不允许的。罗迦本人也很少在立政殿宠幸妃嫔,这是他的书房,许多国家大事决策于此,他从不想让女人和政事混为一谈。
OOXX立政殿2
芳菲自然是第一次到这天子寝殿。她好奇地东张西望,高淼本是要提醒她注意规矩,但见她那种刘姥姥进大观园(嘿嘿,胡乱引用下,请勿追究朝代错乱)的神情,不由得暗自好笑,也就不提醒了。
门开了,高淼弓着身子:“冯姑娘,请。”
芳菲进去,门随即关上。
她吓了一跳,觉得很不安全。心里毛毛的,看一眼关着的门,又看前面点燃的宫灯、烛台。光线正合适,让她足以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她慢慢走过去,只见罗迦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十分难看。他并非发病,而是在这样的气候转冷的季节,就会习惯性的不舒服。这种痛苦虽然不如发病时的激烈,但深入骨髓,绵密缠绵,更是令人不可忍受。
他病怏怏的样子就没那么可怕了。芳菲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但见床头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只锦盒,盒子里,摊开几根炙条,正是自己当初送给罗迦的。数一数,不多不少,罗迦一根也没用。这人也真是的,留着干嘛?
“芳菲,帮朕炙烤……”
他忽然开口,芳菲吓了一跳。
他伸出手,似要拉她。她却赶紧退开一步,生怕自己又被当成了人体暖炉,这可不行,绝对不行。大姑娘,那可是有自尊心的。
他的声音十分软弱:“芳菲,帮我,快帮我……”
她不敢再退,总要替他炙烤,否则发起病来,更是不堪设想。
她点燃炙条,走过去。他似是感觉到了那股热气,立刻安静下来,手也不乱伸了。芳菲拿了炙条小心翼翼地在他的太阳|茓上移动。一股暖洋洋的气息顿时传遍头脑,五脏六腑得到信息,顿觉浑身舒畅,那恼人的阴寒痛苦像被驱赶到了太阳下面,逐渐地无处可依容身了。
她见貌似有效,边炙烤,又边伸出另一只手按摩他的太阳|茓。那软软的手按在脸上,比炙条带来更大的温暖。
不敢想象的春梦
他半梦半醒里,只觉得异常舒适,紧紧闭着眼睛,渐渐地,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根炙条烧到1/3,他的两个太阳|茓都非常烫了。芳菲迟疑一下,见他祼露着膀子,便又给他炙烤肩膊。这炙烤,比太阳|茓还舒适,罗迦第一次感觉到驱除了病痛的良好的感觉。
迷迷糊糊里,痛楚一淡化,那种温热的感觉就开始传递到身体的其他部位,仿佛成正比例地在递增。
那是一场梦,不敢想象的春梦,又的的确确那么真切。温柔的女体,抱在怀里的温柔,不敢触摸的人儿,现在,她又在身边。
她就在身边。
他忽然很想起身,一抬手,狠狠地拥抱她,完成那日不曾完成的一切。可是,他无法动弹,生怕一动弹,她就赌气离开了。
现在,自己还指望着这小东西呢,可不敢得罪她。
感觉到他的身子越来越烫,芳菲以为是炙烤的功效,自然不以为意。慢慢地,他就呻吟一声,忽然一伸手。
“啊哟……”他惨叫一声,炙条正好烙在臂膀上,疼得惨不忍睹。
芳菲吓了一跳,见他眉头紧锁,却又强忍住笑意,嘀咕道:“谁叫你挣扎的?你要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狐疑地睁开眼睛:“小东西,你是不是想借机整我?”
“你可不要欲加之罪。”
她顿时神情紧张,这是皇宫,要是说自己故意整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瞥见她惧怕的样子,心里万分得意,却又不再逗弄她,一阵倦意上来,又闭上眼睛享受那种炙烤带来的舒适。因这一烫伤,他反而冷静下来,镇定地领略,像一个病人那样,果然就见效快多了。
芳菲按摩时,就发现他不是身子在滚烫,而是臂膀开始慢慢发烫了,毛孔微微张开,看起来很奇怪,正是药效在渗透的现象。芳菲便熄了炙条放在锦盒里。见他还闭着眼睛,以为他睡着了,就蹑手蹑脚起身要走。
吃味
她刚转身,胳膊忽然被抓住。
他迷迷糊糊的声音:“芳菲,你去哪里?”
“我回东宫啊。天色这么晚了,我要休息耶。”
罗迦睁开眼睛,懒洋洋地坐起来,依旧拉着她的手不放:“小东西,你知道东宫距离这里多远?你怎么回去?你敢一个人走夜路?”
“难道请我来了,就不负责送回去么?”
“不!”
简直太无赖了。她被关在轿子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走了很久很久,七弯八拐的,如果没人送,谁知道怎么出去呀?请神容易,送神就难咯。
“那我睡哪里?”
“立政殿。”
“啊?”那不是罗迦的寝宫么?
“立政殿有间别院,你就住那里。”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他意味深长:“朕不远千里去请了着名的神医芳菲姑娘回来,除了治疗儿子,当然也该替自己诊治诊治。这难道很奇怪么?”
这一点也不奇怪。但是,罗迦现在才想起请自己诊治,而且是这样的夜深人静,又是在他的立政殿,就比较奇怪就是了。
“哎,干嘛不白天请我?这样鬼鬼祟祟的?”
他理直气壮:“朕怕暴露你的身份嘛。”
她好奇地问:“那,我在这里,就无人发现了?”
“半月之内,将无任何外人敢于踏足立政殿半步。小东西,你安全无虞。”
她惊叫:“为什么要半月这么久?”太子怎么办?他还没有痊愈呢。他的药和饮食都是自己安排的,自己走了他怎么办?
“你开了药方,东宫多的是人,犯不着你亲自煎药。”
“那这里御医也多的是,干嘛要我亲自炙烤?”
这个小东西,好不晓事。他微微薄怒,寻常之人,谁敢这样公然顶撞自己?又颇为吃味,她服侍太子这么久都行,替自己治疗几天就不行了?
算你吃霸王餐啦
芳菲看他皱起眉头,显然暴君又要发怒了。果真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退让:“也罢,陛下,你可得答应我,只要我治好了你,你就放我走。”
“到时,朕自然会给你大大的赏赐。”
芳菲当然不知道他这样篡改的用意,以为他是答应了自己的条件,好歹有了点收获,也觉得困了:“我要去休息啦。”
“不,小东西,你陪朕聊天,朕今晚睡不着了。”
“这么晚了!我好困。”他倒是刚才睡得舒舒服服的。
“你不聊天,朕就不还你饭钱了。”
她想到这个就是气,一点饭钱,仿佛成了诱饵,谁稀罕啊。她很大方地挥手:“不要了,我不要饭钱了。那些日子,算我白请你,算你吃霸王餐啦。”
他强忍住笑,十分严肃:“你看朕像是吃霸王餐的人么?”
“你不是像,你根本就是!”
罗迦哈哈大笑,见她眉毛又要堆积成一块儿了,神情也是倦倦的,才说:“来人,带冯姑娘下去休息。”
“是。”
芳菲不得不跟在宫女身后,又狐疑地看一眼罗迦。却接触到罗迦的目光,她以为看花了眼,罗迦的神情那么得意,眨眨眼睛:“小东西,明早见。”
所谓的别院,竟然就在立政殿的旁边,和罗迦的寝宫仅仅只是一墙之隔。看得出,这屋子里很久没住人了,是新收拾过的。古人讲究闭气,尤其是帝王皇家,所住的屋子都不会很大,但也不觉得仄窄。屋子窗明几净,整个陈设奢华高雅,完全是罗迦的审美风格。但却是女性化的,里面所有东西一应俱全。
芳菲也来不及细看到底有什么,觉得眼皮子不停耷拉下来,很快便上床睡觉了。这一夜,秋风习习,寒意逼人。那被子也许是太过柔软,太过暖和,床也前所未有的舒适,竟比东宫暖阁还要舒适,她一觉睡下,醒来已是第二日上午。外面,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
一个大大的陷阱
她翻身坐起来,茫然地看看四周。还以为是在暖阁。这一看,才发现陌生:精美的瓷器大花瓶,各种各样的古董画集,琳琅满目的珍珠玛瑙翡翠首饰……她仿佛不是住在睡房里,而是误闯了什么人的藏宝屋。
哪有人会摆这么多东西在屋子里的?
她茫然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只见梳妆台的古旧的豪华柜台面上放着两只大大的锦盒。她微微好奇,打开一看,差点被晃花了眼睛,这支锦盒里,全是各种各样的项链,耳环,手镯……都是宝石质地的,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应有尽有。她好奇地拿起一串珊瑚珠的耳环,比划一下又放回去。
再打开另外一只锦盒,这一下更是傻眼了。里面全是胭脂水粉,来自南朝的、波斯的、柔然的,一些其他遥远番邦进贡的……仿佛是一个脂粉集中展示营地。
这是谁?准备这么多东西干嘛?
一名宫女走进来,十分小心行礼:“小姐,你醒了?奴婢伺候您更衣。”
她吓一跳,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会,我自己来。”不对,罗迦不是吩咐大家都称呼自己为女道或者冯姑娘的么?现在怎么又变成小姐了?
现在自己又变成了什么身份?为什么每到一个地方就要换一下?
“小姐,这是陛下吩咐送来的礼物,你想穿戴什么就挑什么……”
礼物?这么多?那岂不是发财了?
她第一直觉就是,这么多东西怎么带的走?可是,毕竟不曾利令智昏。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罗迦一下送出这么多东西,可能么?该不会是哄自己白开心一场吧?
就算一顿饭,就算诊金,加起来,只随便拿其中的一件首饰,也绰绰有余了。
而且,那胭脂水粉,罗迦不是很讨厌的么?为何还要放在自己面前?是要自己望梅止渴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仿佛一个大大的陷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因为朕是天子!
她还是穿着自己的蓝色道袍,也不敢擦任何的胭脂水粉,简单洗漱后,就坐在窗口发呆,连饭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吃。
门外,罗迦悄然站立。宫女要通报,他却挥手,压低了声音:“起床了么?”
“起来了。”
“你先下去。”
“是。”
他站在门口,要举手叩门,却又忍住。那小东西在干什么?如那一日一般,悄悄地躲藏在屋子里涂脂抹粉?
他对此,竟然非常期待。所以特意送去那么多上等的脂粉,让她选择。在这里,无论她想要什么就可以要什么。当然,只能涂抹给自己看。其他任何人,休得觊觎。
今早,她又会打扮成什么样子?
他忽然再也忍不住强烈的好奇之心。
一阵咳嗽声,一个缓慢的脚步。
她赶紧转过头去。
这样的屋子,这声道袍,这样的素面朝天,就极其碍眼了。罗迦大失所望,可是,很快又眼睛一亮。她素面朝天,浑身那么干净,带着一点晨起时的慵懒,大眼睛微微的眯缝,像一只娇滴滴的猫咪。尤其是那嘴唇,没有涂抹嫣红,却淡淡的粉红,煞是可爱,比脂粉的香袭更令人媚惑。
他咳嗽一声:“小东西,为什么不换衣服?”
她欣喜:“我可以换衣服了?”
他别开脸去,看那一排刚刚送来的崭新的衣服。在这里,她的道袍也那么碍眼了。她不适宜这个,她的世界,应该是那些精美的宫装。
“可是,我干嘛要换衣服?”
他微微错愕,看她眼里小小的狡黠。她不是很想穿这样的精美衣服,很想有这样的胭脂水粉么?为什么送给她,她又不要了?
“我知道,我只能在立政殿穿这些衣服。一出去,又得还给你,你以为我是傻瓜呀?”
他哑然失笑:“你还想怎地?”
“你要想送我,就待我走那一日,叫人给我搬回去。”
他收敛了笑容,这小东西,时时刻刻都在想要走。
可是,她的笑容收敛得更快:“陛下,你不是说我穿这些,戴这些都不安全么?为什么在这里,你却要我穿成这样?你是不是……”“想害我”这几个字终究还是不敢说出来,在喉头不停打转。
罗迦微微一怔,像被人戳破了心事,只能再次干咳一声。
她不依不饶:“陛下,为什么在东宫不许穿成这样,在立政殿就可以这样?”
他怫然不悦:“因为朕是天子!”
“天子就可以口是心非么?”
“大胆芳菲,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极品燕窝
“天子就可以口是心非么?”
“大胆芳菲,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不说就不说嘛,稀奇么。”她嘟囔着,果真闭上了嘴巴。
如一拳挥出去,却打在了棉花上。罗迦顿感无趣,要训斥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不止如此,还无论他说什么芳菲都不回答了。
“这些东西,不喜欢就算了……”
“小东西,你还喜欢什么?”
“小东西,在这里不要乱走乱动……”
……
他说得口干舌燥,也得不到回应,终于怒了:“芳菲,朕饿了,要吃饭。”
她依旧不言不动,要吃就去吃嘛。这是他的地盘,他要吃,谁还敢阻止他啊?
“小东西,你去给朕弄早餐。”
她不可思议,看看外面的太阳,这个时候,御厨还敢不给皇帝弄早膳,只怕脑袋都保不住了。
“小东西,快去做饭。”
“不!”
终于开口了,还算有点进步。他强忍住笑:“你敢抗命?”
她理直气壮:“我是你请来的医生,至少算御医吧?又不是御厨。而且,你请我做事,本来就该你请我吃饭。”
罗迦再也忍不住笑起来,大声吩咐:“来人,上早膳。”
早点摆开,桌上琳琅满目,应接不暇。芳菲被罗迦逮住,无法离开,只好陪他一起吃饭。在太子府时,因为太子的病情,用膳清淡,她便也跟着简单。但罗迦这里,酸甜苦辣,百味杂陈,简直应有尽有。而且,太子俭朴,不会大肆铺张浪费,但罗迦却是个典型的享福主义者,不说别的,但看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就知道了,这才是天子的气派。
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精致的碗上,里面的东西那么奇怪。罗迦顺着她的目光,看自己面前的这只碗。这是宫廷极品燕窝,跟一般燕窝不同,产量极少,还是别国送来的贡品。
长大了也是食神
别说一般的嫔妃不能享用,就算是罗迦自己也不能天天吃。这个小东西倒识货,他失笑道:“这是燕窝,你没吃过么?”
她摇头。她从没吃过燕窝。
“你要不要吃?”他边说边将碗推到她的面前。
她也老大不客气,端起来就吃。
罗迦见她吃得津津有味,忽然想起她小时候刚进宫,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鸡腿,自己丢在地上,她便扑上去捡的情形。这小东西从小就是食神,难道长大了也不会变的么?他好奇地问:“你觉得很好吃么?”
“嗯。”
“想不想以后每天都能吃?”这种燕窝虽然罕有,快吃完了,但宫廷里有其他种类的燕窝代替。
“想。”她表示狐疑,每天都能吃?治好了罗迦就没得吃了!接着也补充:“想也白想啦。”
“为何是白想?”
废话,治好了他,就过河拆迁啦。谁不知道他的德性呢。
“芳菲,你看朕说得没错吧?你每次来皇宫,朕就大鱼大肉,好酒好菜的招待你,住的也是漂亮屋子。就你个小气鬼,朕吃你几顿饭,天天追着要钱。”
“这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到我那里是白吃白喝。我来你这里是要干活的。干活就该付工钱。难道不是嘛?”
他惊叹:“芳菲,你变得如此市侩!?”
反正,只要是不利于他的,自己就是市侩啦。芳菲早已习惯了,不跟他争辩,眼睛只顾看着桌上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罗迦见她的目光又毒又准,全拿超级好的吃,果然不愧是名医,识货。他兴起,将那些估计她会喜欢的,一股脑儿地放到她的面前,十分殷勤。
罗迦他几曾跟人如此相处过?她又顶撞自己,又吃得毫无形象,他却觉得又新奇又有趣,也不管她,任她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和天子同起居
“芳菲,你不换衣服么?”
“不。”
“可是,你只有这一件衣服,而且要呆很久,难道你也不换?”
“不!”
“女孩子不该这样邋遢!”他板着面孔,“而且,你不换衣服的话,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什么严重的后果?难道把自己杀了?她瞪大眼睛,只听他的语气十分严厉:“女孩子如果长期不换衣服的话,就会长虱子!”
芳菲张大嘴巴,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罗迦急忙躲开,险些被喷得满脸口水。
接下来的日子,罗迦发现自己的生活也悄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每天早早上朝,早早退朝。每天都让她替自己炙烤按摩半个时辰,甚至有时在御书房觉得头疼了,就让她跟去炙烤。
如此,几日下来,浑身的僵硬大有缓解,但觉身子又轻松又灵便。
芳菲的生活较有习惯,都是早睡早起,来宫廷后,为了太子的身体,更是严格执行这一原则。她到了立正殿,便也如此。以前罗迦习惯晚上莺歌燕舞或者看书之类的,总之,漫漫长夜,无心睡眠,作为帝王,不可能将漫长黑夜消费在睡眠上,各种风雅事情,那是必不可少的。但芳菲来后,他每天晚上拉着她聊天一会后,便也学着她的样子,早睡早起,非常有规律,如此,精神就更是健旺。
他自己尚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周围的宫女太监,尤其是近臣高淼,却觉得无比惊奇:立正殿住进来一个女子,皇帝每天跟她同吃同睡(不要误会,一墙之隔),除了办公的时间之外,罗迦几乎一有空就抓住她,不是聊天就是下棋,不是下棋就是看画,或者其他稀奇古怪的玩意。
甚至,每个晚上,他都要捉住她,想一些办法娱乐。皇帝不去任何嫔妃处了,当然,更是严禁任何妃嫔来立正殿找自己。
这难道不奇怪么?
不吃肉改吃草了?
高淼的身份特殊,自然是嫔妃们笼络巴结的对象,见皇帝举止反常,自然会暗地里向他打听。但是,他毕竟是吃皇帝饭的,哪里敢透露一言半句?
带女子回立正殿一整夜都是破例了;现在一晃七八天过去了,还没有任何送走的架势。就算是御医,难道身份就可以特殊成这样?他以前还以为皇帝只是一时新鲜,如此看来,皇帝却丝毫没有厌倦的架势,更加沉浸在这种如民间夫妻一般的生活里。而且最古怪的是又没有要她侍寝——难道皇帝转性了?一头狼不吃肉改吃草了?天子不近女色是大事,太近女色,也是大事。现在,天子到底算不算近女色?
因此,他更是忧心忡忡。
这一日,罗迦到御书房处理完政事后,习惯地,又去找芳菲。别院无人,他问伺候她的宫女:“小姐去了哪里?”
宫女十分惊慌:“奴婢该死,小姐她说出去走走,奴婢无法阻拦。”
这个小东西,她要出门,谁也拦不住。幸好这是立正殿的花园,四周清净。他走出去,看看四周还是无人。正在意外时,却见前面的密林处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穿一身淡红色的衫子,但头发依旧梳成高高的发髻,看起来不伦不类。他暗笑,这小东西,刚来时,抵触着,怎么也不肯换自己的道袍,但是她只有那么一件衣服,又怕真的长虱子,毕竟是少女,天Xing爱美,便也换一些衣服。除了白衣服,其他什么都穿了。
他远远地瞧着那淡红的身子,窈窕,清新,如这林中的一个花仙子。心里十分急切,便悄悄地走到她身边,准备吓她一跳。
他已经走近了,却停下脚步。
芳菲面前,是三棵光秃秃的花树。这种花树,春天先开满了花,然后才长叶子。到了秋日,叶落凋零。现在,叶子已经差不多快掉光了。这种花树来自大燕的皇宫,是她的最爱,为了不被人抢走,她曾经提了滚水去浇。但还没浇死,就被罗迦捉住了。
你到底要怎么贪财?
她在这里缅怀什么?
毕竟是亡国之国的公主,也算得上是自己的仇人。尽管过了这么久,也明知她毫无根基,罗迦心里仍然觉得很不舒服,又微微慌乱。
这时,她却忽然回过头,神情淡淡的,看他一眼。
他看着那张年轻逼人的面孔,素面朝天,却洁净白皙。尤其是她这些天,每天大吃大喝,身子明显地丰润了一些,面孔红红的,看起来像一个极其芬芳的苹果。他忽然想伸出去去捏捏那可爱的面颊,微微抬起,又放下,她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芳菲,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看看。”
她这种无所谓的语气让他更是不悦:“芳菲,朕不是叫你不要到处走动么?你身份特殊,若是被人发现……”
“你不是天子么?!我有什么好怕的?!”她打断他的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难受,也许是那三株花树?也许是自己被困在这里的身份?就算挣扎,就算逃离,仿佛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奴隶,无论怎样,都遂不了自己的心意。
罗迦一怔,无言以对。他板起了面孔:“芳菲,你不应该偷懒。每天都该研究医术。要知道,若是治不好病,朕一定会大大的治你的罪。”
“我至少已经治好了太子。”
治好太子就行了?自己呢?自己的病情呢?
他冷笑一声:“太子好了?他痊愈了么?”
这倒没有。
“一点小小的起色,你就敢居功了?”
“我居什么功?我又没问你要钱。”
钱钱钱,天天都在说钱。
“那满屋子的赏赐,不是朕给你的么?你到底要怎么贪财?”
“那不是我的,我不要!”
给了不要,不给又问,到底要干嘛?
罗迦大怒,正在这时,近臣高淼匆匆而来,打断了他的愤怒。高淼弓着身子,“陛下,林贤妃请您去赏桂花……”
犯了君王的大忌
北国寒冷,桂花晚秋才开。罗迦这才想起,每年这个时候,林贤妃都会设宴邀请众人去椒云宫赏桂。
他冷冷地挥手:“你下去吧,朕知道了。”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可没说呢。但高淼见他面色不对,哪里敢问?灰溜溜地就退下了。临走时,又看一眼芳菲,但见她的脸色也很不好。
罗迦回头,见芳菲眼神十分奇怪。不似生气,却很急切。这回,却是芳菲先开口,急急忙忙的:“陛下,你要去林贤妃处么?”
“朕不能去么?”
“不能!”
罗迦的眉毛狰狞起来,她却赶紧摇头,声音很低,小小声的,“陛下,你不要去林贤妃那里啦……”林贤妃是个坏人,三皇子是个坏人。她对这二人有着非常深刻的忌讳,但是,她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只是直觉里,罗迦不该去和她亲近。
“为什么?”
“因为她们不是好人嘛。”
罗迦干咳一声。
“你认为还有那些不是好人?”
“林贤妃,左淑妃都不是好人啦,陛下,你不要理睬她们……”
“你是不是觉得,凡是对你没有好感的都不是好人?!”
芳菲一怔,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确不喜欢这二人,总认为左淑妃的流产有很大的阴谋。而且左淑妃不分好歹,竟然说自己害她,也许,左淑妃和林贤妃是一伙的。
她急忙说:“也许她们两个是一伙的呢……”
罗迦冷笑一声:“你当初害得她流产,你就清白无辜,反而是左淑妃成了坏人了?芳菲,你是不是认为这世界上就你一个人最好?”
她咬着嘴唇,却不知道自己犯了大忌。那是君王的大忌,可以宠爱一个女人,却不能纵容她们如此干涉自己的行为,从而诋毁他人,无法无天。这个小东西,还没进宫就开始进谗言,诋毁他人,以后还了得?
犯了君王的大忌2
而且,派系之争更是君王所忌讳的。这小东西,到底是从哪里学会这些的?难道她也是那些骨子里阴狠浅薄的嫔妃?
芳菲哪里知道他如此复杂的心思?也生气了:“陛下,我是好心提醒你呢,你不听就算了。”
“你好心?你这是多嘴多舌的长舌妇行为。”
自己竟然成了“长舌妇”?她看着罗迦,也不觉得奇怪。他的恶毒本就如此。尤其是看到花树的时候,更是想起以往的种种过去,甚至他扔了鸡腿在地上,叫自己去捡。
现在当然知道那是极大的侮辱,把自己当成了一条狗。
她转身就走。
罗迦也怒了,跟着她往回走。
她进了别院,正要关门,罗迦却一步跨进去,大声说:“来人,将这些东西都包起来。快,将这些……这些……统统都包起来……”
芳菲惊讶地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两名太监按照罗迦的口令,将桌上的两个大锦盒拿起来,胭脂水粉,项链珠宝,全部装好。
“你不是说不喜欢这些么?朕就带去赏赐林贤妃和左淑妃。”
芳菲咬着牙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罗迦也不看她,一挥手:“摆驾,去椒云宫赏花。”
太监们赶紧簇拥着他,就往椒云宫而去。
芳菲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看着冷冷清清的四周,顿时泪如雨下。她在神殿长大,在山村的一年里,也少与人交往。福婶是安特烈请的,一直当她小姐尊敬着;偶尔来看病的山民更是对她客气尊敬。在太子府,太子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反之亦然。对于人和人之间,只以是不是一伙的来区别。她认为,自己和太子是一伙的;林贤妃和三王子左淑妃等是一伙的;罗迦如果爱太子,就不该亲近林贤妃;现在,罗迦竟然不但去赏花,而且将自己屋子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去赏赐给林贤妃。
逃出立正殿
就算她根本没想过要那些东西,但是,却认为,罗迦完全跟林贤妃一伙了。她本来就对罗迦一直查不出太子的病情微有不满。而且,就算下毒者高明,可左淑妃流产呢?难道这事也就真的查不到一点线索?不是查不到,而是他根本就不会去查。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恩宠那两个狠毒的女人,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罗迦平素满口大道理,大大地打官腔,可是,这皇宫里的一切内乱,如果不是他,怎么会发生?他反而到怪罪于别人了。
她想起太子,明明生病,明明被下毒,也不敢有丝毫的禀报。以前不能理解,现在总算稍稍有些理解他的处境了。就算说了,罗迦也未必会怎样。
罗迦自以为爱儿子,其实,他算什么?他就是一个只听奉承话的昏君。
她越想越生气,又惦记着太子的身子。自己离开这么久了,他怎么样了?
今后,也许罗迦一定会更加对太子不利,对自己不利。
自己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她转身就走。走出门,想起自己身穿的衫子不对劲,又赶紧跑回去换上自己才洗好的道袍,慌慌张张地又出来。
门口,伺候她的两名宫女拦着她:“小姐,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走走。”
“陛下吩咐,叫你哪里也不许去。”
她眼珠一转,忽然说:“你们今天早上吃粥了么?”
两人惊讶地回答:“吃了。”
她笑起来,手里忽然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团点燃的烟雾。二人之觉得鼻端一香,芳菲漫不经意说:“早上我已经在你们的饭菜里下了毒。”
“啊?”两人惊呼。
“你们不放我走,你们的小命就保不住了。乖乖送我出去。”
两个宫女哪里经过这种阵势?吓得魂不附体,一时乱了方寸,尤其是鼻端的香味萦绕,更觉得芳菲所言非虚。为了活命,便被她指使着,立刻悄然给她指路。
妃嫔君王合家欢
日落西山。
椒云宫里传出欢声笑语。林贤妃做东,邀请了罗迦、左淑妃、张婕妤等作陪,一起欣赏椒云宫的桂花。林贤妃喜爱桂花,虽然北国不适宜栽种,但是,她寻了能工巧匠,又做了一些适宜的保养,竟然在宽阔的园林里种植了一片四季桂、丹桂、银桂等品种……因气候寒冷和种植方法,这一年的桂花开得略迟,直到深秋才真正香飘十里,引得其他宫的妃嫔羡慕不已。
每一年的这个时候,她都要备下酒菜恭请罗迦赏花。这一年自然也不例外。
桌上摆满了各种她亲手做的糕点,罗迦和一众妃嫔一边品尝,一边连连称赞她手艺绝佳。尤其是绿豆酥里,添加了特制的桂花酿,更是甜美可口,芳香宜人。
罗迦吃得兴起,连刚刚和芳菲争执带来的气恼也淡忘了不少。感概,还是这些妃嫔好,就那小东西,死不懂事。张婕妤来自南朝,十分风雅,她投罗迦所好,知道罗迦的兴趣,就站起来,袅袅娜娜地说,“臣妾感谢林娘娘做东,无以为报,就吟一首昔日南人的诗歌,借花献佛,以助酒兴。”
罗迦最爱的便是张婕妤的风情,大声道好。
张婕妤便吟起来:“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好一个‘自是花中第一流’,来人将朕的赏赐拿出来……”几名太监捧着锦盒,他看看为首的二人,手里的锦盒正是从芳菲处带来的。当时,他一怒之下下令拿走,但真要将她的东西赏赐给别人,却也是不愿意的。不经意地咳嗽一声:“你们先下去。”
二人退下,另外两名太监将锦盒捧上来,打开,里面全是一些首饰。
林贤妃看得分明,看得出,是罗迦临时改变了主意。
罗迦的OOXX
她暗暗奇怪,那两个盒子里又是什么?又是要赏赐给谁的?
按照惯例,在场的妃嫔,人人皆有一份礼物。自然是以林贤妃为尊,其他人的也都精美绝伦,各自欢喜。众人便齐声拜谢罗迦,口称万岁。
罗迦领受嫔妃们的跪拜,忽然又想起那个小东西,若是她也一起赏花,会如何?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何况左淑妃还认识芳菲,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她也成为妃嫔中的一员,岂不天下大乱。
他赶紧压抑下这个可怕的念头,又暗忖,这个小东西,此时不知还在屋子里怎样生闷气呢。真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一个妒性十足的小东西——他一直以为她是在妒忌,却又小小的有点得意。但是,他讨厌妃嫔们恃宠生骄。南朝的宫廷里,因为一些宠妃过度,谋害其他妃嫔的儿子,不知闹出多少人间惨剧,外戚干政。
她如今还小,如果不知规矩,以后怎么得了?以后自己真有宠着她的一天,岂不是要将其他妃嫔都给灭了?自己的后宫也要关了?就是她是天子,还是自己是天子?这次,非得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酒酣耳热,饱暖思淫欲。这一夜,自然是林贤妃的侍寝。话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林贤妃正是狼虎之年,好不容易得着机会,自然会使尽浑身解数,服侍得罗迦开开心心。罗迦在立正殿的日子,日日压抑欲望。但是,一个壮年男人,又不是和尚,他是皇帝,更没得禁欲的义务,更没得为任何女人守身如玉的习惯和念头,女体入怀,如果不尽情OOXX,那才是怪事呢。林贤妃伺候周到,中年妇人,自然别有一番风情,加上又是下了苦功夫的,这一OOXX下来,二人均是大汗淋漓,枕头风就变得自然起来。
“陛下,太子的病情怎么样了?”
罗迦很少很妃嫔们讨论这些事情,但儿子病好终究是件喜事,又记起林贤妃从小就很关心太子,就说:“已经略有好转了。”
服侍陛下就寝
她装出很关切的样子:“殿下好起来,才是我北国之幸。”
罗迦忽然想起来,就说:“爱妃,你知道李大将军的千金品貌如何?”
“陛下因何想要了解李家千金?”
“太子因病,以前和盟国公主的联姻不得不作罢。但是,他年岁不小了,早该大婚了。这一次,就该喜上加喜……”
林贤妃心里一惊。李大将军的女儿,这可是她的亲家乙浑多次为儿子求亲求不得的。而且,她昔日还曾想让三皇子和李将军联姻,但罗迦并未支持。现在,他竟然选择北国一个最有权势的大臣来支持儿子。
对太子如此用心,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希望?
她十分震惊,但又不敢有丝毫的表露,还不得不装出惊喜的样子:“臣妾也听说了,李千金才貌双全,在北国可谓国色无双。要她配太子,再好没有了。”
“你也觉得合适?那朕就认真考虑考虑。”
罗迦一般说考虑,这事十之八九也就定了。林贤妃心里十分惆怅,却也无济于事,却恨得牙痒痒,到底是什么该死的医生治好了太子?这样的病也能治好,究竟还是不是人啊?
“太子卧床这么久,那个医生来不及就能妙手回春,医术可真高明,是哪里的名医?”她倒最后才不经意地问这么一句。
“的确还不错。”
“听说是通灵道长的俗家弟子?”
罗迦含糊其辞,每当谈起芳菲,就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爱妃,朕困了。”
“臣妾服侍陛下就寝。”
林贤妃下床,端上早已炖好的滋补珍品,让罗迦喝了,温柔地服侍他躺下,熄了灯。暗夜里,听着罗迦的呼吸声越来越酣沉,心里暗凛,而且更是加剧了好奇之心,为什么自己和儿子,就一点也打听不到那个医生的下落?罗迦,他为何如此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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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心事
她有心事,又想起罗迦提到的太子的婚事,哪里睡得着?如果太子完全康复了,大婚了,以后就会登基了,自己呣子怎么办?她睡不着,却不敢辗转,怕惊扰了罗迦的好梦。但不一会儿,却明显听得罗迦翻身,竟然也是辗转反侧。
罗迦难道也有什么心事?
却说罗迦这一夜,白日时,妃嫔们热热闹闹地吹拉弹唱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躺下后,却觉得很是不安,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林贤妃服侍得还不够好么?难道自己还不尽兴么?他根本不知道原因,只是觉得怅然。身边明明已经躺了一个女人了,为什么还有如此孤寂的感觉?
他被这想法吓到了,忽然明白为何根本不能入眠——那是因为不在立正殿。可是,自己这许多年了,在椒云宫过夜也不是一次两次,为什么今晚偏偏总是觉得七上八下?
再一想,恍然醒悟,今晚,无人帮自己炙烤。除了那个小人儿,任何人都不知道要帮自己炙烤。但是,身子明明不疼,头也不疼。睡不着,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没有炙烤的原因?今日自己拂袖而去,她会不会还赌气许久?
他再也躺不下去,翻身起床。究其原因,不过是想知道她有没有在赌气,或者要赌气到何时。就这一点小事情,他却亟不可待,非常有兴趣,迫切地要知道结果。
林贤妃一惊,却柔声问:“陛下,您这是?”
他略略仓促:“朕想起还有一点事情没有处理,老放心不下,得回立正殿。”
“如此深夜,陛下有事何不明天处理?龙体要紧……”她还待要劝说,见罗迦已经起床了,虽然内心很是不悦,却还是耐着性子跟着起床服侍他更衣,一边替他系龙袍的腰带,一边说,“夜深风寒,臣妾服侍陛下回去吧。”
他急忙摇手:“不用,爱妃好好休息。”
边说边就出去了。
林贤妃发现秘密1
林贤妃哪里留得住人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几名太监侍卫护送他回去。
椒云宫彻底安静下来,林贤妃却勃然大怒,换来自己的心腹宫女茹芸。茹芸在半梦半醒里,被催起来,见林贤妃粉面寒霜,满是杀气,惊得急忙跪下去:“娘娘有何吩咐?”
“你们最近到底有没有认真做事?立正殿有没有什么消息?”
“没……没……没有……”
“废物!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不是送了许多东西给高公公么?”
“回娘娘。高公公是老狐狸,他怎么会告诉我们?奴婢只听说,听说……奴婢不敢说……”
“说!”
“是立正殿的宫女小红告诉奴婢的,奴婢跟她是表姐妹……可是,奴婢要是说了,就会被打死……”
“你若不死,本宫马上就打死你。”
茹芸颤抖声音,“不是奴婢不禀报。是小红说,高公公严厉警告她们,不得任何外传,违者会重重惩罚……娘娘,听说立正殿新来了一位姑娘,专门伺候陛下……”
林贤妃心里一沉,宫里来了女子,自己竟然不知道!尤其蹊跷的是,这女子竟然直接被带去了立正殿。
她迫不及待,“快说,是谁献给陛下的?是谁?”要是知道谁胆敢绕过自己送美女讨好罗迦,自己一定让他知道什么叫手段。
“不是谁送陛下的,是陛下自己去带回来的……谁也不知道她的来历……小红也说不清楚。这女子住在立正殿的别院,每天和陛下一起吃饭。一日三餐皆是如此,每天她就寝,陛下才就寝……”
林贤妃目瞪口呆,沉浸在极度的震惊里,竟然无法言语。好一会儿才梳理了情形:罗迦和一个女子共同起卧,那个女子长居立正殿,罗迦非常宠爱她,还给了许多赏赐。她便想起今日太监拿着的那两个盒子,以及罗迦古怪的神情。茹芸,所言非虚。
林贤妃发现秘密2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已经多久了?”
“七八天了。娘娘,请您千万别说出去,否则,奴婢就没命了,小红也没命了……”
“下去吧,本宫自有分寸。”
茹芸这才惴惴不安地下去了。
林贤妃躺在贵妃椅上,简直混乱到了极点。罗迦宠幸年轻女子也就罢了,可是,竟然让那个女人和皇帝朝夕同住同一宫殿,三餐相同,一起就寝,就算是皇后,都算过分了,而且还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这个女子是谁?罗迦既然如此宠幸她,为何不公布她的身份,给予她名份?
她像陷入了层层迷雾,只觉得形势越来越危险。
“来人。立刻去三王子府邸。”
“是。”
再说罗迦,出了椒云宫,直奔自己的立正殿。
脚步踏上那一片熟悉的花园,心灵忽然就轻松下来。见她,立刻就要见到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己和她赌气,本是要等着她自动反省,知道错误,可是,他迫不及待,想起今晚还有许多事情没做:没有炙烤,没有聊天,没有和她一起就寝。
他浑然不觉,如果不按照这样的程序,自己竟然就睡不着了。一夜的笙歌酒宴,让他很是不舒服,方明白她的谆谆告诫:酒色过度可不是好东西。许多皇帝为什么短命?就是他们无所节制。
他最初不以为然,人生不就是要享受么?皇帝更是要尽情享受。但是,这些天,习惯了那种早睡早起的良好习惯,慢慢就滋生了很奇怪的想法:自己要保养身体,很长寿。
尽管他现在也还不到四十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黄金年龄,但为什么竟然产生了年华老去的危机?难道就因为那个小人儿,她特别特别青春可人?
他想得兴奋起来,步子也越来越大,已经到了立正殿的门口。
“小姐呢?小姐休息了么?”
爱的排他性
“小姐呢?小姐休息了么?”
可不管,就算她睡熟了,也得叫她起床,替自己炙烤,让那双柔软的手摸在自己面上,感受那不敢言说的炽热和温柔。这就是他在林贤妃处无法入睡的真正原因。他甚至怀疑,以后自己离开了这一点,会不会在任何嫔妃处都睡不着了?他骇然,却又觉得新奇,仿佛从未经历过的一种古怪的情绪——有她在,就是排他性的,其他任何人,都再也进不了自己的心里。
两名宫女跪在地上,面如土色:“奴婢死罪,奴婢死罪……”
“又怎么了?小姐难道还没睡?”
“小姐她……小姐她……”
罗迦渐觉不妙,“到底怎么了?快说?”
“小姐她跑了……”
“小姐在奴婢们的早点里下了毒,威胁奴婢们,让她跑了……”
罗迦又气又怒,又哭笑不得。这两名宫女,除了吓得浑身筛糠外,哪里有半点中毒的迹象?这个小东西,满口谎言,估计不知给她们弄了什么膈泥丸或者弄了什么玄虚,就把她们唬住,逃之夭夭了。
“来人……”
高淼弓身,从未见罗迦如此大怒。
“去将她抓回来。”
“陛下,她也许是……回了东宫……”
罗迦心里一震,芳菲这一跑回去,自己大张旗鼓地去抓人算什么?儿子会怎么想?
他满腹怒气,却又无法发作:“退下,你们都退下,明天再说。”
他一个人走进寝殿,推开别院的门,只见一屋子的东西,一件也不少,就连那件淡红色的衫子也放在床上,她只穿着她那件道袍跑了。
还指望这个小东西反省!
自己不过是说了她一句就跑路了。他气得几乎恨不得一把揪住她狠狠地给她两耳光,可是,夜深人静,只好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生闷气。本是想好好休息的,享受那炙烤的,现在没病也气得太阳|茓发疼了。
想出宫了
再说芳菲,一个人离开了立正殿。这一走,七弯八拐。
她虽然记性过人,又威胁那两名宫女给指了路,但皇宫里途径复杂。她一路急行,好不容易才绕出这迷宫,回到了太子府。
悦榕迎上来,见她一身汗水,惊问:“冯姑娘,你何故半夜三更跑回来?没人送你么?”
“唉,别提了。”
该死的罗迦。
“悦榕,我真是烦死了,再也不想呆下去了……”
悦榕尚未回答,门口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怎么啦?芳菲,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欣喜地回头,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但觉自己离开的这些天,他微微憔悴呢。她上前一步就拉他的手:“殿下,你这些日子没有好转么?”
“我好多了,你看,我都站起来,走到这里了。”
她欣喜若狂,拉着他的手,心跳得感觉又变成了平静。这才明白,自己借口赌气仓促跑走,原来是那么想见到他。自己已经非常渴望见到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所以就跑回来了。
幸好,幸好那个该死的罗迦骂自己,否则,自己还没借口跑路呢。
太子虽然也惊喜,可是,看她额头上还有汗珠,密密层层的,神色也惊惶又懊恼,意识到什么:“芳菲,你是一个人离开的?”
“唉”她愁眉苦脸,“殿下,我想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
她打量他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了。
“你已经查出了病因,对症下药总会好起来的,我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我想出宫去了。”
“是不是父皇说了你什么?”
她的脸色更是难看了,低声说:“陛下一直都很讨厌我,不是想杀我,就是想赶我走。我现在触怒了他,他肯定又要对付我……唉,我知道,他以前带我来北国,原本就是想杀我的……”
还没利用完呢
“芳菲,你怎会这么想?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天天帮他炙烤,帮他看病,难道病人不该对医生恭恭敬敬么?我可是救他命呢。就算是一般御医吧,他都客客气气的,但是对于我,就很不好。他每天总是这样挑剔那样挑剔,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老是威胁我不尽力就要惩罚我。而且,更过分的是,他竟然去林贤妃哪里赏花……”
太子心里一沉:“所以,你就?”
“他正在骂我时,有人来说林贤妃请他赏花,我就说林贤妃不是好人,他就怒了,要重重惩罚我,还骂我是长舌妇……”
不止罗迦,就连太子也顿觉头大如斗。急忙问:“你跟父皇说了什么?说了我中毒的事情?”
“没有啦。我只说那次左淑妃流产,不是我干的,一定是林贤妃和左淑妃一伙的……”
朝廷最忌讳拉帮结派,芳菲,她不明白,她这是在分出派系呢。而且,帝王自有帝王处事的原则,恩威并施,不容他人Сhā嘴,就算明知皇帝是错的,也要委婉进言,哪有芳菲这样,凭着直觉,就说某某人是坏的?跟小孩子一样,只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天下事情,哪有这么绝对?
太子不由得紧张起来:“芳菲,是陛下遣你回来的?”
“他想把我关起来。我趁他赴宴就偷偷跑了。”她忽然紧张起来,“殿下,他会不会马上就来抓我?不行,我要马上出宫……”
太子这才明白,自己找了个什么样的麻烦。可是,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却又忍不住笑起来,低声说:“芳菲,你别怕,父皇不会责罚你的。”
她哭丧着脸:“真的么?”
“真的。”他眨眨眼睛,“至少,我的病还没痊愈呢!”
这倒也是,按照罗迦的风格,没有彻底利用完毕时,才不会下手呢,每次都是这样,还是太子了解他。
罗迦送礼
“可是,他会不会因此责怪你?”
“不会,芳菲,你放心,父皇才不会那么小气呢。”
她这才破涕为笑。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身上的道袍,奔跑的汗水,负气出走的惶恐……这些,明明都是布好的,可是,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人儿,却那么符合自己的心意,在他面前,什么都不用遮掩。
至于父皇,她会处罚她么?
从神殿逃走这样的滔天大罪,他都睁眼闭眼了,现在,这点小事情,怎会处罚她?就算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他也是清楚的,当时,自己密谋救芳菲没错,可是,若非父皇故意放行,凭着北国那么强大的军队,那么大的戒严,她怎么走得了?
当初,也是父皇故意放生的。
父皇,为什么会如此?
而且更奇特的是,此后,父皇竟然又亲自去将她找回来。
这又算什么?
果然如太子所料,罗迦并未派人来捉拿芳菲,甚至提也不提此事,一切都风平浪静,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只是第二日一早,来了一名立正殿的老太监,说是探望太子,陛下赏赐了一些药材。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芳菲,就没了下文。
罗迦虽然气恼,但对那小东西,也谈不上就愤恨。连续几日都是照常上朝。但是,立正殿一空下来,心里便也空下来。有时回到寝殿,想起昔日她在时的热闹,更是惆怅,但觉置身这里,总是心慌意乱,却又不知道那种陌生的感觉如何才能被驱散。
他推开别院,屋子里空荡荡的,当日吓唬她时带走的锦盒又放回了原处。又想起那个小东西说,自己还没送过她什么东西,这一次,不如借她治好儿子的功劳,也对她有所赏赐。
在北国,罗迦向来信奉赏罚分明,自认自己如此待那小东西,完全是出于公心。便让老太监准备了一份礼物,自己亲自送去东宫。
形如夫妇
几位太监跟在他身后,自从太子生病以来,他们经常陪着罗迦出入太子府,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了。众人私下里聊天时,总是认为,罗迦对儿子的宠爱,简直超乎寻常,比如,这么一大早就去看望儿子,实在是不可多得。
一到了暖阁,他便挥手,让太监们留在外面。
暖阁静悄悄的,就连悦榕也不在。他放慢了脚步,脑子里兴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又很期待:那个小东西会不会又偷偷躲藏在屋子里梳妆打扮?越是禁忌,越是兴趣。自己如是,她也如是。
两名宫女立在门口,正要行礼,他立即挥手阻止她们,慢慢地走到芳菲的门口。屋子里静悄悄的,他推手,轻轻的,门打开,以为是那艳红的樱唇,不料,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大失所望:“冯姑娘到哪里去了?”
“回皇上,冯姑娘去照顾太子了。”
这么早,去太子寝宫干嘛?难道儿子病情有什么恶化?他立即出门,就奔儿子的寝宫。
还没进门,便听得欢笑声,是儿子的声音:“芳菲,你走错了……”
“你以为我会被你吃掉……呀……不行,我不这么走……”
“芳菲,落棋不悔哈……”
“我拿着,我还没走下去呢,不叫耍赖……”
他从门缝里看对弈的二人,心里竟然酸酸的。这些日子,芳菲留在东宫暖阁,和太子起居饮食都在一起。他早已不是滋味,却因为是自己的儿子,因为儿子病重,所以一直耐着性子,没有做出任何的措施。毕竟,芳菲,只是照顾他而已。
他们之间,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毋庸置疑。
可是,这照顾,也实在过了头吧?
瞧那二人的亲密举止,简直形如夫妇。
芳菲,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就罢了。但太子呢?他接受的是什么教育?怎么也能这样为所欲为?
怒责芳菲1
尤其是芳菲,她一边玩弄手里的棋子,一边将茶水递给太子,态度那么温顺,照顾得那么周全。这时,猛然联想到那天早上芳菲盛装打扮的古怪模样,再是要故意糊涂也糊涂不下去了——那日,她分明就是要打扮了给太子看的。否则,也不会吓成那样了。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她笑起来,哈哈的,露出雪白的小小的牙齿,明亮的大眼睛也弯得如清脆的豌豆一般,仿佛开心得不得了。她竟敢如此大笑,如此肆无忌惮,眉飞色舞。难道就不害怕自己的惩罚?难道就不该战战兢兢惶惶恐恐?对比在立正殿时的表现,难道立正殿就是地狱,这里就是天堂?
她私自逃跑,回到东宫后却如鱼得水。他下意识地,看看身后老太监拿着的礼物,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欺骗,自己的权威,自己男性的魅力,都遭到了莫大的挫折。一股强烈的妒忌涌上心头,几乎要变成滔天的怒火。
这个小东西,也太不识趣,太不知好歹了。如此下去,岂不是要无法无天?
他咳嗽一声,推门进来,二人立刻停下,扭头看他。太子过于仓促,差点将棋子扫落一地。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二人就是一起下个棋而已,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见罗迦面色阴沉,心里一凛,忽然意识到,芳菲是逃回来的,父皇不可能不生气。父皇,他其实是不愿意让芳菲回来的!
他急忙跪下:“参见父皇……”
“皇儿不必多礼,你身子可大好了?”
“好多了。”
“怎么这么有兴致?一大早就开始下棋?”
“儿臣闷得慌,所以要芳菲对弈……”
就连迟钝如芳菲,也察觉了不安,罗迦的脸色那么奇怪。他这是怎么了?难道今天才想起来捉自己?难道谁又招惹他了?因为害怕,她还第一次主动向他行礼,扮个笑脸,他也不怎么理睬。她便只好讪讪地退在一边。
怒责芳菲2
“芳菲,太子病情进展如何了?”
“父皇,儿臣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多亏了芳菲。”
“哦?仅仅保命,那可不行,得赶紧痊愈。皇儿,朕还需要你协助处理许多事情。你再躺下去,就不行了。”
“儿臣一定快点好起来,芳菲……她也是尽心尽力……”
“芳菲?”他玩味着这句话,太子怔怔的,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不是芳菲,是冯姑娘!”他的声音变得从未有过的严肃,“皇儿,你病好后,就要出去面对众人,处理事情了,到时,可不能再提什么‘芳菲’了!”
二人都一怔,太子低下了头:“是,儿臣疏忽了,是冯姑娘。”
芳菲局促在原地,垂着头。为什么只是一个称呼的改变,心里就隐隐不安?罗迦的警告,原本也是合情合理的啊,但为什么此时才警告?
“冯姑娘,你作为通灵道长的高徒,虽然令太子暂时脱离了险境,但是,对于他的后期治疗,有没有什么跟进和计划?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芳菲见他睁眼说瞎话,而且说得那么流畅。原本以为,他在人前才这样睁眼瞎说,不料,就自己,就太子,就他,三个人而已,他也能把谎言说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恍惚中,以至于她都误认为自己真是“通灵道长的弟子”了。
“芳菲,你到底还有什么高明的医术?有的话,为何不早早拿出来?久久拖延着,也不是办法。”
她微怒,罗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自己故意不早点治好太子,好一直赖在这里么?
罗迦见她不答,更是不悦:“芳菲,人人都称你为名医,名医难道不该药到病除?转眼这么长时间就要过去了,快到冬天了,你究竟怎么打算?太子身子久不痊愈,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折磨……你这样磨洋工算怎么回事?是为了夸大自己的功劳好多得赏赐?”
怒责芳菲3
“没有!我没有磨洋工,我在尽力而为。”
“尽力?怎么个尽力法?就是天天这样玩乐?年轻人贪玩是可以的,但是这么早就起来下棋,难道你不知道劳心劳力对太子的身子是很不好的?”
芳菲大瞪眼睛,太子也慌了,从未见过父皇如此疾言厉色,隐隐地,是严厉斥责芳菲了。
“父皇,是儿臣终日闷在屋子里,闷得慌,所以……”
“皇儿,你最大的责任便是好起来。其他的,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太子不敢再回嘴,垂下头去。
“芳菲,你来这么久,但是,你还没详细向朕禀报过太子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你这也算太失职了吧?”
“太子的病情,其实很简单……”
她忽然看到太子惊惶的眼神,似是恳求,知他不愿意把中毒之事告诉罗迦,便淡淡说:“对症下药,再合理饮食,当然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怎么个简单法?究竟是什么病?”
“内脏劳损。”
罗迦闻所未闻:“这是什么病?”
芳菲随口胡诌的。她不回答,罗迦却步步紧逼:“太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痊愈?”
痊愈?这也太快了点吧。卧床这么久,病入膏肓这么久,能不死就不错了。还想马上痊愈?
“请陛下恕罪,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想三几天就好起来,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芳菲,你这是借口!”
借口?你自己来试试?她觉得罗迦今天简直不可理喻,一来,劈头盖脸地就将自己训斥一顿。自己治好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凭什么这么牛气?
她真想马上撂了挑子闪人,可是,这病人不是别人,他是太子,是太子啊。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觉得罗迦真是越看越讨厌。就知道,这个人,从来不会真正变成好人。
太子定亲1
太子缓缓道:“父皇,儿臣已经好了许多了。其实——若非冯姑娘,儿臣也许已经死了!”
罗迦一震,愤怒便说不下去,但见旁边的小人儿,委屈着,脸色阴沉的如一团墨黑的乌云,马上就要下起雨来。
她还敢愤怒!不止愤怒,马上就要哭起来了,泪水都已经沾在睫毛上了,却倔强地转过脸去。
他苦笑一声,缓缓道:“皇儿,朕急切地希望你好起来,自然是有朕的理由。你岁数已经不小了,却又还不曾大婚,这病情一拖再拖,朕也为皇室继承人担忧啊……”
太子一震,忽然隐隐地,察觉父皇今天的来意了。
就连面似乌云的芳菲也瞬间瞪大了眼睛,忘了自己的委屈。罗迦,他是什么意思?
罗迦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脸色,果然,她比太子更加关切,更加恐慌。他心里忽然微微有种残酷的快意,仿佛对自己的一种极大的安慰。芳菲,不守本分的芳菲!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应有的身份和地位!
他看着儿子,声音如最最慈祥的父亲:“皇儿,你是北国的继承人,以后会是北国的皇帝。但是,你尚未大婚,因为身子病弱,你东宫侍妾也无所出,现在都还没有后。朕十分担忧,寻思着要给你定一门好亲事。你母妃早丧,无人过问,朕这几年也疏忽了,真是对不起你。不过,朕总算有了合适的人选,替你择下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像挨了重重的一锤,最现实的问题袭来,芳菲定定神,以前,自己怎么就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太子几名侍妾哪里够?他还没有太子妃呢。但是,她从不知道,这一天真会到来,以为他永远都在暖阁,都在东宫,永远都不和外人见面。这个世界,只有自己和他。
太子苦笑一声:“父皇,儿臣病躯入骨,早前有了几房侍妾都无暇顾及,再抱着病躯娶妻,只恐误了其他女孩子终生,还是算了。”
太子定亲2
“胡说。你是我北国的太子,继承人,今后的北皇。谁家女子能做太子妃都是她的天大的福分,怎会误了终生?再说,你身子已经大有好转了,当然该定亲了。朕已经给你相好一门亲事,你只需等着做新郎官就是了……”
太子一时无语,只是怔怔地看着父亲。他也不知道,这对自己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芳菲耳朵里嗡嗡的,太子要定亲了?她本该退下的,却站在门口不肯走,眼巴巴地看着太子,希望他能够推却——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谁敢拒绝父皇的指婚?
天子一言九鼎,他的话就是法令,谁敢拒绝岂不是公然挑战他的皇权?
但是,太子,他并非寻常的凡夫俗子,不是么?如果他都不能替自己的婚姻做主,其他人,还能有什么好的遮蔽?
果然,她听得太子委婉的拒绝:“父皇,儿臣这病,真的不适合娶妻,而且,北国这两年发生了许多事情,也不适宜大操大办……”
她略松下的一口气,却立即又被罗迦的话堵在了嗓子眼:“皇儿此言差矣。北国虽是多事之秋,但也许正是因为我们许久没有办过什么喜事了。最近,许多大臣上书,谏议太子早点娶亲,冲冲喜,说不定能彻底好起来。”
“父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冲喜,怕也是不能够的,还耽误了人家姑娘……”
芳菲想,是啊,冲喜,冲什么喜啊,有病得治病,冲喜有效的话还要医生干嘛?她愤愤地,冲喜有效的话,罗迦怎么不去娶个妃嫔回来治疗他的头疼风寒症?还请医生干什么?
“你就要痊愈了,就算是村野山夫也要娶妻生子,这有什么好耽误的?皇儿,你不必多说,父皇已经替你做主,定下了大将军李峻峰的女儿……”
“李大将军的女儿?”
“对!正是你最崇拜的李大将军。李大将军是我北国第一悍将,也是第一忠臣,他的威望无可置疑。小时候宫廷设宴,你还亲自去向他敬酒,表示崇拜他,难道你忘了?。他也很欣赏你,也多次流露出意愿,想将女儿嫁给你。他的千金李玉屏,才貌双全,名满京城,正是太子妃的最好人选……”
芳菲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要炸裂了,却努力平息着心情,只听得一个声音在脑子里狂喊:“拒绝啊,太子,你拒绝啊……”
不不不!!!
“不!”
不不不!
寂静无声,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甚至以为自己不惜一切说出了口,自己竟然代替太子做出了拒绝?
这一切不过是一时恍惚。一种错觉。
那个清脆的声音,在并不太大的屋子里袅袅扩散。似真似幻。但是,她看到太子那么奇怪的目光,罗迦那么奇怪的目光。他们都盯着她,无比惊讶。她忽然捂着嘴巴,后退一步。
尤其是太子,无比震撼。芳菲,她竟然说“不!”她竟然当着父皇的面说不!
更震撼的是罗迦。这个小东西疯了,她已经无法无天了,她说不!她想代替太子拒绝?她是太子的什么人?她凭什么?
再看儿子,竟然转过头,根本不敢开口,不敢说话。他竟然连阻止她都忘了。或者,他根本就不想阻止她,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意思?
难怪儿子支支吾吾,就是不肯来个痛快的。难道自己的决定对他来说,还成了害他不成?这个不争气的孽子。
他咳嗽一声:“咳咳咳……”
三人都回过神,只是,那二人的目光却在他身上飘忽,躲闪着,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冯姑娘,你出去!”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罗迦的声音非常平淡:“冯姑娘,你先出去。朕要和儿子谈一些事情。现在,太子殿下,他不需要御医了!你可以先出去!”
她一震,太子不需要御医了,不需要了!自己真的是多余的了。
罗迦挥着手,神情威严。他是君王,他是北国的王,可以主宰一切,自然可以在东宫驱逐这一切。
她默默地走出去,连看一眼太子都不能够。
他也不敢看她,微微闭着眼睛,躲避着父皇如刀一般的目光。如此微妙的心思,彻底暴露在父皇面前,会是什么样的危险?
可不可以包括芳菲呢?
他等待着父皇的斥责,无论如何,都准备接受。
可是,想象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他听得父皇非常温和的声音:“皇儿,你不中意李将军的千金?”
不是不中意,甚至,他想,若是去年听得这个消息,他会开心得很。因为高太傅已经几次提及此事,说他最有力的帮手,应该是和李将军联姻。他的幕僚,他的智囊团,甚至李奕,也是这么跟他分析的。他甚至还知道,林贤妃曾要父皇做主将李将军的千金许配和三弟,父王都是拒绝了的。
父王的这个决定,看来并非一朝一夕的冲动。他早已深思熟虑。
“皇儿,如果你不中意,朕也可以换其他人选,让你在这些人中间挑选。”
他很想问一问:“这些人选里,可不可以包括芳菲呢?”
他当然没敢问出口,也问不出口。神殿的圣Chu女公主,如果明目张胆地做了太子妃——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些日子,他就算再怎么怦然心动,也从不敢有任何过激的表白。只想,趁着疗养的期间,能够跟她朝夕相处,能够和她谈笑风生,已经是逾越界限的快乐了。如果自己重病不治,还可以抱着孤注一掷的态度,可是,现在自己好了!
身为北国的太子,有什么权利不管不顾?
罗迦还是耐着性子:“皇儿,你什么都不必多说了。朕一定会替你安排得妥妥帖帖。至于冯姑娘……”他停顿了一下,微微思索,“这是她的命!她属于神殿,或者属于道观!她不属于任何人!也许,一时的欢愉,但带给她的,将是无休止的痛苦和危险。儿子,你就算当她是朋友,也不会忍心伤害她吧。”
太子垂下头,声音艰涩:“儿臣知道。”
“好!你果然不愧是朕最好的儿子。你好好休养,早日病愈,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胡思乱想。”
“多谢父皇。”
我可不可以拒绝?
罗迦出门,大步离去。就连他,也呆不下去了。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恶棍,一个棒打鸳鸯的恶棍。可是,这样的孽缘,自己不去阻止,谁还会阻止?在北国,决不允许发生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因为,那可能是替儿子以后的声誉摸黑,而且,从此将失去神殿的支持,更严重的,甚至是对抗。那样,儿子岂能坐稳天下?
父皇一走,太子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全是冷汗。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密密匝匝的深秋的果实,脑子里乱成一团,甚至都是虚无缥缈的,甚至芳菲都是。
谁都说做天子快活,可是就算是天子,又岂能真正随心所欲?
下午,高太傅匆匆而来。
太子屏退所有人,就二人关在书房里。
高太傅听得竟然是这样一件大好事,顿时大喜过望:“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太子面上却殊无喜色。忽然问:“太傅,我可不可以拒绝?”
高太傅大吃一惊:“殿下,你说什么?为什么要拒绝?”
他回答不上来。
高太傅是南朝过来的名士,他和北国那些彪悍的有勇无谋的莽夫不一样。他以前是也是南朝的世家子弟,精通南朝的历史典故,是个权谋的高手,多有智计。他辅佐太子多年,忠心耿耿,在这个关键时刻,自认有义务站出来替太子拿个主意,就语重心长说:“殿下,您也知道,他们既然敢于在食物里下毒,就一定有恃无恐。现在朝中,林贤妃把持后宫,宰相乙浑把持朝政,内外权利都达到了顶峰。三皇子虽然不得陛下喜欢,可是,你难道没发现?在诸王子里,他是封地最多,官位最高的。而且他心机深沉,交游广阔,阴养死士,又心狠手辣。而且,前不久,他还娶了一位将军的女儿为侧妃,宠信不输正室。恕老臣直言,如果殿下再不加强自己的势力,简直就无法跟他抗衡了……”
高太傅答疑
“李大将军是北国第一战将,李氏家族功高盖世,可谓第一世家。陛下最信任的也是他。如果你能娶了李家千金,就算是陛下千秋之后,藩属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李大将军大军在手,又有何惧?”
太子听得这一句“藩属不轨”,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三王子势力强大,自己虽然为太子,却也不过是一个空架子,既无兵权,也无势力,加上卧床多时,更是只能靠着几名忠心的幕僚筹划,万一出现个什么意外,自己这太子位还能不能坐位都是个问题。
高太傅这些日子在东宫出没,自然知晓芳菲这号人物的存在。他人老成精,见太子心事重重,岂不知道他的心事?那是少年人陷入初恋的一种迷茫。太子,那是迷恋上了这个请来的女御医。再怎么成熟,太子也不过是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谁不曾年轻过呢?年轻的时候,总会有许多愚蠢的举动。
“殿下,那位冯姑娘,性格虽好,可是,她出身微贱,给你带不来什么好处……”
他苦笑一声,高太傅,他虽然知道芳菲,可是,并不知道芳菲的真正身份。这可不是出身不出身的问题。这是挑战北国人民的宗教信仰的问题。谁敢担起这样的滔天大罪?
“殿下,普通男子三妻四妾都很寻常,何况你身为太子,是今后北国的帝王。你娶了李小姐,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可是,要宠信其他什么女子,这难道不是一件小事?帝王三宫六院,你想宠幸着谁,难道谁还能干涉?不醋妒是女子基本的美德。李小姐出身名门望族,声名贤惠,绝非河东狮子吼。她深明大义,老臣相信,她一定会一切站在太子的立场。男子汉大丈夫,政事第一,岂可因为一己之私的儿女私情,妨碍国家大事?”
他豁然开朗。帝王,自己以后会是北国的帝王!
他曾想过,自己若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废除神殿那可怕的陋习。既然陋习能废除,其他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做侧妃如何?!
就算能忍耐一时,难道还会忍耐一世?林贤妃也不是皇后,可是,最得陛下宠爱的却是她。她又比皇后差了什么?整个一派统领六宫的架势。自己若登基了,贵为皇帝,其他人还敢说什么?
高太傅见他面色稍稍缓和,才放下心:“殿下,既然皇上已经开口,想必就喜事近了。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尽管吩咐老臣就是了。”
“太傅,我只想解决那件困扰我多时的事情,其他,都可以先放一放。”
“殿下放心。这件事情比什么都重要。老臣心中有数。”
“有劳太傅了。”
这一日,太子留下高太傅用膳,二人尽欢,直到深夜,太子才亲自派了轿子送酒醉饭饱的高太傅回去。
芳菲一直站在暖阁的窗口,那是一个绝妙的位置。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看到一切,看到高太傅离去的身影。
她想,高太傅又是来做什么呢?来商量太子的婚事?
太子究竟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她越想越是混乱,那答案本是简单的,她却执意地不肯去相信,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这片茫茫的皇宫,被关在里面的女子,暧昧的身份,就算是御医,难道不可以辞官回归故里?可是,故里,哪里才是故里?
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任何的容身之处。
有人敲门,是悦榕。
抱着厚厚的一摞书,气喘吁吁:“冯姑娘,这么多书你看得完么?唉,太子非要奴婢送来,怕你寂寞。太子对你可真是好极了……”小姑娘八卦的本性又发作了,甚至在想,太子如此,会不会将冯姑娘纳为侧妃之类的?难道不会么?不然太子为什么会如此殷勤备至呢?
“悦榕,以后不用送书来了。”
“为什么?”
“我不想看,也看不了这么多。”
做侧妃如何2
“悦榕,以后不用送书来了。”
“为什么?”
“我不想看,也看不了这么多。”
“是啊,奴婢也这么认为。又不是书斋里的老头子,哪里天天埋头看书?那得多闷啊。冯姑娘,与其看书,不如多出去走走,现在花园里很多果子成熟了,再不去摘,就要坏掉了……”
要是往常,芳菲自然会接受这个提议。可是,此刻,却一点心思也没有,站在窗边只是发呆。好一会儿,悦榕摆好书籍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急忙问:“冯姑娘,你不舒服?”
她强笑着摇摇头,只说:“悦榕,我今天想早点休息,你出去吧。”
悦榕本来还有许多八卦的,此时也只好作罢了。
夜深了,要在往常,自己可以陪太子下棋,或者看书,或者聊天……哪怕什么都不做,二人呆在一起,也是一种莫大的愉快。
此后呢?自己应该如何面对她?
她看着自己这间暖阁,觉得微微的嘲讽。御医,其实是不该住在这样的地方的。
这一夜,不止她,就算是太子,也是辗转反侧。习惯了有个人相伴,现在忽然变得空荡荡的,长夜漫漫,心事烦多,就算是高太傅的安慰,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他悄然披衣起床,走了出去。
伺候的宫人急忙要叫他,半夜三更,太子可是抱恙在身,岂能乱走?
他急忙阻止了他们的张扬,压低声音:“我就在这里走走,不要慌张。”
暖阁和太子寝殿是联通的,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走道,拐一个弯就到了。上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密孔的窗户,刚一起风就生了壁炉,十分暖和。
他在暖阁门前停下,里面早已熄灯,悄无声息。
自己本是不该来这里的,更不该如此夜深人静站在一个少女的门前。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如此迫切。就是知晓了婚事成定局后,不但压抑不了,反而更加渴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发的?是给她一个苹果的时候?是神殿的初遇?还是重逢的心跳?
做侧妃如何3
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可怕的想法:自己真的能纳她为侧妃么?
会不会真的有这么一天?
就连高太傅的谆谆告诫也失去了安慰的作用。不行,自己决不能做一个傀儡。
可是,不做傀儡又能如何?自己差点连命都保不住,如果不听高太傅等的忠言,难道自己真要束手毙命?
他站得腿都麻木了,才慢慢转身,往后走。
门里,单衣的少女贴着窗户,在黑夜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听着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踩在这皇家走廊厚厚的地毯上,一声声,一步步,悠远绵长,如一段天上人间的旅程——自己和他,不止隔着一个亡了的燕国!而且隔着一个大神!
甚至,隔着一个罗迦!
却说林贤妃自从得知立政殿有神秘女子后,简直如坐针毡,哪里能静得下心来啊?她左思右想,天天派出茹芸打听,可是,高淼似是发觉了什么,重重惩罚了小红一顿,便什么消息都问不出来了。再问时,只说那个神秘女子已经走了,但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走,也都一无所知。
罗迦弄得如此神秘,林贤妃更是没了主意,便加紧和左淑妃,张婕妤等宠妃的走动,也打探不出任何消息。
就在这时,却等来确切的消息,罗迦已经亲自派人去李将军府邸提亲。李将军正在路上,她的夫人已经做主,欣然同意了这门亲事。
简直如一个晴天霹雳,这一切,都越来越不可掌控了。
这一日,她便亲自来立政殿,送来罗迦最喜欢的绿豆酥。
罗迦正在批阅奏折,见林贤妃上门,有几分高兴,说道:“朕正有事找爱妃帮忙。”
她故作欣喜:“陛下有何要事?”
罗迦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太子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是李大将军的千金?”
“正是。”
“臣妾能出什么力气?”
亲自派人去提亲
“爱妃也知道,太子的生母死得早。唉……”他叹息一声,毕竟是最初的结发夫妻,不可能毫无惦念。“现在太子即将大婚,他身子虚弱,本来就耽误了,也没个主心骨给他张罗,还得劳烦爱妃多多费心……”
“陛下说哪里话?这是臣妾的本份。太子虽然不是臣妾亲生,但臣妾自来视他为亲生。陛下如果不嫌弃,臣妾一定尽心尽力,让太子殿下的婚礼,变成我北国的第一盛典。”
“太子生性俭朴,但用不着那么奢侈,只要过得去,让天下人知道朕没有薄待这个儿子也就是了。”
“臣妾一定竭尽所能,让皇家的婚礼体面。”
“还是爱妃能替朕分忧啊!”他有些感慨,忽然说,“爱妃跟着朕这么多年了,今天,大家都老了……”
她眼圈一红:“陛下正是春秋鼎盛,何言老字?臣妾才是老了,容貌老去,真是在陛下面前自惭形秽呢。”
“爱妃一点也不显老!你陪了朕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后宫,你也操心这么多年了。等太子的婚事一了,朕也该给你一个交代了。”
林贤妃心里一跳,皇帝此话何意?可是要立自己为皇后了?她又惊又喜,立即跪谢:“臣妾谢过陛下,臣妾无论为陛下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决无丝毫怨言。”
“你先去忙吧。朕再看完这些折子。”
“陛下一定要保重龙体。”
林贤妃回到椒云宫,只见儿子早已等候。
她屏退众人,呣子进了密室。太子赶紧问:“母妃,情况如何?太子真要大婚了?”
“对。你父皇说,已经定下了李大小姐,还是他亲自派人去提亲的。”
果然如此。三王子怒不可遏,一掌就拍在桌子上:“父皇竟然偏心至此。想当初,我就是想娶乙浑的那个丑女儿,他也漠不关心,还是母妃你多方设法……他根本没把我当成一个儿子!”
无毒不丈夫
林贤妃见儿子目露凶光,微微有些惊讶。她在宫里苦熬多年,博尽贤惠的名声,如今,方等到罗迦的暗示可能立自己为皇后了,想法自然就和儿子稍稍不同了。
她试探性地说:“你父皇暗示,有可能立我为皇后。”
“这又如何?”
儿子的不以为然让她微微不悦,哪个女人不想做皇后?
三王子冷笑一声:“母妃,你就算做了皇后,太子登基会立你为皇太后么?别忘了,他的病情若能痊愈,就能找出症结。如果找出了症结,你想想,他不追究么?现在有父皇,他还顾忌三分。如果父皇不在了,我们呣子的命运会如何?”
林贤妃慌了手脚:“儿子,你说该怎么办?”
三皇子眼里闪过一丝阴毒之色:“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她一惊:“儿子,你可不能乱来。”
“我不会乱来。可是,我总得明白,到底是哪个家伙老是坏我们的好事。母妃,难道你一点消息也没有?”
“没有。你父皇严禁任何人靠近东宫。”
“所以,里面更有猫腻。母妃,我一定要找出其中的猫腻。”
“皇儿,你可千万要小心。”
林贤妃看着儿子气冲冲地离去,心里隐隐不安,却更是愤恨。同样是罗迦的儿子,同样是儿子的婚事。现在太子大操大办,自己明明气得要死,却还不得不尽心尽力地替他张罗,真是没天理。
这一夜,下起了秋雨。
一层秋雨一层凉。虽然是深秋,但是北国的气候,已经如冬天了,寒风刺骨。罗迦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最怕的就是这种阴雨天气。
床头上还有两根灸条,芳菲没考完就赌气走了。他苦笑一声,要这个小东西帮忙,今后只怕难如登天了。
他折腾半晌,沉沉睡去。不管如何,接下来的头等大事,就是得把儿子的婚事给办了。
这是你母亲的陪嫁
第二日一早,太子府就迎来了它的热闹和繁华。
都是送礼的府库礼官。带来许多绫罗绸缎,绢花布匹,崭新的宫灯……装修太子府是个浩大的工程,太子大婚,那可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的。
这时,底下人等才知道太子定亲了。小道消息流传得很快,那是李大将军的千金。
罗迦亲自替儿子送来一对如意。这时,儿子的态度已经很平静了。他自然知道,显然是高太傅的劝说起了作用。这个儿子,终究还是不会令自己失望的。
他拿着如意:“儿子,这是你母亲的陪嫁。现在该给你了。”
“多谢父皇。”
“冯姑娘呢?她怎么不在?”
太子支吾道:“她这些天有些不舒服。”
“哦?哪里不舒服了?来人,请冯姑娘。”
一会儿,芳菲低着头进来,站在一边。今早,礼官送来那些东西,她就明白了,太子的婚事,已成定局。
罗迦见她垂头不语,和颜悦色问:“冯姑娘,太子的病情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什么时候能够痊愈?”
她的声音死板板的:“不知道,我没法精确到哪一天。”
“冯姑娘,你是通灵道长的高足,可要尽心尽力,不要砸了你北武当的牌子!”
她愤怒地看他一眼,移开目光。北武当,北武当关自己毛的事啊。
太子看着她,心有不忍,他当然知道芳菲的心事,这些天,他根本不敢靠近她,也不敢对她说什么。他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在此时召她问话,此时,并非恰当的时机,难道不是么?
“父皇,冯姑娘已经尽力了……”
罗迦见儿子替芳菲说话,就更是不悦,却依旧和颜悦色:“冯姑娘,朕也不是责备你。只是,太子身子,国之大事。一点也马虎不能,越早康复越好。你和太子,不论君臣,也算得一朋友,难道你不希望他早日生下我北国的继承人?”
她是他的妻子!
罗迦,如此冠冕堂皇。
“我本来就在尽力!”
“好,朕相信你。对了,冯姑娘,太子大婚,你该算一个最大的功臣。朕一定会大大赏赐你……”
她忽然问:“你会赏赐我什么?”
“只要太子痊愈,朕就记你一功。冯姑娘,到时,朕允许你提一个条件,在合理范围内赏赐你。”
“好,我记下了。”
罗迦面色更是和缓,拿着那对如意:“冯姑娘,这是太子母亲的陪嫁,现在,也该传给他的太子妃了,你看漂不漂亮?”
她看着那对同心玉如意,心如刀割。忽然明白,罗迦根本不是问病情,而是借此警告自己——要彻底斩断自己的痴心妄想。
无人回答,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氛围。太子当然看得出,娶李大将军的女儿,有李大将军做后盾,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好的保护伞?父皇对自己的厚爱,毋庸置疑。可是,芳菲她不会知道,她只会伤心。
他忽然很希望芳菲掉头就走,马上就走。可是,芳菲却没有,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对玉如意发呆。
那是自己一个梦想的破灭。少女的心事,尚未成型,就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踩碎了。罗迦,这就是罗迦的本色。
“儿子,这玉如意,你以后亲手交给你的太子妃。”
沉默。
屋子里静默得出奇,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或许,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心跳。
比听到太子定亲更心如刀割。那是一种信物,一个男人,将最珍贵的东西交到另一个女人手里——只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这个女人,是别人。
她以为已经过了很久,事实上,不过短短的一瞬间,太子的声音保持着皇家该有的礼仪:“多谢父皇恩典,儿臣不敢辜负父皇厚爱。”
如一盆凉水透心彻骨地浇下来。芳菲站在原地,觉得无比寒冷。
芥蒂1
“好好好,皇儿,你就安安心心养病,等着纳妃便是。”
罗迦转向芳菲,像是丝毫也没察觉她脸色的改变,淡淡道:“冯姑娘,你任务重大,一定要尽快治好太子,太子才能以健康的身子和李小姐生儿育女。你尽管诊治,该你的酬金,朕一定按照北国最好待遇的御医,百倍赏赐于你!”
那是交易,仿佛自己替太子治病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芳菲强行平静了自己的心情,默默地,只是说:“我先出去准备药材。”
“你去吧。”
待她走到门口,他又叫住她,口气十分严厉:“你是来替太子治病的,不是来玩乐的。虽然太子的病情稳住了,但是,你要对得起通灵道长的那番心意,凡事把持着该有的分寸。”
芳菲强忍住即将涌出的泪水和愤怒,掉头就走。
太子暗叹一声,垂下头去。
罗迦不经意道:“她从小野性,不知礼仪,皇儿,你应该随时提点她。否则,她就无法无天,逾越了分寸,闹出笑话怎么办?”
太子心里一震:“儿臣知罪。”
“她身份特殊,稍有不慎,就会带来性命之忧。皇儿你自来老成,想必会好好处理,让她知道应有的分寸……唉,还是不说这些了,皇儿,你好好静养。至于成亲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父皇会替你操办得妥妥帖贴。”
“谢父皇恩典。”
从这一日起,芳菲虽然也出入太子的寝殿,但是频率却很低了,从一天2次到一天一次,然后是两天一次……每一次见面,两人都是客客气气,例行公事一般,可是,明知这种态度,才是正常的,可心里却非常慌乱,仿佛某一种东西,就要失去,模模糊糊的,又不知道失去的是什么。她明显感觉到,太子跟自己生疏了,仿佛心存很大的顾忌。她当然明白,那是因为罗迦警告的缘故。所以,她每一次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芥蒂2
她依旧天天尽心尽职地替太子煎药,然后令宫女送去。有时也给他煮饭,却不同吃。尽管明明知道存在的沟壑,却还是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就算他会成亲也没关系,只要能彻底痊愈。
有时,也甚至想过,不给他做这些了,甩手走人了。就如当年故国的花树,再好再美,都是别人的。可是,人毕竟不是树木,不可能用滚水烫死,也不敢。
她不是不想争取,也想尽力,也想不知天高地厚的去博取,就如当初从神殿逃走一般。但是,太子总是那么忙,每天不是高太傅等密谋,就是礼官的请示,有时,连她都怀疑,太子究竟还是不是个病人了?
很长的时间,一大段一大段,却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无从消遣。于是,总是想起那些闲书。想起书里那些奇怪的故事,比如南朝着名的卓文君,如何跟司马相如私奔;比如,那些法力高强的狐狸精,总是有本事把公子迷得神魂颠倒。她想起悦榕的话:“涂脂抹粉就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就寻思,真的是这样么?
如果自己涂脂抹粉让太子看见,会不会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结论却是否定的,因为她曾被罗迦看见过这样的场面,其结果,罗迦并未如何神魂颠倒,相反,对自己更是越来越苛刻,越来越冷淡,跟以前使唤的婢女没什么两样。
饶是如此,还是不死心。有好几次,她去送药时,趁着太子空闲,想主动提出对弈一局,但见太子犹豫的眼神,便只好作罢。太子有时也想对她说点什么,却总是欲言又止。因为太子的分外沉默,东宫上下,其他人也就不敢说任何话了。在喜气洋洋的外表下面,并不是真正就那么和谐。芳菲心里隐隐的失望,方知,只要太子不说话,这东宫,便每一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奉行着皇宫所该有的谨慎、古板的法则,生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
……
想做侧妃1
她想,自己刚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意识到这里,其实,如此深浓地桎梏?
但是,不久她又发现,随着装修的进一步完成,东宫悄然地很热闹起来,大家都在大张旗鼓地谈论太子的婚事,太子的病情已经不成其为秘密,大家都在高兴地传播,太子要好了,太子要娶太子妃了。当旧闻第一次大张旗鼓宣扬时,也就成了新闻了。
人人皆八卦,古今皆然。
当然,那些官家,侍从,太监宫女们,是不会跟她谈的,她一个人出没,身份神秘,大家都小心翼翼避开她。唯有李奕,有时跟她说几句话,但都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她便更加困惑,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相处,怎样才算是正常。
幸好还有个悦榕。
这一日,悦榕从外面回来,满头大汗。事情繁多,再多人手都不够,所以悦榕也被派去做一种绢花。她挥舞着手臂,揉着自己的手腕,边走边嚷嚷:“好累,真是累死了。”
芳菲问:“今天又做什么了?”
“还不是那些针线活,手酸死了。哈,冯姑娘,有一个宫女说,她曾经见过李小姐一面,说李小姐漂亮极了。这么漂亮的女子做了太子妃,太子不知会怎样宠爱她呢。”
芳菲心如刀割,无法回答。
“人人都说李小姐贤淑,跟李夫人如出一辙。李夫人的贤淑有口皆碑,心疼李大将军常年在战场上辛苦,还主动去买温柔体贴的侍婢给李大将军做偏房,充在军营里伺候李大将军……”悦榕这些天见芳菲沉默寡言,她多少猜得一点她的心事,就低声安慰她,“冯姑娘,你也不用太担心,太子那么喜欢你,也许会娶你做侧妃呢……只要能和太子朝夕相伴,你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当然会宠着你,想必李小姐也不会为难你……”
她心里一震,侧妃?侧妃是什么意思呢?侧妃和正妃有什么关系?不对,是和太子什么关系?
想做侧妃2
她没有经历过正常的家庭生活,根本不明白侧妃是什么含义,但觉只要能够天天陪在太子身边,就算是侧妃又能如何?
做侧妃就侧妃呗。
她小声地问:“侧妃是什么呀?能成么?”
悦榕见她羞怯,兴奋起来:“当然了,太子这么宠爱你,怎会不收下你……”
她迟疑道:“可是,我又不像李小姐,不能带给殿下什么好处……”
悦榕老成地皱起眉头,认真替她出谋划策:“是啊,你出身不好,又没有什么家世……不过,冯姑娘,你可不要气馁,你医术很好啊,太子离不开你啊,就这一项利器,就比什么都厉害了。太子一定会宠着你,要是你日后能生下儿子……”
芳菲面色通红,怎么就说到生儿子了?
“冯姑娘,你可不要害羞。奴婢在宫里多年,知道有些娘娘门第也不高,但只要生下儿子,就会获得名份,所谓母凭子贵,就是这样啦……”
她当然不知道,就算是母凭子贵,也要付出无数的心酸,只觉得问题忽然那么简单,只要自己做侧妃,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这一刻,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一切的拦路虎,不过是一个太子妃而已。
自己不做太子妃,就做小妾,还不成么?
“冯姑娘,你这些日子更不能放松啦,更要侍奉好太子,尽力讨好于他,巩固他对你的宠爱,就算以后李小姐进门,你的地位也稳固了……”这些都是宫廷斗争最低级的手段,但芳菲闻所未闻,直接把悦榕的这些馊主意都当成了神机妙算,高超计谋,不由得又惊又喜。
“悦榕,真是谢谢你。”
“冯姑娘,日后富贵了,可不要忘了奴婢就成了。”
她微微一笑,洁白的眉头舒展开,心情也舒展开来。
因这高兴,她便来了兴趣,当天傍晚,她做了几味小菜,亲自送去太子的寝殿,也是惦记。
想做侧妃3
太子已经坐起来了,正在看一样东西,见她进来,立即放下东西。他这些日子忙碌,芳菲又故意躲避着,所以好几日不见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却见她身子削瘦,面颊也明显尖了一些,眉梢眼角都有些憔悴。
他当然知道她这几日其实很不好受,不由得柔声道:“芳菲,你瘦了。”
她微微垂着头:“没有啦。”
“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现在已经好多了。”
太子看她做的那些精美的小菜,又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终究还是情动,高太傅的建议又在心里蠢蠢欲动,他忍不住冲动道:“芳菲,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我没有。”
“芳菲,我虽然成亲,可是,可是……”她抬头看着他,心跳加速,太子,他是什么意思?他要说什么?
“我虽然必须娶李小姐,可是,你还是可以留在这里……”
她眼睛一亮:“真的么?”
“真的!”
“想留多久就留多久?”
“对。我会求父王,让你留下。芳菲,你孤身一人,别无去处。你要是离开了,我会非常担心的。今后,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我会永远待你好……”
她只听得他那句“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原来,悦榕说的话是真的。心里忽然欢唱起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只要能整日看见他,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算什么名分都没有,又能如何?
这天下,还有谁能比他待自己更好?自己要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名分。何况,名分又算得什么?她根本懂不起。
她羞怯的模样映入太子眼里,几乎把持不住,忽然说:“芳菲,明早陪我散步吧。”
“好的。”她声音低不可闻,还沉浸在少女美梦的迷幻里,“可是,殿下,你的身子不要紧么?你还没走出过屋子呢。现在又冷了起来,出去不好吧?”
想做侧妃4
“就是没出去过,才更应该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芳菲,我已经闷坏了。明早一定得出去走走。你不用担心,我们就在东宫的花园里转转。”
只要他能好起来,只要他要出去走,他说什么都行,自己岂会稍微有半点违逆他?
芳菲兴高采烈,立即答应。
这一夜,芳菲都是好梦,仿佛置身在很大的森林,很多的鲜花,自己头上戴了花环,如林中的精灵奔跑,期待着自己的白马王子……啊,他真的骑着白马,穿一身白色的王子服,英俊潇洒,如天上的神仙。慢慢地,近了,再近了,她看得分明,竟然是太子!是太子殿下!
她跑上去,开心大笑,第一次无所顾忌地叫他的名字:“弘……弘……”
“芳菲,我爱你,我要你做我的太子妃……”
她伸出手,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咯咯地笑出声来。她从笑声里醒来,此时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原来,是南柯一梦。
再也睡着了,如此折腾,终于,黎明到来。
她起身,做到梳妆台前,忽然想起自己那些久违的胭脂水粉。上次受到罗迦的惊吓之后,她就再也不敢用了,这时,忽然起了强烈的冲动:不行,自己无能如何要用一次,至少,要擦给太子看看。他还从来不曾见过自己装扮的样子呢。
她立刻行动起来:胭脂、水粉、眉黛、唇油……一样一样地,往脸上妆点。末了,又在高高的发髻上,悄悄Сhā上一支钗。这是一只宝蓝色的玉钗,太子送来后,她还从来不曾用过。再看镜中的人儿,真是肌肤胜雪,唇红齿白,她非常满意,这才起身,去寝殿找太子,要一起散步呢!
仿佛第一次的约会。她心跳,心慌,连呼吸都一再的练习,像要去见一个陌生人。
许久,她才伸手开门。门推开,他站在门口。换了身衣服,峨冠博带,像个英俊的书生。
第一次亲密接触1
她的脸蓦地通红。他也看着她,目瞪口呆。这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浓妆淡抹,朱唇轻点,却偏偏将那玲珑身在掩盖在蓝色的道袍下面,清丽里,透出一股子圣神,脂粉里,带着微微的诱惑;甚至她的呼吸,他想起叫做“吐气如兰”的成语——呀,芳菲,她竟然如此,如此,如此美丽!
她是专门打扮给自己看的?
女为悦己者容。
他也面红心跳,也如第一次赴会的少年。原来,这,就叫做约会。
这是半月来,二人第一次如此毫无芥蒂地欢喜,她立即搀扶了他,来到东宫外的园林。
短短的一截路,容不下两颗跳动的心。他贪婪地呼吸她身上脂粉的香味,连外面的新鲜空气都忘了。这一切的一切,如此美好,这脂粉给她镀上了世俗的烟火,他便也理直气壮起来——她是冯氏!冯氏!难道不是么?此时才知道,冯氏,多么妙诀的一个姓名。
她就是冯氏,此外无名无姓。
芳菲,芳菲何在?!
唯有冯氏。他甚至疑心,父王当初想到这个名字时,就是做好了准备的。
“冯姑娘……”
她惊奇,他从未在两个人的时候这样叫过她。可是,他的语气绝非罗迦那种警告或者提醒,而是满含亲昵。
他再次重复,声音几乎柔得要滴出水来:“冯姑娘!”
这次,她听得比较明白了。但见他喜悦的眼神,如心有灵犀似的,她忽然一笑:啊,冯姑娘!那就凤姑娘吧。
芳菲,最好死在神殿,和神殿一起消失了。从此,自己只是一个冯氏,一个俗家弟子,一个自由自在的女人。
已经快到冬天了,园中各种果树,昔日的硕果累累已经消失了,唯有那些红澄澄的桔子,在寒风里招摇地艳红,简直鲜艳欲滴。二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花园果园里的芬芳,尤其是芳菲,简直如脱缰的野马,如此地心旷神怡。
第一次亲密接触2
她不止一次来到这里,但是,为什么以前都不如现在这般美丽?难道是因为身边的人?难道是因为他的这身峨冠博带?她奔跑着,去采摘大红的桔子,捧着跑过来。
他的面孔那么英俊,风姿那么迷人,渐渐痊愈起来的身子,宣告着他即将重新回到健壮,回到一个青年男子最好的时光——想想,那时,一切该是多么完美?
她忽然想起潘安的故事,潘安那么帅,每每出去,女孩子们就围着他追星,投掷无数的鲜花瓜果。她便将手里的桔子对准他的手:“弘……弘……给你桔子……”
这一声“弘”,彻底击碎了心底的妨碍。这一瞬间,在隐秘的东宫花园,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太子身份,站起来,手一伸,接住了桔子。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
他哈哈大笑,再无顾忌,一伸手,搂住她的肩,身体得到一种奇怪的安慰,仿佛充满了强烈的力量。如此的快乐,如此的美好,自己要她,就算做不了正妃,也是侧妃。只要她在身边就行!她自己也是同意的,不是么?
他欢乐,激动,她也轻轻颤栗,那是生命里第一次的拥抱啊。原来,两情相悦就是这样!
他附在她的耳边:“别离开我,永远也别离开我。”
她微微点头,这话,也是自己想对他说的。但是,因为他先说了,所以,她更是欢乐,那是被人需要的欢乐——自己被他所需要,真是开心。
但他终究病体未愈,不能支撑,芳菲慢慢地从他怀里抬起头,声音温柔:“此地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怎么舍得如此离开?唯有这里才是禁忌的乐园。意识不可能永远茫然,他是明白的,回了寝殿,一切就不能再为所欲为,甚至连这一拥抱也是不敢有的。
吻得太逼真1
他拉住她的手:“芳菲,我们再坐一会儿。这里空气清新。”
芳菲只好又陪他坐下,不时拉了他披着的大氅替他遮盖。
他扭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温存而细心,忽然心跳,觉得那是一个极其贤惠的妻子才有的举止。他凝视着她洁白的额头,明亮的大眼睛,手不由得握紧她的手:“芳菲……”
她迎着他的目光,也有些慌乱。
但他的目光却完全转移到了她的唇上,牢牢地盯着,只怪那惹眼的红,那么灿烂迷人,仿佛女妖精在挥舞着长满触须的手,在激荡人最深处的情yu,澎湃汹涌,无法自拔。
她竟然顿时明白了他的情yu。既羞怯,又喜悦。“让男人神魂颠倒”,原来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太子,他真的为自己神魂颠倒!
她激动着,颤栗着,不知所措,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地挂了一层水珠,仿佛一滴露水在清晨的荷叶上滚动,滴答,滴答,又无声无息,让人以为只是一种错觉而已。
呀,春花初绽的早上,可明明又是冬天。
他终于低头,俯身下去。
两片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世界忽然静止了,一切都安静起来。
只有空气里,花的芬芳,果的芬芳,风吹来的芬芳……仿佛是春暖花开的一天,喝风送暖,熏熏欲醉。
芳菲沉浸在生平第一次的温柔里,销魂,当此际。原来,这就是销魂。但是,销魂的却是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几乎已经没法呼吸了,脸涨的通红。他才放开她,大口的呼吸,他也因为长时间的缺氧,差点咳嗽起来。
四目相对,两张脸都红了,是少年人那种羞涩,每一个人都经历过,所以分外情动。
“芳菲,我以后娶你做侧妃好不好?”
她羞涩地点头,此时此刻,别说侧妃,做他的小丫头也没什么不好。
吻得太逼真2
“我们回去吧,风大,你的手都凉了。”
一阵风来,情yu慢慢被抑制了一点,他点点头:“好的,我们明天又来散步,以后,每天都来。”
她咬着嘴唇,双眼晶亮,只顾点头。
两只手紧紧地拉在一起,十指交扣,慢慢地往回走。
“咳咳咳……”
平地一声惊雷。
是李奕略略惊惶的声音:“殿下……陛下,他来看你……”
罗迦大步走来,却在距离二人七八尺远的距离停下,他的眼神落在那双紧紧握住的手上,两个人,竟然还没发现自己的存在。
他的眼神继续往下,落在儿子的手上,但见他还牢牢握着芳菲的手,竟似浑然不觉。他重重地咳嗽一声。太子的目光顺着往下,也面色一变,急忙放开芳菲的手,满面通红:“儿臣孱弱,都是多亏芳菲照顾,搀扶……我们,正是要回去……”他语无伦次,像被人当场捉住的小偷。芳菲就是芳菲,不是什么冯氏。理想瞬间被打回了原型!
搀扶?这像是搀扶的样子?
罗迦眼神渐渐地狰狞起来。
罗迦并不急于发难,只问:“皇儿,你竟然能外出了?真的痊愈了?”
“多谢父皇,都是父皇的恩典。”
儿子竟然真的出去走动了,真是太不容易了。他细看儿子的面色,但见他脸颊上不但有了血色,眼珠子也消失了昔日死灰的颜色,看起来,从内到外,都似变了个人。儿子真的好了,迈向彻底康复的境界了。
“皇儿,真是好极了,太好了。真是大神保佑啊……还是大神保佑我北国风调雨顺,子民身体健康。我们真该好好感谢我们的大神!”
大神!纵目神!圣Chu女公主!
太子心里一震。感谢大神,该怎么感谢大神?他退后几步,仿佛要距离芳菲更远一点,再远一点,但愿自己不曾在这样的早上,这样的时刻牵过她的手!
吻得太逼真3
父皇,他比自己想象的厉害。他是皇帝,他耳目众多。就算是太子府,也首先是北国的土地,是他的土地。
北国之内,于他无秘密。
太子慌忙地躲开,两人其实距离还那么近,可是,却如一条巨大的鸿沟横亘在眼前,然后,就要扩展成汪洋大海,无法飞跃。就算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后头,也是不能够的。就算是侧妃,就算是小丫头,都不行。
这里,隔着大神。
这里,隔着罗迦。
多可怕的罗迦,他总是像一个幽灵一般的出现,仿佛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芳菲下意识地也退开一步,手躲藏着,不知该放到哪里,仿佛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这一双手。两名宫女上来,一左一右扶起了太子,跟她的距离,又远了几步。
芳菲讪讪地,便又只能再后退一步,蓦然察觉到罗迦狞恶的目光,她心里一沉,也面红耳赤。偷眼看太子,但见他不胜惶恐,目光根本不敢和自己相对,躲避着。
“皇儿,外面风大,你病体初愈,还不能吹风,你马上回去歇着,保养好身子。”
“多谢父皇。您这些日子也为儿臣操碎了心。”
“来人,将太子送回去。”
“是。”
他们父子殷殷话别,太子被搀扶走。他的脚步那么匆忙,从父亲狰狞的余光里,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芳菲,那目光如刀——就算是他,也被震慑了。
毕竟,自己理亏在先。那是圣Chu女公主啊,自己竟然起了非分之想,不知天高地厚,想入非非。尤其,这种想入非非还被父皇如数发现。
走出好几步,终究还是不死心,停下脚步,回头,鼓起莫大的勇气:“父皇,芳菲为了儿臣的病,也费了很多心血,都是儿臣不争气,很久不能痊愈,拖累了她……”
“朕知道。朕说过要好好赏赐她。皇儿,你难道还信不过父王?”
残酷折磨的开始1
“朕知道。朕说过要好好赏赐她。皇儿,你难道还信不过父王?”
他微微放心,又接触到芳菲的目光,这才不得不离开。
太子往左,罗迦往右,芳菲便只能讪讪地站在原地,既不知道进也不知道退,仿佛成了一个多余人。
半晌,她想起什么,张皇地,急忙转了个方向,不敢跟罗迦面对,急于逃离。可是,她匆匆的脚步很快被叫住,是罗迦低沉的声音:“芳菲,你该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微微咬着嘴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正对着她。就算她是低着头,他也能看出来,那红彤彤的面颊上的春意,水汪汪的眼里的水意。她的红唇,她的眉黛,她的腮红……这一切的一切,都构成了一种水性杨花。
女人都是水性杨花的,在她身上,更是分外不可忍受。他忽然觉得厌恶,非常的厌恶。瞧瞧她的打扮,瞧瞧她头上的那支钗,简直是对大神的亵渎。她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勾引太子!
分明是勾引!
就如当初那次自己撞见的那样,她描眉啊,涂抹啊,当时以为是少女爱美的天性,现在方知何等猥琐不堪。
就如后宫那些想尽办法要获得侍寝机会的女子,手段低下,作风下流,态度令人作呕。他第一次,重新审视那洁白的大脑门,心里略略拂过一丝惆怅,昔日的玉洁冰清,昔日的圣洁高雅,难道都已经过去?
甚至,就连脸上细细的绒毛,虽然依旧存在,却早已被她的脂粉所掩盖。脂粉污颜色,她,芳菲,圣Chu女公主,已经堕落成一个充满了欲望的庸脂俗粉了。宝石,也会落入淤泥里。就凭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她已经落入次品。
次品,背叛大神的次品。
他怒不可遏,却又浮起一股残酷的折磨性子,只觉得这世界上的女人,再也没有一个比她更讨厌,更恬不知耻了。她何止是亵渎大神,甚至还是亵渎她身上那身蓝色的道袍。
整个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尽情地羞辱
“芳菲!”
“……”
“朕是请你来医治太子,不是来勾引太子的……”
她愤怒地抬头看他,满面通红。
“芳菲,你能活命已经是朕极大的宽容和恩赐了,休得得寸进尺,不知羞耻。太子已经婚配他人,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你一个亡国贱种,最好保持一点和太子的距离,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狠狠盯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就是罗迦!是他的本性!求自己给太子治病时,他赖在自己的小屋里,装出一副大慈大悲温和长者的样子。求自己给他炙烤风寒时,他甚至不惜摆出一屋子的珍宝做道具。现在看到太子病情好转,自己没有多大利用价值,就故态萌发了。
心里对罗迦存着的那点幻想,瞬间破灭,他一直是这样,从来不会改变,有利用价值时就利用,无用了,就尽情地羞辱,如一块破布一般,一脚踢开,甚至随时准备杀掉,投入熊熊烈火。
他不经意地打量她那一身宝蓝色的青天道袍,“芳菲,能活着就是你最大的福分。你不做圣Chu女公主了,这一身道袍,也许便是你最好的归宿……”
她惊恐得眉毛挑起来,这一身道姑的袍服?罗迦他是什么意思?自己九死一生才逃掉了圣Chu女祭品的身份,现在,又要坠入道观,从此青灯古佛了却残生?难怪他要自己穿这一身道袍!原来是早就谋划好了的。将自己从一个深渊,推到另一个深渊。
她不敢置信,却心如死灰。这个狠毒的魔鬼,他不会改变,永远永远也不会改变。
她浑身发抖,不能言语。对罗迦的恨,也达到了顶点。恨不得跳起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跟他同归于尽。
“芳菲,你记住,你该遵守的法则……这是东宫,你的一言一行……”
她压抑了抽泣,嘶喊一声:“并不是我要来的,是你求我,是你强迫我来的……”
“你来是治病!不是勾引太子!从安特烈王子到太子,你死罪还没被免除,又想增添新的罪孽?难道你天性犯贱?”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恶毒的嘴唇里吐出的恶毒的话语,转身就跑。
此时,只想跑出去,远远地离开,再也不要见到这些人,一个也不要见到了。可是,罗迦的声音还不屈不挠地响在身后:“这是皇宫,你休得走错一步,暴露了身份。否则,你将遭到比焚烧更可怕的命运……”
她呆站在原地,连跑也不敢跑了。呼吸急促,痛不欲生,原来,自己不是获得了新生,而是踏入了更加可怕的陷阱。
注定了是用来圣洁的
罗迦,他利用完自己,就是要烧死自己么?早就该想到,自己逃出神殿,那么大的罪孽,他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她哆嗦着,不敢想象自己治好了太子,会遭遇什么可怕的下场。要逃跑又提不起力气,只能倚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浑身瑟缩。
罗迦硬着心肠,本是要继续恐吓她的,可是见她就像中了箭的小兔子,所有的活泼,所有的芳华都消失了,甚至就连脸上的脂粉也被悄然掉下来的泪水冲掉了也不知道,又是昔日所见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少女。
他猛然惊醒,自己这样骂她作甚么?她又怎么罪大恶极了?自己还从来不曾这样骂过任何女人。可是,心底却莫名地烦躁,明知儿子不敢逾越分寸,明知他二人不敢做出什么其他事情,可为什么还是如此愤恨?就恨她不曾在自己面前如此花枝招展?他也恨自己,为什么会再次点醒她的死|茓——那是她的死|茓,他深切地知道。搞得自己像一个恶棍似的。
可是,如果不点醒,难道就任她无法无天?她是圣Chu女公主,就算脱离了这个身份,也决不允许嫁给任何其他男子,尤其是太子!那小小的人儿,注定了是用来圣洁的!要她嫁给其他人,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她只是倚靠在树上哭泣,低垂着头,一阵冷风吹来,发髻散开,一缕头发遮在脸上,遮挡了满脸的惨白。就像小时候一样,因为被其他王子公主嘲笑了寒酸,觉得羞愧,却只能哭泣。
“芳菲……咯……朕发怒,是担心太子的身子,只要你治好他,朕答应不再惩罚你……”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眼里燃烧起奇怪的火焰。忽然觉得罗迦很陌生。就连幼时保留的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消失了——罗迦的伪善!他的伪善无人可及。
说来说去,就是反复利用,又打又拉。兔死狗烹。
好一个伪君子。
太子的苦衷1
她起了很强烈的恐惧感,也不知为什么,见到这个人就很害怕。那是一种直觉,自己,迟早会死在他手里,也许,这是命中注定的。她急忙移开目光,甚至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再哭泣,只是抱着树干,头转向别处。
罗迦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很后悔,很想过去安慰她几句,可是,他看她几眼,却掉头就走了。
立政殿的火炉早已点燃,但屋子却那么冷清。
太监送来暖茶,扑鼻的芬芳,热气腾腾,是芳菲亲手制作。这时,心里对她的怜悯忽然加剧,那个小人儿,吃了多少苦楚啊,自己这么吓唬她,责骂她,又是何苦呢?
他越想越恨,忽然起了个可怕的念头,但是,这念头一涌现,他又生生将之压下去。就得这样,那小人儿不知分寸不可怕,怕的是太子也不知分寸。那样,不止芳菲,就是儿子,也得被毁了。
太子寝殿。
高太傅和其他几名幕僚都在。他们提出了许多良好的计策,但是太子却不怎么听得进去,只顾坐着发呆。父皇,他这是要责备芳菲?芳菲到底在干什么?自己到底该如何安顿她?
他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越想越是心乱如麻。
众人见太子心不在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他心事重重,又不愿意说出口,只好陆续告辞。
屋里顿时冷清下来。
“李奕……”
“回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他声音极低:“今日我走后,父皇是不是又责骂了芳菲?”
李奕精明,早就留心着二人的举止,不可能完全不明白。就说:“应该是没有。陛下还托人送来了一些书籍,说是给冯姑娘的。”
他略略惊喜:“哦?什么时候送来的?”
“刚才!属下送高太傅等出去时,立政殿的太监送来的。他给了属下,要属下转交给冯姑娘。”
太子的苦衷2
“刚才!属下送高太傅等出去时,立政殿的太监送来的。他给了属下,要属下转交给冯姑娘。”
满腹心事,不知该对谁诉说,甚至高太傅等也不行。唯有找李奕倾诉。
他慢慢开口:“李奕,我其实是很感谢芳菲,如果没有她,我也许早就没命了。但是,父皇的态度,我又怕他因此责备芳菲,唉……”
“殿下不必多想。陛下宽宏大量,他这是提醒您要注意分寸,毕竟,冯姑娘身份特殊。而您又大婚在即。陛下的担心不无多余,他非常看重李将军的女儿。他这番良苦用心,也都是因为爱你。”
“我何尝不知道?”
要是提醒一下,就能阻止情感的澎湃蔓延,那世界上就没有“多情”这回事了。
“也罢,只要父皇不责备她就好。”
夜,慢慢地深了。
罗迦早已不知去向,就连太子也早已就寝了。所有灯光都熄灭了,只有芳菲一个人坐在暖阁外面的亭子里,抱着膝盖,看着茫茫无际的夜空。怀里蓝色的水晶苹果撞击着胸怀,灼热而疼痛。
罗迦说得没错,来这里,本就是抱着一些少女不可对人言的心事。甚至,她因为生长经历的单纯,都无法掩饰这样的心情。所以,不止企图“勾引”太子,就连罗迦也看出来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自己迷恋着太子,以一个少女的情怀,莫名的冲动。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那一个苹果开始的?
因此,自己就可以不切实际地幻想?错的,是自己。逾越了分寸。
自己九死一生,才获得一个平静的世界,虽然清寒,虽然粗茶淡饭,却悠然自得。可是,这小小的世界,也被残酷地剥夺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拉扯着自己道袍的袖子,从一重神殿,进入另一重神殿,自己的命运,注定了如此悲惨无常?
怕他作甚?
一阵风吹来,带着初冬的寒意,她泪如雨下,绝望地哭泣。
一个声音响在耳边,温暖,灼热,充满了怜惜:“芳菲,夜深了,去歇着吧。”
她多想转头扑在他怀里痛哭一场,却是不敢,强扭着头,任泪水横流。
他更是柔声:“芳菲,去歇着吧。你看,我已经好了许多了。你可不要反而把自己弄得生病了。”
她擦擦脸庞,他已经递过来一张锦帕,诚挚道:“芳菲,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连命都保不住了。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不,自己要的不是感激,不是感激。
她却没法喊出口,甚至,哪怕是他亲自替自己擦一下泪水,也比这声感激来得安慰。但是,他没有!他只是递出手帕,手伸在半空,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
自己和他,原来就是这一块手帕的距离,却何啻于千里万里?
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哭都没有问一声。也许,他根本就不敢问。
“芳菲,你去歇着,明早还要陪我散步呢。”
她心里一暖,觉出小小的安慰,才哽咽着慢慢站起来。他松了一口气,目送她的背影进了暖阁,小小的,无比孤寂。他也不知道心为什么会被揪着,明明,是不应该的。
这一夜,二人都辗转反侧。尤其是芳菲,更是彻夜难眠。对于罗迦,她甚至不想去理睬他了,也无心惧怕他的威胁了。到此时,反倒认命了,走一步算一步,等到太子大婚后,无论是青灯古佛也罢,山村荒野也罢,自己总是要去到另一番天地。而在这里的日子,得欢乐且欢乐,又何必再瞻前顾后?
怕他作甚?
一早,芳菲洗漱完毕,本是要去找太子的,但她的手触到门柄,却又犹豫了。半晌,才开门出去,门一拉开,一个人没站稳,差点摔进来,惊得满脸通红。正是太子,他不知站在门口多久了,神情有些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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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欣赏
她忽然就欢喜起来,低低地叫他:“有事么?”
他也心慌意乱:“我们不是约定了去散步么?”
秋日的太阳那么和煦。各种秋日的花草芬芳扑鼻。
空气那么清新,硕果都在飘香。二人并肩走着,并无一语。这是一段宁静的旅程,那么短,又那么漫长。少女的心事来得快,也去得快,就如小孩子,哭过之后,哪怕小小的安慰,也会破涕为笑。
只要还能这样跟他一起散步,也就是一种安慰了。芳菲觉得宁静,偷眼看太子,但见他精神又好了一分,更是觉得欣慰。
正在这时,李奕忽然走来,在远处停下:“殿下……”
“什么事情?”
“陛下有令,三日后,李峻峰大将军得胜回朝,会亲自带领女儿进宫。”
芳菲如重重地挨了一拳,张灯结彩的准备变成了现实。那种准备的痛苦,和见到女主人出现在太子府的痛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她现在才明白侧妃是什么意思,自己只能躲在后面,卑微的后面,一切为那个真正的女主人让路。就如一个卑微的汝奴。
就如在神殿,自己要成为大神的汝奴,大神的祭品。
所以,才会逃离的。
破灭,一切幻象的彻底破灭。她默默地,站得距离他远了一步。
“芳菲……”
她淡淡道:“恭喜你,殿下。”
“芳菲,我……”
她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甚至不顾李奕就在身边。太子吃了一惊,红了脸,要闪避,却又没有闪避,他想,也许暗处的花园里,有父亲的眼睛,有他的监视。李奕也侧过头去,微微的尴尬。
她的手滚烫,却是摸向他的脉搏,仔细地看,仔细地感受,然后看着他的面孔,看他的嘴唇——望闻问切,那是她的治病的手段,但是此时,却带着一种绝望的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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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欣赏2
望闻问切,那是她的治病的手段,但是此时,却带着一种绝望的欣赏,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唯有他生病的时候,这个时候,他才属于自己——以一个病人和医生的关系。现在,他好了,他真的好了,自己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她放开了他的手,表情非常平静:“殿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这话是她思索了许久,慎重考虑过的。原本一直害怕说出口,此时却不得不说出来,平静的,仿佛毕生的宿命。
那滚烫的手一放开,他忽然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再也没有什么温暖可言。他无言以对,半晌才说:“好吧,我们先回去。”
是我,而非我们!一个是回东宫,一个是出平城。那是两个相反的世界。
她摇摇头:“殿下,你身子已无大碍,我留下也没什么意义了,我该走了。”
他心里一震,方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走了,出宫了。
“你能去哪里?”
“我回北武当山。既然赐予我冯氏的名号,我就该回到那里。”她想,自己治好了太子,罗迦多少会开一点恩吧?自己不敢乱他宫闱,难道回去过无名无姓的日子也不行么?
太子好一会儿才说:“既是如此,我会向父皇求情。”
“多谢殿下。”
她扭头,掩饰着自己混乱的思绪,看着前面隐隐的丛林,各种参天茂盛的植物,比东宫更加繁茂。她随口问:“那是什么地方?”
他还沉浸在她要离开的事实里,觉得微微震惊,又不知该怎么办,听她问起,才随口说:“御花园。”
她这些日子从不许获准离开东宫半步,此时心情烦闷,就问:“我可以走出去看看么?”
“可以,那边风景不错。芳菲,若是你想去,我可以陪你。”
二人往前走了几步,老远地,能看到里面密密匝匝的栗子树,结了累累的果实。
太子的美丽未婚妻1
二人往前走了几步,老远地,能看到里面密密匝匝的栗子树,结了累累的果实。
他低叹一声:“我很喜欢吃栗子。”
她立刻说:“我去给你摘一些回来可好?”
“不用了,叫宫女们去摘就行了,不用麻烦。芳菲,风太大了,我想回去了,抱歉,今天不能陪你去了。”
“好吧,我们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从此后,芳菲只在暖阁出入,除了取药煎药,便不再和太子见面了。但就是这每天的一面,尽管前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而且基本上也没什么对话,却足够回味一天。那是一种初恋的心思,莫名其妙,甚至不知道怎么地迷恋上了,毫无理由。
但就算是这短暂的见面,彼此间甚至不能说一句话,芳菲也能听到太子府越来越锣鼓喧天的喜庆声音——触目所及,完全是红色的海洋。布置都彻底换成了红色,喜庆;高太傅和礼官来来去去,也总是满脸的笑意,喜庆!大红灯笼高高挂,喜庆!
人人都在喜庆,她却暗地里数着日子,默默地躲藏在暖阁里,欢笑哭泣都不能够,仿佛自己是个不该有任何情绪的人。
就连悦榕,她也不再听取她的那些林林总总的馊主意了。那是无效的,也无法的。她和悦榕从来生活的都是两个世界,她的哪些办法对她来说,毫无用处。
只是偶尔强烈地怀念安特烈,怀念自己唯有的朋友。可是,他也要大婚了。今生和他也许连面都见不到了。
人生提早进入了冬季,方想起,自己辛辛苦苦逃出神殿,其实,又有什么意义?无一个亲人,无一个朋友,无一个落足的地方,像这世界上的一缕幽魂,不知会漂浮成什么时候,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烟消云散。
到第三日,大将军李峻峰果然回朝。因为太子生病,便也不拘礼节,而北国礼法本来也不严格,罗迦便下旨让他和夫人一起带了女儿李玉屏到东宫觐见。
太子的美丽未婚妻2
到第三日,大将军李峻峰果然回朝。因为太子生病,便也不拘礼节,而北国礼法本来也不严格,罗迦便下旨让他和夫人一起带了女儿李玉屏到东宫觐见。
太子这一日早早起床,打扮得十分精神。芳菲送药进来,他见她眼圈发黑,神色憔悴,低声说:“芳菲,昨夜没睡好么?”
“不碍事,喝多了水的缘故。”
他暗叹一声:“芳菲,若是你闷得慌,就去御花园走走吧。”
她强笑一声,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但见他穿一身明黄|色的袍子,脸上的病弱之色去掉了好几分,更显得俊美异常。
第一次的心动,便是因为这张病弱的俊彦。可惜,他今日装扮得如此华丽,却是去给别个女子看的。
本来,她是用不着亲自来的,可是还是不死心,想看看,哪怕就再看一眼,仿佛过了今天,他就成了有主人的物品——其他人不许窥探,哪怕多看一眼也是犯罪。
不意,看到的竟是如此光彩照人的一个他。躺在病床上这么久,他今天才焕然一新,带了几分北国男子的豪勇和俊朗,形如早年的罗迦。
她慢慢意识到,太子,他其实是很满意那门亲事的。在他的幕僚的策划下,而且李大小姐本身也不会差,他怎么会不满意?
正妃位置留给她,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自己,只是他要考虑的是否——侧妃的问题。这不是两档子事情。
“芳菲,别在屋子里闷着,你来这么久,一直被关在东宫,也实在委屈你了。出去看看吧,外面景色很美,也许你心情也会放松一些。”
她根本无心欣赏什么风景,可是,他的笑容那么真切,温存:“芳菲,我好想吃栗子……”
她不敢看他的笑容,心跳加速。总是这样,他每次叫自己做什么事情,有什么需要自己的,她都会感到高兴,微小的高兴,仿佛自己对他来说,是重要的。
太子的美丽未婚妻3
摘栗子这么小小的事情,宫女们都可以做,他却叫自己,因为,那让自己觉得:自己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她因这高兴,甚至忘却了即将上门赴宴的是他的未婚妻,将来的太子妃。自己去摘栗子,正好可以躲开一会子。
她悄然退下去,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再一次暗叹一声。
不一会儿,一群人便往东宫而来。太监尖着嗓子通报:“皇上驾到……李将军到……”
以罗迦为首,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正是李峻峰大将军和他的妻女等人。罗迦亲自挽着李大将军的手,君臣之间的信赖和融洽可见一斑。他的夫人和千金小姐,也因为这特殊的恩宠,各自盛装。
君臣二人谈笑晏晏,想必都是对这门亲事满意得不得了。李大将军的嗓门又大,边走边说:“老臣十几年不曾到过太子府了,哈,这些果树都长得这么大了……”
“皇儿也长大成|人了。李大将军,你待会见了,不要认不出了吧,哈哈哈……”
“太子殿下从小龙章凤姿,老臣岂可连他都认不出来?哈哈哈,老臣一再担心女儿的婚事,怕随便找个什么人,委屈了她,不意竟然得陛下许婚,老臣真是无比荣幸啊……哈哈哈,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李大将军为我北国立下汗马功劳,也算是第一世家,太子也早已心仪李小姐的芳名……哈哈哈,就让他们小儿女好好相处。早日生下我北国的继承人……”
“就是。太子府冷清了一点,要多子多孙才好。”
李夫人看女儿低着头,满面通红,低声嗔怪丈夫:“老爷,你别臊着女儿了……”
“我李峻峰的女儿,岂可如小女儿一般?”
“对对对,将门虎女,李小姐切莫害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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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美丽未婚妻4
长长的红地毯铺开,迎接着这一行无上尊贵的客人,太子府全体仆役出动,分列两边,恭敬地等候,行礼。李将军是武人,熟不拘礼,一路欢笑,君臣之家其乐融融。相比之下,罗迦倒显出了几分儒雅。
在这热闹里,芳菲悄然从一颗大树后面探出头,看着那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切。李峻峰大将军的威名,芳菲就算是不谙世事也是知道的,那是北国的第一大将军,统率着北国五十万兵马,长期南北征战,将南方的各个王朝打得落花流水,以至于时人只知有北国,不知有南朝。李峻峰,可谓北国将相第一人,权势显赫。就连罗迦也口称“李将军”。
北国风俗,皇帝称呼哪怕是众臣也是直呼其名。就算是对宰相,也是直接叫乙浑。罗迦这声“李将军”,外人听不出什么,但对皇帝来说,却是另有一番深意,显示着对臣僚的敬重,非同小可。
时人只道三王子娶了宰相乙浑的女儿便是强大联姻,但是,罗迦为儿子定下的却是第一大将军的女儿,此番对比,不难看出他偏爱儿子的心意。
芳菲躲在暗处,终究是忍不住好奇心,想看看罗迦替太子到底定的什么意中人。李大将军的女儿,到底如何美轮美奂?毕竟是那么大的名声,那么显赫的美人,如天之骄女。她想,就算是罗迦的女儿,就算是公主,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气派。
然后,她终于看到那两个女人在一众宫女侍女的簇拥下,稍稍落在罗迦等人的后面。李夫人正是中年,华贵高雅,风采神情不输林贤妃。而她旁边的少女,身着大红色的宫装,头上的珠钗,那是一品命妇的装扮。
这是罗迦的特别赏赐。
她们母女二人,行路稳健,步履矫健,完全不似南朝那些袅娜美人,却又有北国女子所缺少的风度仪态。
芳菲着意地观察李玉屏,只见她年方十五六岁,因是将军之女,显出一份英姿飒爽,健美英武,相貌娇俏又活泼。
罗迦的恩典1
她本指望看到的是一个母老虎,见李玉屏如此相貌,心下便凉了半截。太子有这样的太子妃,又岂会再挂念自己分毫?
然后,是一声惊喜的声音:“儿臣拜见父皇……见过李大将军!”
她看到太子竟然亲自迎出来,向他的父皇请安。
“皇儿快快请你,哈哈哈,你的岳父大人亲自登门探望你。”
“多谢李大将军!”
他身为太子,却对李将军超级客气,他自来就是礼贤下士的,所以幕僚中才有高太傅李奕这等死心塌地的。现在,更是十足的谦和,礼貌,又不卑不亢。
“哈哈,殿下快快请起,可别折杀老臣。”
罗迦笑道:“今日结亲,咱们只论亲家,不论君臣。李大将军,你就安然受这一个岳父之礼吧。”
“多谢陛下恩典,老臣惶恐啊,老臣惶恐。”
……
大树后面的芳菲屏住呼吸,因为,太子已经参拜了“丈母娘”,在和李玉屏见礼了。李玉屏按照北国女子的礼仪行了万福。她身段袅娜,声音如黄莺出谷:“臣妾参见殿下……”
“快快请起。”
太子搓着手,显然李玉屏的美貌出乎了他的意料。果然,李小姐的芳名,名不虚传。芳菲从太子的笑容里,看出一丝喜悦——他是喜悦的,他显然很满足李峻峰的女儿。或者满足他崇拜的李大将军的家世。
“酒宴已经准备好了……”
“哈哈,李大将军,今日我们君臣可要多喝几杯,尽兴而归。”
“好好好,陛下圣恩,老臣岂敢不从?”
……
在太子府的正殿,宫女太监,走马灯似的开始上菜,然后,芳菲听得音乐响起。那是南朝来的乐伎,是罗迦亲自赏赐太子的一个乐队,用在皇家的盛宴上,欢迎他的老丈人,未婚妻。
罗迦的恩典,一时无两。
………………
罗迦的恩典2
罗迦的恩典,一时无两。
罗迦,其实有时候真真算得上是个明君,尤其是在用人的问题上。这是,这些恩典,他绝不会用在自己身上就是了。
正如他所说,自己就是一个——亡国贱种!
人人得而轻视。
不,他不是自己的父皇,不是自己的养父;自己更加不是他的养女,自己跟他只是俘虏和被俘虏的关系。
整个太子府沉浸在莺歌燕舞里,芳菲再也坐不下去,悄然从大树后面转身。才发现因为靠得太久,背脊都微微发麻。也是冰凉的。
冬天啊,这平城的冬天。
这里的晚秋,比北武当脚下的深冬还严寒。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乱转。一直走到头晕目眩,才发现自己早已走出了东宫的范围,进入了御花园。
这一片园林,郁郁葱葱,果然风景比当日远远瞧着更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冷清,几乎没有任何人路过。
近了,她看到成片的栗子林了。其实,老远她就看到了这累累的果实,心里是惦记着,太子,他说他爱吃栗子,他希望自己给他摘。她的手一伸,就抓到一根累累的枝丫,摘下一大把的栗子。
她握着栗子,看着那深深的褐色,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她剥开一个,放进嘴巴里,有些生生的,粗时不觉得,咀嚼完了,带着一丝丝的回甜,清爽宜人。她悄然将剩下的栗子揣进怀里,慢慢地在旁边的一条石凳子上坐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可有可无的:给太子的药方,交给李奕就行了;太子的饮食,早已安排了其他下人做,只要兼顾了食谱,不再有恶意的搭配就行了。接下来,便是太子好好疗养,等着做新郎倌就是了。
甚至,这些栗子,完全可以是任何一名仆役来采摘也就是了。
又何必需要她芳菲留下?
自己还有何用处?
小妾
她躺在长凳子上,忽然觉得无限孤寂,仿佛独自置身于一个无边的荒漠。这寄寂宫廷,无一个知心人,无一个可以说话之人,天下之大,又何必留在这里压抑呢?
她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来,十分古旧,是一本女戒之类的书。她当时没留意,也不知道是太子送来的还是罗迦送来的。她翻开,里面有专门讲到:妾。
什么叫妾呢?
小老婆是妾。
侧妃也是妾。
关于小妾的定义,古人说“奔者为妾”,就是说,私奔的女人,只能做妾;“勿以妾为妻”,就是说,即便妻子死了,也得续娶,而不能让小妾提升为妻子,否则,就失去了体统,不能让贱人暴贵;严重者,会惩罚男人。而纳妾,也不能走正门,只能青衣小轿,从侧门偷偷摸摸的进去。
以前不知道的事情,都因为悦榕这个狗头军师而起了好奇心,偷偷地,下意识地去了解。
就如悦榕,她一早就急切地打扮停当了,要去拜见太子府的当家主母,争取留一个好印象,以后太子妃进门,才会有好日子过。
她对这皇宫里的一切,对身边的所有人,都忽然觉得那么虚无缥缈。
她越想越是黯然,躺在条凳上,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悲哀。太子又没对自己做过任何承诺,自己有什么资格责怪他?
她沉浸在哀伤里,丝毫也没有察觉,不远处,一个巡逻的人影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生生见了活鬼。
这个青天宝蓝色道袍的道姑,竟然是芳菲!她不是早就摔下山崖摔死了么?
他又惊又怕,差点从树上掉下来。他再仔细一看,没错,的确是芳菲,是那个连住店吃饭也不知道付钱的蠢货!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就是那个神秘的神医?若非她,太子怎么可能会站起来?而且今天竟然还出现在了欢迎李峻峰大将军的盛宴上。
三王子发现秘密
文臣武将莫不欢喜,大声称颂,说北国后继有人了。可怜自己,竟然没有获准出席的资格,只能呆在母妃的椒云宫喝闷酒。
这时,母妃的心腹宫女茹芸回来,说买通了东宫的一名宫女,有了那个“神医”的最新消息。他接到消息,如获至宝,彼时林贤妃因为有事情,被左淑妃请去畅饮,他来不及和母妃商量,便立即悄然动身按照线索追去。
没想到,真的在这里看到芳菲。御花园很大,这里是靠近冷宫的一角,里面都是一些因为生病或者其他原因被废弃的嫔妃。
一入冷宫,基本上半只脚便踏入了棺材,就算不死,也永远不可能再出来见到红尘。所以,这是个晦气的地方,任何人都不会轻易到此,怕自己也沾染了不吉利。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偏偏要踏入这里,岂不是自动上门送死?
自己盼了那么久,筹划了那么久,一心便是要这个太子死掉,可就是这个丑八怪,简直是天生的克星,一再坏了自己的大事。他恨得牙痒痒,巴不得马上跳下去一把掐死她。
可是,他很快遏制了自己的冲动:芳菲为什么敢出现在这里?
难道父皇就不怕消息走漏?
如果被人知道圣Chu女公主被掉包了,那是对大神何等的祭祀?就算是皇帝,大祭司也绝对饶不了他!到时,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他仿佛握到了一个奇货可居的把柄,屏住呼吸,心跳加速,又后悔自己没先和母妃商量了再下手。到底该怎么办?
正在他犹豫不决时,芳菲已经从凳子上坐起来。一是冷风寒冷,二是老觉得这诺大的园林冷嗖嗖的,周围又空无一人。她不敢停留,起身就要走。
她走出好几步了,三皇子才想起,她这一走,躲进了东宫,自己还能去哪里找人?不行,绝对不能让她走了。可是,他终究还是不敢在此逞凶,只得悻悻退去。
三王子发现秘密2
林贤妃刚从左淑妃处回来,就见儿子匆忙来报。
她见儿子面色不善,情知不妙,急忙屏退左右,呣子一起进了密室。
“母妃,大事不好了,那个小贱人活起来了……”
“什么意思?”
“是那个小贱人,圣Chu女公主……太子请来的神医就是她。”
“天啦,这怎么可能?你不是说她早就坠崖死了么?而且,安特烈王子还带回来了她的遗物……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今日李大将军带女儿去太子府请安,儿臣得到消息,无意中去了御花园,见一个道姑躺在那里的长凳上发呆,才认出正是圣Chu女公主。”
林贤妃紧张道:“就她一个人?她怎么会在御花园?”
“对。”
“死人怎么会复活?你不是说当初曾见到她的死马?”
“是啊,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马都死了,她怎么可能不死?”
“你确定没有认错?”
“那个蠢货,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母妃,一定是她。”
林贤妃也顿时没了主意,又害怕,又兴奋,只觉得隐隐的,这是一个契机。
“父皇徇私,不但替太子娶李大将军的女儿,而且为了给他治病,竟敢公然让那个小贱人进宫,难怪会那么神秘地保护她的身份。”
三皇子之所以那么愤恨,还有一个原因,他生性风流,经常出宫游玩,听得李家小姐的艳名,早就去偷偷窥探过芳容,本是指望自己娶李小姐,无奈罗迦却把乙浑的女儿指给了他。
想到李小姐的玉容,再对比柔福的庸俗,更是愤恨:“母妃,太子一定早就跟圣Chu女公主有私情,若非他当日弄鬼,那小贱人怎能逃走?”
林贤妃也不敢不信。若非二人有私情,那小贱人岂敢重回皇宫?而罗迦,竟然也允许?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色大叔最喜欢谁
她忽然想起立政殿里曾有一名女子住了七八天,和罗迦共同起居的事情。当时无论怎么都找不到此人的下落,现在才恍然大悟,是那个小贱人!一定是他!不然,罗迦不可能弄得这么神秘!
她深感骇然,难道罗迦会有什么其他想法?所以,她犹豫着,连儿子都不敢告诉。生怕一说了,更会激起他强烈的反弹。
“父皇和太子联合起来亵渎我们的大神,难怪我北国这两年灾荒连绵不绝,母妃,我一定要揭穿此事,将他们的丑秽公诸于众……”
“皇儿万万不可冲动!”
三王子的眼里闪出恶毒的光芒:“母妃,大祭司若是知道自己受了欺骗,就算是父皇,倒要看看他如何应对……”
“不行。如果那位道姑真是圣Chu女公主,太子就必然会给她编造合情合理的身份。对了,不是说她是通灵道长的俗家女弟子冯氏么?”
“她再怎么伪装,也改变不了她的相貌。”
“天下容貌相似之人多的是。你父皇既然允许她进来,就早已有了包庇之意,谁敢去质问?”
三皇子烦躁起来:“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对狗男女横行?看着太子快活?他病好了,登基后,一定不会放过我……”
林贤妃目光一闪:“皇儿且慢。我倒有个主意。”
“母妃有何妙计?”
“柔福的一位叔叔,不是进了神殿,身居要职么?”
“这又如何?”
“傻孩子,我们自己不敢出面,但是,又要巧妙地把这事捅出去。”
“母妃的意思是?”
PS:刚看完超级女声,赶来码字:))今日(现在已经是星期六了耶)大量更新哈,我加班码字,大家不时来扫描哈:))
嘻嘻,色大叔最喜欢郁可唯和黄英和江映蓉:))还有包小柏同学,色大叔也很喜欢,哈哈哈哈。你们喜欢谁呢,讨论讨论撒:))
连父皇一起对付?
林贤妃冷笑一声:“神殿和皇权,在北国向来是并重的。但自从你父皇登基后,他十分强势,又连续赢得了几场大的战争,威望无双,加上推行的一些改革,便全面压倒了大祭司。尤其是最近这些年,大祭司的影响就更是薄弱。他甚至多次提出,要废除圣Chu女祭祀的制度,只是因为世家贵族的阻挠才作罢的。可是,你别忘了,这是北国,祭祀是我们最神圣的事情。就算是你父皇,也不敢徇私枉法。如果圣Chu女公主真的被掉了包,祭祀给大神的是一个赝品,就不难解释我们北国为何会多灾多难了。大祭司不可能不发难……”
“对对对,先要处死那个小贱人,免得她一再破坏我们的大事。”
“你父皇一定有他的安排,只怕……”
“母妃,你是怕父皇让那个小贱人做牺牲品,包庇太子?”三皇子激动得眼珠子突出:“母妃,这样,不如干脆连太子也一起扳倒?甚至父皇……”
林贤妃摇摇头:“儿子,你切记,父皇终究是你的父皇!惹怒了他,对我们都没有任何好处。我们要对付的只是太子,绝非你父王。任何举止,都只能到太子为止。所以,在我决定之前,你不许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三皇子不以为然,他和母妃不一样,他甚至对父皇也没有丝毫的感情,太子碍事,父皇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贤妃岂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斥道:“皇儿,你不许露面,一切交给母妃处理。”
“为什么?母妃,儿臣不明白,父皇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这么向着他?他对我讨厌之极,我看,就是太子死了,他也不会传位给我。”
“你胡说!他再不好也是你的父皇。北国自来的规矩就是‘立嫡及长’,太子之外,你就是长子,也是最嫡的皇子。不立你,立谁?”
三皇子不以为然:“母妃,你是不了解父皇,他自来讨厌我。”
三王子发现秘密3
“休得胡说,我当然比你更了解。总之,这段时间,你只需要好好的表现,不可走错一步,多说半句。还有,你父皇最讨厌整天沉溺于酒色财气的人,你万万不可终日再留恋花丛中,尤其不能让柔福受冷落。你要争取你岳父最大的支持。”
“乙浑是个混蛋,十分贪婪。不停地索要贿赂。”
“皇儿休得如此。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乙浑。”
三皇子不以为然,但却不敢违逆母妃的意思,只得答应下来。
稳住了儿子,林贤妃先乱了方寸。太子逐渐康复,芳菲复生,一件件,一桩桩,都会对自己呣子越来越不利。尤其,唯有她深知其中一个巨大的秘密,太子既然逐渐康复,就表明他肯定察觉到了那个大秘密。
她心慌意乱,为何自己没有得到任何回报的消息?难道其中出了什么纰漏?
她是个喜欢主动出击之人,这一次,却不能再主动了,一定要静观其变,再出对策,万万不能有丝毫的偏差,否则,自己和儿子不仅功亏一篑,而且性命难保。
夕阳慢慢地从头顶落下。一栏小径,汉白玉的栏杆,将这深秋的花园,彻底区别去山野间的天然,提醒着那是皇家的气派和威严。
芳菲俯身在汉白玉的栏杆上,看流水落花。隐隐约约地,能听到欢声笑语,那是李大将军的笑声,他们一行人已经宴饮完毕,作别太子。太子亲自恭送,李大将军的谢恩,罗迦的慈父一般的殷殷叮嘱……
一切,终于落幕,就如自己这一段短暂的旅程。自己,也该在此落幕了。
芳菲听着他们欢乐的声音渐渐远去,心里又不禁如释重负,太子有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男子力挺,自己还有什么可以为他担忧的呢?李大将军的兵力支持,罗迦的皇权支持,三皇子,林贤妃,不过是蚍蜉撼大树,跳梁小丑而已,根本不可能是太子的对手。
栗子1
她慢慢地立起身子,觉得这平城的夕阳,那么陌生。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
她径直回到暖阁,一路上,但见太子府盛宴后的华丽痕迹,张灯结彩,宫女们都喜气洋洋地小声谈论李小姐的艳丽多姿,又能骑马射箭,简直算得上才貌双全。原来,这一日的宴会上,还举行了才艺,李小姐据说还弹奏了一支曲子,更是博得满堂喝彩。
“我还从没见过李小姐这么漂亮的人儿……”
“气质好,态度又温和,对下人客客气气,还给我们这些奴婢都准备了礼物……”
“是啊,遇到这个当家主母,真是我们的好福气……”
“你们看到没有?太子别提多开心了,一直都在笑。我服侍太子这么多年,从未见太子这么笑过……”
……
这时,宫女们忽然看到芳菲。但她们谈性正浓,悦榕机灵聪明,又口无遮拦,见了芳菲,难掩喜色:“冯姑娘,你去了哪里?你见到李小姐没有?真是漂亮,以后,她就要成为我们太子府的女主人了,她性格好,肯定不会为难我们的……”
“是么?太子有她照顾,也叫人放心了。”
“可不是嘛。奴婢听得消息,半月之后太子就会定亲了。看来,有得我们忙碌了。太子府有喜事,我们也会得到赏赐的。冯姑娘,你治好了太子,一定会得到大大的赏赐……总管通知我们,今晚会发赏钱,我们都要去领啦,你也一起去吧……”
她想起太子拿出的那些金锭,这些,也算是赏赐吧。他其实早就赏赐过自己了。
芳菲默默地听着悦榕的述说,心不在焉,直到悦榕去忙碌了,她也才走进屋子,呆呆地坐在书桌边。怀里藏着一把栗子,太子说,那是他最喜欢吃的。
她摸出来,一粒粒放在桌上,其实,这些,太子也不需要。他爱吃多少,宫女侍从们便会去给他摘多少。
栗子2
她摸出来,一粒粒放在桌上,其实,这些,太子也不需要。他爱吃多少,宫女侍从们便会去给他摘多少。她拿出一个罐子,将栗子一粒粒地放进去,盖好盖子,放在一边。到太子来寻她时,悦榕便说她身子不舒服,已经睡下了。她躺在床上,听着太子的脚步声远去,方叹一口气,真正睡下。
接下来,太子府便沉浸在了大张旗鼓的纳采准备里。寻常人要成亲,也要费一番周折,太子大婚,更是非同小可,要准备的细节,礼品,任何地方都要一丝不苟。
芳菲住在暖阁里,距离太近,呼吸更是艰难。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和太子多见面,也不愿意看到他面上的那种表情,怕里面藏着欣喜——凡是成亲的男人都会怀有的那种欣喜。所以,就连每天的煎药送药也全部交给了悦榕,罗迦又赏赐了太子府十名宫女,所以,就更用不着她帮什么忙。
到此时,她才真正像一个被请来的医生了,恪守本分,功成身退,只是这皇宫里的一个匆匆过客。自己的确没有任何留下的必要了。但是,要离开,却必须罗迦批准。她想找个机会向他求肯,可是,罗迦偏偏连续多日也不曾来东宫。
好在太子喜爱读书,暖阁里有许多书籍。这里面的书跟神殿的不一样,大多数是历史,是南朝的典章制度,经史子集,芳菲进宫后的日子,基本靠这些书籍打发,每天都要读到深夜。现在不侍奉太子了,更是整天空暇,便沉浸在书堆里。她幼小时便过的这种日子,一连七八年,早已习惯,因此,悦榕等见她终日埋首,四门不出,无不感到奇怪。
这一日,太子来到暖阁。
悦榕小声说:“冯姑娘在看书。”
他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敲门。
“请进。”
他进去,灯下,芳菲看着一本书,神色十分平静。见他进来,合上书本:“殿下,有事么?”
辞别1
见他进来,合上书本:“殿下,有事么?”
他摇摇头。然后,彼此之间再也无话可说。自那场盛宴之后,他便是这种态度。那是高太傅叮嘱他的。事情到此,决不能做出任何令陛下不快的举止。高太傅是聪明人,知道罗迦忌讳着什么。于是,太子就必须避开这些。尤其是那些曾经给他带来无数快乐的一起吃饭,和她聊天,跟她下棋……所有这些有关娱乐的东西,统统都是罗迦所憎恶的,罗迦不喜欢她这样!也不喜欢自己这样!就连高太傅也看出来了,一再地提醒。
昔日的和谐,默契,统统都不见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芳菲,我许久没吃你做的饭菜,很不习惯……”
她心里一震,睫毛垂下去,淡淡道:“太子府有的是名厨,殿下喜欢吃什么就吩咐他们。”
他有些急切:“你喜欢看书么?我的寝殿里还有许多,你可以去我的书房看……”
“不用了,这些已经够多了。我都远远看不完。”
“我那里有些很好的书,你这里没有……”
“不用费心了,殿下。”她打量他几眼,“殿下气色好多了?”
他勉强道:“都是你的功劳。”
“殿下当初救我一命,芳菲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报偿。现在侥幸能治好殿下,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她边说,边从案几上拿出一叠药方,厚厚的单子,“殿下,这些都是你今后需要服用的药单。我开了三个月的。三个月后彻底痊愈,就停止服用一切药物。如果三个月内不好……不过,这不太可能,一定会好。只要饮食方面没有问题,殿下三个月后必然痊愈……”
他盯着那叠厚厚的药单,却不伸手去接:“芳菲,你这是?”
“殿下,我该走了。我不适合呆在宫里,也觉得这种生活很气闷。我喜欢过我的那种生活,自由自在,我一定要回去。”
辞别2
她要走了。从此海角天涯,再无相见之日?他心慌意乱:“父皇……他不会同意的……”
芳菲轻轻叹一口气。罗迦,他同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她一点也不在意。但自己在意的那个人,他又是毫无挽留的。她知道,他无法挽留。
“殿下,你今后多多保重。”
“芳菲,你能去哪里?你一个人生活,又是单身女子……”
“我以前就是那么过的。不也过得好好的?殿下,你不必担心我。”
每一句话都被堵住。
“殿下,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去休息了。”
他默默地出去,没有再跟她招呼。她便也退回去,翻开古旧的书卷。
到第五日,罗迦方姗姗来迟。他直奔太子的寝宫,他过问了儿子一些婚事的筹备情况,又带来大量的赏赐。父子叙话一番,他见儿子气色越来越好,只是眉宇之间,不时有些忧郁,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便佯装不知。而芳菲,据宫人报告——冯姑娘对太子府的各种书籍很有兴趣,天天在暖阁看书,基本不再和太子见面了。
他为此感到欣喜,这才是她的本份嘛。
父子二人谈论了一些事情,临末,罗迦才不经意地说:“既然皇儿病情好转,朕寻思,芳菲也该换一个地方了。她虽然是道姑,不算红尘中人,可是,毕竟男女有别,你病好了,她再住在暖阁,进进出出,就不那么方便了……”
什么叫不是红尘中人?太子不胜惶恐:“父皇的意思是?”
“她该另作安排了。”
他再也忍不住:“父皇,芳菲别无亲人,她一个单身女子,这世道又乱,她一个人怎能生活下去?”
“她救了你的命,便是我北国的功臣。朕自然不会亏负她。”
“父皇,她身份特殊,一出去,只怕处处都是不测。儿臣斗胆请求,这暖阁一直空着,空着也是浪费,不妨让她住在这里……”
想金屋藏娇1
罗迦深思地看着儿子,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公然金屋藏娇了?
太子很快察觉了自己的失言,嗫嚅道:“儿臣的意思是……只是感谢她,感谢她救了我的命,所以一直想报答她,不想让她颠沛流离……”
“她的画像还在神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儿,你若真心为她好,你该知道,她的确不适合呆在这里了!”
太子张口结舌。这并非纳妾不纳妾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北国宗教信仰的问题。的确不是父皇横加阻挠。他甚至无法去埋怨父皇。他嗫嚅着,小声说:“如果父皇对她有更好的安排,儿臣也就放心了。”
“你放心好了。她是朕寻回来的。如今她完成使命,朕自然会好好安顿她。”
“多谢父皇。”
临末,罗迦走到门口,又对儿子说:“皇儿,你这些日子做得很好。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父皇对你很放心。”
好什么?是指自己疏远了芳菲,没有再和她见面,没有再和她纠缠不休么?太子受到这夸奖,也不知心底是什么滋味,只得谢恩,送父皇离开。他想,皇家的生活,其实还不如寻常人,就连要娶一个女子,也无法随心所欲。
罗迦转过暖阁,门关着,冷清清的,不见芳菲的影子。就如那天的喜宴一样,他着意观察过的,她始终没有露面,不知躲去了哪里。
这一切的一切,终于令她知难而退了?可是,到底要怎么安顿她呢?他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气,找不出任何一个完美无缺的方案。
天下之大,难道就容不下去一个妙龄女子?
他的脚步在暖阁处稍稍停留,咳嗽一声,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这才离去。
路过东宫的花园,一个青色的身影闪出来。他先看到身影,然后,停下脚步。忽然想起那神殿的歌声,想起第一次到神殿时目睹的背影——那个雪白衣衫的十八岁少女!
想金屋藏娇2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女性的背影,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魔力。就如神殿的歌声,就如小姐姐当年的芳华。唯有圣女才会唱出这样的天籁:
愿她走过的路上点缀些青绿的荷塘
愿大树的浓荫遮掩这火热的炎阳
愿路上的尘土为荷花的花粉所调剂
愿微风轻轻地吹着,愿她一路吉祥
…………
他不知为何,脑际响起这样的歌声。回旋不去,也不知道是真是幻。甚至分不清楚那个宝蓝色身影到底是她还是小姐姐。
然后,慢慢的,这个青色的身影走过来。她是从道路旁的长椅子上出来的,看得出,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她故意等着自己,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为什么会等待自己?有话要对自己说么?他又惊又喜,又觉得意外,她这是要干什么?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又无比迫切,甚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陛下……”近臣提醒他。
“你们先先去。”
罗迦令众人退下,只剩二人,相对而立。
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寒风,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萧瑟,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对面的女子,面色那么清冷,神情那么淡漠,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真正的道姑冯氏。而非自己熟悉的芳菲。不,这不是那个小东西。
她仿佛瞬间长大了,或者变了一个灵魂。
不,不要这样。他不喜欢这样。宁愿她是嘟囔着嘴巴斗嘴,或者扁扁着嘴巴哭泣,或者惊惶如小白兔,或者憎恨邪恶如一个小魔鬼……可是,她没有,神色非常平静。
她按照道人的礼仪拱手,口吻平淡:“参见陛下。”
他强压抑住自己的慌乱,也不知道为什么慌乱,只是淡淡道:“你有什么事情?”
“我已经给太子开了三个月的药方。他只要按时服药,注意饮食,一个月后就能好个十之八九,三个月后一定能痊愈……”
妒火中烧1
“好,那就让他一个月后大婚。”他完全不经过思想,直接说出来的,仿佛是要彻底斩断什么,快刀乱麻,一劳永逸。
半个月订婚,一个月大婚,这速度也够快的。芳菲被打断了话,听得这个结论,却也并不意外,又说,“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还望陛下信守诺言,我想即日出宫……”
这个小东西,又要脚底抹油,溜了?他仔细打量她,才发现她整个人憔悴了一圈,眼圈也黑黑的,就令得洁白的脑门更是凄楚。她因何憔悴?因为太子即将定亲?
他心里颇不是滋味,竟又无法发作。她甚至要即日出宫,又去哪里?又跑到天涯海角藏起来,自己永远也不得见?
“你要去哪里?”
“回北武当山。”
他摇头:“那里已经不能去了。”
她惊呼:“为什么?”
“你进出平城这么长时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大祭司知道你的下落,你要是回到北武当,岂不是被他抓个正着?要是被大祭司抓到,那只怕比火祭更加痛苦……”
她不寒而栗,忽然醒悟过来,愤怒地盯着他,原来,他寻上门来时,便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
“芳菲,你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她答不上来。
“既然无处可去,何不留下参加太子的婚宴?毕竟,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你能出席婚宴,他一定会很高兴。”
“芳菲担当不起。”
担当不起?他看她眼里,已经有了微微的泪水,终究是单纯的少女,沉不住气,藏不住心事,明明就是妒忌,在伤心自己的心上人别有怀抱。
他竟然也妒忌,心里越不是滋味,口里就越不饶人:“你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如此重要的时候,你难道不想出席?”
她干脆道:“我不想!”
他继续咄咄逼人:“为什么?”
“!!!”
芳菲怒骂罗迦1
她脸上那种痛苦的表情,无法掩饰的悲哀,少女瑃情萌动的骚动,初恋受到挫折的忧郁,眉梢眼角,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控诉着她的失望。这一瞬间,她又变成芳菲了,她身上的道姑的性子,她的那身道袍,她的清冷,统统又不见了!只是一个渴望着爱情的少女而已。
这些,本是一个少女最正常的表现,可是,她不行!她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少女!她注定了不行!
他冷笑一声:“你恐怕是怀有私心……”
她也豁出去了:“就算有私心又能如何?难道你还能管得了我在想什么?陛下,你再是只手遮天,再是九五之尊,难道你还能阻碍我的想法?别说是你,就算是你们法力无边的大神,他也没有这个本事!”
“你是圣Chu女公主,你想也别想!”
“圣Chu女公主?我难道不是道姑冯氏么?芳菲?圣Chu女公主?亡国贱种?我到底算什么东西?我的身份完全是根据你的需要来调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嘿嘿,陛下,你可真是个撒谎之人!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不止欺骗我,也欺骗太子,甚至欺骗你们伟大的大神!你敢拍着你的胸口说,你当初烧死的是哪个无辜的替死鬼?你身为一代帝王,却毫无诚信,出尔反尔,难道,你们北国上下,都是你这种品质的人?”
罗迦气得呼吸急促,鼻孔一张一翕,双眼要冒出火来:“你不要以为朕会一直纵容你……”
“纵容我?你什么时候纵容我了?不如说你是在利用我!利用完毕,然后就一脚踢开,当一只狗一般的赶走。陛下,你省省吧,不要在我面前假慈悲了,从小到大,我已经受够了你的伪善了……”明明是一头狼,偏偏要装成一只狼。她也彻底地爆发了。反正自己都死了很多次也死不了,这一次,就算是死又能如何?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而已!
芳菲怒骂罗迦2
她忽然抢上去一步,罗迦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他忽然觉得一股寒意,那是因为她眼里那种深刻的恨意——这一瞬间,他才明白,她竟然恨自己!仇恨自己!
“你竟然还敢说你纵容我?从你收养我开始,你就是不安好心。不,甚至不是收养,你是只收不养,将我当作祭祀品关起来。要不是安特烈,要不是太子,你早就烧死我了。你对我有什么恩?有什么义?你在北武当找到我,之所以没有当场杀掉我,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尚未痊愈?难道不是企图让我为你治病?如果没有这个目的,你以为你会对我手下留情?陛下,现在太子的病基本已经痊愈了,我再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你是不是想马上杀死我了?不对,你自己的风寒症还没痊愈……”她彻底豁出去了,“陛下,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为你治病!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好了,我现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杀了我吧……”
强烈的愤怒几乎击垮了罗迦。原来是这样!自己在她心目中竟然是这样不堪。原来她对自己的仇恨已经达到了这样可怕的地步。
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自己对她所作的种种,她竟然看不到!如果当初不是自己手下留情,她认为她能和安特烈这种不中用的东西一起逃出北国?
他怒火中烧,微微眯着眼睛:“你这个不知感恩的小魔鬼。朕还误以为你是感谢你的救命恩人……”
“什么救命恩人?我是被迫的……被逼的,不然,我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被迫进宫,被迫救人,然后走投无路。
“被迫?哦,你压根就没想发自真心的救治太子?”
她急促地呼吸,愤怒的双眼垂下去。不,不是这样。救太子是真心的,但是对于他罗迦,却绝对是被迫的。但是,他是他,太子是太子,他凭什么能代表太子?他这样的恶魔,能有太子这样生性仁慈的儿子,本就是不可思议呢!
芳菲怒骂罗迦3
她不承认!她竟然不承认!
为什么?为什么不说对太子也不是真心想医治的?
她想医治他!但是不愿意医治自己!
她恨自己,却爱自己的儿子。
“你是看他即将大婚,你无法再实现你那攀龙附凤的妄想吧?”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喜欢太子,又怎么样?”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罗迦几乎要跳上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好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竟然敢如此大言不惭地呼叫,说自己喜欢一个男人!
“你喜欢又能如何?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麻雀飞不上枝头,变不了凤凰,所以……啧啧啧……朕倒忘记了,当年你担心自己的花树被移走,就宁愿用滚水将之烫死……莫非,你现在又想对太子?……”
芳菲摒住呼吸,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罗迦,坏到极点的罗迦。
她甚至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做出灸条,不该为他炙烤。他本就是个该死的恶人。
她这样冷淡的态度更是激怒了他,出言就更是刻薄:“或许,去武当山做女道士?青灯古佛,救赎你满身的罪孽?”
“你休想!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去做什么道姑!”
如果眼神能杀人,她眼里的怒火已经能杀死他千万次了。她急促地喘息,就如一只老鼠,一直被猫捉着,残忍地戏弄,戏耍够了,就一掌拍死。
“不做道姑?好!想死?没那么容易!像你这种人,阎罗王都不会收留你这种小魔鬼!”
“!!!”
“小魔鬼,你给朕听着!如果太子彻底痊愈,你尚有一线生路。否则,若是太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走,门都没有!
罗迦说完,也不看她的脸色,就扬长而去。
芳菲默默地站在原地,良久,才抬头看这深宫的天空,茫茫的苍穹。自己,就像蹲在井底的一只青蛙,只能坐井观天,在死寂里,期待茫然不可知的未来。
扣押人质1
此以后,芳菲和太子便极少见面了。
暖阁和太子的寝殿,就算是只隔着一条走廊,它有时可以很近,有时也是咫尺天涯。她整天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或者偶尔外出一个人散步。她明白罗迦的狠毒,可是,他是皇帝,他就是法律,自己走不了,逃不了,只能苦苦捱着,捱到太子结婚,这样,看他还有什么借口。
寒风萧瑟,她对这样的一个功成身退的机会,也觉得很难把握。罗迦就是个变色龙,有时,他的话是根本不可信的。
在这样的气氛下,太子也不敢轻易来找她了。父皇以“人质”的名义扣押芳菲,难道真的是怕芳菲对自己下毒?可能么?就算天下任何人都会害自己,芳菲,她怎么可能?
绝无可能。
也因此,他明白,自己越是靠近她,必将带给她越多的伤害。
就在这样的困惑和犹豫里,匆匆半月已经过去。明日,便是他的文定大喜。早早将幕僚们挥退,他一个人坐在案几上,思绪也十分混乱。多日不见芳菲,不代表不想念。可是,想念又能如何?他苦苦思索,想要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除了登基,除了自己大权在手,根本无法想象其他的路子——父皇还如此年富力强,他十几岁就登基,十五岁就大婚。到如今,也还不到四十岁。自己的登基之路,遥遥无期。
他忽然觉得大逆不道,自己,这岂不是在诅咒自己的父王?
他不敢再想,慢慢起身,还是忍不住迈步去暖阁。
芳菲独坐屋子里看书打发时间。这暖阁便如一间舒适的监狱,有吃有穿,却不得自由。就连悦榕也觉得不对劲,但芳菲却不再和她讨论任何事情了。有时,她会讲一些太子订婚的娱乐八卦,啧啧赞叹礼品的丰厚,赞叹皇上赏赐的宫装的精美!芳菲就默默地听,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久而久之,她说得没趣,也就不再说了。
为谁风露立中宵1
这一日,悦榕又端来晚膳。非常精致的小点心,一些鹿肉丝,几味小菜,全是她喜欢的。这些日子,她不常见太子,但一切供给不但没有任何的减弱,反而更加丰厚。除了饭菜,他也不时送来一些书籍,古玩,衣服,等等消遣的东西。她明白,他是想用这种无言的方式对他表示安慰。
越是如此,她就越是难受。太子,他做不了主。又何必愧疚呢。自己,其实从来不曾责怪过他一言半句。
一个性命长期被人操纵威胁的人,好不容易来了彻底翻身的机会,难道不是应该先保全自己的处境么?太子本该如此,她也绝对支持他如此。指望罗迦,那是不靠谱的,凭什么就该白白被三皇子呣子陷害?
“冯姑娘,太子明日就要订婚了耶……”悦榕还是忍不住八卦,十分兴奋,“奴婢看见好多礼物……啧,李小姐真是太幸福了……”
她想起北国的传统,立子杀母,李小姐做了太子妃,若是生了儿子,结果会如何呢?其实,幸不幸福,谁又知道呢?
她看着悦榕眉飞色舞地形容,忽然有点惧怕,自己在想什么?竟然在太子定亲的当夜希望他的妻子被杀掉。这算什么?难道自己骨子里真是个邪恶的魔鬼,跟罗迦指责的一样?
她顿时无声,站在窗口看外面的夜色。
一个人影闪过,寂寞无声。
她立刻明白,那身影再朦胧,她都认出来。那是殿下,是太子殿下。多少个夜晚,他总是默默地站在窗外,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身为太子,早就注定了他的命运!她的眼泪留下来,他的痛苦,谁又知道呢?这世界上,几个人又能随心所欲呢?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为谁风露立中宵2
够了,就算自己不能陪在他身边,但有人曾为你如此夜夜徘徊,也就足够了。她默默地回到桌边坐下,从地上拿出一个小小的篮子,里面装满了形形色色的东西。在角落的一隅,是一些各种各样的炼药工具。这也是皇宫的好处,无论要什么都可以马上找到。谁也不知道,这些都是她最近从御花园或者御医房收集的药材,那是强身健体,或者消除一般病毒的,只针对太子一个人的体质,为他量身定做。她夜夜研究,操的心血甚至让她忘记了自己因为初恋失败带来的痛苦。为的便是想在自己离去之后,也能为太子留下什么东西。
自己帮不了他什么,但希望他健康。仅此而已。
一直忙碌到深夜,她才放下手里的活计。这一夜,梦都没有,睡得非常踏实。只要想到他,就一切都非常踏实。
第二日,芳菲是在呼啸的北风里醒来的,伴随着的,是东宫热烈无匹的喜庆气氛。
按照太子订婚的程序: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虽然是天子,时间匆忙,也一丝不苟。文定之日,便是准备了礼物送到李小姐家里。聘礼十分丰厚,衣物、俪皮、束帛、金币等寻常事物之外,更有大量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从排场来看,已经不仅仅是订婚了,还包括罗迦对李大将军杰出功勋的极大赏赐。
这些礼物,这一日便从东宫里络绎不绝地送出去。小宫女们指指点点,艳羡地看着一个女人生命里最大的荣耀和富贵——被男子下聘的那种最高规格的礼遇。
甚至太子的一些侍妾。按照东宫的规矩,太子除了太子妃之外,还有妃、良娣、孺子、良媛等等,少则几十,多则几百,如果加上宫女,也可能达到上千人。名义上,这些人当然也全是太子的老婆。但是,在这样庞大的配偶群里,只有太子妃一人才是正妻,太子和她成亲时,必须举行繁琐而隆重的婚礼。其他的则算妾媵,不能享受这样的礼仪。
为谁风露立中霄3
太子身子不好,所以后宫并不庞大,只得几名妾媵,而且他长时间卧床,也谈不上怎么临幸她们,甚至尚无一儿半女。但是,那些毕竟也是他的女人,是他法定的小妾。就算她们跟太子没有太过深厚的情谊,可是,眼巴巴地看着聘礼行云流水般地送出去,看着别的女人享受自己丈夫最最尊贵的礼仪,岂能不艳羡交加?同样是女人,同样是自己的丈夫,可是,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尤其,这些礼物多出于皇帝的赏赐,有皇帝撑腰,以后,谁敢和李小姐争宠?自己等人,只怕一辈子也出不了头了!
芳菲站在窗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又看到那些侍妾的窃窃私语,更觉得寒风呼啸,便一个人悄然往花园而去。
她照旧去的御花园。因为这里十分冷清,也不知是何故,往来人员非常少。再往前,就有鹿鸣幽幽,一些小动物发出的声音,可是她却不敢轻易越过去,怕撞见外人,所以,只在这一带活动。
她在那片栗子树下坐下来,默默地看一会儿,又伸手摘下几颗栗子,捏在手里。栗子凉冰冰的,弄得手心也是凉冰冰的。也许是昨晚熬夜太久,她倦倦地,觉得睡意袭来,便倒在长椅上,哪怕是寒冷刺骨,也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迷糊中,却睡不踏实,老是旖旎的梦,拜堂的喜堂,戴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一次次掀开,都是李小姐……她蓦然惊醒,正要擦擦额头的冷汗,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如果说先前还是噩梦,这噩梦瞬间就成真了!
那双恶魔一般的眼珠子,正是三王子。他满眼的阴毒,盯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她真不敢想象,自己到底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如此残暴的眼神。
她不假思索,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命。
先逃命。
她顾不得双腿的麻木,翻身下来就跑,如一只急于跳墙的狗。
秘密和阴谋一起爆发1
三王子也追了上去。他不敢随便进出御花园,这一日是因为情况特殊,才能来宫里,所以趁着众人酒酣耳热之际,他偷偷溜走,来寻找那个小贱人的下落。因为,他已经拿到了至关重要的秘密。
现在,必须抓住她,悄无声息地带走。尤其是想到这一个关键人物,只要有她在手,自己就如掌握了一个关键性的武器。现在,自己太需要这个武器了!否则,将再无翻身的时机。只要出了东宫,自己就有法子了。
他费了许久的心思,岂容芳菲逃跑?立刻就追了上去。
芳菲因为害怕,脚步踉跄,转瞬之间,那追逐的脚步声就已经响在身后了。她一扭头,惊恐得捂住嘴巴,一个劲地往后退,那个恶魔一般的三王子,他拿着一把冷光森森的佩刀,一步一步地逼上来,满眼都是怨恨和杀气。显然,他已经把对太子的恨意,完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而且,绝不会手下留情。甚至比罗迦都更可怕!至少,她从未在罗迦眼里看到过这样的杀机!
她声音颤抖:“你,你又要害我……”
他的阴鸷完全遮掩了原本的英俊面孔,笑得肆无忌惮:“小贱人,谁叫你屡屡坏我大事……”
“我怎么坏你大事了?”
“是你!一切都是你!你这个天煞的扫把星。专门来克我。”
这张脸,充满狰狞的时候,就特别似罗迦。也许是早就看惯了这种可怕的威胁,芳菲逐渐反倒镇定下来,好吧,既然再次跟他面对面了,心里藏了千百次的问题,总要问出来。
“当初出入神殿第三重的是你?”
“……”
“左淑妃流产是谁干的事情?”
“……”
“你为什么要追到边境杀我?”
“……”
“我知道了,太子的毒也是你下的,一定是你……你买通了御厨,买通了御医,在他的饮食里下毒……或许,不是你买通,本来就是你们呣子安排的……”
秘密和阴谋一起爆发2
“小贱人,你还敢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今天就杀了你……”
他举着佩刀就走过来,芳菲立即后退,这里荒草丛生,自己被杀了随便抛尸掩埋,谁会发现?而且,太子忙着给他的娇妻送礼物,来往的贺客又多,他里里外外的忙,只怕几日也发现不了自己失踪;罗迦是典型的卸磨杀驴,自己无利用价值了,死了也就死了,要是谁代替他杀了自己,只怕他求之不得呢!谁会关心自己?谁会管自己的死活?
天啦,难道自己就被这个该死的三王子悄然无声地杀掉?
她越想越怕,扭过头,再次亡命飞逃。
“小贱人,你逃不掉了……”
“救命啊,救命啊……”
尽管这里人迹罕至,就算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出现,但毕竟是做贼心虚,三王子心慌意乱,飞速地冲上去,想立刻制止她的喊叫。他一把扭住她的头发,她高高的发髻立刻散乱。她挣扎着,就地一滚,他一刀下去,她的袍子便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半边的雪白的背脊。划破的血肉处,鲜血流出来,红白相间,分外刺目。
“救命啊,救命啊……”
这雪白更刺激了他的嗜血欲望,竟然合身扑上去,想要生生地掐死她。她的呼喊被勒在喉头,滚动着,无法下咽。
远远地,一阵脚步声,是其他巡逻的御林军。三王子面色大变,这些该死的奴才,怎么巡逻到这里了?
“救命,救命啊……”
他手上用劲,正要结果了他,御林军却已经冲了过来。他慌不择路,放开她就跑,情知要是被发现了身份,在父王处,将无法交代。
可是,御林军已经追上来,他听得芳菲的声音:“快抓住他,是个盗贼,是盗贼……”她生怕说是三王子御林军不敢去追,就说是盗贼,果然御林军次第追上去。但是,三王子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眼看就要逃掉了。
秘密和阴谋一起爆发3
芳菲强忍住疼痛,她也对三王子恨之入骨。三王子几次三番要杀害自己,又谋杀太子。她昔日顾忌着自己的身份,怕他揭穿自己。但现在她已经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只想,自己一定要揭穿他!这里是御花园,又不是东宫,自己可以和太子撇得干干净净,至于是否累及罗迦,就完全管不了也不想管了,他是皇帝,谁敢动他分毫?不如趁这个机会,就算是拼得一死,也要替太子除掉这个祸患。
可是,三王子跑得那么快,她又追不上,情知他若跑了,自己死无对证,根本没法指证他,不由得更加大呼:“抓住他啊,抓住这个小偷……坏人……有坏人闯进皇宫了……”
但是,三王子依旧如脱缰的野马,眼看就要穿过那片密林了。唉,又是功亏一篑!芳菲正在懊恼,却见三王子忽然掉转头,步步后退。原来,在他逃亡的地方,又是一队御林军,跟他碰了个正着。
他再也逃不掉了!
众人也发现是三王子,皆吃了一惊。唯有芳菲,喜悦得差点笑起来。这个恶魔,跑不掉了!
三王子怒道:“放开本王子,你们瞎了狗眼……”
“不许放他,不许放,他心怀不轨……”
“小贱人,你胡说八道……你们这些畜生,不长眼的畜生!你们知道她是谁?”
御林军们这才注意到那个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道姑,面面相觑,谁也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蠢材,她才是歹人,有女刺客闯进了皇宫,你们还不去拿下她?要是陛下知道了,一定要你们的狗命,快去啊……”
两名扭住三王子的御林军手一松,放开他。三王子情知不妙,急于寻个脱身的方法,顺便干掉芳菲,却听得一个威严的声音:“是谁在这里吵吵嚷嚷?”
他身子一抖,是父王!
芳菲也看见了,只见一行人鱼贯而来,罗迦,一众妃嫔……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
秘密和阴谋一起爆发4
甚至太子!
原来,距离这里不远就是白鹿苑。
今日这里正好在举行一个赏花大会。正是趁着太子定亲,林贤妃做东,邀请上至妃嫔,下到各一品命妇,一起赏桔。这一年的红桔大丰收,又经了第一次霜打,更是甘甜浸润。
罗迦解决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心情大好。又感念林贤妃在太子婚事上不遗余力的支持和帮忙,对她大家赏赐之外,一下了早朝,就赶来捧场,和自己的大小老婆们,以及一些子女联欢,也算得是一场家宴。
照例的饮酒作乐,吹拉弹唱。酒酣耳热之际,妃嫔们行起了酒令。罗迦和她们玩得十分开心,每每酒到杯干,觉得这么久以来,还从不曾像今日这般轻松。
兴起之下,一位输急了的妃嫔便提议,老这样也没意思,不如陪着皇帝一同游玩御花园。罗迦已经很久不同妃嫔们游园了,听得这个提议,便欣然同意。此时的御花园已经凋残不堪,可是,毕竟还有一些晚熟的果实,尤其是一路的红桔做点缀,倒也生机盎然,别有一番情趣。嫔妃们指指点点,谈谈笑笑,一些年轻活泼的,还不时跳起来,自己摘一两个桔子献给罗迦,令罗迦更是龙颜大悦,自己瞬间都年轻了十几岁。
正在兴头上,却听得御林军飞报有情况。这御花园里,能有什么情况?罗迦多次御驾亲征,雄才大略,根本不怕区区的小刺客,干脆径直就带着一队侍卫跑过来,看到底是谁狗胆包天,敢闯皇家花园。
一众深闺女子,原本是胆小如鼠的,可是,却不愿被陛下小瞧了,也不敢后退,还是罗迦下令林贤妃带众人回去,一众妃嫔才落在了后面。
太子因为身子尚未痊愈,罗迦便令人看护他。可是,他根本不管父皇的安排,急忙追了上来:“先护驾,保护陛下的安全。”
罗迦深知这个儿子,外表温顺,其实很勇悍,便也不再阻止他,父子二人急匆匆赶来。
鱼死网破1
罗迦深知这个儿子,外表温顺,其实很勇悍,便也不再阻止他,父子二人急匆匆赶来。
“是谁在这里?”
“回禀陛下,是三王子……”
“你们在干什么?”
“有女刺客……”
“儿臣参见父皇……”
……
罗迦简直被这一连串混乱的场面弄懵了。这是怎么回事?三王子怎么会在这里?这次赐宴,除了太子,根本没允许其他成年的儿子参加。
再一看,只见前面,一个女子靠在一棵树上,浑身衣服被划破,东一块西一块,惨不忍睹。他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孔,但那身道袍,除了芳菲还有谁?
三王子怎么会和芳菲在一起?
“父皇,您听儿臣说……”
“住口!”
他心里一沉,忽然意识到不妙,面色大变:“来人,将这两个孽障带下去……”
太子也看见了,急得不能言语,慌忙挥手将众人阻挡在外。幸好后面的人隔得远,不敢停留,也不敢再有好奇之心,仓促地就转身回去了。
“除了太子,所有人全部退下……”
三王子再是胆大包天也被吓蒙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芳菲明知身份暴露还敢如此鱼死网破,现在弄成这样,可如何是好?
他再也维持不了镇定:“父皇……儿臣……”
“你给我闭嘴。”
……
他目光如刀看向芳菲,芳菲依旧侧着头,不敢回转身子——太子就在后面,她实在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神情。甚至,希望他根本不要发现是自己。可是,又觉得稍微宽心,仿佛他在,就是自己最大的依靠。四面楚歌,唯有他不是敌人。因他的出现,又是喜悦的。
“不好,陛下,太子晕过去了。”
“快扶太子回去休息。”
慌乱中,太子又气又急,他本就身子虚弱,一下就晕倒了。
鱼死网破2
绝望,全是敌人!最后的保护伞也彻底消失了。她看着太子被搀扶下去的方向,心仿佛也就此被带走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从此,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罗迦,三王子,他们不会放过自己,一个也不会放过。
莫非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三王子硬着头皮,反而大胆起来:“父皇,请听儿臣说……”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你闹的笑话还不够?”
三王子不敢再说话。
罗迦的目光又落在芳菲身上,又气又恨,早就警告过她不许乱走乱动,现在竟然跑到这里,还跟三王子对上了,这可怎么办才好?真是个自取死路的东西!
芳菲更不敢开口,只见罗迦目光如刀,如果眼神能杀人,自己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她看看这无边无际的御花园,方明白,这不是美景,这是陷阱。这天下,根本没有什么美景可言。
密室里。
芳菲和三王子都跪在地上。罗迦面如寒霜,冷冷地看着二人。
芳菲身上已经罩了一层袍子,此时反倒镇定下来,眼珠子转动,看着三王子,看他要怎么撒谎。
罗迦厉声问:“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三王子先开口,露出恶毒的笑容,不慌不忙:“父皇,儿臣无意中碰到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平素见着陌生,怕她心怀不轨……”
“谁叫你去御花园的?!”
“儿臣得知太子哥哥定亲,是专门来送礼的……礼物已经送去太子府,可以问太子府的总管!”
原来是有备无患。
“不得召,不许进宫,这个规矩难道你也忘了?!”
三王子听着父皇声色俱厉的斥责,心里的仇恨更是层层喷涌。同样是他的儿子,太子就可以留在东宫,受尽他的照顾。而自己,却连自由进宫的资格也没有。
鱼死网破3
“父王,太子是亲哥哥,他成亲,儿臣只是想来送一份礼物……儿臣该死,儿臣罪大恶极……儿臣见其他文武大臣都能送礼物,想着这是自己的亲哥哥,唯一的哥哥……”
罗迦无法言语,他说的没错,他是太子的兄弟,偷偷进来,不过是送礼物而已。——尽管他明知不是这样,却也无法反驳。
“儿臣送礼之后,无意中路过御花园,听得响动,以为是刺客,果然,这个贱人来意鬼祟,身份不明,企图作恶……小贱人,你还不赶快从实招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何故会溜进御花园?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芳菲吃了一惊,这厮,竟然装着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父皇,皇宫里进了陌生刺客,您说怎么办?”
罗迦但见她弄得如此狼狈,也甚是气愤,自己为怕她的身份暴露,早就交代了不许她乱窜,只能在东宫里活动,她却偏偏要乱跑,弄得如此不成体统。他寻思,三王子不过是小时候见过芳菲一面,此时,二人面目都发生了极大改变,幸好听儿子的语气也完全不认识她,只以为她是刺客,便皱了眉头,也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来人,先将这名女刺客关押起来……”
女刺客?自己又变成刺客了?芳菲勃然变色,明知罗迦是故意不认自己,却想到更可怕的一层:罗迦,他这是要借刀杀人了?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个借口杀掉自己!
明明是不怕死的,可是,人人又都是好生恶死的。真正到了死亡时,就更是害怕。
“父皇,儿臣看这女刺客来历鬼祟……”
“先押进大理寺狱!朕自会亲自审讯……”
监狱,审讯!芳菲忽然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南朝史书上的可怕的牢狱折磨,十八般酷刑……她不寒而栗,迎着罗迦冷酷的目光,身子哆嗦:“你……你要杀我……”
鱼死网破4
“你难道不该死?”
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她忽然大喊起来:“不是我乱窜,是三王子故意设局,他是故意要杀我……”
三王子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三王子?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本王子无意中撞见你,是你做贼心虚吧……”
罗迦皱着眉头,要阻止芳菲说下去,却已经来不及了,芳菲骂道:“三王子,你还要装模作样?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你怀恨我小时候阻挡了你一次,让你在骑马比赛中失败,耿耿于怀,所以追到北武当山脚下追杀我……正是你这个恶贼将我逼下悬崖……”
罗迦大吃一惊,原来当初千里迢迢追杀芳菲的竟然是三王子?他还一直以为是芳菲一个孤身女子上路,被当地的不良匪徒盯上了,被追下悬崖的。
只听得三王子惊讶的声音:“你是谁?你小时候就认识我了?不可能吧,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谁?”
“你不要装蒜了,你那次杀不了我,今天又要杀我……”
“啧啧啧,你不说我还不觉得,现在一看,果真有点面熟……小时候就认识我的人,会是谁呢?哟,莫非你来过皇宫?你是谁?”
这个死丫头,怎会如此不知死活?再说下去,她还会有命?罗迦大怒:“兀那道姑,闭嘴,你不要胡说八道……”
“父皇,当然得要她说下去了,否则,她还要继续冤枉儿臣,这个女刺客,疑点重重,身份诡异,不查清楚,皇宫永无宁日……”他恨极罗迦偏心,竟然还私藏圣Chu女公主在东宫治疗太子。孤男寡女,谁知道他们会干什么勾当?圣Chu女公主是什么?是神啊!是献给大神的祭品!父皇平素不是口口声声要讲究礼仪规矩的么?为何连大神的祭品也敢亵渎了?他怒极,也恨极:“父皇,一个道姑,很诡异地在御花园出没,难道不是对我北国大神的亵渎?大家都知道,北武当和大神是对立的,他们不敬大神……”
鱼死网破5
芳菲再也忍不住了,已经彻底豁出去了:“陛下,当时左淑妃误闯进神殿的第三重,说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这个人就是三王子,他之前也曾闯进来威胁我……”
“小贱人,你撒谎,你怎么会在第三重神殿?谁不知第三重神殿是圣Chu女公主的起居地?你何德何能配去哪里?”
“因为我就是圣Chu女公主!”
这个雏儿,亲口承认了!三王子心里暗自得意,冷笑一声:“哦,原来你就是圣Chu女公主?圣Chu女公主早就被烧死了,你是什么冒牌货?竟敢冒充……”
“你少装模作样了,我是不是冒充的你自己清楚……”
“天啦,圣Chu女公主不是被敬献给大神了么?父皇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她就是圣Chu女公主……天啦,那去年狂欢节上献给大神的是?……太可怕了……”
三皇子这时已经彻底撕掉了伪装,神情带了几分得意,就算是父皇,就算他是北国的皇帝,如此重大的违背祖制,看他怎么向大祭司交代?
罗迦气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几乎乱了分寸。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孽障。
“小贱人,快说,你到底是谁?”
“你管我是谁!我早就怀疑你和左淑妃的流产有关;那天人多,我抱着陶罐,分明是被人用脚绊了一下,后来,我回忆起现场的经历,就是林贤妃距离我最近,是她,是她绊倒了我,故意让左淑妃流产,你们不但要害太子,还要害其他妃嫔的儿子……”
“贱人,你休得血口喷人,你这个早该被大火烧死的亡国妖孽,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敢混入皇宫满口胡言……谁是你的同党?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竟然敢在御花园里自由走动,你说,谁是你的靠山?你们伙同党羽亵渎大神,惹怒了大神,才让我们北国连年大旱,天灾惹祸不断……父皇,你要惩罚她,再次把她交给大祭司处置,挖出她的心肝,祭祀被触怒的大神……”
鱼死网破6
“混蛋,你才该被烧死!还有太子的病,陛下怎么也查不出是中毒对吧?陛下,你可知道太子他是怎么中毒的?他是被各种食物交叉中毒的,下毒者非常高明,每三五天交叉给他食用不可混合吃的食物,长此以往,就造成了慢性中毒,却又无法查出来,这两年,太子在这种可怕的食物搭配下,严重地损害了心肝脾胃肾……”
“你撒谎,编造谎言的妖孽……我要去禀告大祭司……”
“你去呀,你这个下毒的家伙,你和你母亲都不是好人……”
……
罗迦听她滔滔不绝的说出事情的真相,简直如遭雷击,尤其是太子的中毒,他做梦也想不到事情原来会是这样。难怪,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查不到任何的线索,谁知道普通的食物搭配里,暗含着这样巨大的玄机和杀机?
从高明的毒方,到下毒的膳食,到负责之人,其间层层的阴谋诡计,谁能指使如此庞大的人力?
他身处皇宫,不知经历过多少重大的变故,从未有哪一次如此凶险,而且完全是发生在自己的亲人之间。他平生几次御驾亲征,自负雄才大略,眼里目睹的后宫也是风平浪静,所有人都温顺恭敬,何曾想到里面暗含了如许复杂的步步惊心?
他完全惊呆了,以至于任由芳菲和三王子对骂下去,竟然都忘了阻止。
“是三王子,他是凶手,他和林贤妃要除掉太子……是他……”
“妖孽,你这个该被烧死的妖孽……”三王子跳起来,一把就掐住芳菲的脖子,尖声怒吼:“贱人,小贱人,你胡说八道,满口诬陷……”
芳菲被勒得脖子通红,罗迦抢上前,一把抓住儿子:“住手,畜生,住手……”
芳菲被推倒在地。三王子痛哭流涕:“父皇,她是诬陷,她是诬陷我……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是妖孽……私自逃亡的妖孽,跟安特烈私奔,跟太子私通……”
鱼死网破7
原来,这个儿子,早就知道芳菲的存在了,还这般装模作样!罗迦只觉得头晕目眩,却知道有些东西是真的!那些可怕的东西,应该是真的!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虽然从小到大,他并不特别喜爱这个儿子,可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不料,他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父皇,你不要相信她,千万不能相信……我是无辜的,母妃也是无辜的……”
“她才不无辜呢……就是她害左淑妃流产,当时认识我的只有她和左淑妃,当时混乱,我被人绊倒,后来想起,就她距离我最近……陛下,你身边全是包藏祸心的歹毒人,他们要谋害太子……”
那就是说,背后的主谋还是林贤妃?罗迦更是满头大汗,枕边的人,筹谋这么久,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他已经完全不能思考,彻底乱了方寸,心如刀割,大声道:“来人,将三王子押下去……”
“父皇,你不能听信她,她是妖孽……她撒谎……”
罗迦痛心疾首:“皇儿,芳菲不是撒谎!”
“芳菲?父皇,你承认她是芳菲了?你说,为什么圣Chu女公主会出现在这里?到底有什么隐情?”
“拉下去!”
“父皇……你偏心,我要告诉大祭司,要让天下皆知,你献了冒牌货给大神。你们才是有阴谋……”
“将他带下去关在密室,一步也不许离开!”
“是。”
两名侍卫进来,将三王子拉下了秘密囚室。芳菲呆愣在原地,怔怔的,但见罗迦面色寒冷,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那种可怕的愤怒。她原本是豁出去了,不怕了!但现在,还是忍不住后怕,身子微微颤抖一下:“陛下,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撒谎……”
罗迦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小丫头,她完全不知死活,不知进退,把事情弄得如此不可收拾。可是,她要是不说,自己也许一直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也不是不知道,有时,故意逃避着而已。
鱼死网破8
后宫的争斗,充满了血腥,丝毫不逊色于朝堂的尔虞我诈。可是,身为帝王,有时,对这样的事情,总是要睁眼闭眼——但是,他不知道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了;
而且,就算是要知道,也不该是用这种方式。不,绝不该是这样!她不知道她所带来的杀伤性和灾难性后果。她以为,好人坏人,随便区分清楚了就是了。
她破坏了这皇宫里的潜规则。她却还茫然无知。
接下来该怎么办?秘密调查林贤妃和负责太子膳食的有关人员、御医?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其间的阴谋?
而太子,他又知道多少?
芳菲这才意识到,自己此话一出,到底牵连到了什么地步。
她身子蜷缩着,还是倒在地上。宽大的袍子被三皇子这样一拉扯,凌乱不堪,身上的血迹没有得到任何的包扎,隐隐的疼起来,然后变成了剧烈疼痛。
罗迦盯着她,仿佛第一次见到她,眼神既不是愤怒,也不是哀伤,而是茫然,震惊,不可置信。仿佛大局被破坏,一时无可掌控。
“陛下……”
罗迦甚至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不处罚自己么?罗迦竟然不处罚自己?
他是忘了么?
罗迦是真的忘了,他被儿子的叛逆冲昏了头脑,完全顾不得芳菲了。
她一个人软瘫在密室里,良久才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但见这条走廊寂静,孤清,唯有门口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她走出去,也无人阻拦她。走到长廊的尽头,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了,犹豫着。
依稀,这里是御花园的冷宫处,再往前,转出去,方是东宫。太子所在的东宫。她跌跌撞撞,除了那里,自己再也没有地方可去了。浑身剧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到那里的,只见那东宫府邸,人来人往,还是红色,这一日太子纳彩定亲的大红吉色。
因这一声冯姑娘
一阵头晕目眩,她却还是辨认出了方向,往自己居住的暖阁而去。远远地,她停下脚步,向迷路的人,终于看到了灯光。只见太子正站在门口,满面忧虑地看着她。
他没有晕倒,他好好的站在那里。
这是迎接自己么?
她几乎吓瘫了,又是喜悦,重新浮起了一线微弱的希望,那一丝温情的希望——不管他喜不喜欢自己,至少,关心自己!其实,她此刻要的并非爱情,而是一种温情,就如小时候受了太多的欺负,只要他给一个苹果,如此就足以。
她奔跑过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焦虑地看着她,嘴唇翕动,也许是向叫她走慢一点,可是,他还是闭着嘴巴。终于,靠近,她身子一软,差点踉跄着倒在他的怀里。太子却一侧身,她几乎摔倒在地。只是他眼明手快,又拉她一下,让她靠住了门框。
太子的这个动作是非常不经意的,甚至都看不出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她知道,那是一种感觉!是此时脆弱心灵的敏感!
她茫然,又些微的羞愧,只见太子躲闪的眼神,忽然就意识到,太子这是怕跟自己沾上了任何的关系,危及他的前程,所以,连扶自己一把都不敢。
她闭了闭眼睛,头眩晕得更加厉害了。
太子低声说:“芳菲,你不要紧吧?”
她没有回答。
“来人,扶冯姑娘回去。”
“是。”
因这一声“冯姑娘”,她泪如雨下,转过头,再也不看他了。
他似是察觉她在流泪,迟疑一下,终究还是跟了进去。两名宫女退下,芳菲合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他走过去低声叫她:“芳菲,芳菲?”
她仍旧没有回音。他伸出手去,本是要拍拍她的肩头,却看到那贴在身上的湿润的粘连的衣服,芳菲,浑身都在发抖。
“芳菲,你怎么了?”
她双目紧闭,早已晕了过去。
他再也顾不得避嫌,一把掀起她的衣服,才发现那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伤痕,留在背上。那雪一样莹润的背,无辜多了这一道长长的刀痕,显得又凄艳又诡异。
罗迦审讯1
“来人,快来人……叫御医……”
李奕顾不得男女之防,急忙提醒他:“殿下,此时不能叫御医。”
他无法,几名侍女再次冲上来,在太子的指挥下,手忙脚乱,终于给芳菲把伤口包扎好了。幸好伤口不深,都是外伤,估计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
他长叹一声,拉住她的手:“芳菲,这次可真是苦了你了。唉,我真是对不起你……”她静静地躺着,完全听不到他任何的声音。他想,她是故意闭着眼睛,可是,也没法。
他在她身边坐了良久才出去,对两名守候着的宫女说:“你们一定要全力照顾好冯姑娘。”
“是。奴婢们一定尽心尽力。”
“对了,这些日子,每天给冯姑娘开一些滋补品,一定要让她尽快养好伤口。”
“是。”
…………
大理寺狱。
这是一场极其秘密的审讯。除了罗迦,所有人等都在外面,不许进入。连一些重臣都回避了,更杜绝了后宫的一切传闻,尽力将事情控制在一个底线。
不知情的人,甚至还以为这是一场父子夫妻的单独会面。
冰冷的地面上,三王子和林贤妃都跪在地上。三王子铁青着脸,林贤妃却已经哭成了泪人,边哭边责骂:“不孝的孽子,你怎么敢私自进宫?”
她心慌意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罗迦到底知道了多少,只顾着把思路往其他方向引开,企图逃过这一劫。
三王子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母妃,儿臣是不小心看到那个小贱人,圣Chu女公主,她出现在东宫算什么?就算是太子,也不能亵渎我们北国的大神。是谁在纵容太子?是谁在默许破坏祖宗家法?……”
“住口,你给我住口……”林贤妃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畜生,你竟然敢瞒着我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罗迦审讯2
她已经对这个儿子快绝望了,就算是发现了圣Chu女公主的行踪,可是,他怎么就不想想?若不是罗迦示意,她敢出现在东宫么?现在还敢提起罗迦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他是不是疯了?
他沉不住气,他已经因为妒忌快要疯了。却连累自己,呣子二人功亏一篑。
“陛下,这个不孝子太冲动了……”
“陛下,是臣妾管教无方……”
“陛下,求求你饶恕这个孽子……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愿意代他受罚,代他一死……”
她和罗迦这么多年,当然知道罗迦的脾气,越是狡辩,越是令他反感。一切的一切,不如认罪才能获得宽恕。罗迦的目光高深莫测,又痛彻心扉,只是坐在案头上,一动也不动,形如一个木偶人。他想,这些年,自己其实真的就是一个木偶,表面高高在上,威震天下,事实上,连自己的家事都弄得一塌糊涂。
“陛下,皇儿只是年轻气盛不懂事,他进宫也是为了给太子送礼,恭喜他的兄弟定亲。陛下,求您看在他一片手足之情的份上……”
手足之情?他严重地怀疑,皇家的子弟,到底有几个有手足之情的?
“朕真是没想到,太子中毒这么久……两年了,难怪都查不出原因……”
林贤妃浑身一震,嘴唇直哆嗦!这才是死|茓!是她的死|茓!可是,此事如此机密,就算是芳菲查出中毒,又能拿自己怎么办?何况,那位老御厨早就死了,死无对证。她稳定了心神,嘶声道:“这个孽子只是妒忌,他不会下毒,绝对不会……而且,也没有机会,他根本没有能够出现在东宫的机会……”
“还有,左淑妃的流产又是怎么回事?”
“都怪那个圣Chu女公主,她狠毒对淑妃妹妹下毒手……皇儿知道臣妾和淑妃妹妹要好,所以才特别替她抱不平,不能容忍圣Chu女公主逍遥亵渎大神……”
罗迦审讯3
罗迦并不反驳她,也不追根究底。有些事情,就算她不说,不承认,自己也是知道的。
林贤妃瘫软在地,哭得披头散发,声音只是干嚎:“都是臣妾的错,跟皇儿无关……陛下,错的全是臣妾,是臣妾管教不严……”
“就一个管教不严么?”
她颤抖着,罗迦眼里的杀机顿现!毒杀太子,何等的滔天大罪!就算是罗迦肯饶命,法规能饶命?其他大臣能同意?自己呣子,都不会再有生路了。都怪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被太子定亲妒忌冲昏了头,乱了方寸!
若不是他急于求成,怎么会落入这个这么明显的圈套?她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太子,真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厉害。自己的儿子若是有他一半的心计,也不至于呣子俩一败涂地了。自己竟然低估了那个病号。
三王子明知一死,干脆跳起来:“父皇,你就没有错么?太子是你的儿子,我也是你的儿子,你从小到大就讨厌我,看轻我,处处冷淡我……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你的儿子……怪你,都怪你偏心,太子的事情,是我一手策划的,跟我母妃没关系,要杀要剐随你便……”
罗迦痛心疾首:“孽障,朕几时冷淡你了?你看看你的封地,你的供给,你的府邸,甚至你娶宰相乙浑的女儿,你哪一样差了?”
“可是,这些怎能跟太子比?当年我求娶李大将军的千金,你为何不同意?”
“因为他是太子!”
皇帝爱长子!立嫡及长。因为他是嫡长子,在娘胎里就注定了比自己高贵。
“太子天然高于其他人!这不是本朝才开始的,无论哪个国家都是如此!这是为了防止内乱。如果人人都争当太子,岂不天下大乱?可是,你这个孽障却生了贪念,想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逾越了自己的身份,却怪朕偏心……”
罗迦审讯4
“父皇,你敢说你不是偏心?就算是太子身份天然该特殊,可是,你为何为了救治太子,竟然容忍圣Chu女公主和太子私通?难道这不是更大的大逆不道?要惩罚儿臣,就该连太子一起惩罚……”
“畜生,你处心积虑,就是为了铲除太子?”
“那个病秧子,你以为他是善茬?他网罗党羽,东宫强大,借着装病,扩大自己的势力。就算儿臣拼着一死,也要揭露太子的秽行。父皇,实不相瞒,我早已拿到了太子的把柄,如果我不得好死,他的丑行也会被公告天下,大祭司绝不会放过他的……”
罗迦看着他那张因为扭曲而充满了残酷和得意的面孔,图谋这件事,他不知已经进行了多久了。芳菲的身份,他显然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留下了一个杀手锏。
“父皇,你也怕了?你也会怕?哈哈哈……”
林贤妃慌得一耳光就掴在他的面上,罗迦最恨被人威胁了。这个儿子,脾气简直和罗迦一摸一样。她惊恐地张大嘴巴:“闭嘴,你给我闭嘴……皇儿,我求你闭嘴……再说下去,你就没命了……皇儿,我求求你了……”
“不,我就要说,我早已经受够了。同样是父皇的儿子,为何太子天生高贵,我就是低贱他一等?母妃服侍你这么多年,你宁愿让后宫空着,也不愿立她为后。你口口声声大义凛然,不偏不倚,可是,做的哪一件事是公正的?你负心薄幸,冷漠无情,除了太子,你几曾正眼看过你的其他儿子?你知道我们在想什么?你何曾知道我们的喜怒哀乐?怪你,这些其实都怪你,你才是罪魁祸首……”
罗迦气得浑身发抖:“畜生,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
林贤妃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三皇子愤怒挣扎,兀自叫骂不休。
“大逆不道的畜生,你今日毒杀太子,以后岂不是要毒杀朕?”
“……”
罗迦审讯4
“逆子,朕要杀了你……”
林贤妃绝望又惊恐,一转身,突然就往厚厚的石壁上撞去:“畜生,你是要逼死我……你怙恶不逡,不知悔改,竟敢如此忤逆你的父王,你是要逼死我……”
罗迦动作再快也迟了一步,林贤妃已经撞在厚厚的石壁上,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晕了过去。
“母妃,母妃……”
“母妃,你快醒醒,是儿臣害了你……母妃,母妃……”
……
密室里哭声一片,一名御医进来,小心翼翼地诊治。就连他,也知道自己不该面对这样的情况,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幸好,这冷清的宫室,竟然再也没有任何人开口。冷清得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罗迦茫然地看看这几个人,每一个人都那么陌生,甚至自己也那么陌生。自己的后宫,自己的家,其实早已支离破碎,只是,以前他还一直以为是风平浪静的。
手足相残,父子反目,夫妻成仇,自己到底还剩下些什么?
他缓缓站起来,慢慢地走出去。身后的石壁,厚厚的合上,将两个满腹怨恨的人关在里面。
暖阁的窗户都开着。已经是深秋了,天气一日寒似一日。
芳菲呆呆地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在秋风里飘零的落叶。两名宫女须臾不离地守候在她身边。都是生面孔,她以前不曾见过的。
她问:“悦榕呢?”
自从醒来后,就没有再见过悦榕了。那个喜欢八卦的宫女,虽然芳菲有时并不怎么跟她说话,但相处了这么久,毕竟是有几分感情的。
可是,二人听她提起悦榕,显然都很惶恐,根本不敢开口。
“悦榕呢?她去了哪里?”
一名年龄稍长的宫女战战兢兢:“回小姐,奴婢是新来的,什么也不知道……”
“唉,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太子的妙计1
她慢慢起身,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昏睡许久了,其实,才不过一天么?难道没多久么?她推开窗户,那是暖阁内的书房,很少有人知道,从这里出去,就是太子的寝殿。这里非常僻静。
侧翼,就是太子的书房。看得出,他并未防备自己,将自己就安Сhā在他的身边,一墙之隔。她也不知该感到欣慰还是痛苦,这些天,太子府邸那么安静,不止没有了李峻峰父女,甚至高太傅也很少来了。太子总是一个人呆着,哪里也不去。唯一向他通报情况的是李奕,就如此时,她甚至能隐约听到陆陆续续的回报。她听得李奕压低的嗓音:“殿下,在御膳房、御医房,加上三皇子的党羽眷属,一共抓捕了一百八十多人,全部关在大理寺狱……”
“林贤妃处如何?”
“林贤妃已经被打入了冷宫,正等着大理寺狱审理。听说,林贤妃把一切罪名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她这是要替自己的儿子洗清,留待三王子东山再起。”
“您放心,再怎么洗清也没用,他们作恶多端,勾结党羽,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只听得太子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
那笑声和他往日的温和与病弱实在太不协调了。芳菲从未听过他冷笑,但觉分外刺耳。
“殿下,这个对外通风报信的贱婢怎么处置?”
“这种奸细,死不足惜。哼,‘他’收买太子府的人也不止一次两次了,这一次,就怪不得别人了……”
“太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太子的声音逐渐低下去,芳菲再也听不见了。
门外,传来一声尖叫,那是悦榕的声音,充满了恐惧:“饶命,殿下饶命……奴婢不是奸细,奴婢没有……茹芸是奴婢的好姐妹,她只是偶尔向奴婢打听一些情况,奴婢真的从没说过其他事情……饶命啊……”
太子的妙计2
“拉下去!”
“……”
悦榕的嚎哭声很快就彻底消失了。芳菲悚然心惊,看着暖阁空荡荡的屋子。悦榕!是悦榕!唯有她,才知道自己每日的行踪。就是因此而告知给三王子的?
而太子,他早就知道悦榕是奸细。
背脊一阵一阵的发寒,比那些最惨痛的伤痕更加令人颤栗。
“殿下,您的大婚临近了……”
“那就按部就班准备就是了。”
“是,属下一定准备得风风光光,也好对李大将军那里有个交代,这一次,要不是多亏李大将军……”
“我自会感谢他。”
“……”
许久,她看到李奕匆匆地走出去。她走到门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对面,但觉这皇宫深处,每一个人,都那么迷幻。
一阵脚步声,她慢慢地回头。
来人穿一身月白为底,镶嵌了龙纹的明黄|色太子袍服,领口衬了一圈红色的朱帛。绣娘手艺精巧,就这一点淡淡的点缀,尤其是居中镶嵌的那颗九转珍珠,莹润洁白,令他的精神看起来明显有了极大的好转。她看他一眼,发现他眉梢眼角间,一缕很快闪过的得意之情。但是,很快,又恢复成了平素所见的谦逊、温和。而他的身子,也是很好的,纵然并非痊愈,但也算得行走如常了,绝非是随时能晕过去的那种。
多遥远的事情啊,仿佛已经过了一万年,其实,不过才是昨天的事情。
“芳菲……冯姑娘……”
冯姑娘?她也冷笑一声,似足自己刚听到的那一声。原来,冷笑是如此狰狞的一种东西。
太子怔了一下,走过来,声音十分温和:“请你原谅,我是想保护你……芳菲,你的伤好些没有?还疼么?回去歇着吧,这里风大……”
她开口,声音十分艰涩:“殿下,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吧?”
太子的妙计3
她开口,声音十分艰涩:“殿下,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吧?”
“芳菲……我……”
她打断他的话:“你的政敌都已经除掉,潜伏着危害你的势力也都被揪出来,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语气诚挚:“芳菲,这都是因为你帮我,你先救活了我的命……”
“我帮你?也许吧。”她淡淡地问,“你叫我去御花园闲逛,是故意的吧?”
他住口不语。
自己是笼中的鸟儿,那片御花园便是唯一的放风地——因为那片栗子树园林。三王子,他不敢随意进入东宫的花园,但是,他可以偷偷去御花园。也许,三王子不知在那里探测过多少次自己的行踪了——自然是悦榕禀报他的。甚至,悦榕也不算什么奸细,她不过是年幼无知,喜欢八卦,口无遮拦,不小心,就告诉了别人,太子府神医出没的规律——只有她一个人最清楚自己的去向。
她凄然一笑。他的定亲日,风光迎定李峻峰大将军的女儿,却早已精心部署了一切,故意让自己落入三王子的陷阱。依照自己的少不谙事,沉不住气,这些,自然都会抖出来。难怪,当初他一直阻止自己说出实情说出真相,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当时病弱,根基不稳,无力对付,怕及早地暴露了,打草惊蛇。
现在病情好转,又有了最强有力的李峻峰大将军撑腰。他自然再无忌惮。所以,他才会在见到李玉屏时那么开心,对李大将军那么恭敬。他们才是真正对他有用的人,才能真正帮到他,巩固他太子的地位。
可是,他却还是要维持他忠厚长兄的良好形象,自然不会亲自去揭发三王子,更不会指使人去揭发——而自己,就是最好的人选。
因为自己是个局外人。更能令人信服。至少,更能令罗迦信服。因为罗迦知道自己不会受人指使。罗迦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白痴!
太子的妙计4
所以,他一步一步精心设计,引自己去御花园。还说什么他最喜欢那里的栗子,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
果然,罗迦雷厉风行这一番彻查,林贤妃呣子无所遁形。一些和林贤妃呣子结党隐私的大臣也被牵连,上上下下,怕不得几百人遭殃?
太子说得没错,怕牵涉的人太多,所以不能乱说。当时,她曾以为是慈悲之心,现在,才知道,他那时是因为没有把握,所以不敢,怕伏虎不成反被虎伤。现在有了李大将军的支持,更有他的老师高太傅暗中筹划,他便要一举动手,铲除威胁。更何况,还不用他亲自出面,自己先给他做了过河梯。
宫廷的血腥残酷如斯,每一个敌人,甚至都是亲人;或者说,每一个亲人,竟也都是敌人。
只是,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他不知道一旦三王子不能活命,自己也不能活命?潜逃的圣Chu女公主——三王子的死期,其实也就是自己的死期。
她早就知道,在罗迦面前鱼死网破时就知道的。只是,那时她凭着一颗少女的芳心,以为这是因为爱,为自己喜欢的人所付出的牺牲——哪怕是死也值得了。
自己本来就心甘情愿为他牺牲,可为什么得知是被迫的牺牲时,却如此痛不欲生?
沉默,屋子里沉默得出奇。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两双对望的眼睛。然后,她看到,在他眼里,甚至倒映出自己的身影。那么好看——是太子,他那么好看,无限俊雅,又英武。
真的,太子痊愈了,几乎痊愈了。他焕发出一种她成年后第一次见到的那种男性最令人怦然心动的英武——又是胜利者的感觉。
就算是对她的愧疚,也没冲淡他的胜利的喜悦。他大获全胜,他地位巩固。从此,他只等着,做这北国无上尊贵的王。
他便是第二个罗迦。
栗子和爱情1
她从怀里默默地摸出一把栗子,无限酸楚:“殿下,你真的很喜欢吃栗子么?”
他浑身一震,缓缓闭着眼睛,竟然不敢去看那一把栗子。
褐色的果实,像一个天大的嘲讽,带着淡淡的香味。
芳菲一点也没有看他的神情,只是细细地看手里的栗子,像在欣赏什么宝物。太子,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摘栗子时的心情,那是初恋少女的心情,为着心爱的人,只要他喜欢,自己无论为他做什么都可以。
否则,当初在小山村里,无论罗迦怎么威逼,就算是拼着一死,自己也绝不会离开那片小天地,明知前路凶险,还要来到这人心叵测的皇宫。
她从小就知道,皇宫是个可怕的地方,自己的命运,在皇宫里从来没有好过。
以至于当初外逃,何等的走投无路,也不愿和安特烈去柔然国的皇宫。
但是,自己却心甘情愿地来到平城,重新踏上这片死亡之地。只因为,自己想治好他,自己想见他——无比渴慕。
是少女第一次的心动,第一次的想念。就算是目睹他的风光大婚,目睹他的美丽新娘,也不愿离开,委屈着自己的尊严,卑微地固守着那一片果林,无限孤寂地徘徊,也无怨无悔。
只可笑,自己换来的,除了罗迦的羞辱和警告,竟然还是太子的利用——来自于他的利用。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利用工具而已。
他声音干干的:“芳菲,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不想么?不想跟不做,有什么区别?
“我这两年,明知自己被人谋害,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母后早逝,我甚至没有任何一个足以绝对信任的亲人。我不是他们的对手,又抓不到把柄,连父王也不敢说,我唯一的依靠只有一个高太傅和李奕。所以,只好等,只好忍……忍得都差点没命了……这种感觉,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天天都是在绝望中等死……芳菲,除了你,没有其他人同情我……”
栗子和爱情2
是啊,他忍得差点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才换来这个反击的机会。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谁不想活下去?谁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敌人逍遥快活?
“芳菲,请你原谅我……”
“我了解!我没有怪你!”她泪流满面,背上的伤口隐隐做疼。但三王子来不及砍第二刀,因为御林军已经到了,现在才明白,那些御林军,也是太子着意安排过的。高太傅也好,李奕也罢,甚至李大将军的参与也有可能,否则,谁能将这一切策划得如此天衣无缝?
只是,自己在东宫的路,也走到尽头了!
他声音慢慢地哽咽,却又充满了惆怅,“芳菲,你不会了解我的处境……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甚至没有足以信赖的朋友,唯有见到你,才可以不用设防,不用担心自己的饮食茶水,才可以真心真意地说几句话。所以,我执意留你在身边,我明知父王不高兴,也要执意留你在身边……我曾经想要哀求父王,要你做我的侧妃……就算是委屈你,我也是渴望将你留在身边的……”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行。自己是圣Chu女公主,注定了用来牺牲的。
她自己都明白。
“芳菲,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要利用你……至少,我是真心的,真心喜欢你,真心想要保护你……只是这皇宫里,只是……”
只因为是皇宫,所以再喜欢也要利用。她明白,她完全明白。
人是要长大的,经历了血淋淋的残酷,才明白,这皇宫里,真的永远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真情。所有人,要想活下去,就要先收起自己的那颗真心。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奕甚至来不及通报,太子面色遽变,只听得脚步声已经冲进门口。
是高淼带着几名便装的御林军。平素来人都是太监,今日是御林军!
太子揪然变色:“高公公,这是……”
“奉陛下之命,带冯氏……”
御林军来带芳菲!
芳菲,对不起
太子揪然变色:“高公公,这是……”
“奉陛下之命,带冯氏……”
御林军来带芳菲!
“不,这跟芳菲无关,不关她的事,她是无辜的……”
高淼平素对他非常客气,今天却沉着脸,显然是必定要带人走,不敢留任何的情面。“殿下,老奴只是奉命行事。来人,带走。”
两名御林军上前架住芳菲就走。
她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鱼死网破是什么意思?要惩罚三王子,自己自然是陪葬的牺牲品。圣Chu女公主出逃复活,罪孽滔天。当你揭露别人的时候,别人当然也会把你钉上绞刑架上。自己的绞刑,也要来了。不,也许是火刑。因为等了太久,反而彻底平静了!
她甩开了御林军的手:“我自己会走!”
“不,停下,你们不能带芳菲走……我去找父王理论,这跟芳菲无关……”
“殿下,外面风大,您好好养着您的千金之躯呗,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您的任务就是好好筹办您的婚事,让陛下省心……”
“不!”
高淼声音尖尖的,又低低的:“这是陛下对您的恩宠。殿下可莫要辜负了。”
李奕等人搀扶住了他,低声说:“殿下,你不要冲动……”
“不行,谁也不许带芳菲走!住手……”
“殿下,难道您要抗旨?”
他浑身一震。
芳菲回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声音那么柔软:“殿下,您多保重。”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的碎裂:“不,不许带人走……不许走!”
“这是陛下指明要的女犯,殿下,您最好还是……啊!”
李奕等人彻底拉住了他,不让他有任何的动弹。此时公然抗旨,激怒皇上,不过是多付出代价而已!
“芳菲……芳菲……我真是对不起你……芳菲……对不起……”
她慢慢地走在前面,再也没有回头看他。
出门,才发现天色已经快黑了。寒风刺骨,夜色茫茫。平城的冬天彻底来了。怀里贴身处,还藏着一颗小小的栗子,朝夕不离,此时,却烫得胸口仿佛要炸裂,一种彻底走到绝路的恐慌。
也许,自己丧命之日,便是太子成亲之时。
她一路踩着落叶,踩着风声,忽然想起小时候,想起那一大段一大段空白的日子,脑海里的记忆十分模糊。又抬头看看这片不可思议的天空。原来,人的命运真的是早就被注定了的,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PS:今晚的提前更了,明天早上又更了哈;现在的更新时间基本是:每天晚上更一次,每天早上更一次,一天2次,每次尽量多更一些章节;
太子的哀求1
冬日的第一场雪,已经降下。
平城的这个冬天,寒风刺骨。高太傅、李奕等最亲信的臣僚都在书房侯着。太子已经戴上了大大的斗笠,就要往外走。
高太傅站在他面前,神色十分冷峻,又急切:“殿下,你此时万万不可露面。”
“不行!我决不能看着冯姑娘因我而死。”
“但是,你要出面了,事情就会更加复杂。殿下,我们好不容易才赢得了这场战争。你若前去,弄不好就功亏一篑了……”
太子停下脚步,就算是为了赢得战争,自己也没有想过真正要牺牲她!
“你们说,该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新郎倌!”
“不行,冯姑娘至少算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愿意负了她。她此去,肯定是死路一条……”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奕这时才压低了声音,“殿下,也许,她不一定会死……”
“何以见得?”
“若是陛下会杀她,早就杀了。岂会等到现在?”
“不!以前是没有人揭发她,现在不同了,现在三王子也饶不了她……”
高太傅直到现在才隐隐有几分明白芳菲的身份,简直不可置信,沉吟了一下:“殿下,依老臣之见,你不妨静观其变。而且,你也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得罪李大将军……”
“她不是一个一般的女人!”
“不一般?有什么不一般?哪怕她再不一般,现在你也没法了。不是你亏负她,而是形势如此……”他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陛下,你就算不顾忌自己的前程,总得顾念我们这帮替你出生入死的老臣……”
太子垂下头,无言以答。
今天的局面,是太多人的心血换来的,什么都由不得自己。
御书房的灯彻夜亮着。罗迦连续三夜无眠,眼里完全充血。
不惜一切代价1
太过重大的打击,差点击溃了他,就算是强悍如他,也彻底乱了分寸。爱妃,爱子,太子……都是最亲近的人,却藏着如此巨大的阴谋。
一个人跪在门口,也不知跪了多久了。
罗迦早就知道,但他一直没动。这两天,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刻,既希望他露面,又不希望他露面,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
许久,他才慢慢走过去,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儿臣给父王请安。”
“朕很好,你身子也不曾痊愈,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天日寒冷。”
“父皇……儿臣想请您一件事情……”
“夜深了,你回去!”
“儿臣想见见芳菲,她是无辜的,父皇,求你饶恕她……”他一口气地喊出来,“都是儿臣连累了她……”
罗迦仔细打量着这个儿子,他跪在地上,抬起头,神情十分急切。这一刻,他面上的病弱几乎都消失了,又是早年那个英武的年轻人了。可是,他的沉毅不见了,而是焦虑,不可遏制的焦虑,又急切,悲哀。
当英武取代了病弱,当沉毅取代了性急——他终究是年轻人,就算再深沉,也不过是一个年轻人。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儿子,一点也不了解。
“父皇,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不是芳菲的错!”
“在这之前,你应该想到过这样的后果!”
“儿臣……儿臣知罪!所以,更不应该责罚芳菲.。”
“知错?你知什么错?你既然知道,就该知道这一天会两败俱伤!你自己选择的,你自己就要承担!”
太子跪在地上,完全无法抬起头,父皇,他知道,他都知道。也是,父皇,他是何等样的人?自己这些把戏,岂能瞒过他?
他的额头全是冷汗:“儿臣只求能换得芳菲一命,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哦?一切代价?甚至包括你的太子之位?”
不惜一切代价2
他一震,不敢开口。
罗迦盯着他,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一切的筹谋运算;或者他的真心假意。他要付出代价,能付出到什么程度?这个儿子,到底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他顿觉有些好奇。
罗迦淡淡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拼命救她?”
“因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儿臣早就死了。”
“救命恩人?仅仅这样?”
他看着父亲微妙的表情,别过头,好一会儿才咬紧了牙关,坚决道““对!父皇,求您开恩。儿臣跟她别无私情!她不该死!她从小孤苦伶仃,无亲无故,受尽磨难,从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她来东宫诊治儿臣,尽心尽力,可以说,是这世界上对儿臣最好的一个。她那样好,她从没伤害过任何人,她不该死……”
罗迦的声音十分冷酷:“这是她的宿命!”
“就算是宿命!也不能是因为儿臣!我不杀伯人,伯仁因我而死,如果芳菲死了,我这一辈子也会良心不安……”
罗迦沉默了一下,才说:“你若想她活,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她要活,别人也得活着!”
太子慢慢地垂下头去,满脸的失望,甚至愤怒。别人!别人凭什么活?罗迦这是公然徇私枉法!芳菲,变成了一个人质,一个交易的筹码。
罗迦的神情十分疲倦,他慢慢地回到龙椅上坐下。放眼看去,诺大的御书房空空荡荡,一个自己,一个儿子,可是,自己看着儿子,却那么陌生。会不会儿子看着自己,也是同样的感觉?
良久,太子才行一礼:“父皇,儿臣告退!”
“你下去吧!记住,你今天本是不该来的。现在,你的首要任务是布置东宫,尽快迎娶李大将军的女儿。时间已经不多了,够你忙的了,希望你不要再乱走了。”
他背脊一僵,只能说:“儿臣谨记父王教诲!”
不惜一切代价3
这一场雪,一下就是半月,断断续续,风吹雨打。
整个皇宫被笼罩在一片茫茫的雪白里,世界茫茫一片,那么干净,又那么清净。大理寺狱旁,冷冷清清,凄凄切切,罕有人能随意进出这里。
门一开,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林贤妃揉着红肿的双眼,惊讶地看着对面那个一身雪白的人——他的头上,肩上,衣服上都落满了雪花,整个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
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其实,嗓子早就哑了,只剩下嚎啕。林贤妃已经人到中年,一辈子养尊处优,现在被软禁,就算是没受任何的折磨,单单就是那种精神的折磨,也彻底消磨了她的风韵。她头发散乱,脂粉不抹,整个人忽然老了二十岁,已经是一个沧桑的老妇人了。但是,对面那个男人,他还是那么年轻!他穿一身大雪貂
尽管穿着厚厚的袍子,膝盖还是能感受到雪地上的寒冷。她的心,也像这片雪地一般寒冷。
“陛下,皇儿呢?臣妾想见见皇儿……”
自从那日之后,她和儿子便被分开关押,没有任何外人知道,却只是软禁了。罗迦没说明原因,她就更是害怕。儿子呢?自己的儿子在哪里?就算她再恶毒,再狠心,再用尽手段,毕竟,她还是一个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自己和儿子的地位。
“陛下,有罪的是臣妾……是臣妾从小没有教好儿子……求求您,求您饶恕他吧……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也绝对不敢说出大祭司一事……陛下,求您看在臣妾服侍你多年的份上,臣妾向您保证,如果有泄露半点,你就将我林氏家族抄家灭族,臣妾绝无怨言……臣妾会敦促儿子的,只求您饶他一命……”
罗迦也呼吸急促:“希望你记得你今天所说的话!”
她磕头如捣蒜,直磕得额头都碰出血来:“臣妾知道,臣妾知道……”
不惜一切代价4
她磕头如捣蒜,直磕得额头都碰出血来:“臣妾知道,臣妾知道……”
“来人,带三王子。”
“是。”
一阵脚步声。
林贤妃欣喜若狂,只见三王子被几名侍卫带上来,虽然神情狼狈又憔悴,但浑身没有伤痕。没有受过什么大的惩罚,只是消失了他昔日的嚣张神色,面色就更加阴沉了。
她松一口气:“多谢陛下,谢陛下的大恩大德……皇儿,还不叩谢父皇……”
三皇子也跪在地上:“谢父皇恩典。”
罗迦双眼湿润,造成今时今日,自己难道就没有丝毫的的责任?
“皇儿,你今日启程,带着你的母妃去封地,今生今世,不得再踏进皇宫半步!就算是朕驾崩,你呣子也不得奔丧!”
林贤妃浑身一震,死罪逃过,可是,连奔丧都不允许,这岂不是终身的废黜?
“陛下,陛下……是臣妾的失职,一切都怪臣妾……”
“林贤妃,你伺候朕多年。出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你,朕不忍将你打入冷宫,所以,你不妨随儿子去封地……就算路途遥远,至少呣子团聚,好过冷宫的孤寂……”
林贤妃再次泪如泉涌。毒杀太子一事,就算能被罗迦弹压下去,可是,自己呣子,也永远没有翻身之地了。甚至这美轮美奂的皇宫,眼前的这个男人,也都不属于自己了。心里起了一股比死亡还可怕的对这皇宫的眷恋,一朝富贵,烟消云散,机关算尽,人生原来是白忙一场。
三王子眼里却露出一丝喜色,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自己,竟然还能逃过此劫。可是,自己手里的把柄,所有的秘密,却全部被父皇夺走了,并以此为代价,饶恕自己呣子性命。他想,这对自己来说,到底是输还是赢?他心底冷笑一声,冷冷地看着——父皇!许多年了,他从不认为这是自己的父亲,更谈不上什么亲昵的感情。
他听得母亲的苦苦哀求:“陛下,臣妾有罪,臣妾还没有尽到服侍您的责任……”
不惜一切代价5
“朕已经不需要你服侍!”
“陛下,臣妾求你,哪怕是冷宫,请让臣妾呆在你身边,臣妾不想离开你……”
“朕已经仁至义尽,你无需多言!”
罗迦的目光转向他,缓缓道:“皇儿,你要照顾好你的母亲。”
“儿臣遵旨。”
“皇儿……”他欲言又止,还是吞吞吐吐,“今后,你母妃就由你一人照顾了!”
三王子冷笑一声,听着母妃的苦苦哀求,又看着他眼里那丝犹豫的怜悯。就连怜悯,也是犹豫的!
他以为自己呣子就是狠毒绝顶的坏人?他呢?他这个伟大的父亲呢?伪善,这个彻头彻尾的伪善的父亲。
“皇儿,你要记住,你这次的大罪,就算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但是,太子饶恕了你!是他答应了,才饶恕你的。太子天性良善,就算你如此,他还是把你当成了兄弟。”
兄弟?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兄弟!
他听得母亲再次谢恩:“多谢陛下,多谢殿下……臣妾本是死罪之身,得陛下幸免,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了……多谢陛下……”
自己呣子要永世被赶出京城,可是,可怜的母亲还在谢恩!三王子的怒火窜上来,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父皇,有一句话儿臣要告诉你……”
罗迦一怔,不由得俯下头去。
“在这皇宫里,儿臣认为根本没有父子之情,兄弟之情。所谓父亲,不过就是一个嫖客而已,这宫里多少妃嫔生了王子公主?陛下,您敢说,您都抱过他们?你都怜惜过他们?都对他们付出过父亲一般的心意?没有,您没有!我想,他们中的好些人,你一年也见不了一两次吧?尤其是那些在封地的小王子,你敢说你还记得他们的样子么?除了太子,你的眼里谁都没有……你没有真心,你甚至对我母妃都没有一丝情谊。我们今天的一切,都是你逼的!你逼的……”
太子风光大婚1
罗迦心里一震,几乎身子摇摇欲坠。在这宫廷里,每一个都是自己的女人,看上谁了,就宠幸谁,几曾对谁付出过什么真心真意?就算是号称有宠的林贤妃,自己也甚至不曾跟她同住同吃过几日!以至于她和儿子串通了,几乎毒杀太子,自己都还不知道!
可是,就算这些都是自己的错,难道就足以原谅他们的手足相残?还有左淑妃,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流产的。但是,她懂得闪避,自从林贤妃出事后,她就再也没有露面过了,躲避着任何可能祸及到她自己的漩涡。
他觉得人与人之间,尤其是这皇宫里的人与人之间的不可捉摸和惨不忍睹。
他并不再回答儿子的愤怒,声音十分平板:“你们上路吧!以后,永世不许踏进京城半步。”
一辆马车停在旁边,十几名侍卫,几名伺候林贤妃的心腹宫女,却显不出丝毫的热闹,十分萧瑟。
“陛下,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想离开这里……”她最后一句哀求的话被罗迦移开的头冻结。犹如困兽。
“你们还是离开的好,离开了,也许这一辈子才会活得开心一些。”
“母妃,走!”三王子已经很不耐烦了,强行扶起母亲,为何还要哀求他?!哀求会有用么?
她的哀求再也说不下去,再不走,难道等着大臣上书言事处死自己呣子?或者等着太子登基,找自己呣子秋后算账?
她再次跪拜罗迦,两名宫女上来将她扶上马车。
“陛下……”
她已经被儿子拉上马车。得得得的声音里,马车仓促而去。
出了城门,更是一片皑皑的白。这北国的第一场雪,让整个世界,变成了不可思议的严酷天地。此时,正是最不适宜上路的季节。若是往年,尊贵的皇室成员正在暖阁里,围着火炉饮酒作乐,歌舞升平。几曾如这般灰溜溜的如丧家之犬?
太子风光大婚2
耳边传来隐隐的喜乐之声,吹吹打打的人群,送礼的仪仗队,威风凛凛的唢呐……便装的呣子一行避开在路边。
三王子勃然大怒:“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阻挡我们的路……”
林贤妃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儿子,你再也不许冲动了!”
一名宫女小声说:“娘娘,您看,那是李大将军府的送亲队伍……”
啊?原来今天是太子的成婚大喜日。
三王子双眼要滴出血来,林贤妃牢牢拉住他:“皇儿,你必须忍耐,现在我们呣子再也没有其他出路了……你府邸的妻儿,还有我们林氏家族的几百口人……皇儿,你若是冲动,我只有死在你面前……儿子,你一定要沉住气,保命才是重要的,只要能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三王子看着那风光驶过的大仪仗队,天子成婚,万民围观。他紧紧捏着拳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不信他太子真能风光得意一辈子。
“母妃,我真恨不得当初没尽快杀死他!我们真不该下手迟缓,一再犹豫,所以才杀虎不成反被虎噬。”
她也恨。对太子的恨,对罗迦的恨,甚至因为这恨,对皇宫的荣华富贵的眷恋也淡漠了。还有那个贱丫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贱丫头,就像生命里的克星。
三王子恨之入骨:“太子和神殿之女私通,这样的滔天大罪,难道父皇也看不到……”
“儿子,此事提也休提,我答应了你父皇,以林家几百口人换取这个秘密的永久淹没……”
“为什么?”
“因为此事一旦泄露,不止太子,就连你父皇,也无从交代。”
“我早就在怀疑,如果不是父皇徇私,当初那个贱人怎么逃得出去?母妃,父皇莫非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住口!今后再也不许提起这件事情!”
三王子恨恨地住口。
“儿子,我们一定要东山再起。”
“母妃,你放心。也许,我们去封地并不是坏事。”
呣子俩的声音被接连不断的迎亲队伍的炮仗声所淹没,相对惨然,抱头痛哭。
太子风光大婚3
太子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太子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面上却殊无喜色,一直坐在房间里发呆。按照惯例,他是该亲自去东街迎亲的。可是,因为是太子,因为他称身子未曾痊愈,所以,豪爽的李大将军便省略了这个仪式,李大小姐在皇家仪仗队的护送下,改走南街,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快到了。
良辰吉时,就要开始。
他站起来,抖擞一下自己这身大红喜服。李奕匆忙进来,他急急地问:“有没有消息?”
“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陛下严令,彻底封锁了所有消息。”
他惨白了脸:“难道芳菲已经死了?”
李奕垂下头:“属下真的打探不到任何的消息。并未交给大理寺狱审理。他们甚至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太子更是恐惧,难道父皇秘密处死了芳菲?
“殿下,林贤妃呣子离开皇宫,被发配到了封地。陛下命令他们永世不得再回平城!”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如此巨大的罪孽,父皇竟然不通过审理,就私自找了借口将他们发配到封地,这岂不是明目张胆地徇私枉法?
他愤怒地,一转念,却又问:“三王妃呢?”
“三王妃因为没有生孩子,便被乙浑带回了丞相府。”
他冷笑一声,这还是给三王子留下了退路?宰相乙浑屹立不倒,他的妻子也还在平城。这算什么?
李奕压低声音:“陛下也是碍于各方面的势力,迫不得已。现在朝廷,乙浑权力最大,外面,李将军功高震主。他们二人需要互相制衡,陛下是不会让乙浑倒下的,再说,庭审中,没有证据表明乙浑也参与了……”
乙浑如果不参与,单凭三王子呣子,岂能如此天衣无缝?乙浑不倒下,三王子就一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其他妃嫔也很害怕,林贤妃把持后宫多年,当然不会从来不得罪人,她们也揭露了她的一些罪过,才知道她已经使用手段,让好几个嫔妃先后流产了……”
太子风光大婚4
以前以为是天灾,现在方知道一切都是人祸。以前提也不敢提的,现在当然会争着揭发,墙倒众人推,自古皆然。
“可是,芳菲呢?我只想知道芳菲的情况……”
“她的确打探不到……”
“殿下,太子妃的花轿已经到了……”
“殿下,再也不能拖延了,良辰吉时到了,其他事情,都得先放一放……”
“陛下驾到……”
太子来不及多说,已经被宫人簇拥出去。迎娶太子妃,国之根本,父皇亲自坐镇,他岂敢再躲在后面?
红烛高烧,满朝文武。
这是一场旷世的盛典,太子府的常常走廊里铺上了红地毯,洒下的干花瓣,红花白雪,相映成趣。爆竹声声,震耳欲聋。
在众人震天价的恭贺声里,李小姐被迎娶进门。也是和民间的夫妻成亲一样拜堂,唯一不同的是,太子妃有自己独立的寝宫,拜堂后,就要将太子妃送去正宫寝殿,然后,太子需和她同住半月,再轮到其他妃嫔。
这是正妻的资格,其他妾媵是享受不到的。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丰盛的菜肴,美酒,散发出极其浓郁的香味,比当年罗迦凯旋的声势更加浩大。
他看见儿子的参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喜庆,这样的嘈杂,儿子的面上也有一丝喜色。他喟然长叹,就算是自己千不好万不好,但是,看到儿子现在,也算是略略尽到父亲的心意了。
“一拜天地,二拜皇上……”
罗迦独坐上首,接受儿子、新妇的参拜。
他脸上露出许久不见的笑容,叹道:“皇儿,朕总算能够向你九泉之下的母亲有所交代了。”
太子跪在地上:“谢父皇恩典。”
太子妃也行礼,她被喜娘搀扶着,浓妆艳抹,满头珠翠,贵气逼人,客人无不惊叹她的美艳。任何人娶了如此美艳的妻子,都可谓一生不悔了。
朕只要快活1
罗迦着意观察着太子的面色,没发现任何的异常。他因此而觉得欣慰。然后,礼官一声“礼成!”,一对新人便被送回了今日的新房,开始享受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罗迦终于松了一口气,大杯大杯地喝着美酒,直到醉意熏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快活还是不快活。
也罢,总算了了自己一桩心事,儿子成家了!这一刻,他也不过是个父亲而已。
在女眷区,妃嫔贵妇们齐聚。他看到自己的左淑妃,张婕妤等等其他宠妃,她们纷纷上来给他请安,恭喜他,恭喜太子大婚……
罗迦面带笑容,接受着所有人的恭喜,忽然觉得非常寂寞,就像置身千万人里,也觉得只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些笑容,这些恭喜,都那么飘忽,太过遥远,以至于彻底掩盖了那场血腥的宫廷政变所带来的压抑。
再也无任何人谈论林贤妃呣子,大家都装着没事人一样,生怕惹祸上身,或者幸灾乐祸。
他想起三王子对自己的怒骂,自己没有真心,那这些人呢?这些妃嫔呢?就算是林贤妃,她又能有几分真心?她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替她自己和儿子争夺更多的权益,更高的地位。其他妃嫔,同样如此。她们那么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自己,从来不敢有一丝半毫违逆自己的心意,为的是什么?为的也不过是替她们自己,替她们的家族,争取更好的赏赐,更多的荣华富贵。
自己和她们,不是夫妻,而是上下级的关系。自己就算是个皇帝,可是,知心人有几?儿子还可以说“芳菲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之人,我可以完全不提防她”——而自己呢?谁是自己可以完全不用提防的人?想来想去,竟然从来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没有!自己没有真心,别人也没有真心!
他想,自己是皇帝,是天子,是孤家寡人,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真心,只要快活。
快活就成了。
朕只要快活2
他一杯接一杯。别人只道他是开心太子的成亲,却不料他内心如此孤寂,也是第一次认真地思索自己的处境,思索这个宫廷的可怕。
恍惚中,又想起那个僻静的山村,想起北武当脚下那一次的平静的生活。尽管那么短暂,他却常常地想起,更是怀念。这是他第一次过这样的生活,他想,也许那也会是最后一次,从此,只剩下怀念!
入夜,一盏孤灯。
静静的屋子里,芳菲盘腿坐在角落。外面十分冷清,几乎所有的人都跑出去观看太子的婚礼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恭喜谢恩的声音,羡慕的议论声……声声入耳,她却又似什么都听不见。
这些天,她就被关在这屋子里,那是立政殿的别院。她接触不到任何人,就连宫女,也每顿只是把饭菜放在门口。
她就如一个彻底的囚犯,这屋子是空荡荡的,去除了任何华丽的装饰,去除了一切的奢侈,甚至连火都没有生。甚至连囚犯也不如,因为,她不曾等待自己被公审的时候。连审判也没有。
她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想象自己的结局。
她在等待着行刑的那一刻:被烧死?被绞死?还是其他什么死法?罗迦不敢声张,一定不会选择公然处死自己的方法。那么,唯一的,就是秘密赐死了?毒酒,三尺白绫还是剪刀?
她靠在墙上,心如死灰,因那声声的喜乐,更是觉得死亡,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怀里还揣着那个栗子,贴着心口。什么都是冰冷的,唯有这个,烫得惊人。她受不了,只能伸手摸出来,放在手心。迷迷糊糊里,仿佛睡着了,在做一个非常遥远的梦。也不知是喜怒哀乐。然后,她蓦然睁开眼睛。
一股扑鼻的酒意,一个有些跌跌撞撞的身影。
他将门关得重重的,然后,站在那里,看着她。
这是要处死自己了么?一切都将落幕了?
她缓缓开口:“你动手吧!”
可怕的情yu1
这是她被关押的日子,说的第一句话。这许多日子,她从没开过口。也没有可以开口的时候,话说出来,才发现声音那么嘶哑,她想,若是再关押下去,也许自己就不会说话了。
“芳菲,你还可以活命!”
活命?怎么个活法?
他没了声音。她想,那是因为他喝醉了,在说酒话。
芳菲慢慢站起身,墙脚,有一个小小的包裹,两件道袍,一些碎银。这是她进宫时带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人放在这里的。她想,那是太子托人捎来的。但是,她对此并不关心。
然后,她拿起包裹,走过去,声音非常平静:“陛下,我走了!”
陛下,我要走了!
酒意烧红了他的眼睛,他摇摇头,似是有点茫然:她是谁?她为什么要走?
她转身就走。不管这是不是良机,但是,这已经是唯一的机会了。而且,自己就算呆在这里,也毫无意义了。
他站在门口,她终究要和他擦身而过。他忽然伸出手,牢牢地捉住她的手:“你要去哪里?”
滚烫的手,扑鼻的酒气,她被这股滋味熏得几乎要晕过去。愤恨,埋怨:“放开,我要走……”
“不许走!”
她拼命挣扎:“就算死,我也要走。”
他也怒了:“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就算死也要走?难道朕是毒蛇猛兽么?”
“放开我……你放开……”
他手一用力,已经将她拉在怀里,牢牢禁锢住。头十分沉重,便趁势低下,埋首在她的孱弱的肩头。顿时,如释重负。
也许是这些日子的心力交瘁,也许是儿子大婚的这个夜晚分外寂寞,也许是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少女的芬芳……他身上的酒意完全变成了热意,只属于男人的那种滚烫的热意,几乎要将他怀里抱着的躯体生生融化……
芳菲从未如此靠近一个男人,更是从未体会一个男人如此强烈又陌生的情yu;身子被搂得越来越紧,就越来越怕,仿佛回到了神殿,回到了噩梦开始的地方——无数次的想象里,自己被绑起来,在高高的木架上,被人点燃火堆,熊熊燃烧……
可怕的情yu2
她惊惶得大声叫起来:“放开我……你放开我……”
他的头依旧埋在她的肩头,却什么都没做,除了呼吸的灼热,除了浓郁的酒味,除了他越来越强烈的心跳——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只是这样靠着她。
可是,这依靠也是要人命的。她再不晓事,也是一个已经成年的少女了。这是男女之间的本能,因为她不曾这样激烈地接近过任何人,就连太子也不曾!她忽然重重地一推,竟然将他推得踉跄几步。
她趁此时机,也跳开几步,手里还紧紧攥着自己的包裹,如一头刚刚虎口脱险的羊,惊惶得浑身颤抖。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她便也看着他。
因为这目光的茫然,因为那酒意,少女的直觉忽然醒来——就算她不曾经历这样的事情,但是,那是人的一种本能,一些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美酒,本来就是一种隐形的杀手,许多罪孽,都是因它而生。
她恐惧得转身就跑。急于脱离他的视线范围。
门是开着的,寂静无声。
所有宫人都藏了起来,不敢露面。
芳菲冲出去,可是,这些日子以来,绝望和凄清已经消磨了她的体力,只凭着最后的意志在挣扎:一定要逃离!彻底逃离!
自己不要死,不能死!
决不能死在罗迦手上。也决不能让那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是,有谁能救自己?这个时候,所有的英雄都消失了,太子,他再也不会成为自己的英雄了,他在喜房里,和他的太子妃,正在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出了门,外面的世界一片雪白。
茫茫夜色,雪花纷纷扬扬,在黑夜里,也能看到那样的白。她心里一喜,跑出去,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雪地上。可是,还是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要冲出这里,冲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前面又是一道门。
可怕的情yu3
前面又是一道门。
那是别院的大门,是一座相当于四合院的房子,将这方天地圈起来。大门紧闭,外面层层御林军守候。
她的头捧在冰冷的门廊上,然后停下。手一抖,简单的包袱差点掉在地上。
跑不了,再也跑不了。自己的世界,到此为止。
她背靠着门,那是光光的门庑,充满北国风情的设计,一些粗狂的花纹。冷冰冰的寂寞着。雪花一滴一滴地飘下来,落在她的头发上。她发现自己也变成了狼,一头走投无路的在冰天雪地里徘徊的野狼。
对面,罗迦追出来,奇怪地看着她——在雪地里看着她。
这样的风雪夜,偏偏又有月光,他的眼睛也因为酒味而特别明亮,竟然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穿一件淡红色的衫子,因为是被关押着,没得选择,都是给什么穿什么。她的道袍早就不见了。那高高的发髻也不见了。披散着,在黑夜里乌黑发亮,如一只小小的豹子。这样的装束令他兴奋起来,他喜欢,喜欢这充满了青春,充满了热情,充满了美丽的她!彼此之间,隔着约莫两丈的距离。一阵冷风吹来,一片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融化,冰冷,他打了一个寒颤,微微的清醒。
也认出她来。
是她,是芳菲,是那个小东西。她是怎么来到自己身边的?那么奇妙。是那个提滚水浇花的小孩?是那个在大神像前扎针的少女?还是那个被自己牢牢抱在怀里的肥腻腻的身子,温暖自己,救护自己?
那么温柔的感觉,那是一种连绵不断的缘分。
她以为自己会杀她么?她错了,真的错了。
自始至终,自己从未真正想要她死。也不允许。
这样的小人儿,死了可该怎么办?
她不但不许死,还必须留在自己身边。就像那些在山村时候的平静的日子。要她伺候自己,照顾自己,给自己做饭,洗衣服。
可怕的情yu4
他连炙烤都忘了,风寒也忘了。只想到那些琐碎的东西,他曾经领略的快乐,一如民间的夫妻。
若不是那一趟北武当之行,自己还不知道,人生里还会存在这样的快乐呢。
兜兜转转,她始终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乖乖呆在自己身边。这难道不好么?
忽然就想肆无忌惮。什么不怕了,什么也不顾忌了。
什么神殿,什么大祭司,什么太子……一切的一切都抛诸脑后了。她是自己的,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
漫漫长夜,太过凄寒,自己需要她的陪伴,永永远远的陪伴。
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要拥有一个人,想要得到一个人,渴望得难以自拔。也不仅仅是得到,还要长久,长长久久,再也不让她逃亡。
“陛下,求你……放了我……”
她绝望的哀求。他不知道是梦还是真。
“陛下,求求您……我不想死,我想走……”
这个小人儿,自己怎会要她死?怎会?
“陛下……我会找个宁静的地方躲起来,不会妨碍到你,也不会被外人所知道,不会被大祭司知道……陛下,我还会给你做灸条……只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柔情,异常陌生的怜惜。隐隐的,又是这场宫廷惨剧的悲哀,身为帝王的无奈,这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他想,自己做了这么多事,究竟得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她的哀恳,他的无声。
她也沉默了,绝望地低下头,看着雪地上自己的倒影,那么凄清。罗迦,他还是不会放过自己么?会么?不会么?
鼻端,飘来雪夜早开的雪玉兰的香味。他大步踏出去,才发现别院的四面,都是这样光秃秃的花树,也不知是真的还是错觉,只看到满树白茫茫的花枝。
可怕的情yu5
她淡红色的身影站在茫茫黑夜里,也如一朵花枝。仿佛在最恰当的时机,开得最好,等着人们的采撷。
谁是那个采花的人?
就是自己么?
她眼睁睁地看他走过来,一步一步。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地方可以退却了。再也退不了了,连逃跑都不能够了。
她屏住呼吸,凝聚全身的力量,紧紧捏着自己的包袱,似要做着最后的一次反击——最后一次,瞄准他的额头,要狠狠地砸下去……
可是,他在三尺远外就停下了,声音淡淡的:“芳菲,你看,玉兰花开了……”
她心里一震。他是清醒的,他认出自己了,他知道自己是芳菲。
他一伸手,从花树上摘下一朵花。月色,夜色,花色。他看那大大的花朵,花瓣展向四方,白光耀眼,淡紫色里有着雪一样的白,清香阵阵,沁人心脾。他从来不曾仔细看过这样的花,事实上,这些年,他真的从没这样静心看过任何的花朵。也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就如他从不曾真正看过任何女子的颜色,认为美女的美,其实都差不多。食色性也,本能而已,不曾达到心灵过。
新诗已旧不堪闻,江南荒馆隔秋云。
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增君。
“为什么玉兰花今年开得这么早?”
她不回答,紧紧地屏住呼吸,仿佛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一般。
只要他不过来!只要他别再走过来。
他果真没有过来,也没有移动脚步。手却再次放在那株玉兰树上,一拉,一根花枝摇曳着,落下层层的积雪。风雪里,他忽然盯着那个花骨朵。那是一种极其的巧合和巧妙,他亲眼看到那个花骨朵,瞬间展开,露出里面浅绿色的花蕊。
他心里一震,想起自己小时候看到过的玫瑰花开,耳边“啪”的一声,那么清晰可闻。是花开!花开!
可怕的情yu6
自己竟然再一次听到花开的声音。在这样寒风刺骨的雪夜。
就如当初在神殿里的那个背影——那是花开,第一次的花开。她缓缓地回过头,那一瞬间,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玫瑰开放了。就如对待小姐姐一般的情怀,就如亲人的,最亲密的情怀。就从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在设法,想要她永远地活下去了。
耳朵里,隐隐传来神殿的歌声:
愿她走过的路上点缀些青绿的荷塘
愿大树的浓荫遮掩这火热的炎阳
愿路上的尘土为荷花的花粉所调剂
愿微风轻轻地吹着,愿她一路吉祥
……
他在这样的歌声里,忽然眼眶湿润。半生杀戮,后宫风云,几曾有过这样一个正常人一般的浪漫情怀?
这些,都是遇见她后才滋生的。
他那么迫切,想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自私也好,昏庸也罢,总要为自己活一次——因为她,而让自己重新活一次。
有一瞬间,芳菲也失神了,只盯着雪地上那个高大的身影。如果说他以前是一头凶猛的老虎,现在,却忽然变成一只温顺的大象。他竟然因为这一朵花开而喜气洋洋,心花怒放。
他一身金黄|色的龙袍,戴着高高的冠冕,腰上系着莹润的皇家玉带,上面是九转龙纹的蟒狮图案,更令得他身材挺拔,威仪赫赫,在早年的俊美里添加了成熟男人的魅力,俯瞰着这片茫茫的雪夜花园。
他的眼神那么温柔,他的声音充满了喜悦:“芳菲,你看,你喜不喜欢?”
她心里一震,他已经拿着玉兰花走过来。
仿佛,她也是这雪夜盛开的一朵鲜花。
“芳菲,我的芳菲……我的小东西,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天天陪你看,好不好?”
玉兰的清香,他身上的酒味,她再次清醒,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狼,是一头可怕的狼。
风雪长吻夜1
她要转过身子,拉动门环,可是,门环只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敲击在门上,又弹回来,渺远,悠长,令人心碎。这是平城,这是皇宫,这里,不容任何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就算是王子皇孙也不行,不得到诏命,他们都不敢随意进出。
何况普通人!
她只能看着月光,满头的月光,在雪夜里分外明亮,分外妖娆。难怪,这个苦寒的地方又名——月光城!这才是它得名的真正的原因。可是,月色下,人们只知道皎洁明媚,可是,谁又知道凄风苦雨和潜藏的阴谋和肮脏?
“我的小东西,你想离开么?”
她的眼泪掉下来:“求你,求求你放了我……我想回去,我要回去……”
“你要回哪里?你又能回哪里?你根本没有家!”
是啊,自己能去哪里?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仿佛一曲催眠的五鼓迷魂香:“我的小东西,就好好呆在我身边,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只想到一个问题,三王子呢?林贤妃呢?他们在哪里?他们的死亡,可否和自己的死亡交织?
罗迦最善于这样的残酷,这样的猫捉老鼠,越是温柔,被他迷惑的人就死得越快。他是什么意思?又要丢一根鸡大腿在地上,作为诱饵,让自己去捡么?
然后,他观赏,他愉悦?
不,不要这样!再也不能这样了!
这时,夜空里忽然腾起焰火。那是太子大婚夜的最后一重焰火。焰火升天,五颜六色的图案,炸响在天空。
天空忽然明亮了,就连风雪,也被驱赶了。
她在这焰火里被照亮了面颊,苍白,又泛起绝望的红晕。长长的睫毛跟随着那团焰火闪动,闪动……心也跟着碎裂:啊,那是他的婚礼!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成婚,却只能走投无路!
自己走投无路!
她泪如雨下,手里的包裹掉在地上。
风雪长吻夜2
就连罗迦已经走到身边,她也不知道。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泪水已经彻底模糊了她的眼睛,整个世界,已经彻底迷茫,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这充满情yu意味的焰火,她身上的淡淡的粉红,那紫玉兰的清香,甚至她泪水的滋味……这一切,在血液里奔涌的酒精的混合下,如催|情的毒药。刚刚被雪花所冷却的情yu,再次涌现。
他一伸手,已经将她搂住:“小东西,不许走,不许离开我。”
“不,你放开我……放开……”
她的哭喊被他堵住,他的滚烫的嘴唇彻底封堵了她一切的哀怨。她不可置信,大睁着眼睛,可是,双手却被他牢牢捉住,无法反抗。她的身子被他禁锢住,贴着,牢牢的,没有任何可以动弹的空间。
她连眼泪都忘了,已经无法呼吸了,可是,依旧动不得分毫,他贪婪地攫取着那芬芳的嘴唇,红润的嘴唇,就如那个逃亡的时候,就如那个多少次在梦里出现的场景——她温暖的身子,芬芳的唇,只敢在梦里出现的,如今都变成了现实。
像渴极了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自然再也不会放开。
可是,她却因这疯狂的吻被掠夺了呼吸,小脸涨得通红,身子发抖,脑中发抖,整个人都在发抖。就如进入了狼嘴里的小肥羊。
这一次,他是清醒的——罗迦是清醒的!他竟然在清醒的时候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没有发病,他一点也没有发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嘴唇才稍稍移开。她如释重负,大口大口地呼吸,他也大口大口地呼吸。
又是一道焰火升起,那是最后一重喜焰的最后一道。是一个巨大的圆圈,在天空里密密麻麻地开出五彩的花。
整个别院的花朵仿佛都被唤醒,冰天雪地也变成了五颜六色。那是他的世界,第一次彩色盛开。只是,他忘了问问,她是否愿意进入这样的世界。
风雪长吻夜3
他沉浸在自己的彩色世界里,充满遐想,甚至情yu,也变成了长长的彩色。急切地,要邀她一同共舞,就如南朝的靡靡之音,流云水袖,漫天花雨。
除了激|情,什么都没有。
芳菲瞬间醒悟,拼命推却。可是,身子很快被反转,他再次抱住她,再次毫不费力地攫取了那尚留着灼热之气的红唇,甚至还有他自己的滋味,那种美酒的滋味。多么甜蜜,就如吸毒的人,刚刚上瘾,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就算死,也不能放弃了。
他的亲吻如一道长长的枷锁,如一座无边无际的牢狱。在这最后的一道焰火里,在她的如小鹿一般疯狂而绝望的挣扎里,越发激烈。
那强烈的挣扎令他的手不由得往下,想抓住她,却摸到一片滚烫的柔润。那是她的温柔的手,柔软的手。
这滚烫更是刺激了他,如已经彻底沸腾了熔浆,到发现时,已经完全失控,再也停不下来了。他一伸手,就抱起了她。紧紧地拥抱!那么用力!
“开门!”
他低沉的声音,别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那么冷清,却又那么急切。门口守候的宫人,甚至无人敢多看他一眼,都低垂着头。他只说得这句,怀里挣扎的身子又企图逃离。他岂容她逃离?一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神,长长短短,深深浅浅,仿佛生命里只剩下这一件事,从未这样长久的缠绵,和人这样面对面的相思,如一个情窦初开,第一次尝到相思滋味的少年,一发不可收拾。
立正殿的门开着。
寝殿开着。
沿途是烧得旺旺的火炉,屋子里温暖如春,跟外面的冰寒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手里的花朵不知是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寂寞地躺在彩色的地毯上,然后,被他彻底遗弃,寝殿的门也关上了。
风雪长吻夜4
他手里的花朵不知是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寂寞地躺在彩色的地毯上,然后,被他彻底遗弃,寝殿的门也关上了。
罗迦的寝殿,完全充满了他强烈的个人爱好,这些年南征北战的一些战利品,一些充满艺术气息的南朝古玩;甚至角落里一溜摆开的盆花,在冬日里,显露出它们无比的高贵和珍罕。
红绫被,锦衾寒。
香炉里点燃了淡淡的熏香,并非其他帝王常用的催|情药,而是安神醒脑镇定之用的。他被连续的事情困扰,这些日子夜夜彻夜难眠,所以不得不依靠这些熏香帮助睡眠。
这屋子里的温暖,更加增添了强烈的欲望。酒意,春意,暖意,香味,在这个暖洋洋的夜晚,全部交汇,无可收拾。一切都是帮凶!
这些味道融合着全部进入他的鼻端脑海,更增加了无限度的渴望,仿佛一路行来,只需要水了——而她就是水源。她是自己的水源。
他更加激烈的亲吻,不让她有任何的反对,任何的抗议,甚至哭泣——她连哭泣都没法,只有一滴滴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滚到彼此的嘴里。他便将这泪水也一起吸允,如最甜美的甘露,如这寒夜驱寒的美酒。
从门到龙床的距离,那么短暂,又那么漫长。他沉浸在这无与伦比的美好亲吻里,仿佛迈不开步子。好一会儿,才来到床边。他终于移开嘴唇,抖落她发梢上的雪花,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
她被这长久的呼吸掠夺,震惊得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逃亡!再不走,便是死刑,自己的死刑!罗迦,他要用私刑,用比死更可怕的方式惩罚自己。可是,她一旦得到呼吸,却只能“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不知所措,浑身酥软,只知道哭泣。
他奇异地看着她,红彤彤的脸,红彤彤的唇,眼里水汪汪的——那是泪水,是惊恐的泪水。这个小东西,到此时了,她还能想跑么?为什么还要跑呢?
风雪长吻夜5
他按着她的肩头,凝视她的衣衫,带着欣赏的神情。那样的粉色衫子,是他亲自挑选的,是他所喜欢的。还带着淡淡的芬芳,她总是那么干净,这是她的习惯。
她闭着眼睛,泪如雨下。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无比爱怜地俯身下去,声音沙嘎嘎的:“我的小东西,我真喜欢你。”
“……”
然后,那些龙袍,那些玉带,甚至王冠,忽然都变得那么碍事。
那是唯一的机会,唯一不被他所约束,所束缚,所禁锢的机会。她忽然想起神殿那暗无天日的牢狱,也是这样,也是这样的绝望。
奇迹啊,为什么还不出现奇迹?
救美的英雄呢?骑白马的王子呢?
太子呢?安特烈呢?
就在这时,她忽然再次翻身,几乎要跳下床。
他没有发怒,却笑起来。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上,将她彻底搂住:“我的小东西……小东西……”
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在这间陈设华丽的寝殿,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自己这一生,已经走到尽头了。
“救我,救我……”
“安特烈,救我……”
“殿下,救我……”
……………………
可是,谁都听不见了!没有任何人是雪中送炭的英雄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是一种暗沉而残酷的东西!安特烈!太子,这是他此时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整个夜晚,他都在愤怒,在欢笑里愤怒,无人知道他的心情。
后宫风云,诡谲阴毒,没有人能够在赶走了儿子,遣走了妃嫔后还能这样欢笑,可是,他却一直笑着,笑着接受群臣的跪拜,笑着安抚李大将军,笑着祝福儿子多子多孙——没有人能够明白那种笑容后面的寒冷——不得不笑的悲哀!
禽兽行径1
一人荣耀背后,是无数人的悲哀。无数人的谋害。而这些人,斗来斗去,算来算去,其实,目标都是自己,指向自己一个人!
林贤妃呣子如是,太子也如是。
他们口口声声责怪自己不曾付出真心。可是他们自己呢?他们自己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亲密之极的丈夫?父亲?他们几曾对自己说过什么知心话?他们被谋臣和各派的势力包围,互相筹划,各自为阵,在自己面前,除了讨好,除了争取更多更大的利益,他们又做过些什么?
自己于他们,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个皇帝而已!
仅仅如此。
“安特烈救我……殿下……殿下,救我……”
她竟然在此时此刻,提起这二人。
该死的安特烈,该死的太子!
自己在太子大婚,都没请他来,就是为了斩断她一切的念想,防止一切的意外再次发生。可是,她竟然敢在此时提起他的名字。
“救我,安特烈,救我……”
他的声音冷淡如冰,对她那种热切的怜惜迅速褪去,眼神幽暗,声音冷酷:“你想逃出去,就是去找安特烈的么?”
“……”
“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以为他能保护你?”
“……”
“他算个什么东西?你竟然如此对他念念不忘……说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他愈加愤怒,泪水顺着她的白玉般的面颊流淌下来,那种绝望的瑟缩,不甘的无奈,勉力的抗争——他忽然明白,她是不甘愿,她要守住自己的清白——为谁而守候?为了太子么?
他冷笑一声:“你到此时还在想念太子?你做梦,你想也别想……芳菲,你死了这条心
就因此,将自己彻底拒之门外。
吧……”
她嘶喊起来:“禽兽……放开我……你这个禽兽……我就算马上死了,也不愿意跟着你……放开我……”
禽兽行径2
强烈的妒忌冲昏了他的头脑,仿佛遭到了莫大的背弃。她竟敢说,就算是死也不跟着自己。自己真的就这么差劲?自己真的就如此无可救药?
“放开我……放开啊……我宁愿死,宁愿被烧死……”
“救命啊,救命啊……我宁愿被烧死……”
他在她激烈的反抗里,彻底爆发:“好,你要死,你就去死……”
他的身子重重地压下来,芳菲只觉得胸口一疼,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毕竟,再怎么反抗,她不过是个文弱的少女!而他,是南征北战惯了的孔武有力的盛年男人!他以压倒性的优势牢牢控制了她,举重若轻,就如拈着一朵花而已。
她的声音已经彻底嘶哑,喃喃的:“父皇……你饶了我……父皇……”
他心里一震,可是,那丝惨淡的怜悯早已被无比的欲望,无比的妒忌彻底摧毁,只剩下掠夺一切的狂妄……
疼痛,彻骨的疼痛,真的如被放在火里烧着,浑身被撕碎,一片一片,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她甚至听到自己骨肉分离的碎裂的声音——这疼痛啊!
可是,他却觉得快意,生平也不曾感觉过的巨大的快意。多年潜意识里的占有欲望,很早很早了,早在从神殿后第一次见到她成长就滋生了。她是自己的,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终于在这一刻,得偿所愿。
那是一种满满的愉悦,满满的兴奋,也因着这样,变成了满满的柔情,粗暴转化成了怜惜,心里无限感动,仿佛最纯洁的,最青涩的少年。
可是,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怜惜了。疼痛弥漫了整个的世界。迷迷糊糊里,看到神殿外面的高台上冲天的火焰,被绑缚在上面的少女,雪白的纱衣,淋漓的鲜血。残存的意识里,她想,自己终于还是没有能够逃脱这可怕的命运,可怕的疼痛,可怕的死亡。
她以为自己死了,浑身却轻松起来,那是一种解脱。
终于解脱了。
她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惊吓1
惨淡的月光,明灭的烛光。
罗迦从激|情里清醒过来,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芳菲,芳菲……小东西……”
他翻身坐起来,牢牢地抱住怀里的人儿。她紧闭双眼,面孔如金纸一般惨白。
“芳菲,芳菲……”他声音颤抖,几不能语,“快醒醒,你快醒醒……是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小东西,你醒醒……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啊……”
她依旧躺在他的怀里,这时彻底安静下来,乖乖的,再也不跟他反抗,也不跟他做对了。甚至,连逃跑都不能够了。
他紧紧搂住她柔软的身子,却感觉不到一点点的生气。不,自己不希望她如此,也不要她如此,哪怕是再跟自己吵闹,斗气,也不能如此安静。
“小东西……你醒醒……”
他亲吻她的嘴唇,发现她的嘴唇也是凉冰冰的。然后,她的身子,也几乎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凉意。
宫灯点燃。
一丝血迹,在她身上,像一朵忽然盛开忽然熄灭的花。触目惊心。
他心惊胆颤,抱着她的身子往上——又摸到一层粘粘的东西,那是她的背脊,是那一条刀痕,被划破了,估计是因为早前的猛烈挣扎,这里也在出血。
他被这血腥所惊吓,简直语无伦次,脑子里也跟着混乱起来。这个小人儿,自己要害死她了。不,不是这样,自己不想她死,不能让她死!
那带给了自己那么多愉悦的小人儿,她岂能死去?岂能?自己等了那么久,难道是为了让她死去的么?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浑身的酒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自己伤害了她,自己竟然如此伤害她!
“芳菲,快醒醒,快醒醒……”
他忽然跳下床,大声吼叫:“来人,快来人,叫御医……来人……”
……………………………………
惊吓2
他忽然跳下床,大声吼叫:“来人,快来人,叫御医……来人……”
高淼和一众宫人匆匆赶来,却都停留在走道上,吓得大气不敢出,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值守的一名御医也仓促赶来。老头子被这样的情形惊呆了,陛下强幸妃嫔,竟然弄得如此地步?就算是一般女子体弱,不堪侍寝,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差点闹出人命啊?难道陛下还有什么特殊的肆虐的癖好?他在皇宫里多年,从不知道皇帝有如此可怕的癖好啊。
可是,他岂敢多说一言半句?只好低垂着头,提防着男女之别,非礼勿视。可是,罗迦岂容他在这个时候装什么老道学?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快,必须救活她,马上救活她……她到底怎样了?会不会死?”
御医吓得面无人色,在皇宫多年,从没见罗迦如此失态,如此狼狈。
“陛下息怒……她只是受到刺激晕过去了……会好的,会好的……这背上的伤口只是拉裂了……马上就处理好……”他细细一看,才明白这女子是拉裂了背上的伤口,因为疼痛而晕过去,而不是陛下有特别可怕的虐待癖好。
“陛下不必慌张……没事……她没事……”
罗迦心慌意乱地看着他处理伤口,半晌,才察觉自己衣衫不整,只胡乱披着一件袍子,赤着脚,完全没有帝王的威仪了。
但是,他已经顾不得自己了,只要她快点好起来,要她马上就好起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得都是煎熬,好不容易,他见御医退下,急忙抢上去,只见芳菲的伤口已经被细心处理。他摸摸她的手,正要松一口气,却觉得她浑身滚烫。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烫?天啦,她发烫了……快,赶紧看看……”
御医一摸她的额头,这才发现不妙,她额头滚烫,竟然染上了风寒。这是风雪天,十分寒冷,本来就容易受寒。
悔恨1
“不好,陛下,风寒是会传染人的,为了您的龙体着想,必须马上将她隔离,否则会传染陛下……”
“胡说!”
“按照皇宫的规矩,凡是生病的妃嫔,都要送去冷宫或者道观隔离治疗,等治好了再送回来,若是传染了陛下,损害了您的身子,这可如何是好?”
“住口!朕身强力壮,怎么传染得了?快,马上医治她,哪里也不许送去,就呆在这立政殿……”
御医岂敢再多说半句?这时,又有两名御医赶到。大家一把脉,发现芳菲是急怒攻心,又加上早前虚弱,引发了风寒。这一下,又是风寒,又是伤口发作,简直来势汹汹,便将她彻底击倒了。
罗迦认真听了御医们的诊治,又马上吩咐下去,煎了药来。宫人端上药汁,要服侍芳菲喝药,他却接过来,亲自喂她喝下去。她尚在昏迷中,他还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喂下去半碗。
“陛下,为防万一,您也喝一碗药做预防。”
这一点他倒没有反对,立即喝了一大碗药。
“陛下,只要好好休息,就不碍事。”
“好,你们先下去。”
御医都退下,罗迦才松一口气,转过身子,坐在床头,只见芳菲还是紧紧闭着双眼没有醒来。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虚弱的样子,面如金纸,嘴唇惨白,头发也那么凌乱,哪怕是一片小小的羽毛,也足以让她毙命。
他长叹一声,抚摸着她惨白的面颊,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害怕,一阵一阵的心疼,仿佛她马上就要死去,马上就要离开自己。这个小东西,那么可怜。
“小东西,别怕,我陪着你,以后,再也不会吓唬你了……小东西……”他喟然长叹,这个小东西,真是注定的可怜命,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以前日日被惊吓,现在又被自己所伤害。他想,这都怪酒,自己以前一直是镇定而理智的,怎会忽然就失控了?
悔恨2
“小东西,你快快醒来,朕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朕会保护你,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芳菲……我的芳菲,快快醒来……”
门口,宫女和高淼都胆战心惊地候着。
高淼进来,低声说:“陛下,半夜了,您也累了,老奴会派人照顾……她的……”他服侍罗迦多年,也早就知道罗迦的心意,从神殿开始就知道了。此番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并不意外,他还以为,早在上一次陛下让她进入立政殿时,就会发生呢。但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芳菲,发生了此事之后,他很是好奇,陛下,会将芳菲从此留在宫里?
他的话被罗迦粗暴打断:“出去,你们都出去,朕自己会照顾……”
“可是,陛下,将她换一个地方,会不会好一点?哪怕别院也行?别院里也便于照顾,也是她曾住过的地方……”
“不换,不换,她就住在立正殿。从今天起,她就正式住在立正殿,跟朕一同起居……”
“陛下,她可是病人,会传染的……”
罗迦几乎怒了:“出去!是朕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高淼哪里还敢多说半句?唯唯诺诺地点着头,一挥手,和侍从一起退了下去。
门彻底关上,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这时,才感到一股刻骨的疲倦,惊吓折腾后的深深的疲倦。重新被点燃的宫灯,此时也已经黯淡下去。罗迦慢慢地起身,他的动作很轻,生怕触疼了她的伤口。其实,龙那么大,根本不可能碰压到她。但本能里还是惧怕,就如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想找人原谅都找不到。
他轻轻挨着她躺下,伸出胳臂,轻轻拨弄她的头,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另一只手抚摸在她的鼻息,察觉那鼻息微微的热气,已经均匀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宫灯熄灭,他在黑夜里睁大眼睛,尽管疲乏,也了无睡意。
谁都不愿怀孕1
宫灯熄灭,他在黑夜里睁大眼睛,尽管疲乏,也了无睡意。
甚至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自己可是堂堂天子,天下女人,只有主动逢迎,投怀送抱的,岂能做出这样可怕的行径?
他手一弯曲,重重地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却差点惊动怀里的人儿,发出轻微的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一惊,连自责也不敢了。只觉得怀里的小身子那么暖和,又那么舒适。这时,罪恶的念头又莫名其妙地松懈,仿佛也是一种解脱——一种如释重负。
自己期待这个小小的身子那么久了,现在,总算得偿所愿了。
窗外,已经有了微微的鱼肚白,一夜风雪,天,就快亮了。
连续的暴风雪,平城陷入了一片银装素裹。冰冻的大雪,过早地将人们困在家里,依靠着秋日收集的柴禾取暖。而一些达官贵族,自然则燃烧着暖炉,也不外出,就在家里饮酒作乐。
罗迦下诏,由于太子大婚,辍朝七日,以示庆祝。
消息传出,文武百官们自然乐得在家玩乐睡大觉,毕竟,谁都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刻去上朝。这样的风雪天,就连战争都停止了。北国边境的所有零星战争全部都停止了。罗迦知道,南朝那边要迎来他们的新年了。寒冬腊月,边关将士更是不愿意打仗了。全世界,貌似一片祥和。
唯一震惊的,是太子。
太子妃李玉屏端庄懂礼,一来,就以母仪天下的架势震慑了众人。一来是因为她显赫的身世,一来是因为她的气度,她温柔娴雅,对任何人都和气大方,就连下人们都很喜欢她。甚至对那些侍妾,也很温和。侍妾们来参拜她的第一次,她便给予了丰厚的赏赐,人人都有份儿,并且告诉他们,以后自己绝不会霸住太子的独宠。
但是,里面有个诡异,就是侍妾们谁都不愿意怀孕。
谁都不愿怀孕2
但是,里面有个诡异,就是侍妾们谁都不愿意怀孕。因为按照北国“立子杀母”的规矩,谁若先生下儿子,谁的儿子若被立为太子,谁就死定了。就算儿子登基后会被立为皇太后,自己配享太庙,可是,那是死人的礼仪,毕竟,荣华富贵还是要活着才好。所以,侍妾们就算是希望自己怀孕,也要生的是女儿。
现在,太子妃来了,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嫡长子,唯有在北国的皇宫,才是嫔妃们所不欢迎的。
李玉屏再是贤淑,但对这条宫规还是了解得不够多,所以,就在她樱唇微启要众人尽快为太子生儿育女,为太子府开枝散叶时,却没得到臆想中的支持。妃嫔们谁也不敢多言,也无人响应,一会儿,便无言散去。
只剩下她一个人端坐大堂,看着这个诺大的冷冷清清的皇宫。
太子走进来,微微皱着眉头,她急忙行礼:“臣妾见过殿下……”
一夜夫妻,太子甚至没能太看清楚她的脸。此时,清晨的雪光里,方见得她端庄明媚,果然是国色。可是,美则美矣,他却微微地失望,因为她这样的严守礼仪,因为她的口口声声的“臣妾”。自己仿佛面对着一个陌生人,很少有人,能马上对陌生人滋生强烈的情感和怜惜。
他自然也怜惜不起来。
大婚,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宫人在门口吩咐:“殿下,娘娘,请用餐。”
他淡淡道:“你跟我一起用餐吧。”
“臣妾不敢,臣妾不能逾越规矩。”
两张案桌,便分开来。遥遥相对。
太子忽然觉得分外无趣,端着粥,微微有些失神。
甚至这粥点,也不是熟悉的滋味,不是她烹调出来的滋味!那双雪白的巧手,温柔的巧手,在自己中毒后,曾连续不断地包揽了自己的三餐,亲手煎煮,费尽心思,让自己吃得最好,维护着自己的安危。
想求娶侧妃
所以,便分外地怀念起那个少女,怀念起那双温柔的,火热的,狡黠的明眸——她的煎煮,她的吵闹,她的陪伴,她的柔顺——自己想要什么,她就明白什么。
现在呢?这些都成为了过去?
他忽然有了强烈的冲动,不行,自己一定要去求父皇,一定要求娶芳菲。自己是付出了代价的——眼睁睁地看着谋害自己的林贤妃呣子活着去封地。
既然如此,芳菲还有什么顾忌?
自己也总该替自己想一想,争取争取,自己一定要她在身边,自己根本就离不开她。
李玉屏见他一边吃饭,一边露出丰富的表情,时而愤怒,时而激动,时而竟然又无比热切。她以为这是自己新婚的丈夫,自己的良人,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情感,不由得更是娇羞无比。
心想,其他侍妾都不愿意为他生下儿子,自己,总要努力,尽快替他生下继承人。
就在这时,李奕和高太傅匆匆而来。
太子妃急忙识趣地退下。
太子忙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陛下宣布,辍朝7日。”
太子十分意外:“怎会?就算是我大婚,父皇不是说辍朝三日么?怎么会变成7日?”
“也许是陛下太过高兴吧。”
太子直觉这里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除了狂欢节和祭祖的日子外,北国从未如此大规模地辍朝,就算是自己大婚,父皇早就宣布了是三日,为何会突然增加到7日?
御书房的火炉十分温暖,就映照得他的脸庞越是热切。
高太傅问:“殿下,今日召老臣有何要事?”这也是李奕的疑问。他二人一早就奉命前来,难道太子在大婚时还有急事?
此时,根本没有什么可以令他操心的啊?
太子压低了声音:“我想向父王求肯,纳冯姑娘为侧妃……”
“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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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求娶侧妃2
太子压低了声音:“我想向父王求肯,纳冯姑娘为侧妃……”
“啊!”
“啊?”
二人异口同声,立即反对:“殿下,这个万万不行。”
“请殿下三思。”
他微微恼怒:“为什么不行?”
李奕知道一切底细,直言不讳地说:“属下认为,殿下如果此时去求肯,不但不能如愿,反而会引起陛下的反感。”
“可是,我想不出父皇会如何处置她……女眷犯罪,都是被关在掖庭狱,但是,那里没有她的丝毫消息,我很是担心。她是因为救我才落入险境的……”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求娶她为妃啊。”
但是,太子的想法却显然不同,自己若是娶了芳菲,她的身份也就护住了,先下手为强。父皇又还能说什么?只是,他当然不知道其他事情早就发生了。
“殿下,您放心。陛下显然无意处死她。陛下越是不走漏半点风声,越是意味着她很安全。”
这倒也是。可是,父皇既不放她,又不杀她,这算怎么回事?
他皱起眉头,完全不敢再想下去。
高太傅正色道:“殿下,妇人之事小,东宫事体大,您可千万不能因此再去触怒陛下。只要陛下不开口,您就连问也不能再问一句了……”
李奕低声说:“殿下,请恕小臣直言。按照北国的规矩,您就是娶了冯姑娘又能如何?若是她生下了皇长子,岂不是死路一条?您若是真心为她好,何不干脆彻底和她斩断关系?这样,也许才是对她最大的爱护……”
这倒也是,他妃嫔几个,早已熟知男女之事,可是,至今尚无一个儿子,也有这个原因在内。
太子沮丧地坐下去,无力地摇摇头。就算是太子,又能如何?
太子,也并不就是外人想象的那么风光。在没有登上宝座之前,一切都是虚空的。
娶了老婆啦1
一连三日,罗迦都在立政殿,哪里也不去,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芳菲。其间,她也偶尔醒来,可是醒来的时间都很短暂,只茫茫然地看看,仿佛谁都不认识,然后,又昏睡了过去。她的生命里,仿佛只剩下了昏睡。
寝殿的火炉燃烧得恰到好处,温暖如春。
罗迦搬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似是又要醒来。这些天,她一直这么躺着,小小的人儿,高妙的神医,医者却不能自医,她治好了许多人,治好了自己和太子,可是,她自己却病倒了。
好在高热早就退了,每天按时服药,也无什么大碍了。
罗迦奏折也不看了,早朝也不去了,歌舞升平是早就停了的,只每天陪着她睡得很晚才起来,然后早早地又上床睡觉。
这是他人生里最轻松的一段时光,如此的生活,竟然不觉得有什么枯燥。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竟然比繁忙的政务愉快多了。
尤其是每每抱着那柔软之极的小身子,她那么温顺地贴在自己怀里。因为生病,因为软弱,因为熟悉了自己的臂弯,他注意到,她甚至每晚必须枕着自己的臂弯,贴着自己的胸膛,像一条冷水里的鱼,汲汲地,拼命要求取一点温暖,否则就无法入眠,总是痛苦地皱着眉头,在迷迷糊糊里辗转反侧,痛苦呻吟。
昏迷不醒中,他常常抓住她的手,所以,她又养成了习惯,总是要紧紧抓住他,就像小孩子抓着妈妈的衣角,生怕走丢了。久而久之,他反倒不能随意走动了,总是要呆在她身边,也只能呆在她身边。
他因为这样的被依赖而欣喜,所以,更加不能让她离开。渐渐地,就习惯了,自己的寝殿,一定要有这样一个人,一定得同吃同睡。这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他益发觉得开心,体会着人生里的另一重境界——仿佛那些可怜的好不容易娶了个老婆的单身汉。
娶了老婆啦2
仿佛那些可怜的好不容易娶了个老婆的单身汉。
他完全忘了自己是天子,是孤家寡人,应该一个人高高在上,独寝独食,反而因为两个人的日子而欣喜。仿佛自己从此告别了独床的日子,两个人形如民间夫妻。
他因这一发现,终日兴高采烈,难以遏制地喜悦,只等着她快快好起来。
他靠着火炉打瞌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迷迷糊糊的声音。他急忙睁开眼睛,却见她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模样十分惊恐:“饶了我……不要烧死我……不要烧死我……我不想死……”
他心如刀割,就连刚涌起的喜悦也被遏制了下去,紧紧搂住她,又悔又恨:“别怕,小东西,谁也不敢再烧死你……没有谁会烧死你……我会保护你的,再也不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小东西,别怕,别怕,有我在……”
她依旧是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睡梦里,浑身都在疼痛,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那种疼痛,身不由己,无法逃脱。绝境之中,只能紧紧拉住那只手,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手,仿佛那已经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她甚至能听得手的主人终日柔声细语的安慰,轻轻的,温暖的拥抱。给自己喂药时候的细心温存……这手的主人啊,他是谁?
她只记得这一点,牢牢的。待要睁眼看个清楚,却什么都看不见,双眼模模糊糊,又睡过去。
高淼等宫人老是等在外面,古怪地看着这一切,仿佛陛下突然变了一个人。如此地独宠一个女人,并非什么好事。比独宠更可怕的是皇帝的自降身份——把自己等同了民间的男子。可是,此时皇太后早已去世,罗迦又是在帝王的盛年,独揽一切大权,牢牢地驾驭着臣下。就连宫里最资深的林贤妃也早已被贬出宫,永不能回。陛下,失去了一切制约的力量,他的权威已经达到了顶点,没有任何人敢反对他的决定。看他这样如中了疯魔的样子,到底该怎么办?
最诡异的事1
更加诡异的是,按照规矩,马上就该到了太子携太子妃进宫拜见的时候了。第一天,罗迦说自己不舒服,要太子改日。太子便只好等待。可是,难道拜见也可以一改再改?转眼三天过去了,无论如何,太子都会进宫拜见了,陛下到底还要怎么推却?难道始终借口不见?
高淼等人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心,总觉得这宫里,即将会有大事发生。于是,他们更加忐忑不安,不敢多说一句话,也不敢多行一步路。
但是,人的担心总是会表现出来的,最先忍不住的是左淑妃。林贤妃倒下了,她便在宫里的地位最尊。可是,她甚至根本不敢表露出这一高兴,先发现了隐忧——陛下躲在立政殿又闭门不出了。不止自己这里,他连任何妃嫔那里都不去。
辍朝7日,这么大把的时间,陛下没有任何酬酢,也没有任何理由,难道不是正该和嫔妃们饮酒作乐的时候么?这也不符合罗迦的性子,他并不是一个能耐得住寂寞,喜欢长久孤独的人。事实上,任何帝王都不可能长久地孤独!陛下到底在做什么?
而且,她还得到消息,太子大婚去拜见请安都被陛下拒绝了。难道陛下真的生病了?生的什么病?宫里御医倒是真的不时出入,可是,却无人透露一星半点的讯息。难道陛下生病也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更诡异的是,就连从立政殿的宫人出,也打探不出任何的消息。
刚刚才经历了毒杀太子一案的牵连,虽然林贤妃呣子保命,可是,牵涉其中的人却被诛杀了多达上百人。这是一场巨大的血淋淋的惨案,就算外界不流传,宫人们却都是知道的。何况,就连宫人中也有被牵连杀害的,比如悦榕等人,就因为多了几句话就死于非命。就算宫人再八卦,再怎么热衷于男女之事,毕竟小命要紧,谁还敢透露半句?
左淑妃见无法,只好仗着罗迦昔日的宠爱,大着胆子亲自去立政殿。
最诡异的事2
左淑妃见无法,只好仗着罗迦昔日的宠爱,大着胆子亲自去立政殿。
只是在门口,就被宫人揽住。她拿出宠妃的派头,大声斥责:“大胆奴才,本宫要见陛下,你敢阻拦?”
“娘娘请恕罪,陛下吩咐,这几天不见任何人。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
“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奴婢也不知道。”
她急了:“陛下是不是生病了?如果生病了,本宫更是要去伺候他……”
宫人只能低眉顺眼,一再刻板地回复:“娘娘请回,陛下这些日子不见任何人。”
她不敢置信:“就连我也不见?我要见高公公。”
“高公公不在。娘娘,您请回去吧。”
左淑妃又气又急,却无计可施,只得恨恨地回去。
高淼躲在一边,他平素多有收受这些妃嫔的好处,替她们说了不少好话,可是,此刻岂敢现身?直到左淑妃走远,他才瞧瞧出来,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慢慢地来到寝殿。
“陛下……”
“什么事情?”
“左淑妃娘娘说训练了几名舞姬,有一支很好的曲子,想请陛下去欣赏……”
罗迦来了兴致,坐起身子,这样的风雪夜,如此闲暇,欣赏歌舞,喝喝小酒,自然最是惬意不过。
高淼露出喜色,陛下总算正常了:“陛下,您要去么?老奴马上去准备。”
他伸伸腿,长腿翘在火炉上,懒洋洋的,十分舒适又悠闲。
“不行,朕不能去。”
“为什么?”
他看看床上那个双眼紧闭的小人儿,想起那一次自己去赴林贤妃的桂花宴,她跟自己吵闹,竟然偷偷跑了的往事。那时,她想必就是因为太子被下毒的事情恨林贤妃,所以说林贤妃呣子都不是好人。可自己当时却以为她是在醋妒,就没有理会她,才造成了后面那些可怕的后果。如果当时就问个清楚明白,事情岂能闹得那么不可收拾?
把路走绝了1
不行,就算那次不是醋妒,这次谁敢保证不是?若是自己一离开,她又跑了,自己怎么办?他甚至压根就没想到,芳菲现在这个样子,是根本就跑不了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下意识地,不希望她醒来后感到悲伤。自己总要陪着她,赎罪也罢,爱恋也罢,何况,陪着她,不但一点也不枯燥,反而心情十分宁静。
高淼诡异地看着他,就算再怎么宠爱,但也不可能今后就不见其他妃嫔啊?这也太不符合情理了吧?
他笑眯眯的:“朕现在没空。等芳菲好一点,朕带她一起去。不然她又会不高兴的。”
高淼松一口气。却试探性的:“那,老奴请淑妃娘娘过来?”
“那更不行!朕答应了她,这立政殿只许她一个人进出,岂能再让其他人进来?她会生气的……”
高淼简直无语了。芳菲这些日子整天昏睡着,谁来谁去,她岂会知道?
他正要退下,罗迦却叫住他:“高淼,你好好准备准备……”
“陛下请吩咐。”
“这七日之内,准备好,朕要立冯氏为皇后!”
简直是晴天霹雳,高淼慌忙跪了下去:“陛下,这可万万不行。”
罗迦怫然不悦:“有什么不行的?”
“她的身份……陛下,她可是……”
“就因为这样,朕才要保护她,免得其他人揪着她的身份不放!”
高淼但见他的神色,显然是不知深思熟虑了多少次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唯一能保护芳菲的方法了。
以冯氏身份将她立为妃嫔,她从此身份尊贵,又养在深宫,就算是再有好事者或者居心叵测者,又岂敢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上拔毛?再说,天下相貌相似者多的是,就算偶尔有人看见,但是,她有了帝妃这样的身份,谁还敢说三道四?
而且,这也是封堵大祭司口的唯一办法。
就算他听到传闻,也只能睁眼闭眼了。
此人是皇后冯氏,而非圣Chu女公主。
罗迦已经把路走绝了,别人就无路可走了。
把路走绝了2
可是,高淼还是觉得老大不妥,却又哪里敢再说什么?只嗫嚅道:“陛下,这可是立皇后的大事,您要三思啊……”
罗迦登基以来,一直不曾立后。皇后者,母仪天下,统摄六宫,历来必须是德才兼备的大家之女。或者是皇帝多年宠爱的妃嫔。但是芳菲,如此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而且尚未正式入宫,忽然就被立为皇后,后宫会怎么看?群臣会怎么看?就算罗迦凭借自己的威望强行弹压下去,可是,这隐患一旦埋下,又该怎么办?立皇后岂能如此草率行事?
“陛下,北国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而且她又是亡燕之女,只怕朝臣们会反对啊……”
“她是冯氏,通灵道长的侄女!不是什么亡燕之女!通灵道长形同北国国师,他的侄女,难道就做不得皇后?”
高淼这才明白,为何陛下在她进宫之前就给她安了这样一个身份。很显然,他在北武当时,就动了心思。
“是是是,老奴知罪。陛下,不妨慢慢来……一步一步……”
罗迦怫然:“如何一步一步?”难道要芳菲从低等妃嫔做起?这怎么行?别人可以,她不可以,因为她已经吃了太多苦头了。再说,如果不达到一定的级别,别人仍然会盯着她的身份,不如一劳永逸。
高淼但觉不可思议,陛下就真的这么急迫要立她为妃?
“陛下……”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宫人通报:“陛下,太子和太子妃求见……”
罗迦皱起眉头,不是早已说了不见么?为何又来求见?此时此刻,他完全不想面对儿子。
高淼不得不尽职尽责地提醒他:“殿下大婚,按照规矩,是该来拜见陛下的。”
“太子和太子妃还等在门外。”
这么冷的大雪天,那年轻的夫妇一直等在外面求见,罗迦也不能不见,只好说,让他们进来吧。
父皇的第二春1
太子夫妻顶着一身的风雪,进了立正殿的偏殿。这里相当于罗迦的私人会客室。太子觉得有些奇怪,以往,拜见父皇一般都是在御书房或者寝殿。但是,这一次,竟然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而且父皇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罗迦一出来,夫妇俩就跪了下去:“儿臣参见父皇。”
罗迦坐在龙椅上,受了儿子这一拜,李玉屏异常懂事,娇声软语,十分贤惠。罗迦本就很欣赏这个儿媳,又加上和李大将军的关系,对她倒颇为热情,忙赐坐上点心。
也许是一种直觉,太子竟然发现父皇的神色有些奇怪,每每遇到自己的眼神时,就有些躲闪。
他心里更是惊惶,父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已经处决了芳菲?可是,他又不敢在这里问出口,更无法当着太子妃过问其他女子的下落。
本来,他已经多次求见无果,还是拉着太子妃做挡箭牌,才换得罗迦的接见。他心急如焚,淡淡地和父王说些言不由衷的客气话,心里跟猫抓似的。
他忽然想起来,就问:“父皇这些天生病了?现在好些了没有?”
罗迦淡淡点点头。
太子更是惊异,父皇明明看上去气色如常,甚至眉梢眼角间,还隐隐露出一丝喜悦或者说是春色。
男人看男人,方明白那样的神情。自己新婚燕尔,尚没有这么喜色,父皇,他都宣称生病了,怎会这样?
他疑心自己看花了眼睛,可是,就在父皇和李玉屏简单聊天时,他这种神情就更加明显了。明明就是焕发了第二春的样子。也许,他这样的形容是不对的,可是他了解父皇,在自己大婚的那天,他虽然也是欢声笑语,但眉宇间的沉闷,他都能感觉得到。为何现在,父皇表情平淡,反而蕴藏了一丝遮掩不住的喜色?发生了那么大的巨变,到底父皇会遇到什么样的喜事令他如此?
父皇的第二春2
他更是不安,却试探性地说:“多谢父皇恩典,竟为儿臣的大婚放了七日大假。”
“因为宫里许久没有任何喜事了。就算换一个心情吧。”
太子发现父皇避重就轻,也问不出什么。
罗迦见他急切的眼神,支吾的样子,岂不知道他想问什么?而且,他本身还是觉得有些羞愧。自己要娶芳菲,面对儿子时,这当然会是巨大的障碍。可是,罗迦性情刚毅,征战杀伐,从来不会优柔寡断,自己一旦决定的事情,无论多大的压力也不可能更改。这些天,他就像一个陷入初恋的少年,正享受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激|情,哪怕反对的力量再强大也顾不得了,就是要娶那个小东西!无论谁说什么都没用了!
于是,无论太子怎么旁敲侧击,他便巧妙转移话题,总是只字不提。
到太子终于忍不住要直言不讳了,他却站起来,笑道:“冬日寒冷,你们也该回去了。”
两人都颇为惊讶,父皇难道不留自己等人用膳?按照宫规,本该如此的啊!
“来人,将给太子和太子妃的礼物呈上。”
两名宫人上前,礼单上是令人炫目的赏赐,琳琅满目,赏赐之庞大,简直令人咂舌。
太子隐隐地失望,却无法开口,只听得李玉屏已经在欣喜地谢恩了。他便也只好谢恩,携妻子回了东宫。
东宫里,早有高太傅等秘臣等候。皇帝不见新婚的太子,这当然是大事,作为臣僚,他们也分外担心。现在,见太子夫妇携带了海量的赏赐回来,高太傅和李奕对视一眼,均觉得十分喜悦。这样的赏赐,表明陛下对儿子毫无芥蒂,否则,没道理出手如此阔绰。
可是,太子的脸色却非常难堪,一路阴沉,毫无喜色。
就连李玉屏也感觉到了,微微惶恐:“殿下可是?”
“你先下去。”
“是,臣妾告退。”
父皇的第二春3
就连李玉屏也感觉到了,微微惶恐:“殿下可是?”
“你先下去。”
“是,臣妾告退。”
屋子关上,二人见他如此,无不意外。可是,太子此时心绪十分烦乱,根本说不出任何的所以然来。
送走太子等人,高淼返回来,却见皇帝一个人站在立正殿的廊庑下,看着漫天的飞雪,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陛下,天气寒冷,您还是回屋子里去吧。”
“高淼,你说,朕如此处置是不是错了?”
高淼当然知道,是太子夫妇的拜访令他滋生了动摇的心理。人非草木,不可能总是一意孤行。他借机立刻劝谏:“陛下,您总得顾忌太子的感受。要是一下就将冯姑娘立为皇后,只恐,只恐……”
这也是罗迦所担心的,他可以不顾群臣反对,可以不理睬任何人,可是,难道能不顾忌儿子的想法?自己明明知道儿子的心情,所以才微微有些愧疚,如果立芳菲为皇后,儿子会怎么想?
高淼见他似有所动摇,趁热打铁继续劝谏:“陛下不如暂时将此事搁置,到日后再议……”
“好,朕就先退一步再说。”
高淼大喜:“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高淼,你准备好,朕就先立冯氏为昭仪,上朝的第一日,就公告天下。”
高淼面上的笑容变得非常滑稽。昭仪,在北国是仅次于皇后的封号。罗迦虽然没立皇后,但是也无昭仪,宫里最高级别的妃嫔只到了贤妃,也就是林贤妃。
芳菲不做皇后了,但第一步就封到了昭仪这样的地步,超越众人,这跟皇后又有什么区别?
“准备好,册封昭仪,并追加金宝,金册。”
高淼更是满头黑线(哈哈,我故意这么用的,大家不要追究),历朝历代,金宝、金册是唯有立皇后才会有的。昭仪之外,再加上金宝金册,这跟皇后有什么区别?
可爱的食神1
“传膳吧。朕觉得有点饿了。”
罗迦完全不看他的神色,转身就往寝殿走,心里非常得意。这帮子外臣,近臣,老是喜欢左右自己,企图死谏,可是,自己是君王,是天子,是战神罗迦,并不是养于深宫妇人手的懦夫!如果连册封一个自己喜爱的女子的权利都没有,还有什么乐趣?
他再也不想听高淼的唠叨,兴冲冲地就进了寝殿。
芳菲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只见满屋子的宫灯,淡淡的,一种微微的红,和着壁炉的火,屋子里温暖如春。
罗迦进来时,见她竟然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喜出望外,立刻跑过去坐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肩,喜道:“小东西,你醒了?”
她有些茫然,自己这是在哪里?为何背心还隐隐地做疼?连续昏迷的日子里,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噩梦,总是被架在火上,炽热的烧烤,以至于现在都还能闻到烟火的味道。
他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背脊,她穿着一件柔软的睡衣,懒洋洋的,他摸得十分舒适,手轻轻停留在上面,柔声问:“这里的伤还疼不疼?”
浑身上下已经不怎么感觉到疼痛了,只是疲乏无力。脑子里也是空空的,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东西,你想吃什么?晚膳要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但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
这时,晚膳已经摆上,琳琅满目,但都十分清淡。
罗迦抱起她,来到屋子里的案几边坐下。因为铺着厚厚的地毯,又加上背靠着的火炉,不一会儿,她额头上倒微微渗出汗水,只是昏昏欲睡,看到什么东西都不想吃。
“小东西,喝一碗燕窝粥好不好?你最喜欢的……”
她茫然地看看那个精美的碗,眼珠子咕噜地转动一下,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慢慢地,方认出眼前这个温和的人。
可爱的食神2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便服,也摘下了冠冕,气色上佳,更显得温和细致。这样的罗迦,是她从未见过的,那脸上的温柔,看起来简直令人无法置信。罗迦,他这是怎么了?转性子了?她只觉得不可思议,目光却牢牢地盯着那碗燕窝粥。
食神就是食神。罗迦想起她刚到立正殿替自己炙烤的那些日子,目光奇毒,总是认准最好的东西吃。现在,这些好东西,自己全部摆在了她的面前,难道她不会高兴么?
“小东西,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以后,朕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开不开心?”
她端起燕窝粥,手微微发颤。他就坐在她身边,见她如此,一下就笑起来,无比开心,接过她手里的碗,拿了勺子:“小东西,我喂你……”
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这些天,经常有人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本来以为是梦,难道都是真的?是罗迦在做这些事情?
她甚至在这一刻,也分不清是梦还是真了。
完全不可置信。
也许是从没享受过这样的温存,从没享受过这样被人照顾被人爱护的感觉,她竟然不知反抗,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默默地承受他的照顾。
罗迦第一次见她这样乖乖的,那么听话,放下碗,忽然在她洁白的额头上亲亲地亲了一下。也不知是炉火还是羞涩,她顿时满面通红。
罗迦大乐,新奇之于,又涌起一种对女儿一般怜惜的情意。仿佛这怀里的小东西,永远不曾长大,一直是那个小小的,丑丑的肥猪仔。
“父皇,我难道不是美人么?”
“父皇,我不识字耶……”
“父皇,你真好,你比我父皇好……”
……
他轻轻拥着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样浓烈的情感因何而来,甚至希望她不要长大,永远也不要再长大,就这样就好,就这样一辈子乖乖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芳菲的恸哭1
“芳菲,你昏睡了这些日子,朕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她心里一震,忽然记起自己是芳菲——圣Chu女公主!
不是了么?再也不是了么?
记忆里,那种几乎被撕裂的痛苦,忽然全部苏醒。她嘴唇微微哆嗦,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尽管直到现在也不完全明白,可是,却是模模糊糊的,那些事是很不好的事情。
周围那么华丽,宫廷的奢侈,炫目的珠宝,皇帝才能享受到的那些珍罕的室内盆景;甚至自己身上这样奢华精美的睡衣。
自己身在何处?太子大婚愉快?
她惶然地瞪着面前这张充满温存怜惜的面孔,却觉得惧怕,仿佛面对着一个魔鬼,他要杀了自己,他一定会杀死自己!那一个可怕的夜晚,他已经把自己杀了,重重地杀了一刀。
罗迦本是又去给她端一碟小点心,就没发现她的表情有异,笑着说:“小东西,以后你就陪着朕。知道么?朕已经立你做朕的昭仪啦,以后,你天天陪着朕,朕就不闷了……”
昭仪?昭仪是什么东西?是不是自己以后就会永远被关在这个牢笼里,就像在神殿的第三重宫阙里一样,朝朝暮暮,从来不得外出?每一天每一日都掰着指头倒计时被烧死的日子?
太可怕了!
罗迦正在喜悦地憧憬,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怀里柔软的小身子不停挣扎,气喘吁吁,仿佛一只被网住的鸟儿,要挣脱逃走。
“放开我,放开我……不要杀我……你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他一怔,她却已经泪流满面,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小东西,你醒醒,快醒醒……”
“放开我,我不想死……”
“没有人会杀你。小东西,谁也不敢杀你……”
她在他怀里拼命挣扎,罗迦无奈,赶紧将她抱上床,她的身子一挨着柔软的枕头,立即转过身,扑在枕头上嚎啕大哭。
太子发现真相1
“小东西,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唉……朕太对不起你了……”
她哭得声嘶力竭,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而哭,渐渐地,哭累了,就再次昏睡过去。
罗迦静静地坐在她床边,觉得腿脚有些发麻,正要起身,却被她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就如前几日的梦魇里一样,她总是会这样紧紧地抓住他。
无限的惆怅里,又涌现几分喜悦,她依赖自己,她这样依赖自己!
他立即上床,拥抱着那柔软的身子,在暖和的冬日里,也和她一起沉沉入眠。
这是辍朝七日后的第一次上朝。
最引人注目的是太子以监国的身份第一次临朝。这也是他病愈后,第一次面对众人。只见他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未来的臣民面前,完全没有了昔日的病弱之态。
罗迦见儿子痊愈,自然深感欣慰。但是,太子依旧注意到,父皇除了礼节性的夸奖自己几句之外,根本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目光。
这是什么原因?他惴惴不安,又百思不得其解。
文武百官济济一堂。北国的君臣礼仪没有南朝那么严格,群臣可以不时自由发言,还保留着好几分古代奴隶民主制的作风。宰相乙浑和大将军李俊峰,分别代表文臣武将,将这些日子的大事讲述一遍。罗迦细细听完,都是一些日常事务,这个寒冬,内外都没有什么大事。宰相乙浑问:“陛下,我们今年的拉练还要不要进行?耽误了这么久,冬天出发也未尝不可……”
今年因为太子的病,拉练就暂时搁浅了。如果此时上路,冰天雪地,显然不是好办法。更主要的是,现在上路,芳菲的身子根本就吃不消。北国规定,上至帝王,下至王孙公子,都是骑马的,不许坐马车。
他略一沉思:“这样吧,以后将每年一度的拉练改为避暑。以后,每年夏天去北武当避暑。”
太子发现真相2
他略一沉思:“这样吧,以后将每年一度的拉练改为避暑。以后,每年夏天去北武当避暑。”
拉练和避暑,当然是两回事。拉练在于锻炼意志,而避暑,则是消夏。北国这么久以来,朝臣们当然也习惯了养尊处优,尤其是一些年龄稍大的大臣,无不脑满肠肥,身子肥胖,长时间的骑马奔驰,本就是很辛苦的事情,他们早就对每年的拉练感到苦不堪言。
现在好不容易得到解放了,而且省去了劳师动众的辛苦,也可以节约人力物力。众人对这一条款自然都不会反对,立即欣然赞同。
罗迦又继续补充:“拉练虽然不必了,但是平城每年冬天举行一次赛马大会,所有贵族子弟,一定要加强锻炼,不能变成了软脚虾。”
众皆称善。
又有几位大臣汇报了一些铸造的事情,罗迦一一决断。环顾四周,见群臣不再发言了,就问:“各位爱卿,还有没有事情上奏?”
众人都摇头,等待着罗迦的一声退朝。
这时,罗迦一挥手,近臣高淼拿着一道圣旨出来。
众人都深感意外,陛下如此慎重其事,难道还有什么大事?
只听得高淼已经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封通灵道长之侄女冯氏为昭仪……加封金宝金册,赐住立正殿……”
众人哗啦一声炸开了锅。大家都知道通灵道长,可是,冯氏是谁?何时进宫的?为什么突然就被封为昭仪了?
宰相乙浑直觉不对劲,正要上奏表示反对,却发现陛下是以宣读圣旨的名义颁布的——已经是既成事实,根本就没有给朝臣任何争议的机会。
李大将军却抢先跪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乃陛下家事,臣等唯有贺喜。”
乙浑再也不敢说什么,只好趁势跪下去:“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其他文武百官,也一起朝拜。
太子发现真相3
唯有太子呆呆地站在原地,耳膜里鼓鼓作响,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通灵道长的侄女冯氏,那岂不是芳菲?这天下,除了芳菲,哪里还有第二个冯氏?
冯氏,冯昭仪!
父皇竟然立芳菲为昭仪?!
早已失踪,被收监掖庭的芳菲,竟然成了父皇的昭仪?以后,就是自己的继母?
他的目光飘到父皇的面上,但见他根本不看自己,只是喜气洋洋地领受群臣的朝拜。
高淼轻轻咳嗽一声,太子才晕乎乎地也跪下去,却没有说任何祝福的言语,他根本说不出来,只能听到自己的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
心碎,那是一种双重的打击!
上朝的第一日,原本以为是一个新的开始,不料,却是这样的打击,让人无法承受。他觉得脚步也是轻飘飘的,整个世界都很荒唐。
太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东宫的。一路上都是晕晕乎乎,难以置信,被欺骗,被伤害,被掠夺的痛苦——父皇,原来是父皇!
他口口声声说芳菲身份有别,说不能亵渎大神,说一千个一万个的困难!可是,他竟然自己娶了芳菲!
难怪自己这些日子都打听不到芳菲半点的消息。
难怪他竟然一再延迟自己大婚后的第一次朝拜;而且,还辍朝七日。
尤其是父皇脸上所见到的那种喜悦,春意——当时他就奇怪,怎会比自己新婚燕尔更加得意,原来,他竟然是干下了如此卑鄙之事!
芳菲不但是他的养女,还是圣Chu女公主啊!
他不但欺瞒大神,欺瞒自己,还辱没了父皇这个称号。
自己的父亲,竟然是如此一个不知廉耻的伪君子。
他瘫坐在地上,完全被这个可怕的事实击溃了。父皇,他竟敢如此!
什么慈爱,什么温情,什么正直,什么礼仪,都是假的,假的……
太子发现真相4
什么慈爱,什么温情,什么正直,什么礼仪,都是假的,假的……统统都是假的,他就是一个贪花好色的伪君子而已!
可是,他端坐高位,皇权大揽,自己还能怎么办?自己又有什么办法?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几乎要晕过去,痛恨自己,痛恨父皇,痛恨这个世界——痛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为力。
仿佛受到了一种莫大的屈辱。
高太傅等人是入夜才来的。李玉屏悄悄在门口看着众人,然后才退下。她早就发现了太子的异常,可是,却根本不敢去过问,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太子一回来就一个人躲进了书房,不吃不喝,也不要任何人打扰。她几次要进去,都被粗暴地赶了出来。
太子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问他身边的近臣,可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李奕也不知道。他只是东宫的谋臣,还没在朝廷上大显身手,他根本没有上朝的资格,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太子连他也不见,只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他们甚至能听见屋子里不时传出的嚎啕大哭。
太子竟然如此恸哭!
李玉屏更是着急,李奕却叫住她,低声说:“娘娘,您万万不可声张。”
她也泪流满面:“我知道,我不会声张的。”
“娘娘,您先去歇着,小臣会照顾殿下的。”
她百般无奈,只能退下。她和太子并不住在同一寝殿,她的寝殿在东侧。按照礼仪,本是半月后才分开,但是,太子殿下说他很忙碌,第一次上朝监国要准备许多东西,所以要一个人静处,她便立即贤淑地主动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刚刚组合成夫妻的两个陌生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什么有效的沟通,所以,她只能早请安,晚请安,不料,这一日却得到这样可怕的消息。
太子竟然独自关在书房里嚎啕大哭。
又见新台1
李玉屏出生大户之家,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禁止一切下人进出。然后,她也悄然退下,心里忐忑不安地等候高太傅的到来。
此时,众人便只能指望高太傅了,毕竟,殿下对他最是信赖。
高太傅来时,太子终于开了门。
高太傅也上朝了,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太子泪流满面,不禁叹息,这个年轻人,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幸好没有当朝就在朝廷上发作,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上前,正要劝慰太子几句,却见太子伏坐的案几上摊开着一本书。他一看,顿时神色大变。
这是一本诗经,翻开的这一页正是国风里的一首《新台》: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高太傅心里一震,只见那书页已经被泪水打湿。
他当然知道这个典故。宣公构筑新台于淇河之上,替自己的儿子娶齐国的美女姜珏为太子妃。这新台重宫复室,雕梁画栋,极尽奢靡,太子见父亲如此厚意,自然非常高兴。新台建成后,宣公遣使者到齐国,迎娶姜珏到新台,不料,这时一个小臣报告宣公,说姜珏美如天仙。公公好奇之下,便去偷窥儿媳,果然立刻为姜珏的美色所震惊,立即起了贪念,竟然将姜珏纳为己有,是为宣姜。可怜姜珏一代美女,原本要嫁的是英俊少年郎,现在却不得不委身于一个“蘧篨”(老癞蛤蟆),其悲切之情可以想见。
高太傅见了这首诗,立即明白了太子的悲愤。可是,他直觉这又微微有点不同,芳菲,并非是陛下替太子定下的妃嫔。李玉屏才是太子妃!罗迦又不是盯上了李玉屏,所以,就算不得什么!
但是,无论如何,这总是很不好的事情。
饶是高太傅平素替太子出谋划策许多年,现在反而无计可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劝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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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新台2
以宣公比罗迦,要是让陛下知道了,这可是废黜诛杀的大罪啊。高太傅急忙伸手替太子收起书,神色颇为不安。“殿下此举,再也不能出现了!否则,必将招致祸端。”
太子大为悲愤,父皇如此行为,自己竟然连发泄的权利也没有。他难道不是好色贪花的宣公?
“殿下万万不可如此……”
他忽然站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诗经,用力撕扯,充满愤恨。父皇,这就是自己所敬重的父皇,自己心目中的敬仰的一代君王。原来,竟是如此不堪。
他撕扯得那么用力,很快,屋子里便只剩下一地的纸屑。
高太傅惊恐地看着他,甚至无法安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是父皇啊,他欺骗我……他欺骗我!我本是要娶芳菲的,当初你们为什么会阻止我?为什么?”如果自己当初无所顾忌,先下手为强,还能是今天这样么?
“殿下,她身份特殊,你根本就不可能……”
他彻底爆发了:“特殊,特殊,有什么好特殊的?既然那么特殊,为什么她会变成冯昭仪?”
“因为他是皇帝!”
“是皇帝就可以肆无忌惮么?就可以不顾北国的法律和神殿的尊严么?大祭司呢?他口口声声要我们信仰大神,他呢?他在做什么?现在立她为昭仪,以后是不是会立为皇后?……”
自己最心仪的女子,变成了父皇的枕边人。他简直血红了双眼,昔日的温文尔雅完全不见了,整个人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要把自己或者他人彻底点燃!
不能饶恕的痛苦!
无法原谅的欺骗!
双重的背叛。
从小没有生母,贵为太子爷温情缺乏,可是,现在自己竟然又被最爱的两个人同时抛弃。付出慈爱的父皇,那个细心体贴,温柔善良的少女……不见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两样,顷刻间全部化为了泡影。
又见新台3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动手的,乒乒乓乓,碎落了一地的花瓶,古玩……其中许多都是父皇赏赐的,一些还是自己前两天去朝拜他时,他赏赐的。当时,父皇给的赏赐,连李玉屏都悄悄咋舌。现在才明白,他是做贼心虚!
他是愧疚,所以企图用金银珠宝堵住自己的嘴。
可是,再多的赏赐,能抵挡得了这样无情的伤害?他生生剥夺了自己心目中多年的慈父形象!彻底坍塌了自己对他的全部的敬仰。
高太傅不停地躲闪着随时可能砸到脚背上的碎片,李奕等人更是侯在门外,根本不敢有任何的语言。
甚至连劝解都不敢了。皇帝要一个女子,当然不费吹灰之力。而且,高太傅这么多年,自然也了解罗迦的强势个性,他要的东西,根本就无人可以阻止他。
“她是喜欢我的,明明是喜欢我的,是父皇强迫她……是他强迫她……他抓了她,逼她就范……她本该是我的……”
“她不是你的!她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
“就是我的!父皇这样是乱仑,她是他的养女……她决不可能喜欢他……我要见芳菲理我要亲自问她,她难道真的愿意做什么冯昭仪?”
“陛下圣旨一下,她做不做都由不得她,再说那个女子不爱荣华富贵?”
“太傅,你说,为什么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出来阻止的?这算什么?难道他们忘了自己的大神?甚至李大将军,他都这样,他完全顺着父皇,他真是一个谄臣,到今天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奸臣,比乙浑更加混蛋,枉我那么敬重他……”
李大将军深受罗迦宠信,君臣有非一般的默契,尤其是在女儿的婚事上,得以许配东宫,他的显赫一时无两,对罗迦就自然分外感激。而且他又不知道芳菲的真实的身份,所以在皇帝纳妃这样的“家事”上,他自然会鼎力支持他了。
又见新台4
“太傅,这可不行,这是亵渎北国的大神,我要阻止此事,一定要阻止!”
“你怎么阻止?”
太子一时无言可答。
“殿下,你万万不可乱来。在北国,除了大祭司,谁也无法阻止此事。可是,若是被大祭司知晓,不但芳菲完了,必死无疑,陛下也会遭到很大的诘难,北国必然会引起不可想象的内乱。这样的后果谁负担得起?你负担得起么?”
高太傅想,再说,罗迦既然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
可是,太子这一刻,却迁怒到了许多人身上,觉得那个所谓的岳父,李玉屏,统统都是自己的敌人,统统都在跟自己作对。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对自己好,就如林贤妃,三王子,随时随地都在算计自己。
父皇要自己娶李玉屏,本身就是一个阴谋,一个可怕的阴谋。
他歇斯底里,又语无伦次:“我要赶走李玉屏……赶她走……”
高太傅大惊失色:“殿下,为什么?太子妃贤淑温柔,她又没犯错……”
“她是奸细,是父王安Сhā在身边监视我的奸细……她是奸细……滚,叫她滚……”
“殿下,请你冷静。”
“我还要怎么冷静?你们一辈子都在叫我冷静,叫我忍,忍忍忍,我忍来忍去,不是被谋害就是被欺骗,有什么意思……”
高太傅忽然抬起手,重重地一耳光就掴在他的面上。
他惊呆了,却也立刻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哭嚎。
高太傅声音沉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自你六岁起,老臣就开始教导你。对你付出的心血,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多得多。可是,你为了区区一个女子,竟然如此不识大体,东宫的屹立不倒,你的安危,你知不知道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你现在大吵大闹算什么?是要毁掉自己这一切?如果陛下知道了,会饶恕你么?”
迁怒太子妃
太子颓然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年轻的脸上浮起一丝憔悴的惶恐。
“殿下,冯姑娘只是陛下为你请回来的一个医生。她治好了你,你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到此结束了。你该记着的是陛下对你的恩义和父爱,而不是去仇恨他!陛下从来不曾答应过你什么,是你自己僭越了!”
太子呆呆的,一声不吭。
良久,他才疲惫地吐出几个字,挥挥手“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高太傅长叹一声:“殿下,这宫里,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你今日失态了。”
他摇摇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殿下,你这几日先好好休养,老臣明日再来。”
他疲倦地闭着眼睛,没有再吱声。
门口,传来李奕焦虑的声音:“殿下,太子妃送来了参汤……”
“出去,滚出去,叫她滚开,我不想见任何人,滚,你们都滚开……”
李玉屏站在门口,满面的惶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无从知道。本是怀着极其喜悦的新嫁娘的喜悦,怀着陛下和天子双重宠爱的喜悦,为什么一夕之间就天翻地覆了?
满天雪花飘飞,他走到窗户边,推开窗子,任风雪肆无忌惮地吹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心疼如裂。原来,遭到双重的抛弃,竟然是如此的滋味。
生母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从小就依靠着父皇,享受着他格外的宠爱,在一众兄弟姐妹,王子王孙里,父皇的宠爱是无以复加的,甚至自己生病,他也天天来探望,百般地照料;绝境里,又是芳菲,给予着毫无保留的精心照顾,和她一起起居,和她一起下棋,和她一起畅游御花园,自己的心事都可以告诉她,有她一起分解……可是,为何偏偏是最亲的两个人?为什么是他们给予自己这样的打击?
他觉得头疼欲裂,双腿也站不稳,踉踉跄跄回到床上就倒下,但觉这个世界,彻底晦暗了,比绝症的时候更加绝望。
妃嫔争斗1
同太子一样震荡的还有罗迦的后宫。
尤其是左淑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大家都毫不知情,陛下就要册立妃嫔了?而且是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昭仪。
甚至连大家都还没有见过那个女人的样子——通灵道长的侄女,这算什么人?
林贤妃在的时候,一切可以向林贤妃打听,现在林贤妃不在了,她便如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虽然焦虑,却无可奈何。而且,她并不知道自己当初流产是林贤妃所为,罗迦对此并未声张,所以,她对林贤妃自然就更是怀念。林贤妃之外,便是张婕妤以前最受宠,她本要去向张婕妤打听,但张婕妤是南朝才女,自来清高,不愿意卷入这样的争宠斗争里,整天在她自己的寝宫里写诗作画,赏花赏雪,自得其乐,十分风雅。左淑妃历来跟她不是很合拍,所以,她根本无从商量。
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时候,张婕妤却主动寻上门了。
左淑妃非常意外,但此时正需要盟友,立刻惊喜地说:“哟,是什么风把姐姐吹来了?”
张婕妤穿一件雪白的毛裘,更是映衬得面孔雪白。她脸上仍旧是那种孤高娇弱的神情,“唉,自贤妃娘娘走后,就无人组织活动了,这宫里,端的是越来越冷清。”
左淑妃再也忍不住了,冷笑一声:“会冷清么?马上就要侧妃昭仪了,热闹着呢。冷清的,怕只是我们这里,是我们这些苦命人啊……”
“哦?又要有一场热闹了?”
“姐姐,你可真是不闻闲事啊,陛下又要纳妃了,而且一来就做昭仪,真不知是如何显赫的千金小姐……”
“妹妹可不能这么说,妹妹你还是尊贵的公主呢!”
左淑妃更是来气:“我可没那么好命,做不成昭仪啊,唉……对了,姐姐,你知道通灵道长么?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的侄女来头这么大?”
妃嫔争斗2
张婕妤心里一惊。她进宫已经好几年了,得宠的时候就很善于揣摩罗迦的心思,知道陛下十分厌恶北国的大神,而推崇通灵道长,所以将北国的一座山命名为北武当。北国朝臣只知大神,殊不知通灵道长早已崛起,他引领的道观,早已成了罗迦度假的首选。近年来,罗迦的一些政策和大计,甚至计出北武当,而一些汉人大臣,也是通灵道长引荐的。
但这些,左淑妃肯定不会知道。
张婕妤想了想才回答:“我们南朝也有武当山,但是,跟北国的北武当不太一样。陛下信奉道教,几乎尊通灵道长为国师……”
“原来是个牛鼻子老道?那也不怎么样嘛。”
张婕妤见她鼻孔里出气,她虽然也好奇那个女子究竟是谁,究竟如何的国色天香,却还是淡淡道:“也许是她特别倾城倾国吧?”
左淑妃是小国公主,自来被称为该国的第一美人,向来自负美貌,而张婕妤才貌双全,更是自视甚高,现在听她夸奖那个神秘女子为美人,不禁嗤之以鼻:“难道天下还有谁能比姐姐还美?”
张婕妤一笑:“妹妹可是过奖了。”
“唉,姐姐你听说没有?陛下竟然让她常住立政殿。这像话么?上次我编排了一支新的曲子请陛下欣赏,陛下竟然不来,想必是她施展狐媚手段,一定是她教唆陛下,不让陛下来欣赏……天啦,姐姐,你说,以后陛下是不是再也不会理睬我们了?难道我们就要在宫里独自红颜老去?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狐媚子独霸三千宠爱?姐姐,你快拿个主意啊……”
张婕妤不以为然,她进宫的这些日子,早已看惯了花谢花开。想当初,自己刚来时,凭着南朝美才女的身份,罗迦是如何神魂颠倒?宫里来来去去,每一段时间,总有人得宠,有人失落。罗迦博爱,从不专宠任何妃嫔,虽然某一段时间里,总是有妃嫔特别受宠,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总体倾向。
以色侍人的悲哀
这女子新来自然新鲜,可是,新鲜感一过去,自然就容不得她娇宠了。所以,她最是佩服林贤妃,任陛下有多少新宠也不管,只在任何时候都保持住自己最美丽的容颜,最温顺的态度,最出众的特长,——如此,陛下厌倦了新宠时,蓦然回首,那人总是在灯火阑珊处。
这才是博得长宠的必须手段,如果仗着一时的宠幸,就大肆娇嗔,几个男人受得了?别忘了,男人都是喜欢温柔顺服,明事理的女人。
以色侍人,色衰则爱弛,自古皆然。就算皇帝暂时因她冷落妃嫔们,难道一辈子都会如此?她聪明,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给左淑妃听,依旧好暇以整的,只顾着自己的如花容颜,我行我素,总有一天,陛下又会转过头来。
“姐姐,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哪有妃嫔住在立政殿的?她竟然和陛下一同起居……”
这也是张婕妤颇为担忧的一点,就算皇上再怎么出于新鲜,但是,这种恩宠也实在过头了一些。封昭仪且不说,住在立政殿和天子一同起居,这算什么?这可是大大违背了祖制。
“姐姐,你说她以后会不会被立为皇后?”
张婕妤心里一凛,这一次,好像真的不比往常,既然如此,自己又该采取什么手段呢?她忽然记起一个人来,自己宫里新来的一名宫女,也是来自南朝的女子。因为父亲犯罪,被充入掖庭。此女年方16,容貌真真是奇货可居。
她笑起来:“既然是陛下纳妃,咱们于情于理也该去恭贺一下。否则,倒让陛下认为我们姐妹醋妒……”
左淑妃本来就是醋妒,恼怒道:“我可不去。”
“妹妹就别使小性子了,想想,我们该送点什么礼物呢?可别寒碜了叫人家笑话……”
左淑妃虽然赌气,可还是怕如若不去,万一被张婕妤抢先卖乖,以后触怒了陛下,更加没有宠爱了。便只要强行压抑满腔醋妒之情,和张婕妤约好,第二日一起上门。
芳菲醒来1
菲这一病,就是半个月。所以,她丝毫也不知道外面的熙熙攘攘。
虽然罗迦告知天下,立冯氏为昭仪,但是并未大肆铺张排办。潜意识里,不愿在儿子刚刚大婚后,自己也如此大张旗鼓地纳妃。可是,又不愿意委屈了芳菲,想来想去,便尽力将立政殿弄得更加花团锦簇,里里外外布置一新。虽然不想张扬,可是下意识里,却有一种“新婚”的喜悦,整日喜气洋洋,一退朝便是亲自查看,一定要将一切都弄得尽善尽美。
这一日,蔓延了许久的风雪天终于停止,太阳终于露出了脸庞。
芳菲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但见一缕璀璨的光芒从窗户里照射进来,落在旁边那盆绿色的大盆景上,红红绿绿的,煞是动人。
她慢慢地坐起来,背上的伤痕经过治疗已经彻底痊愈,丝毫也不觉得疼痛了。风寒是早就退了的,甚至连脑子的晕沉也不见了。整个人变得十分清醒。
放眼一看,旁边放着各种各样的衫子,是绣工极其精致的宫装,颜色都十分鲜明。她这些天,每天被宫人服侍着穿衣,也不管是什么,穿在身上就穿在身上。
现在才想起自己该是穿道袍的。生命的颜色,无法选择的是白色和道袍的天青色。可是,她喜爱的是黑色。但放眼这堆衣服里,全是淡红,黄|色,绿色……都那么鲜明,没有任何自己喜爱的。可是,她现在反而觉得那一身道袍更是安全和亲切。但是没有道袍了,也不介意,就伸手拿了衫子,随便穿在身上。
她慢慢下床,两名侯着的宫女急忙上来:“娘娘,奴婢服侍您洗漱……”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她好生诧异。
宫女已经端来了洗脸水,她简单洗漱,宫人要帮忙,她却觉得非常不习惯,连忙说:“你们先下去吧,我自己来。”
“娘娘,奴婢们要伺候你,不然陛下会责罚……”
“不用。你们下去吧。”
宫人们只好退下,她拿了一把梳子,慢慢地梳理睡得有些纠结的头发。
芳菲醒来2
宫人们退下,她拿了一把梳子,慢慢地梳理睡得有些纠结的头发。镜中是一张苍白的脸,可是,却不如想象里的惨白,反而带了微微的红润,正是她这些日子被照顾得极好的缘故。
这时才模模糊糊想起自己昏睡中,吃的,喝的,都是这一辈子从不知道的,是皇宫里那些最好的东西。罗迦为了她能早日康复,真是不惜一切代价,费劲了心思,几乎将宫廷的所有珍品都出动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正是罗迦。她并不回头,依旧慢慢地梳理自己的头发。
罗迦又惊又喜,大步就走过来,手放在她的肩上,喜道:“小东西,你起来了?今天觉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她没有做声,停下梳理的手。他的手抚摸上她的头发,接过她的梳子,轻轻替她梳理起来。她本是要躲开的,可是,他的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虽然不用力气,她也没法一下瑟缩开,只好柔顺地由着他。
他第一次替女子这样梳理,但觉又新奇又有趣,不停地抚摸她锦缎一般的秀发,无比的爱不释手,好一会儿,才梳理好,任那瀑布般的秀发垂在脑后。他放下梳子,抱着她的肩头,才发现她今天换了一件杏黄|色的衫子。她大病初愈,神情娇弱,又带一点慵懒,明亮的眼睛更是显得眼珠子透亮,白皙的额头也显得精神了许多。他越看越爱,但觉这小小的脸庞,简直带着无限的吸引力,便微微俯身,贴在她的耳边:“小东西,我给你画眉,好不好?”
她扭过头,不愿意对视他的目光。
他却更是迫切。自从那日她昏迷之后,一直没有醒来。他便再也没法做什么,每个夜晚抱着个火人儿,却如一只恶狼叼着块肉,偏偏又不能吞下去,生怕再伤害了她。如今,她总算痊愈了,岂能再忍住?他十分急切,屋子里那么温暖,浑身的激|情仿佛瞬间被点燃,他轻轻抱住她的肩,声音也变得怪怪的:“小东西……”
罗迦情动1
那灼热的气息吹拂在耳边,带着男人的陌生的味道。她忽然觉得害怕——是彻底清醒后的那种害怕。这时,已经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芳菲……”他眼里的渴求越来越明显,眼珠子也变成了一种深邃的颜色。他的手往下,揽住她的腰,嘴唇几乎触到了那红红的嘴唇上。这些夜晚,他几乎每天亲吻这温柔的红唇。可是,光亲吻怎么够?不亲吻又更难受。现在她清醒了,是第一次这样睁着眼睛和自己面对面,心里就更加迫切。他一低头,就往她唇上亲去。她被牢牢地束缚住,不能动弹,却立即移开头,仿佛躲避着什么毒蛇猛兽。
可是,他岂肯罢休?再一次顺着她的方向,就要打横将他抱起来。
她心乱如麻,这是干什么?又要用强了?这个该死的暴君,他又要强迫自己?
“芳菲……小东西……”那软软的身子在怀里发烫,忽然觉得她的衣衫那么碍事,一伸手,便游走在她的背上——仿佛当年的肥腻腻的小猪仔,那种奇妙的滋味,永生难忘。
可是,她却开始猛烈地挣扎。
他意识到了她的挣扎,一怔,动作便不由得轻柔了下去。
她立即拂开他的手站起来,神色十分冷淡:“陛下,我该走了。”
“你要出去走走么?也是,你病了这么久,好久没出去了。走,朕陪你去花园看看,今日有太阳,玉兰花也开得非常漂亮……”
玉兰花!
玉兰花!!!
那个可怕的夜晚如电光火石一般从脑海里炸开,她身子微微颤栗,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隐隐的酒味。甚至那种疼痛,无法反抗,只能听天由命的痛楚,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北武当!”
这声音是喊出来的,带着深切的恐惧,不知所措的悲哀。只想离开,马上离开这个魔窟。无论去哪里,哪怕经历再多的贫穷,再多的困难,只要能离开!
罗迦情动2
他楞了一下,再次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芳菲,朕已经下令册封你为朕的昭仪了,你不能再去北武当山了……”
她尖叫起来:“你说什么?”
他笑得那么热切:“朕已经封你为冯昭仪,单独赏赐了你昭阳宫,但是,你要陪朕住在立政殿,每天都要和朕一起吃饭,就寝,昭阳宫只是给你玩儿的,你喜欢怎样就怎样……”
她的身子微微往后退,然后,是一大步!无比慌张。
“不,我要走,我要回去……我马上就要走……”
他长叹一声:“小东西,你一个人,天大地大,能去哪里?又没有人照顾你……”
“我不要人照顾,我马上就走……”她说罢,竟然真的转身就走。
他从背后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声音十分温柔:“小东西,不要赌气啦,以后朕会好好照顾你,再也不让你吃一丝苦头了……”
这样的拥抱,又想起那个可怕夜晚的桎梏。仿佛又要经历那样的痛楚:“不,你放开我,放开……你又要害我,你要害我……”
他哪里肯放开她?只是拥抱的手减轻了力道:“芳菲,朕不是害你,朕是喜欢你,想留你在身边……”他知道,她从未经历那样的事情,所以害怕,可是,以后,就再也不会了,不是么?
他的声音更加温柔:“小东西,你已经是朕的人了,朕封你为昭仪,给你名分,就……”
“不,我不要做什么昭仪,也不要什么名份,我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依旧耐着性子,像在劝慰叛逆的小女儿:“芳菲听话。你已经是朕的小人儿了,朕当然就要给你名份,这样,大祭司他们才再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你放开我,我什么都不想要……放开我啊……”
“小东西,以后朕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芳菲,朕是真心喜欢你……”
罗迦情动3
她打断他的话,冷笑一声:“真心喜欢我?只怕是抓我为人质,要我治好你的寒症,每天替你炙烤吧!”
他的手微微一松,心里一疼。因为她生病,因为她孱弱,这些天,他几乎从没想起自己的寒症,每天都诏令御医围在她身边诊治,更是几乎忘了她自己也是名医。不是,留她在身边,绝非是为了让她替自己治病。可是,心里悸动的那种感觉,他却完全无法准确地表达出来,面对她冷淡的,咄咄逼人的目光,一时竟然有些狼狈。
芳菲一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一转眼,在旁边的角落里发现了自己的小小的包裹。她受伤昏迷的时候,罗迦叫人捡回来放在屋子里的,里面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可是,他当时只是希望能给她一点小小的安慰。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伸手去拿包裹,竟然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
眼看她就要拿了包裹出门,他才忽然醒悟过来,抢上一步抱住了她,语气焦虑:“芳菲,你不许走……”
“陛下,你无非是要我替你治病而已!我答应,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依旧会替你炼制灸条,你放心……”
“不,朕不需要什么灸条……”
“陛下,我如果是在皇宫里,就不可能炼制灸条,那样,你的寒症一辈子也别想治愈了!”
他想也不想:“就算朕一辈子不能痊愈,你也不能走!朕绝不会许你离开……”
心里的怒气,怨气,恨意,一起爆发了,她猛烈地推他:“你不许,你这样不许,那样不许,你就是想害死我,这一辈子都在处心积虑地要害死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马上杀了我?而要让我活着受罪?为什么?”她一边哭,一边捶打他的胸口,可是,他的胸膛那么坚硬,根本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反而伸长了双臂,牢牢地抱住她,让她根本无法逃离。
她哭得那么凄惨,他也忍不住的辛酸:“小东西,你留下来陪着朕,以后,一辈子都陪着朕。朕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不,我不要这样……”
“你已经是朕的昭仪了,朕是绝对不会放你离开的……”
初恋心情1
走投无路,身锁皇宫,难道皇宫会变成第二个神殿?这时,忽然想起太子,想起那张俊雅的面孔,想起在东宫的林林总总,想起李玉屏……想起少女初恋的心情,和无奈的绝望。殿下,他不会娶自己,自己就算要做他的侧妃也不行。殿下现在在做什么?他是否早就忘了自己?他的新婚一定过得很愉快?他早就属于其他女人,跟自己彻底无关了?
这才明白,一切早已过去。
自己早已无路可退,再也无所依靠。她哭得更是伤心。
罗迦紧紧搂住她,忽然有些明白她的心结,从神殿到皇宫,她怕的就是自己那种日复一日等着死亡的滋味。可是,该怎么让她明白,陪在自己身边,并不是在等死?
“不,我不要做什么昭仪……我要走……”
她的眼泪顺着洁白的面颊往下淌,清瘦的脸庞那么楚楚可怜。
他凝视着她朦胧的泪眼,时间真是一只巨大的魔手,缘分真是无比的奇妙。谁能想到,自己会对当年的那个小肥猪仔如此地痴迷而神魂颠倒?
那个风雪夜的迷醉之后,他仿佛从不曾有过的销魂滋味。就因为得到了,所以更加无法舍弃,仿佛才品尝了第一口毒,一发就不可收拾。
宫里嫔妃那么多,要OOXX也不是没有其他别人,可是,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偏偏就不想其他人,就只惦记着她呢?
仿佛那是自己渴望已久的一块红桃子,鲜艳欲滴,摘下了,就要一口气吃个痛快,而不是只能啃一口。
自己岂能让她再次离开?再说,一个少女,已经被自己占了身子,她还能去哪里?但要留下她的心情,却绝不仅仅因为如此,很早以前,早在从北武当山下将带她回平城的时候,其实就暗暗地知道会如此了。
想到她一个人再一次地要流亡,无所依托,心里就特别怜惜,不行,决不能让她再一个人远走天涯了。哪怕是北武当也不行。
初恋心情2
她不停挣扎,他却一直牢牢拥抱她:“小东西,你要去北武当也行,朕陪你去。你知道么?朕现在已经把千里拉练取消了,改为每年夏天去北武当避暑。你要去的话,明年朕陪你去。你看,都冬天了,很快就要到夏天了……”
“不,我要走,我不做昭仪……”
“傻东西,这是朕给予你的名分,你是朕的人,朕就要对你负责……没有名份,别人就会欺负你。现在你是昭仪了,是北国最尊贵的女子了,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你也不会死……”
她对北国的妃嫔制度不了解,也不知道昭仪是什么东西。反正印象里,罗迦每次都是这样欺骗自己,比如要自己做公主,结果却是一个祭品。
现在什么劳什子的昭仪,表面的光鲜之下,会不会又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不,你骗我……你每次都骗我……”
“你知道昭仪是什么?”
“不知道……我不管,我不要做……”
“昭仪是皇宫里最尊贵的封号,仅仅逊色于皇后。小东西,朕答应你,再过一些日子就立你为皇后……”现在不立,是因为顾忌着太子的感受。可是,这话他当然说不出口。
“不,不做昭仪……也不要做皇后……我要走,我只想离开这里……”
他解释不来,也无法解释,忽然俯下头就吻住了她哀哀痛哭的红唇。
刚一挨上那柔软之极的红唇,这半月来积压的欲望全部被点燃,只觉得她那么甜蜜,浑身都那么清香,那么干净,那么美好,他紧紧握住她的柔细的手,这一吻,连绵悠长,又带了无限的柔情,也没有强迫。等他放开她时,芳菲已经满脸通红,无法呼吸,只是低垂了头。
罗迦,该死的罗迦,每次只要没法了,就这样吻她。完全令人无法反抗。记忆里,昏睡的时候,他不知多少次这样的亲吻,每一次都带着焦灼的情谊,深切的怜惜,以至于她此时完全复苏了,也能体会他的巨大的耐心和爱恋。
初恋心情3
难道这些日子,都是他这样陪伴自己,照顾自己?
他迎着她迷惑的目光,心里微微的窃喜,就如一块璞玉,尚未经过雕琢。她根本就还不知道真正的男女情事,所幸自己及早将她撤离了太子身边。就算是小小的迷恋,也足以很快斩断。以后,有了自己的调教,她怎会还爱上别人?再也不会了。
再说,她的初吻还是给了自己呢!他可深深地知道,自己那一次亲吻她的情景,第一次看到那美好胴体时的悸动。
她微微咬着红唇,他却出其不意地亲上去。芳菲只觉得浑身无力,急忙伸手推他。这个人,真是恶心极了。
他却愉快的哈哈大笑:“小东西,以后要听话,不听话,朕就会这样惩罚你。”
“哼。”
他眼里的笑容更是深挚,见她不以为然,更加低沉了声音:“不怕么?不怕的话,朕就会用另一种惩罚……那种惩罚……”
他不说下去,微微iede脸红,因为,这种惩罚,总是要喝醉的时候,借着几分酒意——但现在他偏偏是非常清醒的,这些日子,都滴酒不沾。以他的为人和性情,当然还不敢在清醒的时候就那样地去强迫她,伤害她,也舍不得。
以前,他想也不敢想,自己会这样替一个女人着想。
因为有爱,才有这样的耐心!
没有爱,谁耐烦这样的波折重重?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是什么,只知道怜惜——深深怜惜这个小人儿,那么可怜的小人儿!
初恋心情4
他渐渐地,似乎体会出一种明显的不同:就是亲吻特别能培养感情,增进两个人之间的亲密程度,甚至比OOXX更能交流和沟通。
试想想,OOXX,任何两个陌生人之间都可能发生;可是陌生人之间能这样用心地去体会亲吻的滋味?这是需要极大的耐心,极大的爱心,极大的追求的喜悦的。
他忽然涌起了追求的心思,那么急切地要讨好她,愉悦她,让她也感到快乐,跟自己互动,而不是自己一个人高高在上。就像他喜欢听她说“我……我……”而非是“臣妾怎样”!
他不喜欢她匍匐在自己脚下,而是这样跟自己同起居,同饮食,以后,甚至有许多共同的话题。
第一次付出这样的细腻的心思,企图和一个人沟通,融进她的内心,也让她知晓自己的内心。
他想,这是什么呢?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美妙?
他整天都喜洋洋的,真正如一个焕发了青春的人——他想,自己其实才三十几岁,其实也算很年轻,为什么之前就从未有过这样年轻而柔软的心态。
多么柔软而温存的感觉。
芳菲惊讶地看着他满眼的笑意,就像小时候抱着自己那样,带着真心的疼爱。就像自己摔倒在地,被人嘲笑,他那样拥抱自己,维护自己,怜惜自己。
她摇摇头,明明是一头狼,怎会变成羊?
他一打横,将她抱起。
她再次惊恐起来:“不要,不要……我害怕……”
他笑得那么愉快:“我的小东西,朕不会伤害你的……你听朕说……”
他坐在她身边,果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搂着她的肩头,在她耳边柔声说:“你以后就住在立政殿,你看,朕给你准备了许多东西……”
她环顾四周,没看到什么东西呀。
他笑起来,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来到隔壁的御书房。
初恋心情5
这一下,芳菲可是开了眼界了,只见御书房里琳琅满目的东西,各种书籍、古玩,许多她喜欢的秘史类、琴棋字画等等……
这是御书房,是罗迦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难道自己也可以随便出入么?
“聪明的小东西,朕知道你那些年学了许多。以后,朕会教你更多东西。”
真的么?真的允许自己随便出入这里?
她还没看得过来,已经被罗迦拖走,眼前一花,又来到旁边的一间充满女性气息的屋子。这屋子布置得美轮美奂,最先映入她的眼帘的便是梳妆台上放着的红宝石、蓝宝石……各种宝石简直琳琅满目,然后是各种头钗,凤钗、首饰……令人目不暇接。
罗迦如献宝一般,十分殷切:“小东西,这是西凉等国献来的宝物,都是皇宫里最精美的。朕亲自挑选了送给你,你喜不喜欢?”
她好奇地看着那些精美的东西,也说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跟许多寻常人一样,一下看到这么多好东西,眼珠子也转不动了,只生生地盯着那一排的璀璨的宝石。
罗迦笑起来,拿起一颗红宝石的戒指,她一看,这宝石又大又晶莹,没有丝毫的杂质。
“这该是天下最美的一颗红宝石了,芳菲,伸出手……”
她犹豫着,将手背在后面不肯拿出来。
他呵呵直笑,伸出手轻轻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面前,轻轻将戒指套在她的右手无名指上,惊喜道:“小东西,你看,刚好合适呢。”
白皙的手,红色的宝石,互相辉映,美不胜收。
他喜滋滋的:“芳菲,你以后若还喜欢研究你的医术,朕就给你准备一间大大的药房,让御医局都归你统管……”
“哼,御医局的官员可都是老头子呀,我可以么?”
“怎么不可以?朕说可以就可以。芳菲是我们北国的大国医,这难道不行么?呵呵,小东西,只要你安安心心的呆着,朕什么都答应你……”
这一瞬间,她非常迷茫,这样的罗迦,是她完全陌生的。他身上残酷的,捉弄的一面似乎不见了,全剩下了记忆里的温存和慈爱。仿佛他就是一个父亲,娇宠着自己的小女儿。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下意识地,希望她天天都很快乐,恨不得把天下好东西都堆在她身边,不然还能怎么表达呢!
对温情的妥协1
她托着下巴,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罗迦,眼神十分迷惑。
罗迦见她神情可笑,又像小时候那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仿佛要问吃什么好东西。心里微微地酸楚,她就是这样,再怎么倔强,也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孩,没有任何温情的对待,只要谁对她好,她便很快会倾向谁。那是一种软弱的妥协,对温情的妥协。自己要获得她的心,便只能给予足够的温情。当然了,这满满的温情,不给她,还能给谁?此时,真真恨不得将那小人儿揉碎了,放在自己的胸口,牢牢地捂住呢。
他的声音更加温柔:“我的芳菲,今后,你不会再受一点苦啦。就放心呆在这里,好不好?”
其实,她也没有去处,没有其他的打算,呆在这里好不好呢?如果罗迦不那么凶,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呢?
他忽然发现她脸上微微的笑时,就若隐若现两颗酒窝。重逢后,他许久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个特征了。现在,忽然发现了,但是不那么明显,忽然就想她呵呵大笑,以便于自己更清楚地看清楚那微微的笑涡。
心里又砰然一跳,像个初次见到女子的少年。他几乎是屏住呼吸,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脸上一捏:“小东西,我们出去走走吧,你在屋子里呆了很久了。”
她扭头看看外面,阳光灿烂,照得这个白茫茫的世界十分妖娆。
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需要飞出去看看了。
罗迦见她心动,拉着她的手就走。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转身回来,给她拿了大氅披在身上。这是一件紫色的大氅,用罕见的紫貂做成。罗迦自己也穿了一件黑色的大氅,他个子本来就又高又魁梧,又轮廓鲜明,五官非常俊挺,这一身大氅上身,更是让他英武不凡。
他见芳菲盯着自己,就问:“小东西,朕这样是不是很好看?
对温情的妥协2
“小东西,朕这样是不是很好看?”
“你这样就像个黑魔王。”
罗迦哑然失笑,拉起她就走。
御花园里,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冰雪世界。蛰伏许久的一些动物们开始出来徜徉,出产于北地的一种长毛狗抖擞着跑来跑去。厚厚的积雪,人一踩上去便是一个深深的足印,几乎要深深的塌陷下去。
罗迦要紧紧拉住她的手才能防止她跌倒。几名宫女要来搀扶她,罗迦挥手让她们退下,只有二人,在这片冰雪的天地里行走。
沿途,是盛开的玉兰花,晚上看不真切,现在却看得分外明白。白色的花瓣,里面青紫色的黄|色的花蕊,跟雪一样冰清玉洁。
芳菲站在一株玉兰树下,踮起脚尖闻花朵的香味,罗迦顺着她的视线,那是一朵开得正好的花儿,美不胜收。她的紫色的大氅,雪白的脸庞,双颊上淡淡的笑涡,仿佛这雪地上的一个美妙的精灵。他再一次惊叹,造物主是多么的神奇,当年的小肥猪仔,竟然会出落成这样可人的曼妙少女。她跟自己斗嘴时那么美好,她安静的时候,也那么美好,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这是他心里藏着的一个秘密,仿佛她就是那树上的一朵花儿,自己看着她花开,慢慢的绽放。现在,自己的花儿是要彻底绽放了么?
四周那么清净,宫人们都远远地站着。高淼从未见过皇帝如此的兴致勃勃,他连龙袍都比以前穿得讲究,仿佛那些游园的书生,在邂逅某家的小姐。陛下如此,算不算得上是失态了?按照历史上的经验来看,一个帝王,过分地专宠一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次,陛下的新鲜感能持续多久?会不会很快降温?
他替其他的妃嫔们提心吊胆,想起自己收受了她们那么多的好处,可是,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劝说陛下去宠幸她们。
这该如何是好?
左淑妃的惊恐1
远远地,一个宫女走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高公公,张婕妤和左淑妃娘娘一起来看望冯昭仪……”
“她们在哪里?”
“在立正殿外面等着。”
“好,我去禀报皇上。”
罗迦正沉浸在二人世界的美妙里,高公公走来,弓着身子:“陛下,两位娘娘来探望昭仪……”
“哦?”
“她们等在立正殿外面了,天气这么寒冷,陛下,您看,是不是叫她们来御花园?”
罗迦的目光转向芳菲,她还在看着玉兰花,似没注意到高淼再说什么。
他伸手拉住她,笑道:“芳菲,左淑妃和张婕妤来看你,我们回去吧……”
左淑妃?她面色一变。记起以前的极不愉快。但也没做声。
罗迦见她不语,就对高淼说:“我们回去吧。”
脚步忽然变得十分沉重,就连那种迷茫也只是短暂的,意识在慢慢地清醒,罗迦,他是这北国的帝王。自己要做的,不是小时候那样,是他的女儿,只要他给予了瓜果点心和鸡大腿和漂亮衣服都满足了。自己现在要做的是他的妃嫔。
妃嫔和女儿之间,是存在着极大差别的。
她惶恐起来,下意识地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紧紧的,几乎是拖着在走。
在立正殿的门口,两位嫔妃并未去暖厅等候,而是都站在雪地里,拿着礼物。两人都打扮得极其艳丽,张婕妤浑身上下是南朝淑女的风范,走的是婉约秀美路线;左淑妃却一身异族的艳丽服饰,她跟芳菲差不多年纪,但是因为长期宫廷生活的侵润,一直带着高贵又刁蛮的气质。
当她们看到罗迦走来,简直难以置信,陛下竟然和这个少女手拉手。那摸样之亲昵,简直难以言说。
陛下是个含蓄之人,平素在宫廷,从来不会这样当众和任何嫔妃亲昵。现在,他竟然如此地旁若无人。
左淑妃的惊恐2
尤其是左淑妃,她看到芳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得几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天啦,竟然是圣Chu女公主!
自己在第三重神殿见过的那个和男子私通的少女,那个害得自己流产的妖孽。
原来,冯昭仪竟然是她?她怎么会变成了冯昭仪?她不是早就被烧死了么?
左淑妃以为自己见到了鬼,面色遽变,张婕妤却不明就里,远远地就向罗迦行礼,声音温柔婉转:“臣妾和淑妃娘娘来拜见陛下……”
“爱妃不用多礼。”
张婕妤起身,心里几乎也气得要爆炸了,因为她行礼的时候,芳菲竟然没有躲避,坦然站在罗迦身边,并排而立。难道她不知道尊卑有别?难道她不知道,君臣有别?一个女人,再是尊贵,岂能受皇帝一般的礼仪?就是皇后也不能够!她凭什么?
张婕妤以温婉着称也怒了,何况左淑妃。
二人的的目光都落在芳菲身上,但见她一身华贵的紫色大氅,尤其是手上那个别致的戒指。这是当时西凉国送来的礼物,在皇宫的珍品里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多少妃嫔曾经觊觎这枚戒指都无果,不料冯昭仪一来,这戒指就给了她?宫里等级森严,许多人都是多年才晋升,可是,为什么她就那么特殊?也不是什么和亲公主,也不是什么豪门勋戚,为什么一来就得到这样的荣宠?一来就居于众人之上?
“二位爱妃,这就是冯昭仪。”
她心里暗暗吃惊,又颇不是滋味,竟然不得不向她跪拜!却依旧巧笑倩兮,做足礼仪:“臣妾拜见冯昭仪。”
芳菲自然应付不来这些场面,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说:“不用多礼。”
又觉得这两人笑得那么假,罗迦也笑得那么假。仿佛他刚刚所做的一切,又回到了虚伪,那么伪善,令人作呕。
左淑妃的惊恐3
罗迦却笑道:“二位爱妃免礼,这么大冷天,你们何必走这一趟?”
“陛下,这是臣妾给冯昭仪的一点礼物,小小心意而已。”
“芳菲,这是给你的,你拿着吧。”
芳菲嗯嗯地,也不伸手,也不开口。罗迦瞧她一眼,知道她不懂得这些,也压根没想到让她学习,便让宫人接了礼物。
左淑妃拿着礼物,却不送过去,张婕妤回头见她面色奇怪,微微惊讶:“淑妃娘娘,您这是?你的礼物……”
左淑妃却后退一步,指着芳菲,面色十分惊恐:“陛下,陛下,她……她是……”
罗迦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轻轻咳嗽一声:“朕忘了向你们介绍,冯昭仪是通灵道长的侄女,你们以后就叫她冯昭仪……”
冯昭仪?不,她不是冯昭仪,她是妖孽!
左淑妃几乎要喊出来,要揭露这个天大的阴谋。天啦,圣Chu女公主,她是怎么幻化的?难道是狐狸精?她岂不是蛊惑了陛下?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揭穿她的狐狸精身份,拔下她身上的那层画皮?
可是,她一接触到罗迦严厉的目光,这些话却再也不敢说出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受到那狐狸精的蒙骗?
“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张婕妤见她失态,也察觉出其中有蹊跷,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芳菲,但左淑妃却明显是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陛下,她不是……”
“左淑妃,你听清楚了,她就是冯昭仪!”
左淑妃再也不敢说下去。又接触到芳菲冷漠的目光。没错,绝对没错。如果说天下人相貌相似的多的是,可是,她对芳菲的印象非常深刻,尤其是她那种气质,在神殿里长大的那种孤寂而冷漠的气质,那是变不了的。
此时,对面的女子就是这样的气质,丝毫也没有改变。
左淑妃的惊恐4
可是,罗迦的目光也越来越严厉了,她毕竟不是宫廷菜鸟,再也不敢说什么,只勉强稳住了心神:“臣妾参见陛下……这份礼物,送给冯昭仪……”
“芳菲,朕先替你收下。”
张婕妤见势不妙,她终究机灵,微笑道:“臣妾处新来几个南朝的歌妓,色艺双全,弹唱皆佳,臣妾想请陛下和娘娘去欣赏……”
左淑妃也立刻娇嗔道:“陛下,臣妾也好久没见您了,臣妾准备了新鲜的点心……”
芳菲不置可否,偶然接触到左淑妃的眼神,但见她目光如刀。心里对罗迦的那点好不容易滋生的淡淡的好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哪里是什么好地方,自己才出狼窝,原来又是进了龙潭虎|茓。
这时,才深深体会到“侧妃”是什么意思,就是要和其他许多女人一起,共享一个丈夫。罗迦,他是这冰天雪地里所有花枝招展的女人的丈夫。自己,也不过只是其中之一。
难道自己就一辈子在这宫廷里,和罗迦的那些嫔妃争斗不休?稍不注意,自己就是下一个林贤妃?
他在这样讨好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曾如此对待当初的左淑妃、张婕妤?
每一个女人都曾经享受过他这样的殷勤?——都只是曾经?!
她忽然觉得异常恶心,觉得那黑色大氅上的那张俊挺成熟的面孔那么令人憎恶。罗迦,他本质上就是一个黑魔王,令人恶心的黑魔王。
她悄然地,想挣脱他的掌控,可是,他却仿佛明白她的心意,一点也不放开,牢牢地握着,声音是对着两位嫔妃的:““朕本是要带冯昭仪给你们聚会一次,可是她身子不好,这些日子不能外出。二位爱妃先请回去吧。”
二人大失所望,可是,皇帝金口开了,谁又敢违逆?还只能带着笑,柔顺地告退。
直到彻底走出立正殿的花园,二人才松一口气。
暗备毒计1
左淑妃的玉堂距离近一些,便邀请张婕妤进去坐一坐。张婕妤也觉得腿脚都冻麻木了,这么冷的冬天,两个娇怯怯的美人儿去寻皇帝,按照以往的规矩,再怎么也该赐宴,可是,罗迦却只收了礼物,居然毫不挽留一声就带着新欢走了。
她暗叹一声,又觉得委屈,想想自己花容月貌,进宫后,也一直是受宠的主,几曾遭过这样的冷遇?可叹帝王薄情,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长此以往,红颜老去,还能有什么机会?
张婕妤还只是自怨自艾,自伤自怜,但左淑妃就不同了,她脾气火爆,一回到玉堂,感到火炉带来的温暖,不禁哭起来。
张婕妤当然知道她是因为今天的委屈,她便也长吁短叹,只说:“妹妹何必如此?”
“姐姐,你难道没发现?陛下眼里只有她一人。可怜我们巴巴的送去礼物,她竟然理都不理我们一下……哼,她有什么了不起?她……”
张婕妤试探性地:“妹妹,你可是知道冯昭仪的来历?”
“哼……”她忽然警觉,就不说下去了。毕竟,她只是暴躁,不是愚蠢。陛下两次申明冯昭仪的身份,这便是一个严重的警告,她不可能听不懂。才有林贤妃倒下去的例子,林贤妃还是因为生了儿子,才受到这样的优待,自己又没有子女可以倚仗,当然更不敢嚣张了。
她强笑一下:“陛下不是说了么?她是通灵道长的侄女。”
张婕妤见她吞吞吐吐,显然有所隐瞒,便也不再追问,只是哀哀地叹息一声:“妹妹,这天寒地冻的,唉,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向来自负美貌的张婕妤也会如此叹息?左淑妃冷笑一声:“姐姐,不是我饶舌。我观那冯昭仪,整个是一个骄横的主。仗着陛下的宠爱,现在就已经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以后,岂不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我们岂不是要想见一面陛下都很难了?”
不得不洞房1
张婕妤苦笑一下,现在要见陛下一面都很难了,何况以后!
“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妹妹,陛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最恨妃嫔妒忌。我们若有什么,他还以为我们是在妒忌。”
“妒忌?我们这怎算得是妒忌?难道陛下就该独宠一人?若是如此,还要三宫六院干什么?”
话虽如此,可是,谁还管得了陛下更加宠幸谁呢!
左淑妃忽然说:“姐姐,听说你那里来了个绝色佳丽?”
张婕妤微微有些警惕,淡淡道:“也算不得什么绝色。那是个小婢,是罪犯之女,我见她聪明伶俐,就收在身边。”
左淑妃露出失望之色,仿佛再也无计可施。
张婕妤便跟她闲聊一阵,就回了自己的寝宫。
却说那两个美人在宫里生气,立正殿的气氛也并不那么融洽。
芳菲一进门就坐在地毯上,靠着温暖的火炉,享受着这冰天雪地之后的温暖。在她的面前,便是自己的包裹,在这间屋子里显得分外寒碜。
可是,她却牢牢地盯着,仿佛祈望从中看到什么奇迹。罗迦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替她解下大氅的结,给她挂起,只剩下里面的杏色单衫。她的手也冻得红彤彤的,在火炉上一烤,才慢慢暖和起来。顺着她的目光,罗迦不以为意,站起来,就将那包裹拿开,淡淡道:“这些东西,已经用不着了,朕先替你收起来。来人……”
一名宫女进来。
“把娘娘的东西收好。”
“是。”
她心下一寒,明白罗迦这是彻底断绝了自己所有的路,所有的念想,只能乖乖呆在这宫廷里。
然后,罗迦挨着她坐下,轻轻搂着她的肩:“小东西,怎么又生气了?”
她不答。
“是生左淑妃的气么?朕早就知道不是你害她……你放心,她绝不敢透露半个字出去……”
不得不洞房2
她当然不是怕左淑妃揭露自己的身份了。可是,自己厌恶的是什么,罗迦,他永远也不会明白。
她闷闷道:“陛下,我很困了,要休息了。你去找左淑妃她们吧……”
他大笑起来:“呵呵,小东西,吃醋了?”
当然不是吃醋了!她说不上来,但觉和许多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日子真是无聊极了,更何况,自己根本就不想要这个男人。只要允许自己离开,谁要谁拿去都行了。
可是,如果自己不能离开呢?那就只能眼睁睁地困在这样的苦楚里,跟在神殿一样,一天一天地坐吃等死?
不行,再也不能出现这样的局面了!
他却兴高采烈,惊叹:“我的小东西,你也学会吃醋了?”
她哼一声。
他愈加高兴。明明在花园里时都还好好的,可见了左淑妃等就变得气鼓鼓的,不是吃醋是什么?他本来是极度讨厌女人小心眼的,可是,为什么她如此小心眼,自己却一点也不气愤?仿佛她越是吃醋,越是表明这小东西,慢慢地,开始接受自己,在意自己了?他不能想象,如果她无动于衷,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就如自己看到她和太子亲昵时的妒忌一般!
只有在意一个人才会嫉恨。
原来,被人吃醋也是这么美妙的事情?
“小东西……”她侧了肩头,要避开他的搂抱,他长手长脚,一伸,干脆将她抱起来,兴致勃勃地,仿佛这才真正有点像是自己的妻子的样子了。
“来,小东西,你还没穿过昭仪的服饰了,穿给朕看看,快……”
“不要穿。我不喜欢。”
“小东西,还赌气?”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穿了,朕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放我走?”
“当然不是了。朕才不会让你离开呢。小东西,你穿上那衣服,朕就不去其他宫殿了,就呆在立正殿,哪里也不去了……”
以心相许
她满是狐疑,其实,谁管他去哪里呢!爱去不去。
“小东西,以后你吃醋了,就要告诉我……”
哪有吃醋还明说的?再说,这算吃醋么?只是觉得不公平而已。凭什么自己就什么都不行,而他就可以整日被美女包围?
“小东西,你乖乖的,朕这么喜爱你,再也不会爱别人了……”
这甜言蜜语,靠得住?他对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
怀疑!全是怀疑!
“芳菲,你看,衣服多漂亮啊,穿给朕看看,好不好?”
果然是陷阱!说了这么多,就是要自己穿上那身衣服!早就知道是这样!
“不好……不……”
“好”字落在喉头,因为罗迦的胳肢,她痒得大笑起来。又气又恨,这个陛下,完全是个无赖加泼皮,一点正经都没有。
在罗迦的软硬兼施下,这身昭仪的服饰终于穿在了芳菲身上。
本来,除了皇后,谁都不能穿大红的颜色,其他妃嫔只能选择别的颜色,表明自己的小妾身份。毕竟,再高贵的妃,也是妾。皇后,天下仅仅只有一人而已。
但罗迦立昭仪,却完全是按照皇后的等级来的。不仅金册金宝,连喜服也是大红的。潜意识里,仿佛是自己娶妻子,人生中最隆重的一次。他第一次娶亲还是在太子的时候,那时前方战事紧张,没有太过操办,娶来的女子也只是被封为夫人而已,就是现在太子的生母。
那时,他才十五六岁,自己都还是个少年,又是素未谋面的女子,当然不会有太多的激|情;就算后来相濡以沫,可是那女子又死得早,如今又是多年过去。他登基后,想要什么就是什么,完全不需费心思,美女就干干静静地等在龙床上了。
几曾如这一次这般费心费思?
尤其,她是自己从小看到大,本来就有着深情厚谊,又是那般不容易才得来的宝物。
但见被自己亲手穿上嫁衣的女子,眉目娇嗔,欲语还休,盈盈大眼充满了一种水水的凄楚,又仿佛是受了惊惶,手脚都不知该放到哪里。
仿佛他第一次见到时候的温柔,带着巨大的诱惑,就如在那片绿茵茵的草地上,一睁眼,就看到了。甚至,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强壮的,伟大的罗迦,竟然一再得到这个少女的相救。
仿佛是一场毒。
对,就是毒药。
自从见到她起,自从相逢以来,她便是他的一剂毒药,无可避免,没有解药。
除了得到,别无他法!
对待救命恩人,人们往往不是以身相许的么?自己这还是在报答她呢!他乐得偷偷暗笑,转而呵呵大笑。
不是妃子是妻子3
伸手沿着她光滑的背脊往下,果然还是记忆里的细腻,滑嘟嘟的。他忽然想起她小时候,肥腻腻的身子,那种仿佛一摸就能摸出一手油花儿的感觉。当然,现在已经不是油花儿了,而是少女那种特有的丝绸一般的光滑。再加上这些日子的静养,每天吃好喝好,她复原的同时,身子也好了许多。别看她娇小,还蛮有料的。他暗自偷笑,慢慢地,是不是要变成旧时那个小小的肥猪仔了?
她在他的抚摸里醒来,懒洋洋的:“唔,不要烦我耶……”
“小猪仔……小猪仔……”
她恍惚地睁大眼睛,嘟囔着:“你说谁是小猪仔?”
“我的芳菲啊。你再这样睡下去,以后就会变成肥妹仔……”
“肥妹仔又怎么嘛?”
“肥妹仔也很好啊,朕也喜欢啊。你从小就是个肥妹仔,嘻嘻……”
这对话听起来好生熟悉。
她揉揉眼睛,想起小时候被他搂住,当作人体暖炉,他总是说:“小东西,你陪我聊天就可以吃这些……”
“小东西,坐在朕身边,朕给你糕点……”
“小东西,吃太多会变成小肥妹哟,小肥妹就不好看咯……”
“小东西……小魔鬼……”
一切的回忆,全是威逼利诱。
“小东西,在想什么?”
她抬起头,迎上那双充满了柔情蜜意的眼睛,那是一双成熟的,充满魅力的男人的眼睛。罗迦,就算是抛开帝王的身份,他还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子。可是,千万别被这张脸所欺骗,在他的温柔背后,也许下一刻就是翻脸相向。自己已经领教过太多次了。
她咬着唇,脸上微微地泛红,又觉得愤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愤怒,身子一缩,就蜷缩进了被子,狠狠地捂住了头。
“小东西,这是干嘛呢?啊?”
她不理不睬,狠狠地捂住自己。
和太子的再次相见1
罗迦哈哈大笑:“小东西,是不是想捂死自己啊?”
“不要你管!”
“还敢跟朕顶嘴?看朕不收拾你才怪……惩罚来了……朕要惩罚小猪仔……乖,我的小猪仔……”
“唔唔唔……”
两人关在一床锦被里,可怜的芳菲,遇到一头大灰狼,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只好乖乖地被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没有剩下一星半点儿。
这是罗迦发现的另外一重的乐趣,就如一张空白的纸,自己可以在上面画上最新最美的画。只要跟她在一起,就可以有无限多的乐趣。
见到太子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
这一日是北国的冬至(跟南朝微微有些差别,但是从南朝学来的),按照惯例,必须有一场家宴。
往年的家宴都是嫔妃大聚会,今年也不例外。
三宫六院齐聚在正殿的厅堂,从左到右,按照妃嫔的等级排列。以前,罗迦是独自一人坐上首的正中,因为他是九五至尊,无人能和他比肩。今年,众人都注意到,他的旁边多了一个位置,放在同一张案几边,所有的食物都是同样的种类,但有两幅碗筷食具。
此时,冯昭仪独霸三千宠爱的消息早已传来,妃嫔们无一不知。传说中,她和陛下一同起居,一同饮食,形如民间夫妻。此外,大家都知道的一个事实是,自从她进宫以来,陛下再也没有宠幸过其他任何妃嫔了。
当然,芳菲成了公敌!所有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她死去。但是,冯昭仪低调,平素从不出来,每天都在立政殿或者御花园,又不跟任何人交往,所以,大多数对她倒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此时,见皇帝身边这样安排的座位,谁还能有什么异议呢!那肯定是冯昭仪的。她的待遇,简直比皇后更高。
一阵脚步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去,果然是皇帝携着冯昭仪出场。
和太子的再次相见2
这是芳菲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亮相。她一身凤冠霞帔,大红的喜服,摇曳的金叉,手上的红宝石戒指熠熠生辉。按照她的说法,就是戴了这么多珠宝出去炫耀,把头颅都要砸断了。可是,罗迦却坚决不允,非要她这样穿戴着出来,说不然的话,就会重重地“惩罚”她。她这些日子,早已受够了“处罚”,当然不敢违逆,只好乖乖地顶着那个巨重无比的凤冠出来。
众人一见这个凤冠,都懵了。陛下竟然让她如此出场!彻底以皇后的身份出场!
而且,这冯昭仪充其量也不过是娇俏秀丽,小巧玲珑。但也算不上什么国色天香啊?在座诸人,起码好几个比她漂亮得多的。
尤其是左淑妃,见她一次恨一次。这个狐狸精,该死的妖孽,害得自己流产,如今竟然明目张胆地坐在上首。
昏君,陛下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为什么竟然会看上这样一个女人?
羡慕,嫉妒,伤心,酸楚……百般滋味涌上一众妃嫔的心底,可是,却不得不一个个跪在地上:“臣妾参见陛下……”
芳菲惊奇地看着这十来个女子,她们都是罗迦的名义上的小老婆。那自己呢?自己又是什么小老婆?算第几号人物了?
那些女子更是惊奇,自己等人参拜皇帝,她竟然大刺刺地一起坐在皇帝身边受礼。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不忍又能如何?
罗迦笑得十分愉悦:“众位爱妃平身,大家就坐吧,今天的家宴,大家尽兴……”
这时,忽然听得宫人的通报:“太子殿下觐见……”
“上来吧!”
这些日子,罗迦尽力避开让二人相见。不止是不愿意让儿子见芳菲,也不想让芳菲见到儿子,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又微微尴尬,总是不能太过理直气壮。可是,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次家宴,不可能不让太子参加。再说,就算推了这一次,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让他们见面。
和太子的再次相见3
芳菲自己当然也不愿意跟太子见面。在宫里刚刚开始的生活,她也没有学会什么人情世故。也许是每天都躲在罗迦的羽翼之下的缘故,每天都是跟他腻在一起,吃饭啊,游园啊,陪他看书下棋啊……反正除了宫人,就很少见外人。她本来有自己的昭阳殿,但是罗迦不让她去,就只能在立政殿朝朝暮暮陪着他。
潜意识里,罗迦也是有一番苦心的,他热爱这小人儿带来的快乐,丝毫也不愿意她再走上林贤妃等人的勾心斗角的老路。他不过问,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真的厌烦了。就算芳菲再简单,再不谙世事,可一旦卷入了宫廷生活,谁知会不会是下一个林贤妃?就这样简单地呆着,难道不好么?
为什么人需要那么多“聪明”?
所以,芳菲再次见到太子的时候,简直是手忙脚乱——只是心里这么想,手却规规矩矩的放着,坐在罗迦身边,形如一个傀儡,不言不语,心里紧张得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
无数次的想象里,太子一定是憔悴的,忧郁的,甚至萎靡的。可是,不,完全不是这样。他仿佛病情痊愈了,整个人变壮实了,也黑了。尤其是他的手,她在病中无数次看过这双手,曾是书生一般的文弱,但现在,这双手却明显粗大有力,仿佛是一个武人的手。
太子充满了她从不曾见过的生命和活力,绝非昔日那个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文弱病美男了。
她好生惊讶,方知道少女的自私的揣测是何等的可笑,也实在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太子不会伤心,更不会为自己伤心,也许,在他心目中,自己什么都算不上。又羞愧,因为自己这个“冯昭仪”而羞愧。自己都委身于他父皇了,岂能再要求他为自己伤心?
恬不知耻的是自己,不是太子。
太子面不改色,对着罗迦跪拜:“儿臣参见父皇,参见冯昭仪……”
和太子的再次相见4
太子面不改色,对着罗迦跪拜:“儿臣参见父皇,参见冯昭仪……”
冯昭仪,多么可怕的一个称呼。昔日心仪的女子,变成了自己的继母。
芳菲也被这一声“冯昭仪”所震惊。这才明白,任何人都做不了鸵鸟,自己无法永远躲在立政殿,不面对一切的外界。
芳菲并不开口,也无需她开口,罗迦和颜悦色:“皇儿,快快起来。你这些日子精神和身子都好多了。”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要保持最好的体魄,为父皇分忧解难。”
“哈哈哈,好,好得很。朕操心多年,现在太子监国,朕只管旁听。哈哈哈,好得很,好得很。”
“都是父王的教导有方。儿臣不敢居功。”
“皇儿不必过谦,你这些日子长进很大,很快就要超过朕了。”
“儿臣诚惶诚恐,儿臣岂敢在父皇面前居功?”
“皇儿,现在你虽然不如朕,但以你的天赋,不出十年,你便会远远超过朕了。哈哈,有你接班,朕也放心了……”
太子口里谦虚,心里却冷笑一声,我当然不如你!单看父皇的这副气派,旁若无人的样子,带着芳菲,带着圣Chu女公主,带着她的养女,招摇过市,却没有丝毫的羞愧之色,这副气派,谁比得上?
自己一辈子都比不上!
原以为父皇多少会有些不安,可是,他现在却是如此的心安理得,理直气壮!他凭什么如此?
凭什么这样大言不惭?
就因为他是天子?
就算是天子,难道老天会赋予他亵渎大神的权利?他不但亵渎大神,还亵渎了最珍贵的父子之情!假仁假义!
假模假式!
伪君子一个!
他心里忿恨,嘴里就更是谦恭,温和,不露声色,完全是昔日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了。对于芳菲,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牢牢控制着自己即将奔涌的情绪。本以为,是能控制住的,可为什么还是心如刀绞?她难道真的能获得幸福么?
罗迦醋妒发火1
太子妃李玉屏也跪在一边,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芳菲。她当然不会知道芳菲和太子曾经那么密切的关系,只觉得陛下的新宠如此年轻,而且眼里还有微微的忐忑不安,绝非传说中那种骄横争宠的角色。
罗迦对这个儿媳妇当然是极其和蔼可亲,急忙赐坐。
太子夫妇坐在一边,李玉屏偷偷看太子的脸色,但见太子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等着,十分平静。
自从那次发泄之后,太子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消沉了几天后,就恢复了他的冷静和镇定。他每天都骑马射箭,处理国事,一切都弄得井井有条,朝野上下,无不称赞他干练智慧。李玉屏在提心吊胆里过了那些日子,幸好太子并未对她流露出什么特别的不满,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恩宠。她甚至觉得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新婚夫妻的甜蜜,跟少女时代幻想的甜蜜爱情和白马王子丝毫也不沾边。但是,她并非寻常的少女,从大户人家走出,自然知道,许多人的正妻都是这样的。正妻从来不是用来疼爱的,是用来做标志的。正妻往往就是一个摆设,享受了太子妃的荣耀,自然就得承受它背后的孤寂。
她恪守妇道,尽心尽职,见太子辛苦,便又将自己陪嫁的一名姿色艳丽的丫鬟让太子收房。心想,自己如此贤德,总会有苦尽甘来的一日。也许是那名贴身丫鬟的枕头风的作用,果然,事后太子对她的脸色真的略略有些好转。
她来不及更多想法,只听得罗迦的笑声:“这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尽情吃喝……”
她的目光忽然接触到芳菲的,但见芳菲忐忑的,如一只惊惶的小鹿,心里更是惊讶,这女人如此受宠,因何还是这样的表情?莫非她在害怕什么?而且,宫廷里的女人,如此不懂得掩饰,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但是,她不敢多看,知道这种时候,决不能失态,就立即正襟危坐,保持着皇家的礼仪,开始用餐。
罗迦醋妒发火2
桌上的食物那么丰盛,有好几样还是芳菲从未吃过的,可是,能吃如她,这一顿却觉得毫无胃口,食物到了嘴里,也难以下咽。
有时不经意地看去,只见太子旁若无人,十分自在,尽情地吃喝,有时和父王谈笑风生,丝毫也没有任何的拘束。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她一眼,就像她只是他父王的任何一名普通的妃嫔。他目不斜视,仪态端庄。
罗迦见她东张西望,知道她心里有鬼,微微不悦,却又不能当场发作,轻轻咳嗽一声,夹了一块点心放在她的碗里,柔声道:“你还没吃什么东西,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
她夹起就吃,因为吃得太快,差点被噎住。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两名宫人急忙上前替她拍背,罗迦皱皱眉头:“先扶冯昭仪回去休息吧。”
她如获大赦,也不等宫人搀扶,起身就走。因为走得太快,霞帔又太长,差点自己踩着自己的裙摆摔了一跤。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罗迦转身让她走的那一刻,太子不经意飘过去的眼神。仅仅是一眼,又飞速收回来。心底的坚硬,瞬间柔软,就算因为那声“冯昭仪”对她微微的抱怨,也消失无影踪。木偶,自己和她,其实都是木偶,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她其实是不快活的,她在这里,也并不那么快活。
可是,自己能有什么办法?他暗暗握了握拳头,要强大,自己一定要变得非常强大,无论是身体还是权利!不但要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也要能掌控他人的命运!
张婕妤等本是满怀嫉妒,但见她如此经不起大场面,十足小家子气的模样,一个个又暗地里欢喜。就她这样的表现,陛下能容忍她几次?可不是,陛下都皱起眉头了。她在心底发出了第一声冷笑:陛下,看他这一次的新鲜感又能维持多久?
冯昭仪,冯昭仪?!捧得越高,摔得越疼。
有义务跟她们OOXX
冯昭仪,冯昭仪?!捧得越高,摔得越疼。
气氛微微有些紧张,罗迦笑道:“冯昭仪不舒服,她先回去休息了,大家不用管她,来,大家接着用餐……”
因这声招呼,又因为那个眼中钉的离场,大家便立刻活跃起来。尤其是那些早已按捺不住寂寞的嫔妃,当然会争着邀宠,一个个轮番向罗迦敬酒。
更有妃嫔开始了才艺表演,酒令猜拳,罗迦在一众妃嫔的拥簇下,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候,对每一个人都赞赏几句,以至于,每一个人,又重新感受到了天子的恩威——浩荡的雨露。
不禁暗喜,天子的雨露阳光,又要均匀地洒在每一个妃嫔的身上了。这是她们期待已久的,不然,谁愿意守活寡啊?所以,就更加卖力地讨好他,取悦他
太子妃也大大方方地向父皇敬酒,博得了皇帝的好感。太子坐在一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李玉屏的优点就体现出来了。她是和芳菲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任何时候,任何场面都撑得起。
芳菲,她不适合这个宫廷,也不适合自己!
他悚然心惊,自己还在想什么适合不适合?其实,她连父皇也不适合,更不适合!她根本就不适合这个可怕的皇宫。
就在父王微微皱眉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这是父皇传递出来的讯息。可是,自己担忧又能如何?那个女子,根本就跟自己是陌路人了,自己根本无权过问她的任何事情。否则,就是乱仑败德。
这一顿家宴,十分尽兴,就连太子夫妻,貌似也是盛兴而来,尽兴而归。
太子夫妇离开后,高淼十分尽职地对罗迦低声说:“陛下,今天翻牌么?”
高淼的目的当然不在于真正的翻牌。这些女人,都是天子的女人,他有权利,也有义务跟她们OOXX。若是天长地久,只宠幸一名女子,岂不让后宫形同虚设?那还要后宫干嘛?
PS:上午11点左右再更10章节
和她们OOXX的义务2
罗迦抬头,只见这一众女子,无不露出期待的眼神。艳丽的左淑妃,清雅的张婕妤,其他妖娆多姿的贵人……环肥燕瘦,无所不包。的确,他很久没同她们OOXX了,也有OOXX的兴趣了,可是,那些目光,却让他极其不舒服,又是那种强烈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一块肥肉。一块人人抢夺的大肥肉。
就算他再是猛男,也不可能满足这么多的女人!原来,同时有这么多老婆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OOXX的兴趣,便立刻淡了下去,再加上芳菲的草草离场,他更是无法尽兴。可是,就这么摆驾回宫,又实在不愿意,她的心思,自己岂能不知?她根本藏不住。他又气又恼,也罢,她回去就回去,自己可不能就这样跟她善罢甘休。
一众妃嫔见皇上久久不语,无不感到失望。陛下这么久不宠幸其他人,有失公平不说,难道连以后都不再宠幸他人了?尤其是张婕妤等,心想,陛下就算今夜宠幸的不是自己,只要他随便选择了其中任何人,便是己方的胜利。否则,那女人岂不是要像苏妲己一样乱惑后宫,一手遮天?
罗迦忽然笑道:“朕好久没欣赏过爱妃们的歌舞了,好,谁来表演?张婕妤,你不是说有新的节目么?”
张婕妤大喜过望,却又暗悔不迭。她本是藏着秘密武器,自信那舞姬一舞倾天下。可是,由于今晚是家宴,又是第一次正式会见冯昭仪,还有太子在,她便不敢贸然带来,怕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和嫉恨。不料罗迦竟然开口问起,她的宫殿距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当然不好马上回去带人了。
但她本身就擅长音乐舞蹈,罗迦这一问,有何难哉?
其他妃嫔也都鼓掌,要她跳一曲,尤其是左淑妃,她这些日子要和张婕妤联盟,更是大声叫好。
张婕妤嫣然一笑:“臣妾也不推辞了,就献丑给陛下和各位姐妹来一曲。”
和她们OOXX的义务3
她唱的是一曲南朝来的小令,曲风清婉,歌喉缭绕。罗迦合着她的节拍,不胜满意。高淼在一边见他微微闭着眼,颇为享受的样子,心想,这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范儿,老是躲在立正殿,和一个女子嬉戏有什么意思?而且,最主要的是,若是那样,他就没法得到其他妃嫔更多的好处了。而芳菲初进宫,也无人指点,根本就不知道要送他东西,也从未贿赂过他。
紧接着,其他妃嫔也有各自拿手的才艺表演。这一番玩乐,就到了深夜了。
罗迦又吩咐拿出赏赐,人皆有份。众人皆大欢喜,眼看夜深了,罗迦也露出倦意了,当然老话题再次浮出水面:到底谁该侍寝?陛下会钦点谁?
如果说先前,大家还对冯昭仪的出现,多少有点忌惮的心理,可是,现在,酒酣耳热之极,却每一个人都怀抱了希望,因为罗迦每一个人都夸赞到了,难道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高淼的笑容十分暧昧,尽职尽责地提醒:“陛下,今夜去哪位娘娘的宫殿?”
去谁的寝宫?理智上是该尽到君王的责任,但感情上,却觉得十分疲倦。哪里都不想去!罗迦以手支额,微微摇头:“朕今天不胜酒力,要先回去歇息,各位爱妃也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都大失所望,又忿忿不平。就刚刚那个冯昭仪的表现,她凭什么获得那般宠爱?尤其是左淑妃,几乎一整夜都在生气。唯有张婕妤,一点也不气恼,反而带了淡淡的微笑,如果没有算错的话,这就是冯昭仪失宠的第一步了。
这不是陛下喜爱的性子。她知道这一点。纵观这些年受宠女子的轨迹就知道了,无论是传说中的太子的生母,还是林贤妃,都是明晓事理,大度宽容的类型。
小心眼和醋妒的,小家子气的,一概不来。哪怕艳丽如左淑妃,那般青春,也博不得太长久的宠爱。
秘密武器1
看冯昭仪起身离场,陛下还能独自在这里陪着妃嫔们玩耍到半夜,就知道了。
跟其他骂骂咧咧的妃嫔不同,她是满怀着得意回去的。
红烛高烧,她的寝宫和其他嫔妃的不同,冷香小屏风,红泥小火炉,整个色调是米白和米黄两种,淡雅中透露出高贵的审美。
她今晚也喝得不少,却没有什么酒意,歪歪地坐在贵妃椅上。奴婢们捧上热茶,她轻啜一口又放下,漫不经意道:“小怜呢?”
“奴婢在。”
一个十五六岁的歌女抱着琵琶缓缓上来。
“小怜,把你新习的曲子弹给本宫听听。”
“奴婢遵命。”
少女低头弄弦,未成曲调先有情。那是一曲当时十分流行的宫廷曲子,张婕妤一边听一边指出其中的个别音节上的不足。本是她亲自训练的人,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小怜极其有天赋,吹拉弹唱,简直如行云流水,余音缭绕,在音乐的造诣上远远胜过自己。
再看她的样貌,含苞待放的少女,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新花一枝待君采撷。她眉眼妩媚,身段袅娜,声音清脆,黑发可鉴,尤其是脸庞,那真是如一朵鲜花一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好,简直就是个天生的绝世尤物。
她仔细地欣赏这美女,就连同样身为女子,就连向来自负貌美,也深觉自愧不如。
“小怜,你且脱了衣服。”
小怜完全顺从,将面上的纱衣一脱。就连脱衣服的动作也是那么优雅迷人,有些尤物是天生的,小怜就是。
张婕妤几乎屏住呼吸,那曼妙的少女只穿一件红色的肚兜,浑身上下的曲线,简直是女人中极其罕见的。尤其是那高耸的发育良好的胸脯,是女人中极其罕见的。她的小腿笔直,修长,晶莹白皙,美不胜收,性感到了极致。别说男人,就连她,也觉得喉头一阵干涩,浑身酥麻,仿佛先就醉倒了。
秘密武器2
心里忽然又微微的酸苦,这样的女子,秘密武器倒是秘密武器,可是,会不会有一天,又是一个夺尽君王宠?
她投罗迦的喜好,比照芳菲,这小怜,比芳菲还小着好几岁,相貌和服侍男人的本事当然不知比芳菲好了多少倍。她有着满满的自信,只要小怜露面,就绝对没有芳菲什么事情了。而且,小怜是她买下的婢女,她对她有天大的恩德。
这是深宫女子常用的手段,而且,一般还要宠妃才能用,否则,根本不能入皇帝法眼。张婕妤来自南朝,熟知各种女子的争宠手段,加之她平素以孤高自称,并不和其他妃嫔拉帮结派,就算是现在左淑妃百般笼络她,她也淡淡的,保持着合理的距离,并不给她太过强烈的向她靠拢的感觉。
和妃嫔的联手是不可靠的,在宫廷里,当然得靠自己!
她淡淡道:“小怜,本宫有一场天大的富贵要送给你……”
小怜的双眸就如一汪柔柔的春水,永远保持着荡漾的睡意和凄楚的可怜,就如她的名字,只要看她一眼,立刻就有冲动,要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狠狠占有。
她朱唇轻启,声音也是柔弱的:“娘娘,奴婢这条小命是娘娘救的,奴婢的父亲也是娘娘安葬的,奴婢这一生,单凭娘娘差遣,尽忠不二……”
“小怜,你不必惊慌。本宫当你是亲妹子一般,只是要送你一场富贵。”
小怜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她的眼睛并不太大,可是,却非常柔媚,尤其是一低头的时候,那种不胜温柔的娇羞。张婕妤越看越是高兴:“小怜,只要你记住,日后富贵了,不要忘了本宫就是了。”
“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永世都报答不了,岂敢忘了?”
“好,你起来吧,准备好。来人,给小怜准备新衣服。”
“娘娘,奴婢不敢领受太多赏赐。”
“小怜,以后本宫叫你穿什么你就穿什么。”
“谢娘娘。”
芳菲和罗迦大吵1
且说芳菲一个人早早回到寝宫。她只摘了大氅凤冠,衣服也不脱就合身倒在床上。头那么晕,身子那么软,见到太子时候的惊慌失措。
又想起那个贴身藏着的栗子,可是,早在她生病的时候,栗子就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被罗迦给扔了。安特烈的红宝石项链不见了,太子的栗子也不见了,什么都被罗迦给扔了。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但觉夜深人静了,罗迦还没有回来。
他在干什么?在跟那些妃嫔淫乐?是不是今晚就不回来了?又要去谁谁谁的寝宫了?张婕妤?左淑妃?其他贵人?
这是他的自由和权力,他想宠幸谁就宠幸谁。可是自己呢?
自己就是一个玩物,摆在这里。他高兴就逗弄一下,不高兴,就深夜不归,或者彻夜不归。
太子不看自己一眼,罗迦又捉摸不定。其他的妃嫔看着自己全像看着敌人。这宫廷里,上上下下,全是敌人。尤其是那个高公公,以为她不知道?不时怂恿罗迦去宠幸其他妃嫔,说什么这是天子的狗屁义务。
这皇宫里,就没有半个好人。
而以前唯一稍微贴心的宫女悦榕,又早已被太子杀死了。
想来想去,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可以依靠之人,甚至连说话的人也没有。
负责伺候她的几名宫女也是罗迦选择的。其中两名贴身宫女,红云和红霞,见她这么早就回来,无不惊讶。这二人服侍她以来,尽心竭力,三人也时常谈论。芳菲见她们流露出八卦的神情,又想起悦榕的下场,便什么都不想跟她们说。这宫里,哪怕是说错一句话,也随时有丢了性命的可能。
她越想越是伤心,竟然在床上嘤嘤嗡嗡地哭起来。
二人听得哭声,走进去,小声地问:“娘娘,你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红云问:“陛下怎么还没有回来?”
芳菲和罗迦大吵2
红霞年龄稍长,悄悄碰了她一下。陛下这么晚没有回来,显然今晚是不会回来的。这样问,岂不是自己找芳菲的痛楚?妃嫔们再大度,对于陛下在他人处过夜都会不开心,更何况,她们都知道,这个冯昭仪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主儿。
芳菲翻身坐起来,闷闷的:“你们说,陛下今晚去了哪里?”
二人均摇头:“奴婢不知道。”
红云又小声说:“听说张婕妤新练了曲子,陛下喜好南朝歌舞……”
芳菲恨恨的,果然,罗迦这个大色狼。她在神殿长大,又不熟悉宫廷生活。来到皇宫后,天天居住立正殿,和罗迦朝夕相处,以为天然就该是这样。而他现在竟然又跑去其他妃嫔处,简直是赤祼祼的对自己的背叛。
自己被他强迫,却还不得不忍受他的博爱。这种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了。又不是自己想留在这里的。
她越想越闷,让红云和红霞退下,自己又倒头闷睡。
罗迦慢慢回到立政殿。
夜深了,四周十分安静,只有值守的宫人垂着手,拢着袖子打瞌睡。
听得脚步声,立刻行礼:“陛下回来了?奴婢马上服侍陛下洗漱……”
“不用了。娘娘呢?”
“娘娘已经就寝了。”
“好了,你先下去,朕一个人静一静。”
四周彻底安静,只有一盏宫灯,光从红色的纸身里透露出来,散发着一种冬日的清冷气息。他独自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刚刚从繁华里归来,内心却十分清冷。
脑子里,唯有儿子的面孔。
儿子的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儿子终究是懂分寸识大体的。而且,看样子,儿子对李玉屏也很满意,也言听计从,这正是他要的效果。他处心积虑替儿子安排这样的一门亲事,为的便是要对得起儿子!反而是芳菲,她竟然乱了方寸。难道,她昔日真的爱上了太子,难以自拔?
芳菲和罗迦大吵3
他当时的气恼,简直难以言喻。好个不知分寸的小东西,竟敢如此毫无遮掩,幸好没有其他第三者知道其中的内幕。只是,太子也不知道?他就不曾内心得意?
他第一次起了极其严重的挫败感。
本来在儿子面前就有一种很微妙的尴尬,现在又觉得如此赤祼祼地逊色儿子一筹。就算得到了人又如何?那个小东西,她的心还是狂野的。
他忿忿的,儿子真就有那么好?
别忘了,她是自己带回北国的,是自己养大的;就算她逃离了,也是自己从北武当山脚下找回来的。这一切的一切,岂不是缘分?她本来就是自己的,为什么弄得自己反而很亏心似的?
真是,这是什么世道!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如一个毛头小子一般,因这区区小事,气恼得不得了。
本来,按照他昔日的脾气,绝对是要去其他妃嫔处,冷淡她几天,算是惩罚,让她好好反省反省。可是,他忽然意识到,那个小东西,也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了,指望她反省,只怕想也别想。
他静坐半晌,实在熬不住了,一个人这样呆着可真不好受。
一进寝宫,就看到芳菲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捂住头。这是她的习惯,一不高兴就会这样。这么晚了,难道她还没睡着?如果睡着了,这样岂不捂坏?
也许是听得脚步声,床上的身子微微侧了侧。
他看得分明,偷笑一下,果然没睡着。
她没睡着的时候,就总是会这样拱来拱去,不停地折腾。而且最喜欢把脚放在他的身上,说那样才最舒服,才容易睡着。
现在是睡不着了?
也许是多喝了几杯,脑袋晕晕的,隐隐做疼。他无心上前哄她,坐在龙椅上,声音还是十分温和:“小东西,朕头好疼。”
没有任何的应答。
“小东西,朕的头好疼,快来给朕揉揉……”
“……”
芳菲和罗迦大吵4
“小东西,反正睡不着,起来陪朕聊聊天……”
“……”
她当然是听得他回来的。都这么晚才回来,谁知道干了些什么?真是不要脸,还好意思要自己给他按摩。才不呢!
罗迦见她不理不睬,也微微气恼。以前,每当他看奏折累了的时候,她便会站在一边给他倒热茶,给他轻轻揉捏。他特别享受这样的时刻,但是,今天,她却一动也不动。
他心里微微的有了怒意,并非是因为她不动,而是知道她的心思。她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因为其他男人和自己赌气!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绝对不行。如果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以后还了得?真是后悔让她见儿子,以后这样的家宴,看来是举行不得了。不见面才是上上策。
“芳菲!”他的声音开始严厉起来。
床上的人依旧无动于衷地埋着头,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益发生气,起身就走了过去,一伸手,就拉开了她的被子。
果然,她满面的泪痕,肩膀还在抽动,竟然躲藏在被窝里痛哭。她为谁而哭?为何而哭?
强烈的醋妒涌上心头,又愤怒,又郁闷,就算再不晓事,难道装也不会装一下?她为了儿子为了初恋,哭成这样算什么?难道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他越想越是愤怒,一把就将她拉起来:“你为什么哭?”
她的手臂被拉得生疼,本就伤心,现在又添加了愤怒:“你管我!要你管啊……”
他不怒反笑:“我不能管你了?我不管你谁管你?!你是朕的妃嫔,朕管你是天经地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见了太子而哭!”
什么到了他嘴里都是天经地义。她也怒了:“是又怎么样?”
罗迦怒极,竟然还敢这样犟嘴!
他气急败坏:“你这是荡妇行为,是不知羞耻,难道你还想红杏出墙?”
谁红杏出墙了1
难道哭一下就是红杏出墙?她不哭了,擦着眼泪,双眼满是怒火。
他不可思议,做了错事的人还敢这样瞪自己!
“芳菲,你不要不知规矩……”
“我不知规矩,那你呢?你和那些妃嫔打情骂俏算什么?当我不存在么?这个敬酒,那个卖俏,你这个夸一句,那个摸一把。大庭广众之下,不知检点,不守分寸,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天子没个天子的样子,就像一个大色狼似的。你好意思啊?你才是红杏出墙呢……”
“你胡说什么?朕是天子!她们都是朕的妃嫔,是朕的老婆,朕合情合理,光明正大……”
“好,你有一万多个女人就是光明正大,我哭一下就是下流无耻。你有什么了不起?”
“因为朕是天子!”
“我还是冯昭仪呢!就哭不得啊!”而且自己又没干什么,只是伤心一下而已,难道内心的想法,他还要管啊?
外表的行动重要还是内心的想法重要?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典型的双重标准。
罗迦简直哭笑不得。就因为是冯昭仪,就更不能和其他男人眉来眼去,更不能对其他男人念念不忘了。
“芳菲,你还惦念着太子?”
“我不是惦念他,我是……”
不是惦念他?那是什么?心里忽然微微安慰,他步步紧逼,语气十分奇怪,却是温和的,循循善诱,仿佛一个催眠师,要套出病人的心理话:“你是怎样?为什么要哭?”
“你管我怎样!我喜欢哭就哭……”她忽然想起他这么晚才回来,狐疑道,“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你是不是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罗迦终于怒了:“芳菲,你不要得寸进尺!朕就算去了其他宫,也是应该的……她们都是朕的妃嫔!是朕的法定的妻妾,朕有义务和权力跟她们在一起,朕并不止你一个……”
难道要祼奔么?
朕并不只你一个!这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大言不惭,又是何等的狂妄自大。
果然,罗迦就是罗迦!什么我只喜欢你一个,对你一个人好,假的,都是假的。现在才是真话——我的女人多的是,你算得了什么?现在就这样了,以后,自己肯定是林贤妃的下场啦,年老色衰,生的儿子又不受宠,三几下就被赶出宫廷,独自一个人憔悴到老,而他,还马上可以继续找许多其他年轻漂亮的女人OOXX,风流快活。
她又气又怒:“我哭一下,你就火冒三丈,你去跟其他女人乱搞,却不许我说一句……”
“你越来越放肆了,什么叫乱搞?芳菲,你给朕小心点……”
“好,你了不起,既然你看不惯我,我就走……”
走走走,一吵闹就要走,真是烦透了。
罗迦一把松开她:“好,你要走你就走,看你能去哪里。走吧走吧,朕见了你也心烦,要走就走……”
竟然真的赶自己走!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不,是罗迦靠不住,随时都可能翻脸。就像小时候一样,这一刻给自己一个苹果,下一刻,也许就会让自己摔得头破血流。
说什么要一辈子对自己好,都是假的,假的,是他想OOXX时的谎言,超级大谎言。幸好自己没有相信。
她气得浑身发抖,这个恶魔,无耻下流,占了自己的便宜,现在腻了,就嫌弃自己烦躁了。
“走啊,你怎么不走了?害怕了?”
她咬紧牙关,翻身下床,拿了自己的外衣披上,穿了鞋子就走。
“你穿衣服干什么?这些都是朕的,你不许带走!”
好狠心的人,这么冷的天,连衣服也不给穿了。
她狠狠地解下大氅就丢在地上。
“且,除了大氅,衫子也是朕的,是宫装,不是你的。也脱下来。”
就不脱了!难道要祼奔么?
三拳打死这厮鸟
她不理他,一伸手:“我要我的包裹。”至少里面的道袍是自己的,里面的碎银也是自己凭借医术赚来的。
“朕没见过什么包裹。”
“你叫人藏起来的,我亲眼见到的。还是宫女小萍去藏的,我记得很清楚。”
“不知道!朕从没见过什么包裹。”
完全是一副无赖嘴脸。
“你要走就走,但什么都不许带走。”
所谓的逼上绝路,就是这个意思?她手一伸:“好,你的东西,我什么都不会要,但是,你还欠我饭钱!你还我……马上还我……”
就那几天的饭菜,她还念念不忘,现在又拿出来算总账了。好久没听她提起了,原以为她早就忘记了,竟然还记得这么牢固。罗迦就算是在极度的气愤里,也几乎要爆笑出声,却强行绷着脸。
“芳菲,你要弄清楚。朕才在你哪里呆了几天。可是,你在朕这里呆了多久了?每天好吃好喝供应着,绫罗绸缎穿着。就算朕欠你的钱,也早已还清了,相反,你还欠朕一大笔钱,你今天不还清,休想走人!”
“……”
“拿来,还钱!还不清就卖身为奴!”
“!!!!”
“这些日子,你每天早上喝的是燕窝粥,中午吃的是山珍海味,晚上吃的更是各种美味佳肴;而且,你穿的戴的,无一不价值连城,你自己算算,就你那几顿饭算什么?朕算算,你该欠朕多少钱?一碗燕窝粥就算100两银子……喂,你不要瞪着眼睛,那不是普通的燕窝,而是极品燕窝,是番邦来的贡品,就那么一点,朕自己都舍不得吃,全给你吃了,现在已经是绝版了,再也没有了,价值当然得算高一点……好了,就燕窝这一项,你欠朕快一万两银子了……一万两啊,我的小芳菲,就算你是名医,就算你以后每天看10个病人,你想想,要多久才能挣到10000两银子?拿来……还钱!还钱!还钱!!!”
芳菲瞪大眼睛,仿佛看着一个恶霸,一个欺男霸女的无耻之徒。就如霸占金翠莲的屠户镇关西。鲁提辖呢?豪迈的鲁达鲁智深呢?怎么没有人见义勇为,跳将出来三拳打死这厮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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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之夭夭
罗迦的手几乎已经伸到她的鼻子面前了,态度益发地嚣张:“还钱,芳菲,马上还钱……”
明明就是他无礼,反倒弄得自己亏欠了他似的。这是什么世道啊!老天呀!一个恶魔强占了一个少女,不但霸占了她的人,还霸占了她所有的财产。可是,却反而要她自己出钱赎身。是这样吧?
苍天啊,大地啊,这世界上海有没有天理哦。
她呆呆地,好久才理清楚这个头绪,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对,是你该给我钱……还我包袱……还我饭钱……”
“你的包袱?你有什么证据?证人是谁?”
她简直要呆掉了,嘴巴扁扁的,才发现自己连吵架也不是罗迦的对手。他咄咄逼人,这皇宫都是他的人,谁敢替自己作证啊?
“找不到证人是吧?这皇宫里可是有许多人目睹你天天大吃大喝,那些都是朕的东西……你已经欠下了数不清的举债。朕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就不收你利息了。这么大一笔钱,嘿嘿,我的小芳菲,你为奴为婢,也是还不清的咯……”
“!!!!”
“还钱,还钱……不还钱不许走……”
她急中生智,忽然想起自己的“私房钱”,那是罗迦赏赐她的宝贝,各种各样的珍珠玛瑙,项链,戒指……
罗迦的目光随着她的目光,一下看到案几上那个大大的锦盒,那些,都是她的“私房钱”。
“咳咳咳,那些都是朕赏赐的,可不是你的……”
她怒了,都说是“赏赐”自己的了,为什么还是他的?太不要脸了。她一扬手,忽然看到自己手上的大戒指,红宝石熠熠生辉,一下就摘下来:“还你还你,都还你……”
罗迦一把接住戒指:“不够,不够,还差得远……还钱……”
她在这声声催债声里,看着那张恶魔一般的面孔,下意识地转身,包裹也不问要了,转身就跑,走为上策,逃之夭夭。
惩罚你1
刚一侧身,已经被一只大手拉住。他灼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耳边,哈哈哈爆笑。
“喂,你笑什么?疯子……”
“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小东西……”他的手已经揽在她的腰上,明明是跟她争吵,却觉得那么愉快。这才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竟然连吵架都没跟人吵过。天下无人敢和皇帝吵架,其他妃嫔更不敢。
尤其是手心里握着的那枚戒指,那是跟她清醒后第一次亲密的夜晚给她的,套在她的手上。此后,就一直牢牢地套着。没想到她在赌气时,在睡觉时也没摘下来。
他更是喜悦,将头埋在她的小小的肩上,呼吸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味,淡淡的,那么熟悉,那么舒服。
“小东西,我的小东西……”
“放开我啦,我要走……不理你了……呸……”
他拦腰一抱,她躲闪不了,终究是力不如人,被他搂在怀里。
他的声音沙沙的:“小东西,还跑不跑?”
“哼!”
“芳菲,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动不动就耍性子了。”
“哼!”
“你看,还这样,都是有孩子的人了……”
好歹,她也是——孩子她妈了呢!
还这样,永远长不大!
“你要给孩子做个榜样,你一直这样,他就会看到,会学坏……”
“他又看不到……”
“谁说的?他学着你,变成个火爆脾气……”
惩罚你2
就像情侣之间的小吵,更是增进了浓情蜜意。罗迦但觉这一夜,简直难以言语的美好。
他的手拨弄在她的发梢,轻偕那细细密密的汗珠。也许是这些日子宮廷生活的保养,也许是她天天喜欢的燕窝粥,她整个的身子出落得更加水灵,那腻腻的背脊,简直就如一匹最最上等的绸缎,丝一般柔软,手摸上去,仿佛都停留不住,要滑下来。
很久以来,他就迷上了这样的柔滑,不抱在怀里,就仿佛缺少了什么,根本无法入眠。她微微侧身,一缕秀发钻进他的鼻孔,弄得痒痒的,他笑起来,轻轻咬住那丝头发,抚摸着她的耳垂,然后,顺势不经意地轻轻揪住。
“小东西……”
“哼。”最烦躁别人揪自己耳朵了,又不是小孩子。她躲闪着,可是,却无法逃离他的魔掌。那双大掌牢牢跟着她,无论怎么扭头侧面都没用。始终揪着她,像一个耳提面命的家长。
“小东西,以后可不许没规矩了,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朕……”
自己可没有在任何大庭广众之下顶撞过他。这些日子以来,就连发脾气也是第一次呢。
“不能醋妒,也不能耍小性子,不然人家会笑话你。你不是小孩子,是冯昭仪呢……”他贴在她耳边循循善诱,“这样做,就有失礼仪……”。
她进宫时短,又没有任何人教过他宫规。他其实早就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根本不愿意让她去学习什么繁琐的礼仪,下意识里,根本不愿意让那些女官教给她那些虚假背后的勾心斗角。那些“成熟知礼”的女人,自己已经见识得够多了。
惩罚你3
但她不一样,她是自己一手培育的一朵花,幸好有神殿的那么多年,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这是自己原生态的花儿,只供自己观赏,跟其他人没有什么关系,也无需和其他人打交道。就这样,保持原来的性子就好了。
可是,这次之后,才想起,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永远不接触外人。她如果一味如此,偶尔还是会出现尴尬的场面,就不得不亲自提点她一下了。
“小东西,这是皇宫,不是神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复杂的。如果你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抓住把柄,借以攻击你……”
哼,就知道危言耸听。
她反问:“我什么话都没说呢,干嘛攻击我?”
“因为你失态了……”他想起这个就不悦,眉毛也皱了起来,“小东西,你以后见到太子……以后,尽力不让你跟他见面了!”
“那不关太子的事好不好?”当然有关一点点啦,只是不会承认就是了,当自己傻瓜啊。
他的眉头一舒展:“那是因为什么?”
“我看不惯你和那些嫔妃,这个那个的,打情骂俏,真没羞……”
他哑然失笑,这个小东西还醋劲十足呢!
“小醋坛子,你这样可不好……”
她抢着:“有什么不好?你就是想狡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又要拿大道理压我,其实,你就是想去和其他女人OOXX,还怪我不懂事。”
“朕是天子……”
“是天子也不行。谁叫你要我做冯昭仪的?哼。真不公平。”
“你是说,以后朕只许跟你一个人OOXX啰?”
她红了脸,既然把自己困在这里,难道不该对自己负责么?又不要让走,又要和其他人OOXX,,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你想和其他人ooxx也行,但是,你就得让我出宫,而且还要归还我的包袱,还我饭钱……”
“想走?休想!什么都不还。”
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
自己还没训她,反而被她抢先说了一大堆。罗迦急于扳回一城,手上下移动,她痒得受不了,只能咯咯的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你不多少学会一点的话,你以后就只能呆在立正殿,此外哪里都不许去。不然就会闯祸……”
这才是他的本意吧?
“你要乖乖呆在朕的身边,做朕的小跟班。朕叫你怎样就怎样,否则的话……哼哼哼,就要叫你还钱……”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小嘴巴也是扁扁的,在他怀里不停挣扎,拱来拱去,半晌,忽然说:“我明天不吃燕窝粥了!”
罗迦爆笑出声,一伸手,扭住她嘴角边的浅浅的笑涡,乐不可支:“小东西,不吃燕窝粥,吃其他的也要算钱的……”
什么都要算钱?那还是吃燕窝粥好了,反正账多不愁,虱多不痒了。她的眼珠子骨碌碌地,几乎要穿透纱帐,看外面的锦盒,这是自己的私房钱,以后一定要好好的藏起来。对了,自己的梳妆屋里也有很多私房钱,也要藏起来。
他这时才放开揪住她耳朵的手,改为搂着,慢慢地,从床头拿出那枚戒指,仔细地看了好几遍:“小东西,你看,这戒指多美……”
废话,不美,自己干嘛一直戴在手上?
尤其是她一直戴着,就连生气时也戴着,就令他觉得更是好看了。那是一种巨大的喜悦,比得到她的人更大的喜悦,仿佛自己得到了一种无声的丰厚的超值的回报。
“小东西,你很喜欢么?”
“我……”她奇怪了,罗迦的眼神怎么变得那么奇怪?充满了一种奇怪的——咯,柔情蜜意?仿佛有一道电流一般,她吓了一跳,揉揉眼睛。以前从没见过罗迦这样的眼神——等等,他是不是生病了?又头疼了?
她伸出手就去摸他的面颊,手刚沾着他的额头,便被他捉住,放在唇边,声音比他想OOXX时更加沙哑:“小东西,这是我送你的,以后,无论怎么赌气,都不许摘下来……”
“哼,就连当饭钱也不许么?”
“不许!就算是我要把你卖掉,也不许摘下来。要一直牢牢地戴着……就是这样……”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戒指再次给她戴上,在柔细的手指上,红红白白,煞是好看。
他丝毫也不知道,这就是恋爱,自己和自己亲手培育的花儿,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
私房钱1
“小东西,我困了……”
“我也困了,好困啊……”她打着呵欠,躺在他的臂弯里,生气那么久,又经历这样一场激|情,早就倦倦的,眼皮也睁不开了。
“小东西,我们就睡啦……”他的手搂着她,却往下,不经意地摸着她的肚子。小腹十分柔软,却微微鼓起,他笑嘻嘻的,“小东西,你的肚子也鼓起来了,哟,莫非装满了醋,真的是醋坛子了?”
“把手拿开啦,痒死了。”
“是不是吃太多了?以后真要变成肥妹仔、肥猪仔啦……”
“变猪就变猪……”天天大吃大喝,不变猪才是怪事,她嘟囔着,不理睬他,窝在他的臂弯里,很快就沉沉睡着了。
罗迦脸上满是笑意,大手仍舒适地霸在那慢慢有些肥嘟嘟的小猪肚皮上,像摸着一块光滑的丝绸,又暖和又舒适,也很快沉睡了。
这一日,罗迦退朝后,早早回来。
外面依旧是漫天的风雪,他一进门,抖落一身的风雪,就轻手轻脚地往寝宫而去。
寝宫的大地毯上,壁炉熊熊,温暖如春,芳菲坐在地毯上,背对着他,正聚精会神地,也不知在干什么。
屋子里温暖,她只穿一件淡蓝色的衫子,黑发梳理得非常柔顺地垂在身后,光亮柔软,盘腿而坐。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忽然大吼一声:“小东西,你在干嘛?”
她吓得几乎跳起来,罗迦才见她赤着脚,雪白的一双玉足,长长的,十分纤秀。每个脚趾头都非常红润,如十个小小的花瓣。他看得喉头干燥,恨不得马上扑上去抓住那玉足啃一口,她见他的目光绿油油的,好生吓人,就赶紧收回赤脚,悄悄藏在地毯下面,心想,这人好生变态,居然看人家的脚耶。
罗迦本是要上去抓住那玉足的,可是,目光自然先转移到了地上,她在干什么?做什么这么全神贯注?
私房钱2
她慌慌张张的,急忙合上地上一个大大的锦盒。罗迦眼明手快,一把抢过盒子:“哈哈,小东西,你在干什么?”
盒子里没他想象的那么丰富,很空,只是几件金戒指,银耳环,银手镯等物——在罗迦看来并不值钱的东西。自己赏赐了她那么多好东西,琳琅满目,随便拿一样,价值也远远超过这些东西。罗迦大为奇怪:“芳菲,你收集这些干嘛?”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那个盒子,气鼓鼓的不说话。
他故意逗她:“你喜欢金子?”
“……”
“你喜欢银子?”
“……”
“这是你的私房钱?对不对?”
“哼。”
“傻瓜,私房钱为什么不拿那些宝石,玛瑙,珍珠钻石,要这些不值钱的干嘛?”就算是在外面,这点钱也花不了一年半载,可是,随便拿几颗大宝石,也能过一辈子了。
被发现了秘密,她干脆理直气壮:“那些东西,谁要啊?又不好兑换,我又不识货,我只要银子,金子也行,这个才好用,能凑够路费就行啦,三两个月饿不死就行了……”
他若有所思:“小东西,你还在想要逃跑?”
也不是啦,反正有备无患,免得被他吃得死死的。这些日子的宫廷生活,她就像一棵随波逐流的草,无论愿不愿意,都只好如此。
被罗迦强迫,被他禁锢在身边,虽然能体会到他的好,也就屈服了,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可是,这种好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宫廷外没有任何的牵挂,宫廷内没有任何的派系。唯一知心的太子,已经永远也无法亲近,他见了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的语言。而自己,更是跟他说一句话都不敢。甚至连偶尔怀念的神情都不敢流露出来,还能怎样呢?
一个孤女,此时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除了呆在罗迦身边,根本没有任何别的出路。
只是个牺牲品而已
除了呆在罗迦身边,根本没有任何别的出路。
甚至不知道能呆多久!就她小时候的经验来看,这注定是不能长久的,生命里从来没有长久的幸福和平稳。吃完苹果和鸡大腿的下一刻,也许就是头破血流。谁知道罗迦哪一天又会去找他那些嫔妃OOXX?现在他是因为新奇,所以容忍自己,等到新奇散尽,谁知道又会怎样呢?
以色侍人,色衰爱弛,自古就是宫里女人的悲哀。想当初卫子夫初遇汉武帝,何等恩宠?连汉武帝自小青梅竹马的表妹阿娇皇后都不是对手。阿娇下堂,卫子夫风光生儿子,做皇后,儿子立为太子。可是,年老色衰,汉武帝又喜欢了更多年轻漂亮的女人,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勾弋夫人……风水轮流转,谁都会失宠。这下可好,卫子夫不但太子保不住,自己也只能上吊自杀。
也许是北国那奇怪的立子杀母典故来自汉武帝,所以,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拿罗迦跟汉武帝相比较。罗迦的宫廷又何尝不是这样?
就如林贤妃,她的悲剧,难道只能怪她自己?罗迦就没有责任?
下一个林贤妃,谁知道会不会是自己?
罗迦总认为自己是个不知好歹的小孩子,小东西,他不知道,在神殿的日子,在北武当山脚下的日子,在太子府的日子……自己看的那些书,不知记载了多少此类的事情。以前是没有体会,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进了宫,目睹了那些阴谋诡计,甚至太子的利用——也许是神殿的那段等死的漫长的年华造就了她的高超的忍耐力,竟然事后也没觉得太大的悲伤。
甚至被罗迦强迫,受了伤,生了病,好起来,又自动复原。
就像是被送到神架上焚烧后,没烧死,又扔下来。当然还是就得好好活着。
本来,自己就是一个祭品,随时可以被任何人牺牲的。
被罗迦牺牲不稀奇,被太子牺牲,也不稀奇。
朕帮你存私房钱
本来,自己就是一个祭品,随时可以被任何人牺牲的。
被罗迦牺牲不稀奇,被太子牺牲,也不稀奇。
能顺利的活到现在,已经是极大的奇迹了。
在这皇宫里,她从来都是做好了随时走路,被赶走,或者自己跑路的准备。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但罗迦并不知道她想的是那些,只是无端觉得微微有些酸楚,替她酸楚。这个小东西,她就从来没有一点安全感么?
他挨着她坐下,看她微微皱起的眉头。
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唉,我的私房钱该藏在哪里呢?都找不到地方存呢。”罗迦真是狡猾,都是他的地盘,哪有可以藏私房钱的地方?
“你有昭阳殿啊。”
“可是,你又不让我单独住那里。”再说,藏在昭阳殿,还不是照样是他的地盘。
罗迦笑起来,抱着她的肩头,声音柔和得出奇:“小东西,我帮你藏着好不好?今后,你的私房钱都我帮你存,我一定给你存许多许多,一辈子都花不完……”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这岂不是叫狼去守候羊群?看来,自己这私房钱,是存不成了。
罗迦见她那如苦哈哈的核桃一般的眉头,伸手按在上面:“小东西,今后你的东西全是朕的,朕的东西也全都是你的,你没有任何私房钱哟……”他顿了顿,“小东西,只要朕在一天,你就不需要私房钱。明白么?就算朕不在了,也会好好安顿你,让你过得非常好,也不需要私房钱……”
这一瞬间,她不知怎地,听得罗迦的语气那么诚挚,目光那么温柔,仿佛要表明什么。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觉得奇怪,急忙移开了目光,不和他对视。她不愿意见到罗迦这样的目光,也不希望他出现这样的目光,那会令她想起病床上的太子,曾经,太子也有过这样的目光,就在他生病初愈的时候,为了感谢自己,就是这样的眼神。
那是一种毒,如果喝下了,就会死无全尸。
比数私房钱更好的事
她将盒子放在一边:“唉,没有私房钱就算了。幸好我还有医术,还能靠行医为生。”
这声叹息,竟然有些微的悲凉。
罗迦一愣,什么都没说。良久,他拉起她的手,现在对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最紧要的,是要培养她在这里的主人的感觉,而不是一个匆匆过客。
“芳菲,我们去一个好地方。”
“去哪里?”
“去御书房,陪朕看奏折。”
这不是去干活么?哪是什么好地方?可是,内心里却非常高兴。她喜欢御书房,喜欢里面的书,喜欢跟罗迦一起看那些奇怪的奏折,这样,可比在这里数私房钱的感觉好太多了。
八百里加急,那是前线送来的火线军情。虽然暂无大规模战争,但防备是必不可少的。情报上说,南朝新换了驻军统帅,有可能一开春就仗着地形优势,发起进攻。罗迦看了军情,又看了兵部呈上来的所有相关奏折,一封也不遗漏。
芳菲站在他旁边,认真地帮他清点那些有关的后勤奏折,一一找出来给他看。
“陛下,会不会很危急?粮草怎么办?”
“朕早就安排好了。”罗迦揉揉额头,有些苦恼,“这一次虽然不成问题,但是就怕战争拖久了。我们北国有个大问题,粮草一直非常紧张。早年的战利品也差不多耗光了……”
她一边清点奏折,一边说:“陛下,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南朝那样发展土地,让那些大贵族解放奴隶,开垦耕地,然后给国家收税……”
他惊奇地看着她:“小东西,你怎么知道?”
“我在史书上看到的。南朝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他们的府库非常充实。我在北武当的时候,那里类似南朝的方式治理,农民也有自己的土地,其乐融融。可是,平城的就不是,他们全是大贵族的奴隶,耕种的东西全是贵族的,不会交给国家,所以国家就没有钱……”
比数私房钱更好的事2
罗迦听得非常认真,尽管她的看法非常幼稚,可是他却听得津津有味。可是,这只能是特例,因为北武当的方圆几百里,是划给道观的。通灵道长才智过人,将土地分给农民耕种,只收取一些租赋。他收得低,所以农民的积极性非常高,久而久之,许多外地人都往这里搬迁。北武当反而成了北国最安定的一处地方了。
当时,北国的贵族曾大力反对,但罗迦一意孤行,以推崇道教为名,实行赏赐。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结果。现在,北国的贵族,反而盯上了这块大肥肉,一个个艳羡不已。
他经芳菲这么无心的一句话提醒,心里一动,这会不会成为一个好的契机?
北国向来是马上打天下,早年的战争累积的财富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但北国到现在还没有实行官员俸禄制度,贵族们都是各自圈占土地和牲畜。长此以往,国家的税收和府库就很成问题了。罗迦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是,对于这一根深蒂固的传统,经历了那么多代帝王都没有得到改变,想轻易就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谈何容易?
“朕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这得遇到多大的阻力啊。”
“难道有阻力就不能变革么?”
就如北国那个可怕的祭祀制度,什么以活人火殉,什么杀母立子,都是惨无人道、野蛮落后的。为什么直到现在也不下令彻底废黜?
汉武帝是始作俑者,可是,南朝的后继者们,并没有谁再沿用他的这个陋习,反而是边远的北国,却把一个垃圾捡起来当了宝贝一般。
好几次,她都想力劝罗迦废黜这两个可怕的陋习,好在再也没听说选了什么圣Chu女公主;但第二个陋习,太子妃李玉屏的入主,难道就不会成为牺牲品?罗迦对这个儿媳妇如此满意,就不会替她考虑考虑?要是替太子生了儿子,她可得死呢!
但是,她看罗迦神色凝重,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压力很大,就没说这些,只是认真地继续替他清点相关的奏折。
芳菲的真实身份1
罗迦却不经意地偷偷看她。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天都在御书房陪他,久而久之,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她清点各种奏折的时候,总是会挑选出自己当天要看的类型的全部,一封也不会遗漏。有几次,他曾再复检点,也没发现任何遗漏。当时只是觉得她特别细心聪明,现在才发现,她早年在神殿,后来在宫廷看的那些书,对她有多大的帮助。
在北国的宫廷,林贤妃,左淑妃等都是不识字的;张婕妤识字,但她是南朝人,罗迦对南朝来的女子,就算宠幸,但向来存在及其严重的防备心理,吹拉弹唱,小情小调可以,但其他的,就绝对不行了。
“芳菲,你对南朝的一切都很好奇么?”
她点点头,自己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自己是大燕人,可是,她反而对大燕的一切都毫无印象,反而是一直喜欢南朝的诗书,南朝的典故。在神殿里时,除了医书,她看的全是南朝的典故,所以知道,南朝是不用活人祭祀的,也知道南朝信奉的道教和佛教,都是讲究放生,讲究慈悲为怀,绝不像北国这么残忍的原始宗教。
尤其是得到通灵道长的救命,又和他重逢后,更是对南朝有了极大的好感。因为通灵道长就是南朝人,但觉自己后来的命运,得救,进宫,都跟通灵道长有关。还有她认识的太子府的李奕,这些一个个,都算的磊落的人物,跟北国的贵族有很大的区别。
“芳菲,你可是大燕人呢!”
“!!!”
“芳菲,莫非你不是大燕人?”这些年,他对她的那个“公主”身份,那就很怀疑的,就自己目睹的情况来看,那根本就是个小婢女嘛。但是,他根本懒得去追究,谁管她是谁啊。
要芳菲说自己是大燕的公主,那打死也说不出口。
“我小时候,谁都没叫过我公主,但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变成公主了。呵呵,也许说不定我是南朝人呢!”
芳菲的真实身份2
她自己也不是不疑心的,也许是老燕王为了保护某个亲生女儿,把自己当了替代品而已。
她好奇地问:“如果我是南朝人,你会怎样?”
“哈哈哈,朕才不管你是大燕还是南朝的,现在,你可是我们北国人,是北国的冯昭仪,是朕的小东西。”
她也笑起来,也罢,自己的确是北国人了。什么三国恩怨,跟自己何干?
“陛下,你看,这封奏折也谈到粮草紧缺……”
“唉,朕真是头都大了!”
他想得头都疼了,芳菲便站在他身边,伸出手,轻轻替他按摩太阳|茓。罗迦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她的手柔软,|茓位按得那么准,这是他很长时间以来的一种享受,仿佛她是一个须臾不能离开的左右手。
“芳菲,你记性那么好,以后,就长期做朕的好帮手。”
“嗯,等我再学会多一点,就可以更好地帮你啦。”
“你不许偷懒,朕会好好地教你,等教会了,你才能帮朕的忙。小东西,你知道么?以前都没人帮朕的忙,朕有时很想偷懒一下也没办法。”
以前的御书房,从来不许女眷参政。正因为为了防范女眷乱政,母壮子弱,所以北国太祖才效法古人汉武帝,借鉴他的杀母立子的古训,在北国形成了百年传统。可见北国对女眷干政防范的严格。
罗迦是国君,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个传统。这些年,他也的确严禁后宫干政。可是,芳菲,她是后宫么?不是!他甚至也不知道她算什么,仿佛天生跟她就是亲密无间的。他压根就没想过堤防她,也没有觉得跟她之间有任何的隔阂和值得提防的地方。自己让她做这些,仿佛都是天经地义的。
芳菲对于这些事情,也天生就充满好奇,也很有兴趣。这些日子,罗迦许多事情都会跟她讲,凡事问问她的意见.这可比呆在宫里天天惦记着左淑妃等人是否要和罗迦OOXX愉快多了。
……
牝鸡司晨是大忌
门口侍立的高公公听得二人的对话,简直忧心忡忡。
这些日子以来,他天天听到的都是诸如此类的对话,陛下将朝廷的大凡小事都会告知冯昭仪,有些太过机密的,陛下甚至连自己都不让知道,可是,他却从不避开冯昭仪,他甚至关起门,独自和冯昭仪在一起。
牝鸡司晨,国之大忌。
朝堂事,岂能对妇人言?
现在她还青春年少,自然不知,以后呢?长此以往,如何得了?难道陛下就不知道要防患于未然?
偷眼看去,只见冯昭仪又展开了另一封奏折,正在给皇帝念。她声音清脆,念完了,合上奏折,就能条理清晰地陈述出要点,浓缩了回报给陛下。每每这时,陛下脸上就会露出满意的微笑。
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儿,就连他也不得不佩服。她刚到立正殿时,还以为只是一个擅长医术,此外不谙任何世事的女子。做梦也料想不到,她竟然还如此渊博多才。
这样的一个女子,留在身边,受到专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所以,他决定进谏。这一次,倒并非因为受到了嫔妃的好处,而是真正出于忠心,以免危害了北国的江山。
这一日,高淼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趁着罗迦独处时,向他进谏。
他伺候罗迦已经快三十年了,所以自然就直言不讳。
“陛下,北国祖训,牝鸡司晨是大忌,冯昭仪终究是女子,让她看奏折,只怕……”
罗迦哈哈大笑:“你可是多虑了。冯昭仪和别人不一样。她没有任何的背景,没有任何的靠山,也没有任何的拉帮结派,她甚至连朝廷的官员也不认识任何一人。绝不会存在什么外戚乱政。”
更主要的,她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小东西,小女儿一般的感觉;男人可以防女人,岂会防备自己的小女儿?
“陛下,您别忘了,她是亡燕的公主,这是大忌……”
怀孕了1
“陛下,您别忘了,她是亡燕的公主,这是大忌……”
“胡说,她是什么公主?她根本就是一个弃婢。高公公你也知道当年的情形,若是公主,岂会她连自己的父皇母后都没见过面?她不过是老燕王拿来敷衍朕的一个冒牌货而已。”
无凭无据,陛下凭什么这么肯定?而且,当年为什么不说?现在却说她是假公主,难道不是出于陛下的私心?只要需要,她的身份随时可以变换?
“她一介孤女,有什么好防备的!你不要杞人忧天。”
孤女也是女人啊!
高淼正要继续劝谏,罗迦的声音微微严肃了起来:“冯昭仪是不一样的,她完全没有任何危害。朕自然会有分寸。你不必多虑了!”
一句话就把劝谏的路堵死了。自己才委婉提了一下,皇帝就很不耐烦了。高淼这才明白,陛下极其不喜有人说冯昭仪的坏话,哪怕是委婉的谏言都不行。陛下认为她还小,又天真无邪,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坏心眼,所以丝毫也不会理睬什么牝鸡司晨之说。
他人老成精,自然知道,皇帝心坎上的人不能动。所以,就无法再劝谏了。只是暗暗忧心,长此以往,会不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危机?
又是一个黄昏。
罗迦忽然来了兴致,去搬了一把古琴放在寝殿里,自己也学着古人的样子,想象这南朝那些具有林下风致的名士的做派,盘腿坐着,兴致勃勃地拉着芳菲:“小东西,你会不会弹琴?”
“我会吹笛子,也会唱歌,但是不会弹琴耶。”
在神殿的时候,经常吹笛子派遣孤寂。虽然说不上吹得怎么好,但勉强能成曲调就是了。
“你要吹笛子么?”
“不,我不想吹。”她对这些乐器,一样也不热衷,也不觉得有什么乐趣。
“好,朕弹奏,你就唱曲子,你会唱什么?”
芳菲正要回答,却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身子一晃,就歪在椅子上。
罗迦大急:“小东西,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御医匆匆上来,摸着她的脉搏,很快就喜形于色:“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怀孕2
罗迦又惊又喜:“昭仪这是?”
“娘娘怀了龙胎,她一时虚弱,不碍事……好好休养就是了……”
罗迦简直不敢置信,芳菲怀孕了?这个小东西竟然怀孕了?
此时,她已经被扶上床,躺着,面孔有些苍白,眉头也微微皱着。
“怀孕多久了?”
“近三个月了。”
“可是,之前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本来早该有反应的,但娘娘或许体质有异。”
天啦,都怀孕快三个月了都不知道,真是个傻东西。她自己还是个医生呢。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
罗迦有些焦虑:“碍不碍事?”
御医小心翼翼地:“娘娘身子骨有些弱,今后一定要好好保养,只要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就无关紧要。”
“好好好……”罗迦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大声道,“来人,赏赐御医。”
宫人捧上来赏赐的银两,送走御医,无不围上来恭喜罗迦:“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罗迦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舒畅,手一挥:“传令下去,人人有赏。今天的晚膳好生准备,都做娘娘喜欢吃的东西,还要按照御医的吩咐……”
“是。”
他喜滋滋地回到寝殿,在芳菲身边坐下。这时,芳菲已经微微睁开眼睛。
他伸手扶起她,喜悦道:“小东西,你知道么?你怀孕了?都快三个月了。哈哈,怎么这么粗心?连自己怀孕也不知道?唉,朕竟然也没察觉,真是的……哈哈哈……”
芳菲心里一沉。这些日子,她吃好睡好,并无任何妊娠反应,虽然自己也懂医术,但毕竟是少女初婚,就算是偶尔感到不适,但很快就过去了,也不在意,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怀孕,仿佛那是很遥远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去想象。可是,不知不觉,怎么就怀孕快三个月了?如此推算,便是自己受到罗迦强迫的那一夜就怀孕了?
怀孕3
那一次之后,她受到惊吓,又拉动了身上的伤口,病了半个月,罗迦为了治好她,不知用了多少的办法,服用了多少的药。她自己是医生,当然知道怀孕初期,服用了这么大量的药剂会有什么后果。
心里忽然有些恐惧,丝毫也不为这一次的怀孕感到高兴,反而老是觉得不安,仿佛这一次怀孕,又是自己命运的一个可怕的转折。
罗迦却一直兴致勃勃:“小东西,朕真没想到你竟然怀孕了。天啦,你自己都还那么小,还是朕的小人儿,怎么会自己也有小人儿呢?……”
他简直不可思议,在他眼里,芳菲就算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但仍旧是个小小的孩子。加上她本就身子娇俏,所以,他的这个印象更是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么小的人儿,就要做母亲了?多么奇妙。
他终于发现芳菲的不对劲,抱了她的肩,惊讶地问:“小东西,你不开心?”
她摇摇头,也不是不开心。只是说不出来的那种奇怪的感觉,低声道:“我只是害怕……”
“呵呵,你害怕什么?宫里有的是御医,从今天起,朕会安排几个御医轮值,日夜守候在立政殿,不会让你有任何的意外。你放心……”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想起什么,就嘲笑她,“小东西,你还自称医术高明,为什么自己怀孕也没发现?这么粗心?”
她低低道:“我……我不想怀孕……”
“胡说!”罗迦轻斥她,那是一种父亲的天性,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想起自己前些天还嘲笑她是不是里面装满了醋,变成了小醋坛子,或者是长胖了,变成了小肥妹仔。现在才知道,那时就是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稍微有一点儿突出,当然是正常的。
“可是,我真的不想……唉……”
“胡说胡说。”他心里微微不悦,哪有人一再这么说的?怀孕了难道不该高兴么?
怀孕4
罗迦见她情绪不好,忽然想起北国那个可怕的规矩,以为她是在害怕。就赶紧安慰她:“傻东西,要生太子才可怕,现在早就有了太子,你害怕什么?那个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是有,这一刻,也大大动摇,忽然非常亢奋——自己一定要立即废除这个可怕的陋习。想想,若是自己心爱的女子怀孕,辛辛苦苦生下儿子,却被送上死亡之路,这简直就是最愚昧最残酷的事情了。
“小东西,别怕,什么都别怕。朕一定要你活得好好的。”
她当然知道了,心里还是不舒服,但却不是为这个不舒服,反正就是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奇怪,也不是时候。
“唉……真没想到……我真的不想怀孕……”
“可不许这么说,孩子会听到的。他若听到妈妈不欢迎他,就会生气……宝宝,不生气,父皇欢迎你,哈哈哈,父皇非常欢迎你……”
芳菲十分好奇地看着他,他并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开心?竟然比自己还开心的样子?
“朕得给小宝贝准备小屋子了。哈哈,一定给他准备一座最漂亮的屋子。”
太早了吧?
“芳菲,你想吃什么?今后可不许乱跑乱动乱生气了,御医说了,要好好静养……”
哪有那么夸张?
怀孕又不是生病,哪里需要静养?还得适当活动。
他只顾滔滔不绝地说,但每一样芳菲都在心里反对了,觉得罗迦变得越来越奇怪,就像一个小孩子一般。
“朕要公告天下,祭祀山川。还要亲自占卜……”
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吧?
可是,罗迦很快就微微皱眉,也许是想起了左淑妃的流产,想起宫里太多的阴谋诡计。他的眉头就皱得更加厉害了。
芳菲也想到了左淑妃的流产,下意识地就说:“陛下,不必这样张扬吧……”
该换他人OOXX了1
芳菲也想到了左淑妃的流产,下意识地就说:“陛下,不必这样张扬吧……”
“不,芳菲!朕会公告天下,祭祀山川,让这个孩子平安出世。”
罗迦哭笑不得,板着面孔,“今后,你的任务就是静养,等待孩子出世。”
“难道就不能做其他的了?”
他笑得非常愉快:“其他的都朕来做。”
她又躺在床上,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本来还抱着一丝离宫的念头,没想到这么快就怀有身孕,仿佛一根无形的绳索,慢慢地套在身上,越来越牢固,根本就无法挣扎了。
这一喜讯在立政殿传开,宫人奔走相告,高淼自然也很高兴。陛下早年虽然多子,可是那场瘟疫后,死了大半。几个地位较为低下的妃嫔生的儿子又早就被打发到了封地。后来只剩下成年的太子和三王子,经过这一次宫廷阴谋,三王子也被永远发配到封地。宫里,便只剩下一个和陛下起了隔阂的太子。
现在,当然就极其欢迎宫里多一个孩子,再添一个小王子。以增加人气。
他侯在一边,见罗迦出来,急忙恭喜他。
罗迦心情大好:“高淼,你今后可要更加小心在意娘娘的饮食,一丝也不许马虎。”
“是。老奴一定一丝不苟,陛下请放心。”
他微微压低声音,“陛下,老奴有话要说。”
“有话请说。”
“娘娘怀了龙胎,不能再侍寝陛下。而且,两人如果继续住在一起,怕妨害了娘娘的胎气。不如让娘娘搬到昭阳宫里,静心养胎……”而且,怀孕到生产,还有七个月时间,难道这期间,陛下就不OOXX?
皇帝和妃子住在同一个殿,一同起居,本来就不合常理。高淼本就担心陛下太过宠爱冯昭仪,乱了宫闱的潜规则,现在听她怀孕,自然是喜上加喜,如此一来,陛下岂不是就名正言顺可以召其他妃嫔侍寝了?而且,还可以趁势劝谏让她搬出立政殿。
改换他人OOXX了2
罗迦一愣,想起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宫里规矩,凡是怀孕的妃嫔,因为不能太过OOXX,自然就不能侍寝。而且,为了她们自己身子的静养,无一不是独处,他只是会不定期的去看她们。当然,探望的次数,是和那个妃嫔受到宠爱的程度成正比的。
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子女成群了,那时,忙于征战,常年在外,几乎从未目睹过任何一个子女的出生。仿佛还是不经意的,那些孩子就长大了,围着自己叫“父皇”了。一点也不需要自己的操心。
父亲的感情都是后天培养的,当时,他对那些妃嫔都还没有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就遑论对孩子的感情了。像任何帝王一样,在子女们面前总是抱着绝对的权威。也因为如此,才养成了三王子等的极端反叛,总觉得这个父亲是陌生人,除了他的皇权,可有可无。
这一次,却是从那个女子来到身边,到目睹她怀孕的全过程。朝夕相处,从来就没有分离过。这是一种异样的心情,是真正第一次做父亲的感觉,而且第一个知晓她的怀孕,并非昔日那般,直到宫人重重通报才知道,就算是喜悦,也早已打了折扣,不过是心想,又多添一个继承人而已。
他怜惜芳菲,又是自己的老来子,所以其喜悦之情超出一般就不难想象了。
可是,叫芳菲一人搬到昭阳殿,这合适么?
下意识里,她那么娇小,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现在又拖着个沉甸甸的身子,怎么能照顾自己?
“陛下可以多派人手,娘娘千金之体,自然有人尽心侍奉。也给她一个安静的休养空间,这可比在立政殿方便多了……”
“这……”
高淼见罗迦心动,更是趁热打铁:“陛下,娘娘身子要紧。如果再呆在立政殿,两个人同住,难免有些磕磕绊绊,这对龙胎很不好……”
而且,凡是宫里发现了怀孕的女子,都是立刻独处,另有专人伺候。
什么叫“广施雨露”?
而且,凡是宫里发现了怀孕的女子,都是立刻独处,也就是说,从怀孕到生产期间,她就再也没有任何侍寝的机会了。所以,一些正得宠的女人,往往期盼怀孕,又不想怀孕。怕的就是怀孕期间,被其他女子夺去了宠爱。
“陛下,立政殿是天子办公的场所,天子独居,象征着九重宫阙,九五之尊。本来就是不许嫔妃在这里居住的。如果嫔妃在这里生下孩子,岂不是严重损害天子的尊严?”
罗迦明知这个规矩,但此时却有些不以为然。自己的孩子出生在自己的地盘,有什么好损尊严的?他这才发现,北国的许多规矩——不,是皇室的许多规矩,都是大而空的,很迂腐可笑。
“陛下,您这些日子,专宠娘娘一人,后宫里已经有了许多非议。长此以往,是很不好的。正好现在娘娘怀孕了,不能侍寝,您不如趁此广施雨露……”
“好了,朕心里有数了。”
正在这时,忽然觉得有些异样,罗迦回头,只见芳菲赤足站在门口。
他惊问:“小东西,你怎么起床了?快回去躺好。”
高淼见她的眼神,立刻发现有些不妙,赶紧上前,想亲自劝说,进一番忠言,可是,罗迦却一挥手:“你先下去。”
“老奴告退。”
罗迦转回身子,几步走回去拉着她的手:“小东西,怎么了?”
她面色惨白。刚刚高淼说的话,她完全听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怀孕了,就要被赶出立政殿?独自搬去冷冰冰的昭阳殿?什么叫“广施雨露”?说穿了,就是趁自己的妻子怀孕辛苦,自己就大言不惭地跑去风流快活。
然后呢?自己就一个人苦熬着十月怀胎,一个人承受怀孕的痛苦,罗迦就继续和其他的妃嫔OOXX?等其他人怀孕……然后以此类推?
她微微咬着牙齿,十分愤怒,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欺骗和嘲弄。
罗迦从未见她这个样子,吓住了,急忙问:“小东西,到底怎么了?”
她“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不,我不去昭阳宫,我一个人害怕……”
PS:今晚0点后再更啦:))周末稍微休息下,一天10-15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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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急忙抱住她:“傻东西,谁说你是一个人?别怕,别怕……”
“你就是想把我打发去昭阳殿……”以前要自己做小跟班,现在用不着了,就要赶走自己。
“昭阳殿?昭阳殿!”他忽然想起左淑妃流产的事情,如果她搬去昭阳殿,谁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凡事得防万一。
“乖,不要哭了,不去昭阳殿了。”
“呜呜呜……你就是想趁我生病,去跟其他女人OOXX……”
“朕哪有?”他的脸色严肃起来,“芳菲,你是怀孕,不是生病……”
也差不多啦,谁想生小孩子啊?那么可怕。
“你这么说,小宝贝听见就会不高兴,以后就不喜欢你了……”
“他怎么听得到?”
“他就在你肚子里藏着,怎会听不到?”
“哼,不管。反正你就是不许去其他人哪里。”
罗迦笑起来:“不去就不去。好啦好啦,就呆在立政殿,朕就在立政殿迎接儿子出生。哈哈哈……小东西,就一直呆在朕身边,这下可放心了吧?朕天天陪着你,什么都不用怕……”
……
高淼稍微停留一下,这下完全懵了。真是红颜祸水啊,自己苦苦劝了这么久,正以为有点成效了,却不敌她这一哭闹。什么心血都是白费了。而且,最不可忍受的是,她并没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就是大言不惭地表明妒忌的态度,不许陛下在自己怀孕期间宠幸其他人!这是后宫大忌,可是,难道陛下忽然变得弱智了?他对女人这样肆无忌惮的醋妒也要纵容了?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女人。哀叹一声便出去了。
门关上,芳菲被抱回床上,罗迦见她依旧满面泪痕,伸手替她擦掉,又心疼又安慰,这个小东西,这么依赖自己了?这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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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超女哟,哈哈,郁可唯唱得真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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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以后不许赌气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自己都要做妈妈了,知道么?”
“哼。”
“只要你不赌气,以后朕天天都陪着你。”
“哼。”
罗迦抱着她,从来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被这个小东西吃得死死的,可是,难道这样不好么?
罗迦见她面色苍白,就说:“朕再找御医给你瞧瞧?”
“不,我自己知道,不用瞧了。”
罗迦嗤之以鼻,就她那个医术?三个月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哪门子的名医?她微微咬着嘴唇,看着罗迦鄙夷的眼神,很是气恼。自己当时是大意了嘛,谁还没个大意的时候?
五名御医轮番把脉,得出的一致结论是,芳菲这次怀孕,先天体弱,跟她怀孕早期服用了太多药物有关。
罗迦这才慌了。
不过,御医们又说,只要调理得当,不动胎气,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一再叮嘱,冯昭仪这些日子要保持心情平静,万万不能激动。
御医们退下,罗迦出去,才神情紧张,问为首的老御医:“如果激动了会怎样?”
“轻则流产,重则有性命之忧。”
原来,这个孩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来到世间的。他看看紧闭的门,那小东西还不知道呢,若是知道,估计更加不会欢迎那个可怜的孩子了。
从这一天起,大家都发现立政殿忽然加强了人手,尤其是御膳房和御医房,全部是罗迦亲自指定的人。因为他忽然想起太子中毒的事情,决不能重蹈覆辙,凡事都要过问清楚。
芳菲怀孕的事情,很快在宫内外传开了。宫女们奔走相告,有多少多少营养品和赏赐堆在她的昭阳殿。
左淑妃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才来两三个月就怀孕两三个月了?妒恨之余,又觉得高兴,机会来了。
怀孕的妃嫔不能侍寝,看她现在还能怎么霸着皇上。
低劣手段争宠
怀孕的妃嫔不能侍寝,看她现在还能怎么霸着皇上。
张婕妤更是暗自高兴,深知这已经是众人最好的机会,若再等她生下皇子,凭她的骄横,只怕,再也不会容许任何人得宠了。
老天是公平的,既然让你怀了龙种,就不会再给你侍寝机会。难道她怀孕期间,敢叫陛下禁欲?若是弄坏了陛下的身子,谁承担得起?
其他妃嫔也如是想。
这一日,她巧妙安排,终于在御花园见到了高公公。
二人装着不经意地擦身而过。
高公公行礼:“老奴见过娘娘。”
她急忙低声问:“冯昭仪搬去昭阳殿没有?”
“唉,娘娘提都别提了。陛下说,要让冯昭仪在立政殿生下小皇子……”
张婕妤简直无法置信:“这岂不是坏了祖宗家法?”
“陛下一意孤行,老奴也无能为力。”
“是她要求陛下这么做的?”
“对,陛下也答应了。因为她身子虚弱,不敢一个人住昭阳殿。”
身子虚弱?谁怀孕会力壮如牛?住昭阳殿,又不要她做杂事,宫女仆役前呼后拥地伺候着,她怕什么怕?
“娘娘,老奴有一事相求。”
“公公但说无妨。”
“天子万金之躯,岂能不近女色?如今冯昭仪不顾规矩醋妒。还希望娘娘多多努力,以争取侍寝陛下。昔日,陛下对您很是宠幸,娘娘又聪明伶俐,一定要多多替陛下分担……”
她肃然道:“本宫一定会对陛下尽忠竭力。”
“娘娘,以后老奴会协助你的。”
“多谢高公公。”她一边说,一边悄然将一个锦盒递过去。里面,是一颗硕大的珍珠,东海珍珠,珍贵异常。这是她精选了许久的,高公公眼界高,当然不能随便送什么打发。
高公公拢在袖子里,不慌不忙地走了。
张婕妤一个人站在原地,气得目瞪口呆。
宫斗变得这么弱智
张婕妤一个人站在原地,气得目瞪口呆。以前林贤妃在时,虽然她暗地里蛇蝎心肠,可是表面上,是将后宫处理得井井有条,人人都有侍寝的机会,无人不夸赞她的贤德。那才是真正的六宫之主。现在这个冯昭仪,入宫如此短暂,就如此醋妒,以后,是不是陛下就再也不敢宠幸他人了?
最搞笑的是,按照高公公的说法,冯昭仪又没用什么高明的手段,连狐媚都称不上,都是非常低级的,市井一般的,小儿科一般的醋妒,哭闹,就令陛下屈服了。曾几何时,宫斗变得这么弱智了?
她原是一个隐藏不露的高手,可是遇到的却是一个撒泼的小孩,一拳下去,全无章法,再高超的技巧也失去了准头。
这下该怎么办?
她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不行,岂能如此坐以待毙?幸好有自己的秘密武器。她冷笑一声,就不信偷腥的猫忽然不吃鱼改吃素了。
陛下难道真的就被管束着不近女色了?别忘了,陛下正当盛年,而不是垂垂老矣。再说,她可不相信,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就能保住男人一辈子的宠爱!
自己,是该祭出法宝的时候了。
后面传来脚步声。她知道是谁,却故意不回头,装着在出神地欣赏雪景的样子。
果然,左淑妃先开口:“姐姐,你也在这里赏雪景?”
她故作惊喜地回过头:“好巧,妹妹也来了?”
“唉,我是闷得慌啊。”
“我也闷得慌,正好,妹妹,到我哪里喝几杯吧。”
“好啊,我也有许多话要对姐姐说。”
……
罗迦当然无暇过问自己的其他妃嫔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光是芳菲一人,就够他大头了。芳菲开始了孕吐,每天吐得天昏地暗,什么都吃不下去,人也很快地销售下去。好在这段时间不长,不过十几天后,她又好起来,只是开始嗜睡,每天都昏昏欲睡的。
杀了这个妖孽1
他每天退朝回来,总是看到她坐在地毯上翻书,翻着翻着,早就睡了。
第一次见证一个孕妇怀孕的全过程,从开始,到孕期,看到她的痛苦,体会到一个女人生孩子的不容易,就因此,潜伏的父爱忽然全部爆发出来,每天每天,比芳菲还更期待着那个孩子的模样。
这一日,他退朝回来,见芳菲依旧躺在地毯上睡着了。这是她的爱好,最喜欢坐在火炉边看书。自她怀孕后,宫女们就更换了厚厚的地毯,布置得异常舒适,也不怕她冻着了。
罗迦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正要抱起她,却见她的面孔微微抽搐了一下,似要醒来。
“芳菲?”
她勉力睁开眼睛,忽然觉得痛苦,四肢仿佛拉不开,紧接着,四肢也抽搐起来。
罗迦吓坏了:“来人,快来人……”
御医们急忙跑进来,一号脉,依旧是先天的体质问题。
“到底要如何才能治好?”
“孕妇都有这些问题,无法根治。只是娘娘早前服药出现的后遗症特别厉害……”
“那怎么办?”
“老臣先开几服药,调理着再说。”
罗迦简直觉得这几个老头子完全是庸医,天天都在调理,也没见调理出什么名堂,不由得大发雷霆。
众人战战兢兢,这都怪冯昭仪怀孕初期生病,否则,岂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是,谁敢跟罗迦争辩此事?只好退下去再想办法。
这一夜,二人早早就寝。到得半夜,罗迦忽然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梦中,是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芳菲大着肚子被绑在高台上,满身是血,无数人挥舞着石块投掷她。
“杀,杀了这个妖孽……”
“杀掉她肚子里的孽种……”
“杀死她……杀死这个不守清规的荡妇……”
“大神的祭品,竟然怀了凡人的孩子……杀了她……”
“烧死她……”
……
母老虎?
台下,还有许多面孔,林贤妃,三王子,太子。
仿佛他自己也在高台上被绑缚着。
“都是他,这个奸夫……”
“无耻的淫贼……”
“他不配为北国之王……烧死他,一起烧死他……”
……
他浑身是血,无可躲避,狼狈逃窜,仿佛一只穷途末路的狼。
“芳菲,芳菲……”
“陛下,你怎么了?”芳菲被他的惊惧呐喊惊醒,只见他满头大汗,浑身发抖。
他从梦中惊醒,只见芳菲好好躺在自己怀里,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抚摸着她的头发,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没事,没事,朕只是做了个噩梦。”
她好生奇怪,什么噩梦会将罗迦吓成这样?
她伸手,替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柔声问:“陛下,到底怎么啦?”
那柔细的手拂过额头,带着温存的抚慰。他忽然觉得十分安慰,又十分镇定。这些日子以来,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小东西的好,她仿佛变得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懂事了。
他更加不想把这个不好的梦告诉她,心里无比的震撼。仿佛不是对她的审判,而是对自己的一种道德审判。是将自己赤祼祼地绑缚在高台上,接受众人的羞辱。
是自己,是北国之王,强迫了她,破坏了祭祀的法令。
他忽然对这条法令,再一次无比的憎恶。一想起,就浑身冷汗直冒。
“陛下,到底什么噩梦嘛?你告诉我,我帮你破解………………”
“呵呵,小东西,你是周公么?你会解梦?”
“哼,我看过周公解梦。”
罗迦眨眨眼睛:“好,那你给朕解解梦,朕梦见一只老虎扑过来……”
“啊?是母老虎么?”
他微微按着她的肩头:“嗯,就是这只。哈哈哈。”
“呸,你敢说我是母老虎?”
母老鼠?
“呸,你敢说我是母老虎?”
他端详着她,故意摇摇头:“啧啧啧,你这么小,真不像母老虎……”
“那像什么?”
“母老鼠!”
芳菲气极,刚要骂他,却被他一下封住嘴唇,亲吻起来。这下,怎么还骂的出口?乖乖地,又倒在他怀里。
黑夜里,二人却再无睡意。
罗迦捏着她的手,十指交叉:“小东西,朕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朕想为这个孩子积点福分。”
“啊?”
“朕想宣布废除北国的祭祀法令……”
她一骨碌地要走起身,却被他搂住无法动弹:“小东西,不许激动……”
她何止是激动,简直语无伦次:“真的么?陛下?是真的么?”
“上次去北武当,通灵道长也向朕提出,最好废除这条法令。朕寻思,烧死那些无辜的女孩子,真的太残忍了……”
“是耶,是耶。你想想,都是烧死的你们北国的公主,自己的亲人哪。再说,大神都是慈悲的,伟大的,岂可那么凶残?一定是你们的祖先当初弄错了神的旨意。你看,我逃走之后,北国的瘟疫和旱灾,不就缓解了么?说不定,大神就是因为这样才饶恕了你们呢……”
“小东西,不许批评北国的先祖,那是太祖的旨意。”
她乖巧地立刻闭了嘴巴。却迅速地在他唇上亲一下,笑得无限喜悦:“陛下,你下令废除吧。如果废除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跟你作对啦。”
罗迦失笑,抹抹嘴唇,这个小东西,还从未主动亲吻过自己呢。就因为这个法令,反而平白让自己多了许多魅力?
他被这个噩梦困扰,因为早年小姐姐的死,芳菲的遭遇,立刻就下定了决心:“好,朕明日就宣布废除这个法令。”
他话音一落,嘴巴彻底被封堵了。
……
亲到你销魂
他话音一落,嘴巴彻底被封堵了。那小人儿如八爪章鱼一般抱着他的脖子,又是亲吻又是抚摸,简直如一个善于挑逗的女妖精,笑得如一朵花一般:“哈哈哈,陛下,你真是好极了,好极了……我真喜欢你耶……”
她得了许多赏赐没说过谢谢,自己让她居住在立政殿,也没说过谢谢;反倒是废除了这条法令,得到这样的待遇!罗迦受宠若惊,搂住她的腰肢,动作轻柔得像在弹棉花……
……
这一日,朝廷议事完毕,退朝之前,罗迦忽然提出一个议案:“朕寻思,神殿的祭祀法令,是不是该修改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如何修改?
尤其是监国的太子。他当然不可能没有听说芳菲怀孕的事情。每天每天,上朝看到的都是父皇的满面春风,整个人好像变了一个样子。父皇现在提出这个议案是什么意思呢?
罗迦咳嗽一声,朗声道:“朕寻思,祭祀是一个非常光荣的传统。现在皇室凋零,公主们都已经许配他人,短时间内,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既然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神圣的光荣,朕希望能够将人选扩大化,让宗室和世家也参与进来。朕想从宗室和世家里面选择最聪明最乖巧的女孩子作为圣Chu女公主的人选……”
众人简直呆掉了。陛下这两年,早早地将各位公主嫁了出去,就连几名才几岁的小公主,也早早指婚给朝廷世家。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人选了。众人都在揣测他会怎么办,原来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怎么样?各位爱卿有什么想法?”
众皆无语。
“在座诸位,家里基本都有千金。谁愿意毛遂自荐,领略这个光荣的任务?凡是被立为圣Chu女公主,朝廷将在祭祀簿上添加,告知北国列祖列宗,享受这一光荣焰火……”
这些大贵族们,谁不知道,所谓的圣Chu女公主就是要被烧死?烧死别人的女儿,他们当然无所谓。
太子的选择1
烧死别人的女儿,他们当然无所谓,可是,若是让自己的女儿去送死,谁还能“神圣”得起来?而且,就算让女儿去送死,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奖赏,不过是位列祭祀簿的一个角落,一个虚名而已,谁愿意?
满堂鸦雀无声,谁也不愿意出头。
“各位爱卿,你们难道没有什么想法么?”
太子环顾四周,立刻明白了父王的打算。他心里暗暗吃惊,他本来也非常讨厌这项法律,恨不得早早废除。可是,看到父亲脸庞下潜意识的春风得意,又想起怀孕的冯昭仪——心里完全不是滋味,就先不发话,看众人的反响。
“各位爱卿,谁先自荐?”
依旧无人做声。
罗迦连续问了三次,见无人应答。
这时,一名大臣忽然走出来。众人一看,这个朝臣是南朝刚来投奔不到半年的汉臣,名叫王肃。王肃出自南朝的王氏家族(也就是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那个王氏家族),祖上出过南朝东晋赫赫有名的开国丞相王导等贤臣,更有王羲之、王献之这样的书法大家。王肃秉承家学,博雅沉稳,仪容美貌,是南朝有名的名士。只因为这些年南朝政局十分混乱,暴君迭出,血流成河,为了躲避战乱,闻得北皇主政,政局清明,所以才来投奔的。
他和李奕是故交,得李奕的引荐。罗迦一见他,但觉他风采远远超过自己所见的任何朝臣,很是欣赏,立刻让他在礼部任职。只因为他南朝人的身份,只能官居四品。
现在,大家见王肃站出来,无不看着他。
王肃侃侃而谈:“现在天下有几大教派,无论是佛教也好,还是道教也好,都主张救济世人,慈悲为怀,怜悯众生。北国的祭祀法令虽然由来已久,但太过血腥。既然诸位大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遭到烈火焚身的厄运,不如就此废除这项法令。”
“各位爱卿,你们有何看法?”
太子的选择2
“各位爱卿,你们有何看法?”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太子不经意地看父王,但见他脸上的笑容更是隐隐。方知道,他早就知会了王肃等人。
以高太傅为首的南朝臣子虽然人数很少,却无不面露喜色。他们早就期待着能废除这个可怕的陋习了。
而以乙浑为首的贵族却无不震惶。陛下怎么突然就提出要废除了这项古老的传统?又没有跟任何人商议。众人明白过来,立即七嘴八舌:
“陛下,万万不可,这是我们北国的立国之本……”
“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怎么可能废除?”
“正是因为大神的保佑,我们北国才能开疆拓土,怎能断了大神的烟火?”
“这个王肃,妖言惑众,请陛下重重处罚他……”
……
众人见势不妙,急忙推举乙浑:“乙浑大人,你可是宰相,你得出面,北国的传统,万万不可废黜……”
另一些人则看向了太子。太子监国,位高权重,他的话也是很有效的。太子看着那些支持自己的北国重臣,他虽然也想废黜法令,可是,又不能跟他们敌对,便暂时保持沉默。
罗迦坐在龙椅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众人的议论纷纷。对于这个结果,他当然早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这批老家伙,对于北国根深蒂固的传统视为圣旨,可是,要他们献出自己的女儿时,他们却不满意了。他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了,烧死公主他们可都拥护,触及自己的利益,就反对了。
他一挥手,阻止了众人的争议,再问一声:“谁愿意献出圣Chu女公主?”
乙浑忽然站出来:“启奏陛下……”
“哦,乙浑,莫非你想献出自己的女儿?”
“陛下,臣虽然有几个女儿,但是,大的已经出嫁,小的又是卑贱的侍妾生的,庶出贱种,血统不纯,岂敢侍奉大神?但是,老臣斗胆进言,祭祀大典,国之根本,岂能轻易废黜?”
太子的选择3
“不能废黜,莫非乙浑你有其他好的人选推荐?”
“老臣寻思,宫里不是没人,现在应该有了现成的人选……”
“哪里?”
“天下皆知,冯昭仪已经怀孕,也许会生下小公主……”
“啪”的一声,罗迦几乎是拍案而起,恚怒万分,“大胆乙浑。先不论冯昭仪到底会生下公主还是王子,她是通灵道长的侄女,她信道教,跟我们的大神完全是冲撞的,你竟然提出如此混账话题亵渎神殿。你是何居心?你自己自私自利,不愿献出女儿也就算了,却如此歹毒,你岂不是欺君罔上?”
乙浑顿时跪了下去:“臣知罪,臣知罪……”
其实,在座诸人,不少也是这样的想法,陛下还有那么多妃嫔,陛下又还年富力强,难道不会再生育女儿们?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见罗迦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吓得一起跪了下去。整个朝堂顿时鸦雀无声。
何况,他们注意到罗迦所说的“乙浑自私自利不愿献出女儿”——再要敢反驳,只怕,立刻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乙浑战战兢兢:“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臣老迈昏聩,胡言乱语……”
李峻峰也怒不可遏:“乙浑,你太无人臣的样子了,你该当何罪?!”
乙浑恨极李峻峰,却哪里敢再回话?只敢跪在地上叩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罗迦怒气未消,也不喊众人平身。他本是做了噩梦,想替自己的孩子祈福,才做出这个决定,这个不知死活的乙浑,竟然敢如此大胆诅咒芳菲,他简直恨不得马上斩下他的那颗狗头,扔出去。
太子也侧身一边,垂手而立。当乙浑提到芳菲时,就连他,也浑身一震。芳菲曾被绑缚在神殿烧死,现在又轮到她的女儿,连他都觉得乙浑该死,难怪父皇发这样大的火。
罗迦依旧不让任何人起身,众人从来没有跪过这么久,一个个暗地里叫苦不迭。
太子的选择4
这时,一直没做声的大将军李峻峰忽然开口:“老臣赞成王肃的提议,这项法令的确太残忍了,不如废黜……”
北国任城王鲁泰也是重臣,瞪他一眼:“陛下,祖宗家法岂可轻易废黜?”
李峻峰反问:“为什么不能废黜?”
鲁泰冷笑一声:“再说下去,你岂不是要提议陛下废黜杀母立子的太祖规矩?”
众人皆知,当今太子妃正是李峻峰的女儿。太子妃如果生了儿子,多半就会被处死。李峻峰自来宠爱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对女儿的期待,远远超过对嫡子的疼爱。他心疼女儿,现在提议废黜神殿祭祀,岂不是出自私心?以后也要废黜立子杀母的规矩?
李峻峰怒道:“老臣只是说出实情。”
“你自私自利,违背太祖遗训才是实情……”
“李将军,你虽然有大功,但也不能居功自傲。你别忘了,北国的江山并不是你一个人打下来的……”
“不行,决不能废黜神殿的传统,别忘了前年的大旱和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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