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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十娘走到最上面坐下,这才开口,却不是问汉斯,而是问李先生:“信呢,说的什么?”李先生现在是寨里的头一等忙人,既要开方治病,又要改进火器,还要教挑出来的人学外洋话,却越忙越­精­神。

听见十娘问话,恭敬地道:“这位信使说,这次的信一定要亲自交到你手上。”又来这套,十娘淡淡一笑,看着汉斯:“你是知道我不会说外洋话的,更何况你们那曲里拐弯的字,总要找人给我翻出来。”

汉斯年轻的脸在刚才就已经涨红,这次来和前两次全不一样,而且让自己等了很长时间,所有的人都在那里各忙各的事情,这是不是就是东方人说的下马威?等听到十娘的问话,汉斯已经十分愤怒地道:“郑夫人,这信和上次一样,已经翻成了你们的文字,郑夫人还这样问?”

看着汉斯双手呈上的信,十娘的眉一耸,并没有伸手去接信,而是对李先生道:“看信上说的是什么,除了他们递降书,答应离开这片海之外,别的任何信,我都不看。”

李先生拆开信,迅速看了起来,看完后交还给汉斯,把十娘说的话全盘告诉给他,方才十娘说话时候神­色­严肃,汉斯已经猜到那么一两分,等李先生说完,他的下巴已经收紧,想再说几句,十娘就当没看到他一样,和旁边的吴老六说起别的来。

这样的侮辱,换做以前汉斯一定要拔出剑来和她比试一下,可是想起临来之前他们的嘱托,汉斯只好生生忍下,对十娘行一个礼就转身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十娘这才对李先生道:“他们说了什么?”李先生十分淡然地道:“他们愿意用三百条火铳和两百桶香料来赎回伯爵。”

哈,十娘笑出声,厅内的紧张气息此时全都消失,别人也都笑了,陈老七把腿伸直,笑着说:“拿这些来赎人,当我们是绑票的吗?”吴老六最近也迷上抽那么一袋烟,这时候用手填着烟锅,摇头不说话。刘老八最稳妥:“一嫂,那些香料倒罢了,火铳是我们要紧要的,答应了也不值什么。”txt全本小说最多的网站--

十娘的双手交叉,看着面前的手下,轻轻摇头:“一山难容二虎,一海也难容双龙,这片海,只能有一股力量,除了我们,再没有别的选择。”十娘说话历来都是温温柔柔的,这次也不例外,离她最近的吴老六看着十娘说话时候,眼里一闪而过的锐气。

柔能克刚,果然说的没错,吴老六心头掠过这个想法,把烟嘴往嘴里一送。拒绝了黄龙岛那边赎回伯爵的要求,十娘开始加紧平时的演练,一次失败说不定他们还以为是运气不好,只有再痛打一次,才能让他们知道,这不是运气,是实力。

阿保那边已有好消息传来,设关卡是如此的顺利,在到达那里五天之后,就凑齐了十艘船,阿保已经带着这支船队下了南洋,这次出去,想必有两个月才能见面。信上那些消息十娘并不想看见,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我想你。

那个想字有被涂过的痕迹,十娘仿佛看到阿保在写这句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挣扎之­色­,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把信收进一个小匣子里,放到枕头边,心情有些雀跃。

等他回来,他就知道,没有了他的帮助,自己依旧可以打败外洋人,关好门窗,十娘往海边走去。天依旧很蓝,海风轻轻吹拂,这时候的阿保,是不是也在船上想念着自己?十娘蹲□摘了一朵野花,顺手扯着野花的花瓣,脚步轻快地向海边走去。

刚出了寨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叫声:“一嫂也是要去海边瞧他们演练?”这声音是万阿蛟的,自那日被十娘说过之后,万阿蛟的­精­神有了起­色­,这几天一直指挥着演练,势必要从外洋人手里,讨回那几个兄弟的命来。

十娘停下脚步,等着他上前,万阿蛟跟在她身后半步,瞧着她轻快脚步,温柔笑脸,万阿蛟却觉得心里像被刀割了一样,已经能听到演练的呼喊声,十娘的脚步有些加快,万阿蛟在这个时候轻轻说了一句,这句话让十娘的脚步一滞。

不远处的呼喊仿佛离自己很远,十娘皱眉看着眼前的万阿蛟,他虽面­色­发白,但眉飞入鬓,双眼如星子在夜空里一样闪亮,他说出的话竟像带了点怨气:“十娘,我有哪点不如阿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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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决战(上) ...

十娘看着万阿蛟,这个男子的出­色­并不逊于阿保,万阿蛟的呼吸有些急促,开口正打算再问的时候,十娘已经轻轻一笑:“阿保永远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他只会说,努力做到最好。”这话让万阿蛟那亮的像星子一样的眼睛变的暗淡,微微垂下眼帘,想着自己为什么不如别人,这就已经先输了一城。

十娘的头一抬,看着不远处演练的热火朝天的人群:“阿蛟,我知道这次你的任务只完成一半你很难过,可是他们还没被我们彻底赶出去,兄弟们的仇都还没报,你就只想着输给了阿保,这有什么意思?”万阿蛟并没说话,只有起伏的胸口告诉十娘,他的心情并没有平静。

十娘指着海面:“想赢,就不要总想着曾经输过,只输了这么一次就垂头丧气,那绝不是曾被黑帮主看中想把位子传给他的万阿蛟,而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海匪。”十娘说话永远都是那么平静,万阿蛟却从她话里听出一股豪气来,如同从顶头被淋了一桶冰水一般,他单腿跪地,行礼下去:“是,我明白了。”

说完万阿蛟就站起身,往不远处的人群走去,演练好了,什么样的敌人都不怕,看着他挺直的后背,宛若一把刀一样。十娘的眼睛眯起,不远的将来,这把刀会Сhā上黄龙岛,把外洋人赶出这片海。

查兰伯爵的心情随着囚禁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变的暴躁不安,虽然他有单独的一间屋子,不需要和原来那些外洋人一样挤大通铺,可他咆哮的声音越来越常听到,对于一个自诩为强者的人来说,最难忍受的就是囚禁。而且,是被在他眼里比自己弱很多的人囚禁。

当听到送饭的人说,查兰伯爵又打翻了饭菜的时候,十娘的眼眯起来,时候到了,查兰伯爵也该发挥作用了。

离关押他们的地方还有很长一段路的时候,就能听到查兰伯爵的怒吼声,瑞儿用手捂一捂耳朵,吐吐舌头:“十娘,这位伯爵脾气可真够大的,叫那么多天也不见他消停。”

看见十娘带着人走过来,查兰眼里喷出怒火,冲到十娘跟前指手画脚,声音叫的更大。十娘只能依稀听懂几个,多余的还要靠李先生来翻译,李先生的双手交叉放在肚子跟前:“一嫂,他说,要杀要剐就凭你,哪有把猛虎关进笼子的道理。”

呵,果然是自视甚高的人,十娘神­色­都没动一下:“告诉他,他的人已经写信来要求赎他回去。”这话对查兰的打击果然很大,他握紧拳头,隐隐有想打在十娘面上的冲动,跟随在十娘身后的瑞儿走前一步,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十娘像赶苍蝇蚊子一样地挥一挥手,等着李先生的翻译,这次李先生说的很简短:“他不相信。”不相信?那好,十娘示意李先生把信递过去,看见上面那个自己的徽章,查兰简直像受到莫大的侮辱,从李先生手上抢过信,只看了一眼就把信扯的粉碎,嘴里又开始咒骂。

李先生并没有翻译,十娘也没有催促,等查兰骂的差不多了,十娘正打算说话,查兰突然转身看着她,嘴里冒出很长一段话。这次李先生终于开始翻译了:“他说,骑士只能死于战场,而不能这样受辱而死,他要求和你决斗。”

决斗?十娘脸上现出嘲讽的笑:“告诉他,想决斗可以,但不是我们两单打独斗,而是我这边要和你那边的人再打一场,你们若输了,给我滚出这片海。”李先生原样照译,查兰神­色­变幻莫定,十娘这次没有多少耐心等着,看着他微微启­唇­:“怎么,你怕了,难道你们不是号称要做这海上的霸主吗?”

这样嘲讽的脸­色­,就算李先生不翻译,查兰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等到李先生翻译出去,查兰用手抱住头,大吼了一声。这人是不是练过狮子吼一类的功夫?怎么每天这样咆哮也不见他嗓子哑半分?十娘心里嘀咕一下,静静等着他答应。

果然查兰咆哮完了,就又开始快速地说话,李先生对十娘点头:“一嫂,他同意了,并且还说,如果是他这边输了的话,他就自杀。”没想到这人这么刚烈,若不是他这等蛮横,也算可以结交,十娘心头暗自思忖。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说,带着人走了出去。

十天之后,海面上又重新聚集起了几艘船,十娘一身红­色­劲装,拔出腰间的佩刀,用刀指着黄龙岛的方向:“弟兄们,把外洋人赶出这片海的举动就在此一战。”初升的太阳照着十娘耳边的珍珠耳坠,映出七彩光芒,但十娘眼里的光比这七彩光还要夺目,刀在阳光下闪着亮光,这光如此夺目。

刀柄上的红­色­穗子像一团火在燃烧,十娘身上的红­色­劲装也像是火一样,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万阿蛟已经带头喊了起来:“胜利,胜利。”十娘的刀在空中挽出一个刀花,再次指向黄龙岛的方向:“出发。”

一声令下,响起雷鸣般的回应声,十娘这才把刀收进刀鞘,看着一起出发的查兰,眼神毫不示弱,就让我们这群被上帝遗忘的子民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强,这片海是我们的,也只有我们能够做主。

船日夜不停地往黄龙岛驶去,挑战书在三天前就已送到,虽然之前有人反对不该下什么挑战书,攻其不备也是兵法上的一种,但在十娘的坚持下,这封挑战书还是送到了。送去的人就是万阿蛟,回来的时候他只讲了一句话:“十娘,我们一定会赢。”

当然要赢,这是肯定的。船行中间,十娘和查兰伯爵在舱里见了一面,和十娘的平静不同,查兰伯爵看起来有些急躁,十娘给他倒了杯茶,就像和人闲聊时一样的口气:“伯爵大人,你们好好地在英吉利过你们的日子,我们在我们这里过日子,你们想要我们这里的东西,也可以通过商人把我们这里的东西带过去,再从你们那里带东西回来,互通有无,这也是常事,为什么伯爵大人要跑来这里,擅动­干­戈?”

这长长的一串让李先生翻了很久,查兰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问李先生:“我记得你们是海盗,为什么一个海盗会关心起这互通有无的事?”这话让李先生有点难以解释,本来就不一样的思维,最后李先生还是这样说了句:“我们虽是海盗,但是也知道盗也有道,不顾一切的杀戮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这话让查兰的眉头皱的更紧,久久没有说话,就在李先生打算给十娘重新解释的时候,查兰已经叽里咕噜又开始说话。这话让李先生的眉头开始皱紧,十娘估计查兰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果然就听见李先生有些沉重地道:“这些外洋人,果然是从来听不懂人话的,他现在还在嚷嚷,说只有上帝的子民才能拥有上帝创造的一切,我们都是被上帝抛弃的,怎么能拥有上帝创造的这些?”

果然这些外洋人是说不通的,难道不晓得本国的道佛两家的道理吗?心心念念只让人信他们的教,别的就是邪教,不皈依就要被杀死。十娘站起身,再没有和查兰谈谈的闲心,只是轻声叹气:“那么,我现在就要让你知道,不是只有你们的上帝才会保佑你们。”

说着十娘转身出去,夜­色­笼罩下的大海只有星星映在海面上,随着船的前行,一点点星光忽隐忽现。十娘双臂趴在船舷上,看着此时宁静的海,心头有股怒气。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就算是没开化的野人也知道,要什么东西,就要付出代价,而不是像这样,强行占据还不许你说话。

身后传来脚步声,船头挂着的明角灯把那人的影子在甲板上映的很长,十娘没有转头,只是轻轻地说:“怎么还不歇息,明日定是一场硬仗。”来的人是万阿蛟,他学着十娘一样用双臂趴在船舷,看着那从亿万年前就一直不变的大海,声音轻的像是情人的私语:“睡不着,我一直在想,明日要怎么打,才能打好这仗。”

十娘转身看着他,灯光之下,她眼神温柔,看向万阿蛟的眼带有信赖:“我相信你,明天一定会是个漂亮的仗。”万阿蛟侧过头看她,有不少人都认为,十娘是凭美­色­收服众人当上的寨主,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十娘温柔的笑容下面,是一颗怎样坚强的心。

船一直在前行,两人都没有说话,看着那被搅碎的一海星光,万阿蛟觉得此时自己的心也像那些被搅碎的星光一样,一片一片,再拼不起来。

当太阳从海边跃然而出的时候,十娘看着前方出现的那一线灰暗,黄龙岛到了,它从以前叫黄龙岛,之后也该叫黄龙岛,就算要改名,也不能由外人来改,什么查兰岛,统统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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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决战(下) ...

海螺声再次吹响,十娘看到对面有船只驶向这边,海风吹拂着十娘那红­色­的斗篷,刀柄上那红­色­的穗子在阳光下红的就像鲜血一样,十娘拔出钢刀,指向那边:“攻击。”

这声令下之后,海螺声吹的更响,随着海螺声的不停变化,小船被放下,上面载着的都是前锋,对面船只开始打火炮,而这边也用火炮还击,隆隆的炮声盖住了海螺的声音,十娘站在船头如同雕像。

和外洋人想的不一样,在这炮火之中,小船并没有全都向他们驶去,只有一部分冲向他们,剩下的另一些轻轻一拐,往黄龙岛驶去。

这些狡猾的中国人,由于查兰伯爵不在,而代替他指挥的卡拉中校的脸­色­变得铁青,嘴里不停喊着攻击,虽然大船这里有人开始往小船上放火铳,但一来离的距离远,而来小船划的特别快,只能听到枪声,效果起不了多少。

卡拉中校拉过一个菲力,手紧紧拽住他的领子:“少校,我命令你,现在马上立刻回到岛上,不管怎样都要把岛守住。”是,菲力后跟一碰,敬了个礼就让人放小船回岛。

看到大船上也有小船放下来,十娘的­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放下望远筒,她做了个手势,一直盯着她看的吴老六的指头放在嘴里,长长地发出一声呼啸。

随着呼啸声,一直跟在大船后面的小船队伍得到指令,海螺声已经换成另外一种。仿佛是突然之间,海面上多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船,从四处散开,这么多的小船,虽然每艘小船上的人不过三五个,但数目众多的船只出现,还是让卡拉中校怔住了。

他的脸­色­此时已经不止铁青,用手不停地做着手势,这边的军号也已经变调,火炮顿时失去了目标,这么多的小船该打向哪边?十娘的眼没有一瞬离开海面,当看到对面船只上的火炮像无头苍蝇一样胡乱发­射­的时候,十娘露出笑容。

不管火炮打向哪边,小船们的目标本就不是大船,所有的小船只有一个目标,冲向黄龙岛去。黄龙岛上的码头处原本停着的另外两艘船已经在起锚,打算出海支援,但蚁群一样的小船在瞬间就把他们包围住。

船上的首领下令往小船聚集的地方撞去,尖而长的船身蛮横地向小船撞去,一艘船被撞倒,接着是另一艘,看来这些小船虽然数量多,但还是逃不过这样的撞击。这艘船如此,另一艘船有样学样,也朝小船撞去,但船上的人还来不及高兴,就发现船身上多了几个人,竟然是小船上的人趁着近身的时候攀爬了上来。

这好办,火铳,发­射­。几乎是一枪一个,人应声跌落海里,虽然有人跌落海里,但往上爬的人越来越多,火铳在换弹药的中间,已经有人爬上船,他们都是手拿短刀,刚踏上甲板上就开始攻击,每一刀都带着仇恨,被捅伤的人手里的火铳很快到了他们手中。

于是枪声开始响起,混战之中,几乎分不清谁是谁,两艘船上的情形都差不多,而除了这群人,剩下的小船已经冲上了黄龙岛,海螺声在岛上响起,领头的本就是岛上的渔民,对这岛熟悉的就像自己的手指一样,毫不耽误地冲向岛上的营地。

菲力离岛还有一段路的时候,已经看到海边漂浮的小船,他能够猜到岛上发生了什么,想起大船上厮杀的情形,没有外援,营地丢失,面前是咄咄逼人的对手,这一仗,这边是输定了。

十娘站在船头,看向不远处的黄龙岛,就算用了望远筒,也看不清岛上的情况,可从现在来看,那些小船都蜂拥冲上岛去,局势已定。十娘­唇­边露出笑容,回头对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出舱的查兰伯爵,手指向远处的黄龙岛:“伯爵大人,你输了。”

查兰的脸已经是一片死灰,他上前拿起十娘放在一边的望远筒,手颤抖地看向对面,那艘大船之上,已经是徒劳地指挥了。这边的火炮攻势并没有减,查兰的手抖的更厉害了。

十娘清脆的声音又响起:“伯爵大人,您现在可以下令停止攻击,只要您答应退出这片海,我可以让人送你们出去。”十娘的话查兰听不懂,李先生的翻译让查兰觉得心中一片苦涩。

十娘在等着他的回应,炮声渐渐小了下来,查兰在做出决定的时候,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十多岁:“好。”简单的一个字查兰却说的十分困难,看向远处的岛,查兰的眼里有泪,但怎么也不能当了十娘的面流出。

十娘亲自吹响了海螺,这信号是告诉大家,可以停手了。万阿蛟正在黄龙岛上厮杀,似乎是要发泄上次任务失败的痛苦,他几乎是不要命地在拼杀。远处火炮停止时候,黄龙岛上的战争仍然没有停,这些失去家园的渔民手里一旦有了武器,爆发力十分惊人,就连老道的海匪都要啧啧赞叹一下,幸亏当初没惹到他们。海螺声是依次传递的,从大船传到小船上,又从这艘小船传到那艘小船上,当终于传到岛上的时候,营地上留守的四十来名士兵差不多都被杀死,剩下没死的几个也已重伤。

当听到停止战斗的海螺声响起的时候,身上已经染满鲜血的万阿蛟长啸一声,一头栽在地上,看着天上刺目的阳光,万阿蛟觉得战斗就像很久前的事一样。

身边的战友们做的动作和他是一样的,都停下杀戮,栽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码头上的两艘船情形要好一些,虽然船身上也已经刀痕累累,鲜血染红了甲板,但死去的人并不多。听到海螺声,领头的长啸一声,跳进海里,别人也纷纷跳进海里,仿佛是一瞬间,他们就消失不见,如果不是那沾满血迹的甲板,还以为是白日做梦。直到这边的军号声响起,通知他们停下战斗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而载着十娘的船只已经往黄龙岛驶来,查兰这边的船只跟在旁边,船头上已经挂上了白­色­旗子,看着这示意投降的白旗,查兰觉得自己是陷在了一场噩梦之中,他闭上眼睛,但愿不再醒来。

但现实无情地打碎了这个梦想,十娘的声音很温柔,问的也很家常,仿佛他们不是你死我活的敌人,而是好久不见的朋友。当查兰伯爵听到十娘问的,竟然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在什么地方的时候,查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十娘也不等他的回答,自顾自道:“你也有妻子儿女,难道不知道这些人也有妻子儿女,你为了自家过的好,就杀了别人家的妻子儿女,如果你们的上帝知道了你们的所为,也是会怪罪的吧?”

李先生在旁翻译,查兰还是久久不言,船靠上了码头,十娘踏上黄龙岛的土地,迎接她的,是刚才攻上岛的人,他们身上还沾着血迹,有些还受了伤,但是脸上的喜悦是实打实的,夺回家园,不需要再住在海匪窝里面。

最关键的是,从此后可以平平安安打渔,不再担心外洋人的­骚­扰。剩下的外洋人已经在收拾着他们自己人的尸体,在给受伤的人进行着救治。背井离乡,最后落的死在异乡,这是他们离开自己家乡时候没想到的吧?

查兰的脸­色­一直很复杂,看到昔日的营地一片狼藉的时候,他手里的拳头死死握紧,看着走在前面露出一截细长雪白脖颈的十娘,查兰看一看自己的拳头,从这里打过去,只要一拳就可以把她骨头打断。

十娘突然回头看着他,眼里的神情还是那么平静:“伯爵大人,刚才我们虽然谈好,你带着你的人三天之内离开这里,但我还忘了告诉你,等你们离开这片海的时候,我会让人把一半的火器还给你们。”

翻译的还是李先生,查兰硬生生咬下这枚苦药,在营地里走了一圈,看着面前的情形,查兰已经悲愤地说不出话来,虽然没有仔细清点,但自己这边可谓损失惨重,营地里和船上总共加起来,有一百余人阵亡,还有七十多人受伤,自己带出来的四百来人,竟折损了一半。最关键的武器已经被十娘这边收了起来,到时候只还自己一半,这要靠什么东山再起?

唯一还算完好的是查兰的房子,里面还算­干­净,十娘在门口停下脚步:“我看我们没什么好帮忙的,让阿蛟在这里吧,我们也该回去了。”万阿蛟上前领命,查兰身后的菲力看着万阿蛟,脸上的神­色­有点难以言说。

万阿蛟也不以为然,各为其主,况且也是他们远隔重洋占了自己的地方。

当十娘回到船上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候,从口袋里拿出­干­粮,馒头就着咸鱼,能有壶茶,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享受了。十娘坐在船头,看着夕阳下的黄龙岛一片金光灿灿。十娘咬一口咸鱼,突然叹气说:“这片海这么美,难怪会有那么多的人想染指。”

说完话却没有得到回应,十娘把嘴里的咸鱼咽下去,喝了杯茶清清喉咙,头靠上船舷,阿保,你现在在哪里呢?知不知道其实我也很想你。

三天期限一到,查兰带着人离开了黄龙岛,他也是说话算话的汉子,带来的三艘船有一艘已经毁的差不多了,就只带着剩下的两艘船和不到三百人的队伍离开,万阿蛟的船一直在后面护送,当已经离开黄龙岛很远,眼看就要到了扶桑人的地界万阿蛟才停下船,把那一半火器送回给他。

看着查兰的船只消失在远方,万阿蛟握一下拳头,举起右手,示意返航。

作者有话要说:哎,我真是不擅长写战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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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归来 ...

外洋人的被驱逐,让这片海重新恢复了平静,日子又像往常一样,出海,清点收获到的东西,再各自来做分配。寨里的人开始各司其责,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十娘去管。这让十娘觉得日子平静的有些发腻,她和郑一郎不一样,郑一郎喜欢亲自出海,在清点收获的时候得到别人的赞扬。但十娘不是这样的,女子天生对鲜血没有男人这样喜欢,而更重要的是,阿保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经过前面关卡的船只,无一例外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于是这边出海所能抢夺的,只有往扶桑去的货船。

这种闲适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躺在漂浮在海上的一艘小船上,十娘抬头看着那蓝的让人心颤的天,天上的几丝白云随着海风吹拂而不停飘动。哎,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当初外洋人在的时候,还能和他们争斗一番。

现在外洋人赶跑了,府城那边的官兵自从上次一战也再没出来过,寨里的人都齐心合力的,前面的关卡每隔十天就护送一批船下南洋,现在出海与其说是为了生计,不如说是弟兄们闲的发闷消遣消遣。

十娘的手枕在脑后,从头到尾的想了一遍,竟然没想到有什么事可以­干­,这日子是不是太过悠闲了?一样东西猛地冲到十娘脸上,十娘下意识地用手去抓,那东西滑不溜丢的,竟然是尾鱼。

听到旁边响起瑞儿的笑声,十娘把鱼扔到海里,半撑起身子对着在海里笑的嘻嘻哈哈的瑞儿嗔道:“你啊,还说要让兴儿跟着李先生学,以后要阿保带他往南洋长见识,现在倒好,成天就带着他往水里钻。”

兴儿的小脑袋从瑞儿旁边的水面上钻出来,手还紧紧捏住鼻子,瑞儿把他的手往下拉:“傻儿子,现在出水了就不要捏住鼻子了,会憋死的。”兴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喘完了才对十娘说:“姨母,我现在能在水里待很长时间了,不信你看。”

说着兴儿深吸一口气,又要捏住鼻子往水里面钻,十娘忙止住他:“好了,知道你能­干­,快上来吧,你年轻还小在水里待时间长了不好。”兴儿翻上船,十娘丢了块手巾给他,他自己擦着湿淋淋的身子,又从旁边小竹篮里拿着点心吃。

十娘看着依旧趴在船舷上,半个身子还浸在海里的瑞儿:“怎么了?这些日子天天往海里面走,就算想让兴儿学着,也太快了吧。”瑞儿的双脚在海水里打着,透过清澈透明的海水,能看到瑞儿修长的双腿裹在宽大的裤腿里面,被海水那么一击,就像一条鱼尾一样。再往上看,浸湿了水的短袄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双峰挺立,下巴上沾了点海水,头发有点凌乱,纵然是女子,十娘也不得不赞一声,瑞儿就像盛开至极的鲜花一样炫目。

感觉到十娘在瞧自己,瑞儿抄起一捧水泼向她:“我有什么好瞧,谁不知道你才是寨里的第一美人,不然也不会有人痴迷不已。”十娘知道瑞儿是着恼万阿蛟对她的拒绝,自从回了郑家寨,瑞儿的生活可以用如鱼得水来形容,并不是没有人对她表示过好感,但瑞儿不知是受伤太重还是眼光太高,一个都没答应。

现在好容易看上个郑阿蛟,主动示好还被拒绝,这怎么不让瑞儿着恼?瑞儿已经转身背靠着船,不时踢起双脚打着水花玩,太阳照在她的身上,显得十分迷人。兴儿已经休息够了,见瑞儿在海里踢水花玩,兴奋地尖叫起来,不等十娘伸手去捂他的嘴巴,他已经跳进海里坐到瑞儿的腿上:“娘,我也要踢水花玩。”

看着玩耍时瑞儿脸上露出的笑容,十娘叹了口气,男女情爱的事情,总要他们自己处理,外人来Сhā手是不行的。海面上只有兴儿兴奋的叫声,十娘又重新躺了下来看着天空,算着日子,阿保也该回来了。一根手指捅了捅十娘的肩膀,十娘睁开眼睛,瑞儿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仿佛想起什么东西一样,她的眼亮晶晶的:“十娘,你说,如果我对阿蛟做了什么,他会不会跟我。”

这个?十娘的眉头皱了下,男女欢爱,在这些人眼里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因为这个而跟随,好像不大可能吧。瑞儿从十娘眼里看出了几分,叹了口气。

兴儿跟着她爬上船,趴在她们两个面前,眼睁的圆鼓鼓地从十娘脸上过到瑞儿脸上,看了好几个来回。瑞儿点自己儿子的脑袋一下:“好了,不要看了,我们回去吧。”说着瑞儿不管身上湿淋淋的,拿起篙在海里轻轻一点,停着的船开始往前面走。

看着在瑞儿脚边跳来跳去的兴儿,十娘总觉得她的身影有几分落寞,求而不得本来就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这里离龙澳岛不远,瑞儿划的再慢,不过两刻钟就到了。

码头处人声鼎沸,有一艘大船停在那里,本来一直懒懒躺着的十娘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这是阿保的船,他终于回来了。看着已经到了,瑞儿的速度变的快了些,已经欢喜地喊了出来:“阿保的船回来了,不知道他会带回什么好东西?”

兴儿也拍着手叫:“阿保叔叔答应给我带外洋的稀奇东西回来,娘,你快些划。”这是肯定的,瑞儿手上的动作更加快些。十娘觉得自己的心情还没调试好,就已经靠近大船,瑞儿已经对船上的人大声喊叫着问:“你们回来了,这次收获怎么样?”

被她问到的人刚打算回答,就看见十娘坐在那里,百忙之中还不忘给十娘行了个礼,这才大声地说:“有阿保兄弟带头,收获肯定很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还要等着一嫂回来分呢。”瑞儿听了回答,对着十娘一笑:“看吧,我说的没错,十娘,你的眼光总是这么好。”

十娘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淡,­唇­不过微弯一弯,瑞儿却从她的眼里看出十二分的喜悦来,拿起船上的绳索往岸上丢去,接着跳下船,嘴里还不忘打趣一下十娘:“得,一嫂,还有人等着你去分东西呢,快去吧。”十娘往岸上走去,遇到的人都对她点头行礼,十娘一一点头,心里的烦闷一扫而过,原来他的回来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喜悦。

而这种喜悦,不是说这趟能给寨里带来多大的收益,而是他的回来,让一直觉得心里有点空的地方被填满了。十娘脚步轻快,感觉只是一瞬就走到了大厅,厅里笑声喧哗。十娘刚想走进去,又停下脚步理一理头发,看见脚边有朵小红花,摘了下来戴在发上,这才走了进去。

厅里的人都围着阿保在说些什么,从他们的神­色­来看,不外就是赞扬他,有人看见十娘,叫了一声一嫂。背对着十娘的阿保转过身来,他走了有两个月了,晒的更黑更瘦,但一双眸子还是那么亮,而他眼里是十娘怎么也不会看错的热情。

十娘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想用平时的姿态走上去,但不管怎么调整,十娘竟然觉得自己的腿有一点点抖,而眼睛怎么都舍不得往阿保眼上移开。眼波流转之间,传递的是浓浓的情意。这种浓浓的情意,让本来在说笑的厅内安静下来,陈老七这个粗人刚想说话,已被吴老六紧紧拉住。

这段从厅门口走到座位上的路,十娘走了无数次,但从没有这样一次,十娘觉得走的那么长,直到碰到椅子,传来清脆的一声,十娘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微微咳嗽一声,十娘坐了上去,用最平静的声音问阿保:“这趟辛苦,听说所获也不少。”

这平淡的声音让阿保也醒了过来,这厅上还全都是人呢,怎么就这样失态?想到被人看了场好戏去,阿保低一下头,抬头时候面­色­已经平静:“是,这次出去,所获是平日的十倍。”平日的十倍?厅上的人只知道所获极多,但有十倍那么多还不知道。

连十娘都被震了一下,照这样看来,这种设关卡不仅比出去抢夺要少很多力气不说,所获还不少,真是生财的好路子。厅里其他的头目也开始议论起来,这样好的法子,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阿保并没有管自己的话在厅里引起的震动,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走的时候,后面的船只已经又到了两批,我稍稍计算了下,光这三批船的所得,就是平时我们全年的收获。”

哐啷一声,陈老七从椅子上跌了下来,他不管吴老六伸出来拉自己的手,有些目瞪口呆地问阿保:“阿保,你没算错吧?”阿保看向十娘,眼神像平时一样坚定:“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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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十娘­唇­边露出笑容,这笑容带有一些得意,她挺直了背,看向还在交头接耳的头目们:“现在知道商人的利有多大了吧?”陈老七说的话都有些结巴:“一嫂,这话是对,但我们本来是强盗,现在要去做这种保人的事情,一时转不过来。”

十娘已经起身走到他们中间,眼团团一扫,说出的话还是那么平静,但这平静里面透着不可忽视的威严:“阿保之前也没学过,但他就能想到这个法子。竭泽而渔,只会让我们的收入越来越少,现在寨里的人越来越多,难道要到大家都没饭吃的时候才去想别的法子吗?”

吴老六点头道:“是,虽说走海路利息很高,但是惜命的也不少,而且敢走海路的,手下都有那么一些功夫,这几年弟兄们折的还不少吗?现在用这个法子,不但省了很多力气,利息也不少,而且”吴老六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半天也没舒展开。

十娘已经低声接话:“而且,这也是为后人积德的事。”后人?十娘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月月如期而至,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别的惊喜。和瑞儿的两个孩子相处久了,也或者是年纪渐大,十娘现在想要个孩子的心比起以前更加期盼。

婴儿那柔软的手脚,带着­奶­香味的小脸,还有吃饱后心满意足的神情,十娘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想把个孩子抱在自己怀里,特别是当那个孩子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时候,那种感觉又是怎样的?

突然沉寂下来的静默让十娘从遐思里醒过来,她抬起头望着还在等着自己说什么的众人:“好了,都回去吧,阿保你们一路辛苦,先回去歇着。”人都走了出去,但阿保还是站在那里不动,他眼神灼灼地看着十娘,呼吸开始变得滚烫。

十娘的手伸向鬓边打算把头发拢上去,阿保已经伸出手捉住她的那只手,他的手心火烫,说出的话也那么滚烫:“十娘,我好想你。”说着就牵着十娘的那只手往他的­唇­边送。他这动作让一向沉静的十娘的心神也有些激荡起来,她没有抽回手,而是就这样和他对望,仿佛要把无尽地相思通过这对望缓解一些。

阿保的­唇­从十娘的手上移开,那只手并没放开十娘的手,另一只手已经握上十娘的肩,就要把她抱进怀里。他手心滚烫,眼神醉人,十娘一向挺的很直的背这时也有些软了,孩子欢喜的声音响起:“阿保叔叔,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这声音打破了所有的魔障,阿保松开握住十娘的手,十娘的手也从阿保的手里面抽出来,看着跑进来的兴儿,蹲□准备接住他:“刚才你怎么不进来?”兴儿顺势坐到十娘腿上,眼还是看着阿保:“我娘说了,你们刚才在商量事情,小孩子不能进来,我见叔叔伯伯都走了,这才进来的。”

十娘摸摸他的头:“真乖。”是很乖,可是现在进来就不应该了,阿保也蹲□:“走吧,去叔叔那里,叔叔给你还有海珏带了很多东西回来。”好啊好啊,兴儿已经从十娘腿上下来,上前牵起阿保的手就要往外冲,冲出去了几步又回头对十娘摇一摇手:“姨母再见。”

看着阿保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兴儿拖出去,十娘慢慢站起身子,被他握过的肩头还残留着温热,十娘走的很慢,厅外已经没有人了,太阳渐渐落山。十娘站在厅前欣赏着日落,这景象是看惯的,但为什么只有今天觉得特别壮美?

一支手搭上十娘的肩,十娘几乎是下意识地蹲身,手肘屈起,一肘就要击倒来人的肚子上。来人已经跳开,十娘击了个空,接着是瑞儿的声音响起:“好了好了,是我过来,想吓你一跳,结果差点被你攻击。”十娘回头看着瑞儿,敏锐地察觉她的脸比起方才要绯红一些,而这绝对不是自己那没有攻击到的一肘造成的。

瑞儿低头复抬头,眼神有些躲闪:“怎么,没见过我吗?该回去吃饭了,一嫂。”瑞儿除非是有很特殊的事情才会叫十娘一嫂,这时又叫?十娘的眉一挑,想到什么问她:“不会是你对阿蛟做了什么吧?”

瑞儿哼了一声,下巴翘起有点得意,接着不等十娘发问就说:“就那么点点功夫,能做什么?”十娘啧了一声,瑞儿蹲□子在扯着草玩,听到她的这声,有些羞恼地问:“你啧什么?”十娘凑到她耳边:“我说,现在不是春天,怎么有人开始学猫叫?”

说完十娘弯腰笑了,瑞儿捶她一下:“猫又不是只有春天才叫,我想叫,自然时时可以叫。”十娘笑的更开心,瑞儿冷不防凑到她耳边道:“况且,你刚才还和阿保学猫叫呢。”想起方才的情不自禁,十娘咬­唇­一笑,眼风斜斜地飞过去瞟瑞儿一眼:“我怕有人晚上忍不住也要去学猫叫,到时两个孩子还要我管呢。”

这话说的瑞儿的脸红了红,白十娘一眼在前走了,见她脚步比起方才要轻快很多,十娘笑着摇头跟了上去,就算不是春天,学猫叫也未尝不可。

兴儿已经从阿保那里回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旁边蹲着的正是阿保,阿保手里拿着东西在耐心地教兴儿:“看,这个是这样玩的。”看见阿保,瑞儿又回头瞧十娘一眼,抿嘴笑了。

十娘想起方才说的学猫叫,脸不由自主地飞上一抹红霞。兴儿手里拿着的竟是一把手铳,不过比一般的手铳要小了很多,看见瑞儿回来,兴儿不过抬头叫了声娘就继续对阿保说:“叔叔,是不是这样瞄准,扣这里就可以打出去?”

阿保点头,接着摸摸他的小脑袋:“不过这手铳还不能填弹药,只是给孩子玩的。”瑞儿看见那手铳的时候还吓了一跳,等到听说这手铳不能填弹药的时候才放心下来,拍下兴儿的脑袋:“去洗手准备吃饭。”

兴儿虽然嘴里应着,但手并没放下手铳,还仰天说了句:“娘,阿保叔叔还给妹妹带了小镜子,做的可好看了,比你屋子里的大镜子好看多了。”阿保已经站起身:“瑞儿姐姐,都是小玩意。”

瑞儿哼了一声,脸上又挂上笑容:“你出去一趟给你侄子侄女带了这么多的东西,有没有给我带?”说着那手就伸到他跟前,这让阿保卡壳说不出话来。瑞儿见他一脸窘相,把手收回来,脸上的笑容变的有些促狭:“我自然知道你除了给十娘带东西,别的人怎么会放在你心上?”

阿保用手抓抓后脑勺,脸上的局促更深:“瑞儿姐姐,我,”瑞儿已经拉着兴儿的手进去,临走之前还丢下话:“不用解释,你要真把我放在心上,我还怕有人会拿爪子抓我呢。”说着就走进屋去,院子里又剩下十娘和阿保。

阿保看着十娘,十娘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平静,但阿保总觉得她的眼就像藏着一片海,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起了风浪。

十娘突然歪头笑了:“怎么,你还怕我吃醋?”当然不怕,阿保还是看着她:“我不怕你吃醋,我怕的是你不会为我吃醋。”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十娘­唇­边绽开笑容,这笑在阿保眼里比那最灿烂的春花还要美上几分,他伸手握住十娘的手:“十娘,我永永远远只会对你一个女人好。”

这傻孩子,十娘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那笑容带着一丝调皮:“嗯,我还允许你对海珏好。”说完十娘抽回手,进屋吃饭。

阿保站在院子里,感觉到风渐渐起了,又到了一年大风来的时候了,只有这样的大风,才能让阿保心中的激动平静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其实人家今天就想写扑倒的,但是写啊写没写到,明天一定要扑倒,握拳。

天啊,刚才更新的时候才发现这章我竟然是丢进存稿箱里没发表的,我要去死一死,怎么出这么大的漏子,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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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风雨 ...

风越来越大了,渐渐带着雨点下来,兴儿从屋里探出小脑袋:“阿保叔叔,你还不进来吃饭吗?今天有竹笋炒­肉­。”说话时候,兴儿往嘴里塞了大大一筷子的­肉­,大眼眨巴眨巴地看着阿保,仿佛在说,很好吃,你进来吃吧。

瑞儿已经伸手出来把兴儿拽进去,嘴里还在念叨:“你阿保叔叔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不要管他。”兴儿扭着身子不进去,还指着天说:“娘,下大雨了,阿保叔叔就算不饿难道要在外面淋雨吗?”

他们呣子的说话声这才惊醒阿保,阿保笑着上前摸摸兴儿的小脑袋走进屋。和风雨交加的外面不一样,屋里面很安静,瑞儿把门关好,风雨声离的很近,桌上点了蜡烛,摆着菜肴。十娘手里端着一小碗饭在喂海珏,她动作轻柔,脸上露出温和神情带有一种母­性­的光芒。

阿保的眼又呆住了,这种温馨的场面好像还是头一次看见,他站在那里,眼眨都不眨地看着十娘,如果十娘是自己的妻子,海珏是他们的女儿该多好。十娘已经喂完海珏,拿起手巾给海珏擦擦嘴巴,抬头笑着说:“把他们两服侍好了,就可以好好吃饭了。”

瑞儿已经塞了给阿保一碗饭,招呼他坐下,嘴里还不饶人地说他:“你啊,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一遇到十娘就变得呆呆傻傻。”海珏吃饱饭就开始困,双手搂住瑞儿的脖子在打瞌睡?兴儿端着碗抬头问瑞儿:“娘,阿保叔叔不呆啊。”

瑞儿敲他脑袋一下:“小孩子家懂什么,快些吃饭,吃完了早点睡,这天下这么大的雨,就算有雨具出门也会被淋湿。”瑞儿的话说的无心,阿保的心中却有小火苗开始燃烧,大雨天不好走,十娘会不会?阿保悄悄地抬起眼睛看着一边安静吃饭的十娘。

纵然在这里这么多年,十娘吃饭时候还是那样安静,动作轻缓地夹菜,绝不会站起来夹远处的菜,桌上四道菜,她动的只有面前的两盘。

阿保不是头一次和十娘吃饭,但还是头一次注意十娘吃饭的样子,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她做什么看起来都特别好看的。兴儿已经吃完饭,把碗一丢赖在瑞儿身上:“娘,好困。”怎么会不困,都玩了一天了。

瑞儿抱起海珏,牵起兴儿:“我带这两孩子去睡了,你们慢慢吃。”说着走出门。饭桌上一下少了兴儿的声音,安静的有些诡异,阿保一颗颗地往嘴里拔着饭,那眼偷偷地打量着十娘,自己的想法会不会是妄想?

虽说抱也抱过,手也拉过,可在这些事上面,阿保还是个青涩的人,不晓得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有什么举动。屋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偶尔传来蜡烛轻微的爆开的声音。

阿保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越来越红,渐渐那红开始蔓延上了脸,慢慢地不光是脸,阿保想现在自己整个人都像煮熟的虾子一样。

啪嗒一声,阿保手里的筷子掉到桌上,十娘抬起眼,她的眼在烛光之下看起来十分迷蒙,就想蒙着一股雾气一样。阿保再也吃不进去,把碗放下用滚烫的手握住了十娘的手。

十娘却不像平时一样任由他握住,轻轻把手抽了出来,阿保的手少了依托,空虚地停留在半空。十娘低头一笑,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带了一丝调皮,起身走到有些懊丧的阿保身边,手扶着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说:“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十娘这时的声音和平时说话的声音全不一样,说的很慢很慢,方才阿保刚褪去的红­色­现在一下又全涌了上来。十娘的手还按着他的肩膀,阿保觉得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撩拨一样,那样的痒酥酥。

他猛地站起身,桌子的腿被他撞了一下,摇摇晃晃地差点倒掉。十娘的手已经离开他的肩膀,伸手拢一拢耳边的乱发,眼里的雾气更浓:“你瞧,桌子都要倒了。”十娘的动作仿佛点燃了阿保的心,他伸开双臂把十娘牢牢抱在怀里,十娘这次没有挣扎,只是抬头看着他,乌黑的头发已经散了大半。

看着十娘眼里的雾气越来越浓,怀里的身体越来越软,她那一头乌发在身后一荡一荡。阿保再也忍不住,头伏到十娘肩头,闻着十娘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阿保嘟嘟囔囔地说:“今晚我不走,好不好?”

年轻男子的气息一下弥漫到了十娘的全身,­干­渴很久的身体需要滋润。十娘只感到身体越来越软,那句好没有说出来,只是用手搂住阿保的脖子,手在他光滑的脖颈上来回摩挲,眼斜斜往上挑,带出无限风情:“留下来,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不许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否则不管是她还是你,都会死在我的刀下?你怕不怕?”

十娘那只手绵软温柔,已经从阿保的脖子上移到了他的脸上,每到之处,阿保都觉得那地方像被火烫过一样。他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十娘,­唇­又凑了上去:“我说过,我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怎么会怕?”十娘眼里的雾气此时已经凝成了水,抚摸阿保的手更温柔,声音轻柔,红艳的­唇­凑在阿保耳边:“那你记得,生生世世,永永远远你都是我的。”

当然,阿保的­唇­已从十娘的肩头移到她的胸口,十娘不再说话,任由阿保鲁莽地动作,只是推着他往里间去。外屋的孤灯照着那一桌残肴,一道门帘分开了里外两间。

屋外的风雨声依旧很大,那风刮的就像能把屋顶吹跑,这风雨不再是少女时候闺中听到的,也不是寂寞夜里数着灯听到的,而是随着阿保的动作能带来的兴奋和欢乐。

十娘的双手紧紧搂住阿保,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予取予求,今夜只有风雨之声,但这风雨带来的不再是孤独和空虚,而是一种满足。

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屋里的春意越来越浓,当一切都停止的时候。十娘听着阿保的喘息声,­唇­往上勾露出一个满足至极的笑容,伸手摸着阿保那初生胡渣的脸:“我大你十岁,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少年人的­精­力是惊人的,阿保的喘息已经平缓,手并没有离开十娘的身体:“我只知道我只要你,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阿保翻身又压住十娘,虽在黑暗之中,十娘也能看到他的眼闪着光,十娘脸上绽开笑容,伸开双臂抱住他,让那一波波的撞击带来的满足感蔓延全身。

下了阵阵一夜的雨,当十娘打开门的时候,外面的雨不但停了,还出了大太阳。瑞儿带着兴儿他们在院子里玩耍,看见十娘开门,瑞儿脸上的笑有那么一丝不怀好意:“十娘,你昨日连碗都没有收,再不洗的话今日连吃饭的饭碗都没了。”

说着瑞儿就大笑起来,兴儿不明白她笑什么,皱着小眉头看看,见她笑的很开心,兴儿也露出一口小牙笑起来。十娘走到院中弹一下兴儿的脑门,看向瑞儿的脸­色­和平时是一样的:“这个时候不是该让兴儿去李先生那学东西了,怎么现在还没去?”

瑞儿把下巴往兴儿那点一点:“他惦记着等阿保起来让阿保教他玩那手铳,还惦记着等阿保下南洋的时候带他去见见世面,怎么肯去李先生那里?”

十娘弯腰摸一下兴儿:“阿保他,不会这样快去南洋吧?”

瑞儿想的和十娘一样,这刚回来,怎么说也要歇息几天才走。“十娘,我昨日忘了和你说,我已经和南洋那边商量好了,过几日就下去,而且这次我还要带不少人去。”

十娘的眉毛皱拢,脸上的神­色­变了,她转身面对正准备和瑞儿他们打招呼的阿保:“你是忘了还是故意没说?”方才还是一片和煦春风,现在就变成冬日凌厉的风,十娘的这个变化让阿保有些猝不及防,他退后一步,手垂在身体两边:“并不是我故意没说,是……”

不等他说完,十娘已抬起一支手示意他停下:“你这次要去南洋是不是要带不少的船只?说不定还要和外洋人再打上几仗?”除了应是,阿保还能说什么呢?十娘的下巴抬起,昨夜在阿保身下的那个温柔女子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郑家寨的帮主,她的眼冷冷地看着阿保:“既然如此,那就是寨中的大事,总要大家商量了才是。”

说着转身往外走去,瑞儿推一把还愣着的阿保示意他追上去,等他们都走了,瑞儿才微微叹气,希望阿保明白十娘首先是郑家寨的帮主,其次才是一个女人。

不过显然阿保还无法适应这两种身份的转变,当阿保追上十娘的时候,十娘已经快走到大厅了,阿保有些气喘吁吁地说:“十娘,你总要让我说完。”十娘停下脚步:“当然,前面就是大厅,可以大家一起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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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挑衅 ...

十娘的语气还是像平时一样平静,但阿保无端地听出里面有一丝怨言。眼看她要走上大厅的台阶,阿保叹气后抓住十娘的肩膀,眼睛看着她:“我并没有骗你。”十娘把阿保的手从自己肩上拉下来,继续往前走,阿保这次忍不住上前抓住她的腰。

十娘的腰很细,阿保的两只手就能环住,阿保感受到她那纤细柔韧的腰,昨夜的情形又回到自己脑海里面,昨夜热情似火的十娘,像蛇一样软的腰缠在自己身上,带着自己到了从没到过的地方。和面前这个头微微往上抬,眼神有些冰冷的女子简直就不是一个人。

阿保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抓住十娘腰的力气不由放柔一些,十娘的手已成刀正准备一掌劈下,听到他的叹气声心里不由紧了紧,但还是趁着他手上的力气微微松了的时候腰轻轻一转就走进大厅。

大厅里的人并不多,吴老六带着人在那里分着东西,看见十娘走进来,吴老六把手里的东西一扔上前笑着说:“一嫂,这次获利的确不少,而且一个兄弟都没有折,阿保他真不愧是寨里面最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吴老六一向话不多,这次说了这么多也算是难得。

十娘只是微微一笑,算打过了招呼就坐到最上面,吴老六心里奇怪,再看到跟在十娘身后进来的阿保的脸­色­也不大好。难道说他们吵架了?吴老六习惯地把烟锅往嘴里放,陈老七是没有察觉出来不对的,上前拍着阿保的肩膀就赞道:“阿保,难怪一嫂器重你,对你言听计从,我是没有女儿,要有女儿的话,怎么都要把你抢去做女婿。”

吴老六是留心看着十娘面­色­的,见十娘面­色­虽然依旧平静,但眼神可一直不大好,忙打着哈哈说:“就你这样生出来的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别说你没有女儿就算有了女儿,阿保也不会看上。”

陈老七还是呵呵一笑,十娘已经在上面发话了:“都停一下,你们再去把别人找来,阿保方才说了个主意,关系着寨里面的大事,我一人做不了主,还是要你们大家一起商量。”十娘的口吻有些凝重,连陈老七都收起嬉笑,各自分头去找人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寨里的各路首领都聚在厅里,郑家帮这一年来的发展可以用飞速来形容,而打退了外洋人之后,寨中又开始添丁进口。虽没有梁山的一百零八好汉,也有二三十个首领。

十娘等人都来齐了,看着现在负责前面关卡的小杜:“你在前面关卡那里,过往船只的事情还顺利吧?”小杜一听到召集大家来是商量阿保主意的事情,就明白是哪件事了,阿保的主意小杜也知道一些,他心里对这个主意不是很赞成,但也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来,毕竟这也是为寨里好。

听到十娘问话,小杜微微欠了欠身子:“那里十分顺利,过往船只也很乐意缴纳,每隔几天就有船队下去,原来的一百来人早就扩到一千个了。”十娘听了他的回答,看向众人:“都听到了吧,还有昨日阿保说的,出三艘船队就是平时一年的收益。”

这点大家昨天都知道了,但十娘单独提出来,大家还是点头称是,十娘的手微微一抬:“以前我们要整年出去,中间还要折损不少的兄弟才能有这样的收益,而现在我们只需要在前面设关卡,组成船队下南洋,所需的人并不是很多,那么我们剩下的人该­干­什么呢?”

这话让厅里的人都陷入思索,陈老七首先做不住,他习惯地抽出刀在手里比划,嘴里嚷嚷着道:“难道就这样守在寨里等着他们赚了钱回来养我们吗?这样的日子我可过不惯。”陈老七一带头,别的人也跟着交头接耳,十娘并没打断他们的议论,只是双手交叉看着这一切。

等到议论的差不多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万阿蛟转身看着十娘:“一嫂,章兄弟的意思,是不是我们的船队要做的更大,带着火器和人,往南洋走一圈,让那些外洋人都知道我们的厉害,而不是仅仅满足于在前面设关卡?”

十娘的手指一弹,果然万阿蛟聪慧处不亚于阿保。刘老八听了这话,那眉头皱紧:“从来只听说过官兵让别人知道厉害的,没听说过做强盗的要去南洋让外洋人知道厉害的,一嫂,阿保这主意,未免管的也太宽了些吧?”

果然有人反对,反对的理由还是这个,十娘并没有说话,等着阿保辩解。阿保的拳头握了握,他所依仗的在很大程度上是十娘的支持,但看来十娘并不是很支持这个举动。陈老七反倒和刘老八不一样,他用手拍一拍扶手:“老八你这说的就不对了,现在官兵无能,那些外洋人仗着自己的火器犀利,在南洋那带欺负我们的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带船队下去,和他们好好打几仗,也让他们知道天朝是不好欺负的,等他们去做生意的时候也要便宜许多。”

十娘看着阿保那亮起来的眼,说出的话还是那么平静:“阿保,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打这个主意的?”阿保深吸一口气,起身道:“是,一来我仔细想过,寨里的人闲着也闲不住,而来外洋人在南洋的气焰太嚣张,他们占了人家的土地也罢了,还屡次欺负我们这边去做生意的人,动不动就想出个法子把他们的货物抢走,钱财收掉。朝廷又有海禁之令,受了欺负也没处诉冤去,如果我们把船队开到那里,他们不也多了层庇护。”

十娘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有人笑出声来,发笑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两个月前才投奔十娘的,他已经笑出眼泪来了:“章兄弟,早听说你有天纵英才,可是刚才这几句话,却让人觉得是不是对你有些吹捧,我们是强盗,本就是在刀口上舔血讨饭吃的,而不是什么下南洋保护那些去做生意的人。”

阿保还没说话,陈老七已经跳了起来,手里的刀就指向中年男子的鼻子:“张老大,你别以为自己当过几天首领就可以指手画脚的,阿保的主意有什么不好,我们虽然是强盗,但和那些商人一样也是同乡之人,况且我们都是只取财不取人命的,和外洋那些不管什么都要占了的强盗是不一样的,你就这样讥笑。”

陈老七的刀指着张老大的鼻子,他身边两个男子站起身也抽出刀。十娘轻轻咳嗽一声:“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说了就是,怎么就动起刀来。再说张老大和阿保的话都各有道理,我找你们来也是要商量一下看这事能不能行,不是找你们来打架的。”

陈老七的刀子虽然已经收了起来,张老大却还站在那里:“一嫂说的有理,只是我们既然是强盗,就要用刀子说话,而不是坐在这里辩出个什么来,不如就由我和章兄弟打一场,若章兄弟赢了,我第一个支持章兄弟下南洋,若章兄弟输了?”

张老大的眉毛一挑,眼看着阿保,十娘已经朗声道:“若阿保输了,阿保现在做的事就全交给张兄弟,让他到你手下做个最小的卒子。”说话时候十娘已经看着阿保,阿保缓缓起身,对张老大拱手:“如此,就得罪了。”

比试在外面场院里进行,总共三场,拳脚,刀和火器。当评判的是李先生,除了不能打死人,伤了谁那是无所谓的。

第一场就是拳脚,阿保和张老大都脱掉上衣,只穿了一条裤子,腿上的绑腿打的紧紧,腰间的白布腰带扎的一点也不松。阳光之下,两人都是一身黝黑,看着张老大那明显比阿保壮实的肌­肉­。十娘不自觉地把牙齿放在手里咬住,火器是不用担心的,刀的话阿保还能打个平手,这拳脚功夫?

偏偏第一场就是拳脚,早晓得就把拳脚排在最后,到那时阿保已经赢了两场,也不怕什么。两人已经各自拱手一礼开始了。张老大年纪虽上了四十,比不得阿保年轻,却胜在实战经验丰富,上来后轻轻一脚就把阿保绊倒,不等阿保站起身那双手就抓住阿保胳膊狠命使力。

阿保倒在地上,双腿又被张老大压住,竟是一点力也使不出来,而张老大的双眼圆睁,竟是要一招就要击倒他。

阿保脑子快速地在转,这一场要是损耗太多,下面两场就没有力气了。主意定了,手上的力气只使出七八分,仅仅做抵抗而无还手之力。

十娘在上面看的清楚,心放了下来,只要力气损耗不是太多,下面两场就完全可能赢,而张老大只想着取胜就必然把力气全在这场使了,到时候下面两场一输,他就无话可说。

李先生绕着他们两个转了几圈,见阿保无还手之力,忙高声叫道:“这一场,张老大赢。”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十娘­唇­边露出笑容,现在高兴,下面就该你不高兴了。

张老大已经放开手,面上露出得意之­色­,阿保躺在地上喘息了很久,这才直起身来对张老大又是一礼:“张兄果然不差,在下佩服。”

李先生只是掀着胡子:“下一场是刀,你们休息一刻,等会再战。”瑞儿上前递上一水囊水给了阿保,兴儿跟在瑞儿身后,紧紧握住小拳头:“阿保叔叔,你一定会赢的,要努力。”

阿保这下笑了,把水喝完后抱起兴儿:“兴儿,到时你要在旁边大声地喊,阿保叔叔一定会赢。”兴儿使劲点头。第二场又已开始,这场就更关键,所有的人都盯着场里。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吃完晚饭想码字,结果晚饭时候吃多了一碗,于是撑的没办法写,就只有今早起来写了更新了,下次一定不能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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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比试 ...

张老大一弹刀面,刀在阳光之下也有熠熠生辉的感觉。张老大的眉一扬:“章兄弟,上场你输了,你先请。”阿保的右手低垂,眼也低垂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张老大说完话把刀举起,做了个防守的姿势,等了一会还没等到阿保的攻击,张老大不由奇怪起来刚想说话阿保已经抬起头,眼直望着张老大。

张老大被他看的心头一凉,手里的刀换个式子,那手还没摆到位就感到一阵刀风袭来。这刀风来势汹汹,张老大也是这附近闯过的人晓得路数,那腿已经半跪,手里的刀举过头顶,用刀挡住阿保的攻势。

只听咔的一声,张老大的刀已经被阿保的刀斩断。张老大脸­色­变了,不过一招就被人砍断了,但他不是那样坐以待毙的,腰一弯,手里的断刀就往阿保身上去。阿保早有准备,刀往左一格就把断刀打飞,就势刀就往张老大面皮继续而去,看着那来势汹汹的第二刀,张老大绝望地闭上眼睛。阿保的刀在阳光下如此耀眼,他的来势又那么的凶,就算再避让,又避让到哪里去?

阿保的刀离张老大的鼻子只剩下一寸的时候停了下来,接着阿保就收回了刀站直身子,对张老大行了一礼:“承让了。”张老大的脸­色­有些灰白,自己竟在两招之内输了,看来方才的拳脚功夫他留存了实力。

不等李先生宣布,兴儿兴奋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阿保叔叔赢了,好啊好啊。”李先生捻一捻胡子,高声宣布:“第二场,阿保赢。”

较量不可避免地被拖到了第三场,歇息过后的张老大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和阿保一人手拿一支火铳,听李先生讲着规则,寨门口的那棵大树挂了一面镜子,谁把镜子打碎谁就赢。

上一场是阿保赢了,首先开枪的就是张老大。十娘此时已经完全镇定,阿保的枪法是有数的,好整无暇地看着。张老大把火铳肩上肩,看着大树上挂着的镜子,瞄准,轻轻扣下扳机。

从这里到大树的距离不过三百余步,打中也是很快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当挂着镜子的绳子应声落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不过这震惊并没过多久,就有欢呼声响起。欢呼的自然是以前张老大的手下,听到镜子落地,十娘竟有些无法判断,没想到张老大的枪法也这么好?

张老大已经把火铳放了下来,看着阿保那眉毛微微一耸:“章兄弟,我把镜子打掉下来,你可没得打了。”阿保开头虽没料到,但很快镇定了下来,只是微微一笑:“张兄果然好枪法,在下佩服。”

张老大正想听到阿保的认输的时候,看见阿保已经把火铳重新肩上了肩,脸上的笑洋溢着自信:“只是还没到我开枪时候,不晓得谁输谁赢。”镜子都被打下来了,你还打什么?张老大的手下喊了出来。

阿保还是那样镇静,眼帘轻垂,旁边所有的喧哗都没入他的耳朵,对准外面的大树,开枪。当枪声响起时候,所有的人都看见只剩下半截的丝线被阿保打了下来。

这枪法谁好谁坏这下一眼就能看出来,十娘脸上露出笑容果然阿保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李先生还怕看不真切,让一个海匪跑出去看看,海匪去的快,回来的也不慢,那半根丝线的确是被阿保打下来了。

李先生深吸一口气:“这一场,阿保胜。”胜了,十娘的身子往后面一靠,眼里的喜悦之情慢慢溢满整张脸。张老大的神情变化几次,终于对阿保握拳道:“章兄弟果然年少英发,在下佩服。”

阿保神­色­如常,拱手还礼。两人客气几句,双双又来见十娘。

张老大方才输了之后的懊恼­色­已经不见了,拱手就道:“章兄弟少年英发,我输的口服心服。”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十娘还是看到张老大眼里偶尔闪过的懊恼,不过现在这点小懊恼已经不重要了。十娘站起身,伸开双手,示意噪杂的人群停下,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了,十娘才道:“既然已经分出胜负,那么就按方才说的办。”

说完十娘对张老大一点头:“张兄弟,你就打点好你的人,和阿保一起下南洋吧。”张老大往前踏了半步:“是。”声音洪亮不带任何迟疑。十娘的眼往阿保脸上看去,刚刚相聚又要别离,心里还是有些惆怅。十娘很快让心中的惆怅消失,就像吩咐每一次阿保出门一样那么平静:“阿保,就按你的主意,带船下南洋吧。”

虽然阿保心里知道十娘肯定会答应,但真正亲耳听到心里还是十分欢喜,也往前走了半步,拱手答道:“是。”刚把手放下来,阿保就看见十娘脸上一闪而过的惆怅之­色­,自己昨日才回来。

阿保又说了一句:“不过这个月是起大风的季节,等下个月风小些再出海。”早走迟走还不是一样要走,十娘脸上的笑容很浅:“什么时候走就由你和张兄弟商量吧,你们千万记得,出了门就是兄弟,要互相辅佐,谁也别不服谁。”

阿保出门,十娘这么叮嘱还是头一回,阿保心中不由泛起暖意,张老大已经笑了:“一嫂,我虽然技不如人,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说出的话绝不会反悔,一嫂你放心吧。”

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十娘看着阿保脸上难以掩盖的欢喜和骄傲。哎,好男儿志在四方,又何必想着卿卿我我,不管他去了哪里,总是会回来自己身边,这就可以了。

这次出海准备的东西多,带的人手更多,除了张老大的人,阿保还挑选了一千来个­精­­干­的小伙子。食物,清水,还有货物,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忙碌的十娘和阿保每天除了例行的几句,别的话都找不到机会说。

白天忙碌,到了夜里疲累的身子一沾到枕头就能睡着。可就算这样,也挡不住那曾经压抑过之后又被唤醒的欲望折磨。当十娘又一次午夜梦醒的时候,只觉得身体滚烫,好像有一把火在烧一样。她起身下床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茶是冷的,喝下去有些苦涩,但成功地让那火烫的身体变的不那么难受。

十娘又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希望睡意赶紧重新降临,但怎么都睡不着,而且刚才已凉下来的身体又重新滚烫起来,耳边又传来阿保急促的喘息和他的呼唤。十娘捂住耳朵,但对抗不了那越来越热的欲|火袭来。

这样睡不着是不行的,她索­性­把被子掀起,拿起床边的那壶茶一口喝­干­,冰冷而苦涩的茶涌入喉中,那把火仿佛也被浇熄,十娘躺回床上,把被子从头到尾紧紧盖住,祈祷瞌睡虫的再次降临。

夜很静,十娘突然听到有人轻轻推开了门,几乎是一瞬间十娘就握住枕边的短刀,翻身坐起就要下床,下床时候已经出手。来人发出一声轻笑,这笑声很熟悉,接着又是小小的声音在说话:“是我,阿保。”在他发出笑声的时候十娘的去势已经减弱七分,等他握住十娘握刀的手,顺势把十娘抱入怀中的时候十娘的身子已经软了下来。

阿保热乎乎的呼吸就在十娘耳边,十娘刚想闭上眼睛手肘屈起又往阿保肚子里打去。阿保生生挨了她这一肘,十娘的力气不小,就算是在黑暗之中,十娘都能感觉到他龇牙咧嘴的样子。

这一肘下去十娘的气平了些,阿保已经又重新把她抱住,小声在她耳边说:“还在生我气吗?”十娘张口咬在他的耳上。阿保仿佛得到了准许一样再没说话,双手只是在胡乱动作,十娘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软,双双倒在床上的时候十娘抱紧阿保,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记住,你只能有我,下南洋的时候如果敢乱来。”

不等十娘说完话,她的­唇­已经被阿保堵上,接着是阿保带着喘息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不会有别人,永远不会。”十娘轻轻发出一声呻吟,抱住阿保的手更紧,得到鼓励的阿保的动作更快,力气更大。

十娘摸一把阿保额头上冒出的热汗,长长的指甲都掐进了他的后背,微微的痛感让阿保变的更为狂野,夜还很长,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当十娘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屋子,能够看到地上交织的衣衫,就好像昨夜那样疯狂的交织一样。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睡的正香的阿保,十娘不由伸手摸一摸他的脸,还有四天他就要启程了,这次要出去很长一段时间,思念开始在心中蔓延。

阿保的眼睁开,手握住十娘的手,轻轻地在自己脸上摩挲,不时把十娘的手拉到自己­唇­边亲一下。眼灼灼地看着十娘,这是白天,什么都一览无遗,十娘并没躲避,反而挺一挺胸。

阿保再也耐不住又把十娘压在身下,十娘搂紧他的脖子,­唇­在他耳边轻声地说:“还有四天你就要出海了,这四天,你什么地方也不许娶。”好,阿保小声回答,身子一挺就又开始动作。

十娘闭起眼睛,满足感开始蔓延全身,既然要分离,就要趁分离之前及时寻欢。

当他们终于爬起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虽然折腾了一夜半个白天,但两个人都­精­神奕奕,打开门的时候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瑞儿果然聪明。十娘伸个懒腰,阿保的手从后面抱住她,接着往上移,十娘感到脖间多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串项链,红宝石个个都有指顶大。

阿保满意地看着这串项链在她脖间,笑着说:“昨夜我本来是想把这个拿来给你的。”这些东西十娘并不是很稀罕,听了这话啐他一口:“去,别说的我怎么怎么你了。”阿保又重新抱住她:“那也要我甘心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要离开了,就­肉­麻一下,咳咳

72

72、第 72 章 ...

四天本就不长,而对正在浓烈情意头上的情人来说,就更短的没有办法。就算心里有再多的不舍,十娘还是要送阿保离去。想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十娘站在码头上看着船缓缓的驶离海岸。

一阵风吹过,十娘觉得有些冷,开始怀念阿保火热的胸膛,难道就那么几天,自己已经离不开他的怀抱了?十娘抬起头,看着远方的船只,这样的女儿态怎能出现在自己身上?首先是寨主,其次才是女人。

船只已经消失在远方,十娘转身离去,她的脚步还是那样坚定。瑞儿手里牵着兴儿跟在她后面,兴儿已经不高兴了几天,就因为阿保没有同意带他下南洋,瑞儿牵住他的手他又甩开。

兴儿不高兴已经几天了,瑞儿牵了两次见他还是这样,索­性­不理他。兴儿就更不高兴,蹬蹬蹬往前面跑,边跑还边回头,小嘴已经嘟的能挂上几斤­肉­了:“我不和你好了,你就是不让我去南洋。”

小孩子耍脾气的样子看的大家都乐了,吴老六上前用手摸着兴儿的脑袋:“兴儿啊,你还小,等你长大一些再和你阿保叔叔去南洋。”这样的话瑞儿已经说了好多次了,兴儿怎么肯听?用手翻一下下眼皮做个鬼脸就又往前面冲。

瑞儿的脾气本来也就急躁,见儿子这样的不听话,上前抓住他的小胳膊就打算来几下。已经有人拦住她,并且兴儿:“兴儿,阿保叔叔不带你去,阿蛟叔叔带你去,而且不光是要去南洋,还可以去扶桑,去胡人在的地方,还要去出产镜子的欧罗巴。”

小孩子是最容易哄的,兴儿的眼又开始闪闪发亮,用手搂住万阿蛟:“阿蛟叔叔,这是真的吗?”阿蛟把他放下来:“不过你也知道,船上很辛苦,你要是打不好枪,泅不好水的话就不能去。”能够远涉重洋去冒险,这对每个男孩子来说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兴儿自然也不例外,他欢乐地往寨子里面奔去,嘴里还在叫:“我不怕苦,阿蛟叔叔,你快些教我打枪。”万阿蛟和瑞儿交换了一个眼神,跟在兴儿身后走了。十娘并没有忽略瑞儿­唇­边那丝甜蜜的笑容,人群已渐渐散去,十娘这才小声在瑞儿耳边问道:“怎么,你真学猫叫把他给吃了?”

纵然瑞儿是生在强盗窝里的女人,这大白天提起这么隐私的事情,脸上还是有一丝泛红。这丝泛红更坐实了十娘的猜想,她直起身子,摇头叹息:“看来,我们寨里要办喜事了。”瑞儿没想到话题跳的这么快,捶了十娘一拳:“别说的我的喜事,你的喜事只怕更快。”

这时已经走进寨里,十娘停下脚步,从这里能隐约看到大海,想起那个在船上的他,十娘突然仰天长啸一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思念传到他身边,等一啸完,十娘的脸­色­才和平时一样:“我和他,就先这样过着呗。”

说着不管瑞儿的神­色­如何,十娘已上前对在场里摆开架势开始练拳的兴儿道:“不光是要学会拳脚功夫,还要去和李爷爷学外洋人的话,文武双全之外还要有智谋,这样才不会吃亏。”十娘话里有浓浓的期望在里面,兴儿的小脑袋点的都快掉下来了:“姨母,我知道,一定要把自己做到最强,才不会让人欺负。”

做到最强,真不愧是这强盗窝里出来的孩子,除了最强没有别的想法。十娘拢一拢掉下来的那丝乱发,眼又不自觉地往海面望去。阿保,你要做到最强,这样才能配上我。

有了那么一条财路,十娘已经减少了出海的船只次数,前面那个关卡的人手派的越来越紧密,已经从一百人升到四百,现在又要从四百人升到一千。

十娘看着前面关卡送回来的单子,上面的收获已经不可以只有丰厚来形容,听着吴老六在那里有条不紊地分配着东西,每一家来领东西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十娘往椅背上一靠,腿长长地伸了出来,一种叫慵懒地感觉蔓延全身。哎,这样轻闲的,不需要出去打斗的日子是多么地让人闲的发慌啊。

领东西的在那里叽叽喳喳,十娘的眼皮有些发沉,想睡一会,耳边突然响起焦急的声音:“一嫂,上次来的那个官儿又来了。”官儿?十娘的眉一跳,睁开眼睛坐好。来报信的擦一把额头上的汗:“一嫂,这个官儿我们砍了算了。”

看来他又是来劝降的,十娘用手扶一扶额头,眉心皱了一下:“不用了,直接让他回去,就说我不见。”吴老六拿掉口里的烟杆:“官儿始终是官儿,杀了的话终究不好,就按一嫂说的赶他回去吧。”小卒抱拳应是退出去。

十娘现在没有闲情歇息了,用手按一按太阳|­茓­,­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这些官儿,也不晓得怎么想的,总是想着来劝降。”吴老六的物品发的也差不多了,坐到十娘跟前,在椅子脚上敲着烟锅:“他们只怕是听说我们设了关卡,还想着我们能听他们的。”

看着他敲烟锅的样子,十娘想起了朱老三,顺口道:“记得以前朱兄弟也喜欢抽一口,他们离开也有一年了,不晓得过的好不好?”吴老六的动作明显滞了下,接着把烟填进烟锅里面:“这做强盗的人,到哪里不都能找到饭吃?”

这是一年来头一次十娘提起远去的他们,虽说当初驱逐他们也是为了立威,可是毕竟是吴老六几十年的兄弟。十娘没有再说话,老兄弟们一个个都消失了,接替他们的都是年轻的小伙子们,一个个步履轻快,声音洪亮,和行动有些迟缓的吴老六他们是不一样的。

小卒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嫂,那个官儿非要见您,说并不是劝降。”不是劝降?十娘的头抬起:“那是什么?”小卒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什么我也听不懂。”杨若安是读书人,只怕是用一串大道理说的这小卒目瞪口呆了。

十娘的手握成拳在桌上轻轻地敲了敲:“那就让他进来吧。”小卒正想离去,十娘又叫住他:“记得告诉他,若是有一个字是要劝降的,我就杀了他祭旗。”小卒应是的声音更大一些。

也许是刚才提起朱老三让十娘想起了往事,当年闺中的宁淑瑛连只­鸡­都不敢杀,现在别说杀人,就算是满地鲜血也只当看不见。杨若安已经走进大厅,和前几次见面不一样,这次杨若安身着官服,头戴乌纱,脚蹬皂靴。

十娘看着他补服上的孔雀图案,腰间系的金带,­唇­边露出笑容:“恭喜杨大人升官,我海上粗鲁之人,不会行礼打拱,还请杨大人坐下。”十娘的话里永远都含着讽刺,杨若安已经习惯了,小卒把一个椅子踢到他的身边,杨若安微一拱手坐下。

十娘的身子微微往前倾:“杨大人这么着急跑来,不是为了劝降又是为的什么?”杨若安总是感觉每一次见到十娘她都和原来不一样,不过该说的话总是要说出来,杨若安端正坐好,清清嗓子看着十娘:“郑夫人,你既然不愿意被朝廷招安,又擅自在前面出海口设立关卡,收过往船只十分之一的货物……”

不等他说完,十娘已经轻轻敲着桌子:“原来杨大人今日不是来劝降的,是来下战书的。”这话让厅里的人全都大笑起来。杨若安看着面前的美艳女子,她的美不是杨若安见惯的温润,而是一种嚣张极了的美,一双眼黑如点漆,眼角处能够看到细小的纹路,提醒人们她已经年华老去。

但这样的纹路不但没有减损她的美貌,反让她的脸多了一份生气,洁白如玉的面庞,一双手放在桌上,却不是那样规规矩矩,轻轻敲击着桌子,好像随时她的袖口里都能飞出一把短刀来。

这个美的如此嚣张而又危险的女人,杨若安在心头又念了几遍,要自己注意,身为君子怎能动这样的绮念?一脸凝重地对十娘道:“郑夫人,你们还有机会,否则大军一到,这龙澳岛也未必保得住你们。”十娘仰天大笑,她一笑那些眉眼都像飞了起来,等笑完十娘才看着杨若安:“杨大人,当初黄龙岛的人被外洋人赶出去的时候,你们官兵没有说一个不字,今日到了现在,外洋人已经不见了,你们倒嫌弃我们在前面设关卡要派兵剿灭我们了。”

杨若安刚想辩解,十娘已经缓缓地道:“我倒想问问杨大人,若是我们龙澳岛真的被你们官兵剿灭了,等到外洋人又来占我们岛的时候,又该如何?”

这个?杨若安没有回答,十娘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朝廷想必是不要这片海了,既然如此,朝廷又何必三番五次为难我们?我们不过就是在这片海讨生活罢了,杨大人,你们食朝廷俸禄,拥娇妻美妾,怀里抱子,又不受这海里的风浪,何必要屡次发兵,务要置我们于死地呢?”

十娘一张脸已经凑到杨若安面前,杨若安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和平日闻惯的香味并不一样,透过她的领口,能看到她雪白粉­嫩­的脖颈。

杨若安不自觉地收拢身子,想用义正词严的说话来回避身体上发生的变化。十娘已经抽回手,眼眸一转,­唇­角又泛起一丝冷笑,他也算不得什么鲁男子。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陈老七已经嚷了起来:“一嫂,说什么废话,直接把他轰出去,要战就战,谁怕谁。”

十娘身子挺立,看着杨若安的眼有说不出的傲慢:“杨大人,你都听到了,你要战,我们就等着你。”陈老七带头发出一阵欢呼,十娘的袖口一晃,那把明晃晃的短刀又落在她的手里。十娘用两根手指夹着短刀在玩,眉轻轻挑起,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妩媚,杨若安却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当日那把短刀在自己脖子上的感觉好像又出现了,冰冷刺骨能凉到人心里去。

面前这个美艳的女子,谈笑间能杀人如麻,自己怎么会忘了呢?杨若安起身拱手一礼:“郑夫人既执意如此,下官已无话可说,待的来日,战场上见。”十娘­唇­边的笑还是那么讽刺,手微微一抬:“两兵交战不斩来使,杨大人好走,只是杨大人既是文官,又怎会出现在战场上?”

杨若安已走到门口,听了这话又重新转身:“郑夫人未免也太看不起文人了,告辞。”十娘的手还是在玩弄着那把短刀,仿佛他的话从没说过。厅里已经又开始沸腾了,陈老七看着手里的刀:“一嫂,许久都没痛痛快快地打一战了,这次管叫这些官兵又来路没回路。”

十娘脸上的笑容没变,手里的短刀已经渐渐被她的手握热。刘老八捶一下陈老七:“老七你真是不懂,现在我们的火器那么多,谁还用你的刀啊,还不快些去练习怎么把火铳打好吧。”陈老七的脸一下涨红,十娘重新坐了下来:“都别开玩笑了,你们各自统率自己的人马,该练火铳的练火铳,该练拳脚的练拳脚,火铳虽然好,但这近身搏斗还是要刀,都不可荒废。”

这样的话十娘都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陈老七他们还是高声应是,吴老六是专门负责和府城那边的人联络的,十娘又叮嘱他一定要仔细打探,到底官兵什么时候出来,要出来多少人,不打无准备之战,这是历来的道理。

又足足过了半个月,府城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难道说对方想趁着练兵懈怠,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日子又这样过去,府城那边终于传来消息,这次的消息很长,足足写了整整一页纸。十娘看着吴老六递上的纸卷,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上面的字,暂缓出兵。

作者有话要说:我为毛总喜欢把十娘往风情万种上写啊?

73

73、丈夫 ...

吴老六也一脸的不相信,毕竟当日杨若安言之凿凿,官兵们一定会出来的,他把嘴里的烟锅取下来:“一嫂,会不会是对方的缓兵之计。”十娘把这张纸看了又看,直到每个字都看的熟记在心这才放下:“官府内部不定是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暂缓出兵,但不管怎样,我们的演练一定要坚持,官兵不来就罢,若要来,我定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陈老七已经笑嘻嘻地道:“一嫂说的是,这些官兵们脓包的很,别的不说,上次抓的那两个官儿,除了那个姓宁的,那个姓杨的连刀都抬不起来,还打什么打?”刘老八也跟着附和:“那是,上次官兵来的时候,那个总兵的船都不敢往前面来,怕死的脓包,有什么好打的。”

这样的话十娘听的多了,也毫不在意,手往下按按,示意他们平静下来:“不管他们是不是脓包,我们都要做好准备,不然松懈了,就算是脓包也会溅的我们一头血。”在场的人齐声应是,十娘坐了下来:“都散了吧,也没什么事了。”

厅里的人开始三三两两的出去,陈老七看着万阿蛟挤眉弄眼地笑:“阿蛟,你和瑞儿好事近了吧,这些日子我见你们……”万阿蛟刚想答话,回头看见十娘坐在那里,虽然知道她是个坚毅无比的女子,但她长的怎么看怎么柔弱。

万阿蛟心里那丝已经熄灭的火苗又开始燃烧,为什么自己不能陪在她身边?耳边传来瑞儿的笑声:“你们这些人,怎么永远都不会说句好的?”瑞儿的笑声惊醒了万阿蛟,他回身对陈老七他们笑着说:“这事,光我一个人有这种想法是不够的。”

瑞儿虽然大方,听到万阿蛟当着大家的面这样说,脸上的神­色­还是变的有些羞涩,刘老八瞧见了,指着瑞儿的脸笑着说:“红了,瑞儿的脸红了,瑞儿,你就快点答应阿蛟吧。”陈老七也在旁边大声地说:“瑞儿,还有两个来月就过年了,你就让阿蛟娶个媳­妇­好过年吧。”

围观的人发出轰然大笑,十娘听到笑声走了出来:“什么喜事这么开心?”吴老六笑着说:“我们都说让阿蛟早点娶了瑞儿,好有人暖被窝。”十娘看向瑞儿:“那好,什么时候成亲,我看下个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就定在那天吧。”

瑞儿脸上的红­色­更明显,只是抿着嘴不说话,这样神情让她添了几分柔美。万阿蛟瞧着面上飞起红霞的瑞儿,其实瑞儿真的是个好姑娘,也是个火辣辣的人,和这样火辣辣的姑娘在一起,自己也够了吧?

寨里很久都没办过喜事了,万阿蛟住的屋子小了些,娶新媳­妇­是不行的。好在寨里有的是空地,又在旁边空地上盖了三间房子,最大的那间就做了卧房,上面做了承尘,下面垒了砖石,四面墙刷的雪白。现打的床,梳妆台,八仙桌摆的满满当当,寨里手巧的姑娘又剪了窗花,做了帐幔放好,铺设开来,也和府城那些新娘子的洞房差不多。

兴儿和海珏对万阿蛟要做自己继父的事情没什么话说,海珏年纪还小,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有什么记忆,兴儿是被当初楚家的人吓到,对生父自然没什么留恋。

忙了一个多月,新房预备好了,就等着初六一到,拜了天地就好入了洞房。寨里的各家都送了些东西,把个新房摆的光灿灿的。梳妆台上摆的是玻璃镜,花冠上镶的是指头大的红宝石,连鸽蛋大的珍珠都有。

这些宝石和珍珠都是各家把自己家里攒的东西翻出来,一起挑选出来好给瑞儿用。十娘还额外送了几串镶宝石的项链,横竖都是抢来的东西也没人心疼。

瑞儿很少动针线的人也自己做好了嫁衣,红­色­的衣衫上绣了鸳鸯戏水,裙子上用了龙凤图案,试衣的时候十娘也在她身边,见她头戴花冠,身穿嫁衣,脸上神采奕奕,笑着点头:“这次出嫁,可没有上次那么难过了。”

瑞儿正低着头瞧着裙边镶的浅金­色­边,听了这话白十娘一眼:“你啊,又来呕我。”那话音虽怪,说的却像是嗔怪,十娘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们在那里品头论足,这衣衫还有哪里需要改动。

门外传来叫声:“一嫂,一嫂在吗?”瑞儿推十娘出去:“知道你是个大忙人,还是先出去理寨里的事情好了。”十娘走出门,外面阳光灿烂,天­色­湛蓝,十娘不由想起远在南洋的阿保,算日子,他能在过年前赶回来,但这路上的事情是着实不好说,也不晓得过年前能不能见到他,瑞儿的这杯喜酒他喝不到是肯定的。

感叹完了十娘才对门外等着的人问:“有什么事吗?”那小卒看一眼屋里,从这里能瞧见瑞儿红衣的一角。有什么事不能让瑞儿知道?十娘示意小卒跟着自己往外走,走出一箭之地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卒压低嗓子说:“杜头目派人回来报,说截了艘船,上面有人不给货物,口口声声说他是瑞儿的丈夫,都是一家人,就通融了吧。”

瑞儿的丈夫?那个欺负瑞儿没娘家撑腰,告发她让她险些死在大牢里的男人吗?十娘的手正好握住一根竹子,那竹子在风中摇曳着,十娘轻轻一折,那竹子早被她懒腰折断。十娘把手里的断竹一扔:“那人在哪里?”

小卒笑了:“杜头目已经把人扣了下来,送到这边来了。”好,十娘眼里闪过一抹嗜血的光,当初就该活剐了他,谁想他还有脸说自己是瑞儿的丈夫。这次既撞了进来,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十娘来到前面,已经有几个围着楚家的了,隐约还能听到男子求饶的声音:“我真的是瑞儿的丈夫,兴儿是我的儿子,不信你们让兴儿出来认我。”天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吗?十娘分开人群走了进去,这人生的也称得上俊秀,一张白净面皮,两个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眼还不忘带出一丝风流。

身上穿的也不算差,不过十娘知道,表面光内里­干­的人不少,况且他是真的闯海还是假的闯海谁也不知道。正在团团作揖说个不停的男子见到走进来一个美貌女子,习惯地丢了个眼风,想着女人家总是心软,对十娘连连作揖:“这位大嫂,瑞儿确实是我妻子,我当初误听人言,才让她落到那步田地,你们带人去出气的时候那个妾也杀了,东西也拿回来了,想必也不忍我们骨­肉­分离,还望大嫂行个方便,让我和妻儿团聚。”

说完还挤出几滴眼泪,误听人言?十娘冷笑一声,理也不理他就往厅里去,陈老七用雪亮的刀背往楚大郎身上敲一敲:“罗嗦什么,那是我们一嫂,还不快跟我们进去,看一嫂怎么处置你。”一嫂?早听说龙澳岛的首领是个女的,没想到如此美貌,可惜是在强盗堆里,不然费些功夫不愁她不上手。

楚大郎脑子里转出无数的念头进了大厅,见十娘坐在上面,对着十娘连连拱手道:“我说的话句句是实,我和瑞儿结发夫妻,她又给我生儿育女,相处的也十分恩爱,全怪当日我娘她们说什么男子要有了妾在身边才像样,这才纳了一房妾回来,谁晓得纳了个长舌­妇­回来,搅的我们家宅不宁,大嫂你们处置的,没一个人敢说不字,还望大嫂念在我盼儿心切的份上,让我们骨­肉­团聚吧。”

楚大郎说这篇话的时候,双眼含泪,边泣边诉,满是真挚,心里只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石头人都能掉泪。谁知十娘等他说完,只是轻轻击两下掌:“好啊,说的好啊,编,你给我继续往下编,我想知道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来?”

没想到这­妇­人面相虽美,却是不好糊弄的,楚大郎扑通跪了下去,伏地大哭起来:“大嫂,我说的是话句句是实,你若不信,尽可以找瑞儿出来对对。”说着捶地大哭,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十娘只是冷笑,等他哭的嗓子都快哭哑了才道:“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听出她话里的那丝嫌恶,楚大郎的哭声戛然而止,但他也算是有些见识的,抬起一双泪眼就倒:“大嫂说的是,男儿本该有泪不轻弹,只是我一想到妻儿离散,这心就像被锥刺了一样的痛,每思及此,就泪落不止,已常被朋友笑话,但这又怪的了谁,谁让自己当年糊涂没有主见,才让好好的家散了。”

十娘见他虽然话语真挚,但一双眼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两边瞧,­唇­边现出嘲讽地笑:“这次你想把瑞儿带走,是想用她换个什么官位?”楚大郎正在心里想着怎么说服十娘,没想到十娘猛然这样问出来,愣了一下随即就道:“大嫂你说笑了,我现在不过是个闯海的商人,那是什么官儿呢?”

十娘­唇­边的嘲讽更大了,看着楚大郎一眼不发,陈老七已经嚷了出来:“一嫂,这样的人就该活剐了,把他的尸体丢进海里喂鲨鱼才是,问这么多做什么?”十娘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我只想知道的,是县里的县丞老爷怎么会突然变成了闯海的商人?还口口声声你失去瑞儿呣子心内如焚,你去年十月不是刚娶了知府的千金,她现在也该有孕了吧。”

楚大郎的身子抖了抖,没想到十娘对他的底细这样了解,十娘­唇­边的笑容还是没变,声音变的更温和了:“说吧,我想知道这次你来,带走瑞儿的话能得到什么官位?”十娘一双眼虽然平静,但楚大郎却觉得能瞧清自己的五脏六腑,他低了头道:“大嫂你有所不知,我虽补了个县丞,但今年九月时候就被上司开免,新娶的娘子受不得苦熬,已经离我而去,我这才没了法子闯海求生。”

厅内又响起了十娘清脆的击掌声:“好,说的好,只是苦­肉­计人人会用,你当只有你们会用?”楚大郎的额头开始出汗,但那似锦的前程在前面也是无尽的诱惑,毕竟为了做的真实,自己的被免和妻子的离去都是实的,他鼓起勇气:“大嫂若不信,自可以派人去问,我的境地是不是那样?”

问?十娘的笑还是那样讽刺:“苦­肉­计做到实在的,别说把你免了,就是杀了父母的我都见过,又何需去问,说吧,究竟许了给你什么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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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婚礼 ...

汗珠从楚大郎的额头上一滴一滴地滴下来,厅里安静的让楚大郎觉得可怕,唯一的声音不过是陈老七弹着刀背的声音,他弹的很耐心,一下又一下。楚大郎的勇气一点点消失,跪着的地方出的汗已经汪成了一小滩水,唯一能支撑他的不过就是求生的意志,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笑的风情万种的十娘,咬牙问出一句:“大嫂,我全说出来,你能免我的死吗?”

十娘哈地笑了一声,笑声里藏着无尽地讽刺,陈老七也扑哧一声笑了,他的手开始迅速地敲刀背,敲击的声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响。绝望开始在楚大郎的心里蔓延,那光辉灿烂的未来离自己越来越远,他茫然地抬起头,阳光里是新娶娘子娇美的笑容,为她博一个五花官诰,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博一个光明未来,统统变成泡沫,离自己越来越远。

十娘对陈老七点点头,陈老七站起身上前拉住楚大郎的胳膊,楚大郎茫然地被陈老七拉起身走了两步才大声地道:“让我见见瑞儿,瑞儿不会让我死的,当年我们夫妻恩爱……”啪的一声,楚大郎的两边脸被十娘甩了两个耳光。

十娘已经大怒:“你也好意思提夫妻恩爱,父子和睦?当年若不是我们赶到,瑞儿就已经死在牢里,别口口声声说什么误听人言,那是你的妾,你是她的夫主,她所说的还不是你教的?瑞儿再是强盗出身,也没有对不起你。”

陈老七用刀背敲一敲楚大郎的背,有些不耐烦地嚷道:“你有什么好冤的,身为丈夫不照顾妻子,身为父亲不疼惜孩子,趁早吃我一刀,早死早托生吧。”楚大郎一双桃花眼此时早没了半点神采,任由陈老七想拖死狗一样把他往海边拖。

刚拖出大厅,楚大郎求生的意志又重新起来,抱住陈老七的大腿叫道:“就算我对瑞儿不起,兴儿也总是我的儿子,你若杀了我,日后你怎么见兴儿。”远处传来笑声,楚大郎循着笑声望去,站在那里一身红装的是瑞儿,她身边站着的是万阿蛟。

万阿蛟看一眼楚大郎,淡淡开口:“你放心,从明日起,兴儿就是我的儿子,他姓万,不姓楚。”楚大郎在见到瑞儿时候本想开口求救,听了这话已经一口鲜血快喷出来了,冲着瑞儿大声咒骂:“贱­妇­,我还没死你就勾三搭四。”

陈老七的刀在楚大郎脖子上找着合适下刀的地方:“你快死了,这些话留给阎王老子说吧。”楚大郎的咒骂戛然而止,冲着瑞儿又是大喊:“瑞儿,你我五年夫妻,你难道一点也不顾念吗?”瑞儿看他的眼就像看一个死人,陈老七不等他再叫,已经把他继续往外面拖去。

十娘走到瑞儿身边,用手拍一拍她的肩,瑞儿方才的惆怅已经一扫而空,笑着对十娘道:“要在岸上,成亲前一日是不能见面的。”十娘轻拍她一下,看一眼旁边的万阿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要是几天不见面,只怕阿蛟就苍老很多了。”

这话说的大家都笑了,陈老七回来的时候刀上的血迹已经消失,至于那个人是用什么方法杀死的,死之前有没有受了别的折磨,瑞儿没有问,也不需要问。她将是万阿蛟的新娘,她的孩子会叫万阿蛟为爹。

喜事办的十分热闹,万阿蛟到十娘住所迎瑞儿的时候,被关在门外刁难许久,最后还是有人忍不住一拳捶破了门,万阿蛟冲进门里抱起瑞儿就走,倒吓了屋里的人一大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瑞儿早被万阿蛟抱出了门。

有个姑娘回头看见桌上的盖头,急忙拿起盖头在后面追赶:“盖头,新娘子的盖头都没有盖上呢。”在屋里的人这下都笑成一片,十娘怀里抱着海珏:“走,跟姨母去瞧你那没盖头就出嫁的娘。”兴儿穿着一新在十娘脚边蹦跳。

等十娘带着他们追上去的时候,瑞儿的盖头已经盖好,被安放在一个小小的轿子里面,四个年青人抬着她往万阿蛟的住所走,后面是一大群人簇拥着。

万阿蛟看见海珏和兴儿,接过海珏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牵住兴儿:“走,我们回家。”看着那兴高采烈的一家人往前走,十娘面上的笑容渐渐停滞,阿保,你现在在哪里?知不知道我在想你?

阿保趴在船头,头上还戴着顶帽子,连呼吸都变的很慢,眼睛看着岸上。岸上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分别,高高的椰子树一年常青,还能看到几个椰子在上面挂着,椰子树下有一排房屋,海浪拍打着海滩,似乎一切都很平静。

但是阿保知道这种平静都是骗人的,不定什么时候,那排房屋里面就出来一群人,用火器和砖头对付自己。阿保头上有­阴­影笼罩,不用抬头阿保就知道是张老大。果然一个劈开一半的椰子被放到阿保手边,阿保坐起身,把椰汁往嘴里倒。

清甜的椰汁浇灭了心头的烦躁,张老大坐在阿保身边:“阿保,算了吧,这些人就不是什么能听的进话的,我们回去吧,反正这一路的岛几乎都看过了。”阿保把椰壳丢进海里,椰壳在海里浮浮沉沉,一个浪打来就把椰壳卷走。

阿保站起身,眼睛还是盯着岛上那排房屋:“都走到这里了,这最后一个岛怎么也要打。”张老大看着阿保说话时候脸上的坚定神­色­,再没有说话。阿保十分有耐心地等着天黑,只要天一黑,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月亮升了起来,十娘坐在那能看见海面的地方,手里依旧提着一小瓶葡萄酒,听着大厅方向传来的喧闹,想着现在的万阿蛟和瑞儿只怕被灌的走不动路,思念又开始漫上心头,把酒高高举起对着月亮,这酒就当我替你喝了。

无休无止地海风吹在十娘身上,她侧耳听听,大厅里的喧闹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如果阿保在?十娘­唇­边又现出一丝甜蜜的笑,如果他在,就会来提醒自己凉了,该回去了,可是现在他远在南洋。

十娘站起身,看着那已被自己喝­干­的空瓶,觉得脚步有些飘忽,很久都没喝那么多了。走出树丛,大厅里依旧灯火透明,十娘走进大厅,里面的人还在喝酒,不过清醒的不多,醉的是大多数,看见十娘走进来,有人已经端杯子过来:“一嫂,喝,这是瑞儿的喜酒,就该喝个痛快。”

十娘虽接过杯子,但并没喝酒,只是嘱咐在旁边还清醒的人:“也差不多了,各自都该散了。”陈老七趴坐在桌子上,听了这话呵呵乐了起来,冲着被围在中间还被灌酒的万阿蛟和瑞儿大声喊道:“听到没有,一嫂心疼瑞儿了,她让我们散了,是不是怕阿蛟酒喝的太多,今夜做不了丈夫?”

这话让醒着的人都笑了,就算已经醉了躺桌子底下睡觉的人听了这笑声,也有几个睁开眼跟着狂笑。瑞儿的一张脸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胭脂擦的不少,红艳艳的,又不好意思发火,只是用牙齿咬住­唇­,狠狠地瞪着陈老七。

万阿蛟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李先生几乎是最清醒的人了,他站起身道:“已近三更了,还是各自散了吧,明日起来还有明日的事,酒喝的太多也不好。”刘老八本是趴在那里打瞌睡的,听了这话摇摇摆摆地站起身,大着舌头说:“没,没事,别说等明日酒醒了,就算是现在,也要让官兵有去无回。”

李先生的话提醒了十娘,她的下巴收紧,楚大郎可是知府的乘龙快婿,虽说当日知府把女儿嫁给他更多的是要拉拢他,可这和以前还是不一样的,杀了朝廷命官可比杀了许多商人严重的多。

十娘的眼一眯,交代着往外走的吴老六:“李先生说的对,我们还是要提防官兵们又来袭。”十娘这话比较严肃,让一脸醉意的万阿蛟都开始紧张起来:“一嫂,要这样的话,我明日还是和大家去演练。”十娘拍一下他:“你是新婚,好好陪陪瑞儿吧,不然她聒噪起来,我可受不住。”

瑞儿虽喝的半醉,听了她这话还是回头白了她一眼,灯光之下她满面红光,再配上今日的衣着,比起往时多了许多妩媚,这一嗔怪也算是眼波流转,十娘忙推着她:“快去入洞房,还啰嗦什么?”

看着他们夫­妇­走远,陈老七嘀咕出来一句:“瑞儿今日做新娘,打扮极美,不晓得一嫂做新娘的时候我们能不能瞧见一嫂的打扮?”做新娘?十娘又想起阿保,脸上只是露出一个笑容,本要张开手捂住陈老七嘴巴的吴老六看见十娘面上露出的笑容,在灯光之下如此美貌,阿保可真有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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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一直到过完了年,阿保的船只还是没有动静,这下不但十娘,连跟随阿保下南洋的那些人的家人都很着急。十娘虽然心急如焚,但外表还是一样平静,年关时节过往的商船本就没有,再派船去南洋的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虽然小杜主动请缨要带船去南洋寻访阿保的消息,但十娘还是没有同意,等到了二月时候,下南洋的商船多了,那时候再去打听也不迟。要知道阿保他们带的船只不少,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所有的船只全都覆没。

这样安慰着属下和自己,官兵们再次攻击的消息已经又传到十娘的案头,看着上面写的东西,十娘弯起­唇­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笑:“看来死个官儿果然比死很多老百姓要让朝廷震怒的多,几乎又是全部出动。”楚大郎的尸首那日就被丢进海里喂了鲨鱼,他唯一留下的东西不过是条帽带,被人悄悄丢到府衙里面去了。

也不知道知府女儿在父亲面前是怎么哭诉,知府又在给朝廷的奏折里面怎么奏报,这次就又出兵了。十娘的手在纸上点来点去,吴老六得不到她的布置,一直在看着她。过了很久看她抬头,陈老七霍地站了起来:“一嫂,我们还是在半路迎着他们,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十娘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用,这次我们不出海,就在寨里面等着。”等着?吴老六的眼里闪过疑惑,十娘往椅背上一靠,说出的话有些懒散:“他们这次定是又抓了人让他们带路,我倒想瞧瞧,这海战他们总输,这要攻岛他们又会如何?”

吴老六欲言又止,十娘的眼看向陈老七:“这寨子我是不担心的,现在就是新寨子那边如何?”陈老七在寨里面是专门负责这种防卫的,他虽容易冲动,但在这些事上是十分负责的,起身答道:“新寨子那边一直是阿蛟在负责,每天和这边一样,当班有人守望,不过这寨子本来就靠海,要是对方一攻也是那边先被攻,要不要把那边的老弱­妇­孺先搬过来?”

这是肯定的,十娘他们商量定了,把那边寨子的老弱­妇­孺搬了过来,好在那边寨子里的人在当初已经有一半已经搬了过来,现在那边的老弱­妇­孺并不多,再从这边抽两千个壮丁过去。

准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十娘的内心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时令已进入二月,官兵们要出动的消息商家们也听到些风声,这些日子并没有商船经过,没商船经过,自然也不能下南洋,就打听不了阿保的消息。

十娘站在总是能看到大海的那个地方,又是太阳要落山的时候,半边大海被太阳映的血红,十娘早已不为这种壮丽的景­色­吸引,只是一直看着海,希望能看到那远航的船队出现在天际边。

海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低沉而绵长,看来官兵是终于来了。十娘压下心里的感伤,大步走回厅里。厅里已经聚了差不多多一半的人,看见十娘走进来,本来议论纷纷的人停了下来。陈老七已经扯着嗓子喊了:“一嫂,已经有人在前面看见官兵的船只,这次来的船真不少,娘的,总算可以好好打一仗了。”

吴老六还是那么沉着:“就不知道官兵会不会趁夜­色­偷袭?”陈老七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吴哥就你少少叨叨的,官兵要来夜袭正好,我已经在海边埋伏下了人,来几个杀几个。”一提到打战,厅里几乎所有的人眼里都发出嗜血的光来。虽然在前面设关卡能让大家衣食无忧,但对他们来说,还是要一刀一刀的拼才能满足。

这不是十娘指挥的第一场战役,十娘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们在那里商量布置,偶尔提一两句,当全都布置好了也已深夜,各人打着哈欠回家睡觉,月亮挂在天边,照的整个寨子一片白花花的。

有人无意中说了句:“阿保走了有半年了吧?”没有半年,不过就是五个月零三天,十娘在心里默默地答,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十娘顺着眼神望去,那是万阿蛟的眼神,十娘本想回他一个笑容,但这个时候怎么笑怎么觉得难看。

陈老七打着哈欠,说话的声音已含有浓浓睡意:“不管阿保在不在,我们这仗都要打胜的,靠了这天险,还有弟兄们的齐心,那能打不赢呢?”旁边有人附和,这时已走到交叉路口,各自说过别过就往各家而去。

路口处只剩十娘和万阿蛟,再往前面走一段拐过另一个路口就到万阿蛟现在住的地方了,十娘听到万阿蛟的脚步不往那边去,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他一眼:“阿蛟,你走过头了。”万阿蛟这才停下脚步,看着在月­色­之下显得有些柔弱的十娘,心里的话又想说出来。

十娘见他沉默不语,脸上露出笑容:“阿蛟,你回去吧,瑞儿还在等你呢。”阿蛟又徘徊一下,终于还是捏紧拳头:“一嫂,我……”十娘眼里闪过一丝愠怒,接着就很淡地开口说:“只要不是关于明日战事的话,就不要和我说。”

万阿蛟退后一步,对十娘拱手后转身走去,十娘眼里的那丝愠怒这才消失,继续往回去的路上走。小径很短,月­色­很好,十娘却觉得有一阵寒意开始涌上来,到哪里又怎么样呢?自从瑞儿出嫁,就没有人再会给自己点上一盏灯等着,回去也是冰冷的屋子和床铺。

十娘伸手抱一抱自己,只有这时她才显出一丝柔弱了,阿保你快些回来吧,不要再让我为你担心。

虽然睡前的十娘思念着阿保,当早晨醒来一睁开眼睛,对阿保的思念就已消去,代之的是郑家寨的寨主。掀开被子下床,随意梳洗后就往大厅走去,按时间算,今日官兵就会来到这里,就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光会打海战。

十娘步子轻快,在走到岔路口的时候遇见瑞儿送万阿蛟出来,看见十娘,瑞儿笑眯眯地招呼:“十娘,你过来的正好,我烙了两个饼,正好给你带去。”说着瑞儿已对万阿蛟摊开双手,万阿蛟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纸包,看着他们那很顺的动作,笑意又重新盈上十娘的眼。

瑞儿的手艺还是那样好,十娘咬一口饼对瑞儿竖一竖大拇指,瑞儿已经上前挎住十娘的胳膊:“十娘,这次我也参加吧,老在家里待着,胳膊腿都生锈了。”十娘的那口饼差点噎在喉咙里,使劲烟下去才对瑞儿说:“难怪这么好心给我饼呢,原来想出海。”

瑞儿有些急了,她手一挥,手上已经多了一把短刀,接着手往天空中一指,一只小鸟就掉在地上,瑞儿捡起小鸟:“看,我一直都在勤加练习,从没断过,不会有事的。”被她缠不过,十娘故意对她说:“我说了不算数,岸上的人都说夫主,你现在嫁了人,要问问你丈夫答不答应。”

万阿蛟还是那么沉默,听到自己被点名才抬头笑一笑:“瑞儿要去就让她去吧,她本来就不是该被关在屋子里的女子。”瑞儿的眉都要飞起来:“十娘,听见了吗?”瑞儿的得意也感染了十娘,她轻轻地拍一拍瑞儿的手,若是一直如此,也算一件好事。

官兵们的消息越来越密集地被报了过来,十娘的神­色­如常,­骚­动的仍然是陈老七他们,站在厅外用望远筒看,虽然还看不见官兵们船只的帆影,但十娘知道用不了多久海边就会出现点点帆影。

官兵们的船只离龙澳岛越来越近,岛上的人的神­色­也开始紧张,虽然海边就和任何一个岛一样停着船只,但海边已经空无一人,放眼望去,一片沉寂,似乎里面没有喘气的东西。

十娘把望远筒放下,开始计算着官兵的船到龙澳岛来需要的时间,明显能够感到这次官兵比上次来的时候船只要快很多,看来这次朝廷果然比上次重视多了。十娘心里思忖,回身看着自己的属下,他们的神­色­各异,但唯独没有的就是惧怕。

看着眼前平静的就像没有人居住的龙澳岛,这次出来的总指挥,已从副将成功升任总兵的赵总兵把手里的望远筒放下,那个圆鼓鼓地肚子抖了抖,这才对身边的参将说:“这龙澳岛的人打的什么主意?我们这一路来了这么久,连他们的船只都没见到一艘,现在到了这岛旁边,还是这样静悄悄的。”

参将对赵总兵恭敬地道:“大人威名远镇四海,龙澳岛的人一听到大人的名字,肯定望风而降,不然怎么会一直遇不到呢?”赵总兵被这几句恭维话说的眼都眯了起来,这战要胜了,封侯就有望了。赵总兵似乎能看到自己的锦绣前程,眼眯的更小。

得胜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宁展鹏砍了,谁让他竟然阻止自己出兵,就该让他下牢吃吃苦头。而且这次出来,自己还有人质,这样重要的人竟然在府城那么久,也不知道知府是­干­什么吃的。

赵总兵心里嘀嘀咕咕,看着眼前的龙澳岛越来越大,刚要下令攻击,就听到岛上传出了海螺声,海螺声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十只一起吹响。上次出征时候就是在海螺声的指引下才输了的,赵总兵吓得腿都差点软了,勉强喊出一句:“攻击,攻击。”

旁边的参将已经紧紧扶住了他:“大人,这没什么,海匪常用海螺来传递讯息。”赵总兵镇定下来,想到自己手里的人质,威风又重新抖了起来:“说的是。”

随着海螺声,那些一直停在码头处的船开始有了动静,人从海里冒了出来,上了小船就开始往大船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的打仗好像有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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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赵总兵的手开始不听话地抖了起来,他想站直身子,可是腿一直不听他的话,想发出声音,但那一直在耳边的海螺声让自己说不出话来。还是参将稳妥一点,扯着嗓子大声地叫:“火炮,准备攻击。”

这一声似乎让赵总兵的魂又回来,他把参将推开,忽略掉一直在打抖的腿,扯开嗓子继续说:“攻击,攻击,火炮攻击。”耳边响起稀稀拉拉的火炮声,向着这些如蚁群一样往大船驶来的小船。

火炮落在船群里面,打起的浪花让船被掀翻,还能看到有人被火炮掀到了半空中,接着就掉落海里。赵总兵透过烟雾看到了,但还不等他面上露出喜悦之­色­,龙澳岛上突然响起火炮的声音,从面海的半山之中,有炮口露了出来,正对准大船。

看着这门炮打到了船上,十娘露出笑容,她对在炮边的万阿蛟比一下大拇指,接着就是第二炮。赵总兵整个人都扑在船舷上,面如死灰。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面的炮都还没发挥作用,就被对方的炮打哑了。参将再也装不出镇定了:“大人,我们往后撤吧,不然这些人就攻上船来了。”

不能往后撤,不然自己的官位前程什么都完了。赵总兵心里狂叫,嘴里还是很硬:“不能后撤,把那几个人拉出来。”参将不晓得赵总兵是为了什么腿才又不抖的,但还是对旁边的人下了指令。

舱门被打开,一对夫妻被推了出来,男子面上神­色­明显有些害怕,听到火炮声音身体一直在瑟瑟发抖。­妇­人倒比他镇静多了,只是不停在哄被火炮声吓的哇哇大哭的怀里的孩子。上船这么几天,虽然有食水,但心中焦躁的她并没有­奶­水出来,只能用馒头嚼碎了喂这孩子,吃不饱的孩子自然哭个不停。

赵总兵见他们一家人出来,脸上的神­色­更镇定一些,把那圆鼓鼓的肚子再挺一挺:“郑强,你现在就对龙澳岛上的人喊话,他们投降了就记你一功,不然的话……”这对夫­妇­就是离开龙澳岛的郑强夫­妇­,他们并没有走远,只是在离府城二十里的一个小村庄落了脚,旁人问起时候说是被族里赶出来的,好在当时还分了点家业,就带着仆人来这里落脚。这种事也算常见,旁人没有再随便问起。

郑强夫妻和路权就在那小村买了所房屋关起门来过日子,一转眼也有一年多,路氏生了个儿子有三个来月。郑强想着从没到过府城,没有人认识自己,何不带着老婆孩子到府城去逛逛也置办点东西,这才大着胆子出去。

没想到逛了一上午刚想回家的时候就被一个熟人盯上,郑强是个不记事的人,况且只是一面之缘,还在和路氏在摊上瞧着首饰,商量着要给路氏买支珠钗的时候一根绳索突然套上了郑强的脖子。路氏虽在家做了一年多的主母,但终究是在强盗窝里面二十来年的人,见到郑强脸­色­变了,顺手抓起一把钗就要做武器攻击。

见她动手,抓他们的捕快反倒对路氏行了个礼:“郑­奶­­奶­,这是本府太爷下的令,这里外三层已是围满的了,郑­奶­­奶­您还是别慌着动手。”这是在集市上自己要打起来还真是讨不了什么便宜。路氏只得收了手,远远看见跟自己来的人已经往外退去,把那钗Сhā到了头上,顺手递给已经吓的面无人­色­的小贩一块银子:“这钗我要了。”

说着还对捕快笑道:“府里太爷想是有透天眼,从没见过我们的人又怎会知道我们的行藏?”他们是真正的江湖大盗,捕头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立了这么个大功,听着路氏问话,恭敬回答说:“这也不­干­小人事,小人只是听了太爷的差遣罢了,请两位回去要做什么自然也是太爷有主意。”

路氏只得抱紧孩子,和郑强往府衙来。知府也没上刑,只是和颜悦­色­地让他们往龙澳岛带路,劝降十娘,许下官位金银承诺。郑强虽面如土­色­,但只是紧闭着嘴一言不发,路氏一副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一个女人家只能听丈夫的神­色­。

知府又羞又恼,想着他们还有用处,动了刑也不好,只得把他们送到赵总兵这里。赵总兵听说抓的是龙澳岛的两个头目,喜的更是合不拢嘴,龙澳岛的强盗们不顾及官兵,难道还不顾及曾经的头目?吩咐把他们一家人押上船,赵总兵这两日在船上只是不停地说些一旦成功,郑强什么都不用愁,官位金银美女,那都是多多的。

路氏只在心里计算什么时候路权可以送信到龙澳岛,瞧这个样子,官府也不知道他们的落脚处。只要路权能送信到龙澳岛,怕什么官府,理也不理赵总兵。

这日听到外面有火炮声,郑强又吓得要捂住耳朵,路氏就知道是龙澳岛到了,心里只希望龙澳岛的人打上来,有害怕船被打沉,自己倒能保命就是不晓得能不能保住孩子。

等被拉出去的时候心里已经明白赵总兵是要把自己一家当人质,等把孩子哄的不哭了,这才开口道:“我是个女人家,这些事是不晓得的,总兵大人你还是自己慢慢打吧。”赵总兵听了路氏这话,忍了几天的脾气上来,扬手就打了路氏一个耳光:“贱­妇­,本督不过是给你面子,你竟这等放肆,休怪本督不客气了。”

说着赵总兵一挥手,上来几个兵丁就把路氏和郑强分别捆起来,送到桅杆之上。本来还在往大船方向去的小船们见桅杆上多了两个人,那船划的不由慢了些。

赵总兵自以为得计,对离自己最近的小船叫道:“看清楚了,这是你们郑首领的亲侄儿,你们再要过来,我就把桅杆斩断,让他们一家三口都跌到甲板上。”小船上领头的是陈老七,他眉头紧锁,怎么这个时候郑强两口子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路氏怀里的孩子又大哭起来,哭声被海风一吹,明明白白传到了陈老七耳里。孩子?陈老七使劲望去,难道说郑强夫妻已经生了孩子?陈老七本就顾及郑强,到这个时候还加上孩子,做个手势示意后面的船只停下来,海螺声忠实地传递着陈老七的意思。

陈老七让人赶紧去报给十娘,自己一双眼还是看着桅杆之上的郑强夫­妇­。十娘通过望远筒能辨认出来上面好像有人,但能让陈老七停止往大船上的攻击,这两个人是什么人?就算十娘聪颖,一时也想不到郑强夫妻身上去,毕竟在十娘的认知里面,郑强夫妻应该是远下南洋而不是往府城那边去了。

十娘没有下令,万阿蛟这边自然也没开始攻击。瑞儿接过十娘的望远筒瞧了瞧,百思不得其解地说:“奇怪,这是两个什么人,竟然让七哥停止攻击了?”被陈老七派来送信的小卒这时已经来到,当听说是郑强夫­妇­还有一个孩子的时候,一向镇静的十娘都不免动容,瑞儿听到是郑强夫­妇­,抬起望远筒又仔细看了看,这下火气就更大了:“这些当官的怎么这么下作?郑大嫂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不管怎么样,十娘都不能不顾及郑强夫­妇­,她让小卒去传递自己的命令,暂停攻击。瑞儿眼里已经闪出火光:“十娘,为什么要停,趁现在把他们的船打沉了,不就可以救下阿强了?”

十娘摇头,就算打沉了船,对方要杀郑强还是容易的很,况且只要飞刀一过去砍掉绳索,那郑强夫­妇­就会从桅杆上跌下来,大人可能还会保住命,孩子就难说了。而这个孩子,是郑一郎在世上除阿强外唯一的血脉。

所以,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十娘转身往大厅里走,其他得了消息的人也进了大厅,看着众人,十娘一字一句地吐出来:“现在申时已过,很快就要天黑了,我们趁着入夜就去把他们两个救下来,剩下的事大家都明白怎么做了吧?”

明是明白,可是瑞儿还是有些怀疑:“万一当官的耐不住­性­子把阿强杀了呢?”真要杀了?十娘眼里闪过一抹异­色­,那就把带头的总兵一刀刀活剐了。不过,十娘眯起眼睛,赌这个总兵不会杀了他们,不然也不会拿他们做人质了。

看着海面上的小船开始往后撤,赵总兵这才觉得自己的腿又重新撑住了身体,他用袖子擦一擦额头上的汗,对参将说:“好好地看管住他们,千万别让人劫了去。”参将连连应是,见赵总兵拖着步子往里面去,参将忙道:“大人,我们还是退后几里吧,不然离岛太近,他们要游过来我们也发现不了。”

也好,赵总兵点头同意,强撑着走进舱里就一头扑倒在床上,这些强盗怎么如此凶悍?今日一条命吓的只剩下了半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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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看着官兵的船缓缓地往后退了几里,十娘­唇­边露出冷笑,除了要挟他们还会做什么?瑞儿站在她身后已经装束整齐,此时只轻声地道:“十娘,那我这就去了。”

瑞儿身后还跟着三十来个­精­心挑选出来的人,一­色­黑布包头,皂­色­衣衫,他们要从岛的另一边下水,绕一个大圈子到官兵船只的后面,借着夜­色­潜到船上,伺机救出郑强夫­妇­。虽然官兵的船只离龙澳岛已经很远,但十娘举起望远筒,还是能隐约看到船上桅杆之上挂着的人。

这些官兵还真不把人当人,十娘暗骂了一句,对瑞儿点头,瑞儿已经越过她往另一边走去,那里已经备好了船,从这里兜个大圈子划到那边的时候天­色­应该已经全黑,再悄悄地混入官兵的船只,他们外围的船只虽然多,但上面的人不多,只要劫到一艘船就足够了。

计划说起来很简单,安排的也很周详,但十娘还是目送他们远去,这走出去的一步步都可能是往不归路上走。

“一嫂为何还顾及郑强,他们可是当初被你……”这样突兀的问话让十娘一愣,她转身面对着问话的万阿蛟,虽然领头去救郑强的人是瑞儿,但万阿蛟面上并无多少担忧之­色­。

十娘的眉一挑:“阿蛟,现在你该担心的是瑞儿能不能全身而退,而不是询问当年阿强他们离去的往事吧。”万阿蛟的神­色­并没有变化,他背着双手:“瑞儿的身手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况且她虽冲动,但大事上并不糊涂,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十娘听了他的反问下巴微微一抬:“看来你很了解你的妻子,只是你既了解她就必然明白我并不是恋栈权位的人,当初郑家帮面临被黑老大吞并的威胁,阿强又拿不住人我出面不是很应当吗?”十娘的话并不气急,还是那样平平静静,万阿蛟没有说话,眼一直没有离开瑞儿消失的那个方向。

西边的太阳开始沉入大海,海风渐渐带着凉意,十娘没有再理万阿蛟,径自往另一边走去。海面上积满了船只,只等瑞儿救下郑强,传来海螺的声音,这些船只就要出发,发动夜袭。

等待的人们并没有很紧张,已经在海滩上生起大火一边烤火一边有人往火里丢东西烤,嘻嘻哈哈不像是要去出征,而像是一次最平常不过的出海。十娘坐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看着他们欢笑的样子,等阿保回来,南洋那边的道路打通,此后就可称无往而不利,那还有什么要做的呢?

去开拓更大的海域吗?往南是去南洋,往北是下扶桑,这两边的;路现在都已畅通,再大的海域就只有和外洋人去争了,可是那些海域本来就不是自己这边人的,和外洋人争回来,岂不和霸道的外洋人一样?但把那些海还给当地土人?跟着的弟兄们也不会同意。

难道还真的上岸打上京城去坐坐那把椅子?十娘的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接着就甩甩头把这想法赶出脑海,在海里面打和上岸打是不一样的,况且现在王朝气数未尽,还有人愿意为它卖命,自己逆天而行是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的。

“一嫂。”有人把木头串着的烤鱼递了过来,外面的鳞都烤黑了,十娘接过鱼,用手把那层黑鳞一拨,就露出里面雪白的鱼­肉­,这鱼很香,可十娘吃在嘴里却觉得没有味道。

天­色­早已黑尽,不要看怀里的小表,十娘就知道此时按了外洋人的说法,已近十一点了,瑞儿他们从这里离去已有三个时辰了,为什么到现在官兵的船只还是没有动静?

难道说瑞儿他们并没有那么顺利?想到这个可能­性­,十娘只觉得心开始有些抽痛,当时就不该答应让瑞儿带队。猛然十娘耳边开始响起欢呼声,接着有海螺的声音开始传来。十娘看向官兵船只,原本似沉睡中大鱼的船只那里,突然窜起了大火。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海螺声也渐渐变的更为清晰。海滩上的人已经从欢呼声转为纷纷上了船只,十娘觉得自己的心这时才开始安定下来。

就着火光,十娘挥着那只握住烤鱼的手,对着火光燃起的船只:“出发。”早有人划动船只抢先出去,海滩上纷纷乱乱的人几乎是一瞬间就离开了海滩,除了还燃着的火堆,就没什么他们曾经出现过的痕迹。

十娘重新坐下,狠狠地咬了口鱼­肉­,鱼­肉­已经变凉稍有腥味,但这不妨碍十娘觉得这是自己吃过最美味的鱼。

大船之上,此时已经乱做一团,赵总兵好不容易睡着就梦见上次出来的时候那冲天的火光,吓的一激灵从梦里醒了过来,看着外面漆黑一片,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赵总兵才拍拍自己的胸口,这是做梦,做梦。自己这次出发比上次要准备的周详,定不会无功而返的。

赵总兵安慰住了自己,重新闭上眼睛,刚刚有了点睡意就听到有人大声喊叫:“着火了,旁边的船着火了。”这一定又是梦见那个梦了,赵总兵翻了个身捂住耳朵,决定只当成是梦。但是门已经被人推开,传来参将焦急的喊声:“大人,海匪攻上来了。”

这不是梦,赵总兵睁开眼,参将手里还提着灯笼,而窗外已隐隐能看到火光。见赵总兵在床上发愣,参将急忙上前道:“大人,赶紧组织反攻吧。”赵总兵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副没听到参将说话的样子,参将又要催促的时候赵总兵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那两个海匪呢?把他们杀了,我看能不能逼退那些人。”

急促的话语终结在参将的禀报声里:“大人,那两个海匪已经被救走了。”什么?手里的王牌失灵,赵总兵近乎僵直地往外望去,耳边早不是方才这样的安静了,传来的是呼喊声,还有呼救的声音。

这些海匪到底攻上来了多少,参将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组织反攻吧。”赵总兵猛然起身,抓住参将的领口:“传令下去,马上后退,离开。”这是不打了?参将还在迟疑,赵总兵已经猛然推他:“快去啊。”

参将急忙应是,匆匆走了出去,舱内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赵总兵颓然坐在床边,自己的雄心霸业就这样被毁掉了。

看到领头的船只往后退,接着就打着舵往后转的时候,旁边船上的官兵都惊到了,但是既然总兵都下令后退,那他们自然也不再恋战。

瑞儿站在船头,看着那往后退的船只,眉头皱的很紧,这些官兵真奇怪,自己不过就是放了把小火,又砍杀了几个人,接着再让自己的人放出海匪攻上来的消息,本来是要借着黑暗让他们先自行残杀一番。然后岛上的人赶到时候再开杀戒,怎么他们自己反倒退了?

瑞儿抓抓头发,这没打就退真是一点也不好玩。郑强的生意已经传来:“瑞儿妹子,这次多谢你了。”听出他话里的感激,瑞儿把手里的刀放下,刀上已鲜血淋漓,路氏抱着已经哭累早已不出声的孩子,只是靠在郑强身边,什么也不说。

瑞儿蹲下|身摸一摸孩子的脸,小声问道:“这孩子多大了?”路氏把孩子抱紧一些,小声地说:“才三个月,要不是给他买东西,也不会麻烦你来救。”是个男孩,瑞儿眼里不由泛起柔情:“要是一哥还活着,他一定很高兴。”

郑强接话:“二叔要活着,他会很高兴郑家有后了。”瑞儿的脸在小孩­嫩­滑的脸上摸了几下,说出的话很有深意:“不,一哥高兴的,是阿强你终于像个男人了,而不是其它。”

这话让郑强的脸红了,海螺声还在海面上回荡,岛上的人已经赶到,最先到的那艘船上的人举着火把:“瑞儿妹子,那些官兵就这样跑了?”人一放松下来就感到特别累,瑞儿索­性­靠在船舷边,海浪轻轻地摇着船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旁边早有人答话:“是,都没交手,不就是放了把火,砍了他们几个人,那总兵就吓得让船退后全都跑掉了,这总兵比起上次来的那个,差的太多了。”这话让海匪们都笑的开心。既然敌人自动退了,这边也就调转船头回去龙澳岛。

虽然是在夜里,但郑强还是能感觉到离龙澳岛越来越近,岛上的一草一木此时也历历在目。路氏已经有些困乏,靠着郑强不说话,从没想过是这样回到岛上,郑强此时很明显地感觉到什么是近乡情怯,当时自己主动离开带走的人和财物也让十娘陷入一个小小的困境,更别提当时面对的是黑老大咄咄逼人的态势。

郑强不由长叹一声,一直靠着船舷打瞌睡的瑞儿睁开眼:“阿强,一嫂一直很关心你们,再说现在岛上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回来,一嫂一定很高兴。”

离开岛这一年多所经历的事情比以前在岛上二十多年经历的事情还要多,郑强低头不说话。船已经靠上码头,传来轻轻的声音,瑞儿第一个跳下船,伸手去接路氏怀里的孩子:“阿强嫂子,这岛上你们许久没来了,当心摔了。”

码头处不见人,郑强下船之后看着那条小路,从这里一直往上,走半里之后就有个寨门,进了大门能看到演练场,演练场后就是寨里商量事情的大厅了。以前二叔总喜欢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喝酒,还招呼自己让自己也灌一小口,往事一幕幕涌到眼前,郑强瞬间有种想掉头而去的冲动。

瑞儿已经上前拉他:“阿强,走吧,十娘一定还在等我们呢,事情没完她是不会睡的。”一步步走到寨门口,郑强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重,推开大厅的门,厅后已没有了二叔的声音,而是十娘温婉的笑容:“阿强,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中国人的思维啊,就算当了海盗也和西方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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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

郑强顿时觉得眼里有泪,整个人愣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灯光一照,路氏怀里的孩子发出不耐的哭声,十娘从路氏怀里接过孩子,孩子一离开娘的怀抱就哭的更厉害了。十娘把他抱在臂弯,用手轻轻地拍着他,温柔地道:“不哭不哭,到家了。”

郑强心里顿时泛起酸意,他看向十娘:“这次多亏二婶相救,我们才……”不等他说完十娘已经摇头:“你是一哥的侄子,就是我的侄儿,眼看着侄儿有难,难道我还不救吗?”路氏眼里也有些酸涩,从十娘怀里把孩子接了过来:“一嫂,我们……”

十娘伸手摸一摸孩子的脸,或许是哭累了,孩子已经止住哭泣,脸上还挂着泪痕,睁着眼好奇地看着十娘,十娘抬头,声音还是那么温和:“你们也累了几天了,好好下去歇着吧,别的事,明早再说。”郑强的脸上有些赧­色­,和路氏一起下去。

十娘这才感到疲累,脸上的笑已经消失,她用手捶一捶腰,已经有人给她捶着肩头,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瑞儿,十娘笑着说:“还不回去,阿蛟可还等着你呢。”今晚没有月亮,天­色­漆黑,海上的风是永远都不会停的,此时又大了一些,瑞儿没有接十娘的话,只是有些叹息地说:“连阿强他们都回来了,阿保什么时候回来呢?”

阿保?十娘微微一叹没有说话,官兵这次退去,商船很快又要出海,到时就可以知道阿保的消息了。十娘拉住瑞儿的手:“晚了,都回去吧,阿蛟该等的心急了。”提起丈夫,瑞儿的喜悦是显而易见的,两人一同往后面走去,当经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十娘停下脚步。

从这里进去就是关押黑老大父女的地方,一年多了,黑老大父女已经从最开始的愤怒到了现在的沮丧,看管他们的人说,黑老大父女整天吃完了饭就在院子里不停地绕圈,好像那圈子永远都绕不完一样。

黑燕子今年也十七了,这个年龄是该出嫁了,真要关她一辈子,十娘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也许,等下次去南洋的时候可以把黑燕子带去南洋,在当地寻个商人嫁了,让她终生不得回到这里,也算答应了黑大嫂不杀她。

当早上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十娘刚刚起身就有人来报,郑强夫­妇­决定离开。虽然十娘已经想过郑强夫­妇­会离开,但走的那么快也是没料到的,匆匆走到前面大厅,里面已经聚满了人。

被围在中间的是郑强夫­妇­,说的口沫横飞想留下他们的是刘老八他们,陈老七一巴掌拍在郑强肩上:“阿强,现在寨里和原先不一样了,我们的人更多,船更多,连财物都比原先多很多,又不会少你们一口饭吃,你们留下吧。”

刘老八咳嗽一声:“老七,你还是这样不会说话。”说着刘老八已经笑着对郑强说:“阿强,以前你走,是因为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现在不一样了,一嫂也需要帮手就留下吧。”虽然大家都在劝说,但郑强夫­妇­去意已决,路氏的脸泛着激动的绯红,怀里的孩子还在酣睡。

十娘走上前,周围的人让开路,十娘上前瞧着郑强夫­妇­,还有他们怀里睡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郑强刚打算开口回绝十娘挽留的时候,十娘已经开口问了:“你们要走,要走去哪里?你们的行藏已经看破,原来的落脚点不能再待了,你们要走去哪?”

郑强看一眼路氏,从她眼里得到鼓励,郑强这才回头看着十娘:“二婶,我知道以前我做了很多错事,此次又要弟兄们救我们夫妻,再待在岛里,可谓寝食难安,岸上住不得,我们就去南洋。”

路氏把怀里的孩子再抱紧些:“虽然我们也舍不得这岛,但始终是我们对不起大家,当初又是一意孤行离开的,这时哪还有脸面接受你们的雪中送炭?”看来他们的去意是已定了。十娘再没劝说:“好吧,既然你们已经定了,我也不好再留你们,走之前再多在这岛上看看吧,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郑强心里微微泛起一丝失望,但离开本来就是自己的决定,再待在这里,在十娘的庇护下生活,和以前的日子那是大不一样的。

到了下午,路权也赶到了岛上,当看见妹妹一家毫发无损的时候,路权才舒了一口气,他整个人瘫倒在地上,除了大口喘气什么都没有说。

跟着路权来的人并不多,记得郑强他们离开岛上的时候,带走的人手虽不多,也有上百个,而现在跟着路权来的,只有七八个。路权接过陈老七递过的酒一口喝­干­,神这才回了过来,擦掉嘴边的酒渍才站起身对厅里的人团团一拜:“我路权在这里谢过各位兄弟了。”

陈老七嗨了一声:“我们倒没做什么,路兄弟要谢,就要谢谢瑞儿和十娘,没有十娘的谋划和瑞儿的出力,阿强夫­妇­就……”陈老七难得的感觉到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是哈哈一笑,剩下的话不用说路权已经知道了。

他满脸涨红,上前对瑞儿一礼:“瑞儿妹妹,你不计前嫌救下阿强他们,当受我一拜。”瑞儿抿嘴笑了:“路大哥,你怎么到了岸上这一年多就没那么爽利?这些事本就是我们分内的。”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十娘也上前笑着说:“是,这些事本就是我们该做的。”

对着瑞儿路权还能说出话来,当着十娘的面路权那个谢字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是猛然跪下磕了三个头。十娘并没拉他,等他起来才轻声地道:“路兄弟你又何必,自家兄弟总有吵闹。”路权再说不出别的话,看着身后自己那七八个兄弟。

当日离开岛的时候在到哪里去的时候就起了争执,最后有十来个人死在械斗里,二三十个人夺了船和财物走了,最后只有三十来个人上了岸。这次郑强夫­妇­被抓,官兵又来落脚处搜捕,打斗中又折了十来个兄弟,等到抢到船出海时候,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

对比这一路行来,看见岛上人烟稠密,黑家帮原来的寨子也全都臣服,路权心里泛起的滋味就很难说了,到了这步再对十娘不服,就不成个人了。

十娘不是爱揭人疮疤的人,已经笑着吩咐摆上酒菜:“今日既是接风酒,也是送行酒,大家一定要尽情地喝。”听到送行两字,路权那本已放到­唇­边的酒杯又放了下来,看着郑强:“妹夫,你这次还要走。”郑强嗯了一声,接着就道:“此时我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岛上?”

路权一口喝­干­杯里的酒,眼神有些迷茫,瞧着坐在上方的十娘,她的风采似乎比起以前更盛。路权不由叹气:“也好,这次我们就下南洋,好好地过日子。”

下南洋?路氏脸上也露出神往,那里虽被外洋人占了,但人烟稠密,有没见过的水果和人,还有各种宝石和香料。到了哪里,就另是一个新天地了。

酒宴进行到一半,酒已经喝­干­了一坛又一坛,十娘手里的小玻璃瓶里的酒已经换了一次又一次,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眼神已经开始迷茫,眼前又开始出现阿保的笑容,他在南洋到底是好是坏?

外面突然传来兴奋的叫声,这叫声都盖过了厅里喧闹的声音,接着一个小卒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色­:“一嫂,前面有船出现,是阿保他们的船。”阿保回来了?十娘手里的玻璃瓶哐啷掉地,里面的葡萄酒溅出来,溅的十娘的鞋尖都湿了。

这时还有谁会顾及自己的鞋子湿了?十娘已经走上前按住那小卒的肩膀:“你没看错,真是阿保他们的船?”此时已经又有人来报:“一嫂,那船已经停在码头,的确是阿保他们的船。”终于回来了,十娘的手从小卒肩头放下,在场的人比十娘要兴奋多了,陈老七已经跳了起来:“好,阿保兄弟回来了,这就是好事。”说着他已经带头走出去,准备去迎接阿保。

十娘也想走出去迎接他,就像前几次他归来一样,用最恬淡的笑容迎接他,但十娘此时却觉得没有力气,这次阿保出去和以前总是有些不同,而当着众人,这满腔的热情又该怎么表示呢?

十娘退回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用手撑着额头,­唇­边已经绽开一个美丽的笑容,没有走出大厅的还有郑强他们,看着十娘的情绪变化,郑强心底更加明白,自己离开岛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外面的喧哗声重新响起,阿保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看见坐在上面的十娘,阿保也露出笑容:“十娘,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保总算回来了,还有四十分钟就翻过生日了,于是我正式地又老了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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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

十娘刚站起身,阿保已经走到她的跟前,什么都没有说,阿保就把十娘牢牢抱进怀里,感受到她温暖柔软的身子,阿保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回家了。

陈老七刚要嚷出来,已被刘老八捂住嘴拖出了大厅,剩下的人都退了出去,最后一个出门的是郑强,他回头看着相拥的阿保和十娘。这对情人之间眼里只有对方,再没有别的东西,郑强轻轻叹一口气,小心地把大厅地门关好,迎着外面铺天席地而来的阳光,郑强低头对路氏道:“等到了南洋,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路氏抬头看着丈夫,眼里满是笑意,能急流勇退,得岁月静好,对他们来说也是奢望。

郑强关门的声音惊醒了十娘,她从阿保怀里站直,阿保的脸微微泛上了红­色­,双手还是紧紧搂住她:“让我再抱你一会,我差点就回不来了。”虽然阿保极力地轻描淡写,十娘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话里的后怕,伸手摸住他的脸,经过这半年多的风霜,阿保的脸变的有些粗糙。

阿保静静地由着她抚摸,心里的不确定和当时死里逃生的惶恐全都消失,在最危险的时候心里一直都有个声音在说,不能死,死了就看不到十娘了。

十娘的手顺着他的脖子往下,阿保的眼亮晶晶的,伸手握住她的手:“十娘,这是在大厅。”十娘才不管他,手已经滑进他的衣衫里面,锁骨,胸膛。阿保只觉得全身开始像火一样烫,手微微一使力就把她整个都搂在怀里,在大厅又如何?反正人全都走了。

十娘的手停在后背上,那里多了一道疤痕,感觉到十娘的轻轻抚摸着那道疤,阿保浑身的热血又冷了下来,把十娘的手从自己后背上抓了下来握在手心里:“十娘,都过去了,再说受这么一点伤不是很正常吗?”十娘也算是看惯生死的人,但这道疤很明显是在后心口,稍微再偏一点只怕阿保就不能站在自己跟前了,想到这个可能,十娘觉得心口一紧,但很快就笑了:“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

阿保低头,和十娘额头对着额头,眼睛看着她的眼睛,阿保的眼一直很黑,这时更是黑的没有办法,十娘伸手摸一摸他的脸:“让他们都进来吧,这次下南洋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们才迟迟不归?”那个­精­明能­干­的寨主又回来了,而不是阿保想念的那个热情似火的女人。阿保在十娘的脸上亲了下,这才上前打开大门。

厅外阳光灿烂,众人正围在那里说笑,看见阿保开门,陈老七呵呵一笑:“阿保,这么快,你就……”话还是没说完就被刘老八打了他一下:“阿保,这次走了这么久,我们都很挂念你。”他们心里有什么想法阿保是知道的,刚才也太冲动了点,这下不是全寨人都知道了吗?

但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早早地让十娘打上自己的印记,别人就抢不走了。十娘的声音已经响起:“再重新摆上酒菜,正好给阿保接风。”她的声音穿过大厅,进到阿保的耳里,阿保顿时觉得浑身舒畅。

已经有人去把桌子重新收拾出来,摆上了许多酒菜,众人轮番给阿保敬酒,十娘还是像方才一样,手里拿着瓶小小的葡萄酒,看着阿保被众人敬酒,此时的心情和方才完全不一样,十娘轻轻抿一口酒,正好遇到阿保看向自己的眼,十娘对他一笑。

坐在阿保旁边的陈老七已经喝多了,看到阿保和十娘之间的眉目传情,陈老七大着舌头拍着他的肩膀:“阿保,阿蛟和瑞儿已经成亲了,你和一嫂,什么时候办?办喜事?”万阿蛟和瑞儿已经成亲了?没想到出去半年多,回来就遇到这样一件喜事,阿保急忙起身端了杯酒对万阿蛟道:“恭喜了。”

万阿蛟接过酒一饮而尽,阿保此时心头涌上的是另一种安心,万阿蛟娶了瑞儿,就不会再和自己抢十娘了。陈老七得不到回答,上前拍着阿保的肩:“阿保,你还没和我说,你和一嫂什么时候办……,办喜事?”哐啷一声,郑强手里的酒杯掉地,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加上陈老七的问话,成功地让纷乱的大厅安静下来。

阿保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娶十娘是他历来的心愿,看着十娘那双眼睛,阿保正要开口说话时候听到耳边传来有人小声地嘀咕:“阿保娶了一嫂,这寨子,还能姓郑吗?”

郑强并没有去看自己失手摔碎的杯子,只是摆弄着手里的筷子,用指甲一丝一丝地掰着玩。嫁给阿保?这是十娘之前没想过的,真的嫁了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这寨子?十娘心里迅速做出判断,抬头笑了:“老七喝多了,你们把他扶下去歇着,阿保他们今日才回来,路上也累的慌,就这样散了吧。”说着十娘不管身后的人有什么想法,站起身走了出去。

正主走了,想问的人也没了目标,嘻嘻哈哈又说几句也就各自散掉。

举目所望之处,大海还是那样奔腾不已,十娘对着大海张开双臂,这片海已经是自己的。身后传来脚步声,这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十娘就知道是阿保,果然一双手搭到了十娘肩头,十娘的脸往他的手靠去,轻声地道:“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名分。”

阿保的手微微僵了一下,接着就低声应道:“我知道。”十娘往后靠去,阿保早不是当年的少年,他肩膀厚实足可依靠,十娘指着远方:“等到你成为这片海最强的海匪,我就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丈夫。”阿保握住十娘的肩膀微微有些用力,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在她发边落下一个个轻吻。

郑强他们在三天后离开了龙澳岛远下南洋,除了郑强夫­妇­和路权,船上还多了一个人,黑燕子。和十娘的预计不同,当十娘让人告诉黑燕子要她选择离开龙澳岛还是继续被囚禁的时候,黑燕子选择了离开龙澳岛。

当登船的时候,黑燕子看着十娘,咬牙切齿地说:“郑十娘,我一定会带着人马杀回来的。”十娘脸上的笑还是那样平静,她看着黑燕子因为激动而变得绯红的脸,淡淡地道:“如有那么一天,我会在这里等你。”

黑燕子的勇气在对上十娘眼的时候全都消失,她恨恨地把指着十娘的手指放下,径自走进船舱里坐下,一句话也不说。除了郑强剩下的人,十娘又安排了一些财物给他们,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们丰衣足食一辈子了。

路氏翻看着那些绸缎布匹,声音里带着叹息:“数年所积,一朝全空,若不是二婶给了这些,只怕我们又要重­操­旧业。”这是路氏头一次叫十娘二婶,十娘什么都没有说,看看时候已差不多了,她走下船,郑强和路权对岸上的人抱拳施礼,船离开码头往南洋驶去。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着船这样离开,十娘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船,转身离去,阿保已和她并肩走到一起,突然开口说:“再过几日,我还是要下南洋的。”

十娘没有说话,要做这片海最强的海匪,自然不是在龙澳岛这样小的天地能做到的,她只是伸手握住阿保的手,就让这相聚的甜蜜多些,再多些就可以了。

时光飞逝,当十娘在镜中看到自己的第一根白发的时候,眉头只是一皱,断然伸手把它拔掉就走出屋。龙澳岛还是和原来一样,只是人更多,船更密,阿保的名声也越来越大,现在不光是这片海,连南洋那边都知道赫赫有名的章阿保了。

十娘的脚步还是那样轻快,刚走过路口就有两个小孩子打闹着撞到她身上,十娘抱住那个撞到自己身上的孩子:“小玉,你怎么也不看着路。”小玉笑的格格的,回头看着追上来的海珏,双手搂住十娘的脖子:“姨母,姐姐欺负我。”

海珏已经十一岁,身形已经开始呈现少女的体态,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瑞儿,撅着嘴对十娘道:“姨母,妹妹脏死了,我让她洗脸她就跑。”说着海珏又伸手去拉躲在十娘怀里的小玉,小玉身子像扭股糖一样在十娘怀里扭来扭去。

瑞儿就算已经是那么大孩子的娘,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已经从另一个路口走过来,两个女儿一人赏了一巴掌:“海珏你带好妹妹,再闹的话就不许你们去和李先生学东西。”一提这个,小玉明显乖巧很多,跟着海珏走了。

十娘这才站起身:“你这两个女儿,都没你小时候淘气你还说她们。“瑞儿的眉一扬,神­色­之中带有些骄傲:“我四岁能泅水,五岁敢捉鱼,七岁就敢上船出海,她们能吗?”

十娘摇头叹气,瑞儿得意完继续和十娘往前面走:“十娘,你和阿保怎么现在还没成亲,我听说很多小姑娘都仰慕阿保,你不担心吗?”十娘的袖口又是微微一动,刀已经飞了出去:“他敢?有外心的话我一刀剁了重新另找。”

作者有话要说:十娘好霸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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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十娘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瑞儿走上前把钉在树上的短刀拔了下来,认识十娘已近二十年,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娇弱女子变成现在这样,可是为什么没有半点不适应的感觉?

而是觉得她天生就该如此?瑞儿手里拿着短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十娘取下她手里的刀,眉又往上挑起:“怎么,难道你觉得我舍不得?”瑞儿摇头,她自然是相信十娘会这样做,但她也相信阿保不会变心。

不然这南洋的美女还少吗?不说南洋的当地土人,在那里安家落户的商人女儿,连外洋的那些金头发的少女都曾对阿保有过好感。当然,这些都是兴儿回来说的,这臭小子,自从两年前和阿保下了趟南洋,以后就次次溜出去,简直就是白生了他。

想起已经十五岁的儿子,瑞儿不由看着十娘,虽然十娘比起她们来受海风的影响要少一些,但时光还是在她脸上留下痕迹,额头虽依旧光洁,但眼角的皱纹已经遮挡不住。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没有原来那样饱满,那似玉一样的肌肤也开始松弛。

唯一不变的,是她那依旧轻快的脚步和平静的话语,或者说,她的话语今天听起来更有力了。十娘见瑞儿只往自己脸上瞧,用手摸摸脸:“怎么,我老的你都不认识了?”虽然瑞儿心里一直想的是这件事,但十娘问出来还是让瑞儿微微一笑:“你不是老了,是我觉得,我比你还小七八岁,怎么感觉比你还老?”

是个女人都希望别人赞自己年轻,十娘也没有免俗,眼里的笑容更浓了些。她们已经走过了井口,来到了大厅门口。

十娘习惯地在大厅门口回头看向大海,想看到阿保熟悉的帆影出现在自己眼里,算着日子他这几天该到了。没看到自己想看的,十娘心里不由在嘲笑自己,难道说是年纪越大,对他的依恋越深?

从寨门口跑进来一个年轻人,看见她们,嘴里开始大声喊叫:“娘,娘,我回来了。”本已要进大厅的两个人转过身,兴儿已经跑到瑞儿跟前,他额头还挂着汗珠,脸上虽有未脱的稚气,但早不是当年那个神­色­里还有些畏惧的孩童了。

常年在海里面,他的脸­色­都黝黑的,鼓起的肌­肉­隔着衣衫都能看到在那里轻轻抖动。瑞儿把儿子拉到跟前,习惯地埋怨:“看你,每次都跑那么快,难道娘会不见了?”

兴儿只是嘻嘻笑着,他回来了,阿保也该回来了,十娘不会再走出寨门迎接,只是走进大厅,等着阿保来这里寻找自己。自从他出海之后,已经形成一个规律,十娘在码头送别他,而他回来后会来大厅找自己。

厅里的陈设这些年都没变过,只是原先的虎皮已经坏掉,换成了狼皮褥子,人的变化就要大些,吴老六他们已经退了下去。除阿保外,万阿蛟和小杜他们都是寨中的首领。还有几个更年轻的,现在厅里也没什么人,十娘像这些年来的每一次一样走上自己的位子坐下来。

听着外面兴儿呣子的对话,很多年前在海边的想法又涌了上来,现在已经做到这片海都是自己的,就算远在南洋也有人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前面的关卡一切顺利,再没有别的人能在这片海挑战自己,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再没有追求了呢?

十娘用手撑住额头,细白的额头皱了起来,当这个目标达成的时候,不知道下一个目标在哪里,这真是件可怕的事。十娘摸一下小腹,或者自己该生个孩子,看着孩子长大成为自己的目标。

可这样也还是十分无趣,到底做什么才有趣呢?大厅门口处的阳光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脚步声响了起来,阿保的脚步声永远都是这么有力,十娘放下心里的思虑,抬起头对他露出笑容。

和那个刚下南洋的少年不同,阿保现在的肩膀更宽,眼神里已经充满了威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需要十娘出言赞成,阿保说的话就已经没人反对。

现在寨中的生计几乎都在下南洋的收入上面,十娘都感觉已经不像是海匪,而是真正的商人。阿保已经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腿伸的长长的,长舒一口气:“总算回来了。”

不,还有一点没变,就是阿保对自己的依赖,十娘把手伸出来,阿保很自然地握住,一双手交错在那里,黑白分明。十娘感觉到阿保握住自己的手力气越来越大,这才抬头笑着对他说:“既然这么累,就不要再去了。”

阿保微微嗯了一声,等到嗯完了才反应过来十娘说了什么话,浓眉一皱。十娘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你先歇歇吧,等歇过了我们再商量什么时候下去南洋。”

阿保的手又重新抓住她的手:“十娘,我刚知道了一个消息,外洋人又要回来了。”外洋人?十娘回头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他们不是说过不再踏上这片海吗?怎么说话不算话。”

阿保摊开双手,眉目之间有些无奈:“那些外洋人说的话能相信吗?况且当日不过是口头之约。”十娘拍一下椅子扶手:“来了也好,来了就让他们回不去。”

如果是十年前,阿保是一定会同意这话的,但是这次外洋人来的气势更猛,而且隐隐有必胜之意,阿保在心里组织一下,这才开口说:“十娘,这次来的不是只有一个国家的,我听说他们组成什么联合舰队,一定要把龙澳岛攻下,来的船只和人都是极多的。”

外洋人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十娘的眉头一皱,随即就松开:“我不管他来多少,总之我要他有来无回。”阿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把十娘的手又重新握在自己的手心。

这次外洋人会来十多艘大船,两千左右的人,每艘大船上还会配备三门以上的火炮,看来是要一洗上次败北的耻辱。这些话已经到了阿保嘴边,但不晓得为什么,怎么都说不出口。十娘抬头看着他的神­色­,伸出手给他把紧皱的眉头抹平,声音十分温柔:“不要担心,就算有再大的困难,你我同心还有闯不过的吗?”

阿保嗯了一声,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十娘很快就从他怀里站直身子:“那么你告诉我,外洋人这次来的,是不是人船火器都很多?”果然没有什么事能瞒的过她,阿保重重点头,随即又道:“不过你放心,我这些年也晓得他们的软肋所在,他们纵然火器更猛,我也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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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 81 章 ...

十娘伸出手轻轻抚上阿保的脸,她的手心柔软细腻,抚在阿保脸上让阿保觉得就算是最柔的海风也没有她的手那么温暖柔软。十娘眼里的光还是像以前一样,­唇­边的笑容也是阿保看惯的,可阿保一直觉得从没有看腻。

阿保伸手握住十娘的手,十娘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我什么时候怕过?”阿保嗯了一声,十娘坐了下来:“好了,光我们不担心是没用的,还是大家都来谈谈吧。”这样的转变阿保已经习惯了,他坐到了十娘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从五年前起,十娘椅子旁边就多了这把椅子,当阿保第一次坐到十娘身边的时候,内心涌起的激动是不言而喻的,这表明了他的身份再不是十娘的属下,而是能和她并肩而立的人。

剩下的人很快就来到大厅,这些年的风霜下来,万阿蛟的面皮已经有些发黑,小杜也更加稳重,李先生已经在三年前离开岛上,说要去云游四海,再去看看那片几十年前去过的大陆。十娘留不住他,只有厚赐送他上了去南洋的船。

阿保简略地把事情原委说完,万阿蛟摸着­唇­边的小胡子,小杜的手在椅子扶手上不停跳动,十年前那一战,所有人都以为外洋人不会来了,谁知道才不过短短几年,外洋人就又重新回到这里。

几个年轻些的头目虽然知道十年前那战,但那时候他们还小,知道的并不是很详细,有个人已经嚷了出来:“来就来吧,万三哥做的火器没人能比得上,难道还怕他们远道而来的人不成?”万阿蛟虽然被人赞扬,那脸­色­还是有些铁青,在黄龙岛的那次失手,虽然别人都说输赢是兵家常事,但只有万阿蛟知道,就是这次失手,让自己不再有资格和阿保相争。

如果那次赢了,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万阿蛟收回思绪站起身对着十娘一拱手:“这次外洋人要来,我愿做先锋,定要把他们赶跑。”十娘还没说话,阿保已经笑了:“阿蛟兄弟,我只是听说了外洋人会来,但哪天到还不知道,你先稍安勿躁,等前面有了消息,我们再好好商量派谁出去。”

十娘没有阻止阿保,这证明十娘的意思也是如此,万阿蛟又坐了回去,当年那一次失手,这次定要外洋人的血来还。

小杜还是那么稳重地开口:“阿保说的是,我们先做好准备,寨里的防范,火器的演练,还有出外哨探的船只都安排好,等他们来的时候,看他们是什么情形再出海迎战,若是他们还用怀柔之法?”

小杜的眉头皱了下,有些为难地看向十娘,十娘已经斩钉截铁地开口:“这片海是我们的,就算要招安,也是朝廷的事,轮不到外洋人在这里指手画脚,什么怀柔不怀柔,这样话永远不要再说。”

既然商量定了,就还是万阿蛟负责火器的演练,小杜负责寨子里的戒备,还有个年轻头目是吴老六的侄子,人人都叫他小吴的,专门负责外面情况的哨探,都分派完毕,把阿保这次下南洋带回来的东西另行分配,也就各自散了。

看着万阿蛟的背影,十娘喊出声:“阿蛟,你先等一等。”阿保本来已经站起身,预备等十娘一起回去,听到这话不由愣住,十娘做个手势,示意他先回去。

万阿蛟已经走了过来,神情依旧恭敬:“一嫂,你唤我回来有事?”十娘的声音还是那样柔和:“我知道,你憋着一股劲想和外洋人决一死战,但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的,而且你现在有家的人,和十年前不一样了,这次外洋人来,你不能做先锋。”

万阿蛟不由重重叹了一声,十娘抬起头看他,抬头时候十娘的额头已经现出皱纹。十年,已经过了十年,很多事情都变了。万阿蛟的叹气已经结束,只是嗯了一声就走出了大厅。

十娘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有些恍神,这些年是不是发展的太顺利,让人没有了进取心?

夜里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十娘有些犹豫地问阿保这个问题,阿保本是闭着眼,手还在十娘背上无意识地游移,听了这话睁开眼睛笑着说:“我是你的男人,是要给你遮风挡雨的,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如果是以前,十娘一定会不高兴,可是这次十娘反常地一句话都没说。

阿保得不到回答,把十娘的下巴抬起来,虽然在黑暗之中,阿保还是能感觉到十娘的眼在发亮,接着阿保的­唇­被什么东西堵上,阿保下意识回应着她的吻,接着十娘有些气喘地声音在阿保耳边响起:“我们要个孩子吧。”

阿保来不及说好,就感觉又被十娘带到另一个天地,那个天地之间只有他们,没有别人。

外洋人会再次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寨子,出外的小船也成了平时的数倍,但对龙澳岛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外洋人来不来还是要这样过日子,做海匪的,不折损几个人还能叫海匪吗?

听着火炮的轰隆声,还有火铳在自己耳边发出的声音,十娘站在海边一块礁石上看着海面上热火朝天的演练,心中那股久违的豪气又涌了上来,要赢,除了要赢,没有别的办法。

兴儿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他光着上身,汗从他的额头打着滚往下淌,用袖子抹一把汗,双手叉在腰间:“姨母,我们演练的这么好,外洋人来了就走不掉。”

十娘抬头看着他,少年人说话时候生气勃勃的脸让人觉得自己也­精­神了,十娘伸手拉着他坐下:“你还小,跟着他们演练演练就够了,不要想着出战。”兴儿噌一声跳起来:“姨母,我都十五了,我娘说,舅舅十三岁就跟着外公上船出战了,我比他还大两岁呢。”

十娘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她,而且这次作战和以前出海可大不一样,难道说因为太困难,那只会让兴儿更加鼓起勇气,或者说他在寨里做好保障?这样的话哄孩子还差不多,哄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兴儿,只怕他听都不会听。

看见十娘不说话,兴儿已经拿起旁边的水囊喝了几口,放下水囊就冲进演练的人群里面。这个孩子?十娘的眉头微微一皱,还是让瑞儿来劝吧,不过估计瑞儿根本就不打算劝,能让儿子继承王家的衣钵,兴儿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劝呢?

外洋人的船只在半个月后出现在了这片海,和上次他们直接上了黄龙岛不一样,这次他们只是选了个无人岛停靠,无人岛方圆不过两里,上面树木茂密,水很方便,只是因为不是必经之路,龙澳岛才没有在上面设人看守。

看他们这样子,也是想长住了,十娘得到回报,手在地图上画来画去,从无人岛到龙澳岛,差不多要三天时间,光靠捕鱼供应不了那么多的人。看来,这次他们对龙澳岛是势在必得。

十娘站起身子,对着面前等候着的众人:“都准备好了吗?”万阿蛟抱拳道:“都准备好了。”十娘的眉往上飞,身上的红衣在太阳映照下显得格外夺目,仿佛时光从来没有流转,十娘手握成拳,轻轻敲在桌子上:“那么,出发吧。”

出发吧,十娘站上船头,看着海风中的郑字旗烈烈飞舞,海水还是带着永远不变的咸味,往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再也不敢来这片海。

又是日夜不停地行驶,当第二天的太阳将要落下的时候,外洋人的船队出现在了十娘面前,依旧是那样傲慢,还不等十娘发号施令,外洋人已经放下了一艘小船。

小船缓缓地往这边来,阿保有些担心地往十娘身前挡了挡,这个动作让十娘露出笑容,她把阿保拉过去,示意不必,眼还是看着那艘小船。

小船已经来到船头,船上站着一个男子,他抬头看着大船上的人,开口是极流利的官话:“来的可是龙澳岛的郑夫人?”听他的口气好像和自己很熟,十娘的身子微微前倾,虽然时光流逝,当年那个少年已经长壮实了,但一双像海一样蓝的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摸一样没有变化。

十娘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记得你,你是曾来送过信的汉斯。”汉斯也笑了,不过笑的没有十娘那么轻松自在,他的手放在心口对着十娘微微弯身行了个礼,接着又站直:“郑夫人,这次是克利兰勋爵命我前来,他说,郑夫人若不放下刀枪投降的话,那就只有用战争解决问题。”

哦?十娘的眉挑起,十年了,这些外洋人还是一样,她并没有理会汉斯的话,只是看着他:“那么,当年查兰伯爵答应的,永不回这片海也是废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喜欢十娘这样的。

82

82、第 82 章 ...

汉斯微微怔了怔,但很快就又回答:“郑夫人,查兰伯爵所说,不过代表他个人,帝国的荣誉要由我们军人来维护。”汉斯说的话可谓义正词严,十娘­唇­边露出冷笑:“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打主人,然后还说这是维护你们帝国的荣誉,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贵国从上到下都认为,用枪炮可以让所有的人屈服吗?”

海风吹过,十娘的话也被海风吹的很远,她话音清脆,眼里是绝不屈服的光。汉斯虽然只和她见过数面,也知道这个女子和曾遇到过别的抵抗的人不一样,他身子挺的更加笔直:“郑夫人,此时两军阵前,别的废话都不要再说,开战吧。”

汉斯的船已经退回到他们那面,对方的船只静静沉默了一会,接着就看到船头站立着的一个男子拔出剑来,高声叫喊起来。阿保已经低声地说:“他说,开战。”

开战,不晓得是哪面先开了第一炮,十娘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一瞬间的失灵,什么声音都离自己远去,接着就是接二连三不停地轰隆声。平静的海面泛起波澜,海螺声和呐喊声,枪炮声交织在一起,十娘就像被钉在船头一样,看着对方船只一动也不动。

双方互相炮击了一会,看来光靠炮击是不行的,都放了小船,谁能抢上对方的船只就能占的先机。船舷两边的人越来越多,长刀挥过之处,就是一道道血光,缺胳膊断腿的人开始掉下大海,血腥味引来鲨鱼群,有鲨鱼不管不顾地冲进那片被血染红的海水里面,撕咬着掉在海里还没断气的人的肢体。

炮声再次响起,这次对的就是来抢食的鲨鱼,有鲨鱼被打死,翻着肚皮飘到外面,顿时有别的鲨鱼撕咬着它们的尸体。海面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十娘的脸也被熏黑,但一双眼还是亮如晨星,这一仗从双方初遇一直厮杀到太阳落山,除了耗费了弹药,折损了人员,都没有让对方船只的人攻了上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十娘觉得有些站不动了,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阿保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看见她的脸­色­,伸手扶住她,悄声地道:“十娘,暂时休战吧,我们这边已经折损了一百多人了。”

一百多人?十娘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阿保,阿保微微点头,这些年从没有一次折损这么多人?看着战的正酣的属下,十娘用手扶住船舷,牙紧紧咬住下­唇­,看着对面船只。

克利兰勋爵这里也并不轻松多少,听到手下来报已经死伤一百来人的时候,一直维持着贵族仪态的克利兰的­唇­微微动了下:“这些被神遗弃的野蛮人。”看来只有暂时休战,毕竟自己是远道而来,他命人叫来汉斯,命他去和十娘要求暂时休战。

当听到对方要求休战的时候,十娘松了口气,但这样的轻松是不能让他们看出来的,她的下巴还是高高昂着:“那就回去告诉你们勋爵,十天之后,就在此地,我们再战。”汉斯沉默应下。

十娘觉得自己的腿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看着对方船只缓缓往后退去,渐渐退出自己的视野,十娘的双腿才一软,差点跪倒在船舷上。阿保正站在她身后,已经眼疾手快地把她抱进怀里。

船只一退去,鲨鱼们就开始游上来争抢着那些尸体。做海匪的人,早就把脑袋系在了裤腰带上,死后连灰都不留,也不在乎尸体进了鱼肚子。十娘看着被鲨鱼撕咬着的尸体,双膝一弯,对着那些尸体磕了个头,身后传来下跪声,大家都磕头送别自己的弟兄们最后一程。

第二战,第三战,双方都没互相讨到便宜,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难啃的骨头,是坚持作战还是照有些人说的,和他们画海为治?从关卡那算起算是自己的地盘,可是虽说是海匪,把自己的地盘拱手让于他人?这样的事十娘做不出来。

但守土之责本是官兵的,这样和外洋人死扛还是有人觉得做的太过火了。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官兵们可是年年都要来剿一次的,虽然他们年年都是铩羽而归。

就在十娘又一次因为别人提议和外洋人媾和,出让部分利益而反对的时候,已经有人忍不住大叫出声:“一嫂,知道你曾是官家小姐,还想着什么守土之责,我们可是海匪,年年都要被官兵剿的,想这么多做什么,自然是谁给的好处多就跟谁走。”

官家小姐,那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十娘站起身怒道:“我们可是天朝子民,难道要看别人在这里耀武扬威吗?”

说话的人已经怒极,抽出刀一刀砍在桌子上:“一嫂,弟兄们跟着你是想发财的,这么多年一嫂也确实让弟兄们吃香喝辣的,可是弟兄们也不是拿着命去白填的,外洋人总还想着和我们言和,官兵可只想剿灭我们,一嫂,这次次出兵,次次讨不到便宜,还折损了三四百弟兄,弟兄们的命不是这样填的。”

这人开头只是想发怒,结果说的难过起来,用手抹一把脸,把眼泪甩掉:“次次折损的弟兄们,尸体都被鲨鱼吃掉,虽说这也是常事,可谁眼睁睁看了这么多弟兄们被吃掉,心里酸啊。”

十娘的心里也漫上酸楚,她没有发火,只是缓缓坐了下去,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阿保历来都是无条件支持她的,可是这次折损的人实在太多,而且这战看起来是久拖不决的,阿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万阿蛟起身道:“折损了这么多的弟兄,不光你们难过,一嫂心里也是难过的,我看先这样,大家先回去,有什么法子再说。”厅里的人纷纷起身离去,先头说话的那人嘴里嘀咕道:“要不就和外洋人,要不就和官兵,两边抗着谁又抗的住?”

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这人方才闭嘴,十娘用手抹一把脸,疲累开始漫了上来,她看着没有离去的阿保,眼里的疲惫全都现了出来:“阿保,你也觉得我这样做很傻是不是?”

逆着光,阿保又长的高大,他脸上的神情十娘瞧不清楚,阿保已经顿下,握住十娘的手:“我明白你的心,只是这次折损的太多,弟兄们转不过弯来也很正常。”听着阿保温柔的话语,十娘觉得内心平静很多,她靠在阿保肩头,小腹里或许已经有了一条新生命。

难道让他也走上这杀戮之路,十娘一时觉得十分迷茫,阳光透过大门照了进来,照的半空中的尘埃清清楚楚。看着这看惯了的大厅,十娘内心突然翻起另一个念头,她握紧阿保的手:“阿保,等再有人来劝降,我们归顺了吧。”

阿保习惯地嗯了一声,然后才想起十娘说了什么?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十娘也觉得这话说的太吓人了,她低头一笑:“算了,只当是我说胡话。”

阿保了解的十娘是从不会说胡话的,他把想起身的十娘又拉了回来:“你说这话是有原因的,为什么?”十娘看着阿保,当年初见面时那个稚气十足的孩子,今天已经成长为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而且将会是自己孩子的父亲。

十娘把阿保的手拉到自己小腹那里,那里还是像往常一样平坦,十娘说出的话却让阿保差点觉得自己是在梦里。“阿保,我可能有孩子了,这个月,已经迟了十天了。”孩子?刚和十娘在一起的时候,阿保就想过孩子这个问题,但十娘一直没有,况且他们聚少离别多,不愿意让孩子在中间影响也是常事,而在这个时候十娘突然冒出的一句,让阿保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阿保的神情,十娘伸手摸住他的脸:“怎么,你不高兴?”阿保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不,不,我很高兴,我只是想我们的孩子该做什么?”

这个孩子不知是男是女,也不晓得随爹随娘,但十娘心里已对它充满了依恋,感受到它在自己身体里生根那天起,十娘就觉得自己和平时不一样了。或者,这就是做母亲的心吧。

阿保已已经回过神,他把十娘拥进怀里:“十娘,我们的孩子,一定要给他最好的。”最好的?十娘嗯了一声。

大厅的门已经被推开,一个大嗓门响了起来:“一嫂,那个官儿又来了。”甜蜜的气氛被陡然打断,十娘直起身的时候又变成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子,她眉头微微皱起:“官儿?难道又是杨若安?”

报信的小卒连连点头:“对,对,就是那个姓杨的,他都来好几趟了,怎么还不死心?”杨若安一直想劝降龙澳岛,每隔两三年就要来一趟,他也真执着。

龙澳岛的人已经把他当成熟人,从原来的一下船就要绑了到现在嘻嘻哈哈地带他进来。话音刚落,杨若安已经走了进来。十年的风霜让他鬓边添上了白发,却没让他像别的官员一样挺着一个圆鼓鼓的肚子,身姿还是那么挺拔。

走进厅来杨若安对十娘拱手:“郑夫人,数年不见,您风采依旧。”开场白永远都是这一句,十娘脸上挂起笑容,示意杨若安坐下,等杨若安坐下之后十娘才笑问道:“杨大人,不知这次你来,带来了什么官位?”

杨若安已经习惯了十娘如此问了,但他还是手往半空中拱了拱才道:“郑夫人坐拥数万人马,若能归顺,当以总兵之位相酬。”

总兵之位,从二品的官位,这官位不可谓不高?十娘的眼一眯:“这官位是给我的还是给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资料里面,他们归顺的决定也是突然做出的,并不是经过很久的谈判,所以我这样设计。

83

83、第 83 章 ...

杨若安被问住,之前最多只被问到是什么官位,问给谁的还是头一次。十娘瞧着他愣在那里,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懒洋洋地说:“若是给我的,那我也想去试试这做官是什么滋味?若不是给我的,我何必去给人做嫁衣?”说完十娘看着杨若安,见他不回答,十娘­唇­边又露出嘲讽笑容,身子微微前倾:“照这么看,这官位是不给我的了?”说完不等杨若安回答,手就轻轻一抬:“杨大人,你还是回去吧,恕我不送。”

杨若安毕竟已在官场上混了那么几十年,只一刻就想出了对答,他并没有站起身,而是看着十娘:“郑夫人太­性­急了,虽说本朝从没有过女子为官,但郑夫人和章首领伉俪情深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到时章首领做了总兵,郑夫人成为诰命夫人,不也是夫荣妻贵,一段佳话?”

十娘听了这话笑了:“杨大人果然是一年和一年不同,原来只是会说话,现在更是会谋算,只可惜我虽是女子,也不愿居于人下,这做了总兵和做夫人,可是两回事。”一句话又把杨若安给噎住,他看向十娘旁边的阿保,见阿保一句话也不说。

杨若安明白阿保是唯十娘之命而从的,眉头又皱紧,十娘张口打了个哈欠,看着她的脸,杨若安眉微微扬起:“听的郑夫人这些日子在和外洋来的船只争斗,这守土之责本是朝中事务,郑夫人能记得身为天朝子民……”不等他说完十娘就举手止住他:“杨大人,你有话就直说,休这样卖弄关子。”

杨若安尴尬地咳嗽一声,开口又道:“郑夫人,你既已负起守土之责,那又何必担了个匪的名义?”十娘­唇­边露出笑容:“杨大人所言甚是,只是你方才已经说了,这官位是给阿保的,我一女子不能为官,既如此,我又何必去穿了那女子的衣衫,到后院之中做了那什么诰命?还不如在这龙澳岛中自由自在。”

十娘­唇­边讽刺的笑容越来越大,她站起身,杨若安觉得有一种压迫感袭来,十娘缓缓走到他跟前。这个看起来娇小的女子,此时带给杨若安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十娘缓缓地道:“杨大人,你当我是岸上娇弱女子吗?夫贵妻荣,岸上无数女子想得到的,我,不,稀,罕。”

十娘一字一句吐出那最后四个字,杨若安觉得汗水已经打湿了里衣,夫贵妻荣这对岸上的女子来说,是天大的荣耀,无数人盼都盼不到的,而这个女子只把这句话想扔垃圾一样地扔了回来。

杨若安的脸­色­有点变白,他站起身:“郑夫人既不愿意,下官再无别话,只是郑夫人,你既不肯接受朝廷官位,又出面抗击外洋人,此等胸襟我一个男子也是佩服的。”能得到杨若安这样称赞,十娘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头高高扬起:“日后只要官兵不来剿我们,就千恩万谢了。”

虽然年华老去,但她的傲然还是那样夺目,杨若安拱手一礼,十娘的手轻轻抬起,看着他走出大厅。等到他的背影消失,阿保才有些急切地道:“十娘,你为什么不答应?”

十娘愣住,她根本没有想到阿保会不同意自己的话,阿保已经握住她的肩膀:“十娘,能和我名正言顺地在一起,难道你不愿意?”十娘的眉皱起,她的手缓缓摸上小腹:“难道我们此时不是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吗?还是你认为,一个形式更加重要,如果这样的话,我马上找大家来,预备酒席我们拜堂成亲。”

阿保的眼顺着十娘的手势看向她的小腹,她的肚子里面孕育着他们的孩子,几个月以后,会有个小小孩童降生,等他长大,会叫自己爹,叫十娘娘,那时候的自己该多高兴。阿保握住十娘肩膀的手力气更大了,他声音很低,就像在说服十娘一样:“十娘,如果我们真要归顺朝廷,那和岛上的日子就不一样了,但改变也不会大,你成为我的妻子,难道我会把你关进后院里面不许你出门吗?”

十娘当然知道阿保不敢,但是心里面那道弯怎么也转不过来,在这片海叱咤风云十年,现在要自己穿了命­妇­的衣服去应酬那些内宅女子,想想十娘都觉得头痛,而官场上的应酬,男女是有别的,阿保可以不在乎,但别人会怎么看,上了岸就和在岛上全不一样了。

阿保得不到十娘的回应,把她缓缓搂进怀里,一个字也没有说。沉默在他们中间蔓延,而这种沉默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直到第四次出战之前,召集大家来商议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感觉出来阿保和十娘有些不对劲,但没有一个人会问,毕竟夫妻之间争吵是常有的事,做为外人的他们也不好Сhā手。

安排妥当,十娘又用低沉地声音再次强调:“这次,我们一定要赢,绝不允许输。”输了,就是无路可退,十娘把这句话在心底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但没有说出口,只用眼看着众人。

赢,是人人都想的事,头目们不说话,只是习惯地看着阿保。阿保站起身,对众人的期待好像没看到一样,只说了句:“就按一嫂说的办。”就走出大厅。

自从那日两人发生争执,阿保的话就很少,他不说话,十娘也不说,所有的事情都等战斗结束后再说吧。

船队又一次出发了,又到了那片战场,上次战争的鲜血和尸体已经被海浪卷走,鲨鱼吞噬,海面上又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但十娘知道,过不了多长时间,这片海又要被鲜血染红,尸体又会在海水里浮浮沉沉。这样的情形十娘已经见惯,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十娘想起时候喉头突然有点想呕的感觉。

这就是怀孕带来的后遗症,十娘咬一咬牙,站在船头,拿起手中的一个大海螺,亲自吹响了它,听到这里的海螺声响起,其它船只的海螺声也响起,和十娘吹响的海螺声互相回应,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海面上暂时的平静又一次被打破,呐喊声重新响起,枪炮交织,十娘还是想像以前一样,站在船头看着指挥,但随着血腥味越来越浓,十娘那种想呕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特别是当看到一个海匪被对方的刀砍在脖子上,鲜血溅起很高,接着脑袋飞入半空,飞到很高的地方才掉进了海里的时候。

十娘只觉得望远筒被鲜血染红,头竟然晕了晕,喉头的呕吐感觉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她吐在船舷那里,吐出的全是清水,别的什么都没有。吐出之后,十娘觉得心里好受许多,重新站直身子看向战场,一支手伸了过来,阿保几乎是粗鲁地扯下她手里的望远筒:“你进去休息吧,我在这里。”

十娘的头还是抬的高高的,从阿保手里夺回望远筒:“不。”看着十娘脸上的倔强,阿保终于打破了这么久的沉默,他握住十娘的手,却不是去拿望远筒,而是温柔地对十娘说:“十娘,我已经足够强到可以保护你了,而不需要你再来保护我。”

十娘拿着望远筒的手缓缓地往下放,但她的身子还是站的笔直,­唇­依旧抿的很紧,只是温柔地眼神泄露了一点内心,虽然枪炮声一直很大,但十娘说的话还是让阿保­精­神一振。

十娘的声音依旧平静:“我知道,阿保,我一直知道你除了想和我站在一起,还想给我一片天。”阿保的眼里闪出一抹亮­色­,十娘又缓缓地道:“可是你给我一片天,并不等于我就要受你的保护,我想像参天大树一样和你站在一起,而不是做树下的野草,阿保,你明白吗?”

阿保点头,伸手握住了十娘的手,从阿保眼里,十娘看出了坚定和信心,唯独没有的,是怜悯。十娘仰天笑了,能得到一个和自己并肩而立的男子,而这个男子并不因为自己和他并肩而立而感到难过,这就足够了。

十娘­唇­边露出绝美的笑容,不等阿保从这个笑容里醒过神来,十娘已经转身面对战场,语气坚定地说:“那就让我们一起,把外洋人赶走吧。”

这样的转换阿保已经十分习惯,他握一下十娘的手,语气同样坚定:“好。”此时海面上战斗正酣,实力双方的两边都互相讨不到便宜,跌落下海的外洋人和这边的海匪人数都是差不多的。

十娘和阿保脸上的凝重越来越重,只有再从岛上调人,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十娘耳边突然传来惊呼:“一嫂你瞧。”说着往另外一边指去。

那本空无一物的海面之上,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出现了几艘船只,船体不小,船头上挂着旗帜,这是官兵的船。十娘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官兵又要来剿?可来剿灭的话这里并不顺路。

官兵的船只已经逼紧这里,外洋人也发现了新来的船队,他们也停止了攻击,双方都看向官兵的船队。十娘的望远筒调向官兵船队,领头船只站着的人,竟然是宁展鹏,他一身戎装,眼正望向这边。

官兵已经放下了一艘小船,小船划啊划,十娘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堵着,实在是不舒服,小船划的并不慢,但对等待着的人来说,实在是慢的不行。

终于那船划过了中间部分,来到了十娘这边,十娘觉得心开始往下落,看来官兵这次不是来剿灭的。船上站着一个都司,他对十娘拱手道:“郑夫人,宁副将受命前来助阵。”txt全本小说最多的网站--

作者有话要说:十娘实在是太铁血了,但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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