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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拥樨入怀(腹黑妖孽小正太养成记) > 53、抓个人质是逃跑的最好办法。

53、抓个人质是逃跑的最好办法。

“木樨……”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语气又轻又软,“不管你信不信,我至始至终只喜欢你一个。”

我摇头,“我知道,只不过你我之间的错误太多,再多的喜欢也填补不上。”背叛,利用,季芸萱,容兰,还有孩子,我们不可能再走到一起。

“我有信心。”

我扑哧一笑,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时候还真是蠢得可爱,“谭大爷,要是有信心就能成事,那我早就成仙了。”

谭越没说话,用手轻轻地顺着手里的兔子耳朵,我等了半晌,“谭少爷,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么?如果只有这些,那我就先走了。”

“木樨,你还记得那日被你扔在季芸萱那里的胖子么?”

“你说那胖子?我当然记得。”想必那谭三少爷回来,那胖子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谭越淡淡地说道,“他被人发现在五里外的乱石岗,已经死了,浑身腐烂。”

我微笑,“季小姐和谭三少爷还真是狠毒,一点留情地余地都不留给人家。”

“你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谭越微微笑了,凤眼明亮,嘴角微翘,“府里的探子回报,季芸萱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没出来了。”

“我自己做过的事情,有这样的结果,我自然预料到的,”我站起身来,没转头,“我就是只没爪子的猫,以前懦弱惯了,不想惹事缩在窝里,到头来还是被人家欺侮了个彻底。现在想明白了,反正都已经受到伤害,凭什么忍气吞声。人刺我一针,我就还他一刀,”我转头,笑得温和,“更何况,我现在对她做的,不及她当初对我的十一。”

我心里只有你

“她在牢里做了什么?”

我笑了笑,“容兰难道没对你说么?”

“她说了,你在牢里被季芸萱花了脸,”谭越目光一沉,“可她没对我说你被下了药。单凭这一点,我就不信她。想来她必定是隐瞒了什么。”

“她也没瞒什么,女人之间的小手段不就那么几种,也不过是一些琐碎的旧事了,况且这些事情,你在把我扔下的时候就该预料到了,”压下心头突然涌起的烦闷,我拉开了门,“谭少爷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季芸萱的确该受到教训,这点我自然是支持你,”谭越抬眼看我,突而勾起嘴角笑得妖孽,“只可惜,木樨,你还没有做到最后。你送去的那人,是被去势了的吧?”

“钟夫子告诉你的?”虽是疑问,却也是肯定。那人是谭钟两府之主,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谭越脸­色­苍白,淡淡地笑了笑,“你无须责怪钟夫子,我是在你们那天出门之后才只晓得。你们到达那儿后的安排,也是我接手的。”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那天要去做什么?”

他点点头,我突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还以为自己做了点事情,结果人家早就知道了。就像个跳梁小丑,一直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打转,还自诩为了不起。

“那么谭少爷对此事还有何指教?”

谭越抱着兔子微微眨眼,“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何要给那胖子去势?”

“攻身为辅,攻心为上。”

我皱着眉回答,心底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

“那人是我派人送去的,”果然,谭越压了喉咙,声音暧昧不明,轻飘飘地像是要勾人的魂,“那人那,没有去势啊。”

预感成真。

“你为何要这么做?”

“木樨,你难道不清楚我这么做的原因么?”谭越微翘了嘴,勾起的红­唇­带起道犀利的弧度,如同一把柔软的刀,“攻心攻身,纯粹是口舌之辩罢了,你心里其实也是想要这种结果的吧?”

细长的眼里内敛着­精­光,我被他盯牢了,不自觉地扭了头过去。

“因为不忍自己变得丑恶所以才要给他去势吧,其他的理由都是借口。”谭越下了床,慢慢走到我面前,右手抱着兔子,左手依然按着心口,“木樨,毕竟我们相处了快十年,我又如何会不懂你?”

柔软的语调刺到心里,我无话可说,只因他讲的,都是事实。

字字珠玑,一针见血。

凑上来的人脸苍白如雪,却是犹如一朵妖异的白莲,我一手抵开他靠过来的身子,感觉喉咙里被死死抵了个东西,张口吐出暗哑的声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木樨,偶尔的小冒险可以尝试,可打蛇一定要打七寸。你若是没打死它,它会以为你不够狠,终究是会来报复的。”

我被他抵到了侧门背上。雾气逸散,明艳的阳光照到我们身上,谭越压在我身前,有金­色­的光透过他的瞳孔散­射­出来。

身体被压制着,心中有些微慌,却听他缓缓说道,“木樨,如果你不够狠,以后就不要再做那些事情,万一再出了事情,我会心疼。”声音很轻,带着软软的哀求。手被他握住,­干­燥地带着凉薄的雾气。

我冷笑,“这些事情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叫我不要做那些事情,难道劳你谭少爷大驾来帮我?”

“木樨,你还不够狠,如同报复季芸萱,这样会吃亏的。”他摸上了我的头发,神­色­微微扭曲,却是满含深情。狭长的丹凤眼里透着微薄的妖艳,脸上虽白,可眉梢之间带了些许的风情,动人至极。

“所有你想做不敢做的,都由我来帮你做。”

我闭眼,伸手用力一推,他措不及防,被我推到门上,晃了两下,却是顺着门板慢慢滑落。我站着没动,冷冷地看着他抓了门侧慢慢爬起来,睁了眼睛看我一眼,眼神凄怨无比。

“怎么了,谭少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弱不禁风,连我小小一推都禁不住?”

谭越吃力地靠在门上,撑起身体,虚弱地冲我笑,“木樨,我知道你只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我们之间,不必隐瞒什么。”

“不论是不是心事,都与你无关。”我扯过他抱在怀里的 兔子扔到一边,他敞开里衣的青紫掐痕和心口的鲜­色­伤痕立刻露了出来。那到半指长的疤痕已破,流出几道细小的血丝。

“你这伤势怎么回事?”

他被我问得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前几日不小心自己弄的。”

我嗤笑,“谭越,你倒真是能撒谎,能弄出这么有创意的伤疤,果真不愧是谭府的当家之主。”

“真的是我自己弄的。”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整个天空被镀成了金红,晨光染在眼前的人脸上,衬得整个人像一个仙子。

“原本只道谭少爷心计一流,没想到自残本事也是各中翘楚。 ”

“谭越,你撒谎已经成了习惯。我要是真的再跟着你,我就是个瓜。 ”

谭越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慢慢抹了心口的血丝,捂住胸口蹲了身子,捡起兔子搂在怀里,一句话没吐,最后索­性­合上了眼。

余下几日没有见谭越,连着谭府的人也没见着几个,只有每天按时送饭来的小丫头,放了饭就立刻告退。我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没去深究,毕竟我所要等的只是在月底离开。

第四日晚散步时传来一个消息:梅府与钟府策反谭府,谭府生意节节大败。我知道这意味着谭越终于开始大刀阔斧地行动了,估计很快谭府的大部分产业要暗地里转移到钟府去,钟府这颗暗桩也快要浮出水面了。

可心里总是隐约觉得有些许的不安,这两日有些平静过头了。容兰自从换了药后就再没出现过,钟夫子更是没了踪影,谭园里的丫头侍卫似乎也少了不少。

这天吃了晚饭,我寻思着是不是要找人来问问,卧房的门却被一脚踹开。容兰沉着脸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拉着我的手把我往外拖,我急道:“什么事情?”

她原本拉着我快速走着,听了这话突然停了下来,我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惊一乍,却是听她冷冷地回答,“这回想起来问什么事情了,要不是爷快死了,我才懒得理你。”

“谭越快死了?”我一把抓了她的手,“怎么前两日还好好的,这会儿又快要死了?”

“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前两日把爷弄得伤裂,爷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一把甩了我的手,恨恨道,“若不是爷昏迷着还叫你的名字,我根本就不会来找你。”

“伤裂?你是说那个心口的伤?”

“还有哪个?”容兰蹙了眉紧紧逼了上来,声音中恨意使然,“木樨,你以为你的伤是怎么好的?那是爷亲手挖了自己的心血给你的!”

我摇摇头,脑子一片空白,以为刚才没听清楚,却被她用手拿捏了下巴,十指几乎要掐进我的颧骨,“季贱人的毒企是这么好解的,要治花开花裂,需得高手心血为引。爷一看你晕了过去,立刻掏了刀子剜心取血,”容兰恨红了眼睛,面容狰狞,“我是叫你去看爷,不是叫你去伤爷!你到底有什么好,怎么他就看上了你这么个不知情的东西!”

被掐的下巴剧痛,连带着心口也开始隐隐作痛,身边下垂的五指张开又合拢,我艰难地张口,“带我去看他。”

容兰恨恨地放手,甩了袖子向通道里走,我擦了嘴,快步跟在了后面。

勿羡院里人不少,却都是些我不认识的。容兰带着我穿过了那些说话的人,轻手推了门进去。屋子里静得很,有股浓重的药香,谭越躺在床上昏睡,短短几日,脸­色­愈发苍白,连脸颊都凹陷了下去。

边上有人把我拉到一边,是钟夫子。

“我们出去说。”我被他拉着出门,他挥了手让那些人散去,而后转头看我,“这些人是钟府的暗部,无需介意。”

“他现在怎么样了?”

“原本取血入心就伤身废功,如今还裂了伤口,”他皱了眉,压低了声音,“状况不佳,若是醒过来,以他的底子是能治好的,可现今他醒不过来,烧不退,治疗效果必定不佳。”

“他会死么?”哑了声音,胸口陡然闷了起来。

“若是今晚醒过来了,调理一番自是无大碍,不过心血已失,日后的对功力自有影响。”

“是为了我的缘故,对么?”

钟夫子转了身去,背对着我点点头,“其实我早知道解此毒需高手心血,原本也准备取了我的给你,毕竟那是我欠你的。”

“那为何换了谭越?”

“药引,自是越有活力的越好。况且小越好学,他的功力早在我之上,中毒的又是你……”夫子低了头,叹了口气,“心血一取,极耗功力,按照小越练的那门武功,怕是治愈了,也只剩六七成了。现在谭府的行动正按计划走,而寒心那儿虎视眈眈,若是小越不尽快醒来,万一被发现,恐怕是有害无益。”

我没接他的话,低低地问道,“夫子,取血耗功,会影响整个布局,谭越知道的吧?”

“他……自是知道。”

“既然如今肯为了我这么做,当初又何必让我难堪。”

“木樨,谭辛死的时候他愿意为你改了所有计划,现今他也自然愿意为你这么做。”夫子转身回来,细长的桃花眼温和地望着我,眼角已有皱纹,“所有祸端均由我起,他只是想为父报仇,为母正名。即使他瞒了你,可他始终爱着你。”

突然就觉得很难受,胃里窜上一阵阵­干­呕的感觉,胸口猛地抽痛起来。

“夫子,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伤害已经造成,再也回不到从前。”

“木樨,”他定定地看着我,哀伤而认真,“我知道你原谅不了他的欺瞒。可如今你的伤好了,他的苦你也都知道,就算你不原谅他,我也希望你别恨他。”

我别了眼,“我早就不恨了。你们把我叫过来,需要我怎么做?”

“我们希望你能叫醒他,”夫子望了我一眼,微顿了一下,声音如同叹息,“毕竟他昏睡时叫的,都是你的名字。”

落日黄昏,天空被染成了血红,我推了门进去,谭越依然躺在床上没有响动。容兰正在为他擦汗,仔细地把他的头发从颊边拨开,眼里充满了温情。她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把帕子扔到边上的盆子里,拿着盆子塞到我手里。

“爷还在高烧,这几日断断续续地烧着,你记得没过一时辰就为他擦汗,还有桌上的药,钟爷说每两个时辰就要喂一次,”她踏出门,扭过头来又对我说,“别忘了,擦汗的时候要擦身。”

我应了声,她这才不放心地出去了。

把脸盆放在桌边一角,坐到床边,床上的人安稳地睡着,刚擦了汗,湿漉的长发还有几丝粘在颊边。我伸手拨开他脸上的头发,又拿了新的巾子替他擦了额上的汗水,手触到额头的一刹那才发现额上的温度的确很高,虽然他的脸并不红,甚至算是苍白得厉害。

谭越很安静地躺着,伴随着浅浅地呼吸声,清瘦的脸颊带着一股脆弱,反倒是没有平日的妖艳,倒是带了种不为人道的怜惜之感。很难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似乎只有这样不懂躺着的时候,我才能和他平和地相处。

这样的脆弱,令人回忆起小时候的少年,闷­骚­却是惹人怜爱,明明是淡淡的, 做什么事情都能引起别人的心疼。

爱不短,回忆却更长。

于是,说开了?

谭越是在三更的时候醒来的。彼时我觉得口渴,正弯着腰添茶水,喝第三杯的时候回头看见他睁了眼睛虚弱的看着我,看样子醒了有一段时间了。

“什么时辰了?”他张了口问道,声音有点­干­涩,像拉锯的声音。

“刚过三更。”我拿了杯水送到他身边,他撑起身子喝了一口,而后靠在床边,看着我收了杯子抹了桌子而后一句话不说地出门洗茶壶。门口没有人,谭园的大灯也灭了,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如同浮萤飞散。

第二次灌了药后钟夫子来过一次,说是恢复得还行,药力在发挥作用,只要醒了保住六、七成功力还是不成问题的。茶壶洗得很快,我却是磨磨蹭蹭地半天没有回去,说不清楚是什么心理作祟,故意磨蹭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回到勿羡院。推了门进去,谭越似乎又睡着了,闭了眼睛,昏黄的灯光下一张­精­致的脸。

衣服半敞开着,想来是他自己弄的。心口上的疤痕结了红痂,胸上紫黑­色­的掐痕还没有全部退去。既然醒了,总归是好的。我叹了口气,帮他合了衣裳盖了被子,准备回屋睡一会,离开的收却是被攥住。低头一看,谭越不知什么时候睁了眼睛,脸­色­仍然是白的,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生怕一不小心我就跑了。

“木樨,别走。”大约是守了大半晚上思维迟缓了,还没有动作就被他半用力地拉了坐下,我甩了甩手,他却突然叫疼,心一软,也就随他握着去了。

“你醒了,觉着好点没?”

“恩。”他点点头,一句话没有,还是握着我的手没放。

“钟夫子来过了,说是药效不错,只要你醒了,功力还有六、七成的。”

谭越回答:“恩,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七成恐怕不行,五、六成,总还是保得住的,你不用担心。”说罢捏了捏我的手。

我已然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两人一个靠着枕头一个靠着床柱子,相对无言。不知是谁说的二人世界是最能促生情感的,但此刻我只觉得无力和小小的尴尬。还能说什么?说我其实已经不恨你了只是觉得很无力也不想再继续闹下去了?还是说要不我们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过了一辈子算了?

我什么也说不出,只觉得脑子成了一滩浆糊。谭越看我半天没动静,又捏了捏我的手轻轻摇了摇,我伸手摸摸他的头他却突然僵住了。我惊觉这其实是我们还没有开始结仇时候我经常对他做的动作。

他拉了被子把我的那只手放到自己胸口牢牢捂住,被子里传来的热气闷得我几欲抽手,却是在看到他脸上偶尔出现的吃痛表情最终没有成功。我嗤笑自己,那时候还掐的下去,怎么这会儿别人一为自己受了点小伤就不忍心了呢?

果然我这人犯贱得很,明明该恨,却是心软得很,即便是连恨的时候,那时候都是恨的只想咬他的脖子,狠狠地,然后再也不放开。

一手被他攥着,一手被他牢牢捂住放在被子里,我侧身靠近他身上,底下是他线条韵致的眉眼和凉薄泛白的嘴­唇­。

“木樨,”谭越开了口,声音仍是低低哑哑的,“木樨,我刚才又做梦了呢,又梦见了小时候我们过年的时候。”

大概是夜­色­实在催人倦,我竟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小时候?”

“恩,”他点点头,虚弱的容颜上展开了一抹笑容,“我最近老做小时候的梦,那时候我记得你还送了我一只蝴蝶结,说什么与‘福’同音,那年的菜也特别好吃。”

“是么?”我自己都已经忘了曾经送过中国结的事情了,一路走来,总觉得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我记得那时候夫子还急得跳脚,”他说着浅浅地笑了,“那时候也在勿羡院里。”

“恩。”我没接话,看着他笑得如同孩童般开心的脸突然就不忍心打断。

“那是我吃的第一顿年夜饭,从我开始记事的时候,你是唯一一个除了­奶­娘之外对我那么好的人,”谭越依然笑着,似乎沉浸在回忆中,“那时候你还为我束冠,送我簪子。”

“都是一些过去的事情了……”你又何必提起。

“我总想着,若是没有以后的那些事情,我们会不会一直一辈子这么快乐地生活下去,你当个小丫头,我当个不受宠的少爷,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权谋相争,”他突然抬起眼,眼眶已经红了一圈,“木樨,我还记得我那时候说我要保护你的,不让你被任何人欺侮,”他伸手抚上了我的脸颊,上面的伤疤已经慢慢淡去,我听得他的哑笑声,“结果到头来,伤你最深的却是我自己。”

我看着谭越微红的眼眶,­精­致的脸,还有那微微颤抖的­唇­,心里突然就酸了起来。

这是我亲手拉扯大的少爷。

少爷,女人的心很软,真的。

我早就原谅你了,也不恨了,只是我不敢再放胆子去爱了。

“你现在说这些旧事有什么用?人不可能永远沉浸在过去。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人总要往前看,”我没有闪避他的眼睛,“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有什么回不去。”

“可是木樨,”他抿了嘴吞了喉咙里的哽咽,红着的眼眶里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木樨,我难受。”

“我也难受。”我闭了眼睛转了头不去看他,只觉得一股酸气冲到了喉咙,被我用力埋了下去,“谭越,有些事情可以逆转,有些事情是不能的。当初种的因,如今结的果,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我知道。”背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一样东西被他递了过来。

入手是一根细长的物体,深红­色­的纹理,头已经被摩擦地失了形状,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正是那根我送给谭越的簪子。

“你走了之后我从湖里把它捞起来了,废了不少力,总还是让我找着了。”春寒料峭的时候下湖找东西,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我却是知道其中的不易。

“这些天老揣在怀里,不摸摸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谭越自嘲地苦笑了声,“我也不敢再带出来,怕又被你扯下来扔到湖里。”

“那你今个儿怎么又拿了它出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突然想了,”他用手摩挲这簪头,偏了头笑得温暖,“我呀,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总想着以前的一些破事,最近些日子,想得愈发频繁了。”

“你还小,真的。”才步入二十,还有大把的时间。

不像我,再过几年就三十了。

谭越抬了脸,平日里带着些妖异的眼睛此时只带着哀伤,没有泪水掉下来,却让人看得心里发酸,即使受伤最深的那个人明明是我。

“木樨,你不知道,我那时候看到你疼得倒在地上,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直以为我给你的伤害很深,可我也能弥补,可我看到你咬得那么用力,那么用力,突然就没有了勇气。”

我默不作声,听着他把话说完。

“后来夫子说要剜心取血,刀子扎进去的时候我居然一点都不疼。夫子说的会痛不欲生,都是骗人的,”谭越望着我,脸上带着虚幻的笑容,眼泪却是真地落了下来,“那时候我在想,剜心的时候是不是和季芸萱剜脸的时候一样疼?”

“如果一样疼,最好能更疼更痛,那就好了,至少我还有理由说服自己来挽回你。”

“可我一点都没觉得疼,”谭越撑起身子,拿了我的手按在胸口上,笑得惨淡,“真的一点都不疼,是不是我做的错事太多,这里已经完全麻木了呢?我根本不配再要求你回来了。”

眼前的人有一张­精­致的小脸,虽是白得像一张纸,却依然是我曾经最喜欢的,哪怕是现在。

最终我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少爷,你还小,明白就好。”

“木樨,我知道你是在搪塞我,”他红着眼睛像只兔子,收敛了所有妖娆,“年龄只是原因,却不是借口。”

我也知道,他只有在我面前,才会露出孩童的娇­性­。

“我不再恨你,你也别再折腾了。等着所有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互不亏欠。”

想到容兰那时候喂药的温情,心头更是多了一分无力。两个人折折腾腾地纠缠了小半辈子,弄残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再要打要杀地折腾下去,大家这辈子都别想着再消停了。

快四更了,谭越的伤还没好,一脸的惨白,却是固执地不肯睡下。我哄着他保证不走,又让他拉了我的手,这才让他安稳地睡着。看着被拽住的手,不自觉地笑了笑,仿佛回到了当初的模式,他也只有在这时候变得乖巧。

不自觉地想起那时候有个少年牢牢地搂了我的后背坚定地说要保护我,而如今那少年早已不在。现在的青年眨着妖媚的凤眼说“所有你想做不敢做的,都由我来帮你做”,这算不算是变相的保护?亦或是扭曲的爱?

我们想爱,原本就是这辈子给对方最大的伤害。

可惜,­精­于算计的谭少爷算计来算计去,最终算计到自己头上。

花落人相两不知。

人生就是狗血的一堆渣

我曾以为我们两人已经说开,却不知狗血早已在前方等待许久。若是当时再让我选择一次,我绝对不会蠢到再次出门,只为了买份药,几乎搭上了自己的下半辈子。

事情发生在第三天的下午,彼时我正在谭园里听着朱大爷介绍最新季的海棠种子,容兰过来说谭越的药里缺了份丝绒草,催促着我去买。那药铺子在城西,离得不远,却也是不近的。我疑惑为何她自己不去,倒是来催我买药,她瞟了我一眼说道:“我午后要与钟爷一起去梅府,爷的伤势虽是好了点,可还需要静养,府里最闲也就是你了。”

话是不错,除了每日喂药时候要去谭越的屋子,闲暇之余种种花草,也的确是没什么大事了。钟夫子的药用得不错,脸上的疤痕越来越淡,那日与谭越说开之后他也没有过于纠缠,只是偶尔收拾完药碗回头看,发现他在后面悄悄地盯着我看,见我回头又转了脸去,若无其事地躺下养伤,我也从不戳穿。

情难退却,但日子久了,总会慢慢好的,长痛不如短痛。

黄昏的时候携了绣包出了门,在街上慢慢走着,下过雨的青石板地踩上去有些湿滑,雨天路边店家的吆喝声也退减了不少。去城西药铺拿了药塞到怀里朝着谭府走,偶尔经过了一两个水洼,有孩童嬉闹着从角落里窜出来跑过。不自觉地笑了笑,有些艳羡。

突变忽生!

后面捂上来一只手,正要尖叫的时候脖颈后被人故意用力砍了了一下,虽是晕眩却还能保持意识。那人捂了我的嘴把我向后拉,街上没有人,隔了一段路就是谭府,我甚至能看见那黄澄澄的大门把,却是因为脖子的疼痛而没了力气。眼前的景物一阵晃动,不时有黑白交界,我被那人粗鲁地丢在地上,随即周围传来了沙哑杂乱的笑声。

背后是冰冷的墙壁,头上有水珠滑落。我嘶哑地叫了一声,好不容易缓解了晕眩,堵下想要­干­呕的欲望,这才清楚地看见眼前围了三个粗壮的汉子。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布衫,把我围在了角落,嘴边挂着­淫­亵的笑容,我甚至能看见他们嘴里露出的黄|­色­斑牙。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我们是谁你不用管。至于要­干­什么?自然是­干­你了。”为首的汉子笑着蹲下身子想捏我的脸,被我一手打开,却是不怒不恼,伸手拿了绳子把我的双手困到背后,“只怪你自己得罪了人,守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才守到你出来。”我得罪的人?

那三个汉子推开身去,却是把巷子口的路线牢牢封住,我从他们身体的空隙中窥到了外面的街市,这里离谭府不远!我有机会!

“不要想着逃跑,若是又让你跑了,我可就真难做人了。”刚要动的身体霎时僵硬,我僵着脸看着从拐角转进来的人,蒙了一身的灰­色­绸衫,连脸都遮得死死的。可那声调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每听一次都觉得脸上快好的伤疤叫嚣着再度裂开。

“季芸萱!”我咬着牙说道。

“木姐姐,才多少日子没见,就这么想念我啊,唤得可真亲切。不过我可真是想念你想念得紧啊,”季芸萱蹲下身来拉下面纱,伸出手捏上了我的脸,“恢复得不错嘛,看样子谭越照顾得挺周到。”与温柔的语调不同,尖锐的红指甲如同利刃,简直要生生掐进我的脸里,“贱人,你过得倒是滋润,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么?”

脸上的刺痛远远没有眼前的震惊来的强烈。除了在牢里借着微弱的光线不真切地过,我从来没有在好之前仔细地瞧过自己的伤,这下子算是真正了解了被划花的脸有多么可怕。六道参差的疤痕如同裂开的虫,每一条都泛着鲜红的血疤,近距离的冲击下显得愈发狰狞。

“木姐姐可还满意我这张脸?这可是你们的杰作。”尖利的红指甲掐得脸开始暗暗生疼,眼前的人裂了嘴笑了起来,“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划花的你的脸,要是花了,他们就都没兴趣了。”

双手被缚在身后,脸牢牢被扭着,我呸得向她吐了口唾沫,“你也就这点能耐!”

“我是只有这点能耐!你有能耐找人来,我还没有么!”季芸萱收回指甲,牢牢拧住我的下巴掏出了一丸药,“这药一下去,贞女也能变□,我倒是要看看骂你的嘴皮子能硬到什么时候!”浑身汗毛竖起,眼睁睁地看着那药丸冲我口里塞来,我挣扎地踢了她一脚,她一时没有防备,竟是被我踢到在地上。边上的汉子立刻上来抓住我,扳了我的脸冲着季芸萱。

脸上立刻被扇了一耳光,耳根子一阵热辣辣的痛,朦胧之间听到有个声音恨恨说道:“把她的下巴给我卸了!”耳屏前的关节一痛,有东西丢到了我的嘴里,有人压迫着我的喉咙让那东西下肚。

我被丢在墙角,听得季芸萱说着“用完了……丢到谭家门口……让他们看看……­淫­、乱……”,有股热流从小腹窜起,片时延遍全身,脑子里有浆糊在搅,整个人都开始混乱。

迷糊之间感到有人上来拉我的衣服,想叫却出不了声音,下巴已经脱臼了,虚软的手抬起又放下,周围有很多人在笑。脑子里喊着不要,不要,有衣服被扯下,周围空气的凉意却驱散不了火热,连脱臼的疼痛都感受不到。火热的是身体,冰凉的是心。

似乎有冷器交戈的声音,费力地撑开眼皮,朦胧的视野里映出了一大团灰­色­的身影,交错之间有火花冒出。下颚突然一阵剧痛,快速地疼痛感让我片刻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人背着朝前飞,耳边有风声在呼啸。

“你是……谁?”我艰难地发声,那人没有回答,跃了几下把我扔到了一个屋子里,而后不见了踪影。ρi股底下是冰凉的砖地,我摇了摇头,勉强辨认出这是勿羡院的屋子,药力又强烈了起来,脑子热得胀痛,挣扎着爬上桌子拿起水壶就往脸上倒,却是觉得更加热了。凭着还有点意识,我立刻冲到门口想打开门,却是怎么也拉不开门,那门,被锁住了。

一股绝望袭来,我开口叫人,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整个人顺着门板滑了下去。下滑的时候看到了床边的脸盆,无力地挣扎着爬了过去,视线已经开始不清楚了,我努力伸手够到了脸盆,那东西翻了下来,大部分水倒翻在了床上,只有零星的几点落到了我脸上。

浑身发烫,下身开始万蚁挠心的痒,急需有东西降温,边上被打湿的床带了一阵凉意,我迷迷糊糊蹭着打湿的床就爬了上去。床上有东西,被我一把抱住。那东西从头到尾是温凉的,我抓着不肯放手,整个人都缠了上去。听到有人在急切地叫我,还有小小的推搡。

烧糊的大脑什么都没管,我急吼吼地往那东西上蹭,却被那东西重重地推了一下。迷糊的眼睛看不到什么东西,想也没想一巴掌扇了下去。

老娘热得快死了,别在这时候烦我!

我嘟囔着拉了身上的衣服,底下的东西温凉得想让人撕了吞进怀里。想到便做了,我骑在那东西上面,那东西伸了两手来推我,被我牢牢压住想要翻身的身体又用力扇了一巴掌,那东西似乎晕了过去,终于老实了下来。

我满眼地在上面蹭着,大约是药­性­上头的缘故,突然觉得自己的力气大了起来,蹭着那个东西,冰凉的体温让我的意识有点清醒,底下朦朦胧胧映出个人的形状。

那不是东西,是人!

浓重的药香和桂香袭来,底下的人是……脑子完全成了浆糊,什么线索都连不起来。我想离开,又一股热浪冲了上来,于是我完全失去了主观意思,凭着本能往下压,狠狠地咬上了对方的脖子。

贞女变□,季芸萱说的果然没错。隐约间听到有人叫痛,我却更加焦躁了起来,身体里的火怎么也消不掉,狠狠地撕了底下人的衣服胡乱咬了上去。有血腥味蔓延,我在那躯体上不断磨蹭,指甲不断抓闹着底下的床单,一股又一股热流涌了上来,身子愈来愈热,逼得我快要哭了出来。

“谁叫你不给我!谁叫你不给我!”用力地捶打着躺着的人,胡乱啃上了他的嘴­唇­,淡淡的血腥味更加刺激了脑部神经,整个人不断打着颤,内里的火越来越旺,我开始不断啃咬推搡着底下的人。

那人似乎是昏死了,又被我打醒了,我扑在他身上又咬又啃,朦胧之间听到有人轻叹,然后上下一阵颠倒,我被人牢牢地压在了床上。

这辈子就纠结在一起吧

有人从上面覆上了我,啃了我的嘴,又顺着下巴到了脖子,湿黏的声音和唾沫声引得我浑身发烫,被啃咬舔吻的地方有被火灼烧的触感。我在他底下没出息地哭着,不满足于如此的温柔,四肢被死死制住,焚身的欲/火烧的我委屈地哭了起来,“我难受啊,难受啊……帮我,……难受啊……”

火烧得更旺了,只觉得浑身被火包围了,连裤子被扯去了都没有意识到。恍惚之间只觉得下、身更热,不知那人做了什么,我只觉得摊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动,全身软绵绵地发烫,直到那人抬了我的腿压下身子凶狠地亲了上来,眼泪突然就飚了出来。

“木樨别哭,乖,别哭。”那人一边亲着安抚,“马上就不疼了。”

身体最敏感的地方包裹着男人的硬物,我想回答,一股热流又涌了上来,疼痛很快退去,余下的只有快感,被持续的药­性­带动得愈发高涨。呻吟声被他堵在嘴里,对方的舌头在我口里打转,用力地刷过牙龈重压,撩起无限快感。舌头被他卷住,不住地吸食绕舔,似吞欲食般的吻,引得我仰了头,让他继续啃咬脖颈。

伸了双手围上对方的脖子,感觉体内的热被他一点点带着消下去,随之而起的是另一种别样的快感。情不自禁地伸腿缠上他的腰,迎合他更深的侵犯。

□下的女人失了理­性­,只讲究快感。折腾了一次,身体稍微降了温,人也清明了许多,我动了动身子,压在身上的男人抬起头,是谭越。很奇异,他的脸不是红的,而是白­色­的,两颊泛着红晕。我想说话,可浑身没了力气,不多时又一阵热浪袭来,看样子药­性­没解,我闭了眼睛,身体又开始火烧,大脑一片混乱,再次卷入了更加狂乱的欲/海。

春卷残明,被翻红浪。

难的不是做,而是做了之后怎么办?

我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地连手都抬不起来。甩了甩头猛地回忆起昨天的事,顿时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季芸萱,灰衣,药……谭越。

谭越?往边上一看,谭越赤着身子仰面躺在床上,脸被甩得微微犯肿,下/身盖了被子一角,原本白玉似的身上充满了青紫的掐痕,双臂还有被指甲挠出的条条血痕,脖子更是被咬得惨不忍睹。

而令我恐慌的并不是这些。

他的伤口都裂开了。手上和腿上的血已经湿了被子,而心口的细小血丝正缓慢地流淌着,整个房里充满了淡淡的血腥味。钟夫子曾说过,以谭越的功力加上药,这些伤理应七日复原的,这几日静养便可。而昨晚,我来不及回想,只是匆匆收拾了床上的衣服,想下床找人急救。

衣服都破得不成样子了,下/身也酸软得几乎走不动,我提着一口气拖着被子下床,脚一沾地几乎马上软了下来。努力挪到门边,从柜子里拿了几件衣服,都是男装,抖着手穿上,又拿了衣服盖在谭越身上,卷了带血的被子出门。

出了院门便远远地看到钟夫子朝着这里走来,我伸了手大喊他过来。

“怎么了?大清早火烧火急的,”他快步走了过来,瞥见我手里带血的被子,语调一下子提高,“小越怎么了,怎么着被子都是血?”

“昨晚我……说不清楚,您先去看看他吧,他身上的伤口都裂开了,现在正往外淌血。”

“怎么好好的裂了?你怎么穿着男装?”他的眼瞳微微睁大,“难道你们……”

“您先去看看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我推搡着他进去,“你进去就明白了,记得别叫其他人来。”他怪异地望了我一眼进屋去了。

我抓着手里的被子趁着没人憋了口气穿过通道快速穿过通道回到谭园,一进屋就把被子藏在了床底下,招呼两个丫头帮我在隔间放了洗澡水,而后锁了门。整个人泡进水里之后一下子软了下来,所有的酸痛和疲倦全部涌了上来。女人的第一次,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没的,而且现在那个和我上了床的男人还昏迷不醒。眼睛酸酸的,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我很没出息地在浴桶里哭了。

本来就够复杂的关系,好不容易理清楚了点,如今又开始乱了。

我泡了很久的澡,换了四桶洗澡水,直到黄昏的时候才慢吞吞地爬出来穿了衣服。整整一天没有人过来敲门,我知道那一定是夫子安排好的。我把被子从床底下拖出来洗掉,而后想着勿羡院走去。

院子里没有人,上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人回答“进来”,便推了门进去。房里的血腥气已经消失了,换之是浓重的药香,钟夫子正坐在床边,见到我伸手立刻拿了把椅子让我坐下。

“木樨。”他开了口,却是皱了眉头,不知怎么说下去。

“谭越的伤怎么样了?”他叹了口气,我转头看向床上的人,谭越盖了被子,睡得很平静。

“他伤虽不清,但体力不错,原本再休息三、四日便可复原。不过如今伤口又裂了,想来是要多休息几日了。”夫子转了头盯着我,“木樨,小越心口的伤势我用了独门的药治的,若不是他挺着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理应是不会裂开的。”

我喃喃张口:“我知道。”那个­淫­/乱的夜晚,药­性­越到后面就越强,到后来我只凭着本能骑在他身上动作,也不知是折腾了多久。对于伤患来说,显然会耗费更多的­精­力。

“我看过他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地抓的咬的都不少,而且那脸也肿起来了,”钟夫子叹了声,“木樨,我没有告诉别人,不过房事伤身,伤患期间,保持体力和­精­力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们,折腾地也别太过了。”

“不是我折腾,而是,”我抿了抿嘴,实在不想说,却是不得不说,“我昨日被人下了药。”难堪地事情总要说出来,谭越现在昏迷,要找到真相只有靠他。

“下药?谁?”

“我昨日出去买药,遇上了季芸萱。”

“然后你被她下了药。”

“恩,”我点点头,惨淡地笑道,“昨日原本有三人的,她说等……就把我扔到谭府面前。”

“那你后来就怎会和小越?”

“有人救了我,把我丢到这里,还锁了门。”

“你可看清是谁?”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已经神志不清了。”

“这样啊,”钟夫子眯了眼,仔细忖度了会,而后说道,“木樨,这件事情我已经有了头绪,很快会调查清楚,你无须着急,我会给你答复的。”

我点点头,他开了门出去,临走前回头望了我一眼,“木樨,我知道这不是你本意,可小越现在身子不好,你就多包涵着点。”

“我知道。”

门吱嘎一声,屋内又暗了下来,只剩下微微的烛光,忽明忽暗地照着窗前的树影不断晃动。我走到床边多点了些小灯,屋内这才又亮了点。坐回床边看着床上的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昨日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晰,却还隐约记得那时的热度和狂乱的汗水,还有,扇在谭越脸上的那两嘴巴子。这算不算是强上?

身边一声轻微的叹声,谭越呻吟着醒了过来,看到床前的是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了我一会,竟然脸红了。

“觉得怎么样?”

“没什么事情,只是有点……”他想起身,却哀哀叫了声,想来是扯到了裂开的伤口。我扶他起来,他靠在靠垫上,软绵绵地冲我笑,“木樨,昨日的事情……”

我打断了他,“昨日的事情,就当从没有过。”

谭越微微睁大了眼:“木樨,我们都……”

“谭少爷,昨日我中了药,你该知道的。”

他明白了,暗了暗眼,却仍是挂了一丝笑容,声音略显沙哑:“我知道你中了药,你扑上来的时候不知道,后来,自也是知道了。谁给你下了药?”

我说得轻描淡写:“出门买药的时候碰上季大小姐,后来又被人救回来丢在这里了。”

“你说季芸萱?”

我点点头,他搓了搓细长手指,突而笑了:“倒是没想到她还不安生,早知道应该彻底解决掉的。”

“若不是你,她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么?”

“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一个加柴,一个添油罢了,”谭越抬起来脸,“你知道是谁救了你么?”

“不知道,只晓得那人穿了灰­色­的衣服。”

“这样啊,”他突然问我,“木樨,这件事夫子知道了没有?”

“刚告诉他了。”

谭越放松了躺在床上,按了按眼睛,“这件事他会处理的。我不会轻饶。”

“轻饶谁?”

他沉吟了一会:“总之现在还没有下定论,过不了多久结果出来了我就告诉你。”

我点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准备熄灯去睡觉。

“你不能走。”

后面传来谭越的声音,我停住,转头,他侧靠在床柱边, 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木樨,我们两个的事情还没有完。”

“不是都说清楚了么?”

“那是你的意愿,”谭越不以为然,长长的眉眼一挑,明明是生病的脸,愣生生地给他挑出了几丝风情,“昨日那事情,是要两个人才做得成的,如今你袖子一拍什么都不管就走了,你觉得对我公平么?”

我头痛:“谭少爷,要我重复多少遍,昨日不是我心甘情愿的。再说你曾经对我做的不公平的事情还少么,怎么如今倒是向我来要公平?”

谭越的脸皮不薄,“我是说过我没资格爱你了,可那是以前。如今我们缠绵了一宿,已经水|­乳­/交融,我自会对你负责。”

我摆摆手:“你不用对我负责。”

“那你对我负责。”

这人疯了,我好笑地问:“你是第一次么?”

谭越回答得理直气壮:“我是。”

你若是第一次,那容兰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难道是和石头生的么?我倒是忘了,喝醉时候的情事,在这家伙的脑海中是不存在的。

我笑了声,突然觉得心疼,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一想到些事情就觉得心里难受,想哭。“谭少爷,我已经说过了,被你爱上,是我这辈子受过的最大的伤害。若是我下半辈子还和你纠缠不休,恐怕我这辈子都得不到安宁了,”我揉了揉太阳|­茓­,觉得头愈发疼了,“我就是一老丫头,过不了几年就三十了,您还年轻,别和我耗着了。”

“你别老这么作践自己行不行!”谭越火了,挣扎着要下床,却是牵扯到了伤口,他也不顾,执意要朝我这边走。我终是看不过去,过去扶了他坐在床上,被他一包搂住,推开他的手,眼前的人已经红了眼圈,“木樨,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别怨我了好不?你看你都给了我,我们俩以后就不折腾了,好好过日子行不?”

我叹了口气:“和您在一起哪里能不折腾,您就别折腾我了行不?”

“不行。”谭越说得很坚决,伸手撸了袖子拉了里衣,红着兔子眼指给我看,“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青了。这里还有血痕,都是你抓的,我那时候还忍着,还有这里,”他指着肿起的脸,那上面涂满了亮晶晶地膏药,“你两巴掌甩下来的时候我吭都没吭一声,后来我晕过去了你还不放手,骑在我身上乱动,”他用袖子抹了把泪水,“我容易吗我,昨天你那么凶残,我还是病人,我就想着和你圆了房就能把你留下来,你却要丢下我走。”

好戏,终于开唱了

谭越不断在我面前控诉,伸了手点这里点那里,我揉了揉额头,无奈地叹了一声:“大少爷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只是你看……”他锲而不舍地要我看那些伤处,就差把亵裤脱下来了,“木樨,人做了事情总得负责不是?”

我斜眼:“我为了你差不多悲催了一辈子,你还不兴我在床上威风一回?”

谭越撇嘴,忽而一笑,软声道:“反正做都做了,付个责又不会如何,你不老说我们之间唯一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么,现在至少那关系是摆在台面上的了。你想赖,也是赖不掉的。”

我皱眉,听到关系二字,突然记起这时候是应该要吃药的,若是真的有了孩子,可就真的弄不清楚了。

“你放手。”

谭越也不说话,仅是眨了眨漆黑的眸子,一只手扯了我的袖子,一脸委屈地看着我。末了别了脸去,把小身子扭了回去,低低嘟囔了一声:“反正不是我对你负责,就是你对我负责。”

难道被强上,好吧算是被强上的男人会人格分裂?是我的错觉还是谭越真的成了一只受?

伸手拍了拍脸,拿开他的手放到被子里,我严重怀疑是因为今天太晚的关系导致我的判断力失效,所以我替他盖了被子熄了灯,准备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不知是不是有心事,翌日清晨就醒了,起了身子打开窗,黎明的光线透­射­过来,带着微凉的雾气扑到脸上。昨夜下了场小雨,空气格外清新。薄雾散去,把台阶下跪着的人影显露了出来。那人双手被缚在背后,背微微躬起,低着头看不出是谁。我推开了门,下了台阶走到他面前,那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上面有暗­色­的水痕,想来是跪了一夜。

“你是?”

跪着的人缓慢地抬了头,血红的眸子把我吓了一跳,“容青,你怎么跪在这里?”

他瞪了我一眼,没说话,却有个声音从外头传来,我循声一看,正是夫子走进院来。

“木樨,昨夜睡得可好?”

“还行吧,他怎么在这里?”

钟夫子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昨夜抓的,绑好了就扔在这里了。”

“怎么回事?”

“木樨,他就是那个把你扔进小越子房里的人。”

“是他?”

“恩,”夫子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来把容青带走,“你每次出门的时候小越都派人看着,生怕二夫人把你劫走,前日负责保护你的是容青,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责无旁贷。”

“可他最后还是……救了我的。”虽然……至少不是那三人。

钟夫子摇了摇头,“木樨,昨儿抓回来后他招了。他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

“你被季芸萱抓走的时候他都是故意看着的,”钟夫子领着我向前房大厅走,“虽不清楚他最后为何又救了你,恐怕他这次是过不了小越那一关的。”

厅里没几个人,容青被人按着跪在中央,谭越斜躺在一张梨花檀木宽椅榻上,手指有下没下地敲着边缘。我和夫子坐在了靠后的两把椅子上,谭越微微一笑,开始说话:“容青,事情都清楚了,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没?”

底下的容青抬了脸:“没。”

谭越拿了桌上的茶,掀了茶盖子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问:“容具,欺上瞒下,恶意违命,理当何罪?”

“卸手废目,试药。”

谭越挥挥手:“就这么办了。”

“爷,容青不过是晚到一步,而且,”她望了我一眼,“并未造成严重损失,请爷手下留情。”

“晚到一步?”谭越的声音依然温和,却是令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怕是根本就没打算救吧。容兰,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你的时候别多嘴。”

“可是……”

“容兰,别说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却是容青,他瞥了我一眼,而后说道,“我是故意没救她的。”

“容青你……”

谭越一手托着额头,换了个姿势,不耐烦地皱眉:“容具,把人弄下去处理了。”

袖子一动,却是夫子从边上暗示地捅了我一下。我咳了声,谭越立刻叫人停下,弯了眼睛一脸温柔地问我:“怎么了?”

我走到容青面前,蹲下,“我只问一句。”

他瞪着我,没说话。

“你后来又为何救我?”

眼前的人微微一愣,沉默了一会,慢慢回答:“我也只不过想为……积点德罢了。”

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他说这话的表情变得有些柔和。

“谭越,别太重了。”

谭越功夫好,自是听得到我们的对话,从椅子上起来走到我旁边,也不管他人,俯下头在我耳边吹气:“这人虽犯的是你,可坏的是钟府的规矩,家规还是要守的。”

耳边被他吹的痒呼呼的,我避开,瞥见他笑得如同一只满意的猫,细长的眉眼微微扬起。

“说吧,条件。”

谭越扬起头,露出了漂亮的下颌线,笑得一脸妖娆:“我要你负责。”

“你还是杀了他吧。”

“至少养伤这几日负责,”谭越扯动嘴角,神­色­略显委屈,“我还受伤呢。”

“成交。”

“容具,拖下去,废功卸左臂,”他眯了眯眼,冷声说道:“然后把他给我丢出去。”

“是。”

我没搭话,家有家规,这种结果自是必要的。

转了脸看见容兰深深瞥了我一眼,眼里暗暗沉沉的,说不出什么情绪,却是叫人心里发寒。这厢人都下去了,边上的谭越立刻软了身子,靠在我身上软绵绵地喊伤口疼。我用力推了他一下,他委屈地一脸说我不负责,我皱眉:“谭少爷,能不这么矫情么?”怎么人前人后就变得这么快,不是­精­神分裂了吧。

谭越很不要脸地来了一句:“我只为你如此。”语调很深情,笑容妖孽得很。

于是我确定他真的有点不正常了。

谭越的伤好得挺快,粗略一算大约只有七八日,可谭梅钟三府的生意确实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些日子还是谭钟二府控这江南的大部分生意,月底时谭府的生意突然被大幅度打压,底下的布庄的货单均被退回,钱庄门口挤满了要债的人。坊间纷纷传闻是钟梅二府勾结,以成婚之名行翻底之实,不到半年就把谭家的家底弄到了手。事实的确如此。谭府府主谭越几日闭门不出,新货被退,老货只留,货钱流转不通,谭府的家当都被搬空用来还债。

虽知道这是谭越的计谋,却依然免不了担心,整天看人进进出出地搬着府里的花瓶古玩,总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被搬光的谭园空荡荡的,像是失了人气,我过了通道,站在院子门口仰头望着“勿羡院”三个字,突然觉得回到了很久以前。

一阵暖意传来,有人替我披上了件大衣,背后传来了温柔的声音:“早上天凉,当心身子。”

我紧了紧衣服,没回头,问道:“谭越,这块匾多久没清理了?”

他走上前与我并排:“似乎很久了,我记不清楚了。”

“我记得。”

“恩?”

“你接手谭府的那天开始,就没有再打理过。”牌匾上爬满了藤蔓,还有枯萎的菟丝子。

“是么?”他过来搂着我,这些日子以来我第一次没有挣开他。

“谭越。”

“恩?”

“为什么我觉得有点难受呢?”

“没事,等一切结束了,我会把钟府的东西迁到这里的。”谭越把我搂得紧了些,暖意传了过来,“这是我们的家,我们哪里也不去。”

“谭越,你说你第一次开始喜欢我的时候,是打扫牌匾的时候吧。”

他轻咳了一声,而后眯着眼睛笑起来,“恩,你那是压在我身上,我以为你是故意的。”

“你以为我在勾引你。”

“恩。”

那日下午,我和谭越把勿羡院重新打扫了一遍。

不过这次,我没有再摔倒在他身上。

五月月初的时候起了□澜。先是梅府被爆出府主是谭三少谭湛,而后江南两大布庄之一的钟府突然与梅府敌制,而钟府出来的主子,竟是谭府的家主谭越!梅府大慌,立刻高度戒备,然而细扯之下,才发现大部分生意都被钟府牵在手里,如今万线俱拉,钟府收网,梅府彻底成了落网之鱼。

商场如战场,谈笑间风云变­色­。

茶楼的说书先生扇了扇子总结道:“梅府主为谭三少,伙同钟府灭了谭府,却不曾想谭四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三少上钩。”

底下有人拍掌:“纷纷扰扰,原来是窝里斗啊。”

说书先生微笑着捋胡子:“计高者得胜。”

初五的时候谭越托我出门去城东买德诚堂的枣泥馅饼。城东离这里不近,走路要半天,谭越叫了辆马车,派人护送我去。早上出门,快中午的时候才到了德诚堂,那里早已排起了长队。赶车的那位速度实在不快,看样子是要等到黄昏了。果然,接近日落的时候才拿到了要的饼,我上了车便催着那位大哥快点回府。

马车的速度实在不快,到最后竟然慢慢停下了。掀了车帘一看,车前站了四个蒙面黑衣人。掀帘子的收微微发抖,赶车的大哥一句话也没说,直接上去与他们打了起来。谭越派的人果然功夫了得,不多时便收拾了那些人,可等他回到马车上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袖子早已经湿了一边,臂上和腹部的伤口微微犯黑,想来是那些人的武器上猝了毒。

“你别急,我马上送你回府。”说罢正要赶车,却被那人一把抓住。那人憋了口气,目眦尽裂,想是痛到了极点。

“不严重……不可回府……危险……有药铺。”说罢竟然晕了过去。

昨日谭越耍了很多法子,非要吃德诚堂的枣泥馅饼,说是病人的福利。我被他缠得没办法,这才答应今日去买。

派了马车,速度却如此之慢,算准了我不会早回来,对么?

脑子一片空白。只有手不停动着驾车朝着谭府的方向驶去。我把那位受伤的大哥放到了街边的济世堂,而后向着谭府赶去。

马车在门口停下。谭府的大门开着,往里面扫一眼,空荡荡的,并无什么异样。

后脖颈却是凉了起来,有种冰冷的气息慢慢涌了上来。

我开不了口,有人从后面用手温柔地拧住了我的脖子。

耳边传来了一个温软的声音,如同三月里的夹竹桃。

“木樨,我等你很久了。”

对阵

被掐住了喉管,呼吸开始不畅,耳边传来嗡嗡的声响。朦朦胧胧听到一阵笑声,那人突然松了手,转而伸手抚着我的背替我顺气。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刚被掐得太紧,如今是连眼泪都咳出来了。那人拉我起来,把我的脸扭过去,青衫映入眼帘,我见到了世间最美丽温柔的桃花眼。

“木樨,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是谭湛。

果然如此,这才是今日谭越故意把我弄出府去的原因。

谭湛笑了笑,转而用手臂牢牢锢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点了我的|­茓­道。喉头一滞,我立时张了嘴,发现不能说话。

“看样子那人到底没有抓住你,真是没用的废物,还要我亲自动手,”他蹙了眉头啐了一口,而后带着我往谭园走,“幸而我算准了你会回来,在这里等着,不然,可就又让你跑掉了呢。”

在府外没发现,直到进了府才发现去谭园的路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黑衣蒙面人,脖子都奇异地扭曲着,四肢关节都像是被拧断了,脸上龇咧的表情令人惊惧。

谭湛感受到了我僵硬的身体,特地凑了过来,小声地在我耳边说道:“这都是你家小越的好事,可惜了,他以为我没了筹码,却不知这最大的王牌现下牢牢地握在我手里呢。”

我不能说话,只拿眼睛愤恨地瞪他,他又笑了,语调更是温柔:“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重要,还是他的权财重要。”

说话间已经快到谭园的前厅,隐隐间听到有女声在那里高声说话,谭湛压着我不声响地从后面绕了过去,进了前厅站在帘幕的后面。我能从帘幕的缝隙里窥到整个前厅。

“钟青,你教育出来的好徒弟!”尖利的女声传来,二夫人站在中央,刚才说话的显然就是她。

“我倒是没想到,龙飞烟的儿子如此有出息,败了自己的家产来给钟府天福气!”她甩了袖子,显然是怒极,声音愈发尖利,“前布阵后罗网,你们一个个的倒是团结,都联合起来对付我!”

“二娘此言差异,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不可无。若非二娘当初包藏祸心,我们又如何会暗藏杀锏。”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谭越斜靠在红木长塌上,一身绛衣,墨发披身,慢条斯理地说道,“如今钟府只是卸了梅府的生意,二娘如此大动肝火地要找人来灭了我们,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二夫人冷笑:“我哪敢灭了你们?”

“哪敢?”谭越拿起茶杯抿了口茶,眉毛朝门口一挑,“瞧着,门口那一堆可不就是么?若不是钟夫子早有防备,我现下可就成了一堆白骨。如今二娘失了生意又少了护卫,现下大家都有空,不如,”他眯了眯眼,忽而笑道,声音轻柔,却是令人毛骨悚然,“我们把这些年来的账好好算算。”

二夫人没开口,谭越笑着抬手,门口立刻有几人捧着了几个小盒子进来。谭越一勾手指,有人冲着二夫人打开了第一个盒子,背后有人一声轻叫,一股怪异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那盒子斜对着我,里面的事物清晰可见。

是一颗人头。

“二娘可认得出?”二夫人的脸­色­惨白,紧紧盯着盒子里的东西,嘴边抿成了一条缝。

“听说贵府还在寻找今年二月失踪的梅府大掌柜,如今我替二娘找到了,”谭越下了长塌,款款几步走到盒子边,伸手盖上了盖子,脸­色­尽是惋惜之­色­,“可惜大掌柜太不禁用,才几下就吓倒了。我本想把整个人送了给你的,可昨晚上不小心把他的身子弄丢了,只好给你颗头聊表心意了。时间长了,这血闻起来有点怪,还希望二娘不要介意。”

谭湛的的手牢牢的锢住了我的身体,可我却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僵硬。那厢谭越已经抬手打开了第二个盒子,一股烧焦的味道传来,盒子里的东西已经看不出形状,只有阵阵焦­肉­味刺激得人胃里翻滚,呕吐的欲望不断传来。

“这是前些日子弄到的,看这头骨形状,应该是二娘的账房主管吧,”谭越勾起嘴角,笑得愈发妩媚,“可惜了,昨日不小心,把人丢进炉子里烧了。”

谭湛的身体愈发僵硬,二夫人的脸­色­也早已白得如同一张纸。谭越见状笑得更加温柔,挥手唤了容兰打开第三个盒子。开盒子的那一刹那,我闭上了眼,谭湛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想来已经是气极。

闭了眼的世界一片黑暗,只听得谭越在外面慢悠悠地解说:“不知二娘知不知道这新奇的玩意儿,这叫人彘,就是把人去了口鼻耳眼四肢,削成一根柱子。这位,似乎是梅府暗影的首领吧,”盒子被合上的声音传来,我睁开眼睛,正看到谭越回到榻上,半躺着玩弄着自己的指甲,轻飘飘地说道,“可惜了,白长了一张嘴,一句话都不说。索­性­我昨儿成全了他,做成|人彘。二娘瞧见刚才的血没,流得那么欢畅,还很新鲜呢。”

地上还有几个盒子没开过,可从中传出的浓厚血腥味和顺着盒子边缘流淌到地上的暗­色­血,里面的东西已经清楚地彰显。虽是知道谭越当初的计谋成功了,可却没料到梅府的势力竟然被瓦解的如此彻底。

想来是没有了胜算,二夫人的语调反而平静了许多,“谭越,你够狠。”

“我哪敢当?当初您毒死我爹的时候,可是比我现在要狠得多。”

“哈,你倒是忘了一点,除了你爹,”二夫人笑了起来,语调诡异,“还有你娘呢。”

“什么!”出声的是钟夫子,他跨前了一步,难以置信问,“寒心,飞烟不是难产去世的么?”

“”哼,那个贱人,我怎会让她好过?”二夫人斜了眼看着他, 弯了眉毛微微一笑,“钟青,你居然查不出龙飞烟生这个小杂种的时候早被我下了毒么?枉费你为毒医弟子,连着都看不出,你还有什么本事?”

“我查过,不是毒。”

“鬼医的毒又岂是这么容易查出的,当初下的毒就是要让这贱人生个怪物,可没想到生出来的居然是个正常的,”她恨恨地望向谭越,语调­阴­狠,“只恨我当初忽视了,早该在这小杂种出生的时候就毒死他!”

一时间没人说话。半晌,有人轻笑起来,是谭越:“爹当初要我饶你一命,我还为此为难呢。如今可好,所有的账一起算,二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二夫人冷哼:“谭越,你真的以为,我手里没有一张王牌了么?”说罢冲我们的方向瞟了一眼,锢着我的手臂一紧,谭湛带我从帘幕后出来,另一只手牢牢捏在我的颈后。

“如何?看到小情人高兴么?”

谭越先是一愣,而后舒展了眉头,温柔地冲我一笑:“自是,高兴得很那。”

捏在脖子后的手紧了紧,甚至能感觉到谭湛冰冷的手指慢慢沿着我的筋脉滑动,抚过之处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四弟,很久不见了。”

“的确如此,许久不见三哥,我想念得紧呢。”

谭湛抚了抚我的头发,细长的手指沿着额头慢慢顺下来,滑到我的脸上,又继续向下。对面的夫子皱了眉头:“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谭湛笑了,手指已经滑到了我的锁骨,解开了我的第一颗扣子。“我只想看看,木樨在四弟眼里,到底有多重要?四弟所做的一切,有一半是为了她吧?”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在想,若是今日不能全身而退,好歹也要看看,能让四弟如此看重的女人,到底有着怎样诱人的身体?”他的手解开了我前襟的第二颗扣子,我举手反抗,胸前的手臂立刻一紧,压得胸口一阵窒息,立刻力气全无,几乎喘不过气来。

“若是真的很诱人,即使今日出不了谭园,找她陪葬,应该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你若是真想这么做,那就做吧。反正木樨早已是我的人,即使你看光了她,她也不可能变成你的人,”谭越瞟了我一眼,转而对二夫人笑道:“她就是你的王牌?”

见她没回答,谭越眨了眨眼,伸手托头笑了:“杀亲之仇,和一个小小的丫环,二娘,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你不用狡辩,我知道这丫头是你的宝。”

谭越抬了眼,无所谓地说道:“那又如何?即使她是我爱的女人,也比不上我要报的仇。更何况,她若是死了,等我收拾完你们,我就陪着她一起走。”他突然转头,冲我勾­唇­浅笑,那双幽深的瞳目,深湛到了黑黢,望入我眼中。

“上穷碧落下黄泉,谁也夺不走。木樨,我答应过你的。”

对阵*尸体

“谭越,你不用强词夺理,等我收拾了这丫头,看你心疼不心疼!”

“二娘别把话说得太满,在我的地盘收拾人,也要看看我答不答应。”

胸前的手一顿,而后慢慢移到了我的脖子上,顺着脖颈缓缓抚摸,而后开始慢慢收紧,呼吸渐渐困难起来,二夫人的笑声越是愈发明显。

喉管被掐紧,我憋得难受,软力地想抬手扳开谭湛的手,可却是没有一点力气,全身骤然软麻起来。恍惚之中只觉得上下颠,脖子上的手快速抽离,一阵风经过,我摔倒在另一个人的怀里。大量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有人解了我的|­茓­道,我大声地咳嗽了起来。

“木樨,没事吧。”

我抬了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半躺在了红木塌椅上,四肢依然软麻无力,而搂着我的人正是谭越。

“咳咳,怎么,怎么回事?”

谭越替我把胸前的扣子扣上,又塞了颗药到我嘴里,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大事情,只不过趁着你们在帘幕后面的时候下了点特制的软麻散罢了。”

虽是吃了药,可麻药的效力还没有立时退去,我靠在谭越的身上,看见谭湛跪倒在中央,与二夫人并排,前厅四周围了一圈人,二人已然被包围。

“二娘做事情未免太不仔细,难怪连个小小的梅府也管制不好,”谭越一手搂着我,另一手拿过茶盅抿了口茶,轻声笑了笑,“二娘想必是个聪明人,可如今之景……二娘还是别耽搁大家的时间,快把事情解决了,免得影响他人做事。”

对面的­妇­人一手执剑,银牙欲碎:“你休想我就此认输。”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大笑起来,斜眼望着谭越,“可惜啊可惜,就算你救了这个蠢丫头,她也活不过半年。”

谭越身体一僵,猛地起身:“你什么意思?”

“红莲消百毒,唯遇琼丝鸠,你难道不知道么?”谭越瞬间­阴­了脸,二夫人笑得愈发得意,“可笑你还说爱她,居然连她吃了红莲子还能活多少日子都不知道。”

谭越没理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神温柔似水,一手拨开我额前的软发,轻声问道:“木樨,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精­致的眉骨,红润的薄­唇­,黑眸中光芒流转,仿佛要看到人心里去。我张了张嘴,突然窒住,最终还是别开了眼,喃喃说了声:“对不起。”想说的话很多,做种吐出来的,却只有这一句。

谭越盯着我,张口欲言,却突然微眯了眼,一丝锐利之­色­从眼中扫过,随即竟然飞身而起,身形流转,畅如流水,转眼之间从房梁上拽下一人狠狠地摔在地上。那人一身黑衣,趴在地上半天未起,想是摔得不轻。

谭越冷笑道:“什么时候季府的大小姐也开始学会做梁上君子了。”

那人恨恨地抬头,一脸的伤疤,正是季芸萱。

“这伤口,啧啧,可真是有品位,”谭越浅扬­唇­角,语调又轻又柔,“原来一直觉得季小姐表里不一,现在总算是表里如一了。”

“谭越!”

“我有说错么,季小姐做的事情还少么?”谭越似笑非笑,凌空点了季芸萱的|­茓­道,蹲下身子柔声说道,“不知季小姐和那朱进的日子过得可好?”

季芸萱被点了大|­茓­,动弹不得,只剩一张嘴能说话:“你什么意思?”

“哦,瞧我这记­性­,忘了告诉你,朱进啊,就是你毁容那晚上和你共享鱼水之欢的人那,”谭越眯了眼,细长的眉眼更显妖娆,“朱进虽胖,可理当满足得了你。不知季小姐对那日晚上,可还满意?”

“你!”

谭越凑到她耳边,可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是让所有的人都听得到:“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木樨原来是想送个阉人吓唬你,只是我嫌不够,这才特意挑了朱进给你。他­性­好浸­淫­酒­色­,想必和你一定很合得来。”

季芸萱目眦尽裂,咬牙道:“原来竟是你!”

谭越摊手起身朝我走来,背后突突两声。我瞪大了眼睛看到季芸萱强行冲破了|­茓­道,举剑向他刺来,凌厉的剑锋由身后乍然袭至。

“不要!”我失声叫道。弹指一瞬之间,却见谭越冲我温柔一笑,反手抓住季芸萱的剑,直直地□了她的胸口!

满眼的鲜血。季芸萱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娃娃,从谭越的身上慢慢滑落,倒在地上。胸口上Сhā着一把长剑,幽幽地反­射­着冰冷的光。有大量鲜血从她口里涌了出来,她却是直勾勾地盯着谭越,不断开合的嘴里发出混糊的声音。

谭越弯了腰想听她说什么,被她一把抓住了袖子,沾在手上的血顺着袖子滴了下来。只见她模糊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而后睁着眼松了手笑了,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我瞪大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谭越轻笑了一声,伸手抚上了她的眼睛,而后站起来,撕下整个袖子,擦了擦手,扔在她身上。

“木樨,别看了。”谭越过来伸手盖住我的眼睛,吩咐人把尸体处理­干­净。

周身是淡淡的桂花香,浅浅地勾人魂,可我眼里却满是季芸萱死前的笑容,还有带血的容颜。

恍惚之间听到二夫人尖利地叫了一声,再回过神来,大厅里已经乱战成一片。二夫人的剑术不弱,谭湛的掌法更是强势,只是由于麻药的影响,他的动作略为迟缓,虽是足以对付四周的人,却也是伤痕累累。

瓮中之鳖,锅中蝼蚁。

谭越并不Сhā手,夫子与容兰等人也站在一边。不断有新的人加入到战局之中 ,战场中的两人受的伤越来越多,衣服也被鲜血浸得通红。谭越立在榻前,双手抱肩笑盈盈地望着他们。没人说话,可我们都知道谭越只是在游戏,如同抓到了老鼠的猫,不吃,只是慢慢消耗对方的体力和信心。

最终谭越抬起了手,混战中的人领命退下,只留下二夫人与谭湛,一人撑剑,一人捂腹,坚持地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二娘,三哥,滋味如何?”

谭湛没说话,二夫人开了口:“谭越,你比我狠,所以我输了。可你也没赢。”

“此话怎讲?”

她笑了起来,语调­阴­狠:“至少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你愿意和她过剩下的半年,被狼狗强过的女人,你还敢要么?”

她的声音很大,大的得所有人都听得见。

所有人猛地望向我。

我终于想起来地牢里那两个女声,除了季芸萱,还有一个就是她。

软麻散的效用已经散了,我抿了抿嘴,爬下榻椅,脚还有点软,拖着步子慢慢走到谭越面前,却是扭了头去,没有看他。

“他们没有得逞。”尽管没有,可那滴落的口水和尖锐的黄牙,是永远忘不了的。

谭越弯了弯眼,把我的脸扳了回来,忽而偏了头吻了我的嘴角 ,而后松了手直起身来,温柔地笑着对二夫人说:“她的第一次是我。而且我只爱她,别说她没有被强,即便她真的被强过,那又如何?”

“你……”二夫人惊骇地睁大了眼睛,扭了头去,“你真恶心。”

谭越伸手搂了我的肩膀,冲着对面的人笑:“我从来不在乎这些,只要她肯在我身边就好。总比二娘好,费心费力活了大半辈子,却在心爱的人眼里什么都不是。哦,或许……”他微侧了头,眼波流转,笑得愈发妖媚,言语之间,无不讥诮,“或许,在爱人眼里,你根本只是个笑话。”

“小越。”钟夫子叫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难道我说错了么?”

“没有,你说得对,”二夫人转头望向钟夫子,笑得诡异,“的确,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呢。”

钟夫子叹了口气,“寒心,你该知道,我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有飞烟。”

二夫人气得发抖,双手微微颤抖,她深吸了口气,突然冲着我们扬起了眉:“谁告诉你,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什么意思?”

二夫人,顿了顿,正要开口,却是被人拉住。

“娘,不要说!”一直没开口的谭湛抓住了她的手,语调又快又急:“不要说,不能说!”

二夫人眯了眯眼,一把推开他:“滚开!”谭湛受的伤痕严重,被她一把推倒在地上,头发散乱,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藏了二十多年,难道要藏一辈子么?”二夫人转身面对夫子,笑得诡异,“钟青,你可晓得当初,谭辛娶我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钟夫子闭了眼:“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是不是谭辛告诉你我上了他的床?”

钟夫子默然,二夫人盯着他的表情,咧了嘴笑:“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个蠢男人答应为我保密,居然真的到死都没说,哈哈哈哈……”

“你到底要说什么?”

二夫人停止了笑声,突然一脸温柔:“钟大哥,你还记得,在你离开我的那天晚上,我们过得有多幸福么?”

“你……”钟夫子神­色­一凛,睁大了眼睛,沙哑地说道,“难道是……”

“就是……”二夫人说到一半,突然直起身子举剑,尖利的长剑疾刺我和谭越。电光火石之间,我来不及反应,只有身体本能地转身压住了谭越,身后已经感到了锐利的冷气。

明明知道他有千百种方式可以躲过,可依然不由自主地动作,怕他受伤。

尖锐的长剑刺入­肉­体,血­肉­被割开的声音额外清晰。我把谭越压在地上,看着他的眼睛,有血从背后蔓延下来,滴到了他的脸上。

狗血撒遍地

可却不痛。

因为那根本不是我的血。

是别人的。

我听到了二夫人凄厉的叫声:“湛儿!”

我压在谭越身上,谭湛压在了我身上,替我挡了那一剑。

说不出什么话来,侧了身子从谭越身上下来,跪在地上,谭湛就倒在我怀里,胸前Сhā了一把长剑,反­射­的冷光明晃晃地晃人眼。没有人说话,大堂里静悄悄的,他就那么看着我,眼神很温柔,嘴里止不住地涌出鲜血来。

脑子里像被塞了一团烂絮,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何要救我,也不敢伸手擦掉他嘴角的血,只是愣愣地望着他,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猛然间有人冲过来抓住他的双肩使劲摇:“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她!”

谭湛吃力地转头,带血的手抓上了她的袖子:“娘,我最终还是……狠不下心。”

二夫人像是猛然惊到了似的,甩了他的手,倒退了几步。

谭湛没看她,转了头来看我,弯了桃花眼笑得哀伤:“木樨,我一直在骗你,只有一件事我没说谎……咳咳……”他咳嗽了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量的血沫子,“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哑了声,说出的话根本就没有声音,只是在空气中无声地张口:为什么?

既然喜欢我,为何要欺我如此?既然喜欢我,为何要把我扔在地上打死了踩碎了碾成灰?

“木樨,别哭……咳咳……哭了第二天眼睛会肿……肿了就不好看了……”他想笑,却开始剧烈地咳嗽,伸手想要摸上我的脸,血顺着整只手慢慢地蜿蜒,“我明明说了要报仇的……怎么办……我不甘心那……真的不甘心那……”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我伸了双手拼命去堵,依然有血丝从十指的缝隙里流淌出来。

“木樨……木樨……”谭湛的声音急促了起来,十指抓紧了我的肩膀,似乎要掐进­肉­里。他费力地伸了手想从衣襟里掏点什么,却是抓了几次都抓不出。我帮着他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赫然是断成两截的玲珑梅花簪。

眼泪一排排落在他的前襟,我看着他吃力地握着梅花簪抬起手指想最后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木樨……别哭了……我真想……真想再吃一回你做的桃花糕……”

那手指最终落下,带血的指尖在我脸上擦过一道血迹,我看着他的眼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抓着梅花簪的手放在了胸前。

似乎是睡着了。

那日有位男子搂了我的肩,手里拿了一支梅花簪,笑了笑,转过头来柔声问我,“木樨,我为你戴上可好?”

“……恩。”我点了点头,他凑了过来,动手替我簪上。簪子缓缓穿过发髻的感觉很鲜明,男子靠得很近,鼻息微热地喷在我脖子上,惹得我有点脸烫 。

如今已是惘然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远处的尖利笑声把我拉了回来,二夫人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瞪着钟夫子,头发散乱,“钟青,你的好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着转了个身子,眼神已经有些疯狂,“就算下药得子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一样的贱!一样的为了女人抛弃了自己!”

她笑得越来越大声,已然有发疯地趋势,钟夫子上前:“寒心,你……”二夫人猛地转头,对着夫子用手拍了自己的胸口!

那一掌立刻逼得她吐了血,喷了钟夫子一脸。她突然伸手,牢牢抓住钟夫子的肩,嘴角淌血,一脸的怨恨,表情犹如厉鬼:“钟青,我不会死在你们手下!即使我死了,我也将化为厉鬼,诅咒你生生世世!”

说罢不等他人反应,一掌打了自己的天灵盖,向后倒地,再也没起来。

我坐在地上,谭越拉我起来,却被我甩开了。看着怀里谭湛安详的脸,拭去了他嘴边的血迹,只觉得一切像场闹剧。平地而起的­阴­谋,步步为营的计算,撕心裂肺的折磨,最后竟是这么落幕了,什么都没有了。

结束了。

大厅里真的安静了,无声了,直到有一抹轻影无声无息地飘下来。那人穿得像个布袋子,身后垂着一条大白辫子,嘴边有两小撇胡子。他过来拖了谭湛和二夫人,靠近我拍了拍我的肩膀:“木丫头,这两人我带走了。”

想来是大脑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我竟然对他在这里出现毫不惊讶:“你早就再这里了,是么?”

老头儿没接话茬,反而是叹了口气:“木丫头,我实在是欢你这个丫头,可你比不过她们,所以我那时对你说了谎。”

“你一直在,为何现在才出来?”

“当初杀谭辛的毒是小湛从我这里偷的,害死龙飞烟的毒是心儿拿的。老头儿虽是护短,可人在做,天在看,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因果报应,自有定论,这是应得的下场,我不会­干­涉。”

我抬眼看他:“原来你才是最狠的。”

他摇了摇头,转头看谭越:“如今他们已经得到报应了,我能带他们走么?”谭越点了点头,老头儿带着两人走到门口,转过头来:“木丫头,要是你以后没地方去了,我那里随时为你敞开。”

谭越吩咐了大厅所有的人打扫谭园的尸体,把我拉起来搂到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像是在抱一个心爱的玩具。

“木樨,”他把头埋在我的脖子里,鼻音有点浓,“别离开我,一切都过去了,我来保护你。”

温热的鼻息喷在脖子上,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知道我只能活半年?”

“我知道,”他抬起脸,眼角有点红,“那又如何?”

我摇摇头:“谭越,我有点累了,你让我休息一会。”

他抿了抿嘴,却终究是隐忍地放了手,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你好好休息。”

出门的时候遇到回来的容兰,冲她点了点头,一步不落地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月底的时候钟府正式接手了梅府的生意,加上原本的底子,终于成了独占江南一带布庄生意的大布庄。

下旬某天我从城西的掌柜那里买了一坛二十年的女儿红,亲自下厨做了点菜,约谭越到勿羡院小聚。成年酒,西陵窗,月上柳梢头,谭越和我房里一杯杯地喝酒,谁都没说一句话。满屋子的桂馥酒香,勾得外面的桂枝从窗子里探了头进来,打散了一地的月光。

“木樨……”谭越猛地站起身来,我坐着,抬头看他。他盯了我良久一句话没说,背过身子,只是站着,却是无端地令人觉得萧瑟。

我上了前,双手穿过他下垂的双手,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背上。谭越的背很硬,特别是有人触碰的时候会更僵硬,我曾经拿这点取笑他,说他放人之心太重,被他用一句“放人之心不可无”顶了回来。

谭越没说话,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而后背脊渐渐软了下来。我靠在他背上,听得到胸腔里的心跳声,突突的跳动声,很重。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冷风袭来,竟然觉得一阵莫名的悲凉和无助,于是我搂得更紧了一些。

他把我的手拉了下来,转过身牢牢握住,黑夜里他的眼睛很亮。我没说话,只是盯着他,暗夜里弥散的酒香和身上的桂香,明显弥漫了一种莫名的悲伤,却是勾得人蠢蠢欲动。

下一刻,滑落的衣衫,交接的双­唇­,津液的互换,光­祼­的双手缠上了对方的脖子,被压在墙上的身体,牢牢制住的手腕,在黑夜里抵死缠绵。

“木樨,不要走好不好……”我似乎听到有人在间歇期低喃,声音如同一只哀求的小兽,可马上淹没在无边的欲望中。他拉开我的双腿冲了进来,一夜的火热,分外激|情。两头互暖的兽,最后一夜地交缠在一起,想要牢牢地刻在心里,只留下呻吟和喘息。

从我请他喝酒的那一刻开始,他看着我的眼神,我们就知道了结局。

黎明是雾蒙蒙的,我从床上下来,拿出了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推开了门,迎面的水汽带来些微微的凉意。院门边靠了一个人,流苏长裙,玉簪挽发。

我走了过去:“我信守承诺。”

容兰皱眉:“你真的要走?”

“自然。”

绕过她的时候却被挡住,迎面是她严肃的神情:“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

“那孩子是容青的 。”

“哦。”

她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不惊讶?”

“我早就知道了”在处置容青的那一刻。

“那你为何要走?”

我冲她笑笑:“你为何要我留下?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走么?”

“爷这几天一直都不好受,他知道你要走了,”容兰低了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红了眼,“木樨,我是真的恨你,我不明白他为何会看上你?可他这些日子一直憋着憋着不说,我们心里都难受。”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明白。”

“你还是要走?”

“恩。”

“是为了那半年寿命么?”

“不是。只是我觉得累了。”我推开她的手,背了包袱说道,“你和他说一声,叫他找个好女人,好好过下半辈子。”

“你真的不和他道别?”

“不必了。”我扭头冲她笑笑,冲着大门走去。

早在我下床的那一刻,谭越就醒了。他装着睡,却是瞒不了我,因为他有个小习惯,没睡着的时候会习惯­性­动脚趾。

这点,估计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可我毕竟和他相处了十年。

刘哑巴与落脚

朝阳镇不大,是个江南小镇,夏日里经常打打雷下下雨,故此被取名为朝阳镇,想来是人们盼着少下点雨的关系。

我搬到这里已经快三个月了。最初并不想落脚在这里,可后来寻思着这里离穆城不算太远,平日里赶集也方便买些日常生活需要的东西,加上镇上的人都挺和善,于是还是留了下来。

“桂花,今天又买了鸭脖子啊,大老远的就一阵香飘过来。”

“是呢,最近特别爱吃,索­性­一次­性­多买点。”

“一个女人家的,每天做这么多事情,一定很累吧。要不要,”张大娘靠过来悄声说道,“我看你岁数也不小了,趁早找个男人嫁了吧,不然老了谁给你送终啊。”

“没事,不急,”我提着两桶水冲她笑笑,“我先走了,等我回了家做了面饼拿回来给你尝尝。”

“谢了啊,你那饼我爱吃着呢。”

“好呢,等会我多做些。”手里的两桶水不轻,拎着有点晃,挂着把手上的鸭脖子也有些摇摆,听得到后面张大娘的嘀咕声,“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不嫁人,真是奇怪……”

买下的小屋就在前边,我加快了几步,冲着屋子走去。脚下突然绊到了一块青石,右脚一阵钻心的疼,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眼睁睁地带着水桶向前倒去。

边上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捞住我的身体,另一只手抢下了挂着鸭脖子的那只水桶。哗啦一声,还有只水桶打翻在地,溅起的水花失了我大半边裤脚。

“谢谢了,”我道谢,看到眼前的人又皱起了眉头,“刘哑巴,怎么又是你?”

眼前的人摊手,比划了一下,我头痛抚额:“你这样每天跟在我身后也不是办法啊,张大娘说的话不作数的,快点回家吧,以后别来了。”

他固执地摇摇头,我没理他,瘸着腿推开门进了小院子,他跟了进来。我从厨房拿了碗饭,又盛了点­肉­和菜,连同红枣粥一同递给他:“给你。”他接过,有些羞涩地看了我一眼,咧了嘴朝我笑了笑,捧着碗转身慢腾腾地往回走。

我冲着他的背影喊:“以后别老在我门口等着了。”

他没回头,伸出手摆了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刘哑巴是我救下的。两月前我替受伤的苏大爷上山采药的时候发现他昏倒在悬崖边,身上都是磕伤,救了他回来才发现他是哑巴,而且什么都不记得。正巧镇上的小庙改修,多了一间小木屋,于是便留了他在那里。

哑巴看起来三十多岁,人挺好,经常帮别人­干­活,就是驼背和那张笑起来有些扭曲的脸总会让镇上的孩子取笑。但哑巴对我很好,总是不时帮我来提水买菜什么的,直到有天张大娘开玩笑地说哑巴要不你娶了桂花和和乐乐过一辈子得了,哑巴听完后竟然每天等在我家门口等着我答应,我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哑巴喜欢我。

可我不喜欢他。

但哑巴很执着,什么都不说,只是等着我回家,看到我安全到家了便走。有次我回得稍微晚了些,他竟是呜呜叫着满镇子找我。人心都是­肉­长的,一开始觉得反感,也不是没骂过他,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虽是口头上总要念叨那么几句赶他走的话,但也习惯了每天看到他,给他准备点吃的东西。

出来时候带得钱不多,只够买下这个小院子,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平日里做点饼拿出去卖,也够过过小日子了。屋子里东西不多,我坐到床上,打开床边的小柜子,从里面拿出两根簪子,用手绢擦了擦,又放回去,合了柜子躺下。

那簪子一根是谭湛死前留下的,另一根是我那夜从谭越的里衣里取得的。

窗外的星星很亮,我盯了一会,拉上被子转身睡觉。

那些被我们消耗过的痕迹,终究会有消失的一天。

我现在的日子就挺好。

半夜的时候做了噩梦突然惊醒,发现身上全是汗,下了床准备用打的水洗个澡。白天摔疼的脚有点肿了,摸上去热热的,麻麻的,不疼。我试着下床,一站到地上就有股钻心的疼从骨头传来,像是白天一直忍着,这下子爆发了。

踮着左脚一跳一跳地向着桌子蹦去,想点了灯找点药。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窜上了身体,身子一软,我倒在了桌脚,带倒了两把椅子,冰冷的青石地板磕得浑身发疼,猛烈的痛楚从各个关节传来。我疼得浑身发抖,躺在地上不断抽搐,伸出双手抱住膝盖,只盼这股疼痛快点过去。

每十天一次,每次半个时辰,全身关节巨疼。

这是我这三个月来的经验。

这痛似乎是唯一和过去有联系的部分。疼痛依然在持续,我的神智却是渐渐无法凝聚了,可能是最近几次痛得愈发厉害了,基本每次痛到后来就失去意识了。我努力睁着眼,死死咬着牙,却是又一阵排山倒海地剧痛,眼泪立刻飙了出来,最后不知怎么又晕了过去。

朦胧中感到一股温暖,火热的暖意燃烧遍了全身,驱除了彻骨的寒意和痛感,所有的骨骼像是被狠狠抚慰过,热辣的同时带来一阵阵舒爽。身体被放进了温暖的被窝,浑身上下被另一股火热包围,不断揉搓,直到身体产生暖意,引得人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依然躺在地板上,冰冷的地板把四肢弄得冰凉,身上有着酸痛的困乏,腰上还压着两把椅子。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直起身子推开身上的椅子,却并不怎么觉得酸麻,看样子,又一次忍过去了。

门口传来一阵响声,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却发现过了一夜,脚上的伤好了些,踩在地上还有些麻软,可看起来不是那么肿了。半拖着身子挪到门边,拉了门锁,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推进来一只小小的瓶子,上面贴着一张红纸,写了歪歪扭扭两个字“伤药”。我把门又推开了些,看见哑巴躲在门柱后面,看到我又把头缩了回去。

我咳了两声:“谢谢。”

他腼腆地笑了笑,搓了搓手,从门柱后面钻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把门打开:“进来吧,我给你做点吃的。”

他跟了进来,我到膳房弄了点昨日剩下的红枣粥和面饼,他接过手快速地吃了起来。吃完了抹了一把嘴,抬头冲我笑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两只眼睛通红。

“怎么眼睛都是血丝?”

他站起来,团团转了几圈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很认真地划着:脚伤药,没睡,守着。

写完抬头冲着我乐呵呵地一笑。看着他的脸,莫名就觉得有些鼻酸,转了身拿了药向屋里走:“你回去吧,我今天休息。”

他冲着我呜呜叫了两声,又拿手指指那伤药,而后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门。

我回到房里躺到床上,拿了伤药涂在脚上。伤药亮晶晶地,涂上去一阵冰凉,还带了点香,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的。

九月天气依然热得可怕,每天回家的时候都是满身的大汗。哑巴每次候在门口等我的时候总是热得满头大汗。我没关院子的门,只是锁了屋子门,但他依然执意要在门口等我。

我那院子小,也没种树,没有什么乘凉的地方,本想弄个小凉棚什么的,最终因为太麻烦还是放弃了。反正秋老虎也快到了,再忍一阵也就过去了。哑巴看我热,隔个几天就带点水果回来,搁在水桶里放到院子的井水里,等我回家再捞起来。被水浸过的水果吃起来带着一股子凉意,正好能缓解闷热。

这天生意不错,手上多了点闲钱,买了一只烧­鸡­,回家的时候看到酒铺子的酒,想了想,还是买了一小坛。哑巴早就伸了脖子等在门口,看到我来了反而缩了脖子进去了。踏进院子,我有些惊讶地发现院子里多了个小凉棚,底下放了两张小凳子,还有一个小石桌。凉棚用四根竹子支撑着,顶上用细竹子编成一个个方格子,黄昏的阳光透过格子之间的缝隙碎屑地洒下来,看起来别有风致。

“你做的?”

哑巴看着我的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真诚地说道:“谢谢你。”他摇了摇头,把我拉到凳子上坐下,自己转身从井里吊出一只碧绿的西瓜,用刀切成几块,拿了块递给我。

入口沁凉,浑身的热意被缓解,我站起来吧包着烧­鸡­的纸拨开,又拿了两只小碗,倒了酒给他。

“喝吧。”

他拿着酒杯没动,一阵风穿堂而过,带了点凉意,吹得凉棚上慢慢攀爬的植物叶子簌簌作响。我看着他拿着酒杯喝了一口,然后不知想了些什么,竟然下了一排泪水。

“哭什么?”

他摇摇头,比划了一下,我看懂了,是高兴。

我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杯酒,这酒的质量一般,味道也不够纯,可入口却令人想起来三个月前的那最后一夜。那夜的酒淳人醉,月上柳梢,冰冷的女儿红带来的是炙热的体温和窒息的快感。

对面的哑巴举着杯子流着眼泪呜呜叫着,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我摇了摇头,又倒了一杯喝下。

酒真不是好东西。

HE了……郁闷

早上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石桌上睡着了,身上盖了一张薄毯子。扭了头往边上一看,哑巴半靠着门侧,躺在地上睡着了。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拿了毯子给他盖上,顺便收走了掉在地上的小碗。

打开门的时候发现容兰站在门口,彼时她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肚子高高隆起。她穿着宽大的衣裳,伸手捂着肚子,生怕孩子掉下来似的。我想扶她进院子,她摇摇头,往院内看了一眼,哑巴睡得正香。

“大清早地敲门,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么?”

“没什么事情,就是在家里闷了好些天,憋得慌,再不出门就要懒死了。”

“是他不让你出来吧?”

容兰点点头:“他最近管得紧,自从我前些日子出门摔倒后就不许我出门,每天守着我,连我在屋子里走动他都跟着。这才几个月,他就巴不得让我天天躺在床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正搭在肚子上慢慢抚摸着,表情带了点小气恼,眼里却是微微笑着的。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关系,容兰的个­性­越来越像个孩子。

“我看他也疼你得紧,谁让你怀了身孕还喜欢到处乱跑。这里不比穆城,小镇子的人都喜欢平平淡淡过日子的,经不起你每天折腾的。”

“倒也是。对了,他怎么样了?”她冲里面的人怒了努嘴,我随着她的目光往里瞟了一眼,哑巴似乎有知觉地动了动,翻了个身子,把背对着我们。

“也就那样子。这次来找我,想必还是为了他吧?”

“你又知道?”

我笑了笑:“不然他绝对不会放你出门。想必为了里面那个,他可是嫉妒得要死。”

容兰避开我打趣的眼神,正­色­道:“木樨,生意虽是由钟爷接手了,可还有些剩余的事情要交接打理。毕竟现在钟府和谭府主事的挂名都是他,他不去不行。”

“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日吧。”

我点点头:“我会告诉他的。”

她疑惑地望着我:“你就不怕他发现你一直在装着不知道?”

“他是聪明人,想必之前不知,现在也该知道了。”

容兰靠在门边上,深深望了我一会,笑道:“我还真弄不清楚你们俩个。明明你……”

“我还没弄清楚你们俩呢,”我迅速打断她的话,斜了眼看她,“也不知谁事先一直把‘我心里只有爷’挂在嘴边上的,怎么才一会儿就找到新欢了?”

“我也没弄清楚呢,当初也不知怎么被他摸到这里的,一开始还是讨厌,后来看他每天这么殷勤,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她低头抚了抚鼓起的肚子,抬起脸来的表情安详而温暖,“木樨,有了孩子的女人思想会变的。”

“变成什么样?”

“原来肚子不明显,权当只有一个人,还只顾着自己。现在能感到孩子在一天天长大,看着自己的男人每天为了这个家而努力奋斗,慢慢地也就明白了。其实女人这辈子想要的,也不过就是个家罢了。”

“啧啧,真抒情,”我笑着打趣,“你直接说你变得没那么爱折腾不就完了么?”

“不知情趣,”容兰白了我一眼,直起身子托着腰,“总之有什么事情你们自己弄吧,我先回去了。”

我连忙扶住她:“大老远地从隔壁小镇子过来,水也不喝一口,还有,你家男人呢?”

她推开我的手,自己撑着腰摸着肚子,冲着对街的角落努努嘴:“不就在那里么?死相,老喜欢躲着,不就是少了一只手么,我又不怕他给我丢脸。”

我靠在门板上,看着容兰扶着腰一步一步慢慢地朝街对面走,脚步有点蹒跚,没走到角落似乎扭了脚,立刻就有一个男人冲出来小心翼翼地扶住她。他冲我笑了笑,扭了头去用右臂搂住她,左边的袖子空荡荡的。男人冲出来的时候很急,现在动作却很轻缓,仔细地检查女人身上有没有受伤,就像对待一件珍宝。

清晨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桂树叶子缝隙­射­下来,变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细小光束,把那两个黏在一起的人照得通亮。隐约间听到女人嘀嘀咕咕埋怨着腰酸了晚上想吃鲤鱼汤和男人细小地不断应和的声音。

笑着摇摇头,关了门朝院子里走,里面还有一个不省事的呢。哑巴背对着我睡着了,缩着脚,只有半个脚掌露在毯子外面,能听见浅浅的鼾声。我伸出左脚掀了毯子,踢了踢他的腰:“起来了,别睡了。”

哑巴没动,我蹲下身子推了推他:“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脚趾头都不知道动了几下了。”

他还是没动,我郁闷了,伸出指头狠狠戳了他一下,这下他终于转过身子来看我,蜷缩着身子,眼角已经红了。

“容兰的话你也已经听到了吧,收拾一下,这几天就回谭府去吧。”

他没理我的话,只是定定地盯着我,我又要拿手戳他,他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却也不多,仅是抿了嘴看我。最后我放弃,转身准备回房。走了没两步就被后面围上来的一双手抱住,有人把头搁在我肩上,双手抱得死紧。

我拍拍他的手:“怎么了,终于不装哑巴了,背也不驼了?”

他没说话,我们维持了一个姿势站了很久,直到一个有点低哽咽沉的声音传来:“我本来,想一辈子这样的。”

“恩?”

“就一辈子像这样做个哑巴,每天早上看着你出门,晚上等着你回家,偶尔吃吃你做的菜,”谭越把头埋在我肩头,许久不说话的声音显得很沙哑,“就算一辈子不说话也没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在我这里蹲了快三个月,谭府那里还有事情要你处理的。”

他闷闷地说道:“我把事情都交给钟夫子了。”

我掰开他的手,转身面对他,然后伸手顺着谭越的脖子摸,被他一把抓住手:“没用的,要回去用药水泡了才有效的。”眼前的人红着眼睛,咬着嘴­唇­,顶着一张奇怪的脸,那模样说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我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狠狠扭了一把他的脸。

谭越捂着脸,伸手一把把我拉到怀里,用手拉着我的头发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差不多十一年了,”我转身对上身后的青年,“在我救你的十天后就知道了。”

“十天?”

“恩,你睡觉的时候老喜欢动脚趾,救你的时候闻到了你身上的桂香,”我点点头,“原本是想直接揭穿你的,后来看你那么努力地学着过日子突然就心软了。”

他皱了眉头:“你就凭动脚趾和味道认出我?”

我叹了一口气,摸摸他头发:“那味道我闻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不记得?还有你写的字,虽然用的是左手,可我还是认得出的。还有给我的药膏,哪个穷哑巴会有这么好的伤药,”我板着指头数着,没说一句就好像情景重现,数到后来不禁会心笑起来,却是觉得心里泛起疼来,“每次我犯病的时候替我暖被输内力,还特地早上的时候把我扔到地上装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谭越看着我一遍遍数着,终于忍不住上来抓了我的手,原本的兔子眼更像是要掉出眼泪来:“我只是忍不住……你那天就那么走了,连个招呼也没打……我又怕找你你逃得更快,只好扮了哑巴,想着就算你一辈子不认我我也能陪着你……”

我摸摸他的头:“谭越。”

“恩?”

我把身体靠在他身上:“明天,陪我逛庙会吧。”

“恩。”

第二天午时与谭越约在河边的亭子里,早上起来梳妆打扮,挑了一条浅绿的裙子穿上,挎着一只小竹篮匆匆往河边赶。老远就看到有人站在亭子里,走进了看到谭越一身的绛红衣衫,身长玉立,凤眉星眸,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他看到我就出来,伸手拎过我手里的竹篮,和我顺着河边慢慢走。

朝阳镇虽小,可庙会却是很热闹的。我拉着谭越沿着路边的小吃摊晃过去,一边买一边吃,谭越吃的不多,只是看着我吃,偶尔替我抹掉嘴边的残渣。庙会的花样很多,抬花轿捏面人的,还有功夫茶的,谭越几乎是陪着我一样样玩过去,路上有很多偷看他的女子,我偶尔戏弄了几句,他便微恼,到最后抓了我的一只手不放开,拉着我逛庙会。

华灯初上的时候街道愈发热闹了,不少人涌到了月老庙里,谭越拖着我去求了姻缘签,却又不告诉我是什么签,反而拉着我来到河边放花灯。

“你知道么,每次这里四月的时候都会下小雨,很细碎的那种,”我摆弄着花灯,放了手望着它顺着河水飘远,直到它成为尾延的华灯一点,“我来这里的时候是六月,那时满河的莲花都开着,一池粉红的菡萏,很美。”

“恩。”

“七月份的时候张大娘后院的丁香花开了,是紫­色­的,八月的时候我家的桂树也开花了……”

“木樨。”手猛地被握住,迎面是谭越的脸,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暗夜里漆黑的眼睛在灯光下十分明亮,“木樨,我处理完谭府的事情就回来。”

“恩。”

他攥紧了我的手:“木樨,你要等着我。我们好好过剩下的日子,做一对平凡夫妻。”

“恩。”

谭越第二天一大早就上路了。我站在门口看着他驾马而去,突然觉得若有所失。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他,老头儿在谭府的时候拍过我的肩,在我的衣服里藏了一粒药。那是他耗费了大半辈子研究的心血,却给了我。那是一颗毒药,可却能与红莲子的毒­性­相抵,代价是今后每隔十日便关节剧痛。

还有,终生无子。

所以我托人送信给钟夫子,为谭越选了几份门当户对的亲事。我请了容兰帮忙,谭越这次被叫去,并不是因为谭府那里有事情要交接,而是相亲。

夫子会告诉他所有的事情,包括我的毒,我的体质,还有我采药不幸坠崖尸骨无存的消息。

诚如我说,这些年,我缝缝补补的这段感情,已经消耗了我所有的力气和生命。即使我始终不愿离开他,可一旦人爱上了人,就会变得自卑和微小,连一点点瑕疵都不愿让对方看见。

这三个月已足够。

谭府的血脉需要延承。

我和容兰夫­妇­搬到了另一个小镇上,买了个大院子一起住。这个小镇离穆城很远,却也有荷有雨,九月芙蓉十月芦。

年底的时候我收到了老头儿寄来的信,说是谭湛那日没死透,被他救活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现在终于活过来了,只是没有了武功。我笑了笑,把信纸放到烛火上点燃,看着灰烬撒地。梦里似乎曾有白影在窗前闪过,而后我再也没见过谭湛。

容兰的孩子已经生下,是个小女娃,取了名字叫容兰翘。小女娃很可爱,也很缠人,老喜欢别人用手挠她咯吱窝。

日子过得很缓慢也很平淡,过去的一切似乎都遗留在了江南梦影中。直到有一天我回来时看到院子门开着,打开屋门的时候有个人从帘纱后面钻了出来。

午后的光线透过白­色­的帘纱投­射­过来,在眼前人的红衣上打了一层光晕。我有些站立不稳,扶住了门柱。细碎的阳光泻入,那人一步步走了过来,背挺得很直,微微凸起的眉骨,绛红的双­唇­,尖翘的下颚稍稍扬起,每一细处都完美无瑕。

我的腰软得快要支撑不住,他俯下身来搂住,盯着我的眼瞳孔透亮,眼底泛着微微的水光,却又是有点微薄的妖艳。我鼻子一酸伸手不由自主地搂上了他的背,把头靠上了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微微僵了一下,而后慢慢软了下来。

男人的肩膀再硬再僵,到最后也会为了女人柔和下来。

“你怎么来了?”我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也很轻柔:“我想你了。”

“你全知道了?”

“恩。”

“那怎么又回来了?”

谭越把我拉开,细长的手指托起我的下巴,凉薄的­唇­贴上我­唇­角,轻轻地吻了上来。轻啃浅咬,我听到他又轻又软的声音:“木樨,以后不准抛下我。”

那声音有点懊恼,又带了点委屈。

“恩。”

“木樨。”

“恩。”

“木樨。”

“恩?”

我抬头看到他那双明亮的凤眼:“以后四月的流雨,五月的锦葵,六月里菡萏,七月的流火,我一样也不愿意陪你错过。”

“恩。”

又是一年的艳阳天,我端坐在梳妆镜前,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边上有人掀了帘子进来,伸手拿出一根梅花簪替我绾了青丝。他把我转过去对着他,轻啄了我一口,点了一下我的眉心,仔细地替我贴了一朵莲花钿。

窗口外的水塘里,盛开了一池的红莲。有孩童的嬉笑声,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从窗口探出来,三岁半的兰翘和隔壁家的连生正偷着往房里头看。谭越起了身去赶他们,反而和两个小孩子闹成了一团。

张大娘探亲的时候过来问我,是不是就是这个俊俏的公子?

我笑着点头,恩,就是这个闷­骚­别扭的孩子。

已经十五年了。

­肉­渣番外之减肥记

这件事情发生在我和谭越安分生活的第十二个还是第十三个年头。

我们从偏远小镇搬回了朝阳镇,顺便拐带了容家那对夫­妇­,找了两个相邻的院子一起住着。

不知是因为江南的水乡的鱼米特别能养人,还是因为谭越半年前开始喜欢大包大揽地霸占了厨房,总之,我变胖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当谭越第三次端着饭来到房里的时候,我无情地拒绝了他。

“怎么了,不舒服么?”他放下端菜的盘子,坐到床头很关切地问我,一边伸了一只手要摸我的额头。

我挡开他的手,坚决闭眼扭脸:“谭越,我不吃晚饭了,你把这些菜全处理了吧。”

“好好的怎么就不吃了呢,”他把我的脸扳回来,两只手扒着我­肉­呼呼的脸颊揉了揉,诱惑我睁开眼睛,“木樨,看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这可是夫子刚运过来的大闸蟹呢。第三次蜕皮后的雄蟹,最适合弄成六月黄了。”

西风响,蟹脚痒,金秋正好吃蟹黄。更何况是六月黄。即使是闭着眼睛,都已经想象出那被煎得黄澄澄的大闸蟹和盘里略带粘稠的勾芡。啧啧,很美很美。

有人在我嘴角擦了一下,我猛地睁眼,谭越晃着细长的手指冲我笑得勾人:“连口水都流下来了,还说自己不吃晚饭?”

我白了他一眼,下床拿起那装菜饭的托盘出了门,身后轻微一响,谭越紧紧跟了上来。隔壁就是连生家,那小子才四岁就懂得伙和着兰翘每天跟在谭越后面装可怜要好吃的,这下子可是便宜他了。

“哟,是桂花嫂啊,好就不见啊,近来可好啊?”对街过来的女人扭着小身子过来了,一身的粉­色­长裙,隔得不近就传来一股子胭脂味。

我笑着冲她点点头:“秦妹子几日不见,看上去越发水润了。”

“不用这么见外,你和桂花哥都唤我秦秦就可以了。”我堆起了一堆笑,背地里开始郁闷。唤你秦秦?恐怕你想听的只是后面那个卖弄风­骚­的小子吧。

“好香的味道,这又是桂花哥做的么?”她用小手绢掩了嘴­唇­笑得眼睫毛一闪一闪,“桂花嫂可真有福气,修了几辈子修到个这么个好相公。”

“朝阳镇好男人不少,相信秦妹子以后也会有个好相公的。”

她眨眨眼,娇滴滴地回了一声:“若是真有像桂花哥这般的人物,秦秦做妾也愿意。”边说边透过帕子偷窥者谭越的表情。

我保持微笑,暗中伸了手拥指甲狠狠掐了谭越一把,他闷哼了一声,反倒是一脸幽怨地瞟了我一眼。那眼神似怨似嗔,叫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倒是把边上的秦秦姑娘迷了个彻底。

我咳了一声,提醒某人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勾三搭四,而后敲开了连生家的门。秦秦姑娘一看我敲的是连生家的门,连忙找了个借口溜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笑得欢畅,想必她对今年过年呗连生烧了半截头发的事情还记忆犹新。

“是桂花妹子啊,快进来。”连生嫂子热情地招呼我进去。

我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大闸蟹递给她:“连生嫂,听说连生叔昨儿病了。这不,我家小越子托人带了点大闸蟹煮好了,你赶快拿去给连生叔补补身子。”

她接了托盘掀开盖子一看,感激道:“这是六月黄吧,最补了,这年头可不好找,可真是谢谢你了。”

“没事,都是邻居,那我和小越子先走了啊。”

“记得有空来我家吃饭啊。”

“好勒。”

回到房里脱了外罩子上床,谭越上来坐到我床边,我扭了个身子盖上被子,装着睡着了。

过了一小会听到他轻笑了一声,而后我的耳垂就突然被含住了,热起来了,还有粘湿的感觉。

我猛地坐了起来:“你……”

对面的人朝我抛了个媚眼,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吃吃地笑,像是在回味什么好东西:“唔,挺软的,挺­肉­的,味道真不错。”

我看他­淫­/荡的表情无限想抽他,伸手拿了个枕头推着他下床:“出去出去,别来烦我。”

他没走,倒是厚颜无耻地抱了枕头踢了鞋子上床,缩在床尾装兔子:“木樨,你就趁着我比你小,老是欺侮我。”

年龄是女人的致命伤,这话一点也没错。于是被戳中致命伤的我斜眼朝他冷笑:“嫌我年纪大就找下家去吧,趁你现在还没到三十抓紧时间。我看那秦秦姑娘就挺好,整天桂花哥桂花哥的,啧啧,她怎么不叫你桂花哥哥?多一个字多点情调嘛。”

谭越凑了上来,扇了扇长长的眼睫毛,压低了声音:“可我就喜欢比我大的,怎么办呢?”

“随便你,爱­干­嘛­干­嘛去,我先睡了,出门记得熄灯。”

我盖了被子蒙头睡觉,却是听到外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忍不住探出头看,却见谭越跪在床脚伸手一个个缓慢地揭开外衣的扣子,然后慢条斯理地脱下。静谧的空气里,我看着他用小指勾了外衣扔到床下,而后开始解开里衣的扣子,见我盯着他,眯了凤眼朝我无声一笑,眼里全是无言的挑逗。

“咕噜。”我不想承认定力不够,可眼前开始袒露的美­色­冲击真的很强。

那­精­致的锁骨,光滑白皙的胸膛,两个半遮不掩的红点……

不想了不想了,蒙头睡觉。伸手一拉被子就被人抓住,下一刻被子里就多了个滑溜的身体。

刚才故意脱得那么慢,现在速度倒是快得很嘛。

不过这皮肤的触感,唔,真好。

“你要­干­嘛?”我粗着嗓子问。

后面的手从腰间环了上来,背后的人温柔地说道:“木樨,我只喜欢你一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为了些小卒子吃醋?”

“自己家的男人老被镇上没嫁的和寡着的盯着,跟块红烧­肉­似的,是谁都不会爽吧?”

却听得谭越在背后轻笑起来,我肘了他一下,他把头蹭到我颈边啃了一口,又蹭了蹭:“我一辈子是你家的男人,谁都抢不走的。”

“我又不傻,镇上姑娘都说你这朵大喇叭花□这摊牛粪上了。我看秦妹子对你挺上心的,要不你找对新鲜的牛粪СhāСhā?”

“我就喜欢找你,我恋家的,”谭越的手开始不规矩地摸上了我的肚子,“你何必理秦家那丑女人,她要是再来­骚­扰,下次我直接叫连生烧了她裙子。”

“年初她头发被烧,不是你指使的吧……”

“偶尔给点小教训也好的,”他开始啃我的脖子,另一只手爬上了我的胸,“木樨,你这里好软,和肚子一样。”

我白眼:“被你说肚子和胸一样软我一点也不高兴。”

谭越把我扳回来面对他,笑得一脸满足,手下动作一刻不停:“我就喜欢你软绵绵胖乎乎的,不然我何必费了大堆心思把你补成这样?”

我怒极:“原来是你!我说你怎么着大半年的老是要替我做饭,一天喂我吃那么多,你就想成心肥死我是吧。”

“我哪有?”他委屈地憋了一张脸,尖尖的下巴显得特别小,语调又轻又软,“我不就是想让你多吃点,对你身子好么。再说了,你要是真胖了,我就不愁你被人惦记了 。”

我咧开嘴笑了一声,被子底下的手狠狠拧了他一把:“好啊,现在我肥的跟球似的,彻底没人惦记我了,你满意了吧。给我下床去!”

眼前的人被拧得哀叫了一声,眨眨眼,迅速红了眼睛:“你没肥多少啊,就一点点而已,而且我好不容易和你在一起,怕妻子被别人惦记有什么错?”

就因为怕老婆被人惦记所以用计把老婆养肥?

这人其实是个变态吧。

我抬腿踢他下床,他抵死不从,光着身子裹着半截被子在床上扭来扭去,一脸被抛弃的样子,还抓了兔子抱枕捂在胸口,湿润着眼睛,伸出一条修长的腿蹭我。

“你就是不给我,就是不给我……”

好吧,我承认我真的没有定力,明晓得他每次都用这招,我却还是屡屡中弹。

谭越一看我叹气,立刻知道有门,扔了枕头扑上来把我裹到被子里一阵热吻。舌头重重地刷过牙龈,打着圈儿在我口里扫了一遍又一遍。我觉得浑身发烫,感觉所有的唾沫都被他吸得一­干­二净。

谭越翻了身子把我压在底下,缓慢地啃咬着我的锁骨,而后是胸,肚子,慢慢向下一点一点舔咬下去。我捂着嘴,抖得直抽抽,脸上的热浪一阵接着一阵,大腿内侧的敏感之处不断被啃咬,层叠的快感弄得我直想哼哼。

谭越猛地从下面上来,睁了一双盈满水的眼睛,张着微喘的­唇­一脸妖媚地望着我。

然后他一把抓起我的手按在他下/身。

“这么快就……?”

他冲我妩媚一笑:“早就硬了,就在你在连生家门口掐我的那时候。”

我觉得他是变态,真的。

谭越看到我鄙视的眼神,弯了眼睛,眼角眉梢都带着几丝风情。而后微微一笑,抬了我的腿就挺了进来。

我冷不防被他这么来了一下子,立刻叫出声,连忙用手捂了嘴,只看到他得意的狐狸笑。

为了骨气,我决定打死我也不叫了。

谭越做了一会功,郁闷地看着我闭嘴一声不吭,于是动作更加快速了。强烈的快感顿时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我被顶得几乎昏死过去。

而后他突然拔 出来了。

“一定是我做的不好,所以你都不叫一声奖励我一下。”他是这么说的。

有没有人同意我掐死他?

“木樨,夫妻生活不和谐,会影响心情的。”谭越扭了扭小腰,蹭了我一下,而后自己呻/吟了一声,很无辜望着我。

有没有人知道那种很想要很想要,想要到哭的感觉?

于是正处于关键时期的我很无奈地投降了。

“那就好。”谭越一眯眼,温柔一笑,而后一用力,开始耕耘和谐的夫妻生活。

结果是我喊得嗓子都哑了。

躺在床上四肢瘫痪,边上的男人帮我洗了澡擦了身子盖了被子,最后趁我小眯的时候做了菜,而后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盘里诱人的菜香勾得人蠢蠢欲动。

“木樨,我爱你。”

“恩。”我有气无力地应道。

“运动多了一定饿了,吃点东西吧。”

“恩。”肚子已经在咕噜噜叫了。

“我喂你。”

“恩。”

某人减肥计划彻底胎死腹中。

番外之小三

朝阳镇是个江南小镇,规模不大,却是依山傍水,故而被吸引到这里入户的人还真不算少,不过搬回来的桂花哥和容青两家正式扎根在朝阳镇的时候,还是引起了点小轰动的。

原因不外乎是由于桂花哥的美貌吸引了无数的闺女和寡­妇­,引得小镇上人心蠢蠢欲动。可惜桂花哥虽然喜欢出来招蜂引蝶,可他招的都是些卖菜的老大娘,每次桂花哥顺着菜市一条街下来,手里的篮子保准被心疼他的老大娘们装得满满的。

桂花哥爱桂花,这是毋庸置疑的,暗地里不知多少姑娘在悲叹鲜花Сhā在牛粪上。可显然桂花的人品也是经得起考验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弄得姑娘们只能咬着手绢对月伤怀。

比起桂花家来,边上的容家正好相反。

容家吸引人的不是那断了手的容青,而是那生了娃更加风姿绰约的容兰。可惜容兰不是个好惹的主,平时温温和和的一人却是有着把半夜趴在墙头上偷看的男人都打了半死绑了扔到大街上的记录。因此对于这朵刺花,所有的男人都是有心无胆,眼馋罢了。

两家人和在一起,桂花哥不时出来卖弄下风­骚­,容兰偶尔也出来陪着她家的汉子逛逛小集市,日子过得倒是也还乐和,直到豆腐西施的到来。

豆腐西施是前几日搬到朝阳镇的,就在容青摆的磨刀铺子对面卖起了豆腐脑。能担得起西施这个名字,自然是长相不俗。芙蓉面细柳眉,青裙束腰,眉头轻轻一蹙,立显娇柔宛弱之姿,往摊子前一站就是一副美人图,看的三五大粗的汉子心都要揪起来了。

自然豆腐店的生意也是极好的。

豆腐美人什么都好,就是眼光有些独特。每次卖一碗豆腐就停下来拿眼睛偷偷朝着容青那里瞄一眼,等容青看过来又立时转了头去,装着给别人盛豆腐脑,脸却是红了的。久而久之,镇上的人都知道豆腐西施看上了容家汉子,于是又郁闷了一堆大好男儿。为何美人的眼光都是如此……独特?

天热的时候豆腐西施改卖凉茶,铺子依然在磨刀铺子对面。天热,容青早就脱了上衫光着膀子磨刀,别看他只有一臂,磨出来的刀子可是亮得晃人眼睛。豆腐西施又弄了碗凉茶,这回却是冲着磨刀铺子走了过去。

“天热,你喝。”美人说话很好听,大夏天地也能降温。可惜磨刀的人心是铁做的,瞥了她一眼回了句“不用”,转了身继续磨刀。

“那着帕子给你,天热,你流了一身汗。”西施掏出绣帕,想要递给磨刀的汉子。

“别吵我。”容青嘀咕了一声,挥手赶着豆腐西施出铺子,继续打铁,手臂被阳光晒得油亮。

西施被弄出了磨刀铺子,微微红了眼睛,正想哭,却是被远远传来的一声呼喊堵了回去。

“容青——”那人很快到了铺子,正是容家娘子容兰。

容青立刻停了动作,关切地问:“你怎么来了?天这么热,你怎么不和兰翘一起呆在家里,这要是中暑了可怎么办?”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擦容兰脸上的汗珠,却是又收了回来,使劲在围兜上擦了擦手。容兰笑了一声,掏出帕子给他擦脸,一边打趣:“脸皮子什么做的,擦个脸就脸红了。”两人伉俪情深,却是让西施红了眼眶。

“啧啧,容妹子也注意着点,没瞧见人家眼睛都红了一大圈么?”白衫折扇,丹­唇­素齿,可不就是桂花哥。

“爷……桂花哥,你怎么来了?”

“我家桂花替我做的衣服,趁着天气好,我穿出来看看效果。”谭越摇着扇子笑得一脸妩媚。

容青望天,太阳晒得路都快化了,能叫天气好么?无奈摇头,恐怕这位爷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木樨疼他,特地穿了新衣服显摆来了。

容兰转身望向梨花带雨的豆腐西施,没说话,可西施觉得身上已经被她的眼神­射­穿了两个洞。容兰走了过来,围着她绕了一圈,谭越在边上笑嘻嘻地问:“如何?”

“区区小卒,何足挂齿?”容兰不屑说道,扭身挽了容青的手臂,“况且就算要­操­心,也是您该­操­心的事情。容青,我们回家,今天我们喝­鸡­汤,兰翘盼了很多天了……”

两人絮絮叨叨远去,谭越盯了一会他们的背影,转身眯了凤眼冲西施一笑:“长得不寒碜,西施还算不上。既然这么惦记我们,别忘了下午收了摊子来我家一趟。”

西施正要开口,被谭越止住:“你知道我们院子的,可别忘了,我家娘子有东西要给你。”说罢又弯了眼温柔一笑,摇着扇子慢慢远去。

众人费解,却是看见豆腐西施抹了眼泪,一声不吭地开始收拾东西。

傍晚的时候桂花家的门终于响了,木樨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正是豆腐西施。

木樨看到了她的脸,有些惊讶,说了声“你等等”,快速地跑进了屋子。须臾之后又出了来,把一块白布包这的东西交给了她。

“这是……”西施掂了掂,手里的东西不重,长长硬硬的两根。

“你拿去交给他,以后就别在那里摆摊了。”

西施委屈:“我喜欢容……”

“那你喜欢我家的么?”木樨冲她笑笑,朝着院子里的男人努努嘴。

“我,我……”西施想说,看到桂花哥弯了嘴角冲她诡异地笑了声,顿时觉得浑身冰冷。

“看你这笨样子,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都不懂,看来不是他故意叫你来的,”谭越靠着篱笆懒洋洋地对她说,“居然蠢到弄错对象,想拿下容青,啧啧,笨死了,还是快回去吧。”

“难道……”眼前这个丑女人才是他喜欢的?

谭越斜眼看她:“蠢人,他喜欢的可是我的女人,容兰那样子有什么好看的?你还真笨那。”

西施郁闷了,从头到尾她都勾引错了对象。

“对了,记得和他说,我的人,他这辈子想都不要想。不然……”谭越笑得温柔,西施却是觉得一股寒意爬上了背脊,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了别卖弄了,快进房做饭去。”

谭越立刻亮了眼睛:“木樨,今天晚上能不能……”

木樨无奈,摆手,谭越立刻直起身子,风­骚­酥骨地进了厨房。

“你记得叫他好好过日子,帮我向他问个好。”木樨转了身子对她说,“我家里那个就别提了,省得弄得他不舒服。我知道你喜欢他,以后好好照顾他。”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

“老头儿的信我早收到了,不然你这样胡闹,早就被容青撕了,再者,”木樨叹了口气,“你的脸,一看就知道了。他在镇口的亭子里等你,你走吧,我要进去了。”

豆腐西施把白布包收进怀里,朝着朝阳镇镇口的亭子跑。

亭子里果然已经有人在等她,见她一路小跑过来,转了身来,一脸无奈和懊恼。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以后别再到处乱跑,弄得师傅和我都着急。”

“我就想看看你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以后我好照着她学学。”

“对,顺便再把那人的丈夫勾到手,想证明一下你的魅力是不是?结果反而把人选弄错了,要不是师傅写信,你早就被处理了。”

她懊恼地咬­唇­:“谁叫你老不告诉我她是谁,我今个儿才晓得,她长得又不好看,有什么好的?”

谭湛突然沉了脸:“她长得是不好看,可我喜欢她。”

“我就知道你还记挂着她。”西施跺脚,“反正我只是因为长得像你师妹才被你救回来的,我是死是活都没人关心。”

“怎么这会倒是不装病西施了?我看你在镇上装得倒是挺像的,”谭湛笑了,“连秋,没人把你当芸萱的替身,你别老记挂着这件事情。”

“可我长得像她,你岂不是一辈子都不喜欢我?”连秋嘟嘴,从怀里掏出白布包递给谭湛,“诺,你喜欢的那个给你的。”

谭越接了过去,打开,连秋凑过去看,白­色­布绢上横躺了两根断了的梅花簪。

“断了的簪子有什么好还的,扔了不就结了?”

谭湛没说话,盯着那 簪子看了许久,最终合起白布包,仔细地收好放进怀里。

“连秋,她……给你布包的时候,可有说些什么?”

连秋听得出他的口气里含了些微微的期待,于是愈发生气了,故意大声说道:“她知道我喜欢你,让我和你好好过日子。”

谭湛叹了口气,最后却是微微笑了,柔声说道:“的确像是她会说的话。”

连秋还在赌气,却见谭湛出了亭子朝她招手。连秋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没骨气地跟了上去。

女声:“谭湛。”

男声:“恩。”

少女怯生生地问:“你会不会忘了你喜欢的那个人?”

青年淡然回答:“不会,但我会试着慢慢忘记去喜欢她。”

少女欣喜,揣测:“那你会喜欢上我么?”

“唔……”

少女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昏,月半弯,两道剪影。

一道青衫似竹,一道翠如楚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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