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以后，接到小红的电话，问晓微的分数，这才知道声讯已经开通，她儿子考得不好，只有436分。我连忙放下电话去拨，很久忙音之后听到了晓微的成绩，总分473分。才吁出一口气来，因为有先前一个分数比照，觉得还不坏。

打电话告诉晓微，她不激动，一一报各科成绩给她，她觉得语文比预想的好，英语和数学考得太差了，总的说，对自己还满意。这下，她放大胆子和同学打电话问分数了，她们3个死党，一个467分，一个453分。

班主任听到我的电话，只说了2个字“进了”，好像足球用语。他谦虚地说：“孩子很争气，考出了自己的水平，这是家长的功劳。”可我激动得够呛，竟然忘记该答一句：“哪里哪里，是老师教学有方。”

老师说，按他们估算，473分如果不进市重点的话，进区重点是3只手指捏田螺的了。

2个星期，从400分飞跃到473分，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这个奇迹发生在晓微身上，我亲眼目睹，亲身参与，因之感慨万分……

下午，晓微一个人在家里，倒了杯青梅酒为自己­干­杯。

晚饭前，邦邦回来了，拎了一包大闸蟹，有10只，上笼蒸了，晓微一口气吃了4只。然后我们去上海图书馆玩，路上晓微一直在蹦、跳，张开双臂“哦，哦哦……”叫。

现在就等发录取通知了。拿到通知后，我即带晓微去西安旅游。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9章 天才和疯子一步之遥（1）

“我没有放弃理想，我要去美国留学，读硕士读博士，然后到曼哈顿103层的双子楼世贸大厦上班。”浩然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非常奇怪。

想到曹­操­，曹­操­就到。就在中考前一个星期全体同学们放假搞最后冲刺，而大隆最最落寞，最最思念丁浩然的时候，浩然出现了。他约大隆在区文化馆的电脑网吧里面见面。

大隆这孩子也真是可怜，从小到大竟然从没有进过被老师和妈妈描绘成黑漆漆大染缸的电脑屋。他的家里没有电脑，不是经济条件困难到买不起的地步，而是不买，好像他妈妈预见到他的儿子绝对是经不起那台魔鬼的诱惑的。他的很多同学家都是这样，考进重点高中，是把“奔二”“奔三”搬回家的前提条件，大隆有几个有爆发力的男同学，此刻正在为“奔三”大力拼搏。大隆妈妈曾经也作出过这样的悬赏，而大隆的眼睛只瞪大过半分钟便黯淡下来，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嘛！

大隆急匆匆奔向网吧，进门就瞧见他的偶像在一台电脑前埋着头打字，不像是在写文章，一条一条的文字在滚动，一会儿黑­色­，一会儿红­色­，每条文字前面都有括号，非常奇怪地画了一个圆脑袋，有红­色­、绿­色­、紫­色­，眼睛的表情各异，愤怒的和甜蜜的都有，旁边写着“款款深情地”、“歪着脑袋地”、“紧张兮兮地”形容表情的文字。

“在­干­什么哪？”大隆不假思索地问。

“嗤！”浩然从鼻孔里出气道：“难不成兄弟你就没有见到过聊天室？”

“什么是聊天室？”

“网上聊天啊！”浩然皱着眉头回转身子来，怜惜地上下打量大隆那白白长这么高的个子：“你呀，这些都不懂，用什么来泡妞嘛！”

大隆心里有些不屑，这么骄傲！哼，这些名堂算什么，你懂不懂打篮球？像我这样矫健的身段，这么强壮的体魄，在学校的篮球场上驰骋，有多少小姑娘为之神魂颠倒！只要有我参加的篮球比赛，啦啦队根本不需要组织，一个篮球场四条边，女生多得站都站不下，我李大隆进一球，掌声雷鸣般响起……妞，难道还需要“泡”吗？！

可是大隆毕竟是佩服浩然。因为浩然他也长得很帅，他也会打篮球，除了这些，他英语口语特别­棒­，是从幼儿园就开始学习的缘故。因为他小时候在日本呆过好多年，还会说一口“哈（鞋）子没坏，哈（鞋）带先坏”之类的日语。

在旅游途中碰到浩然的时候，大隆亲眼见到他身怀各种绝技，惊奇得不得了。后来又听说浩然和他一样是中考“锅”里的一员，临上战场了竟然还在五台山游玩，还说是尘世有点烦，到山上来修身养­性­。

浩然说，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也……”修身养­性­，就是浩然取到的熊掌啊。大隆对浩然的“沉稳”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玩电脑游戏对于浩然不知道算不算修身养­性­？可能也是的，否则他不会这么沉溺其中的。浩然见大隆面对电脑屏幕上进行的把戏毫无兴趣，一时“孺子不可教”，便在聊天室里和四方网友886（拜拜）了一圈，关机离座了。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9章 天才和疯子一步之遥（2）

走出门时，浩然问大隆：“去老锦江还是去金贸喝杯咖啡？”

啊？大隆以为听错了话，老锦江就是茂名路上的锦江饭店，金贸就是浦东陆家嘴亚洲第一高楼金贸大厦呀！可以说是上海最高消费的场所，去那里喝咖啡？我请客还是他请客？大隆担心地按了按裤子后袋那个瘪瘪的皮夹子，十分地疑惑。但是碍于面子，大隆硬着头皮说了声“随便”，跟上浩然，大步流星，走得相当潇洒。

浩然招了辆出租车，坐稳后随便问大隆：“金贸？？层上过吗？”

大隆当然没有上过，东方明珠塔造了那么多年，还是去年刚刚上去参观过一次，听说“金贸”上面看市容，和东方明珠上面看差不了多少，花50元上去不是太冤枉了，大隆的思维受妈妈影响很大。

见大隆吱吱唔唔不置可否，浩然非常善解人意，对司机说：金贸大厦！

浩然的脸长得轮廓很分明，尤其是侧面看过去，像那个著名的罗丹的雕像“思想家”，他和其他同龄的男孩子不同，不苟言笑的时候很多。让人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产生出一点敬畏的感觉，无论说什么话都怕被他讥为幼稚。所以，大隆也只能扮深沉。

浩然一直不说他为什么最后决定放弃中考。大隆猜想他一定有一些难言之隐，可能是成绩偏科什么的，没有把握考取上得了台面的好学校，所以不如放弃。这时候，大隆为自己已经顺利过关有些隐隐的、抑制不住的高兴。大隆的脸孔肌­肉­动了动，动出了快乐的括弧。

这时，浩然冷冷地说：“我考进了日本的高中，下星期就走了。”

这使大隆意外得很，他脱口而出：“你难道是参加空中考试的？”

“是的，通过因特网，获得高分，免费入学。”浩然简洁答道。

“父母是希望我在中国受教育的，他们已经在日本拿到长期居住的资格，可是对日本的教育不满，我也是。我自信，凭我的智力，可以考进任何我想去的学校，诸如复旦附中、交大附中，然后进父亲的母校复旦大学读生物系，毕业以后考全额奖学金到美国去。可是这几年下来，尤其是中考来临，学校反复反复地做考卷，天天天天讲竞争的可怕，一次考得不好，老师就不让你过日子，天天用那种眼光看着你，人活得实在太压抑了，周围的环境逼得人要发疯……”浩然头一回说那么多话。

“我知道。”大隆不让他说下去，恶梦已经过去，他不想再回忆那段生活了。“现在你终于解脱了，祝贺你。”大隆真诚地伸出手握住浩然。

“同贺同贺！”浩然老气横秋地说。

“那么你父母对你很失望了？”大隆说。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9章 天才和疯子一步之遥（3）

“是的，听说我在上海逃课，我母亲辞了职特地回来管我，可是你认为她管得了我吗？我不想做的事情，无论谁来勉强我也不会屈从的。”可能是今天浩然心里开心的缘故，竟然曝起了隐私。

“问题少年”总是局外人界定的，当事人不会承认，包括他们的父母。不到最后的时刻，谁都不会承认家里有一个“问题少年”。

浩然的父母都在国外，他是由外公外婆监护的。先前一切看上去都不错，浩然这孩子学习能力挺强的，不太要外公外婆­操­心。可是到了初三，越是临到中考时节，浩然越是撑不住气似的，慢慢地软瘫下来。

浩然的外婆、外公管不了他，只得连着两个星期，天天打国际长途电话到日本报急，说浩然不肯去上学，晚上打电脑游戏到天亮，每天早晨赖在床上不起来，说是准备自学，也不见他碰书本，老师已经到家里来家访过几次了，浩然不开自己的房门，不见老师。校长说，浩然的做法影响了考生们的情绪和­干­劲，再这样下去，还是请他退学吧，也省了拖下学校的高中升学率。

浩然的妈妈是个急­性­子，当然如果不是急­性­子人，也会被浩然这小子的行为弄得急跳的。她在太平洋那一边跳了起来，喊浩然过来听电话，可是只要一涉及读书这件事，浩然马上挂断电话。再费尽心力劝他接听电话，便只能婉言相劝，可是，远水哪里能救近火呢？

外婆背着浩然偷偷地告诉女儿，你儿子不好了，经常关起门来做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譬如说，把屋子里的窗帘全部拉上，漆黑一团，然后打手电筒读英语。或者就盘腿坐在椅子上，面壁思过似的，一动不动。这些都是外婆从门缝中偷看到的，现在不行了，门缝已经被浩然用封条全部封住了，根本看不到他在里面做什么，只能把耳朵贴在门上听。

你回来吧，你回来吧，外婆在电话里苦苦哀求女儿，“我们年纪老了，血压升高，管不了你的儿子，再这样下去我和你爸爸都要倒下去了。你如果是个孝顺的女儿，你就马上回来，否则我们的晚年真是太不幸了。”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9章 天才和疯子一步之遥（4）

虽说浩然的妈妈在日本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可是她背不起逆女的称号。经过几番思考，毅然辞职，带了行李回国，准备全心呆在儿子身边几个月，监督他考进重点高中。

想不到，临上飞机前浩然妈妈接到儿子主动打到日本的一个电话。浩然在电话里简短而坚决地对她说：“妈，你不要辞职回来，我不会因为你回来而改变想法。”

浩然的妈妈也很坚决：“我一定要回来，我是你妈，我有责任。我和你讲道理！”

两个人对上了。结果，浩然的妈妈买了很多儿子喜欢的日本食品和年轻人迷恋的新潮CD机等，坚决飞回来了。

到家后，浩然只跟妈妈打了一个照面，就把自己的房门关上了，没有给她游说的机会。浩然妈妈是有思想准备的，她按捺住气。第二天早晨没有唤他起床，逼他上学，反而买来了早点，和颜悦­色­地和他一起吃。接着，建议浩然带妈妈去上海新的建筑看看。

浩然有些意外，原先准备的一肚子辩论词也没有用上，因而放松了下来。他带妈妈坐出租车直奔浦东陆家嘴，在金贸大厦门口停了车。

浩然妈妈好久没有回上海了，想不到上海的变化这样大，她满腹海外游子的激动心情，抬头仰望88层亚洲名楼。

浩然见妈妈那状态，随便在她耳边说，几天前，心里闷，一个人来这儿吃饭来着，花了500元，有戴黑领结的侍者在旁殷勤伺候，感觉真是好得不得了。

浩然妈妈心里想，这个小冤家，把我们在日本辛苦挣的钱这样花费！她忍了忍，没有批评儿子。随着他上了电梯，往53层楼咖啡座去喝不知是50元还是70元一杯的咖啡。

浩然的妈妈工作虽然是在繁华的东京，但是她这样的上班族兼主­妇­，是没有很多机会上银座高级消费场所休闲的。所以她在金贸大厦这座亚洲最具现代­性­的，装饰豪华的咖啡座内东张西望，不免现出一些乡下女人进城的作派。浩然皱皱眉头，把脸扭开。静等他的高学历妈妈恢复知识女­性­的矜持。

很可惜，由于代沟的缘故，浩然永远也看不到他妈妈身上该具备的很知识分子的行为方式了。他心里也很愤怒，有意又告诉妈妈，去了“金贸”吃完饭，接着去人民广场的上海大剧院，那里正出演着世界知名乐团的交响乐，他在门口从票贩子手中退到一张高价票，600元！

浩然的妈妈终于被激怒了，她从镜片里­射­出犀利的光，直捣浩然的心脏。妈妈问他：“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我有没有血缘关系？是不是敌人？”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9章 天才和疯子一步之遥（5）

浩然不回答妈妈的愚蠢问题，露出白牙笑了起来，他很喜欢这样的效果。

“你的脑子有没有问题？什么事重要，什么事不重要你懂吗？中考是决定你将来命运的转折关头，这样的大事情你为什么故意和大家作对？”在安静的咖啡吧，妈妈压抑着声音，气愤地质问道。

“我和谁作对了？这完全是我个人的事情，我自己会安排。现在我心情不好，我厌恶学校，厌恶老师，厌恶同学，去了学校成绩也上不去，我这样的智商，考不进重点高中我怎么会服气？”浩然理直气壮。

“真是奇怪的逻辑！你这样的智商当然应该考进重点高中，然后考进重点大学。你不是从小立下志愿要进复旦大学的生物系吗？因为这样，我们才送你回上海读书。你在日本的时候和爸爸一起攻击日本的教育，看不起小日本，要去美国念书，我也是赞成的，可是你为什么到了紧要关口会放弃理想呢？”

“我没有放弃理想，我要去美国留学，读硕士读博士，然后到曼哈顿103层的双子楼世贸大厦上班。”浩然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非常奇怪，飘渺的，空洞的，疯狂的。

浩然的妈妈一直在观察着儿子，听到这里，看到他的眼神，有些不敢与他对话下去了，她感觉到儿子的­精­神状态仿佛出了问题，现实和理想的差距这样大他为什么看不见？儿子的思维太不正常了。

浩然盯着妈妈看，他仿佛是在向她挑战，怎么样？我这样了，你拿我怎么办？你不是有钱吗？你不是有智慧吗？你整我呀，你来呀！你和爸爸在国外有事业，你们不管我，把我一个人扔在上海，扔给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以为我只要吃饱穿暖就可以，以为那样就是成长。现在，给你们瞧瞧，我就是这样成长的。

浩然妈妈被儿子的眼神吓坏了，他本来是个好孩子，一直以来是个循规蹈距的好孩子。可是两年不在身边，竟然变得如此陌生，变得这样难以沟通。为什么他不是向前走，而是往后大踏步退？他的行为如此反常，究竟在向我传达什么信息？

妈妈的泪水涌了出来，她的孩子，唯一的孩子，她在国外拚命奋斗唯一的欢乐所在，她­精­心培养的宝贝……

令人害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吗？听妈妈说，儿子可能­精­神上出了问题，种种症状和以前隔壁邻居那个发疯的天才大学生是如此相似。浩然妈妈她不敢想下去了，呆呆看着儿子，泪水嗒、嗒、嗒地滴到衣襟上。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0章 网吧里的美眉（1）

大隆走进刚才晓微站立的柜台后面，大力呼吸了一下美眉留下的余香。他用两只虽然大却还­嫩­的大手撑在柜台上，把网吧扫视一圈，一览无余，感觉好极了。

九、网吧里的美眉

自从浩然带大隆进了一次网吧以后，大隆空闲下来的时候，眼前总会出现那在电脑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光标，那玩意儿仿佛有吸引力一样，发出一根光灿灿的长线，像鱼钩一样将大隆钩住往那里拉。17岁的孩子毕竟是机灵的，大隆去了网吧几次，很快从生手变成熟手，称霸网吧。

那天午睡时分，大隆照例进了电脑网吧，坐下来以后忽然发现屋内盘旋有一股女孩子特有的馨香。他停下手，环顾四方。发现原来一个大叔管理员的位置上，坐了一位漂亮的美眉。

美眉16、7岁的样子，中长的碎发遮挡着秀气的脸庞，细眉眼儿低低垂下来，一张红润的嘴漂亮地弯弯，嘴角边一个小酒窝。完全是一个日本卡通片里面最受男孩欢迎的可爱女孩。

大隆惊呆了，难道，难道这样的女孩从此就是这里的管理员了吗？我，我，我……大隆发觉到自己的嘴巴一直没有合拢，涎水竟然不自觉地淌了下来，“嗒！”滴在电脑键盘上。

“哇，果不其然，一个­色­狼。”临时管理员陈晓微用眼睛边角的余光侦察了一下那个淌涎水的家伙，记起舅舅的忠告，管你自己做事，不要和那些“小赤佬”搭讪，电脑网吧里的小赤佬没有一个好东西！

陈晓微自从收到重点高中“植才寄宿制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后，整天闲得无聊。她没有主动和其他同学联系，生怕自己运气太好，惹人妒忌，便很低调地准备以打工来度过开学前一个多月的暑假时光。

晓微的舅舅前不久在区文化馆开了一个电脑网吧，据他说，因为文化馆比较正宗，网吧里的人虽然杂一点，但是由于气氛的关系，小赤佬也不敢闹什么事。晓微便求舅舅让她值班打工，她可以顶白班，也可以顶夜班。舅舅平时挺疼外甥女的，见季丽丽最近对晓微松绑，暑期网吧人手紧缺，便顺水推舟，给她上了一堂“网吧防狼”课之后，答应了晓微的请

求。

晓微上岗了。她每天要做的事情不多，无非是记录客人上、下机的时间，卖给他们饮料和方便面之类的杂事。如果碰到傻乎乎的“游戏盲”和神抖抖的“菜鸟”突然被电脑的异常情况吓到了，晓微得过去为他们解个小围。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0章 网吧里的美眉（2）

现在是中午12点30分，电脑网吧里学生不多。估计年龄小一点的孩子正被妈妈逼在床上假装午睡，大学生、职员之类的自然午睡，也就是大隆这样尴尬年龄，处于强烈反抗期的孩子会溜出家门来到网吧消闲。

大隆手里在打着“帝国大战”，脑子却不听使唤地和他闹腾，速度比以往明显降低，他的喉咙也­干­涩涩痒兮兮的。大隆瞟了一眼低头翻看《少女》杂志的陈晓微，起身过去，先摸出4元钱，后想了一想，把四个钢蹦儿塞回裤袋，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递给陈晓微说：“请给我拿一瓶‘力水’。”

晓微抬眼见是­色­狼离桌前来，又是举一张压皮夹子底，轻易不动用的百元大钞，知道他是故意和自己捣乱，冷淡地说：“找不开！”

“那怎么办？我口渴呀。”李大隆见晓微正眼儿不瞧他，想惹晓微抬起眼来和他对对眼神。

可是晓微愣是不理他，把《少女》杂志遮到眼前说：“去卫生间喝自来水好了。”

漂亮女孩子真残忍哪，大隆想。不能打退堂鼓，太没面子了，李大隆坚持举着那张百元大钞，说道：“你当管理员要尽量满足顾客的需要，否则顾客要投诉你的，去把钱换成零的吧。”大隆的语气像是个当哥哥的，一是劝说，二是哄妹妹的口气。

果然奏效，晓微终于用眼睛看大隆了，她噘着嘴巴冲大隆说：“我出去了，这里怎么办？”

“我来帮你管吧，我很负责的，你放心。”大隆见晓微中计和他说话了，心中一阵开心，手脚都动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劲。

“那么，我把你桌子的钟点暂停一下吧。”晓微说罢看了墙上的时钟，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不用不用，没关系的，我不计较，因为是我不好，麻烦了你……”大隆见晓微大度，更加大度地挥挥手。晓微瞪了他一眼，出了门。

哈哈哈，大隆走进刚才晓微站立的柜台后面，大力呼吸了一下美眉留下的余香。他用两只虽然大却还­嫩­的大手撑在柜台上，把网吧扫视一圈，一览无余，感觉好极了。

不一会，晓微脸­色­通红，娇气微喘地小跑回来，大隆连忙迎上去，眼睛里都是怜香惜玉的歉意。

晓微不和他说话，把九十多元钱找头扔给他，拉开冰柜拿了瓶“力水”给大隆，气鼓鼓地站到空调前吹冷风。

大隆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不管她对我印象如何，至少这样一来，小姑娘记住我了，所谓“不打不相识”是和女孩搭讪的一计，这是他从哪一本杂志上看来的。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0章 网吧里的美眉（3）

那天下午，大隆在网吧足足呆了三个小时，才依依不舍地和晓微告别。晓微结帐的时候大隆靠得很近，贴在她耳边问：“你明天还来吗？”

晓微是个身经百战的女孩，在中学四年，不知碰到过多少大隆式的男孩，早就练成了一副对付他们的拳脚功夫。她原本想摆个冷若冰霜的谱，但是转而一想，舅舅说过，除了每天付她固定的工资，做到基本的营业额以后，还可以从中提成拿钱，眼前这个傻小子，天不亮兮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意思）的，倒是提高营业额的源泉呀。

于是，晓微假惺惺地放柔声音说：“当然来，我要在这里打工一个月喱。就是生意不太好。”

大隆眼睛大亮，拍胸脯道：“这个包在我身上，我去叫我的哥们转移阵地，全部到这里来消费。”他满怀信心踩着“腾腾腾”的脚步走了。陈晓微捂住嘴巴闷笑，觉得这个男生不太令人讨厌，倒是挺质朴的。

大隆这小子说到做到，第二天中午就率领了一帮子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男男头，摇晃着身子进了晓微打工的店。

男孩子们似乎已经听说了晓微的花容月貌，所以表现得很不自然，扭着脖子不朝她看一眼，很男子气似的。大隆也是，吭着脑袋把自己放在一台电脑前边，没有和晓微打招呼。

这些个小子，没有一个是生手，把鼠标在台面上三滑两滑就进入了选择好的游戏界面，两眼紧盯屏幕，梗着脖子，手臂上初生的肌­肉­疙瘩像小老鼠似的滑上滑下。

晓微心里很发笑，她空闲下来以后，就按规矩巡回店堂。来到大隆身边，只见他额头上的汗不断地渗出来，也不擦，似乎忙得不可开交。晓微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袋，抽了一张放在大隆手边，大隆这才抬眼对晓微打了个招呼。

这时候，小兄弟们也松弛了下来，纷纷抬眼瞄瞄晓微的容貌，互相挤眉弄眼，意思是大隆说得果然不错啊，原来这小子已经和人家美女有一手了呀。

玩到下午三点钟左右，进来了穿迷彩汗衫、军绿­色­大裤腿的浩然。浩然见整间电脑屋挤满的状态有些吃惊，来到大隆旁边拍了下他的肩膀，大隆连忙站起身，问：“你还没有走啊？”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0章 网吧里的美眉（3）

浩然说：“去日本的高中报了到，又回来了。”

呀！空中飞人！大隆羡慕得口水也要流出来了，连忙把他身边的一个小个儿男孩推走，让他把座位让给新来的大哥。

浩然手里拿了一张日本新版的游戏碟片，是讲利用生物克隆技术造人的奇怪故事，他回头看见管理员变成了一个小姑娘，也没看清她长怎么样，大大咧咧地朝晓微招手，让她过来听吩咐。

晓微听了浩然的要求，不知道能不能由着客户自己把外来的游戏装进电脑玩，很为难，说：“我不懂呀，怎么办啦？”她求救似的对大隆看，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希望他出面阻止新来的酷哥这种出格的行为。

可是浩然是大隆心目中的偶像，大隆怎能为他作主，只好装傻。浩然见小姑娘眼神游移、吱吱唔唔不接他的口，皱着眉头说：“你说什么？我不是让你安装，不需要你懂，我自己来安装，只是向你说一声。”

奇怪的是，陈晓微竟被他不礼貌的语气镇住了，其实说现在的女孩子又凶又强，还不如说她们的对手太弱，不堪一击。尤其是上海的男孩子，看多了隔壁邻居男主人和自己父亲“买汰烧”的上海男人形象，听惯了社会对他们褒多于贬的评价，误以为这样的男人就是自己将来的出路所在。他们从小被妈妈管得服服帖帖，上学以后，被模仿自己母亲言行的女孩子收拾得俯首贴耳。男孩子越来越趋向中­性­化，这种情况下，浩然这样的酷男必然引起女孩子的震动，晓微这样原本质地欠钢的，顿时变成了弱女子。

陈晓微呆立在那里，听任浩然手势熟练地安装新软件，“哗……”一会儿功夫游戏安装成功，电脑音响中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现代音乐，几条狮子般的嗓音狂暴地喊着歌词，都是日语的，节奏快，旋律变化多端。

这时，满屋子的人都被音乐震得头皮发麻，朝音源处看看，是个不太好惹的主儿，只得纷纷拿起耳机往头上套。浩然则没有知觉似的咧开嘴笑，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整个电脑网吧不同寻常地喧闹起来，显然违背了电脑网吧的规矩。如果再闹下去，文化馆就要来人­干­涉了。晓微咬住嘴­唇­拿起浩然桌上的耳机去推浩然的手臂，可是浩然摆摆手示意不需要。大隆看看晓微的脸­色­，晓微束手无策，眼泪似乎要夺眶而出。

大隆看不下去，接过耳机硬把它套在浩然头上，耳机的线一连上，音乐声直通浩然一个人的耳朵，震得他呲牙裂嘴，室内才安静下来。

日本新开发的游戏确实非常吸引人，卡通的造型巨可爱，男孩、女孩都有比模特儿还长的又细又直的腿，一定是日本民族太在意他们的萝卜腿了，漫画书、卡通片，包括游戏软件中无论如何都要给虚拟的人物以理想的美腿。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0章 网吧里的美眉（4）

晓微不由自主地站在浩然的背后看他玩，浩然毕竟是在日本长大的男孩子，每天习惯了洗头，头发一根根地“沙啦沙啦”清爽，能够看见清洁的头皮，并且散发出一股香味。晓微瞬时间对浩然的好感度大大增加。自己班上的男同学，下课打完球，冒着一头油腻腻的蒸汽，一ρi股坐在凳子上，汗衫上散发出那种气味，谁受得了。

隔壁的大隆背上也感觉到晓微的目光，他的心里十分激动，脑筋里一直转着找个借口约晓微出来的念头。

到了5点钟左右，大隆想收手了，正和浩然商量是回家还是去吃快餐，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提了饭盒来给晓微送饭。

女人正是晓微的妈妈季丽丽，季丽丽两眼像一把锐利的刀，一进门就将游戏室内的适龄男孩飞快地扫了一遍。这是做女孩子妈妈特有的功能，季丽丽仿佛自信到自己一眼就能识破企图勾引自家小姑娘的“小狼”似的，这种警惕­性­是与生俱来的。

其实如果你自家的女孩子质量不高的话，这样的警惕­性­不需要多久就会瓦解了，因为女孩子一过了25岁还没有人追的话，她的妈妈就会如坐针毡。季丽丽是不会有如此的担心的，她的晓微出落得这样漂亮可爱，又考入了重点高中，将来会有一把一把的优秀男孩子供她这个丈母娘挑选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季丽丽保护女儿不过早被人家“憨头儿子”骗走的任务任重而道远。

季丽丽的锐眼扫到大隆和浩然身上。这两个男孩子和她的晓微差不多的年龄，一个长着高大的身材稚气的脸，一个个子不高，玩深沉似的不苟言笑，都把电脑游戏玩得溜熟的模样。

季丽丽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站在他们身后晓微的脸­色­，想看出晓微和他们靠这么近，会有什么­干­系。晓微急忙装作根本不和这种男孩一个水平线的样子，公事公办地板着脸。而大隆飞快地低下脑袋，而没有愚蠢到朝季丽丽笑笑套近乎，浩然则根本毫无知觉。季丽丽无声地在心里哼了一下，很骄傲地放过她眼中的两个小赤佬，招呼晓微吃饭。

大隆和浩然去晓微柜台结帐的时候，季丽丽抢在前面收了钱，还很居高临下地问大隆：“你们考进高中了吗？还是中专、职校？”

大隆含糊地答了句什么，拉了浩然赶快离开。季丽丽用嘲笑的口气对吃着饭的晓微说：“我跟你打赌好了，这种人一看就知道，是不会和你同校的，你们学校的男生都是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都是能考得取重点大学的，北大、清华、复旦什么的……”

晓微很讨厌妈妈用这种口气说话，好像小人得志一样，难道已经忘记了前不久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吗？那时候要求我考进高中就不错，现在超出预计拣了个便宜，就这样踩人家。戴眼镜的男孩子有什么好？斯文，外貌斯文有什么用！高分低能的男生不知道有多少。

重点、重点，读书究竟和谁有关？念重点中学、重点大学仿佛不是本人的事，而是为了妈妈的面子，是敲开家长理想大门的一块砖。要她这样急，连高中还没有开始念，就开始念高考的咒语，讨厌！讨厌！讨厌死人了！陈晓微暗暗地直骂。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1章 罗森三结义（1）

大隆虽然对自己被排的座次不满意，但还是很激动，率先叫了浩然“老大”，他说：“老大，我们桃园三结义吧。”哈哈……晓微和浩然都大笑。

晚上9点钟光景，舅舅来接晓微的班，怕夜冷，还给晓微带来一件外套。

晓微斜背了一个白­色­的小挎包出了门。她穿了件目前上海流行的韩国名牌“依恋”背心，紧身背心是天蓝­色­的，牛仔裤有七分长，到她的小腿弯下面一点点，大大的裤管衬出细直的小腿和下面一双­精­巧的白凉鞋。使晓微看上去更像日本卡通片里惹人爱怜的女主角了。

电脑网吧是设在沿马路的区文化馆的，出了门就是一间上海最闻名的KTV专门店，这个唱歌的地方每晚灯火灿烂，客人进进出出川流不息。

一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穿着类似­鸡­尾服的侍者服装，专司为TAXI下来的客人拉门工作。帅小伙他好像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帅，总是满不在乎地吸着鼻涕，把拉门动作做得既潇洒又优美。

晓微走过，朝帅哥笑笑，他点了点头，说声“拜拜！”忙他的去了。

“一定已经有女朋友了。”晓微这样想，否则他见到我，眼睛应该发亮的，晓微有微微的失望。

忽然，一个男孩子跳到她的眼前：“喂！等了你半天啦。”

晓微见到是电脑网吧的客人大隆，拍拍心口放下心似的说：“你吓死我啦，什么事啊？”大隆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浩然从黑暗中走出来，半玩笑半正经地帮哥们说：“他想和你约会。”

晓微的脸顿时飞红，也不知路灯光下看不看得出，反正觉得脸很烧。

“开什么玩笑。”晓微起步向前走。

“不是开玩笑的。”大隆追上去，“我们一起去喝饮料吧。”

“不去，这么晚了，我妈妈要着急的。”晓微还是向前走。浩然也跟上来了，他一脸坏笑看笑话似的。

大隆在晓微的侧面跟着走，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他回头用眼­色­向浩然求救。浩然咬牙、握拳地做手势让他继续努力。

大隆胆子一壮，伸出双手拦到晓微前面，挡住她的去路。

“你有病啊。”晓微转身不理睬他，正面却遇到浩然笑嘻嘻的脸。这小子真笨，浩然忍住笑，喝住大隆说：“大隆你太粗暴了，她不肯和你喝饮料，我们送她回家也行的。”

“我不要你们送。”晓微急得连忙拒绝。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1章 罗森三结义（2）

“那也没问题，大隆和你是同路的。”浩然既慷慨又随便地说，好像是追女孩子的指导员。大隆连连点头，有了跟着晓微走的理由。

“那你呢，跟着我­干­什么？”晓微把矛头对准浩然，不甘示弱地说。

“我啊？我到前面的‘罗森’买お蛋吃。”浩然似乎对跟在晓微后面出于无奈似的，指着不远处的“罗森超市”说。

“什么お蛋？”晓微是个对零食非常有研究兴趣的女孩，她自知了解“罗森”里面一切好吃的东西，似乎没有听说过他说的お蛋，生怕漏掉美味佳肴，急忙打听。

“哦，我说的是日语，お蛋就是你们说的‘熬点’，超级美味。”浩然解释道。

“呀。”晓微差点说“我也要吃……”原来浩然也是熬点迷，和她一样。晓微随他们跟在后面，不和他们计较了，眼睛发亮地往店里，被他一说，肚子真的饿了。

三个人小跑到罗森，一看，锅里煮的东西差不多都卖完了，浩然连忙招呼营业员加新的东西进去煮。

“唉，得等10分钟。”浩然说，“我要吃萝卜、鱿鱼糕、贡圆……”

“我也要，我还要素­鸡­，还要鱼羔，还要……”晓微盯住营业员阿姨手里的东西，急得把脚也踮起来了。

“唉呀，女孩子吃这么多，要胖的。”浩然说。大隆对这个东西不感兴趣，去冰柜里取了根“梦龙”冰激凌雪糕，他问晓微说：“你要吗？”晓微摇摇头，她得留着肚子吃熬点。

“噫！你怎么不问我呀？”浩然生气了，嘀咕道：“真是重­色­轻友的家伙！”

大隆也不惭愧，回他一句：“我没钱了。”

浩然瞪大眼睛：“那你还说要请小姑娘喝饮料，你准备花我的钱吗？”

“这，我还没想过……”大隆傻乎乎地答道。超市里还有其他人，说这种话也不怕难为情，晓微赶紧把他们俩推出门去，在超市门口的绿地围栏上坐下来。

夜­色­温柔，比白天凉快多了，三个少年人的心情平静下来，在等待熬点煮好的时间里，不知不觉相安无事。

晓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男孩子在外面玩。可能是受妈妈瞧不起这两个男孩子的刺激，她忽然觉得为什么不可以交和自己不一样的朋友，为什么生活面一定要那么窄。16岁了，和男生说说话也不行吗？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1章 罗森三结义（3）

眼前这两个男孩子不像坏人，尤其是浩然，大方、随便、幽默，随便说一句话都挺有意思的，而大隆满朴实的，有点小坏心眼，傻得可爱。

晓微放松下来，三个人简单地介绍了自己。排下来，还是浩然最大，晓微第二，大隆个子最高却成了老三。

大隆虽然对自己被排的座次不满意，但还是很激动，率先叫了浩然“老大”，他说：“老大，我们桃园三结义吧。”

哈哈……晓微和浩然都大笑，晓微说：“哪里来的桃园，这里只有罗森，要不，罗森三结义。”

浩然说：“好呀，两男一女挺新鲜的，罗森三结义听上去挺响亮的，咱们以后碰面，‘罗森’就是暗号。唉呀，可惜我就要离开上海。”

晓微这才知道酷酷、帅帅的老大浩然不久就要去日本读高中了，心里生出隐隐的遗憾，粗线条的大隆也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感情。

浩然说，进去买熬点拿出来吃吧。三个人一人捧一个纸盒，纸盒里面盛有汤水，小心翼翼来到街沿坐下，像几个小瘪三一样狼吞虎咽起来。

夜间的马路上，多的是轿车，一辆辆在他们面前滑过，轻轻地，不按喇叭，使人感觉身处梦幻之中。

大隆问晓微，打工什么时候可以结束，是开学前吗？

“你想­干­什么？”晓微女孩的警惕­性­又提上来了。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色­狼，罗森三结义以后就是哥们了，这也不能问？”大隆很委屈。

“反正我是不和你一个人出去的，咱们要玩就三个人，得老大在！”晓微内里的厉害表面上真还看不出来。说起来还是水平问题，浩然没几个回合却已经被晓微信任了，大隆撇撇嘴，有点不服气。

浩然说，还有两个星期可以在上海，去日本以后就不能常常见面了。唉，他叹了一口气，露出寂寞的表情，说：“这次回日本，和小学里的同学一起见了面，发现他们好像只长了个子，脑子一点也不长，真是比大隆还要八……”他想说“八格”（日语：傻）来着，突然发现话说错，连忙打住。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1章 罗森三结义（4）

晓微暗暗好笑，问：“你的日语能和他们交流吗？”

“绝对没有问题，我的汉字比他们写得流利而且意思理解得快，作文绝对­棒­。但是有什么用，他们喜欢的东西我没有兴趣，我想和他们聊聊国际形势，谈谈图书馆里面的书，他们都打哈欠，只懂女人和­棒­球。”

“是吗？”大隆和晓微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上海，更不要说去外国了，听浩然说话像听故事一样。

中考像一道坎，经过中考的孩子像挣脱了一条拦在胸前的百米竞赛绸带一样，更像一块­干­涸已久，急于补充水份的海绵，他们迫切需要吸取来自课本以外的各种知识和常识。初三的暑假，明智的家长应该把缰绳放一放松。

三个人坐在马路边上，神往地抬头望住天空，心中翻腾着青春期跑马般的冲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连时间都忘记了。

直到晓微的妈妈像一只圆规似的Сhā到他们面前，大叫一声：“陈晓微！”三个人才清醒过来，几点了？

季丽丽见女儿同两个小痞子一起坐在街头，活像不良少女，气愤得说不出其他话来，看上去活像嘴里喷火的母的老那吒。晓微为了不进一步在“兄弟们”面前出更大的丑，拉了妈妈马上回家。

季丽丽因为是急急忙忙出来的，穿了一件旧汗衫和一条人造棉的裙裤，她心里又气又急，根本等不到回家就想好好地向晓微问个明白，为什么只外出打工几天，就和小流氓混在一些坐街头了？为什么对你说过那些男孩子和你不是一个层次的，你还要逆着我和他们交往？

晓微知道妈妈心里想什么，一个劲地朝前赶路。季丽丽气极败坏，要立时三刻和晓微说个明白，刚想吼住晓微，突然间，她觉得路上的行人时不时地朝她看，我怎么了？猛一侧脸，才发现玻璃橱窗内照出一个蓬头垢面，紧锁双眉的中年­妇­女，她被自己的失态吓了一跳。赶紧低头赶路，晓微，你好啊，回了家有你好看的！

推开家门，陈邦邦穿戴整齐好像要出门的样子，“怎么啦你？”季丽丽没好气地问。

“找你们哪！成更半夜的，你找到哪里去了，一个不回来，另一个也不回来了！”陈邦邦责备道。

“你问她！这么晚在外面，和男孩子一起坐地上，­干­什么！”季丽丽拔高嗓音指着陈晓微。

“没有晚，舅舅接班来得晚嘛。”陈晓微找理由道。

“你看你看，你弟弟像什么样子，正经的事情不做，开什么网吧，毒害青少年，还让外甥女去打工……”陈邦邦抢着冲季丽丽说。

“你说什么？你不说女儿说我弟弟­干­什么！他凭自己能力吃饭，没有来求过你这个大兴老板，他做错什么了？他开网吧有执照的，是合法的。”季丽丽顶道。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1章 罗森三结义（5）

“我早就说过，女孩子呆在家里，学学外语，做做家务，将来好工作找不到，嫁一个好男人。你倒好，鼓励她增加社会经验，你看，女孩子这么晚回家，被小流氓勾搭上了吧。”陈邦邦还是不朝女儿发火，女儿要宝贝的，父女关系要搞好，还是朝老婆撒气方便。

“晓微难得一个没有功课的暑假，为什么要把她关在家里，出去打工有什么错，她是当代少女，不是你宁波人家养的养媳­妇­，长大了绝对不走我这条路，倒了霉了，嫁给你这样的男人！”季丽丽和陈邦邦接上了火，你一句我一句地和往常一样争吵起来。

两个人吵架的内容渐渐离原先的主题十万八千里，变得和晓微晚回家一点儿也搭不上界了。季丽丽也被陈邦邦搅得忘记追究女儿为什么和男孩子坐在地上的事情了。晓微见状，吐了吐舌头，做个怪脸赶快溜进浴室洗澡了。

晓微在浴室里面，有一句无一句地听她的父母吵架。实话说，他们俩吵架遣词造句还算比较文明，就是爸爸喜欢把什么话都说过头，挑起妈妈的火气后就很开心。而她妈妈呢，对每句话都很较真，都要反驳，一句没驳完，另一个更加荒诞的冤枉的帽子又被陈邦邦套上了。

家里面陈年八古董的事情都翻出来，责怪来责怪去。在晓微的耳朵里，这些小而又小，比芝麻还要小无数倍的琐事真的是太无聊太无聊了。她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为了这样的事情会连年争吵，不肯罢休。有多少次，晓微去阻止他们吵，可是他们或者不理睬她，或者分别向她诉苦。

你说，一家人，一对夫妻，有多少原则­性­的事情值得争论的？！爸爸也对，妈妈也对，她只能这样回答他们。她烦透了，她要离开家，去过住宿生活，离开这些无聊的大人。高中三年住读，大学四年也住读，毕业了去工作，在外面租房子住。

龙头里的水哗哗地冲在晓微身上，她恨恨地想，独立的日子不远了，我再咬一咬牙，今年9月1日开学就是我的伟大的独立纪念日！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2章 高一女生独立宣言（1）

突然的，晓微破涕而笑了，“噗……”好羞人，简直是丢人，独立宣言发表了才48个小时就哭鼻子！

开学了，陈晓微17岁的历史真的翻开了新的一页，她没有想到，住宿读书的生活竟然和走读会有那么多的不同，这些不同在她心中激起的涟漪一圈圈一波波，使她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9月1日那天是陈晓微去植才高级寄宿制中学报到的日子。季丽丽和陈晓微母女俩刚进宿舍的门就发现她们来晚了，虽说床铺都是预先写了号的，写字台、橱柜也是指定的，但是具有很多社会经验的中年女人季丽丽就是觉得吃了亏，凭什么另外三个同学比我们早到早铺了床，打了水，放了鞋，挂了毛巾啊？他们怎么就不和我们平等竞争啊？

季丽丽气势汹汹地跑进卫生间视察，大声叫晓微“动起来，动起来。”意思让她把行李打开，帮忙做事情。陈晓微知道她妈妈又犯心理不平衡小毛病，在招惹是非了。

刚才在校门口下车的时候，她们看见整个一条很宽的大马路，满腾腾地泊满了公家车、私家车，差不多都是一家子一起送孩子报到来的，只有不多的学生和家长是坐学校的车来。

由于路上停满了车，出来的、进去的，倒车的、拐弯的，乱成一团。道路被堵塞了，陈晓微他们乘坐正规的、学校派出接新同学的校车，只好远远地就停了下来。领队老师让大家全部下来，他喊：人和行李一起，全部下来！家长下来，同学下来，全部下来！

学校很大，早已经名震遐尔，据说硬件是上海市里第一流的，样样新式的教学用具都有，什么都是新的，图书馆、实验楼、视听楼、小工厂，食堂就有两个，小卖部像超市一样大，国家投资了几亿呢！

远远地一打量，学校超级大，大出了晓微和她妈妈这一帮人的想象，校门口离宿舍楼非常远，车子不能开进去也就算了，现在车停在路口，离校门口还有一大截，那么多行李怎么搬？家长们包括季丽丽就提意见了，叫道：“不行，不行，太远了。”

那个管校车的老师是个老头，却戴了顶小青年的长舌运动帽，眼睛藏在帽沿底下，不管不顾地拔着嗓子叫：“下来，下来，终点站到了。”态度就是和对待从私车里钻出来的家长不一样，好像看不起乘公共汽车来的人似的。

“什么服务态度！”妈妈们骂起来：有小车稀罕什么，还不是都用公家的，公家的车，公家的油，公家的司机送自己孩子上学，不要脸！腐败！

车上那些没有机会腐败的爸爸们脸­色­也不好，但是他们没有和娘们一起吵，怪自己没本事呗，在孩子面前塌了台了，于是不开口，提了行李就下车。有的孩子无所谓，木知木觉往前走。

有几个敏感的孩子，垂了脑袋，觉得坐了大篷车似乎低人一等，到新学校就被人来了个下马威，分出了阶级来。倒霉！

季丽丽和陈晓微看大家都下了车，只好也手提肩挂地把被子、席子、脸盆、衣物往学校搬。

一路上，季丽丽不断地骂陈邦邦这个“死人”，早就让他去借辆车送晓微的，他不肯，说不能搞特殊化。特殊、特殊，特殊你个头哇！你没车才特殊呢，什么个世道都不明白，白混了你！季丽丽骂道，“就是不把女儿放在心上，就是死要面子不肯向人开口，自己没本事，连累老婆、孩子……”

太阳当头照着，晓微心里也很烦。她一路忍耐着妈妈的唠叨，很想顶她几句，让她住口，但是看见妈妈满头大汗，心想，随她去吧，还有几十分钟就要和她分别，要有一个星期不在一起，想听也听不到她的说话声了。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2章 高一女生独立宣言（2）

可是现在，到了寝室妈妈还不罢休，不给大家好脸­色­，挑衅似的。晓微真的吃不消，她生气了，低声但是郑重地对妈妈说：“妈，你回去吧，我自己会弄的。”

季丽丽闻言大吃一惊，扭头看见晓微眼睛里有泪水，知道自己又管不住嘴巴，不仅自毁形象，而且连累到女儿的形象了。赶快乖乖打住。

女儿大了，再也不像橡皮泥那样可以给你随意捏随意塑造了，她自己心里有主意，不会再按你的喜而喜，随你的乐而乐了。这一个暑假，季丽丽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只是她­性­子好强，不愿承认；而有时候是出于惯­性­，一时又以为自己的判断永远是对的，哪儿都少不了她，谁都离不开她。

季丽丽被陈晓微“赶”出宿舍，她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女儿学校。

坐回公共汽车位子上，旁边没有了女儿，季丽丽一下子觉得很不习惯，心里空落落的。“潇洒了潇洒了”她劝慰自己，默念道，很多以前不能­干­的事情可以­干­了，聚餐啊会友啊打麻将啊。

有人说，女人第一次革命是刚刚毕业，参加工作成为职业女­性­时。第二次革命就是孩子长大成|人以后。现在季丽丽的新生活又开始了，重新做人，重新做人。季丽丽决定不再把女儿放在第一位了，要腾出位置放放自己了。

下了车，季丽丽慢慢地荡回家，见到“克里斯汀”西点屋，花了3.8元买了一小块晓微最爱吃的苦咖啡蛋糕，放进嘴巴一口吃掉。

“陈晓微啊陈晓微，好你个陈晓微，我就是不想你！”季丽丽回到家里，做完中饭和丈夫一起吃了，睡午觉，然后起来做晚饭，吃了。以后，便将这几句话挂在嘴边，念叨个不停。

“你老年痴呆症！”邦邦骂道，“一直嫌女儿讨厌，一直要解放­妇­女，现在给你解放了，你失落什么呀。”陈邦邦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晚报，听电视连续剧，好像女儿在与不在一个样。“人嘛，要想得开，小孩大了，让她自己去闯，吃吃力力地为她，她长大了会想到我吗？”

对于陈邦邦这种极端自私自利，冷酷的男人，季丽丽只有一个办法：不理睬他！季丽丽走到晓微的房间，坐在电话机前发呆。

晓微身边是有手机的，尽管学校规定学生不能带手机，但是由于宿舍楼里面只有2部电话，季丽丽怕孩子不方便，就把自己的手机给了她。晓微答应每天向妈妈报平安的。

当天晚上，晓微没有来电话。“陈晓微啊陈晓微，好你个陈晓微，我就是不想你！”季丽丽报复似的念叨了一晚上。

第二天晚上，季丽丽又走到晓微的房间，坐在电话机前发呆。突然，“叮铃铃……”电话响了。

“妈妈”！

“晓微”！两个人像不知分别了多久的亲人，互相喊叫。

“习惯吗？”季丽丽来不及计较女儿的一切不是，大声问候道。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2章 高一女生独立宣言（3）

“妈妈——呜——”电话里竟然传来晓微的哭声。

“怎么了？晓微！”

“没有人理我，呜——大家都各管各的，呜——她们都是女强人，呜——就是我最差……”晓微告诉妈妈，学校里时间安排得紧，几点­干­这个，几点­干­那个，稍有一些犹豫就会来不及。

晓微平时就动作慢，在家里的时候，她像皇帝一样，要起床用卫生间了，即使陈邦邦在马桶上办“大事”，季丽丽也要将他拉起来让位给宝贝女儿。晓微要睡觉了，谁也不能抢在她头里先洗澡让她等。要吃饭了，随时随地随叫随到，都得是热汤热水伺候着。

现在好了，寝室里一共4个人，个个都是家里的心肝宝贝，谁以前谦让过谁啊？几个女孩中，晓微比较起来是内向的，动作迟缓的，那么好，就该你落后。洗澡、上厕所、洗脸刷牙都排在别人后面，一急吧，眼泪就掉下来。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2章 高一女生独立宣言（4）

女孩子嘛，掉眼泪的事是经常发生的，管不管用？关键是在何时何地面对何人。按这样的推理，晓微的眼泪当然不管用，还是收起来的比较好。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结束，9点半才有机会拿出手机，躲到宿舍外面的走廊尽头黑糊糊的地方，哭给妈妈听。

不过，陈晓微只哭诉了一小会儿就罢休了，因为从电话里听，季丽丽的反应太大了，“宝贝啊，宝贝”地喊，好像马上就要端了滚烫的洗脚水叫出租汽车飞过来似的，可把晓微吓坏了。

另外，晓微在打电话的同时，听到背后一个角落里也发出和她一样的“嘤嘤”哭声，仿佛回声。她扭过头去一看，是隔壁寝室的粉红女孩，也在向妈妈哭诉寝室里的“凶女人”。

突然的，晓微破涕而笑了，“噗……”好羞人，简直是丢人，独立宣言发表了才48个小时就哭鼻子！

那样一惊一乍以后，晓微稍微平静下来，她理智地反过来安慰季丽丽：“好啦好啦，妈妈，不要担心了，过两天我们可以接待家长，你来看望我，那时再说吧，我时间来不及，马上就要熄灯了。”

季丽丽依依不舍地放下电话，开始等候女儿接待。

足足准备了两天，到了接待家长的日子。那天的公共汽车特别挤，中年­妇­女占了大多数。季丽丽打量了一下，都是像她那样提两个大袋食物的。还有两个妈妈捧抱着保暖壶，好像去医院里看望住院病人。

一个妈妈说，儿子几天吃不惯大锅菜，连食堂都不去了，天天吃方便面；一个也是儿子，说是想吃妈妈烧的皮蛋瘦­肉­粥。季丽丽不肯示弱，她的手上也很小心地提了晓微最爱吃的正鼎白斩­鸡­，附带两只­鸡­脚爪，两只­鸡­砘肝。

季丽丽急匆匆进了校门，一拐弯，远远地见有一个女孩子坐在路口的台阶上。见了她，女孩飞也似的奔了过来，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脖子。

“妈妈！”晓微激动地叫，季丽丽发现她的脸被太阳晒得黑了很多，尤其是鼻尖，红红的，露出白­色­牛仔短裤外面的大腿也是红红的。

“­干­什么呀，晒成这样。”季丽丽问。

“军训呀，整整三天哪！你知道头一天我们队伍中有几个人昏过去？18个呀，男的女的都有，看上去比我高大比我强壮的都昏过去了，架到树荫下用风油­精­乱涂……”

晓微有些兴灾乐祸，因为她没有出洋相。听老师说，这些同学都是放暑假的时候天天呆在家里，关在空调房间里把身体搞坏的，太阳一晒就中暑。幸亏晓微天天外出打工，还和妈妈一起去了一趟西安旅游，也算是体育锻炼过了。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2章 高一女生独立宣言（5）

寝室里的同学吃饭的吃饭，去图书馆的，去洗澡的都不在，晓微嘴里塞满了东西，滔滔不绝地向妈妈倾倒她的语言。

班主任是个小姑娘老师，好漂亮好漂亮，是大学里的校花，我们班的男孩子可听她的话了；政治老师也是刚从大学毕业的，一副青年才俊的架式，以天下为己任，一上来就让我们做哲学论文呢，还要上台演讲，偏偏我的学号是1号，怎么办？只有语文老师是个老头子，是个极端的文学爱好者，喜欢莎士比亚、托尔斯泰和老舍，他让我们每天做一篇文章，诗歌、散文、话剧、小说都可以，要逼死人了呀；对了，他还说，星期天一定要让家长带我们去美术馆看“达利”……

“什么‘达利’？是谁？“季丽丽好容易Сhā话问。

“达利呀，西班牙画家，伟大的达利……”也不知晓微究竟以前知不知道这位画家，反正现在她的口气不一样了，她是重点高中的学生，文化程度提高了。

季丽丽似懂非懂点头，反正是老师吩咐的就要照做，怕票价贵想省钱，没门，不要说老师，即使是孩子也不会答应。因为看了以后是有作业要做的，要不你家长来代做？！你小学文化程度的，量你也不行。

这时，同寝室的人回来了，这是一个很秀气的女孩子。季丽丽见了她，ρi股从椅子上抬了抬打招呼，想不到女孩子从她ρi股下把椅子“啪”地一下抽走了，幸亏晓微眼明手快拉了妈妈一把，否则季丽丽就要坐个空了。

季丽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礼遇”，瞪大了眼睛不明白，晓微小声告诉她：“妈妈，你坐了她的椅子！”

季丽丽愣住了，这样啊？她没有想到，那女孩不把她放在眼里，不叫声“家长好”也罢了，不点下头打招呼也罢了，竟然抽我坐着的椅子！她的椅子怎么了？借给家长坐会坐坏？！

还没轮到季丽丽张嘴教训人，那个女孩子“乒乓乒乓”开橱门关橱门，板着个脸，脚一抬，把一只不知谁的挡她道的运动鞋“唰”一脚踢到一边儿去了。

季丽丽算得厉害的人，也被女孩子的声势吓着了，愣愣地看着她动作，大气不敢出。乘女孩进卫生间，季丽丽问晓微说：“你跟她生气了呀？”

“没有，我和她还是同桌，关系挺好的。她就是这个样子，别理她。”晓微解释说。她对妈妈抱歉地笑笑，可是季丽丽看得出来，晓微的笑有些苦涩。季丽丽还想说什么，晓微对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住口。

探望女儿的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陈晓微要上晚自修去，顺便送季丽丽到校门口。

第二部分 天才和疯子 第12章 高一女生独立宣言（6）

季丽丽心疼地抚摸女儿的头发，不知道怎样开口教她，要说让她更厉害一些吧，季丽丽觉得不太好。虽说她自己人到中年，经历了很多生活的磨难，已经养成了钢筋铁骨，不仅不会轻易被人欺负，反而是属于太过厉害的女人，在男人眼里常常显得不那么可爱。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一样。

这一代年轻女孩应该柔一点，秀一点，有女人味。再说，宿舍里的同学应该互相谦让，互相尊重的，如果你凶我也凶的话，空气太窒息了，对学习和休息都不好啊。可是，女儿就这样让别人欺侮吗？这样的话，心理也会扭曲的。

季丽丽真是想不到，脱离了父母的孩子是那样厉害的，是生活教会了她们自我保护吗？可是校园的生活会有那么残酷，需要这样过分吗？

见妈妈磨磨蹭蹭的不愿离开，晓微不好催促，只得不断地看手表。季丽丽记得女儿的时间观念从来没有那样强过，初中的时候她是不喜欢戴手表的，除非考试，平时她老是不肯戴上手表，怕麻烦。

真是今非昔比啊，晓微是没有空闲的时间流眼泪了，季丽丽想。按她了解的陈晓微，现在和妈妈分别是该要紧紧地拥抱，流着眼泪，难舍难分的。可是，眼前的晓微居然这么硬朗，把季丽丽往前一推，挥挥手说：“妈，路上小心点！”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3章 夜宵（1）

在这个学校里，吃夜宵是个约定俗成的含义，大家都很清楚，就是单独约会，答应他吃夜宵，就是同意和他交朋友。

李大隆这只大老鼠，现在算是落进了米缸里了。

他考进的那个工艺美术学校在一个偏僻的郊区，虽然学校开办没几年，可是学校领导换得像走马灯一样的勤。下面的老师们也是，生孩子的生孩子，生完孩子买房子，买了房子装修房子，房子装修好了，他们的父母住院了，生活中的麻烦事接二连三，像传染病似的，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故所以呢，学校纪律被弄得松松散散，学生一点儿也紧张不起来。

学校每天上午是文化课，下午是专业课。文化课基本上是满堂灌，听不听由你，老师说，高中阶段的学生了，该对自己负责任；而专业课的老师则更潇洒了，布置完写生场景，灯一打，石膏一放就和同学们拜拜，一直到下课的时间还不见他归来。

这样，李大隆就变成了掉进米缸的老鼠。

尽管心里明白，这样下去前途就要毁了，这些人既拿不到高中毕业证书，也学不到真正的本领，可是进这所学校的一批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有几个是头脑清楚、意志坚强，控制得了自己手脚的。

大隆当然不例外，他的身体“哗哗”地胖了起来，他的成绩“嗖嗖”地掉了下去，从原来的第18名掉到第39名（总共40名，一个是当地农民子弟，从没学过画画，征地的时候搭配进来的）。

而且，大隆­精­神还寂寞，他也想家，但是更想念他的朋友，那群篮球场上的哥们，还有，就是新近认识的小姐姐陈晓微。

大隆的学校门外就是田野，秋收的时节，天高气爽，到傍晚落日时分，天空非常的美丽，景­色­一美丽，大隆对友谊的渴望就更加饥渴。

大隆的手机暂时不用了，他觉得没有理由用，因为手机的馈赠者小龙女已经和他断线两个多月了，作为一个男子汉，大隆有什么理由让人家女孩子为他付电话费？这点道德水准大隆是有的，否则，人还有什么尊严，活着还有什么理由？！

大隆的兜里晃荡着一把硬币外出找公用电话，在一个如同大蚂蚁的路边电话亭子内，大隆第一个就拨陈晓微的手机号，“对方没有应答”、“对方已关机”，这样的句子反复从话筒里传出来，真是令人沮丧。

大隆只好打林子建的电话，打小胖的电话，有聊没聊地说说话。林子建考上的虽说是普通高中，想不到碰上个先进教师，功课抓得特别紧，他们老师说，要把高一当高三，一开学就要“磨刀霍霍”。林子建变了，变得不食男女烟火，他对美眉的话题不再敏感了，也不打听打听大隆学校里有没有美女，如何可以取得联系什么的，才寒暄了没几句就挂电话，仿佛天下就李大隆闲！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3章 夜宵（2）

小胖分数没过线，花了钱上的是民办高中，路很远，他妈妈不舍得，天天让他走读，累得要命，他也不是电话交谈的好对象，说话时喘气声大过说话声，让大隆听得心烦。“心太烦，心太烦……”大隆忍不住要唱给他听。

男孩子们互相间就是那样的，表面一本正经的样，派头很大，给人面子，都是在肚子里面做文章，较劲儿，嘴上面­干­巴巴的，没事就是没事，真没什么聊头。

李大隆喜欢和女同学打电话，不说什么实际内容，听听女孩子轻柔柔的声音，被她们娇嗔地骂几句“有毛病”、“脑子坏脱啦”也好的。可是自从他退出中考以后，女同学的家长都好像对他更有了防备之心，仿佛他是无业游民，专事­骚­扰女­性­的角­色­。一听到李大隆报出姓名，好像碰到电烙铁一样，马上把电话挂掉。大隆被女同学的家长拒绝得怕了，不敢轻易打电话去她们家。

大隆的手里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是属于无­干­扰的，那就是从浩然那里搞来的陈晓微手机号码，但是还从未打通过。他真是搞不懂陈晓微这个人，这样不会利用现代化资源，不懂沟通人际关系，你不关心别人，也该让别人来关心关心你呀。大隆决定再拨一次晓微的手机，“滴滴滴滴滴滴滴……”

呀！通了！大隆的站姿从稍息立即换为立正，对方传来晓微的“喂喂”声。

陈晓微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那时她正坐在大食堂里吃饭，冷不防手机铃声大作，由于她不熟悉自己的铃声，竟然不知道是自己有电话进来，她还笑嘻嘻地把脑袋扭来别去看人家的笑话。坐在她旁边的同学推了她一下，晓微恍然大悟，如同惊弓之鸟，捂住口袋逃出大食堂。

晓微逃进一个无人的拐角处，拿出手机听，原来是李大隆这个混蛋！“你要死啦！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不要命啦，我算是栽在你手里了……”陈晓微破口大骂，她从不欺负别人，就知道欺负李大隆，谁让他死皮赖脸要当弟弟呢。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3章 夜宵（3）

“怎么啦？”大隆一点也不生气，他好高兴，终于听到了小姐姐的骂人声。哦，当他搞清楚晓微学校里是不允许用手机的，晓微今天刚把手机充完电放在口袋里，忘记了把它关掉，这样才让大隆有机会打通电话的，大隆非常庆幸，他对晓微说，求求你，每天规定一个时间段，把手机打开吧，拜托拜托！

晓微当然不答应，凭什么你要倾倒­精­神垃圾，要我付钱呢？大隆说，我保证不说无聊的话。

“你除了无聊的话，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呢？”晓微又折腾他。

大隆说：“就谈谈国际形势，国内大事，谈谈学习好吗？”

晓微站在角落里像鸵鸟一样听电话，背向着外面，ρi股撅着，好像脑袋藏起来了人家就看不见，她“咕咕咕”地笑个不停，这个傻大隆，真傻。

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斗嘴，大隆这边只听见那几只硬币被电话机“咔嗒咔嗒”吃下肚子，晓微心里也明白，随着电流的“咝咝”声，妈妈买的电话卡费飞快地被扣除。但是有什么关系！我们长大了会赚钱的，赚了钱还给你们好了。

刚刚适应了学校节奏的陈晓微，接到大隆电话以后心情变得更好了。原本她有来自于家庭的关心，来自于女伴的问候，现在有了不太讨厌的，划清界限的男孩子的温暖，可太称心了。晓微觉得大隆有点傻，但是挺忠心耿耿的样子，说好不允许他追求她，他也答应了，让人挺放心的。不像有些追求女生的男孩子，跟他一讲“还是做朋友吧”，立时显出没劲的腔调，第三句话都懒得和你说，好像没效率一样。

大隆在电话里和晓微说好了，如果有男生胆敢欺负她，一定立即拍马赶到，要打扮得比谁都帅。大隆说这话不是没有根据的，据他安Сhā在植才中学的秘探线报，说在大食堂门口，陈晓微已经几次受到高年级男生的­骚­扰，一个绰号肥肥的男生胆敢当众拦住晓微，邀她晚自修结束一起吃夜宵。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3章 夜宵（4）

在这个学校里，吃夜宵是个约定俗成的含义，大家都很清楚，就是单独约会，答应他吃夜宵，就是同意和他交朋友。陈晓微当然不答应，一是初来乍到的就被男生搭讪把她吓坏了，二是肥肥的形象也太差了，根本是低估晓微的审美观。

一次不答应，肥肥喊了另两个男生助威，又一次拦在食堂门口。上次没敢看对方，这次晓微胆子大了，抬眼一看，差一点笑出来。因为看得很清楚，胖子是被人挟持而来，他自身也很慌张，后面跟着的两个男生好像用枪抵住他的后腰，逼他再次向陈晓微开口。

胖子也不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那两个男生手里，他看见陈晓微走近来，慌慌张张地把两只手撑开，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晓微见躲不过去，脸­色­飞红停住脚步。

胖子开口说：“9点钟我等你一起吃夜宵！”

晓微反问说：“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吃夜宵？”

“因为我想和你交朋友。”胖子说。

“为什么我要和你交朋友？”晓微问。

“因为……我们可以互相帮助。”胖子答。

“为什么我要帮助你？你怎么知道我能帮助你？你说你是高三的，为什么不找高三的同学帮助要找我帮助？！”晓微连珠炮似的迅速说完这些话，抽腿就走，把胖子撂在那儿愣着，另两个男生早已是笑翻在地。

就这样，这个段子传播开了，晓微立刻就在校园里出了名。无论在校园的哪一个角落，远远的只要晓微走过来，就会有男生仰着头作“天问”：“为什么人要呼吸？”

“为什么鱼要在水里游？”

“为什么我们要考试？”

“为什么……”

有时候，晓微路过男生宿舍的楼下，头顶的窗户里会滚下来一句“十万个为什么！”

“陈晓微，我爱你！”也不知道是谁喊的，喊完就把脑袋缩回去。对于这些无聊的男生，晓微通常是不理睬的，连笑也不笑，照常走她的路。

大隆和晓微说完闲话，记起来是有正事的，老大浩然要到日本去了。大隆问晓微能不能跑出来一起去机场送行？晓微很抱歉地让转告“老大”，住校的规矩很多，和关禁闭差不多，肯定不能送他了。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3章 夜宵（5）

李大隆只得一个人去送浩然。他这一生还没去飞机场送过一个出国的人，很隆重地打扮了一下，大隆推车出了门。

大隆的车是他妈妈为他新买的“飞亚特”山地跑车。虽然上海是没有山的，山地车却销得特别好，鲜艳的宝蓝­色­和金黄|­色­交杂，4档变速，龙头和把手上非常显复杂的开关，连锁都是秘制的，不明白的人拿着钥匙就找不着锁眼儿。

大隆的妈妈向眉常年骑一辆破车，除了铃不响，其余全部响，“咔啦啦、唏哗哗”，车轮子弯曲着向前行进，像新疆人阿迪古丽演出惊险的走钢丝，她的前车轮上还担负着一只硕大的买菜篮子，每天被装得满满的。按理说，向眉倒该换辆车，可是她说，年纪这么大了，要什么好看，实惠最要紧，又不是年轻人。

大隆搂住妈妈的肩膀，称赞妈妈真是个理智型的好母亲。他发挥说，手里有钱得细思量，现在股市不景气，房市涨得非理­性­，银行储蓄没利息，要投资，得找有价值有潜力增值的方向。

妈妈问是什么？大隆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那乓乓响的儿子！”大隆要一辆自行车，他让妈妈要么不买，要买就买最好的，好东西是硬通货，不容易贬值。

谁想到，竟然有那么贵的自行车，向眉花了一千多元钱哪。她也不知是怎样昏了头买下这辆贵族跑车的，只记得和儿子一起进入车行，那里的一堆人见了大隆拚命地说向眉福气好，生了个这么帅的小帅哥，要身高有身高，要五官有五官，人要衣马要鞍小帅哥就得配一千元的跑车……

大隆如愿以偿，他是学美术的，懂得­色­彩，这一天隆重打扮的结果是：白­色­的圆领衫大大的，暗沉沉的绿裤子也是大大的，头发上包了一块迷彩花样的头巾，酷酷的，最妙的是从裤子腰间到裤袋中，拖有一根长长的、粗粗的像拴狗似的银­色­链子，链子尽头是串钥匙，那不重要，重要是那根链子长，不可思议地长到可以用来跳绳。大隆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他只可惜等会儿晓微不来，没得欣赏。

大隆把车骑到浩然家门口放下，和浩然两个人要了出租车去机场。是出国哎，浩然一点也不激动，“啪嗒”关上电脑，拖了旅行箱，背了双肩背包，只和爷爷­奶­­奶­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浩然穿一身黑棉布，看上去旧旧的，却都是顶级的名牌货，出门的时候，他笑指了一下大隆的头巾，搞得大隆有点心虚，不知道是该把头巾拿下来还是死撑着。

“老大，你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大隆在车里问浩然，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真心佩服的朋友，就这样分别显然太残酷了。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3章 夜宵（6）

“我也说不准，在日本读书肯定比上海轻松，假期也很多，可我估计我妈妈不会放过我，一定会让我去读私孰（即课外补课），我自己当然也有打算，我要考英语的级别，申请美国大学的奖学金……”浩然踌躇满志地说。

大隆惊讶得嘴巴也张大了，刚刚上高中就考虑那么远，果然天才是不同凡响的，而我自己却每天在为脱离英语苦海而庆幸不已呢。

“我到了那里之后先要挣一笔钱，打个经济基础。”

“去哪里挣钱？”大隆忙问，不是去搬尸体吧，他心里想，一直听人家说日本最能挣钱的就是帮人搬尸体，从十几楼搬下来，每下一楼在人家门口停一停，人家怕晦气就会拿出钱来打发你。

浩然疑惑大隆这样惊恐的语气，他仔细看看大隆，敲了一下大隆的脑袋说：“脑子里都装些什么呢？！”

“我不会去工地打工，年龄不到，也不想去餐馆，我去超市，他们要学生工。”浩然很有把握地说。大隆沉默了，把手臂弯起来，玩了玩自己有点坚硬的肌­肉­，发出一声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叹息。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4章 寂寞的心（1）

真想不到，陪浩然托运完行李，大隆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手机没有换过，仍是神秘的小龙女恩赐的那一个，就是好久没有充电，今天早晨心血来潮，不仅充了电，还带出了门。

大隆以为又是打错的电话，喂了一声，想不到，是久违的小龙女打来的！小龙女的说话方式仍然是直通通的自信：“喂，还活着吗？当上画家了吗？”

“你呢？在哪儿？”大隆说。

“我在机场”，小龙女说：“马上就要飞了，到日本去两年。”

“我也在机场啊，我朋友去日本。”大隆答。

“哇，你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幽默了？”小龙女奇怪道。

“真的，真的。”大隆说着便四处张望起来，他发现离开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女孩把耳机贴在脸边，靠在行李车上笑。

那女孩细瘦的身材，一身咖啡­色­，上身穿了尖领棉布衬衫，下摆在小肚子上打了结，下面穿了直筒小喇叭的牛仔裤，显得上身很短，腿奇长。女孩头上戴了顶淡米­色­的麻质凉帽，一个肩随意地挂了个小巧的双肩包，像个小淑女。

可是当女孩笑着把脸转过来的时候，大隆有些失望，那样的脸型不是大隆喜欢的，因为它的线条过于坚硬，太骨感了，很美，但是不柔。女孩用手指点着大隆笔直地走过来，他们两个同时把手机关掉，互相点住了对方的鼻子：“是你！”

“哇噻！好帅的大隆啊，你和我想象当中很不一样啊。”小龙女比大隆激动，她好像经验丰富的导演，围着大隆前后转了一圈，拍拍他的肩膀说：“当我的保镖吧，先好好读书，等我回来。”

“­干­什么呀，你！”大隆挣脱小龙女，他觉得一个男人的尊严给她搅坏了，尤其是在浩然面前，不能丢面子。大隆把脸板正经了，问小龙女：“怎么回事？是去日本留学还是移民？”

小龙女的回答却是李大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首先，小龙女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诸灰灰！

好奇怪又是好出名的名字，大隆和浩然一下子明白了眼前的女孩，原来是半年前轰动全国的中学生新思路作文大奖赛上一等奖的获得者，逃课留级女生！

诸灰灰的获奖作品大隆虽然没有拜读过，但是听说是写少女的同­性­恋题材，描写绝对细腻，情节绝对意想不到，遣词造句绝对独一无二。诸灰灰的这个获奖作品一经公开在媒体上引起了很大的震动，评论界有截然相反的两种看法，一派说她是文学天才，一派说她是制造­精­神垃圾的魔少女。

很多嗅觉灵敏的记者不厌其烦地追踪有关灰灰的新闻，一会儿说她退学了，一会儿说她要提前参加高考，一会儿又说她已经有了经纪人，将进入商业­操­作的轨道，但是具体是怎样的商业­操­作，一直是个谜，至今谁都没有探出个究竟来。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4章 寂寞的心（2）

原来小龙女就是这个折腾的少女，大隆明白过来，怪不得口气那么大，送我手机，让我做保镖。就在大隆一惊一乍的时候，浩然轻易不瞪大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瞪大了，他的嘴边挂着掩饰不住的诧异，直盯住灰灰看。他不相信，傻傻的老三竟然会认识这样一个有名的美少女，而且，看上去还坐怀不乱。

“大隆，我去日本培训了，你好好地呆在上海读书，听到吗？”小龙女看见大隆傻呆呆地被自己吓坏似的，不觉温柔起来。

“哎，我真的不明白你，到日本培训什么呀，你和我说清楚啊。”大隆急得团团转，他把那只小龙女遗失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掏出来，不知道怎么办。

小龙女蹙紧了眉头，耷拉下眉毛，嘴边挂着一丝笑意，越看越觉得大隆既可怜又好玩，对他说：“一时半会和你说不清楚，我到那儿以后再和你联系。”她停顿了一下，有些留恋地说：“谢谢你在我很寂寞的时候陪我说话。那时候，我被父母关在很远的一个地方，他们想要我屈服，要我走正常读书的道路，可是我说服不了自己。那时候，看上去是我每天在鼓励你画画，其实，我和你一样需要鼓励。我知道你最后会成功的，我也一样。”

时间来不及了，广播里不断播出登机的呼唤，大隆把浩然往前一推，对小龙女说：“这是我的哥们浩然，你们是同一班飞机吧。”

小龙女这才看见浩然，朝他点点头，两个人急忙和大隆挥手告别。浩然从未这样­精­神抖擞地登上旅程过，走了几步又返回来，给大隆一个拥抱，他大力拍打大隆的背，在他的耳边兴奋地说：“再见了，谢谢带给我这么好的礼物。”浩然“呵呵”地笑，用嘴朝小龙女的方向努了努，示意大隆，你真是没有福份消受呀。

大隆张了张口，没办法再说什么了，眼看着浩然神气活现地和诸灰灰一起进登机口，消失在大隆的眼前。

大隆是一个人乘坐机场巴士回家的。同学都毕业了，朋友都离开了，像一群鸟一下子飞散了，留下他一个人，心里感到空空的。

长到17岁，大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同龄人的友情。也许是前9年的读书生活一直是非常紧张而单纯的缘故，他的思想是依赖老师成长的，他的生活是依赖家长过来的，从来没有感觉到由内而发的真正需求。

到了现在的高中阶段，老师再也不事无巨细地管理学生，即使是上课，再也不为学生处处着想，追着问：你懂了没有？他懂了没有？而是讲完了课拔腿就离开教室，除非你专程去办公室找他。而在家里面，初中毕业的孩子好像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终于度过了一样，父母松了一口气，仿佛等他自个儿奔中级阶段了。

虽然经过自己的反抗和奋斗，被大人管头管脚的日子结束了，可是静下来，大隆内心深处的寂寞却渐渐地泛起来。和浩然、诸灰灰甚至陈晓微比较，他看出了自己的平凡，可是究竟要如何做，才能不虚度人生，有所作为呢？大隆坐在机场巴士上，融进都市滚滚的车流中，不禁陷入了沉思。

陈晓微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住在学校使她觉得，自己好像是父母手中的一只风筝，越飞越高，离父母越来越远，思想上和他们的距离仿佛也越来越远了。

寂寞之中的陈晓微，找到了一个宣泄情绪的好方法，和同学通信。

植才中学的大门非常气派，有两个门房间，一左一右。右边的常年驻扎着一个瘦巴巴的老爷爷，他表面上看起来很凶，其实最经不起小姑娘们的甜言蜜语，只要花上一点儿功夫，待他老脸上的“掬花”开了，你就可以不用“出门条”便溜出去会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

而左边那个门房间是专门放邮件的，每个年级每个班都有专用的格子，正儿八经的信件就放在那里，而一些署名不明不白的信件，譬如说笔友、网友什么的，没搞清楚对方状况就急吼吼发来的信件，署上“贝贝龙”、“江郎才女”等别名的，就被摊放在一个大桌子上任人挑选。你认为自己是谁，就是谁了。可以随便拿走。

现在，左面的门房间成了晓微每天傍晚时分必去的地方，吃完晚饭，手里捧一杯珍珠­奶­茶吸着，她就往那儿遛达去寄信，同时要取信。

通常，晓微一个星期写5封信，收7封信，她去纸品店买来或卡通或淑女的美丽信纸和信封，在自修课的时候乘老师不注意信手涂鸦。蓝­色­、灰­色­的写给男生，粉红­色­、蛋黄|­色­写给女生，最喜欢的信纸写给最喜欢的人，最不喜欢信纸的写给最不情愿回信的人，当然喜欢是相对的，绝对不喜欢的人还理它­干­什么！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4章 寂寞的心（3）

虽然晓微觉得写信很麻烦，但是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倾诉，有很多在电话里讲不清楚的事情，在白纸黑字上可以写。譬如探讨感情的话，不见得能在电话里问对方：你究竟爱他什么？不见得能说：让我们携起手来共创美好！这样做作的话是要写在纸上才行得通的。而电话里只好恩恩啊啊扯扯淡的。

晓微每天热衷于写信的癖好被坐在她身后一个男同学觉察到了。那个男生来自于另外一所初中，他问晓微，是否愿意多一个笔友？晓微见他很有些羞涩的样子，惊奇地问他，是你吗？

“不是，当然不是我。”男生的脸也给晓微搞红了，是一个哥们，他说，不过那个哥们指明要我帮他找个漂亮的女孩做笔友。

“咦？”晓微想，该不是趁机恭维我吧，她有些小小的得意，但是装作很豪爽的样子，大方地说：“很遗憾，我已经有8个笔友了，这样，我把他介绍给我的同学金晶晶吧，我的同学她能量大，笔友越多越好。”

男生疑惑地问：“金晶晶漂亮吗？”

“花季少女能不漂亮吗？！”晓微很坏，当她一听到这种花心男孩的交友目就生气了，故意打马虎眼说。随后，晓微马上把金晶晶的通讯地址写给男生，让转交给那个花花公子。

尽管晓微对金晶晶的反应有所估计，但是她还是太保守。话说在另一所高中苦度年华的初中同学金晶晶，收到生平第一封男生的来信，不仅兴奋，简直是欣喜若狂。她按捺不住激动，立即到对方那所学校展开调研，掌握那个男生的第一手资料，喜欢听什么歌，穿什么牌子，骑什么车，直到爱吃甜的还是咸的，都给她打听到了。然后对那个笔友展开强有力的攻势，每天一信，赋诗作画的进行才艺表演。

晓微对她的后座从哥们那儿每天来通的情报不展开批评，一一称好，为他们祝贺，用各种形容词来消除他们两个男孩子对于女孩金晶晶容貌的猜疑，直到有一天。

那天晚自修，后座的脸­色­很不对劲，待老师一出门，捅了晓微一下，威严地质问她：“你搞什么鬼。”

“什么鬼？”晓微很无辜地说。

“我让你介绍美女做笔友，你怎么给介绍个丑女？可把我哥们害惨了！”后座看见晓微脸上狡猾的笑容，更加生气了。他说，他哥们是很相信他的眼光的，而他是很相信陈晓微同学的素质的，你怎么可以欺骗人呢？他愤愤道。

哼哼，陈晓微冷笑道：“你还有脸说这种话，只有16岁就想拈花惹草，美其名曰找笔友，交流思想，共同进步。其实呢，根本不是要写信，而是要见人。”

陈晓微仔细看后座的表情，问：“是不是他们两个见到面了，男生对金晶晶的不漂亮失望了？”看见后座游移不定的眼睛，陈晓微更加真理在手，说：“你们男生就是只看重人的外貌，不看重人的心灵，浅薄！”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4章 寂寞的心（4）

“你是有意捉弄人的。”后座轻声但是气愤道，毕竟是有些说不出口的事情，如果被全班同学听到，展开评论的话，怕是不会有几个人帮他的，弄不好被人耻笑的可能­性­要大一些。陈晓微不理睬他，心里喊“爽爽爽”地偷着乐了半天。

不过，陈晓微这些天有一件事情让她有些担心。很奇怪的，已经连着几天了，她去拿信的时候总有一封署名陈晓微收，而下面不落款的信躺在信格里面。字是陌生人的笔迹，信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好像不光有纸还有别的东西。陈晓微把信拿到背人的角落里拆了看，原来是一包雀巢咖啡，外面包了张白纸，写着“希望你喜欢”，上面没有称呼，下面也没有落款。

咖啡信不是从邮局里寄出来的，也不太可能是外面来人投在信格内的，一定是校内的人，是谁发出的信呢？由于放信的那个门房间，出出进进的人特别多，无法侦察到。

陈晓微每天接到这样一封信，就是送咖啡给她，有时候里面写一句话，有时候不写，字迹是典型的男孩子笔迹，大大方方的，却小里小气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看看也没有什么其他动静，晓微想，管他呢，谁有空猜这种无聊的谜语，你给你的，我照单全收，咖啡我是不爱喝的，拿回去给老爸带到单位里去提神！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5章 亚美女主持人（1）

都说重点中学少美女，重点大学无美女，重点大学的理科女生个个是“恐龙”，曾经听到过一个段子，“×大女生一回头，吓死一头老黄牛；×大女生二回头，……”实话说，按美女标准­精­细估算，陈晓微淡眉淡眼、细胳膊细腿的，在其他学校是不会如此受欢迎的，只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罢了，这一点，晓微心里清楚。

那天晚上陈晓微洗头洗了一半，外面有人敲门，是高年级的学姐，学校里学生会文艺部的部长找人。学姐是个­干­脆利落的女孩，眉眼长得十分端正，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她问：“是陈晓微吗？”顺手把晓微湿嗒嗒的头发撩起来检查一下是不是正品。

看清陈晓微的脸后她很老练地“唔”了一下，说：“你赶快把头发擦­干­，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去小礼堂当主持人，主持一场高一年级唱歌的选拔赛。”

陈晓微向后退了一步，“我？”指着自己的鼻尖不相信似的：“凭什么？”她出自内心地发出疑问道。

“你有名呗，为了吸引同学们来看比赛。”部长说，听上去，她的语气不太友好，夹杂了一些情绪，估计是奉了“上级”的指示来的，而“上级”估计是一些好事的男“智多星”。

晓微没计较她的语气，头脑里飞快地盘算起来。她想，初中三年自己一直是低调的，从不和人家抢风头，每次乖乖地在下面看同学主持会议，主持表演。她曾经无数次设想，如果自己在台上，将会比他们千篇一律的模仿电视上主持人的表现强一千倍。现在我是高中生了，换了一个学校，没几个老同学认识我，何不挑战一下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锻炼呢？

“机会来了，机会来了！”她的头脑中反复跳动着这四个字，人有些紧张，心跳得很厉害。

“怎么样？”女部长有些不耐烦，她的脚底在水泥地面上搓、转，显得很讨厌，眼睛里­射­出的意思也很明显，这么给你面子，你不领，难道要像诸葛亮三顾茅庐来请你，要八大轿子来抬你？！

晓微身体里的血一下子涌上头脑，暗暗握紧拳头，下决心地点了点头说：“好！”部长便马上把手里一张白纸递给晓微说：“先熟悉一下节目单，串联词你写一下，你还有个男生做搭档，但是基本上是即兴主持的。”

啊？什么叫即兴主持？陈晓微一头雾水，机械地拿过那片纸来，眼睁睁看着部长“噔噔噔”地甩手离开，脑子一片空白。

回到房间内，一只手用­干­毛巾擦头发，陈晓微用另一只手立即拨通家里的电话：“妈妈妈妈，不好啦，救命啊，我要上台主持节目了，怎么办，快点告诉我！”她急得六神无主。

季丽丽正舒舒服服地躺在窗下的藤椅上看《新民晚报》，她一下子坐起身，急巴巴地说：“你说什么？你从来没有当过主持人，你不行的！600个人的礼堂？开玩笑，你怎么行呢？你不行的！”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5章 亚美女主持人（2）

“哎呀妈妈，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也要行的！没得商量的，我已经答应下来了，你鼓励我呀，你赶快告诉我第一句话说什么，说什么啦？”晓微要哭似的求季丽丽。

“我……我，虽然妈妈以前是在小分队当过报幕员的，不过我让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我想想……”季丽丽断断续续说，她搜索着记忆库。可是，她真的被女儿突如其来的题目难住了，想不到素来胆小、内向的女儿会接下这样具有挑战­性­的事情­干­，按道理做妈妈的应该毫不犹豫支持她的，要鼓励她的。

但是时间这么紧，连季丽丽自己也不知道，中学生的歌唱比赛会场，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她站了起来，摆好丁字步的功架，不愧当年小分队里的骨­干­队员，是有一点底子的人。

季丽丽耳朵里和陈晓微通着电话，嘴巴里迟疑道：“这样……亲爱的同学们，晚上好！在这个欢乐的夜晚，我们聚集在这里，青春的热情在飞扬……”

“哎呀呀！这样做作，算了算了，不问你了，我还是赶快去找那个搭档吧，我去求求他。”陈晓微受不了了，什么东西啊！妈妈真是太老式了，她不懂我们17岁的孩子，真要像她说的站到台上说傻话，1分钟就要被人嘘了，不行不行。我陈晓微必须别出心裁，所谓的“凤头、豹尾、猪肚”，和写作文一样，没有好的开头，怎样震得住阅卷的老师？她把手机一扔，拿着纸和笔飞奔出门。

半个小时以后，陈晓微脸­色­苍白地出现在学校六百人会场。她刚才已经从广播喇叭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那个名为“星星点灯”的校学生电台播出广告道：“今天晚上6点钟，将由新人陈晓微在六百人会场，上台主持高一年级歌唱比赛的选拔赛，希望大家前去捧场。”

陈晓微前20分钟一直没有找到她的搭档“老狼”，“老狼”既不在食堂也不在球场，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晓微知道“老狼”虽然长得像他的绰号，但是他是个老主持人，肚子里一定有东西，串联词什么的他熟悉。和他对一对台词，心里才能有底。可是找不到他的人啊，陈晓微傻了，坐在舞台的台阶上手足无措，想哭都哭不出眼泪来。

时间到了，会场里已经有了一半的人。有高一年级的，也有高二和高三的大哥哥大姐姐。大多数同学手里拿了书或者笔记在偷闲看，也有塞着耳塞听CD的，总共只有30分钟闲暇时光，接下去还是要回班级或者图书馆夜自修的。大伙儿牺牲了宝贵的时间来会场，一是为集体的荣誉替班里的“歌手”打气，二是抢些新闻回宿舍，毕竟有关“级花”陈晓微的新闻还是挺具有新闻价值的。

整6点钟老狼才到，他简直是主持老油子了，踩着钟点来，如果是女生，绰号就该是宋家四妹“宋踩铃”。

老狼见到晓微，拍了一下她的肩，说声“放心”便率先拿着话筒上了台。陈晓微眼睛一直紧张地盯着手里的纸片看，也没听清老狼他究竟胡诌了几句什么话，只觉得他用胳膊肘戳了自己一下，晓微便报第一个参赛选手的姓名和班级，报完被老狼扯了一下袖子跟下台。

先前担心的开场白根本没有“考”就被跳过去了，陈晓微松下一口气。可是当初只是担心了开场，还没细究下面怎么办，所以她的脑子里仍然一片茫然。好像电脑游戏里面的小玛丽，玩得熟了之后，见到大坏鹅会非常自然地跳起来，陈晓微跟着老狼，如此这般上上下下搞了十几个回合。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5章 亚美女主持人（3）

在这些回合当中，台上很有一些水平不错的同学连唱带跳表演，尤其有两三个男生，功课这么紧张，天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学会唱歌的，不仅歌喉，居然连举手投足都像真正的歌星，因之赢得了下面笑声、掌声不断。可是陈晓微由于一直在担心不要读错下一个节目的人名和歌名，神经紧张兮兮的，根本不敢放开了笑。

有关陈晓微这次当节目主持人的评论中，男生的反应都是没有好好看清她的脸。为什么？一是男生里面近视眼几乎占了所有人的四分之三，原始视线模糊。二是因为陈晓微刚洗完头发，头发很松散，她又低着脑袋读稿子，披肩发完全遮住了脸庞；而女生那里的反应是，有人问，陈晓微是不是从香港或者台湾来的女孩？她说的普通话为什么有浓重的港台腔？

陈晓微对自己很宽容，她认为至少没有临阵脱逃就是成功，而且这样紧张居然也没有在台上绊一跤或者把同学的名字读错。至于主持得不好，那是经验问题，哪个是天生会主持晚会的？“看人挑担不吃力”这句老古话绝对是真理。另外晓微的后座说的“老狼比你傻”那句话也让晓微心里暖洋洋了半天。

植才中学的学生几乎有一半是戴眼镜的，尤其是男生，排队做­操­的时候，如果你面对他们领­操­，说不定眼睛会被那一整排“玻璃窗”反光得睁不开来。别看女生戴眼镜的少，晚上你到她们的洗手间一看就知道了，洗脸台上一溜小瓶子，里面浸着“博士伦”隐型镜片。超过9点45分，我劝你别去寝室喊女生的名字，因为她很可能已经和“博士伦”分手，只看得出你的轮廓而认不出你的五官。

当过主持人之后的一天，陈晓微刚走出教室门，就被两个戴眼镜的女生拉住衣服，问她道：“你是不是传说中的陈晓微？”陈晓微吓了一跳，怎么了？因为这两个女孩一定是眼镜的近视度数已经不够用了，她们的脸几乎要贴到她的胸口上，仰着脸判断陈晓微的真伪。

女­性­中戴眼镜以后漂亮的有很多，电影、电视里优雅的知识女­性­，导演往往给她们架一副钛合金轻型眼镜或者是无框镜。可是一般少女因为大多戴的是学生眼镜，只有使用功能，没什么美化功能，所以戴眼镜好看的却不多。这些女孩尽管漂亮却几乎都被男生中的“采花大盗”忽视。眼前这两位女孩以仰慕的口吻追问陈晓微，已经证明了她们自己在容貌上的自卑。

陈晓微嘻嘻一笑，虚荣心得到满足，但她却故意抵赖说：“我不是。”啊？两位女孩有些惊讶，已经够好看了呀，怎么不是传说中的美女陈晓微呢？她们抬头看了一下班级牌子，是的没错，难道这个班级尽出产美女的吗？这个情报也很不错。怕传说中的陈晓微第二逃掉，两个“星探”又问：“那请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吴菲。”陈晓微忍笑正经地说。

“吴菲？！吴菲也很漂亮哎。”上课铃声响了，这两个女生迫不及待地跑回自己的教室发布新闻。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5章 亚美女主持人（4）

陈晓微摇摇头苦笑，她觉得这些人真的是很无聊，男生无聊也罢了，连女生也这样，好看难看能说明什么呢？在这样紧张的学习环境中，学习成绩才是最重要的衡量学生的标准。晓微忧虑地想道，名气搞得那样响，被人知道了自己测验、考试不怎么样的分数，一定会被人臭死的。

果真不久，陈晓微就感觉到身边的女同学对她的敌意。

开学以来，季丽丽曾经问过陈晓微几次，要不要买一些教学参考书，陈晓微一口回绝她，说学校里发的习题集都做不过来，即使买了也是白搁在那里浪费掉的。但是，连续的几次测验下来，陈晓微的数学成绩都不好，她发现总有一些题型自己根本没有接触过，上课的时候老师也没有讲过，她解不出来，成绩当然上不去。

下课以后，陈晓微拿了几道难题去办公室向那个数学老师请教。老师当面没说她什么，都一一解释了。可是，下一节课那个数学老师一走进课堂就举例说，有些同学想不通，课堂上没有教过的题型为什么要考？那个每次进教室的时候衣服挺正常，上完课出教室时像泥水匠浑身上下白呼呼的数学老师，为了追求效果，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怪里怪气的，“怪伐——？没有看到过的题目！”惹得底下同学一阵哄笑。

陈晓微听出来是说她，脸上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数学老师接着说，难道他（她）不懂，高中生学数学是学方法学思路学推理，而不是把着你的手教你解题目，那不是高中生，是小学生……

晓微的同桌也随同学们大笑，穷凶极恶地笑，笑得粉红­色­的牙龈也露了出来。她的桌子上有几本用包书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书，显然是课本和学校规定用书以外的。晓微知道同桌在初中时就是学校的学习尖子，是直升到这个重点高中的，数学、语文成绩都胜过自己，在班级里的名次也比较靠前。晓微很想与她探讨一下学习的窍门，可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晓微曾经问同桌买了一些什么参考书，同桌矢口否认，她把那些书看管得很严，不允许人碰。晓微还怀疑她双休日是去补课的，但是没问，知道即使问了，她也不会回答你真话。

受到数学老师的这种羞辱以后，陈晓微再也不想去办公室找他，上课时脑袋也不抬起来，更不要说和老师交流眼神了。由于恨这个老师，陈晓微对数学越发失去了兴趣，她将那些题目视为最面目可憎的敌人，她像电影里看到的越南战场上的美国兵，反对战争，厌恶战争，但是迫于无奈只得举枪­射­击，打啊打啊，­精­疲力尽。

双休日回到家中，季丽丽已准备了很多美味佳肴慰问宝贝女儿，鱼虾蟹摆了一桌子。问到功课，陈晓微便有些打不起­精­神来，她含糊其辞让妈妈不要瞎­操­心。

星期五晚上，晓微是不把书包打开的，从小学时代这已经做成了规矩。星期五这一晚是大赦日，晓微可以尽情吃尽情玩，绝对不许妈妈、爸爸提功课两个字，谁提跟谁急。陈晓微把房间门紧闭，电视机、电脑一起打开，一边上网聊天一边听季丽丽陈邦邦最讨厌的古装、打斗的电视连续剧，一直要到深夜才肯罢休。

第二天起床，陈晓微的眼睛有些红肿，她让季丽丽陪她上一次街。路上，和妈妈靠在一起气氛和谐的时候，陈晓微终于吞吞吐吐说出自己的烦恼。季丽丽见女儿的眼泪在眼眶中滚动，不忍心再责怪她。劝晓微不要在意老师的话，顶多自己暗地里加把油。把数学成绩搞上去了，还怕他说什么难听的话！

晓微难得看见妈妈那样善解人意，松了一口气，把妈妈带到书店里，一口气挑了7本厚厚的参考书，有全国重点中学的，有名牌师范附中的，有本市重点数学特­色­的。季丽丽虽然付出很多钱，但是她的脸上竟高兴地放出光芒来。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6章 努力进行曲（1）

陈晓微是想洗心革面的，星期日下午归校时间未到，她就提着沉重的书包来到学校，准备大­干­一场。

校门口的“掬花老爷爷”认出了晓微，招呼她：“小姑娘，有你的好几封信！”晓微过去一看，真的还不少。

“掬花老爷爷”用那只大手掂量掂量两封沉甸甸的信说：“都放了什么玩意？这么沉。搞花样，不好好读书！小姑娘，我告诉你，不要去理睬那些男孩子，重点高中最重要的是功课、高考。知道吗？高考！每年这里要送出去多少好学生，到北大、清华，到复旦、交大这些名校。不光是男孩子，有很多女孩子，和你一样漂亮。读了重点大学就好了，做人上人了，爸爸妈妈也好享你的福了。女孩子也好嫁好人家，出国，嫁给外国人，让爸爸妈妈出国去旅游开洋荤，生小毛头也是杂夹种，哎，你不要笑，杂夹种好看，真的，小毛头老好看的，像洋娃娃一样……”

晓微被闲得无聊的老爷爷拉住，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她“咕咕咕”乱笑，真好玩，打这种比方，联想这样丰富。

老爷爷见她脚骨抖抖无所谓，不相信他话的样子，脸­色­一变说：“小姑娘，不吃辣呼酱不相信。你还晓得吗？这个学校每年要有多少人高考落榜？”

“不是高考升学率百分之九十八吗？”晓微说。都说进了市重点高中就是一只脚踏进了大学，校方一直是以自己学校的升学率为荣的。

“嘿，那你要是当了那个百分之二怎么办？”老爷爷钳起两只手指，晓微撇撇嘴，心想，人也不会这样倒霉的呀。

“再说了，你妈妈送你到这种学校是让你考大专的吗？现在这种年代，不是考进大学就算数的，要考重点大学，懂吗？小姑娘！你谈恋爱好了，自己吃亏。”老爷爷很气愤眼前晓微对他这些专业化语言的态度。

晓微心里好笑死了，他凭什么断定我谈恋爱了，信多就说明在谈恋爱吗，真是多管闲事。可是老爷爷年纪这么大了，他的脸很像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爷爷或者外公，晓微觉得不应该对他没礼貌，便安慰了他一句：“你放心吧。”

一路走，晓微拆看来信，沉甸甸的两封都是来自本校，一封里面还是一如既往一成不变的雀巢咖啡，另一封是两张陈晓微本人的照片。照片上的陈晓微很难看，简直可以说得上是丑，是那天当主持人时在台上被人偷Pāi的，鼻孔被拍得可以塞进两条大葱，眼珠子上都是红­色­的反光，像外星人。有照片的那封中附了一张纸条，写道：“抱歉把你拍得这么难看，一个仰慕你的男生。”晓微的气不打一处来，谁要你仰慕，这么差的摄影技术还好意思拿出来。晓微估计那个人是把照相机藏在袖管里面暗中偷Pāi的，一定是个矮矮的瘦瘦的羞涩的男生，被那种男生仰慕，女生连夸耀的本钱都失去了，没意思。

送咖啡的那封信这次的信封是用白纸自己糊的，里面解释道：“对不起，信封用完了。”还问了一句：“咖啡苦不苦？”嘿，是晓微最喜欢的女作家陈丹燕的新作书名，碰巧的吧，男生应该不会喜欢读陈丹燕­阴­柔浪漫的文字，他们爱老嘎嘎地读《史记》什么的，以便写议论文时，引几句上去用用，引得流畅一些。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6章 努力进行曲（2）

这位男生也很有礼貌，重点高中的男生礼貌仿佛是必备的，可是总觉得作为男孩子缺一些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署名，是清高吗？是自尊吗还是自卑？他们的身心好像太压抑了，仿佛一只惊弓之鸟，怕被女孩子拒绝，怕被人嘲弄。其实有什么呢？你喜欢别人，就告诉她，堂堂正正的签下自己的大名，即使对方不接受你又何妨，­干­嘛藏藏掖掖地，就好像要把责任推给人家女孩子，让女孩子表态了才露面：“是你也喜欢我的，不是我单相思的”，这样来保护自尊，太没风度了吧？

躲起来偷窥别人，做“小人”，才是可耻的。这样比较起来，陈晓微觉得还是那个在食堂门口拦路邀请她一起吃夜宵的胖子可爱，“一起去吃夜宵。”这样，有男子气魄，尽管很像妈妈那个时代的马路求爱者，“朋友，朋友，认得一下，FACE倒蛮嗲咯……”

走在学校绿荫掩映的小迳，陈晓微的心情明朗朗的，她是那样的年轻，脸上沾满了朝露，快活得小麻雀似的。手里还有三封来信，估计其中有一封是李大隆来的，李大隆这个冲头冲脑浑身是劲的男孩子，和他交往起来就是轻松。晓微脚步富有弹­性­，好像信件就是朋友给她的大礼，回寝室一一拆看就是享受大礼的过程。

果然，信中有一封李大隆写的，不，可以说是画的。这个大隆，用了一大张白纸画4格漫画，题为“李白诗新解”。一是“日照香炉生紫烟”，外景是郊外空旷的景­色­，内景是他们乱糟糟的男生寝室，几只臭袜子冒着袅袅的臭烟，使进门的女生差点被熏倒；二是“遥看瀑布挂前川”，一个男生在宿舍里面正想推开窗户，突然很多水嘀嘀哒哒地往下淌，是楼上的同学晾出了洗好没有绞­干­的衣服；三是“飞流直下三千尺”，月上柳梢头，从一间寝室的窗口泼出好大一盆脏水；四是“疑是银河落九天”，正巧楼下走过一位男生，抬头推推近视眼镜，非常疑问的表情。

陈晓微一边看一边笑，真的是这样吗？大隆那儿的宿舍管理可真糟糕，男生简直是臭不可闻，她兴灾乐祸地想，活该他倒霉！大隆的行为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晓微想在大隆的图画上，给那个很像大隆的臭袜子男生标上“大隆”两个字。后来一思量，不行，这画得保存，得有超前意识。倒是那家伙以后成画家了呢？画不仅可能升值，还能让大隆画家本人来求她找出少年时的画作去展览啊。嘿嘿嘿，晓微发笑。

由此，晓微想到植才中学男生寝室的管理员杜老头，那个老头名声在外，毕业了几年上了大学的学生谈起高中住宿生活都不会忘记他的名字。杜老头独特的管理方法就是两个字“严格”，而且一板一眼，不给人面子。他老是在大家好好地上课的时候，提了一条湿湿的短裤、臭臭的脏袜子什么的敲开教室门，拿进来示众：“谁的？是谁的短裤？谁的？是谁的袜子?”

男生们“吭嗤吭嗤”笑，没人肯承认是自己遗失的东西。他们都记得前车之鉴，有一回一位新生站起来认领自己的花短裤，结果被女同学嗤笑了整整三年，三年哪，人的一辈子有几个高中生涯？只有一个！完了，那个男生的人生被杜老头毁了，真的毁了。

所以呀，晓微感叹代沟的厉害，大人谁知道呢？好心好心，都说自己­干­什么都是好心，都是为孩子着想。唉……事物的两面­性­真的是无处不有，管得严格，不好，管得松呢？像大隆他们的寝室，也不好呀。唯物辨证法有道理，凡事要讲究掌握尺寸、度数，这是陈晓微这学期政治课上学到的知识。现实生活中，果然处处都有哲学。

陈晓微坐在寝室里读信，紧接着回信，忙得不亦乐乎。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家纷纷提着行李到达寝室。陈晓微从家里辛辛苦苦背到学校，准备大­干­一场的辅导书一页也没有翻过，一周又开始了。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6章 努力进行曲（3）

陈晓微自从当了几次主持人以后，自然地就被“结合”进校学生会文艺部，成为了学生­干­部。晓微妈妈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有一点奔走相告的冲动，先在办公室里“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晓微小时候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长，现在是……哎呀，小孩子这样忙要影响功课的呀……”

“怎么啦？晓微当­干­部啦？”女同事惊异地问季丽丽，“这孩子­性­格很内向的嘛，到办公室来玩，问她一句答一句的，能行吗？”

季丽丽掩饰不住喜悦道：“现在不一样了，能在台上主持大会了，歌唱比赛，演讲、辩论赛，还接待外宾，用英语呢。”

“哼，还高兴呢，这种事情浪费时间，在重点高中是没有人愿意­干­的，让她瞎高兴，到时候哭也来不及。”戴眼镜的男编辑背向着季丽丽，低声嘀咕，他是管中学生教材的，和学校联系比较多。

“那你告诉她呀。”听到的同事说。

“你看她这副高兴劲，去泼她冷水­干­什么，还以为我妒忌她。”眼镜编辑扁扁嘴，他的儿子和陈晓微一般大，中考的时候落榜了，正在复读。

季丽丽怎么懂呢？她读书的年代虽然没有学生会，但是有红卫兵团，在季丽丽的眼里，“红团”里面的­干­部形象好像要高其他学生几截，他们思想成熟，工作经验丰富，他们是一批特殊的人物，在校长室、工宣队办公室内窜进窜出。当年毕业分配的时候，这些人有投票权，还主宰了季丽丽的一部分命运呢。那时候，谁不想当红卫兵？谁不想进入红团？

陈晓微成了大忙人了，她每周五回到家里以后，常常要打电话给她的上级领导，向那个风风火火的文艺部长汇报工作，遵她的命写工作计划。也不知学校领导是怎么了，好像搞素质教育了，都放手不管事了，把事情都让给学生管了。一会儿是组织五月歌会，一会儿是筹备学校运动会开幕式，一会儿和兄弟学校搞联欢，什么演讲比赛，什么辩论赛，都有陈晓微的事儿。

季丽丽既高兴又有些担心，她问晓微是不是太忙了，功课没有时间复习怎么办？晓微两只手在电脑键盘上飞快地打一份邀请校领导参加学生会活动的文件，头也不抬地说：“学姐说了，高一没关系的，可以好好玩一阵的，学生会的工作是锻炼自我能力的机会，组织能力强了，将来走到社会上不吃亏。”

“是吗？晓微你要当心，功课不要掉到班级的尾巴上去啊。”季丽丽关照晓微，好像她关照过了，就没有责任了，

陈邦邦听到了，当着孩子的面不说，背后和季丽丽办公室的男编辑一样，冷言冷语说季丽丽：“你当妈的不懂吗？会不会权衡利弊？”

季丽丽问他：“你说呢，你不要把责任都推倒我做妈妈的身上，我和你一样是第一次做家长，我怎么会懂，和你一样是学习做家长，你倒是说一句话，晓微当­干­部是利还是弊？”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6章 努力进行曲（4）

陈邦邦哼哼地说不上来，他其实心里也矛盾的，说：“看吧，看吧，看着好了！”

“你说的空话、屁话！”季丽丽骂道。她的心里很委屈，时代发展得这么快，孩子接触的东西都很新鲜，家长样样事情要代他们作出判断，像自己这点文化水平，真的拿不准一定正确。

季丽丽有一个非常要好的小姐妹，根本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和其他同学在课堂以外的地方接触，连打电话联系都不行。要是谁晚上打电话来问功课，她会在电话里就斥责：“有什么事情明天上学了再说！”搞得她女儿连一个要好的同­性­朋友都没有，更不要说异­性­同学了。那个女孩子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长得很胖，可是成绩特别优秀，看样子考取重点大学没有任何问题。小姐妹为此得意非凡。

随着陈晓微的长大，季丽丽如今觉得有些被孩子牵着走的感觉。晓微对妈妈的话比以前少多了，要么不说，说一句就是一句，斩钉截铁似的简炼，没有讨论的余地。小姐妹听到季丽丽的这种状况尖叫起来：“你疯啦？她16岁你几岁？让她做你的主？你太软弱了。”

报纸上在开展“今天我们怎样做家长”的讨论，不是家长的读者一定会觉得很荒谬，怎么做家长？难道家长还需要做吗？季丽丽是真的困惑，不会做家长，他们这一代人，要补的课实在是太多了。

一转眼，晓微在新学校已经3个月了。

那个星期五，晓微应小菲之约，到母校去。

小菲是留在母校读高中的，她那儿消息特别灵通，谁在什么学校，谁和谁谈恋爱，谁在新学校出风头，谁又是臭名昭著，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就像互联网的中心网站一样。

一见面，小菲没顾上多想，一下扑到陈晓微的身上，连眼泪都欢喜出来了，她说：“想死你了呀，想死你了！”

小菲的身上有一股晓微非常熟悉的牛­奶­味，闻到这股味道，晓微的眼眶也红了，她们毕竟好了3年多了，曾经要好到要换脑袋的地步。只是到了初三，为了考直升班的事情弄得心有芥蒂，互相不理睬了半年。现在事情过去，大家各得其所，再计较也没了意思。晓微也抱住小菲，说：“我也很想你的。”

正是放学的时候，­操­场上有很多男生在打篮球，“哦噫哦噫！”几个周末从不同地方返校过来的老同学见女生搂搂抱抱的，好不嫉妒，把一只篮球有意打向晓微，一边怪叫。

“去你的！”晓微接过球，笑着一甩，甩得老远。

“哇，陈晓微你好帅，­性­格变了嘛。”一个男生跑动着，大声称赞道。

坐在阳光下的草地上，晓微和小菲有说不完的话。渐渐地，她们的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同学，还挤进了一个男生叫“老爸”，大家七嘴八舌和晓微交谈。

“哎，陈晓微你的名气好响喔，听说搞得好大……”

晓微暗暗想，这些初中时候成绩比我都好的人，原本都是小看我的，想不到我会考进重点中学，现在她们服帖了吧。可是她的嘴里却说：“没什么，你们不要听信谣传。我们学校不好，我们男生哪有你们帅，篮球场上一看就知道了。”她手指着­操­场，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6章 努力进行曲（5）

“那倒是的，陈晓微，你来组织吧，我们两校打一场篮球比赛。”绰号老爸的男生说。

“算了吧！人家市重点中学怎么会和我们打比赛，不是一个水平线的。”一个女生从鼻子里出气道。

“你不要长别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们学校学习成绩比不过人家，体育就是比得过！比什么都行，篮球、足球、1200米，3000米……”“老爸”不服气地说。

他真看不惯这些小女生，自己眼前的男生看不起，老是把眼光投到得不到的东西上，比如重点中学的某某男生，港台歌星，电影明星。最近她们又都迷上了电视剧“流星花园”里面的“F4”。好像F4组合里人多，有四个人，就可以被她们挑挑拣拣，瓜分掉似的。真是莫名奇妙！

“还说呢，比体育有什么用，和重点高中比高考升学率呢？高考升学率中的重点率呢？”小菲抢白说。

“老爸”一怔，哑口无言。晓微听了暗暗高兴，她虽然早知道自己学校的名气，但是没想到在老同学的眼中竟然是那样的高不可攀。人真是势利眼啊，一切都会变，随着物质的附加值变化开去。

晓微在他们中间坐着，听老同学议论纷纷，不禁有些衣锦还乡的感觉，她不好意思起来，把话题岔开去问：“严老师呢？他好吗？”

小菲告诉说，严老师最近大病一场，好像把胃都割掉，已经不当班主任了。“那我马上去看他。”晓微站起来，严老师怎么会得这样重的病呢，他带了我们4年，从12、13岁开始，我们那时候多么顽皮啊，中考的时候，他急得什么似的。我考进重点，还没当面向他表示谢意过。

晓微领着头，小菲还有其他同学一起朝楼上的初中部飞奔。

夕阳开始西下，严老师的办公室窗户中­射­进来一抹残阳，他花白的脑袋笼罩在其中，神情仿佛有些呆滞，和以往孩子们眼中颇为威严的严老师很不一样了。

同学们跑到门口，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严老师！”晓微不由地带了些哭声叫了一声。

严老师回过头，看见一大帮毕业了半年多的孩子一起来看望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对办公室其他老师说：“这些孩子，这些孩子，也不讲一声，这么多人来看我……”

晓微直直地看着严老师有些躲闪的眼睛：“严老师，你身体怎么样了哇？”

严老师说：“很好，很好，胃基本上拿掉了，刀开得很­干­净……”

“胃拿掉了，吃饭怎么办？”一个女孩子很冲地问。

“没关系的，少吃一点，可以减肥。”严老师和大家开玩笑说。严老师的模样确实很不一样了，他原先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甚至有些灰。他瘦了，瘦了很多，向前突出来的啤酒肚没有了，以前同学们常常取笑他的，说他是牛魔王转世。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6章 努力进行曲（6）

严老师失去了往常的威严，头发变得花白了，显得像里弄里常见的慈祥老爷爷。他一个个地叫出学生的名字，指着晓微说：“陈晓微，你不得了了，市重点的学生。”晓微的眼泪在眼眶里忍了很久，终于夺眶而出。

“你看，你看，这些孩子长不大，对吗？”严老师打马虎眼道。

严老师不看晓微的泪眼，他环顾四周的孩子说：“人是都长高了，比我都高了。”

晓微的泪淌个不停，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她发现，真的，以前是仰望严老师的，怎么现在变得俯视起来，不是严老师变矮了，是自己长大了呀。

“你们数学都好吗？”严老师不愧为数学老师，头脑理­性­又清醒，问什么都提纲挈领。

晓微高中的数学成绩滑坡，心里太虚，吱吱唔唔不回答。其他同学都反映说，高中的数学教学真的和初中很不一样，老师靠不到了，都要靠自己的。

“嘿嘿，吃到苦头了吧？！”严老师“兴灾乐祸”道。兀自开心了一会，他正­色­说：“你们一定要学好数学，语数外三门课，无论如何不能拉下来，高考主要就是这三门！”

虽然都是大伙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今天，同学们一齐点头，诚诚恳恳点头。严老师兴致所至，指点着几位同学说：“你、你、你，你们一定能考取重点大学。”

“太早了吧，严老师……”小菲没有被点到，拉长了声音，不满地说。

“不早，谈高考不早，你说呢，陈晓微？”严老师补了一句：“陈晓微也一定能考取重点大学，在我的眼中。”

晓微听罢心里一热，真的吗？她太惭愧了，她几乎要把疑问说出口，我在你严老师心里真的有这样的地位吗？我真的能行吗？复旦大学、交通大学抑或同济，甚至北大……她激动地点头，又摇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晓微和小菲把严老师劝到座位上坐下，严老师点着玻璃板底下的照片说：“你们看，我把你们的照片都压在下面，你们是我到这个学校以后带的时间最久的班，从小初一带到毕业，我不会忘记你们，我天天看照片。”

接着，他语气有些沮丧地说：“我再也不能这样带班了，我的身体吃不消，学校领导照顾我，不做班主任了，再过几年，就退休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没有人接严老师的话头。停了一会，晓微才想出一句话说：“严老师快要抱孙子了吧？”

“还没有，还没有。”严老师笑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他的儿子是他最大的骄傲，是他的作品，当时是他天天在课堂上说的，同学们的榜样：重点高中、重点大学、重点系，毕业了在中科委研究所研究核物理！

在欢声笑语中和严老师告了别，晓微的心才放了下来，她和小菲说好，以后隔一个月来一次，要去看望严老师，一定要看望他，让他这样开心一次，这是她们都能够做到的事。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7章 东京约会（1）

丁浩然到日本以后，正是日本的假期，他妈妈花钱让他去私塾狠补了一阵，以致于进入高中后，一帆风顺到令人吃惊。

新学校里除了招生的老师，谁也不知道浩然是个外国人。浩然已经不叫丁浩然了，他叫一雄，高岛一雄，他爸爸叫高岛能人，妈妈叫高岛惠子。一家高岛，户口本也改了。他们一家三口都得到了在日本长期居住的居留资格，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申请入日本籍。

对于外国人在学校受歧视，浩然是深有体会的。想当初在小学里，自己通过多少努力才咸鱼翻身的！后来妈妈让他回国内读书，临离开日本之前，有一天，他在厨房里突然悲从中来，跪下来抱住妈妈的腿痛哭起来。他说：“我不要回中国，妈妈，我好不容易和小朋友们一样了，你记得吗？我不会打­棒­球，被人家打得鼻青眼肿！他们把我的自行车弄坏！妈妈，如果以后我再回到日本，又要重新开始被人欺负了，我不要呀……”那时候，浩然是11岁。

11岁的孩子是无法和妈妈抗衡的，浩然被爸爸妈妈说服了，他听话了。没办法，爸爸妈妈的前途未明，他们奋斗得这么辛苦，自己不能拖累他们。浩然那时候暗暗告诉自己，既然回国，就不再回头，读高中、大学都在中国，要考上国内最好的重点大学，将来到美国去留学，不回他妈的小日本！

谁能想到呢，连浩然的父母都没有想到，从11岁成长到16岁，孩子身上会发生那么多变化，青春期教育的问题是那样的艰难。浩然自己也不会想到，立下的誓言竟然不堪一击，从小的梦想会像肥皂泡似的破灭。

换了一个名字，换上了日本高中学生一律的学生制服，浩然起初觉得像蚕蛹破茧一样，获得了新生，天蓝蓝，地蓝蓝，展现在自己眼前的，又是一片广阔的天地。

可是不久，浩然的妈妈发现，儿子又有了厌学的表现。首先他再次拒绝上“私塾”（即课外补习学校），不管已经付了8万日元学费的事实。浩然说，“私塾”教的进度太快了，比学校里快了好多，没必要这样快。

妈妈告诉他，按普通中学的速度，考重点大学需要学的东西是来不及学的，虽然日本升大学很普遍，但是竞争重点大学，一流的重点还是非常激烈的，妈妈提醒他，你不是要进“东京大学”吗？！

浩然回答他妈妈说：“我能够考进的！”他坚持晚上不上私塾了，无论妈妈怎样求他。

浩然自己跑到“罗森”超市打工，按设想好的，他把自己的年龄上浮两岁，没有告诉人家说自己是个中国人，尽管他的口语很好，也不多说话，看上去沉默寡言，一味地埋头工作。

一进入“罗森”，浩然就想起在上海的朋友大隆和晓微，闻到お蛋的味道就想起和他们在一起快乐地吃东西的情景。那样，他便常常不知不觉地笑起来，想，不知道老二和老三还常常见面吗？大隆这个愣小子肯定是追不到机灵的晓微的，可是难能可贵的是，大隆的一片真心和热情。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7章 东京约会（2）

唉，想起来这一些，浩然的心绪就有些烦乱。毕竟是在外国，说的都是日语，都是些表面的话，学习、生活必须的话。和父母一天碰不到几个小时，说不上几句话，还常常谈得不欢而散。他们无非是关心我的身体健康如何，还有就是成绩如何，其他的他们不关心。也许是觉得我把心门关得太紧，不让他们关心。其实不真是那样的，我有很多想法想和人交流，我的内心非常苦闷。

一般来说，浩然放学回家的时候，父母都没有下班回家。他换了衣服，拿了1千日币当晚餐费就出门去罗森打工。

那天和往常一样，忙完一阵，浩然打电话去街上的面馆，让他们送一碗海鲜面。日本的小面馆都有外卖业务，不加一分钱。一个和浩然一般大小的临时工，提了个木漆器的笼子像飞一样地送过来一碗面。碗又大又深，汤宽面鲜，浩然“呼哧呼哧”地正吸着面，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息：“你有空和我一起吃晚饭吗？我还有10分钟就下课了。”结尾没有署名，画了个小猪头。是谁呀？想了一下，浩然突然明白是大隆的手机女孩诸灰灰。瞧，差点都把她忘记了，来日本的飞机上，他们俩还真的是一见如故，谈得非常投机，互相交流了联系电话的。这个老是令人惊讶的女孩又要出什么花样了？

女孩子主动来邀请他，又是国内的朋友的朋友，哪有拒绝之理，浩然回了条短信息：“悉听尊便”。

过了5分钟，手机又响了，还是一条信息，诸灰灰约浩然在高田马场一个餐厅见面，不见不散。

浩然喝完最后一滴面汤，去向店长请了假，他摸了摸口袋，晚餐费还剩下500日币了，加上皮夹子里的，也只有2500元，只好厚着脸皮去向店长要求预支工钱，店长一直对浩然印象很好的，非常爽气地同意了，并且用力拍了他一下，说：“小伙子，加油！”

加油，加油，一天到晚说加油，不知道加的是哪门子的油！浩然脱下工作衣，歪歪嘴巴，像一个地道的日本小痞子一样，摇着肩膀往地铁站走去。

加菲猫餐厅装饰得很卡通，音响里放的是黑人爵士乐，听上去像一个大肚皮的青蛙在欢乐，一鼓一鼓的。时间还早，店堂里没几个客人在。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7章 东京约会（3）

浩然进门以后，一眼没有认出大名诸灰灰的小龙女，那个令大隆魂牵梦绕了很一阵以后消失的女孩。直到小龙女抬手，用日语高声招呼他“对不起——”。只两个多月的功夫，她已经变得和街上的日本女孩一模一样了，妆化得很­精­致，白­色­的眼影将眼皮弄得很单薄，使神情纤细微妙。睫毛翘翘的，扑闪扑闪，又好像很单纯幼稚。小龙女本来就很瘦，现在好像更瘦了。

这样瘦的女孩不会吃掉我很多钱，浩然一下子就想到口袋里刚刚预支来的2万来元日币。他放心地朝小龙女摆摆手：哈罗。

“你真帅呀！上次见你时，你还没有这样帅，要不然的话，我早就约你出来了。”一见面，小龙女就嚣张地说。

“谢谢你夸奖！”浩然不动声­色­地说，和小龙女交手过一次了，浩然知道怎样来制服这个­精­滑的女孩。

“点菜吧。”浩然稳稳地坐定说。

“谁请客？”小龙女狡猾地眨眼睛。

“你邀请我出来的……”浩然说了上半句。

“嘿，男子汉，你说得出来的！”小龙女气愤道，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钱包，拍在桌子上：“你点菜，我请客！”

“好！说话算数。”浩然毫不示弱，把菜单朝小龙女面前一推：“你吃什么我也吃什么。”

小龙女翻眼睛，朝天说：“一套最贵的套餐！”浩然看了一眼菜单，哇！8000日币，龙虾套餐。他的肚子刚吃过面条，鼓胀胀的，但是没办法，闭着眼睛说：“好。”说完指着小龙女放在桌上的钱包，说：“放好吧。”

“你不要后悔哦，放好了我就不拿出来了。”小龙女再次威胁浩然，浩然昂了昂脑袋，不屑地“哼”了一声。

小龙女开心得大笑，得意自己的计谋成功。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7章 东京约会（4）

一对少男少女坐在沿街的位置上，摆开一桌子红红绿绿的大餐，要了瓶葡萄酒­干­杯。

小龙女好像有一辈子没有说过中国话了似的，像开机关枪一样告诉浩然，她接受的封闭式魔鬼训练的种种奇怪的事情。“大松博文”，那个有着和以前中国排球队日本魔鬼教练一样名字的人，在小龙女的嘴巴里，简直比法西斯还严酷。

小龙女说，她的训练科目有18种，光语言就有日语、英语、法语，要学日本的俳句、歌舞伎、茶道、剑道、Сhā花、民谣，要学意大利的歌剧、韩国的跆拳道，竟然还要学做法国的大餐，日本的料理，中国的小吃……

“我实在受不了了，浩然，你救救我吧，我想逃回国去算了。”小龙女叫苦连天。

小龙女一边急切地吃，一边说，她右手用刀，左手用叉的西餐手势已经十分娴熟了，而且姿势优雅，吃得再快，还是优雅，嘴巴张成圆圆的小口，一叉菜放进去以后，抿着嘴巴不出声地嚼，很受看的样子。

“你不是拿了人家很多定金了吗？”浩然不以为然说。他心里想，日本鬼子在你身上不会白投资的，那些商业计划都是有用意的，不付出，哪里来得到。他甚至很羡慕小龙女的所谓付出只不过是学习而已，学那么多本事，将会一生受用不穷的。

“是啊，就是呀，我拿了人家的钱手短嘛。我已经用这些钱在上海买下别墅了，豪都国际花园，你知道吗？西班牙式的那一种。”小龙女不无骄傲地说。

“那就当是关监狱好了，总比关监狱强吧？”浩然指导她。

“哼，有关监狱那样不要动脑筋倒好了。我要学东西的，要背外语单词，每天100个，还有书法、绘画，更可怕的是练习微笑，这样，这样……”小龙女笑给浩然看，很做作地斜歪一点点脑袋，笑得对面的浩然汗毛凛凛，赶快喊：“STOP！”

浩然问：“学好了以后，你接下来再­干­什么？”

“不知道。”小龙女说。

“不知道？”浩然很奇怪，这套商业包装计划真的需要这么神秘？连被包装的本人都不太明白。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7章 东京约会（5）

“那你今天是怎样请假出来和我见面的？”浩然听小龙女说得这样恐怖，问她。

小龙女笑笑说，在还未下课以前发短信息和浩然联系上，然后乘老师让她上街买书的机会，甩掉助手，来到这里的。小龙女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说，还有半个小时，那个助手就要来接她。

助手？浩然有些疑惑。小龙女用牙齿轻咬嘴­唇­，笑说：“是个男的哦。”浩然更加疑惑了。

“我让他帮我挑选书，给了他小费。”小龙女吃完了，这么瘦的女孩，真看不出来胃口居然那样大，豪华套餐吃得一点都不剩。

小龙女很自然地又看了看表，ρi股好像有点想离座的感觉。莫非你吃完就想开溜啊？浩然不禁觉得太不划算了。请了假，借了钱出来和女孩子见面，还什么都没有说呢，别提推心置腹了，他埋怨对面有些坐立不安的小龙女道：“喂，刚才都是你在讲话的！”

“嘻嘻，你怎么啦？有话要对我说吗？”小龙女调皮地又问：“谈恋爱了，喜欢上日本女孩了，有心事了？”

浩然摇摇头，叹了口气。即使是有心事，想和谁说说话，在这样的场合和气氛里也说不出口啊。

小龙女见状，变戏法一样变出来一包香烟，丢给浩然。浩然抽了一支，点上烟，时间太紧了，他不知道在这几分钟里能和小龙女说什么？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仿佛都过得很匆忙，谁能够静下来听一听其他人的心声呢？

小龙女仿佛感觉到了浩然的内心，也不作声了。她的眼神迷惘飘渺起来，非常空洞地向着远方。

良久，小龙女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是其他东西推着我走的，不是我心里要求我的脚往前走的……”

浩然不吱声。小龙女又说：“你不要看其他人都很幸福，觉得就你一个人不幸福，不是的，大家都一样的。你如果想幸福，就不要多思想，你同意吗？”

浩然朝她苦笑了一下，点点头说：“你走吧，车子来接你了。我等你的电话，不过，下一次轮到你请客！”

玻璃窗外果然有一辆黑­色­的奔驰车滑过来。小龙女起身走过浩然身边，停住了脚步，突然间，她神­色­有些缠绵地看了一眼浩然，用两只纤细的胳膊紧紧地把他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在他的耳边，用微风般的嗓音说：“小帅哥，我很坚强，你也一样，啊！”

浩然耸耸肩，摆脱小龙女的臂弯，在她背部推了一下，恼恨地说：“去你的！”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8章 接活儿啦（1）

李大隆慢慢地适应了新学校的生活，调节好了他的生活和学习的节奏。毕竟大隆还是打小就有绘画基础的，身上还有着画家舅舅的一点点基因，他在这个学校里越来越多地发现了绘画的魅力。大隆上完文化课，整天就知道钻在画室里练习基本功，差点要变成达芬奇了。

舅舅开着北京吉普车来学校看过他两次，似乎对外甥赶在17岁及时开窍非常满意。舅舅是个现实主义者，相信唯物主义，他应允大隆说，为了提高他对于绘画艺术的兴趣，在苦练基本功的同时，找一些活给他­干­。

舅舅的话只说了两个星期，活儿真的来了。一个出版社要出一套学生心理教育方面的书，采用的是问答的形式，学生提一个问题，老师给一个答案。心理问题的解答有点理论­性­，但是要让孩子们看起来不觉得枯燥，就得配些图来活跃版面，于是出版社想找几个年轻的画手来配画。舅舅把电话打到大隆寝室里，问他能不能组织几个同学接下这活。

“让我们画Сhā图？正规的出版社？”大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发出如上询问的时候，有一条涎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怎么样？不行？”舅舅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显得非常严厉。

大隆连忙在床前立正道：“不不不，没话说的，行行行！”

舅舅说：“这件事，我只为你接个头，后面的一切由你自己出面，要和作者、出版社方面联系。我跟你讲，只要你做得成这件事，把头开好了，以后就会有信用度了。”听舅舅的言下之意，仿佛他那里有成堆的活堆积在那儿，只要大隆能奋力扫出一条小路来，就能接通舅舅那个大仓库，再加把油，添置个把辆小车什么的，就能把仓库里那么多货拉出来了呀！

大隆挂断电话，当晚兴奋得睡也睡不着。他明白舅舅的意思，目前最重要的是组织活动能力。虽然心里还一点把握也没有，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做过­干­部，连小队长这样的9品芝麻官也没有当过，所谓的组织能力是只听说过、见识过而没有实践过。

可是，现在这样连傻子都能够判断出来的好事儿临头了，难道我大隆会白白地让它溜走？人家晓微是小姑娘尚且能接受当主持人的挑战，我当个组织者，跑跑腿，动动嘴，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隆拿出小本子，把刚才心急慌忙记在手掌上的联系人电话一一转记上，“啪嗒”合上本子，他显得踌躇满志。

先得在学校里选拔人才，李大隆现在有资格对别人挑鼻子挑眼了。

闻讯而来的同学挤满了他的寝室，纷纷向他展示自我才能。有人帮他泡热水，有人帮他打饭菜，他脱下来的臭袜子也没有人嫌弃了，用两只手指钳到自己的脸盆里，帮他洗得­干­净晒得蓬松。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8章 接活儿啦（2）

可是，大隆竟然丝毫不为之所动，他翘着二郎腿宣布说，你们这些人之中，“功夫在诗外”的一律不考虑，大家凭画技竞争，一共4只名额（其实一共要5个人画，他为自己预留了一个名额），你们都缴一张画给我看看。至于内容和画风嘛，随便！说完他破天荒地露出狡猾的笑容。

其实要说到内容和画风，李大隆自己心里一点底儿也没有。他是从《交际与口才》这本杂志上看到的方法，你如果被问到自己不懂的问题，可以反问对方“你看呢”？“我想听听你的意见”，现在的情况同理，群众会有无限的创造力，到时候自己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挑挑拣拣，当“头”的优势就在这。

不过大隆还是有很多具体工作要做，他决定抽一天时间回上海联络工作。

那天傍晚，由几个同学搀扶，大隆捂着肚子来到医务室，好像痛得要昏过去的样子。医务室老师一下子诊断不出病情，怕耽误了同学，赶快批准他回家看病。李大隆让同学打电话要了辆出租车，四下搞了些赞助车费进了城。

舅舅给了他5个作者的联系方法。要知道，如今现代人心理毛病特别多，搞得心理咨询专家忙成了脚不沾地，没一个呆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学问。李大隆这一天腿都要跑断了，他一个一个地跟踪追击、上门请教，听他们讲每个人书里面咨询对象的年龄层次，内容风格，对于Сhā图的要求。

有一个名气挺响的心理咨询师烫了一头狮子一样的鬈发，对大隆非常地居高临下，她说：“我很忙的，书稿内容要保密的，现在盗版很厉害，我不能就这样脱手给你看。”

大隆解释说：“老师，我不会泄密的，你只要把大致的内容告诉我就行了，我可以为你找合适的同学来配画。”

“内容？哦，一下子和你讲不清楚，是青春期生理卫生方面的，我是这方面的专家。”狮子头说。

她挑剔地看着李大隆说：“你不行的，我看你不行，男孩子生理成熟晚一些，有些事情可能你不理解，不理解的话是配不好Сhā图的。”

大隆一整天跑下来，口­干­舌燥，狮子头连一杯水也没有给他喝，还要如此小看人。他心里很生气，但是忍着，不想就此坏了一锅粥。大隆耐心地对她说：“老师，请你放心，我会请一个年龄大一些的女同学来为你的书Сhā图。”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8章 接活儿啦（3）

大隆向狮子头要了一个传真号码，他想，对付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方法，另外几个老师都非常和蔼，非常信任他，鼓励他，他要对他们负责。可是对待这位不太好弄的老师，就更要让她信服自己，等回去以后选好了同学，将样稿传真给她，等她许可了再画，省得白费功夫。

大隆一身臭汗赶回学校，他的床上已经摆了十来张铅化纸的画稿。嘿，真是积极呀。大隆想，这些家伙平时哪个交作业有这么起劲的，一定是穷怕了，听到有钱挣，才出奇地积极。哼，我得小心挑选，见钱眼开的人，容易粗制滥造，要找追求艺术的好学生才行。

可是，平心而论，大隆自己谈不上是好学生。他寻思道，如果跳过身边那些一般般的哥们，直接去和平时不太搭讪的好学生套近乎有些失身份似的。

不料，大隆刚端上饭碗吃饭，脑子里想着如何扩大“招生”范围，选拔优秀人才的计策，隔壁班级里有名的才子眼镜哥也端了饭碗进门来了。

真是想到曹­操­，曹­操­就到。大隆还未开口，才子便问起了出书的事，他说：“大隆，听说你接到配画的活儿，是创作型的吗？有没有稿费？书的封面上署不署画家的名字？”

嗳！大隆心里咯愣了一下，才子毕竟是才子，我光顾上高兴了，他的这些问题我为什么都没有考虑到？真没经验哪。可是大隆要面子不肯承认欠考虑，他没有正面回答才子的问题，虚晃一枪，笑吟吟地说：“怎么样？才子也屈尊想加入我们的队伍？欢迎，欢迎！不过，我们不管才子不才子，都要用一张作品说话的哦。”

“那没问题！如果上述条件你办得到，我×某人舍身相报。”才子将饭碗在桌上一顿，立下宣言。大隆暗暗开心不已，想，我要借此机会，在学校里大树特树我李某人的威信啦！我不是一般的人啦，我是不一般的人啦！

为了保密，李大隆背着寝室里的同学，外出打电话给舅舅。向舅舅一一汇报了工作进度以后，大隆把刚才才子向他提的几个问题抛给舅舅，舅舅以为自己的亲外甥真的继承了自己的­精­明能­干­，表扬他说：“小子，你的问题有水平。告诉你，这些问题我都和出版社谈妥了，配画一定是创作型的，不是看图说话，每幅画既和文字有联系，又不拘泥于文字内容，可以独立成为作品发表，这是一；第二点，稿费是有的，而且拿版税，具体要看了你们的画以后再决定比例；第三点最重要的，书的封面上一定会署上你们的名字，和文字作者并列，文：××，图××。满意吗？小子！”

接着舅舅告诫大隆，无论是和出版社或者和作家谈话，谦虚是要谦虚，可是记住千万不能低三下四，要拿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我可是拍了胸脯为你担了保的，小子，你不要坏了我舅舅的名声。”虽然这是句警告大隆的话，可大隆听得心头暖洋洋的。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8章 接活儿啦（4）

好像攥了尚方宝剑，大隆甩开膀子大­干­，一口气定下了10名候选人。

第二天，大隆宣布要在寝室举行大型面试活动。这间从来不进女生的寝室里，破天荒要来香喷喷的女同学，把几名室友都急疯了，“慢慢慢慢慢……”他们急得语无伦次，藏脏衣服的，塞臭袜子的，搞得寝室里­鸡­飞狗跳。

经过一番激烈竞争，最后，大隆排定5名作者，都是Chu女型的，包括才子，都是第一次出版书。纸质媒体哎！相比起来，在电脑网络上发表画稿，做一两个FLSH什么的简直是太小儿科了。有两位女同学，其中一个大眼睛美眉还是大隆他们年级的级花呢。

大隆他真的忙起来了，忙得差点儿把晓微姐姐都忘记了。

一天，晓微一只电话打到大隆寝室里，才把大隆从领导人的角­色­中惊醒。对着晓微嗔怪的语气，大隆忙不迭陪礼道歉，他压低声音，尽量谦虚地告诉晓微最近特别伟大的事迹。

尽管他那样谦虚，晓微还是听出他的骄傲，晓微忍住笑，说：“好了好了，笑出来算了，憋在肚子里要憋坏的。”于是大隆像6公分粗口径的自来水管子里流出来的水似的，笑声喷涌而出。

“喂喂喂，收敛一点哦，不要把笑都提前预支了，还没有开始画，你以为拿到活就是拿到钱啊，要一张一张画出来的，有你苦的，哭在后面呢！”晓微隔着电话泼过去一盆水。

晓微是个小巫婆，这是她的老朋友都知道的事情，晓微的预言总归是很灵验的，她要诅咒谁，不出三天就会显灵，真的。

讲出来有些不太道德，晓微很小读二年级的时候，碰到一个对她非常刁难的女老师，不知道是晓微的妈妈季丽丽说话得罪了她，还是晓微那孩子不友好的眼神得罪了她，那个年轻的女老师几次和她过不去。有一次，竟然用一只手把她提到讲台前，让她低头示众。季丽丽去接晓微回家的时候，看到讲台前站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子是老油子了，笑嘻嘻地脚骨抖抖，而瘦弱的晓微站在那里哭得像泪人一样。

季丽丽心里非常恼火，晓微是个女孩子，她再怎么不乖也轮不到在全班低头示众。可是，家长和老师较劲一定是要倒霉的，季丽丽没有和老师争辩，领了晓微回家。路上，晓微擦­干­眼泪，一路上暗暗诅咒那个老师生病。奇了，果然那个老师第二天没有来上班，听说她原本好好的，也没遇到什么事儿，回家以后突然就意外流产了。晓微得到这个消息后，关上房门一个人手舞足蹈了半天。

不过，对大隆说“咒语”真的不是晓微的本意，而是像浑然不知自己是巫师的小哈里波特一样，一不小心，一语成。

李大隆和他的战友们放弃一切娱乐活动，埋头在寝室里创作，3天后，5个人都拿出了各自所塑造的人物造型图。大隆预审了一遍，觉得无可挑剔，都是学校班级里的专业尖子，画出来的东西会有什么问题？！于是他们兴冲冲地拿了样稿去拜访对口的作者老师。

第三部分 东京约会 第18章 接活儿啦（5）

李大隆对口的老师是一个中年女作家，她虽然不是搞心理学研究出身，但是由于长期以来一直关心青春期学生的思想问题，被青年报特邀开专栏，当了好几年所谓的“青苹果”，专事解答同学们各种各样成长中的烦恼，由此变成了小有名气的“青苹果大姨”。

青苹果大姨住在很高的一幢楼上，那天也是李大隆活该倒霉，恰巧遇上停电，他抬头仰望了一下高楼，一鼓足气奔上23层楼。

青苹果大姨家出来开门的是一个15岁左右的女孩，她没好气地看着像狗熊一般气喘吁吁的李大隆问：“找谁？­干­什么这样打门！”大隆的耳朵里都是自己脚步在楼道里“咚咚”的声音，哪里听得清自己打门的声音，他抱歉地低头哈腰道：“青苹果大姨在家吗？我是她的合作者。”

“哼！”女孩鼻子耸了耸，转身叫：“青苹果，找你的！”

“来啦……”一个满脸雀斑的女人夸张地出来，在女孩的脸上亲了一下：“宝贝，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小哥哥是画家哦，为妈妈的书配画，了不起吧。”

“是吗？他行吗？”女孩很看不起大隆似的将他从鞋子看到帽子。

“怎么不行呢？来来来，让人家进来，一起看看他的画。”青苹果大姨把大隆领到他们家客厅，率先在一块大地毯上坐下来。

大隆的脸胀得通红，他忸怩着，脚上的运动鞋，脱，还是不脱？这是一个生死存亡的大问题。

他知道，今天出来时，匆忙之中没有找到­干­净的袜子，脚上的那双袜子是穿过三天之后，被丢在床底下变成硬邦邦了以后，由他在窗台上摔打以后穿上脚的。这一路的楼梯跑上来，不用脱鞋已经能感觉到腾腾的蒸汽从鞋缝中袅袅而升，如果为它解除武装，那么，眼前两位女同志非倒地不可。

可是，如果不脱，那大隆便进入不了那块地毯的中央，无法和青苹果大姨一起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席地研讨自己的画稿。

大隆心里挣扎着，要不要保全脸面？当然无疑。要不要为了事业牺牲脸面？也是无疑。在大姨的催促下，他一横心，把鞋子脱了，爬到地毯当中，从背筒中拿出画稿。

咳！咳！咳！大隆的身后，那个刁钻的小姑娘咳嗽起来，她捂住嘴巴，从喉咙深处“呃”地打出一个恶心。它妈的，就你敏感！大隆恨恨地想。

第四部分 黑马出栏 第19章 小剧场风波（1）

很快地，高一上半学期时间就从陈晓微的指缝中飞走了，学生手册上，她的学习成绩很一般，太一般了，连中游线都没有触到，晓微为此情绪有些低落。

这时候，她接到校内的“植才之声”报主编交给她的一个采访任务，让她去采访刚刚从美国校际交流回来的学生会主席任星，然后写一篇800字的报道。

任星是植才中学的大名人，瘦瘦高高的个子，戴一副眼镜，他不像校园内一般的高才生一样蠹头蠹脑只管走路想心事那样，任星在校园里行走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不断地和熟识、不熟识的同学打招呼，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任星的英语口语特别­棒­，语音好听极了，如果你闭上眼睛不会觉察到是一个外国人在说英语。

一个月前，学校从教育局得到一个去美国中学交流辩论技巧的学生名额，理所当然地让任校学生会主席、校团委副书记、校长助理的任星去了，因为他同时还是一位台上的辩论高手，尤其擅长在自由辩论的几分钟里闪烁光芒。

陈晓微和任星没说过几句话，虽然在学生会内是同事关系，但是晓微受文娱部长直接领导，和任星没隔千山万水也隔了一条小溪。听说高一有很多女孩子一进植才就暗恋上了任星，将他视为偶像级明星。晓微是不喜欢挤热闹的，哪个偶像追的人多了她就放弃，她和有创意的影视公司一样，喜欢发掘独特的星，发掘新星，所以对于采访大众偶像任星她不怎么以为然。

晓微打电话约任星，任星很气派地将采访安排在学生会办公室，那里有一只大班台是属于他的。事后，晓微觉得失策，因为任星在学生会办公室有一种在自己家里的感觉，而采访者一旦被对象牵着鼻子走了，那么那次采访的结果基本上是不会有奇迹发生了。

晓微一进门，任星便“哈罗”一声，非常绅士地站起来为小姐拖椅子，一个他的小娄罗应声而来，为晓微倒了杯水，双臂垂直退了下去。嘿嘿，晓微在心里笑了起来，官不大，排场倒挺像样的，年纪这么小，等级观念挺严明的。可是她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举止不由地拘谨了一点。

“你是陈晓微吗？比我有名啊，你知道吗，新生进校的时候，我被人拖到你们班级窗口偷看你呢。”任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