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我所有的家人,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再也不见……这四个字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说出口,濯疏言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起身想要抱起无轻,尝试了几次却都只能颓然放弃。离影看了看泽湮墨,抽出自己的佩剑走到濯疏言的身边帮她抱起了无轻。
“谢谢……只是我爹,无伯父,神医府上下其他的人……”
离影点头。“放心我说过会帮你。别急,我们先带无轻离开这儿。”
“不去侯府。”
“好!不去侯府!去我自己的院子,很安静,若你不想就肯定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濯疏言微微点头和离影并肩离开。
看着濯疏言离开的背影,泽湮墨苦笑着抬头望天。今夜无星无月,天空只余沉重的黑……
“泽湮墨啊泽湮墨……你做人怎么如此失败……”雪花融进眼里却立刻被酸涩的眼睛吸干,泽湮墨想起刚刚濯疏言的模样,她在回过头时抹干了自己的眼泪,她就连为自己哭都不愿意了吗?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就算伤心了又怎样?真正伤到了心就会连哭的力气都欠奉……
“你不追上去解释清楚?你就这样让她走?”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裴隐上前,看着泽湮墨疲惫的眼。
“你就让她这样误会你?你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你这么做其实是想要保护她不让她知道所有的真实?”
泽湮墨颓然一笑,或许这漫天的雪花是在提醒他,提醒着他和濯疏言之间的感情其实是有多么的反常……
“或许从我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眼开始,天地间便只余她一人……就算没有答应过无轻我也不会愿意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比起近日她所误会的,真相会更让她生不如死……我只是选择了一条对她的伤害会少点的路而已……”
裴隐叹息。
“若你知道今天是这个结果,你当初从江南回来还会那样选择吗?你还是会选择绝不放手吗?”
泽湮墨微微勾起唇角,几乎是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
“会!一定会……我永远都会记得自己所说的话。就算我是地狱恶鬼注定只能待在地狱,我也一定要扯上她陪我一起!”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即使要承受更多的痛苦都不会!若是没了她,若是没了之前的种种,他又要如何才能撑下去?
漫天的雪,铺天盖地,就像是刺客泽湮墨心中的回忆,江南,鱼凫,焚琴岛,还有凤来山,南疆,白帝城……
或许他很快就要独自面对一切风雨了吧……
那些彻底改变了他和濯疏言命运的地方,那些他曾经不愿想起的地方,如今却成为了心底最珍贵的回忆,那用以对抗所谓命运的,那用以支撑自己独自面对无边孤寂的,珍贵的回忆……
这一夜,注定是让所有人都不可能忘却的一夜。全天歌百姓都津津乐道的天下第一神医濯疏言所居的神医府突然遭遇到让人触目惊心的暗杀。神医府中除了濯疏言本人,上下百余口无一幸免。
鲜血,即使一开始听到神医府中几声凄厉惨叫就立刻来到神医府门口徘徊张望的京城百姓什么都没能看到,但是很快所有人就都看到从神医府内流出的血水。
大雪纷飞,即使京城出现了从未出现过的异象都没能引起京城百姓的注意,因为从神医府中流出的鲜血实在太过惨烈。那浓烈的血腥味让人作呕,血水从神医府流出,顺着京城的青石板路一路蔓延,就像是枯树向四面八方伸展的虬枝,那些血水渗入青石缝中缓慢的越淌越远,和着漫天大雪,这鲜血红艳的更加刺目。
就好象一瞬间在那些鲜血中开出了无数的花朵,浓烈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神医府,一夜之间惨遭灭门,这是继缚天之乱后第一个突然的让所有人都手足无措的变故。
天歌天子子轩修意勃然大怒,极枢城外张贴皇榜,只要是可以抓到屠杀神医府中上下凶手的人就可以有一生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皇榜一出立刻在天歌坊间激起又一次的波澜,子轩修意对濯疏言的看重可见一斑。
皇榜放出后,京城里一则流言迅速传开,据说有人看见神医府有片片白光闪过,之后还有人说看到忠义侯泽湮墨曾经走进神医府。这流言虽然传播迅速,但大家都只是私下偷偷的说,谁也不敢大声的宣扬出来。毕竟忠义侯也是子轩修意极看重的大臣之一,况且他和濯疏言的关系向来亲近,这怎么就突然灭了对方满门?这实在不合常理。所以谁也不敢在没有证据之前就真的拿出来乱说。
而更重要的说,神医府在经历那惨绝人寰的一夜后,唯一的幸存者,天歌传奇人物之一的天下第一神医濯疏言居然失了踪!没人知道她的下落,也没人知道她眼下究竟是死是活。
第一百六十八阙、圈禁-2
有人说,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能允许那些功高盖主的人存在,因此子轩修意一手怀柔一手狠辣,表面上是仁爱厚德论功行赏给了濯疏言无上荣耀,但背后却派人暗杀了濯疏言一家上下。还有人说,濯疏言因为被最爱的人灭了门,所以已经永远离开了天歌这个让她黯然神伤之地。还有人说,濯疏言真的不是凡人而是神仙,神仙是不可以跟凡人匹配的,可是她作为神仙却恋上凡人,因此便招来天谴。
但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都在诉说同一个事实,那就是濯疏言真的不见了,就好象是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距离京城十里外有一处定河山,定河山脚有一段迂回的山路,沿着山路走上大约一天的功夫就可以到达一处安宁的山谷。这个山谷并不是私人所有,但此刻却只有一户人家。
炊烟渺渺,一处并不太大的院落依溪水而建,小厨房里散发出淡淡甜甜的糕点香。院中一人正披着雪白狐裘静静的看着漫天细碎的小雪。一头的青丝并没有挽成精致的发髻,而是披散在肩头,只在腰间松松的扎起。
京城的雪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到处都铺满了厚厚的积雪,如今雪下得小了,稀稀疏疏的却别有另一番滋味。
及臀的长发随风飘动,配上那静默伫立的身影,那一动一静之间勾勒出万种的风情。
那人的面容清淡,可是也未免实在是太淡了……淡得好像世间万物都不再能入得了她的眼,淡得就好象是渲染的水墨,只能成为一幅画,而再不可能鲜活起来一般……
“外头冷,为什么不打把伞?”一黑衣人行至她的身边,在她的头上遮了一把青色的伞。
若有外人在,这幅画面一定会美的让所有人都觉得屏息。但可惜的是这里除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别人,即使是美是丑,是快乐还是悲伤也不会有人知道…
那一直静静注视着雪花的美人儿淡淡收回视线,却没有开口说话。
那黑衣人似是已经习惯了,也不恼,只是伸手将她脸颊边的碎发拨去耳后。眼前的人越发显出一种沉静的美来。略显尖瘦的下巴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可以任由人掌控的跪弱感。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黑衣人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可是她却微微偏了头,躲过他的手……
那黑衣人的手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是很快就控制住,重新浮现出笑意和温柔。
“今早我离开时不是跟你说留了杏仁糕在厨房的吗?我还给灶里添满了柴让那火不熄灭一直热着糕点。为什么不吃?是不合胃口?这几天来你一直都没怎么吃过东西,这不吃东西身子怎么会好?”
那白衣女子淡淡转身,率先进了屋。
黑衣人跟了进去,那个女子却始终一言不发的静静坐在窗边。
“你到底还要这样多久?这几天我小心翼翼的哄着你,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话?”
那女子看着窗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
那黑衣男子大跨几步来到窗前挡住窗外风光,也挡住那个女子的视线让她只能看着自己。
“你够了啊你!你到底想怎样?你是要把我逼疯你才开心?”
第一百六十九阙、冰封
逼疯?现在还有谁是正常的?自从那一夜过去所有人都不再自由。她不是不想说话,也不是想要逼谁,她只是无话可说而已……
那男子看着眼前的女子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用力之大甚至要将她的骨都捏得粉碎。那女子被迫抬起自己的头对上他的眼,那人眉目之间流转的各种神采曾经都是如此的牵动自己的视线,可现在她看在眼中就只剩下苍白。她的冷淡在他的眼中却成为了一种尖锐,他宁愿这个女子跟自己大吵大闹,宁愿她对自己愤怒的嘶喊,却最不愿她这样似乎无视于自己的存在!
“说啊!说你究竟要什么?你要我的命吗?如果你要我也会给你!”那女子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淡淡的泛起一抹微笑。
“真的要什么都可以?”
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那男子立刻笑逐颜开的不停点头。
“是!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言儿你先来这边坐!窗边风大,我们先吃点东西边吃边说如何?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是你很喜欢的「第一楼」的甜枣百合粥,这天气反常的很,我特意让厨子多加了一些枣,还特意让他们别去枣核,这样吃了身体会暖一些。今天不去都不知道,第一楼来了一个西域厨子,很擅长煮羊肉,还有什么烤羊肉串,洒上孜然香喷喷的。你的胃口不太好,不过这些东西还挺香,我想你吃了应该会喜欢。你要不要辣椒?你平时都吃的很清淡,所以我也没敢直接洒上去,但是那厨子说必须要洒点辣椒粉才好吃的,所以我另外装了点辣椒粉来,你要吃的话就洒一点。”
男子唤她言儿……眼前那个瘦削苍白的女子便是天歌中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女子濯疏言……那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自然便是传说里另一个不可缺少的人物泽湮墨……
濯疏言这几天一直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自从泽湮墨将她从离影那里抢来以后,她就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苍白。在面对泽湮墨时她没有说过一个字,却出奇的温顺,泽湮墨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泽湮墨不在的时候她要么坐在窗前看着满院的雪割草绽放灿烂,要么就是睁着眼站在院中一动不动的看着漫天雪花飘舞一看就是一整天不吃东西也不唱水。
她就像是突然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她用一层层看不到的墙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拒绝周围其他的一切进入自己的世界,也拒绝将自己的世界与其他人分享。泽湮墨看着濯疏言觉得自己离她越来越远,他不期望这个女子可以像以前一样围绕在自己的身边,他只能尽自己一切的可能让她感受到他想要传递的温暖,只要她愿意笑一笑,只要她愿意开心一点,这就是泽湮墨想要为她做的全部……
每天濯疏言都吃得很少,泽湮墨喂到嘴边的她就吃,可是每次吃不了多少就会吐。每天晚上泽湮墨都紧紧搂着濯疏言入睡,可是她的身体还是微凉。每天早上泽湮墨离开时都会为她穿好衣服裹好狐裘,也会为她准备好食物和茶水,每天都会变换不同的点心和茶叶。他每天都希望自己回来后看到濯疏言已经自己吃了东西,可是每天他都失望。
濯疏言一天就只吃一顿饭无论如何都不行,所以泽湮墨现在尽量会早一点回来陪着她。今天濯疏言虽然依旧没吃他留下的点心,但是她已经开口说话了,这对泽湮墨来说就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他因为她的这一改变几乎都要开心的疯了,果然,只要自己不放弃,只要自己继续努力,她还是会有感觉的!即使他和她都没有提起之前那一夜,即使他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但是他依旧希望这件事情会有淡化的一天……
可是今天的惊喜似乎并不仅仅限于濯疏言开口说的那一句话。
濯疏言看着泽湮墨放满了一桌的各种精致食物,抬手捏起了一串羊肉,沾上一点辣椒粉后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羊肉是最上等的羊肉,即使是肥肉的部分也入口即化。果然是第一楼请的厨子,手艺相当不错,齿颊留香。濯疏言也确实好久都没有好好享受过美食的滋味了,对着泽湮墨微微一笑,将那一串羊肉递到他的嘴边。
“是挺好吃的,你也吃一点。”
泽湮墨就着濯疏言的手咬了一口,因为心中的狂喜声音都开始不稳。
“只要你喜欢吃就好!我明天再给你带一点?”
濯疏言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泽湮墨立刻盛了一碗羊肉汤递给濯疏言,后者双手捧了喝了一口,没有想象中的膻味,很是鲜甜。濯疏言用勺子舀了送去泽湮墨的唇边。
“你也喝一点,外面很冷吧?你也应该多穿点衣服才是。”
泽湮墨哪里还会感觉到冷?简直都快开心的飞上天了!
“我是练武之人不怕冷的,你冷吗?这件狐裘够不够暖?要不要帮你再买几件棉袄?”
“不用了,你现在出入京城也并不太方便吧?”
濯疏言的话让泽湮墨的脸色一僵。刚刚还让人觉得温暖的房间也似乎突然气温骤降。泽湮墨眼神微微闪烁,看着濯疏言时也带上了一层试探。濯疏言正在吃着肉串喝着汤,或许是因为羊肉本身就会让人觉得温暖的关系,濯疏言的脸颊上已经带上一层微微的红,比起她之前的苍白,这样的濯疏言让人有一种错觉,一种她似乎已经变成之前那个可爱单纯的濯疏言的错觉。
一时间,泽湮墨只能愣愣的看着濯疏言,暗自揣测着她真正的意图,可是濯疏言却似乎没有马上就说明白的打算,而是从羊肉汤锅里舀出一块羊肉啃了起来。
“干嘛不吃,你也吃啊。也许明天就没得吃了。”濯疏言一边吃一边用眼神示意泽湮墨。泽湮墨却是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为什么明天就没得吃了?”
泽湮墨问得很慢很平静,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濯疏言有足够的时间啃完了她手中那一小块羊腿,拿了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嘴。虽然她吃的不算很多,但和之前几天比起来算是吃得不少了。微微笑了笑,濯疏言将手帕放在一边。
“这几天我见你来去匆匆的,不多不少都可以猜到一些。你之前已经答应九夷将小鱼儿送回去了吧?我一直心情不佳,若在平时你定然会把他带来我这儿让他逗我开心才对,可你却没有,那就说明你就连小鱼儿的面都不能随便去见了。神医府中那一夜有多惨烈?相信京城里一定将那晚的事传得绘声绘色。我想一定是有人见到你杀人的过程,所以现在京城到处都有人要抓你呢,对吗?你每次出去都不知道还会不会完好无缺的回来,今天带给我的东西,明天就不一定还能带回来了。你把第一楼的厨子抓了吗?让他单独为你做了这些吃的?”濯疏言的唇边突然泛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我今天吃得挺多,不过不是因为我喜欢吃,也不是因为这些是你冒险为我带回来的,我吃这些只是想对得起第一楼的厨子而已。因为在我的心中能够怀念能够记住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泽湮墨猛的变了脸色站起了身,他的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拳。濯疏言脸上的不屑和明显的挑衅意味让泽湮墨心中积压的怒火被点燃。可是此刻他却还在苦苦的压抑,那个女孩以为自己杀了她所有的家人,所以她恨自己是应该的……自己不该跟她计较,更加不该跟她生气,可是心里的不甘让泽湮墨的理智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
那是自己爱到了骨子里的人!他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默契,他以为不管什么困难都不会将他们两个分化!他以为他们已经经历过生死可以笑看一切风云了,可是为什么他的感情他的心还是如此脆弱的经不起一点考验!
若说泽湮墨一开始不解释是因为要保护濯疏言的话,那么现在的他除了想要保护她之外,还有一种期待的成分,期待濯疏言可以发现他不是凶手,期待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是坚不可摧!可她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对她的心,一点都没有!
第一百七十阙、桃花入帐心凋零
濯疏言看着泽湮墨苦苦压抑的痛苦之色,微微垂眼,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闪过的一丝快意。不错,濯疏言的意图当然不可能瞒得过泽湮墨,当然她自己也不想要隐瞒,她就是想要泽湮墨不痛快,他越是生气自己就越是高兴,最好泽湮墨气得再也忍不下去而将她给赶出去!
“怎么?我说的不对?如今支撑我每日艰难度日的除了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回忆,还有什么呢?曾经我什么都不懂,说白了也就是从山上下来的野丫头。所幸自己身边总有很多人相伴。可眼下我没家人更没朋友。还记得在缚天之乱之前朔易大哥曾说要带我去梨雪江湖楼设下流水席认我为义妹。虽然我从不计较这些虚名,但是我却是真的想要去看看梨花渡,想去看看那座凤鸣塔,想去看那满目的梨花,还有那传说中「一朝踏入就会深陷江湖而身不由己」的梨雪江湖楼。可是现在我却被困在这处小院,每天除了像被豢养起来的宠物只能巴巴的等着主人回来赏口饭吃之外,还有什么可做?原本我失去家人,最想念的自然是朋友,可自出事以来我除了你这个「主子」外谁都见不到!知道为什么我不说话吗?因为我无话可说!即使我不像其他几位姐姐那样惊才绝艳,但也不想沦为如今这般摇尾乞怜的地步!”
泽湮墨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急促而压抑,濯疏言迎上他的目光,无畏无惧。此刻的濯疏言就像是一只无路可走炸了毛的小狐狸,张牙舞爪,严辞尖锐。泽湮墨突然听到自己的笑声。命运何其讽刺,当天在金萱楼两人再度相遇时泽湮墨也觉得濯疏言就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对着自己就龇牙咧嘴,对着别人就可爱的晃着小耳朵。如今她依旧是只雪白的小狐狸,可再也不是当初那样可爱的故作凶狠,而是真的对自己防备的露出已经变得尖利的爪子,泽湮墨知道此时的她是真的不同了,现在的她是真的会伤人!
“你一定要如此跟我说话不可?之前你不是很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这个院子?你不是很喜欢我为你种的这满院的雪割?你曾说过只要解决缚天之乱就和我居于此院过我们逍遥的日子,现在又有什么分别?你又何必句句带刺步步紧逼?”
濯疏言「哈」了声,脸上那嘲讽的笑容敛去,此时屋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屋内到处摆满了暖炉。火炉中的火光映照在濯疏言的脸上甚至隐隐显出一些扭曲来。
“句句带刺步步紧逼?侯爷这八个字真的犹如醍醐灌顶!我这几天以来就如身处梦中,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理,可眼下这八个字却让我不得不清醒!那一夜血流成河,神医府中上下诸人虽为千里赏赐,可他们在我心中也和家人无异!你夺我家人性命,这件事我纵然可以暂时忘记,但午夜梦回时也必会被噩梦所惊!不错,这里曾经的确是我想要与你重新开始之地,想我曾经两度来此,皆被你蒙住双眼,其实从那时开始你的心中就有所打算,想让我看不到来往此处的通途,因此我他日一旦被你困于此地就再也不可能自己离开!其实你口口声声说你有多喜欢我,但你的内心却一点自信都没有!你贵为侯爷,缚天之乱后更成为千里的左膀右臂,可这些还是无法让你有信心!所以你要困,你只有困住你的东西才可以压抑住那种会失去的不安!”
“我……”泽湮墨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却被濯疏言立刻打断。
“你敢说你当初没有这样的想法?”
“我承认我曾经的确是这样想过,但那是因为我有私心想要你以后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依赖我!你想要什么我给,甚至我都不想你费神去多走一步路,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愿背你去,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办好送到你面前!”泽湮墨蹙眉,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对濯疏言一切美好的设想眼下却都成了一种错误!
濯疏言冷哼。逼近泽湮墨一步。
“是吗?可对我来说私心就是私心!不管你说得多冠冕堂皇都一样!就像是谎言这种东西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都叫谎言!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好啊现在我就告诉你!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跟你有关的一切我都想要!若非要我说出一样具体的来也行啊,你让轻复活啊!”
泽湮墨颤抖着手,他到底都是个人,已经是有苦说不出了还要被自己最爱的人刺得体无完肤!
其实濯疏言的心中又何尝好过?她只希望泽湮墨痛一些,更痛一些!等到痛的麻木了,等到痛的不再有感觉了,以后就会好过些……
“这个要求太难了是不是?别说是你,就连我这个天下第一神医都不可能真的跟阎王抢人,那就换一个好了,你放我走!我现在只要看到你我就会吃不下睡不稳!当然了,你也可以拒绝,反正看着你我就倒尽胃口痛苦难当,再这样下去我也会很快就死,到时候我就可以在三途河边和我的轻团聚,这也一样,不过就是多等段日子罢了。”
濯疏言勾起唇角,她的眼神朦胧却无情。朦胧的是她在想着无轻,无情的却是对自己!
泽湮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时用力一扫袖子,桌面上原本摆满的精致吃食全部被狂怒的泽湮墨扫在了地上。锅碗落地碎裂的声音敲击在濯疏言的心上,那些碎片一粒粒的好像全部嵌入她的心,林漓的伤痛无声的蔓延,瞬间就侵占了她身体的每一寸……
可是她却还要残忍的笑,残忍的看着泽湮墨笑……
泽湮墨一把拉过的她的手腕将她摔在桌上紧紧压住她的手腕,自己也跃上了桌面用右膝抵在濯疏言的右腰跪在桌面上让她无法动弹,当然濯疏言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挣扎,泽湮墨跪着俯视濯疏言,他的气息因为气愤而有些微急促,而濯疏言因为要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泽湮墨看出端倪也紧张的有些气喘。
濯疏言原本就瘦,如今躺在那里更加觉得薄得就像是一张纸。尽管裹着厚厚的棉袄和狐裘,可那些衣服在她身上显得非常宽大。濯疏言看着跪在自己上方的泽湮墨,他们一上一下大概距离了一个人的位置,泽湮墨看着濯疏言,她脆弱的好像被风一吹就会被吹跑了一样……刚刚濯疏言有一句话说对了,他不管面对什么事都面不改色,唯有在面对这个女子时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男人的自尊不合时宜的在此刻突然冒了出来,明知道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明明以前也吃过这样的亏,可人在生气时什么都说得出来!更何况此刻这样的彼此折磨……
“无轻无轻无轻……你需要一直提醒我他在你心中的地位吗?”泽湮墨的话中带着风雨前夕的呼啸。
“是啊,我现在真的很后悔,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本来就是要成亲的,如果不是贪新鲜,我怎么会伤害他?那句话说的真好啊!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就是因为太习惯他在身边,所以我忽略了他的存在。我真是个混蛋,我竟然因此就移情别恋……呵呵,现在为时已晚……这个天用生离死别来提醒我我心中真正爱的是谁!这就是人们说的只有在失去后才知道要珍惜的意思吧?我好后悔,我早就应该跟轻离开这儿!”
泽湮墨愤怒的猛地压低身形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的看着濯疏言的眼。
“移情别恋?贪新鲜?”
濯疏言微笑。
“不然侯爷以为呢?十多年和几个月的感情孰轻孰重?侯爷之前幡然醒悟,我也一样「觉今是而昨非」!若不是我错误的付出了自己的感情,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泽湮墨勾起唇角,那笑容让濯疏言的心猛地一颤。这笑容太陌生,陌生的让人心凉。
“我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不必!再给我千万次机会我也都是那么说!”
沉默,在两人之间刮起一阵诡异的无形的风。
“好,既然如此你也给我听清楚!你说的都对!我就是要将你困在这里!我就是要你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是啊,你很了解我,我对于你的确没有任何自信没有任何把握,还记得我说的那句话吧?这个天地间你能待的地方只有我的身边!不管你逃去哪里我都可以把你抓回来!你想回到无轻身边?你想回去神医府?那我就杀了所有的人让你哪儿都去不了!你最好乖乖的给我认清事实!我供你吃供你喝!就算是最低贱的妓也都该知道谁给饭吃就要好好的词候谁!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第一神医,既然你现在被我豢养,你就该做一个被豢养的宠物应该做的事!”
泽湮墨撕开濯疏言的衣领,捏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拽起拖至床边。拉下她的腰带将她的双手并在一起绑在床头。衣帛撕裂之声声声敲击着濯疏言的心,心下凄苦,却绝不服软!泽湮墨并不是暴戾的人,他只是想要听到这个女子求饶,只要她求饶他就放过她。
濯疏言却突然抬头看着床帐的顶,月牙白的帐上绣着清秀的海棠和艳丽的桃花。呵……桃花入帐……原本是一个好意头,也适合他们新婚燕尔,可眼下桃花虽然入帐,纵然浓烈,但是心却已经凋零……
第一百七十一阙、斑驳
身上的凉意让濯疏言游离的思绪被拉回现实。她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刻。只是这一刻越早到来也就证明了泽湮墨对自己的感情越是深,然,这份感情已经斑驳不堪,她如何才能让它变得完整?
因为冷,所以下意识的就想要蜷起身体,微微一动后才想起自己的双手刚刚被傅。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样被人绑着的感觉,虽然泽湮墨的力度掌握的很好没有弄疼她,但是却让她任何一个小动作都会严重的受到限制。
“你放开我!我不会反抗的!”濯疏言挣了挣。
“反抗?怎么你以为你有能力反抗我吗?我将你绑着只不过是因为不想等一会儿你被我折腾的太厉害时就用手遮住你的脸而已!”泽湮墨的笑容变得邪魅,濯疏言下意识的颤了颤。
对于这种事濯疏言依旧是不习惯,之前和泽湮墨在一起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每一次泽湮墨都不知餍足,非要弄到自己羞愧的将脸埋在被子里不可。泽湮墨对自己的身体太了解,除了第一次之外,每一次都立刻掌握住所有主动权和节奏,自己除了随着他挣扎沉浮外,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她羞愧,青涩,不想自己沦为那最低贱的玩物,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求饶。
“你大概不知你情动的时候那模样有多么动人吧?反正你就想,要我这么对你的不是吗?放你走绝不可能,你就学着怎么对现实低头吧!”
随着泽湮墨的话,濯疏言闭上双眼,算了算了,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运气好的话自己说不定还可以挺过去,运气不好也不过是就此死去罢了。
泽湮墨讨厌濯疏言这个模样,似乎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一般,心下愤怒,抬起她的腰让她转了一个方向趴伏在床榻。撩开那些散在她背部的柔软发丝,泽湮墨覆了上去。身下之人的皮肤凉的有些可怕。好像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会有的体温。泽湮墨真有一种愤怒的冲动想要切开濯疏言的身体看看她的血到底是不是冷的!
濯疏言背对着泽湮墨,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除了愤怒之外,泽湮墨此刻的表情甚至带上了一层卑微的乞求。濯疏言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刺痛,除了两个人成为一人的疼痛之外,她还感觉到泽湮墨一口一口的咬在她的肩背。
那用力之大让濯疏言毫不怀疑此刻的泽湮墨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给吃下肚。这种又爱又恨的情绪她并不陌生。只是两人都太倔强,倔强到非要做点什么让对方生气不可。濯疏言尽管心中凄然苦苦忍耐,可还是承受不了泽湮墨带给她的狂风暴雨,她的身体已经很弱,根本就无力抵抗这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很快她就觉得自己的忍耐到了一个临界点,她差点就要哀求泽湮墨放过她,可她那一丝残存的理智还是让她苦苦支撑着。
泽湮墨看着濯疏言疲惫的抵抗,听着她就快失去理智时痛苦却又压抑的呻吟。他微微偏头,看到了濯疏言已经带上潮红的脸颊。他对这个女子身体的一切都了若指掌,所以他知道濯疏言现在已经彻底被人类原始的欲望所驱使,当然他同样也知道,濯疏言定然会因为自己变成这样而羞愤难当。
她看似柔弱却很倔强,她的性格向来淡漠,对于床第之间的事也看得很淡,她有她的骄傲,自己先是暗示她就像青楼里最下贱的妓,是被自己豢养起来以色媚主的玩物,现在又将她折腾到几乎失去理智,她的内心定然十分痛苦。
泽湮墨突然觉得自己也低贱的可以!不仅沦落到如今这样见不得人的地步,还得利用这种事情去逼一个女人低头!但他除了这种手段也无计可施!他只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濯疏言无法忽略自己的存在,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两个人才是最接近!
呼吸之间,泽湮墨看着濯疏言的背,还是和以前一样吹弹可破的皮肤,可腰身却已经不足一握,一呼一吸之间甚至都能看到她背部浮现出一节节脊椎骨和一根根肋骨的轮廓……她的肩胛处全是自己啃噬过的青青紫紫的痕迹,这样的痕迹在雪白的皮肤上对比强烈,却也让泽湮墨更加愤怒!她都已经这样了怎么还是不愿开口求饶!他做了那么多无非只是希望她能对自己有要求,无非就是希望她能示弱一次!这有那么艰难吗?
泽湮墨完全陷入失控的情绪,接下来就连自己做了什么他都给忘了!他放任了自己被情绪控制。到了最后似乎是已经把濯疏言的双手给解了下来,也将她的身体翻转了过来,但是他却没注意到濯疏言很不对劲,濯疏言的喘息急促在泽湮墨眼中被以为是她攀到了顶端,她脸上的潮红在泽湮墨的眼中就像是一种矛盾和压抑的冲击。
濯疏言的身体一直都是冰凉,泽湮墨觉得似乎不管自己如何做都不能让她温热一般!之前几晚不管生多少火炉将她抱的多紧那女子的身体都无法温暖,就好象他一直抱着一块不会融化的坚冰。可即使是这种事情也都无法让她变得有生气一些吗?泽湮墨想到这里就更加失控!也不知道究竟是过去了多久,等泽湮墨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时,他被眼前所见的一切给惊呆!
床榻上的被褥早就一团凌乱,濯疏言在那些被褥间苍白无力的躺着,她早就已经陷入昏迷,脸上毫无血色。后背,脖颈,手臂,还有腿……这些地方全部都是青紫的淤痕,有些伤口甚至还在不断的流血!她的唇惨不忍睹,被他咬的,还有被她自己所咬的……唇上黑黑红红,干涸的血迹,新的血迹全部混在一处。眉头深深蹙起,即使此刘他已经没了知觉,但脸上的表情却还遗留着之前的痛苦!
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混在雪白的床帐和被褥间强烈的甚至让泽湮墨差点心脏都停止跳动。
“天哪……我是怎么回事?这些……这些都是什么?是我?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这样伤害她?不可能的……我宁愿自己去死都不愿意伤她分毫的……究竟怎么回事?”
泽湮墨猛的从床上跳下了地,将濯疏言小心翼翼的抱起让她在床上躺好。她轻的就像是一片羽毛……濯疏言的生命似乎正在快速的流失,泽湮墨将她抱在手中都能感觉她的身体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下吸!
“不!不行!言儿,你不可以离开我!我不会让你死!绝不会让你死!”
天已经亮了,昨晚上的一幕幕开始回到泽湮墨的脑海……当时他的愤怒一发不可收拾,他只知道自己的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一定要听到那个女子的求饶为止!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恨,只是气!他恨濯疏言,恨自己为什么做尽一切都没办法听到她开口!
可即便如此自己就可以放纵自己将她折腾成这样吗?明知道她现在脆弱的就像一片落叶随时都可能会碎,明知道她刚刚才承受过一场几乎将她摧毁的残酷打击。自己就算再怎么生气再怎么失控都不该将她弄成这样!
简单的处理了濯疏言的伤口,泽湮墨无心去探究自己如此失常的其他诱因,匆匆出了谷。
离影在他自己的小院里见到了快急疯的泽湮墨。其实并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他。见到离影,泽湮墨立刻上前。
“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常人,我现在也不想问你真正的身份,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言儿!”
离影眼中闪过担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将她折腾得很惨……她,她就快没气了!无轻死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可以救她!”
看着失控的泽湮墨,离影将手抵上他的肩。泽湮墨觉得一股内力滑入自己的体内,作为一个练武之人他本能的想要抗拒,但是很快就发现离影这股内力只是帮自己缓解那焦躁不安的情绪而没有任何的威胁。放松了身体,在离影那股内力的帮助下,泽湮墨觉得好过了很多。
“疏言是天下第一神医,可惜能医不自医……这是不是一种讽刺?”离影收回了手,看着泽湮墨。
“爷,你们这样难道就不累吗?”
不累吗?当面对离影的询问,泽湮墨也这样问自己。是啊,的确有点累,但他绝不会放手!
濯疏言犹如身处冰火两重天。一会儿是烈焰一会儿又似乎坠入冰水。原本她的意识在这样的折磨下已经渐渐开始变得摸糊。若是就这样死去她也是高兴的,其实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她天生就不是一个会耍权谋的人,要一直戴着面具对她来说其实很辛苦……
可不知怎么到了后来好像出现了一股力量在拉扯自己,似乎要将自己拉出黑暗的深渊,她本能的就想抗拒,她根本不想再醒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却突然看到了一只黑猫……
第一百七十二阙、何必为缘
一只黑色的猫,似曾相识,它竟然有一对紫色的瞳仁。紫色……拥有这种颜色瞳仁的黑猫极少见,以前似乎也只见过一次,是在哪里呢?
那只黑色的猫不知是从哪里突然钻出来的,好像是突然从天而降!那只猫正在不远处和自己对视,那对眼不像是一只猫的眼睛,好像很懂事可以看透一个人的内心一般!这双眼很熟悉,让自己莫名就一阵心慌意乱。
那只猫突然“喵”了一声就向远方跑去,濯疏言大惊,立刻便要去追。这场景很熟悉,濯疏言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清灵山涧睡午觉的时候梦见过这样的一幕!当时梦中她似乎见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在追逐着一只黑猫,可当她追到一条巷子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那只黑猫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魔力在吸引自己,濯疏言虽然很累,可还是用尽力气的追逐,一个人影在眼前闪过,濯疏言睁大了眼,那不就是自己梦里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吗?那个人影也在追逐那只黑猫,两人一前一后的钻进了一条小巷。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濯疏言看见了小巷里所发生的一切。
“我正在追逐一只黑色的猫,不知你见到了吗?”另一个自己对着前方一个男子的背影询问,濯疏言看了看前方那人,突然摒住了呼吸……
虽然他穿着灰色衣袍,虽然他是背对着自己,可自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那是从小就和自己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人啊,她怎么可能忘记!
“言言你别怕,我只是来带你回家,你这一魂在外游离了太久,是时候该回去了……”无轻追上了那个转头逃跑的另一个自己,可另一个自己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恐惧的呼喊。
同样发出呼喊的还有自己!因为眼前所见的让她猛然想起了在梦中曾见到修鱼忘凝对自己说过,自己那缺失的一魂一魄必须在正确的时机下才会变得完整,修鱼忘凝回来时,正是在自己和泽湮墨重逢的时候。而修鱼忘凝也说过,最后剩下的那一部分将会在自己失去一件重要的东西后才会回来!这个世界的因果是早就注定好了的,要得到某件东西,便要牺牲另一件来换取!
失去重要的东西……那重要的东西便是指的无轻吗?将自己的魂魄引回来便要让无轻付出生命的代价?这结果她不要!若必须牺牲无轻,那她宁愿自己短命!她不要相信那所谓的“宿命”,更加不要相信那所谓的“轮回”!
感觉到自己的肩被人温柔的握住,濯疏言原本极度恐惧痛苦的情绪被一种温暖的气息安抚了下来,那是自己很熟悉的气息,也是保护了自己十几年的气息。即使她不爱他,但他永远都会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言言,别怕……很快就会好起来……”
眼前的人微笑,眉目之间流转着绝世的风华。顾盼生辉,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润如玉。他的声音温柔婉转,有些清淡的面容上带着沉静和波澜不惊。无轻还是那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个人承受,绝不会让自己承担任何的痛苦和压力,从生到死都是如此……
“我好累,带我走吧……”
无轻揽住濯疏言的肩,让她的额轻轻抵在自己的胸口。
“今天这样的结果不是你的错,我为你留下了转机你却想要浪费吗?你缺失的那一魂一魄已经回来,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你要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你永远都不会孤独。你的身边有那么多人都在等着你回去,你舍得下他们吗?还有小鱼儿呢,你不见了他天天都在哭。你的牵挂那么多,怎么可以随便的说走就走?还记得随暮渊说的话吗?天歌的将来怎么能少了你的参与?牺牲永远都只会是很小的一部分,要看到更多美好的东西……言言,我的离开是一种解脱,如今我再也不需要为你穿上紫衣。其实从小到大,你都将我当作一种完美的想象,你将你所有喜欢的东西全部堆在了我的身上,你认为我是完美无缺的,你认为我是能够让你依赖的,但其实……无轻一直都只是无轻,你不能一直依赖一个你幻想出来的完美的人……我其实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好,我也做错了很多……言言,只有我离开你,你才会真正的成长,我若在你身边,你永远都不会真正的自由。言言,离别并不悲伤,因为你不会失去我……”
濯疏言只觉的身前一空,猛然抬头时已经不见了无轻的身影……
“轻……”濯疏言捂住嘴无声的流泪,牺牲……因为成就幸福需要牺牲所以就要轻你离开吗……濯疏言从小就看了很多的故事,那些为了成就大业而付出生命的人濯疏言向来都觉得伟大甚至那些人都伟大过最后成就千古霸业的人物,因为若没有这些人的付出,也就不会有新的天地。
可濯疏言依旧无法坦然的面对无轻的离去,对他的愧疚已经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即使无轻用性命为她成就了完整,可她还是不愿醒来……
“濯濯濯濯!你醒来!濯濯快点醒来!濯濯不要死掉!小鱼儿知道爹爹欺负濯濯,小鱼儿一定会帮濯濯打爹爹的!濯濯不要死掉好不好……小鱼儿想要濯濯做娘亲……”
小鱼儿……耳边突然听到了小鱼儿的哭声,怎么会呢?此时的小鱼儿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就连泽湮墨都见不到他!可是他的哭声好真实,那么心痛的哭声,小鱼儿的声音都哑了……濯疏言好想将他抱在怀里……那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若没有他的存在,自己和泽湮墨之间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在一起……
濯疏言很累,即使她想要挣扎着醒来,却无法消除身体的疲惫……不知过了多久,小鱼儿的声音开始变得遥远,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深入了灵魂的气息……那气息让濯疏言悲伤的想逃跑却又无处可逃……他已经做到了他当初所说的,不管自己去了哪里他都会将自己给抓回来!他就像是一个鬼魅一样,悄无声息的埋伏在自己的四周,总在自己以为已经可以甩掉他的时候猛然的出现提醒着自己他的存在……是啊,不管自己去了哪里都不可能摆脱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呼吸间闻到的全部都是他的气息,到了最后她甚至都分不清楚究竟自己平时吸进去的空气就是这种味道还是泽湮墨的气息已经完全和周围的空气融在了一处!
呵呵……难道即便是自己去到了黄泉泽湮墨都不会放过自己吗?
泽湮墨一直站在距离离影大约一丈处看着离影坐在床边为濯疏言把脉。离影一直都微微蹙眉,泽湮墨知道濯疏言的情况肯定不好,他甚至都不敢走到床前去看一看。离影终于是将濯疏言的手放回了被子。拿出一个小瓶,离影倒出一粒药丸捏开上面的封蜡,轻轻捏开濯疏言的嘴将那药丸推了进去。泽湮墨立刻去桌边倒了一杯水,还没端到离影那儿,离影就已经淡淡开口。
“不需要水,这药丸入口即化。”离影看到濯疏言的咽喉微微动了动,起身离开了床边走到泽湮墨的面前。
“我不善医术,刚刚那个药也是很珍贵的救命药丸,世间只有三粒。当然肯定是比不过疏言的医术,可是世间只有一个濯疏言,是生是死只能看天意。她的求生意志很弱,我想就算是无轻还没死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尽人事听天命?……当真如此严重?”泽湮墨努力抓住桌边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形。
“人是爷你自己折腾的,难道爷心中没数?”
这一句话虽然没有什么不敬的语气,但是却噎得泽湮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许久之后泽湮墨才仿佛有了力气走到床边,濯疏言即使吃了离影给的救命药丸脸色却还是一样的苍白,就连呼吸都没有变得稍微强一些。
泽湮墨为她掖了掖被角,低下头盯着她惨白的脸。
“言儿你最好不要忘记我说过的话!你是我的,永远都是!不管你去哪里都不可能撇开我,若你那么懦弱要放弃的话,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跟着!”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泽湮墨的话,濯疏言的脸上露出微微痛苦的神色。
“呵……你现在真有那么讨厌我吗?只是在你身边就让你吓成这样了吗?言儿,醒来吧,只要你醒来我就会证明给你看我并不可怕……”泽湮墨苦笑着将手伸进绵被,坚定的握住了濯疏言的手,她的手冰凉,但是他坚信只要自己不放手就总会有将它梧热的一天……
濯疏言似乎回复了一些力气,原本如被火烧被冰冻的痛苦渐渐不见了,虽然依旧还是有些冷,但自己总能感觉到一抹温暖自手心传递向全身,有谁正轻柔的握着自己的手。濯疏言不想回去,却因为贪恋着手上的温度而下意识的转过身跟随着那股温柔的力量。可就在她沉浸在那温暖里不可自拔的时候,那手上的温度却突然消失!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开她的手!不要!不要再丢下她独自一人!不要再让她回到那些冰冷里……
挣扎着,濯疏言带着一丝怨怼一丝愤怒的睁开了双眼。嘴里有一种清清凉凉的香味。下意识的砸了砸嘴,濯疏言虽然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如被火烧般疼痛,但那清新的香味却把那疼痛感逼退了不少。
眼前的床帐上绣着淡粉色的桃花和淡水红色的海棠……露出一抹苦笑,原来自己还没死啊……
“怎么?没有死成很失望吗?”
濯疏言转头,对上了离影的一双眼。
“小离……”
“死心吧,暂时你都不可能去见阎王的。你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又是何苦?到了最后还是承受不了吧?想死,却还是又贪恋那一份缘,何必呢?”
“何必为缘……可能我偏偏就是舍不下和他的那段缘吧……若说谎言不管善意恶意都叫谎言的话,那么不管是良缘孽缘也一样都是缘不是吗……”
第一百七十三阙、千山独行路
离影面无表情。
“你到底都只是个女子而已。”
濯疏言却是淡淡摇头。
“这和我是不是女子没有关系,只能说我和泽天行一样都是个念旧的人。”
离影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但愿你别和泽天行一样不够坚定。摇摆不定的结局只能是两头不靠岸。”
濯疏言自然知道离影说的是什么意思,长长呼出一口气。
“放心,既然我怎么都是死不掉,那就只剩下一条路而已,以后,我便千山独行……”说着濯疏言支起手肘想要坐起身,微微一动,一直盖在肩头的贡缎绵被就往下滑落了一些,肩头一凉,濯疏言垂眼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她竟然没穿衣服!慌忙拉住被角往上拽,可因为动作太大跌回了床上牵动了身上各处的伤口疼的连连吸气。
离影慌忙伸手扶住她让她慢慢躺平。
“小心着点!你的身体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伤口,你还是就这样躺着吧……再说你还怕我看?你昏迷的那些天基本都是我帮你换药,要看也早就看光了还用等到现在?爷这几天完全将你交给了我,他将你折腾成这样后觉得很难面对你,虽然一直很担心,但是他却不敢在你身边待得太久。眼下他又出去给你买名贵药材补身,我都跟爷说了你的身体能不能好得看你自己,可他偏要弄一堆又一堆的补品回来,院子里都要堆不下了。”
虽然离影说了很多,而且表情很正经完全没有调侃促狭的意思,但是濯疏言听在耳里还是觉的脸上微微发烫。她当然知道离影和平常人不一样,他为自己疗伤自然免不了要看到些什么,可除了泽湮墨之外,就连无轻都没见过自己不穿衣服的样子……
“好了,既然会害羞那就说明你是真的活过来了,起码比之前几天要好的多,人还是应该好好做人,做那种会跑会跳的尸体干什么?又不是傀儡。”
听到离影说“傀儡”二字,濯疏言就想到了十殿图,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离影从床边拿起一套新衣服递过去。
“穿上吧,爷为了你也算是费尽心思了,你身上太多伤口,这衣料透气且柔软,不会弄疼你的。”
离影背过了身,濯疏言放下了床帐坐起身开始穿衣。
“最近京城如何?”
“神医府惨遭灭门怎么可能不轰动?一开始大家也只是私下传说这一切都是爷的所为,不敢说得太大声,可最近这流言压都压不住,皇上已经下令要捉拿爷去大理寺受审,其实只要认识爷的人包括我们这一众影卫都知道神医府中的事定然和爷无关,若爷不反抗去大理寺走一遭,相信皇上不久之后便会放他出来,可是偏偏这个时候爷为了能和你在这里过日子而在人前失了踪影,众人都说爷是畏罪潜逃,皇上迫于压力,没办法只能吩咐下去要全力辑拿爷归案。总之情势对爷很不利,加上京城竟然下起大雪,神医府的事又弄的人心惶惶,就有人借机说什么天歌出现要灭国的妖孽才让天公示警。皇上这段时间一直盯着文武百官,就想有个人犯错然后治他的罪拿他祭旗。朝中人人自危,现在爷成了所有人都想抓的目标,不然大家都会没好日子过。还有裴元帅最近也不太好,因为他一直为爷说话,也成为群臣弹劾的目标。其实裴元帅完全可以明哲保身,他坐拥天下兵马,有太多人看不惯他,可裴元帅性子也是很直的人,现在是打定了主意要和爷共同进退,总之若这件事再不解决,恐怕刚刚才安定下来的天歌又要乱了。”
离影说完,感觉到床帐被撩起,回身,濯疏言已经穿好了衣服坐起了身。
“你这几天一直高热不退,情况很凶险,但既已醒来就总会慢慢好起来。接下来也没我什么事了,这换药的活儿还是交给爷吧。”
濯疏言点头,离影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她明白他是想将时间留给自己和泽湮墨单独相处。毕竟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我昏了今天?”
“十天了,每天都将一堆补品给你灌进去,累死我了都!”离影夸张的揉肩,濯疏言看他的样子终于是笑了出来,离影见她笑,也勾起了唇角。
不过濯疏言的笑容很快便渐渐的淡了,最后她的脸上剩下一丝凄苦。“还有半个月……还有半个月便是轻和神医府中上下所有人的尾七。小离,谢谢你当初没有阻止我的决定。对了,我在昏迷时好像听到了小鱼儿的声音,他在这里吗?”
离影点头。“爷为了让你醒过来,特意去侯府将小鱼儿带了出来,你把小鱼儿吓坏了,他天天都哭,到了最后连哭都哭不动了,现在正在旁边那间屋子里睡觉。自从爷从我那儿带走你,他就一直都不和我们这些影卫联络,这一次若不是为了你也不会来找我。不过现在这样也好,起码我们这些影卫可以暗中帮他置办物品。”
濯疏言点头。
“这样也好,我也好想小鱼儿,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他。”
离影的视线落在濯疏言的手腕,她的手腕原本就细的快没了,现在又因为之前被泽湮墨用腰带系住而分别有一道很宽的淤痕,因为气血不畅的缘故,那淤痕呈现出黑紫的颜色,看上去让人不忍
“疼吗?我给你买瓶药酒来吧。爷并不是个暴虐的人,所以当我看到浑身是伤的你后也很惊讶,爷竟然真将你折腾到这个地步……”
濯疏言神色凝重。“不疼,淤痕总会慢慢消散,而且我也没怪过他……轻之前也有过这样的症状,面对我时就好象突然失控一样。轻一直都是个柔和的人,当时我也以为他是因为对我的感情抑压的太久所以才难以自控,但后来我知道不是……这一切都有人在背后一步步的推动。记得在南疆那段时间,我们都以为在背后操纵一切的是泽天行,可现在我们知道不是,就连指使裴月泠的都是另有其人。所以泽湮墨和轻都一样是被人控制了情绪。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轻已经再也不可能回来,而只要我离开泽湮墨,他也再不会因为我而受到任何的影响。”
离影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终究却是什么都没说,若易位而处他成了濯疏言,他也不能保证会比濯疏言做得更好。
泽湮墨回来的时候,离影刚好要离去。知道濯疏言已经醒来,泽湮墨反而不敢跨进院门。
濯疏言站在满院的雪割之间,环顾四周。这一场雪虽然还在断断续续的下,但是看那小雪星星点点的模样,这场雪应该就快停了……
这院里的一切都是泽湮墨亲手为自己所置。房屋是他所建,房里的装饰家具是他亲自挑选,院中池塘边的泰山石和池塘里的太湖洞石是泽湮墨亲自凿回来的,就连鹅卵石路中的鹅卵石都是泽湮墨亲自去和小河边捡的。
濯疏言心中五味杂陈,泽湮墨对自己的感情已经深的让自己难以承受。若他们只是平凡的两个人该多好,那么她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和他在一起,为他生儿育女,最后相携白首……可“如果”注定只能是一种美好的设想,现实往往都是残酷的。
泽湮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一片雪割之中的女子,淡淡的,就像一阵轻烟。即使院中的石灯座里都燃了烛火,可那个女子的背影还是如此模糊……
泽湮墨不敢上前,怕惊扰了那个女子,也怕那个女子生自己的气。倒是濯疏言却感到了泽湮墨的气息,缓缓回身看着他。
“你的那把匕首可否送给我?”指了指泽湮墨的腰间,那把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青铜匕首在烛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古旧的光芒。
点头,泽湮墨解下那匕首递到了濯疏言的面前。别说只是一把匕首,她如果要他的命他都会虔诚的双手奉上。
濯疏言细细的看着那把匕首,突然抽刀出鞘割上了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泽湮墨大惊,立刻上前半抱住濯疏言握住她的手腕。
鲜血,一滴滴的自濯疏言的手指滴下。濯疏言割得极深极狠,那鲜血不断的涌出来,滴在两人脚边的雪割之上,雪白的花辫配上淋漓的鲜血,在这样的夜晚别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凄美。
“你做什么!若你恨我气我你冲着我来就好!要杀要剐随便你!为什么这样折磨自己!”泽湮墨立刻取出手帕将濯疏言的手指层层包住。他焦急的怒吼,他已经再也受不了濯疏言受伤了,这伤口那么深,可是濯疏言却面无表情,也不知她是不是有意这么做来让自己不痛快的。
“你别紧张,我只是想试试这匕首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的锋利而已。”濯疏言温柔的笑,泽湮墨却蹙眉沉默,濯疏言的笑容一如往昔,可他却不能不小心翼翼……
第一百七十四阙、遗忘过去
见泽湮墨不说话,濯疏言将匕首收好笑得更加温和。
“怎么?不相信我吗?我是真的只想试试看。还记得我们在金萱楼重逢时我拿了你的匕首?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这把匕首就将我们的缘分绑在了一起。在梦里,这匕首可以刺穿面具,不过相隔了几千年,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当时那样的锐利。”
泽湮墨握着濯疏言的手腕有些许的颤抖,他不敢多用一丝力气,害怕弄疼了她。他看不透她,所以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濯疏言看他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泽湮墨为了自己放弃了所有,她也知道泽湮墨为了自己已经打算背负所有骂名甚至成为天歌的罪人遗臭万年。他那么小心翼翼的爱着自己,但其实他根本就不必承受这些的……
温柔的反手握住泽湮墨的手,濯疏言向他的怀里靠了靠。
“我们不要再斗气了好不好?让我们好好相处吧。这样下去我们都会疯掉。既然我死不掉,那就必须好好的活下去。我不想再活得那么累。死者已矣,我也不想为了死去的人就把活人折腾的半死不活……我原本是真的不想醒来,可我的心中对这个世间以及对这个世界上的人始终都有一丝的眷恋……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违心的活着。我们别再提以前的事了好不好?再说小鱼儿现在也来了,我们再闹下去岂不是会吓坏他?我会听你的话,每天也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泽湮墨身体僵了僵,虽然濯疏言主动亲近自己让他受宠若惊,可他悲哀的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废了!濯疏言离他远远的他会难受,亲近他了他也一样难受!这不是贱得慌么……
“我是说真的,你不信我吗?”濯疏言从他怀里直起身,转身便要离开。
“既然你不信就算了吧……我知道我们要回到过去是很难,我也不想勉强你。”濯疏言眼露悲伤,脸上满满的失望,就连她的背影都似乎带上了一层萧索的意味。
泽湮墨立刻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腰。“我信!就算你是骗我的我也相信!”
濯疏言挣扎。“这么说你还是觉得我在骗你!”
“不,不是!是我嘴笨!我总是不会说话!是我不好你别跟我计较!”泽湮墨收紧双手,紧紧抱住濯疏言。濯疏言还想挣扎,就在此时小鱼儿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口。
“爹爹你欺负濯濯!”小鱼儿伸出小手恶狠狠的指着泽湮墨,蹬蹬蹬就跑了过来抱住濯疏言的腿。
自从濯疏言和泽湮墨都失踪之后小鱼儿天天都吃不好睡不好的,人都瘦了好几圈,原本圆呼呼肥嘟嘟的小脸现在都变尖了。这段时间北海执夏天天都想办法哄他,可是小鱼儿前后失去两个最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开心得起来?北海执夏急得抓耳挠腮,一帮影卫的心里也很不好过,以前泽湮墨即使再怎么不痛快也不会和影卫们失去联络的。小鱼儿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爹爹偷偷来接自己走了,却又发现他的濯濯就快死掉!担惊受怕那么多天,刚刚才因为听到濯疏言的声音而欢天喜地的下了床跑过来,就看到濯濯满手是血的在挣扎,自己的爹爹还恶狠狠拽着她不放!
泽湮墨和濯疏言都没料到小鱼儿会突然出现,一时都有些愣。濯疏言刚刚其实也没真的生气,她只想趁这半个月好好享受一下和泽湮墨在一起的感觉,包括故意去逗他。可小鱼儿的突然出现让她尴尬,小孩子是会当真的,可别真的吓到了他。
“爹爹你好讨厌!离离说濯濯差点被爹爹你给弄死!好不容易濯濯醒来了,爹爹你怎么可以又欺负她!濯濯不是爹爹一个人的!濯濯也是小鱼儿的!小鱼儿不许爹爹再欺负濯濯!看看爹爹你又做了什么!濯濯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多血血的?爹爹你怎么好这个样子!爹爹坏!爹爹大坏蛋!濯濯要是又要死了怎么办!”小鱼儿突然仰起脖子哭的凄惨,紧紧抱着濯疏言不肯放手。
濯疏言的心都要被他哭的揪在一起,慌忙蹲下身。
“小鱼儿不哭,只是小伤而已,濯濯不疼的,真的不疼……”慌忙掏出手帕为小鱼儿擦脸,濯疏言的心都变得柔软,好像真的就忘记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不快。
“不……不行!爹爹讨……厌!要……要罚!”小鱼儿一边哭得打嗝一边不忘对泽湮墨的控诉。泽湮墨原本就郁闷,现在更是郁闷的脸都涨红了。
“那就罚爹爹!”濯疏言看了一眼泽湮墨,泽湮墨立刻会意的蹲下身。
“好好,小鱼儿说罚什么?”
小鱼儿扁着嘴看着濯疏言,一抽一抽的开口。“濯濯……说……罚……什么……就……罚什么!”
泽湮墨随即又看向濯疏言,濯疏言突然觉得泽湮墨此刻的眼神竟然显得是那么的可怜无辜……
濯疏言故意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会。“小鱼儿肚子饿了没有?”
小鱼儿点点头,看到濯濯醒来他就放心了,放心了就自然会感到肚子饿。
“那好,今天就罚你爹爹为我们做一桌子好菜吃好不好?我们去搬椅子,就在院子里吃怎么样?你冷不冷?”濯疏言为小鱼儿拢了拢衣领。
“不冷!”小鱼儿还是和以前一样,脸上还挂着泪痕呢就已经笑逐颜开。立刻就要拉着濯疏言去搬凳子。
泽湮墨看着濯疏言有些担心。
“你才刚刚醒来,要不还是回房吃吧?”
“不用,既然醒了就没事了。你忘了我的体质特殊吗?就在这里吧,我想要被雪割所包围着。”
“好,那你想吃点什么?”
“听小离说你这几天弄了很多东西回来?你随便看着煮点吧。以前都是我弄给你吃,你还没正式煮过一餐给我吃呢。不过一定要有那一样,就是之前我在江南被人掳走时你煮的那个野菜香菇粥,虽然简简单单的也没有调味料,但却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听到濯疏言那么说,泽湮墨终于是微微勾起了唇角。这一次濯疏言应该是说真的吧!她这次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后是真的想通了吧?他一直的期望终于实现了吗?一家三口安静的过日子,他梦想的也不过就是这样简单的生活。
“你和小鱼儿先玩着,我这就升火,你饿吗?要不要先吃点点心?”泽湮墨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问濯疏言。
“不用了,你慢慢煮不必太着急。”
“恩!等着我!”泽湮墨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的雀跃,飞快跑出了院子去了厨房。
濯疏言看着他的背影拐了个弯后不见,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看着自己脚边的雪割上滴着自己的鲜血,这样就好……将自己的血肉留在这个地方,那么不管自己以后走得多远都会记得这里是自己的家……
“濯濯濯濯!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啊?”小鱼儿看到濯疏言发愣立刻冲过来抱住她的腿。
抱起小鱼儿,濯疏言微笑。
“小鱼儿啊,濯濯不再是小鱼儿心目中的那个濯濯了哦,小鱼儿还会喜欢濯濯吗?”
小鱼儿抱住濯疏言的脖子用力的“吧唧”一口亲上她的脸颊。“小鱼儿永远都喜欢濯濯!”
“可是濯濯真的变了哦……濯濯现在变坏了……”濯疏言看着那雪割上还没有干涸血迹喃喃。是啊,变坏了……她已经开始为了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欺骗自己欺骗别人……她现在真的已经不再是个好人了……
这一顿饭吃的乐也融融,吃过了饭濯疏言给小鱼儿洗澡,看着小鱼儿身上那个星型的胎记,濯疏言一阵恍惚。自己以前在焚琴岛上第一次跟小鱼儿一起洗澡见到他身上那个胎记时就猜测小鱼儿的来历或许不凡,后来她也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多年之后小鱼儿也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吧?九夷的十四王爷,即使不是一国之君,起码也会是万人之上的王爷。北海执夏那么疼爱他,以后也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给他最好的东西。难怪自己当初第一眼见到北海执夏时就觉得他很可爱很亲切,就像是长大了的小鱼儿,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吧……
泽湮墨以后有他忠心的影卫和裴隐,小鱼儿以后有北海执夏和九夷,自己完全可以不必再为他们担心……
给小鱼儿洗干净,该是睡觉的时候。小鱼儿缠着想要跟濯濯睡,泽湮墨并没意见,他之前将濯疏言折腾的那么惨,他也认为濯疏言短期内应该都不愿再跟自己同床了。可没想到的是濯疏言跟小鱼儿叽咕叽咕的咬了一下耳朵,小鱼儿捂着小嘴笑着跑了出去,还很细心的为两人带上了门。
在出门前小鱼儿还眨巴着一对大大的眼对泽湮墨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再加上了一句。“爹爹你要加油哦!”弄得泽湮墨一阵郁闷。
“你跟小鱼儿说了什么?”泽湮墨看着濯疏言。
“哦,我只是说,如果他想要我成为他的娘亲的话,就要让我和你睡在一起才行。”濯疏言耸肩,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第一百七十五阙、墨染孤灯
泽湮墨愣住,濯疏言向来害羞,她这次醒来之后竟然是性情大变。倒变得越来越像苏残雪和夜竹溪了。
其实泽湮墨的感觉也不算是错,濯疏言缺失的那一魂一魄中一个是修鱼忘凝残留千年不愿轮回的遗憾,一个却去到和苏残雪夜竹溪一样的年代经历了一遭再被引回,濯疏言的情况虽与苏残雪和夜竹溪不同,但是灵魂里也包含了些许不属于这个年代的东西,因此现在的濯疏言算是有了几千年前修鱼忘凝的沉稳睿智,也兼具了现代女子的跳脱果敢,虽濯疏言始终是濯疏言,但她却等于是凤凰涅槃,不可再与曾经的她同日而语。
看着泽湮墨发呆,濯疏言一点都不意外。
“晚了,我们休息吧,还是说你不想和我一个房间?”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有些疑惑,我以为之前我那样对你你会……”
濯疏言上前为泽湮墨宽衣,虽然这是一个为人ℚi子做的最自然的事,可却让泽湮墨心生不详的预兆。
“不是说好了不提从前?或许是小离的药比较好吧,我醒来后并不觉得太难受,小离说以后换药的工作还是让你做,你不会拒绝吧?”濯疏言低垂着头,是烛光的关系吗?为什么泽湮墨觉得她的脸上好像带了层邀约的红晕?
“当然……不会……”泽湮墨取了药膏和濯疏言去到床边。放下床帐,泽湮墨盘坐在濯疏言后方。
衣衫半褪,泽湮墨看着濯疏言背上那些伤痕依旧会觉得震惊,自己竟做出这种残暴的事来。收敛心神,泽湮墨用手指挑了药膏轻轻抹在濯疏言的各个伤口。一时没人说话,只有烛影摇曳。
上完药,濯疏言拉好衣服转身,泽湮墨将她拉在怀里亲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后才放开。
“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的事吗?你答应过永远都会在我的身边。”泽湮墨的声音低沉沙哑,濯疏言点了点头。
“好,若你不遵守约定,我一定会杀了你。”泽湮墨语调平静,却带着让人难以忽略的伤感。
濯疏言再度点了点头。若真有那么一日,能死在他的手上也是好的。就怕泽湮墨下不了手,两人都陷入欲断难断的纠缠里不能自拔。
泽湮墨看到濯疏言点头,情难自控的抱紧了她,一甩袖子,床帐掀起一角,一股内力将桌上的烛火扫灭,床帐放下时也同时掩住了床上春意无边。没有多久,床帐之内就发出细微压抑的难耐声音。
泽湮墨动作温柔,濯疏言婉转相承,这次的拥抱让两人都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没有了最初的青涩疼痛,也没有了后来疯狂的折磨,此时的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美好感觉。泽湮墨的气息将濯疏言层层包裹,濯疏言也彻底卸去了防备和那始终存在的微微推拒,这种完全地接纳和包容让泽湮墨更加温柔且不容拒绝的在濯疏言的身上宣告着自己的所有权。而因为那完全的放松,濯疏言也体会到了之前从未体会过的晕眩。
原来即使是这种事情也和感情一样,只有纯猝的不带任何的复杂才可以还原到最轻松最舒服的状态,只是这一切都来的太不合时宜,可人也必须经历过那些风雨才会懂得生命的意义。
小鱼儿住的房间就在旁边的不远处,他从回到房间后就一直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他在看到烛火熄灭以后就一直侧耳仔细的听。他到现在都依旧记得兑影当初对他说的话。两个人要成亲的话就必须躺在床上不穿衣服的滚来滚去……
此刻自己的爹爹和濯濯有没有穿着衣服他就不知道了,但是滚来滚去的话就应该可以听得出来。小鱼儿到了最后差不多整个身体都要探出窗外了,终是听到有床榻摇晃发出的咯吱声自泽湮墨和濯疏言的房内传来。
小鱼儿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笑得是一脸的鬼头鬼脑。这下好啦!自己爹爹和濯濯终于是可以在一起拉!那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就可以喊濯濯娘亲啦!
小鱼儿心满意足的关上窗户躺回了床上。爹爹和濯濯也真是的!不就是脱了衣服滚一下而已嘛?有什么难的!他们居然拖到了现在!当然,因为兑影那不负青任的胡说八道而导致小鱼儿错误的认知一直影响了小鱼儿很多年,直到他长大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才将这想法给纠正了过来……而在未来漫长的一段日子里,离影只要见到兑影就要鄙视他一次!
濯疏言绯红着脸溢出让人心跳加速的娇喘,立刻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深吸一口气平息自己的呼吸。
“小鱼儿在隔壁呢……”濯疏言压低了声音尴尬。
“没事!他该听的都听到了,这会儿已经心满意足上床睡觉去了,我刚刚已经听到他蹬掉鞋子的声音。”
濯疏言瞪了泽湮墨一眼。
“你就不怕教坏你儿子!”
“那也是你的儿子,再说他迟早都会知晓个中滋味,怕什么?”
濯疏言叹息,难怪人家会说两个人成亲后会遇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两人醒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一开门就看到了的笑得一脸灿烂的小鱼儿喊濯疏言“濯濯娘亲”!原本濯疏言还为昨晚上的动静而有些尴尬,谁知道小鱼儿接下来的话让两人不仅尴尬又很无语……
“爹爹!濯濯娘亲!你们终于脱了衣服在床上滚了一圈了啊?原来这么简单的事情真的是不容易啊!之前兑兑说这种事情不简单的时候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奇怪了,小鱼儿就滚的很快啊,还可以一次滚好几圈呢!”
此时的濯疏言和泽湮墨才知道,原来小鱼儿竟然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
接下来的几天泽湮墨没有再出过谷,时时刻刻都陪着濯疏言和小鱼儿。每天早上吃过朝饭泽湮墨都会去山里打些野味或者去小溪捉些鱼。濯疏言为小鱼儿搭了几个小窝让小鱼儿养些小兔子之类,有一天泽湮墨还为小鱼儿带回来一只受了伤的小鹿,小鹿的妈妈被猎杀,那小鹿在小鱼儿的悉心照料下简直就把小鱼儿当成了妈妈一样整天的同进同出。
泽湮墨不让濯疏言干活,洗衣做饭劈柴什么的泽湮墨都一手包办,濯疏言每天在泽湮墨出去打猎时会看会儿书,泽湮墨特意为濯疏言搭建了一个书房,里面堆满了各类书籍。濯疏言喜欢看书,而且是什么书都喜欢看,这样的生活对濯疏言来说简直就像身处极乐世界。
冬季本就不太好猎到动物,但不管收获如何泽湮墨出去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两个时辰。泽湮墨回来后濯疏言会陪着他做饭,有时候会帮他洗洗菜。但泽湮墨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将濯疏言养胖些,除非濯疏言抱怨实在闷的慌,泽湮墨甚至都不会让濯疏言碰任何东西。
吃过午饭小鱼儿午睡时,泽湮墨会和濯疏言相拥坐在院中看着满院的雪割闲闲的聊天。等到小鱼儿醒来,一家人在一起喂小动物或者玩乐,到了晚上濯疏言给小鱼儿讲故事哄他睡着后就会回去给泽湮墨捶肩。
濯疏言天天晚上都和泽湮墨抵足而眠,因为相拥在一起,原本寒冷的冬季也不那么冷了。泽湮墨发现濯疏言不仅变得开朗,就连身上也没那么冰凉,濯疏言的胃口也变得很不错,每天都能吃不少的东西,泽湮墨看着濯疏言现在没以前那么苍白,总算是放了心。
濯疏言的身体确实已经是好了很多,她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体弱。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满足,似乎想要将自己从小到大梦想的家庭生活都一次性过完!尽管被泽湮墨拥抱后会很疲倦,可她还是在香炉里加了点会让人熟睡的香草,等到泽湮墨睡熟后她会起身点灯为泽湮墨和小鱼儿缝制新衣,然后在天亮之前回到床上。
离影每天晚上都会远远的在山谷边看着濯疏言那一灯如豆,他知道濯疏言要做些什么,他能做的只是默默陪着深夜里的那一盏孤灯。每一夜当那灯火熄灭黎明来临时,就距离那个日子更近一天……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很快已经过去十天,第十一天的晚上,濯疏言为泽湮墨和小鱼儿赶制的衣衫已经完成,她在泽湮墨熟睡后走出了门,离影已经在院中静静的等待。雪已经停了好几天,濯疏言知道在白雪的掩盖下,一场真正的惊变已经悄然拉开帷幕。
“不用带着我出去,我要自己找到通往外面的路。因为这里是我的家。”
离影点头退到濯疏言的身边扶住她的手臂,濯疏言闭上双眼。虽然泽湮墨之前带她来时都是蒙住她的双眼,但她却很用心的记住过一切沿途的细节和风拂过脸颊时细微的变化。当时的她只是想记住自己和泽湮墨的家,却没想到此刻要借助当时的心意准备彻底的离开这儿!
濯疏言一步步走得坚定,离影一直陪伴着不说话。哪里有水流的声音,哪里可以闻到特殊的草药香,哪里可以感受到回旋的风,濯疏言都记得清清楚楚。当她走出定河山,离影无声的叹了口气。濯疏言的脚步虽然坚定,可却让人看了心疼……
一路赶往极枢城,濯疏言在皇城外见到了早就等在路边的苏残雪。
第一百七十六阙、解
“你……没事吧?”苏残雪上下打量了一下濯疏言,后者摇头。
“好的很呢,其他人呢?都还好吧?”
“嗯,都很好,原本小夜儿和小渊儿他们打算离开,不过小渊儿在泽天行被抓了以后推算出一切即将发生逆转,泽天行引出的风雨固然已经结束,但也因为那次的事件将天歌引致更艰难的局面。大家本想找你,可神医府那件事过后你失去了消息,所以所有的打算也都暂时搁置,大家都留在千里居里等着你。十殿图毕竟与你有关,这个天地间或许也只有你一人知道怎么消弭十殿图之祸,因此你的打算才是最重要的。”
濯疏言抱歉的看着苏残雪。
“对不起,因为我让大家都跟着受罪……”
“说什么呢!朔易还等着认你做妹妹呢,前几天我还写了信给我家那两个祖宗,他们也都很期待见到你这个厉害的姑姑。你可不能妄自菲薄啊,我们可都还要指望你呢。”苏残雪捏了捏濯疏言的腮帮子,心里一阵感慨,这年轻可真好啊!想起自己当年不也和濯疏言一样吗?
其实看到苏残雪后濯疏言的心里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三人一刻不耽误,迅速进了极枢城。
皇城之中皇帝所居的紫宸宫内,突然从窗户外跳进来三个人。离影身形飘逸轻盈,在他的身后,苏残雪和濯疏言手脚并用的爬了进来……
子轩修意放下奏折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三人脸上泛起一抹苦笑。
“幸亏我平时晚上都不喜欢有人在这里伺候,不然你们一定要被当作是刺客。我说皇婶,呃不是,我说苏姐姐啊,你自己喜欢翻墙就算了,别将其他人也带出这种坏习惯好不好?好歹我也是个皇帝啊……给我点尊严嘛……”
苏残雪走过去一个爆栗磕在子轩修意的脑袋。
“臭小子还跟我说什么皇帝的尊严?就是因为当你是自己人我才翻窗户的呢,从外边等你传召要等到什么时候?小言儿一会儿还得赶回去。”
子轩修意将视线投向濯疏言,眼神立刻变得柔和。苏残雪看在眼里抿着嘴笑,子轩修意看来是真的对濯疏言动了心啊,可惜濯疏言是注定不可能属于他了,做皇帝的说白了就像是种马,整天都要被大臣们催促生儿子生儿子,即使喜欢了谁吧,也不一定就能娶到身边。
不过子轩修意和子轩朔易不同,子轩朔易更适合做一个合格的爱人,因此他为了自己放弃了整个江山,而子轩修意则是一个天生的帝王,他天生就是要建立千秋霸业的。既然如此,其他方面就势必会有一些牺牲。
“你还好吗?小泽和你在一起吧?这也没过去多久啊,怎么瘦成这样?”
濯疏言微微躬身。
“谢谢皇上关心……”
“皇上?……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千里……”子轩修意一阵失落。
“…………”濯疏言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说不出口,现在已经和以前不同了……泽天行的缚天之乱固然让天歌掀起风雨,但是有可能让天歌完全被毁掉的罪魁祸首却是自已……子轩修意是天歌的皇帝,即使他不会怪自己,但自己也会介意……
只能低了头从离影手里接过一个布包递了过去。
“这是我刚刚和小离来的时候顺便在路边的树上刮下来的,天生异象绝不会是无缘无故。而这场雪之所以持续的下了那么久,就是为盖住这些……”
“这什么呀?”苏残雪凑了过去,打断两人之间的尴尬,布里一层层包着的是一个个虫卵状的东西。
“泽天行之前控制的两种傀儡分别是从水里和土里成形的。然世间万物流转之中,阴阳五行不得脱序,除去水和土,还有风,金,木……这虫卵是在树中寄生,代表木,还有金和风两种,我现在还不知道会以什么形式出现……京城里有多少树木花草生有这种虫卵还不能确定,但是为了保险起见,皇上最好还是将京城内所有的植物都拔除重新裁种,但这也不是万全之策,一旦这种虫孵化,来年的庄稼就势必会引来虫祸,老百姓没有粮食吃,天歌也就岌岌可危……十殿图……真正的十殿图并不是用那些怪物来颠覆天下,那只是最下乘的方式……十殿图真正隐藏的危险,是可以从最根本处动摇一个国家的基本。现在十殿图已然现世,皇上要未雨绸缪啊……”
子轩修意却是一直看着濯疏言,微微蹙眉。
“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濯疏言淡淡摇头。
“请皇上答应我,不管未来发生什么,都不要降罪泽湮墨和其他人,因为所有的事都和他们无关……泽湮墨他不该为了我放弃所有一辈子窝在山里……我可以跟皇上保证,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为皇上的江山祈福……”
祈福,所有人都知道祈福并不仅仅只是堆点祭品就结束而已,那背后可能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谁都无法预料……
“小泽为了你宁愿什么都不要,你现在又为了他宁愿自己承受一切,你们俩究竟搞什么?为什么不商量过了再决定?你们一定都要采取这种过激的方式?”子轩修意不解,因为他只是个局外人。
但是苏残雪却很明白当中苦楚,因为她曾经历过。
“皇上不明白,但疏言知道这是唯一的路……”
唯一的路……只是踏上这条路实在需要太大的勇气……子轩修意无法阻止濯疏言,因为她的固执无人可以逆转……
濯疏言和子轩修意在皇城中静静散步,子轩修意没有喊宫人提灯,两人都只想静静享受属于他们的时刻。路过孝欣殿,两人远远的看着那宫殿里的烛火,虽然灯火通明,可再亮的光都无法扫去那里的阴霾。濯疏言知道裴月泠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在她选择成为子轩修意的妃子以后,她也等于是舍弃了自己未来所有可能美好的生活……
“皇上,我知道这不容易,但是若可以的话,对裴月泠好一些吧……她只是因为自己的偏执走错了方向,我相信她现在应该已经后悔了,只是所有人都不给她回头的机会。我相信只要皇上对她好一点,她一定可以重新找回温暖的感觉。残雪姐姐曾经说过,管理一个国家要实行仁政真的很不容易,所以自古以来的每一代王朝都偏向法家。可大部分的人还是受软不受硬的,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要我选的话,我还是愿意选择人性本善……”
子轩修意看着濯疏言,自己是真心欣赏这个女子,虽然他知道自己迟了泽湮墨很多,可他此刻突然有一种想法,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冲口而出。
“疏言,我知你心中只有小泽,我也不会勉强你任何事,若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封你为妃,即使你要做皇后也可以,当然,我会一直和你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我会给予你无上的地位和殊荣,我会让整个极枢城里的人都知道你才是他们需要巴结逢迎的后宫之主。只要天歌还存在一日,我就会保护你一日。你不需要再理任何事,我相信以我的能力一定可以让天歌化险为夷。”
濯疏言怔住,完全没有想到子轩修意会说出这么一番话。随即她微笑,她明白子轩修意对自己的感情,那并不纯猝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就像是知己一样,他们可以互相尊重,这样的感情往往比爱情长久。濯疏言知道若是自己点头,子轩修意一定可以做到他所承诺的,她也相信自己可以得到一段宁静的生活,可濯疏言却不能答应……
“有因才会有果,今天的疏言没有资格……因为今天的果是因为疏言才结成……”
濯疏言离开极枢后,子轩修意站在皇城最高处的城墙上俯瞰着被大雪覆盖的京城,遗憾自然会有,但是他却更加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许久之后他突然勾起唇角吩咐下去连夜召集文武百官,为了天歌未来的太平盛世,他这个皇帝是时候要行动起来了。
刚刚濯疏言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真正的十殿图会从一个国家的根本开始破坏,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便是百姓,百姓的生活将直接影响到国运。绝不能让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濯疏言醒来后的第十二天,京城及周边地域的积雪开始有了消融的痕迹。天子对京城范围下诏,因缚天之乱傀儡毒素侵入各种植物,因此要铲除京城内全部树木花草。一时间京城内禁卫军到处走,一车车的植物被挖起运出京城。
濯疏言醒来后的第十三天,天子对全国范围下诏,虽京城降雪实乃奇闻,但瑞雪兆丰年。京城降雪一事乃是天公对缚天之乱后降下的恩泽,来年春天势必会迎来从未有过的大丰收,因此天子鼓励天歌百姓耕种粮食,只要耕种超过三块田地者均免去一年赋税。若等收成时粮食产量高于天歌百姓平均收成量的耕种者额外再减半年赋税。此诏一出,天歌百姓基本人人都想找田地耕种,未免此时有地方官员乘机抬高田租价格,子轩修意派出自己的所有心腹下到天歌各个郡县时时监管,一旦发现中饱私囊乘机捞油水的贪官污吏就立刻正法,甚至不必层层上报。
同时,江湖中几大势力悄然联合起来,只要发现形迹可疑暗中做不法勾当之人立刻给予控制。一切新建立起来的江湖势力,包括门派,山寨,水寨之类全部会遭受一定程度的打压控制,坚决杜绝某个势力过快发展的情况出现。而焚琴岛,金萱楼,凤翥龙骧,千奇门,肖雨门,葬心谷,白帝城全部高调派出门内精英深入查探一切和金,风两种元素能挂上钩的一切事物,各门派各势力,甚至是江湖中人只要名字中带有这两个字的都一律严格调查不放过任何可能。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古往今来共一时,人生万事无不有。江湖风云瞬息万变,天歌日月白云苍狗。不管江湖还是庙堂,一时间都透出了变幻莫测的意味来。
濯疏言醒来后的第十四天,命运的分水岭已然是到了近前。
第一百七十七阙、留仙崖
濯疏言醒来后的第十四天,泽湮墨在天明时分如常出门去打猎,今天他答应了给小鱼儿做他喜欢吃的烤鱼。濯疏言没有去书房看书,而是取出之前做好的衣服给小鱼儿试穿。小鱼儿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开心的笑得脸都红彤彤的。
那只一直将小鱼儿当成娘亲的小鹿也跟在小鱼儿身边直蹦达。这小鹿特别的通人性,不仅和小鱼儿的关系好,还很粘濯疏言和泽湮墨。它刚来的那一天浑身都是鹿妈妈的血,一直颤抖着瞪着一双受了惊的眼睛警惕的看着周遭。小鱼儿当时要给它洗澡,它因为害怕还踹了小鱼儿一脚。不过小鱼儿一点都没被吓到,反而更加温柔更加小心翼翼的接近它,同时嘴里还不断说着“别怕别怕”之类安慰的话。也不知道那小鹿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当小鱼儿为它洗干净后它就温顺的依偎在小鱼儿的怀里乖乖的吃着喂给它的青菜。
之后濯疏言拉起它的后腿看过,是一只小公鹿,小鱼儿天天抱着它,到了最后不管小鱼儿去哪里它都跟着。就连小鱼儿洗澡它都要趴在旁边用蹄子踩水溅在小鱼儿的脸上那样恶作剧才会罢休。每天给小鱼儿讲故事的时候,那小鹿就静静趴在小鱼儿的怀里和小鱼儿一起瞪着两个黑溜溜的大眼珠子认真的注视着濯疏言,动物也是会有的表情的,濯疏言每次看到小鱼儿和那小鹿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时都不自禁的微笑。小鱼儿可爱,小鹿也一样可爱。若不是因为自己即将离开,就会看到小鱼儿和这小鹿一起长大,说不定还会看到那小公鹿有一天领回来一只小母鹿然后生下一窝小鹿仔……可是……
“濯濯娘亲?濯濯娘亲!”小鱼儿的呼唤将濯疏言的意识拉回现实。
“嗯?怎么了?衣服不合身?我看看,嗯,是有点长了,不过小鱼儿这个年纪可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很快就合适啦!”濯疏言蹲下身为小鱼儿拉了拉衣角。
“不是衣服啦!濯濯娘亲你怎么了?小鱼儿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老是看着小鱼儿发呆!”小鱼儿皱起了小小的眉。和泽湮墨和濯疏言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自然也会变得敏感起来,毕竟发生过那么多的事。
“没有啊,只是娘亲有点累,为了给小鱼儿赶制新衣服娘亲好几晚都没有睡好啦。”濯疏言抱过小鱼儿亲他的脸蛋。
“真的吗?濯濯娘亲你也真是的,小鱼儿又不等衣服穿,干嘛要急着为我做衣服嘛?以后可以慢慢做呀,再说濯濯娘亲才醒来没有多久,这样辛苦又要生病了!”
“娘亲身体早就好多了,难道小鱼儿看不出来吗?娘亲给孩子做衣服不是应该的吗?这里还有一件是……”濯疏言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小鱼儿突然往前栽倒,濯疏言慌忙张开双臂抱住了他,抬眼,离影正站在小鱼儿的身后,刚刚便是他出手将小鱼儿点晕。
小鹿在旁边急得直叫唤,濯疏言大惊。
“小离你在做什么!”
离影轻轻叹气。
“我若不点晕小少爷你就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放心,我绝不会伤害小少爷的。”
“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要告诉次小鱼儿我为泽湮墨也做好了一件衣服后就会用熏香让小鱼儿睡过去的……”濯疏言抱紧了怀里的小小人儿,心中凄苦。
“我知道,可等你依依不舍地告别之后爷就要回来了,我这么做只是希望你能坚定一些……不要怪我疏言,我无意伤害你,只是你若决定了,拖得越久只会越辛苦……”离影知道濯疏言会离开,可这个女子却没有再告诉自己更多……他不知道这个女子离开后要做什么,他想要帮忙,却不知道从何帮起……
“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将小鱼儿送回房间后便跟你走……”濯疏言抱起小鱼儿将他放在床榻。替他盖好了被子,濯疏言俯身亲吻他的脸颊。
“小鱼儿,你长大了,以后要勇敢的做个男子汉,即使你回到了九夷也别忘了你的爹爹……你的爹爹也很辛苦,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回来看看他……还有,你要坚强,你要记得不管你的濯濯娘亲身在何方,心里都是爱着你想着你的……小鱼儿,濯濯娘亲不想跟你说再见……人生总有太多的事情必须承担,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濯疏言起身,看了看床边那跟了进来的小鹿。抱起它放在小鱼儿的身边。那小鹿立刻依偎到小鱼儿的身侧担心的看着他。
“别担心,小鱼儿很快就会醒来,他可能会哭的,他的爹爹可能暂时也顾不上他,到时候只能靠你陪着他了……”
那小鹿似乎是听懂了濯疏言的话,焦急地对着她叫唤了两声,似乎是在询问濯疏言要去哪里,能不能留下来不要走。濯疏言叹了口气摸摸它的头。
“你不懂……人的世界里有句话,‘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所以总有一天都要面对分离……很多时候人都有太多的无奈,不是不愿留下,实在是不能留下……”
濯疏言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小鱼儿,手轻柔的将他脸上的碎发拨开。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离开。
不可以回头……因为一旦回头可能就再也没有勇气离去……
留仙崖上,濯疏言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三座新坟。神医府中其他人都养在山脚下,只有这三座坟被安置在留仙山巅……这里终日都被云雾环绕,人处在这山巅就好象腾云驾霁一般……这里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能力上来,若不是因为离影帮忙,濯疏言自己根本就没法来到这里……
留仙……这里的景致很适合无轻……他原本就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如今驾鹤归去,自然是回去了属于他的仙境……他那样的人或许本就注定了不会长寿,因为实在太得天独厚,他迟早都要化作烟化作云……
“这是之前在无轻的怀里找到的,我想是他留给你的。我没有看过其中的内容,你可以放心。”离影取出一张纸条交给濯疏言,后者接过走到无轻的墓前蹲下身。
手指轻柔的抚上无轻的墓碑,濯疏言这几天平静快乐的心情再度感受到了那锥心刺骨的疼痛……
“轻……你现在快乐吗?在我的身边你注定痛苦,现在离开我了,你该开心一些了吧……你说我不会失去你,可我只是一个凡人……我看不到你又怎么可能感觉到你在我的身边?在梦里,你说你自由了,你再也不会为了我穿紫色,原来从小到大都是我限制了你的自由……你的喜好,甚至你的一言一行你的习惯都是按照我的希望而形成……轻,虽然不愿承认,可我真的很自私……你说的没错,你是我按照自己的幻想而打造出来的一个完美的人……为了我,你甚至都摒弃了真正的你自已……誓问这个世界哪有人生来就是为了别人而活的……所以轻……你真的很伟大,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很感激……而我却……”
离影静静看着,无轻的确是一个伟大的人,他的存在甚至一开始都被其他人所误会,可是不管面对什么艰难的局面,他却一直都坚定的站在濯疏言的身边默默守护。换作是自己做得到吗?一个人的爱究竟要深到什么地步才会愿意为了另一个人摒弃自己?
到了今日不得不说……濯疏言身边那么多喜欢他的男子之中,无轻的爱最深,最沉,却又最淡,最不求任何的回报……即使是泽湮墨也做不到这样无欲无求的感情吧……
濯疏言默默取出一个瓷瓶。离影微微一愣,那不是在宁穆村那个巫祝大人给的忘忧蛊解药吗?之前濯疏言明明决定不去追寻过去的……
拔开了木塞,一阵特别的清香味传来,濯疏言倒出其中唯一的一粒药丸放进了嘴里。随着那药丸在嘴里慢慢融化,濯疏言的脸颊划过一滴泪。离影了解,她自己更是了解……当初选择不吃解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义无反顾的和泽湮墨在一起……现在选择了吃下解药,却是因为只有知道了一切,才可以逼自己义无反顾的离开不要回头……
濯疏言的眼前出现了那被封存的一幕幕画面……原来如此……难怪自己被相依蛊所扰时总是看见自己的娘亲不断的喊着要自己为她报仇……难怪无轻在面对自己时总是一副欲言又止悲伤的模样……
想起来第一次和泽湮墨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用手指细细的描摹着自己后背上那一块犹如花朵一般的胎记……原来自己的那一块胎记竟然还有这样的含义……
濯疏言突然俯下身无声的哭泣……双手深深的抠进地面……
离影上前在她身边蹲下。
“怎么了?”
濯疏言摇头,抿了抿自己的下唇。原来自己的出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就连自己的成长都是一件早就被算计好了的工具!……这样的命运能去怨谁?所幸自己选择了去想起这一切,不然未来的痛苦将会是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
“我……没事……小离,能不能让我单独在这里待上一会儿?”
离影不想留濯疏言单独一人,可是看着她悲伤的眼,于心何忍……
“好吧……我给你打点水来……”
见到离影走过留仙崖上的吊桥,濯疏言立刻取出泽湮墨送她的那把青铜匕首砍断了绳索。吊桥坍塌,离影大惊回头看着对面的女子。
“疏言!”
“小离,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这个要求,今日一别后,告诉所有人我已经死了……不要让任何人来找我……谢谢你……”
第一百七十八阙、雪化之前……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离影立即提气运力想要飞掠去对面,自己果然是个笨蛋!他就应该一早问清楚濯疏言究竟有什么打算!他怎么会相信濯疏言会自己解决这件事?!他早就该知道以濯疏言那样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和大家坐下来商量解决!她是宁愿自己承受一切都希望周围的人幸福的女子……
她是如此让人心疼的女子……他刚刚怎么可以答应留她一个人?
离影此刻简直想要杀了自己!若要他亲眼见到这个女子出事他宁愿自己去死!
那座吊桥连接着两处山巅。留仙山之所以有此名,便是因为这山崖之间的深渊很是特殊。留仙山不仅是高而已,当风穿过山间时,山崖间会形成一股很大的吸力,这吸力大到即使是飞鸟飞过都会被扯下谷底。因此除非是真正的神仙,不然谁能那么容易走上那独立的山崖?
这两个山崖间的吊桥已经很旧很久……上一次这吊桥架起时还是找了全天歌轻功最好的武林高手费了极大的力气才从山崖底部攀爬石壁上到了山巅。此刻即使是轻功天下第一的泽湮墨来到此处,想要摆脱那山崖里的巨大吸力立刻飞掠到对面也是不易……
所以离影的身形才刚刚掠至山崖边就只能堪堪停住。他只能焦急的看着对面的女子,明明相隔并不遥远,却又分明是咫尺天涯……
“当人违反自然规律而行,便会酿成天灾。小离,我知你不是个普通的影卫,我只希望你可以陪在泽湮墨的身边,一直到这场天灾完结……这个世间任何的事都需要因缘的推动,说白了也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反过来说,我便是那个推动了一切的罪人……不管我是不是被人所利用,说到底那让天灾降临的人始终都是我……”
“对不起小离,有些事我必须自己去承担……”这一句话,濯疏言说得很轻,可是她知道离影一定看懂了自己的口形……
转身,她想起了自己娘亲幽沉手卷里的那句话。若是一切都难以阻止,那就让十殿图现世吧……置之死地,才能看到生机……
死确实并不可怕,但也并非死过一次就会有新的天地……也许她置之死地后,面对的依旧只能是绝路……
既如此,就让这一切的伤痛都让自己一人去承受罢了……
“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泽湮墨的声音犹如突然从天而降……在整个留仙山中回荡……
濯疏言僵住,甚至一时都没有勇气回头……
她早就猜到泽湮墨一定会很快找来,却没想到会那么快……
“怎么?心虚吗?呵……我早就该想到你会有此决定。这几天我很开心,开心到感觉不真实!我一直说服自己要相信你,却没想到这么快你就要背叛我!”
泽湮墨看着崖上的那个女子,如此清瘦,如此淡漠,似乎风大一些她便要随风而逝……她的背影永远都是自己心中最大的伤痛,他讨厌她背对着自己的样子,她为什么总是在自己的面前转身离开!自己就那么让她厌恶吗?
离影看着泽湮墨,不管是如何强大的存在,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变得卑微。这种卑微让离影不忍,泽湮墨为了濯疏言已经愿意放弃一切……濯疏言却又为了泽湮墨能好好的活着而彻底离开。这两个卑微的人,却用最残忍的方式去爱着对方……
每个人都不断在极乐和地狱之间徘徊,一旦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可是谁又能知道前方的路是对还是错?
风起,卷了云,卷了尘,也卷起了崖上之人翻飞的长发。衣袂猎猎作响,这声音带着一种近似撕裂的残酷,直击向泽湮墨的内心深处。
深吸一口气,濯疏言缓缓回身,所有的情绪都被完美的隐藏在了眼底。此刻的她,翩然出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背叛?何必要用这样的字眼?你我之间的恩怨对错说得清吗?”
泽湮墨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那不祥之感瞬间袭满全身……
“其实我很傻对不对?明明知道不该爱你,明明知道这么做会伤害轻,可我还是情不自禁……今天是轻的尾七,从他出事以来我一直都没能送他一程,到了此刻我知道,我是一个罪人,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摆脱心里的罪恶感。我犯了一个错误,我以为可以放下这一切,却发现轻永远都会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泽湮墨,别人形容的没错,你的确是来自于地狱的修罗,为了我的自私,我已经背叛了轻,却还要承受他在我面前死去的痛。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说永远都不会放过我,不管我去到哪里你都会让我知道我能去的地方只有你的身过……你做到了,做的很完美……为了让我无处可去,你就杀光了我所有的家人……就连轻你都不放过……”
不……其实不想说这些,可是却又不得不说……
“好好……我们不谈这些了好吗?你的心里想有谁都行!我以后不会再干涉也不会再限制!只要你待在那里什么都别做!”
泽湮墨知道,若是此刻不能留住她,或许以后便再也见不到她……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自己不过只是想要保护她……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你真的觉得可以吗?你扪心自问你做得到吗?泽湮墨,到了今时今日,我们都不可能再欺骗自己了不是吗?人生在世有很多种情感。爱是一种,恨也是一种,但不管是爱还是恨我都承受不起……我真的好累,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轻,爹,无伯父和神医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鲜血淋漓的站在我的面前,我就快要疯了!”
濯疏言暗暗握紧双手深吸一口气,不可以心软……离影说的对,既然已经决定,那就坚定些!拖得越久只会越痛苦。
“泽湮墨,在轻死后我知道自己遭了报应,我不可能再爱你,但就连恨你我也不愿,所以我选择就这样结束……欠了债怎么都要换,欠了人命,自然也要用人命来还……”
濯疏言微笑,那笑容里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泽湮墨只觉体内血气翻涌,濯疏言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她的模样波澜不惊,难道她真的可以做到不留一丝痕迹吗?
“…………我知道你不可能再爱我,可是你就连恨我都愿意?你为何这样残忍!”
濯疏言淡淡转身,发丝凌乱,迷了自己的眼,也乱了泽湮墨和离影的心……
这个女子此刻凄美的让人屏息。这份凄美,至死方休……
这份美丽让泽湮墨痴痴的迷恋,或许穷极一生,都再也忘不掉这眼前的画面……
“还记得你在院子里种满的雪割……白色的小花虽然并不起眼,但是却开在最寒冷的时节,等到雪化了它也就凋谢了……冬季即将过去……我也是时候离开……因为我始终都做不到……花落……了无痕……”
为什么,爱,却不能说出口……
“都说仙神无情……但或许……最无情的那个人,是我……若可以……我不想在你的面前死去……若可以……我想在雪化之前,离开你……”
濯疏言转身,在离影和泽湮墨失控的叫喊之下,纵身跃下留仙崖……
泽湮墨吐出一口心血,颓然跪倒在地……离影上前,却被他一把推开。
自七岁以后再也没有在人前流泪的泽湮墨,此刻却哭得像是一个孩子……
指天剑铮然出鞘,喑哑的声音苍凉着整个天地!……泽湮墨看着指天剑上泛着的寒光,笑得凄然……
“剑,你凭何指天而问?言儿,难道你就像是这被喻为兵器中之君子的剑一样,宁折不弯吗?我只是想要保护你,为什么你不懂,为什么你不懂!!!”
剑气猛然横扫过大地,泽湮墨仰起脸笑的凄惨,和着笑声,鲜血不断自他的口中溢出,留仙山上飞沙走石,泽湮墨发了狂一般的舞剑,剑光飞洒,日月无光……
想起了那满目的白色小花,血腥的味道不断蹿上咽喉……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
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
一切都不过只是过眼云烟……
曾经他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转身离去时也满心的愤怒,但如今,愤怒已经不见……心中只余一片死寂,空荡荡的……
如今,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看得到却无法改变的结局是痛苦的,但更让人痛苦的却是明知道无法改变却偏偏还要去改变……这就是所谓的孽……
是啊,冬去春来,飞雪经春,不留一丝痕迹……
若有来生,他绝不会再沉沦,若有来生,他绝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万劫不复的境她……
可是为什么……即使自己此刻下了决定,心底却依旧在呼喊着想要再一次重遇……
雪割绽放,灿烂到无可救药……
那剑气猛烈的让离影都几乎站立不稳。泽湮墨在发疯,他的双眼开始**,渐渐变得血红。离影跟在他身边几年,一眼就知道泽湮墨此时的状况很不好。
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让他停止,可离影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身后便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
离影回头,裴隐微微蹙眉带着大队人马行至眼前。
“小泽……奉皇上谕旨,要捉拿你归案……”
第一百七十九阙、此恨绵绵
离影看着裴隐。
“裴元帅,需要那么着急吗?皇上如何会得知爷在这里?”
裴隐看着泽湮墨,虽然他此刻被离影牵钳制住了没有继续失控,可他形容憔悴,双目赤红,眼中一片死寂……他此刻的模样比起在当年越阳关所见还要惨淡……
当年的他虽然不想活,但起码杜绝了一切的情绪,感受不到生的乐趣,自然也感受不到太多的痛苦……可如今他就像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突然得到了希望又猛然失去,这会比什么都没有更加残忍……
如今的泽湮墨正处在一个悬崖的边缘,未来他是生是死就看他接下来是转身回头还是继续往前走……这一步没人帮得了他,一切只能靠他自已……
“是皇上他……收到密报,有人说在留仙山这里见到小泽,神医府一案不可能再拖了……疏言如今在天歌坊间很有名望,皇上迫于压力他也是没有办法……但是没关系的,我们都知道小泽什么都没做!皇上不会为难小泽,很快皇上就会放小泽出来……离影,这一趟是怎么都要走,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的不是吗?若是小泽不露面,他的罪名就要坐实了……难道让我们都看着小泽成为千古罪人吗?我想疏言也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决定离开……小泽,其实之前疏言去找过皇上,她不想你因为她就放弃一切!难道你要浪费她的一番心意?小泽……其实若你要走的,我这里那么多人都绝不可能拦得下你……但小泽,你要为疏言想一想……”
裴隐的心中也很痛,当他带着人马赶来留仙山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濯疏言翩然跃下的身影,他也是爱着这个女子的……可是他知道那个女子爱的是谁,为的是谁……尽管心痛的就像被人挖了出来,可他还能如何?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濯疏言的心愿……
泽湮墨一直在急促的喘息,刚刚离影和裴隐的对话他似乎什么都没听见,此刻他却缓缓回身,有些疲惫的看向裴隐。
“裴兄,我不会让你难做……我不会反抗的,我跟你回去……”
“爷……”离影有些担心。
“没关系的离影,裴兄说得对,不管如何这都是疏言的希望……既然如此,我自然会成全……离影,在我和裴兄回去时,你带着所有影卫下到留仙崖底,不管怎么样……即使是……我也要看到她的尸体……”
离影淡淡点头,他的心中也完全没有把握……他亲眼见到濯疏言跳了下去……跳下留仙崖的人还可以活吗?即使是绝世高手都不可能……
天歌的忠义侯,原本是何等的风光无限,谁都看得出天歌皇帝有多看重他,原本前途光明,现在却沦为阶下囚。天歌的兵马大元帅,原本是并肩作战的生死之交,如今却要亲自绑了他去到大理寺……
当裴隐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押送着泽湮墨回到京城,京城百姓沸腾起来。原来之前的传闻竟然是真的?可谁都猜不到那其中的原因,为什么一个侯爷要灭人满门?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他们不是失去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神,而是失去了一个很好很温柔的大夫……
大理寺中,泽湮墨的囚室就被安排在泽天行囚室的对面。泽天行不多不少都猜到了些发生的事,父子俩虽然可以随时交谈,可却是相顾无言。泽天行知道自己儿子的这道坎迟早都要来,可看到泽湮墨如此死气沉沉的模样却心下后悔。
其实有什么好争的呢?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末巫族也都消失几百年了,当初为什么会那么执着呢?甚至执着到即使牺牲自己的儿子都在所不惜……这几天,泽天行一直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或许这就是自己的报应……
在泽湮墨入了大理寺的第三天晚上,泽天行突然很有兴致的找泽湮墨聊天。泽天行的消渴症其实已经很严重,子轩修意虽然一直都有吩咐大理寺每天按照濯疏言留下的药膳方子给泽天行准备膳食,但他如今心如止水,对生死也看得很淡。所以现在的他反而期待可以早日去陪沐华郡主……
今天的泽天行吃了很多,胃口很好,即使泽湮墨十句九不应,但泽天行却一直不停的跟他说话,到了最后,泽天行叹了口气。
“儿子啊,是我这个当爹的对不起你,让你无缘无故的承受这些痛苦,如果不是因为我喜欢斗气,就不会将你们小一辈的孩子都牵扯进来,不过儿子你也算是幸运,皇上那么看重你,你很快就可以出去的。还记得上次在这里我和疏言那丫头聊过一次,以前我很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有多么讨人厌,而是因为我知道她会彻底改变我的生活。有时候人是很害怕改变的,因为害怕面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害怕承认自己一直都是错的。但爹却不得不承认,那个丫头看似柔弱,实际却无比坚强,比她的娘都强……儿子,不管你面对什么,不管那丫头做过些什么,记住爹一句话,一定不要恨……”
不要恨……这句话说起来当然简单,可是他怎么可能不恨?他义无反顾,不管要承担何种骂名都只希望保护她……可她却拒绝自已……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可现在他却像是一个深闺怨妇一样想到了一句诗词。
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尽期……呵呵,泽湮墨无声冷笑,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自己从小就没想过要做什么大英雄,可最起码也想做一个自由来去的人,男人的自尊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为了濯疏言他已经撇去了所有,甚至不在乎别人怎么嘲笑他的卑微,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一场笑话……
怎么可能会不恨?他此刻恨不得杀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
泽天行不再说话,泽湮墨却一直瞪着双眼。即将黎明前的时分,泽湮墨终于等到了他一直等的人,离影神色凝重,告诉泽湮墨他和一众影卫在留仙崖底发现了一具已经四分五裂的尸首……面容难辨,但是她的后肩处有一朵红色花形的胎记……
泽湮墨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离影却又在此时发现对面囚室的泽天行很不对劲,走过去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泽天行竟然已经离世……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快乐的事情……
泽湮墨在眨眼之间就听到了两个让他痛不欲生的消息,离影默默的看着他一直看着囚室外的天空,直到泽湮墨最后露出笑容。
“离影,我真是很失败是不是?不论做什么我都做不好……保护不了那个给我馒头的小厮,保护不了我的娘亲,保护不了言儿,保护不了小鱼儿,也保护不了我爹……其实他们有什么错?最错的那个是我!我永远都将自己的感情放在第一位,认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都对得起天地良心,可是到头来我算什么呢?抑择念早就提醒过我不要缠着言儿不放,因为到了最后只会酿成巨大的灾难……我身边的人都会因我而死……可我还是不愿放弃……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还可以昂首挺胸的说自己绝对没错吗?因为我的偏执,我害死我的娘,害死无轻。难怪言儿即使死都要离开我……现在只剩下我还活着……这便是报应……”
离影轻轻叹气,泽湮墨变了,即使全世界都看不出来,他也都看得清清楚楚……泽湮墨在一瞬间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离影没有说谎,他真的在崖下见到一具碎裂的尸体……
疏言……你究竟是生是死?现在就连我都不能确定……你让我陪着爷直到这场灾难过去……可是现在爷还需要我陪吗?我还能陪得了他吗……
天歌永初八年,缚天之乱结束后的两个月,年关至,在家家户户都庆贺新年到来之际,忠义侯泽湮墨在大理寺画押认罪,对自己屠杀神医府一事供认不讳。朝野传闻,天歌皇帝子轩修意曾经想过无数方法想要让泽湮墨脱罪,可泽湮墨在大理寺受审的几天内除了“我认罪”这三个字外一个字都不肯说。
天子下诏,忠义侯泽湮墨犯下滔天罪行,心狠手辣,但念及其以往功绩,天子免去他的死罪,贬去凉州做守城小兵。而就在泽湮墨被流放之后没有多久。裴昭仪却忽蒙圣宠,天子几乎夜夜宿于孝欣殿,没有多久便传出裴昭仪身怀龙种的消息。
第一百八十阙、不要
裴昭仪才获敕封并不久,且此前就有人传说这个裴昭仪其实并不受宠只是表面风光而已,皇上封她为妃只是因为她曾经为皇上挡过暗器。谁都没想到这个只是有名无实的妃子会突然受到恩宠。但裴月泠很清楚,子轩修意的心里也很清楚,他会突然夜夜宿于孝欣殿是因为曾经答应过一个女子,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女子……
孝欣殿内,裴月泠跪在地上接驾,子轩修意伸手扶起她。挥退了众人后,他松开了裴月泠的手臂,人前他给足了裴月泠面子,口口声声都是爱妃爱妃,但私下里他没有必要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皇上今天应该不会再和我同床了吧?那皇上睡床,我就在贵妃榻上睡一晚,皇上是要马上就寝呢,还是要先吃点东西喝点茶?”裴月泠在子轩修意面前也向来“我”来“我”去,这两人根本就是水和油,不可能有调和一天。
“你有了身子,还是你睡床,朕没那么娇贵。不过有些话今天必须说清楚,朕宠信你,是因为疏言相信你会变好。其实她说的对,一个女人牺牲自己所有的幸福和自己的名节陪着另一个男人,说起来也确实很惨。朕没什么吃亏的,不过宠幸一个女人而已,有没有感情也不过就这么几晚的时间,你肚子里那块肉怎么说都是朕的骨肉,朕给你这么一个寄托就是希望你以后安安分分,后宫争斗有多黑暗朕心里清楚,所以朕虽然不会和你再有什么关系,但朕这段时间还是会留在孝欣殿这里直到你平安诞下婴孩。你肚子里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朕都会让他一生无忧,至于你,有那么一个金笸箩在身边,生活自然也不成问题。但朕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就算你生下一个男孩,朕也不可能让他做太子,他也就只会是一个闲散王爷。既然你有了这个孩子,朕答应疏言的事情也已经做到,以后除非什么大事,朕也不会再随便踏入这孝欣殿,疏言说你惨朕赞同,但说你知错,朕怎么都有所保留,你这种女人也挺无情的,但在皇城这种地方其实无情反而更容易生存,江湖中其实也一样,想要凌驾于他人之上就必须要懂得舍弃一切会绊住自己的东西,无情有时候虽然很悲哀,但有时候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若你不安分的话,朕完全有能力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朕就是要你知道,有些事朕不是没能力去做,朕只是留有余地。对于你,朕仁至义尽,你最好认清现实,若是再兴风作浪,你一定不得善终!”
裴月泠一直静静听着,到了最后她笑的灿烂,其实裴月泠生得倾城,卿本佳人,只是实在可惜了,偏有这么一副狠毒心肠。
“早就知道濯疏言那臭丫头的影响力很大,没想到竟然大到连一国之君都要完成她的心愿!呵呵,真是讽刺。其实皇上宠幸我时我就觉得奇怪了,原来竟是这个原因!皇上给我的恩赐我会记住。”裴月泠低眉顺目。
“这就好。今天该说的也都说了,朕希望你别辜负疏言对你的一番心意。”
在裴月泠成为皇帝新宠的时候,押解泽湮墨去凉州的队伍突然遇到一对人马拦在路前。泽湮墨虽然是被贬,但其实押解的队伍里人人都知道此人名义上被贬,但实际上依旧是皇帝器重的人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侯爷会在大理寺中认罪,但朝堂上的事怎么会如此简单?搞不好这个侯爷表面上被贬,实际上是皇上特意授意让他去那些穷乡僻壤查些什么事情。以前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万一他们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以后真不知道怎么死。
所以泽湮墨一路上走的并不辛苦。一队人也走的并不快,泽湮墨吃的喝得也都很不错。此刻他们正停在路边的茶寮喝茶,泽湮墨一路上都不说话,此刻即使有一队人马突然出现时也没去理,直到一个熟悉的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出现,泽湮墨才猛然抬头。
小鱼儿正被北海执夏抱在怀里同乘一骑,看到泽湮墨立刻眼泛泪光挣扎的要下地。北海执夏抱着他下马,小鱼儿立刻扑了过来,没人敢拦着,对方可是九夷的七王子和十四王子。小鱼儿直接就扑进了泽湮墨的怀里。
“爹爹!你不要小鱼儿啦!”小鱼儿哭的凄惨,周围的人无不动容,泽湮墨一看到小鱼儿心里就酸的发疼。
如今他心中唯一的牵挂就只剩下小鱼儿,他当天回到定河山时就发现小鱼儿被人点晕,之后追着濯疏言去到留仙山就被抓到了大理寺,小鱼儿后来怎样他都没来得及问。
可自己已经再也没有心力去管小鱼儿……发生了那么多事,自己再也没有能力去照顾他,他应该跟着北海执夏回九夷……
“爹爹!他们说濯濯娘亲不见了!濯濯娘亲去哪里了?他们说濯濯娘亲再也不会回来了……爹爹!为什么你也不管我了不要我了……夏夏说你要去凉州了,你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去!”小鱼儿紧紧搂着泽湮墨的腰。
泽湮墨想伸手抱住小鱼儿,看了看不远处的北海执夏,深吸一口气硬起心肠的推他。
“泽勉你给我听清楚!你的濯濯娘亲不要你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爹爹……也不要你了!你根本不是我亲生的小孩,我现在好烦!我不想再养你了!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一天到晚烦着我,我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当初若不是你喜欢濯疏言,想要她做一亲,我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痛苦!都是你!你是个不祥的小孩,你根本就不是我们天歌的人,你去九夷做你的十四王子吧!”
泽湮墨狠起心肠,说出来的话句句伤害小鱼儿的心。
北海执夏微微蹙眉,小鱼儿或许不懂,但他看得出泽湮墨是在故意赶走小鱼儿,虽然他很想把小鱼儿带回九夷,可小鱼儿和泽湮墨的感情太深厚了,这几天小鱼儿不吃饭也不肯睡觉,吵着闹着一定要来找泽湮墨,没办法,北海执夏只能带着他来……
“爹是……你说什么呀!小鱼儿做错什么了爹爹你不要我!小鱼儿会乖乖的!小鱼儿一定会听爹爹你的话……爹爹你别赶小鱼儿走……他们说爹爹你被意意发配到凉州了……小鱼儿不怕的,小鱼儿愿意吃苦,小鱼儿以后不会吃那么多的饭饭,也不要穿新的衣衣……小鱼儿也不要玩具了……爹爹要是没有银子,小鱼儿可以去做工!小鱼儿不会影响爹爹的!爹爹你不要赶小鱼儿走……”小鱼儿紧紧抱住泽湮墨的腿都不肯放手……
北海执夏不忍,周围所有人都不忍……认识小鱼儿的人都知道他其实很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任何人都会心软了……泽湮墨收紧手指,他也很舍不得小鱼儿,可是他一定要让小鱼儿回去九夷。
“不必再说!七殿下,赶紧将你们九夷的十四王子带回去!我之前已经答应过皇上要将他还给你们九夷!我已经是个罪人,不要让我的罪更大!泽勉,我们父子的缘分已尽,你走吧!我以后只想一个人生活!我不想再被任何人任何事牵绊住!”
泽湮墨站起身猛地推开紧紧抱着他腿的小鱼儿。小鱼儿站立不稳,被泽湮墨推的摔倒在泥地中,北海执夏立刻上前抱起小鱼儿,小鱼儿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
“各位差大哥,我们应该继续上路了吧?”泽湮墨不动声色的转身,率先走上官道,为首的官差见状,吩咐一行人继续上路。小鱼儿在北海执夏的怀里拼了命的挣扎,可北海执夏这次再也不放手……
泽湮墨听着小鱼儿声嘶力竭的喊“爹爹”……很想回头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可他不能……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泽湮墨了……未来他的生活都不知会变成怎样,他怎么能让小鱼儿跟着自己受苦?他如今就像是一摊烂泥,小鱼儿跟在自己身边只会耽误他的前途……
小鱼儿,去九夷吧……在九夷过你新的生活……未来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小鱼儿看着泽湮墨头也不回的走远,哭的几乎昏厥……北海执夏轻拍他的背。
“小鱼儿乖……我们先回去让你爹爹冷静一下,他刚刚失去你娘亲和你爷爷,心中定然不快……过段时间我们再去找他好不好?你别怪你爹爹,他不是有心说那些话伤害你的……”
“我知道……我根本就没有怪过爹爹!我只是……只是难过他赶小鱼儿走……没有小鱼儿,爹爹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的……小鱼儿什么都知道的!小鱼儿心疼爹爹……爹爹不要我了……爹爹赶我走……爹爹的心里一定很苦很苦!苦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不然爹爹一定不会不要小鱼儿的……”
第一百八十一阙、绝世
“小鱼儿最了解爹爹的……爹爹每次出事都一个人苦苦撑着……小鱼儿想陪着爹爹……只要有小鱼儿,爹爹再怎么难过都可以熬过去……可是爹爹不要我了……爹爹以后要怎么办!!!爹爹一个人要怎么办……”小鱼儿看着泽湮墨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终是忍不住紧紧抱住北海执夏的脖子哭的昏天暗地……
北海执夏轻轻叹了口气抱紧了小鱼儿。小鱼儿真的很懂事……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通透……他没有怪泽湮墨,他只是伤心泽湮墨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痛苦也不要他在身边……
他不过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却完全可以明白大人们的苦衷……他甚至乖到要少吃点饭去做工也不要造成泽湮墨的负担……不错,小鱼儿是九夷的十四王子,是自己的幼弟。但是教导小鱼儿长大的人始终都是泽湮墨……
小鱼儿如今那么乖那么纯品全部都是泽湮墨教的好……虽然泽湮墨以前很少和小鱼儿在一起,但每一次见小鱼儿时都要花上很多精力陪着他,教他怎么面对这个世界,如何为人……
自己是不是不该带走小鱼儿呢?自己是不是不该那么自私?
“小鱼儿啊……若你不想回九夷……我会跟父王说,我带你去凉州,随时都可以见到你爹爹,好不好?”
小鱼儿却是摇了摇头。
“爹爹希望我回九夷……我就回九夷,但哥哥,我可以随时回来见爹爹吗?我希望爹爹以我为荣!”
北海执夏点头,没人会忍心拒绝这么乖的孩子……天歌……虽然北海执夏不是这里的人,可听说过天歌的传奇,甚至是一同经历过这些风雨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在九夷的生活实在是很贫瘠,可如今那么多的朋友全都变了……走的走,死的死……不知下一次回来时候,天歌又会变成什么样?
泽湮墨被发配至凉州时,九夷来使离开了天歌,和当初接待他们时一样,天歌天子设下盛况空前的国宴来为他们践行。而这次九夷的七殿下在天歌找到了失散四年的弟弟,也就是九夷的十四王子。而令人惊诧的是九夷的十四王子竟然就是先前天歌的忠义侯泽湮墨领养的义子泽勉小鱼儿……
九夷的七殿下也宣布,为了感激忠义侯对九夷十四王子的教导养育,泽勉回九夷后正式更名为「北海泽勉」除了加上北海这个九夷皇族姓氏,小鱼儿的名字不会更改一个字。
当离影和其他影卫告诉泽湮墨小鱼儿启程回九夷的消息时,泽湮墨正坐在凉州路边的一个破旧酒档里喝着酒。发配到凉州虽然是做一个守城小兵,但是天歌天子有交代,泽湮墨只是不可以随意离开凉州,至于他平时做什么可不会受到任何限制。
蓬头垢面,一脸胡渣的泽湮墨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只是微微一笑,醉醺醺的站起身,在怀里摸索了半天却发现找不到一个铜板……离影立钊上前取出一锭银子为泽湮墨付了酒钱。
“谢谢你啊,以后若有机会我会还给你的。离影,还有你们大家……”泽湮墨回头看着一众影卫,这些人和自己出生入死好几年,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家人一样亲近。
“从今天开始,你们都不再是我的影卫。我原本也就不需要什么影卫……当初我遇到你们时你们都有困难,没有家,我心想我身边多几个人也不要紧。但后来我知道,你们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我,一直以来反而都是你们一直在照顾我。你们之中任何一个走出去都是很厉害的人物。特别是离影……从今天开始你们就都离开吧,如今我不需要任何人在身边。什么都不必再说,我泽湮墨今天和你们划清界限,以后不再有任何关系。”泽湮墨说着捏起酒杯掷在地上,酒杯碎了,四分五裂……
泽湮墨说完转身离开,影卫们纷纷想追上前,却被离影静静拦住。
“算了吧各位兄弟,爷有什么决定我们应该尊重……只要他哪一天需要我们,我们就立刻出现在他眼前……现在……让他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爷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他需要找到一各路……”
天歌永初八年,天歌百姓庆祝新年之际,被发配凉州的忠义侯打伤凉州守卫逃离凉州。天歌天子勃然大怒,下令全国缉拿逃犯,然忠义侯泽湮墨却似朝阳下的露珠彻底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至此,神医府惨案引起的风波在相关人士先后消失之后慢慢在人们的议论中渐渐又平复了下来。至此,被留下的相关诸人不得不感触北海执夏当初所说的话一语成谶。
当初在凤来山青鸾峰,北海执夏说濯疏言红鸾星动,果然过不了多久濯疏言和泽湮墨就成亲。他说书寒潇很快就要面临选择,果然之后他选择不光是执行碎痕楼交代下来的任务,还要忠于自己的心去帮助子轩修意他们。他说子轩修意紫气正盛,果然原本天歌那些都成为传奇的人物全部聚集在他的身边帮他稳固江山。还有,他曾经说过濯疏言的命运坎坷,注定大半生都要活在凄苦里,也说过,泽湮墨有一个生死大劫……
天歌坊间的百姓固然可以渐渐淡忘某些人某些事,但这个世间总会有人永远都会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就像是钟离云初曾经所说过的那样,不是偏执的不肯放下一切,而是有些事情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
濯疏言,泽湮墨,无轻……或许他们的名字迟早有一天都要被天歌百姓彻底遗忘,但不管过去多少年,雪割又开开谢谢了多少次,关于那几个消失不见的人也永远会存在于某些人的心中。
生活之所以平淡,是因为它总是万变不离其宗,也就是重复。
平淡的生活并不是不好,但最大的问题是会让人缅怀。平淡的日子过得多了,就会让人怀念以前热闹的日子,就会让人的心变得不安定,因为太安静了,所以让人开始怀疑是不是风雨即将到来……
北风每一年都会席卷大地,在濯疏言和泽湮墨消失的第二年北风到时,裴昭仪的孩子出世,是个小公主,子轩修意很高兴,赐名安乐。安安乐乐,这四个字包含了太多的含义。
同年,书寒潇领旨娶了槐寻郡主,却在成亲当晚将新娘一个人丢在新房,并且告诉她一辈子都别指望得到自己的关心。他书寒潇愿意养槐寻郡主一辈子,却永远不会将她当作妻子,至此,槐寻郡主才清楚,原来书寒潇愿意娶自己不过是为了给泽湮墨和濯疏言出气罢了。
再一年之后,九夷传来国书给子轩修意,经过三年的时间,北海泽勉已经完全掌握九夷的语言和文字,虽然是回国之后才接触的骑射,但他小小年纪的就很能吃苦,每天练习拉弓射箭直到满手都是血痕也不怕,果然是九夷的王爷,身体里流着的是坚毅不屈的鲜血,短短三年时间他已经变得很厉害,不仅是远远超过同龄那些从小练习骑射的九夷孩子,甚至还超过了一些少年勇士。九夷国主北海孤峰已经在日前为北海泽勉举行了加冕仪式封他为王,并且决定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带北海泽勉来访天歌。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在微笑,小鱼儿,那个为了泽湮墨发誓要变强的小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泽湮墨和濯疏言,不管这两人此刻在哪里,应该都会为小鱼儿感到骄傲吧……
苍茫沙漠,孤鹰击天,在漫天风沙的席卷之下,一人裹着一身黑袍骑着的一匹瘦马在风沙之中穿梭。
大漠中风沙的力量大到可以将骆驼都卷入半空中,但是那一人一马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一般的前行。虽然那速度很是缓慢,但是一步一步,那马的脚步却一丝一毫都没有凌乱。
一眼就足以看出,那马和人都很不凡。那人的内力相当深厚,那马也是绝世神驹。
那一人一骑带着一身的风沙走出了沙漠,缓缓走进了沙漠边的一处小镇。那人浑身上下都紧紧裹着黑色披风,脸上也裹着一块黑布遮挡风沙而只留下一对眼。如今在走入小镇之后他将脸上的黑布解开,一张瘦削的有些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如果单看这人的五官,会发现它们都是极精致的,但偏偏这五官组合在一起就显得平平无奇。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留不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转眼就会忘记。
第一百八十二阙、遗尘
因为沙漠中的风沙总是影响到这里附近百姓的日常生活,因此这个小镇名为「无风」,表达了这里的人希望风沙可以少一些的美好向往。这大漠之中有很多沙盗,在沙漠之中讨生活本就不容易,来往于沙漠之间的行脚商赚得也都是辛苦钱。
在沙漠这种地方本就是看天吃饭,若是遇到突然而来的大风沙,别说是做生意了,能不能顺利走出沙漠都成问题。上天不眷顾,就连人也不眷顾。近来不知为什么,这沙漠之中是越来越不太平。那些沙盗就好像是约好了的一样,频频作乱,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没办法只好联合起来悬红,谁要是可以帮忙杀了沙盗或者夺回被抢财物的就可以得到一笔银钱。
那裹着黑色披风的人熟门熟路的驱马来到一个小小的客栈门口,客栈的店小二显然对此人已经很熟悉,见到他来立刻上前为他牵了马。
“唉呀瞧瞧!您走这一趟很辛苦吧?看看这一身的风沙,还有您的马瘦的真是……”那小二用手中的布掸了掸那人的马,有些心疼的摇了摇头。想想这马原本多俊啊,一看那样子就知道是匹好马,可现在浑身的都是黄沙,就连原本的毛色都看不出来了。
“不碍事的,我这匹马可没那么娇气,一会给他冲洗冲洗,再让它休息几天吃点东西很快就恢复过来了。”那人面无表情的从马鞍上取下一个布包,虽然他的语调带着疏离,不过显然对方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完全不会觉得不舒服。
“还是按照以前那样,小的给您准备洗澡水和吃食去!看样子大侠这一次又成功了吧!我们这无风镇可真是全赖有您了,不然我们这儿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模样呢!”那小二一看到那人的布包就知道他这次一定又是不负所托。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原本无风镇里的百姓生活还算是安逸,虽然这个小镇很小,但是来往商贾也不算少,小镇里的人开茶馆,开客栈,靠着这些过往商人过着安宁的小日子。无风镇在天歌的最西边,虽然这里地域偏远,偶尔也有沙盗为扰,但日子也算过得下去。
但在这两年间无风镇变得很不太平,气候变得很反常,以前风沙来前总会有预兆,但现在明明前一刻都还晴空万里的,下一刻就会突然黄沙漫天,人们的生活受到极大影响,沙盗也变得猖獗,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黑衣人单人匹马的来到了这个小镇。
这个小镇中所有的人都会记得那人到来的那一天,那一次正是风沙过后,一直不会进犯城镇的沙盗们却突然涌进了无风镇抢夺掳掠,无风镇里的人难以抵挡,就在他们以为这一次要痛失家园之际那人就突然似乎是从天而降一般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裹着一身黑衣,就像是一道闪电!在众人什么都没看清楚的时候他就已经反手拨出了三尺寒剑,众人只觉一阵比风沙来时还要强烈的旋风迷得他们都睁不开眼,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他们见到这个人已经以匪夷所思难以想象的速度将所有的沙盗斩杀于他的剑下。
之后,那人就在这无风镇上最小的客栈里租了一间房住下,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住上几天,每次回来时还会帮这里的百姓或者商贾去沙漠中找到沙盗的老巢,夺回他们被抢走的珍贵货品。可这人却又不肯收无风镇百姓的银子,到了最后,那间客栈的老板决定长期保留一间房给那人住不收房钱,让他随时来时都有地方可以歇息。
没人知道这个人究竟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有个外号为遗尘,因此这里的人都叫他遗尘公子或者是遗尘大侠。这人平时不说话,只是相熟了以后便会跟你偶尔聊上两句,大部分时候的他都是一个人默默坐在客栈的门口拎着一坛酒一口一口的灌下去。
因为沙漠中的早晚温差很大,所以这里的酒都比较烈。这遗尘公子似乎酒量相当好,每次都是一坛一坛的酒下肚,却不见他的脸色有什么变化,永远都是那么的苍白。
虽然他的容貌平凡的让人记不住,但他的神情却让人印象深剔,他的眼中有的是似乎怎么都驱散不了的浓浓悲哀,这悲哀不会让人觉得心痛,只会让人心惊!因为那悲哀已经化作了死寂,就好象是无底的深渊,看上去就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这里的人淳朴简单,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就都能看出这遗尘公子一定是经历过了什么才会躲在这个小镇,所有人都不去探究他的过去,大家见了面打招呼,他帮忙夺回物件时就表示感谢。遗尘也喜欢这里人的简单,让他不会有任何的压力,可以完全放松的在这里混日子。
遗尘公子带着那个布包来到客栈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外敲了敲门。房里的人来开门,一看是他立刻就笑逐颜开。
“看看是这个东西吗?”遗尘公子将手中的布包递过去,那人慌忙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后立刻就绽放出狂喜的笑容。
“正是正是!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青云瓶啊……上好的窑炉里烧出来的,最精湛的手工……如果不是山穷水尽,我也不会将它拿出来变卖……那些个强盗真是没人性!不好的东西他们还不抢……多谢恩公多谢恩公!若这次寻不回这青云瓶就没有银子带回去……我家娘子还有孩子们可就要连饭都没得吃了!这里小小意思小小意思,大侠一定要收下啊!”那中年商人颤抖着手从怀里摸索出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遗尘看了看他脚上破旧的靴子,却是没有伸手接。
那人急了,“大侠莫不是嫌少?我,我可以一直啃干粮,但除去这路上的路费和房钱。……我也就只能给那么多了……”
遗尘摇了摇头。
“你误会了,我每次来这镇子都是顺手帮帮人,我从不收什么报酬。你的银子留着给你娘子买点好吃的带回去吧。妻子娶回家是应该好好疼爱的,不应该让她受苦。”
那人感激又抱歉,慌忙点头。
“大侠说的是!可是有头发谁想做癞痢……我做小买卖的原本就不殷实,这沙漠里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鬼!这一趟行商结束我恐怕以后也得另谋出路了……大侠,一文钱可以逼死英雄汉呐……大侠的大恩我今日无以为报,他日大侠若是路经齐州就来我家坐坐,届时一定会让内人做些好菜招呼大侠。”
遗尘点点头,也不多寒暄,转身回去了自己的房间。原本他来到这里只是想要找个地方自我放逐。在苍茫的大漠之中,人就似乎会变成一粒沙一般的渺小,看着那天边孤鹰,自己虽然也会想念那入了心肺的人,但在这广阔无边的天空之下,自己有了孤鹰为伴,也就显得不那么凄苦了……
只是,这沙漠的确有些不对劲。先不说是那些越来越没规律的风沙,就连那些沙盗也很奇怪。
今天他去了那些流匪的老窝,原本他们占据了沙漠中的绿州,可今天看那绿州里的植物全部有开始枯萎的趋势,那些沙盗一个个也都双眼无神脸颊凹陷,虽然抢去了不少财物,可他们只是全部弃于一处,甚至之前抢去的牛牛羊羊都宰好了放在一边却没人烹煮。
这种种迹象都说明了一件事,那便是这个沙漠里开始有了古怪。不知不觉间,距离缚天之乱已经过去五年了。这五年来天歌各地不断有灾难发生。
缚天之乱后的第一年,天歌天子子轩修意下诏全民耕田,的确是让天歌百姓兴致满满,一年两次的收获季节也都获得大丰收。但在缚天之乱后的第二年,封城突然发生虫祸,那些虫子外形奇特,不去啃食地里的庄稼,而是直接滋扰粮仓。一夜之间,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就好象原本就一直藏在粮仓里的一样,不仅是顷刻间吃完了所有的稻谷,更飞往周围城镇啃食其他地方的存粮。虽然天歌天子立刻派人前去灭虫,但前前后后也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天歌十五个城,十三个郡,八个县,三十二个村落的存粮全部被吃得一干二净。另外还有七个城,三个郡,五个县,十二个村落的存粮受到波及影响损失惨重。这么一点算下来,加上之前天歌天子为了鼓励百姓多耕多种而减免赋税的这一政策所花费的银钱,之前的大丰收竟是得不偿失。
第一百八十三阙、熟悉的气息
在缚天之乱后的第三年,黄河泛滥,临水关大坝倾塌,山泥倾泻,死伤无数。天歌天子子轩修意开放国库赈灾,前后拨款十次,总计三百万两黄金,然实际到达灾区的黄金只得一百万两,中间两百万两全部被地方官员私吞。天歌天子顺藤摸瓜,竟牵扯出大批朝廷命官,一时庙堂之上大换血,人人自危。
缚天之乱后的第四年,蜀中爆发大范围瘟疫,疫情严重,来势汹汹,天歌天子先后派出太医院太医五人前去疫区,病情不得控。遂发出皇榜广招天歌能人异士,三个月后,疫情终于暂得控制,但因这场瘟疫而死的百姓难以计数,天歌人心不稳,局势动荡。传天歌天子子轩修意心力交瘁,在早朝之时突然呕血晕倒。一时天歌之中各种议论之声纷杂,其中不乏有天歌命数已尽之说法。
遗尘点亮桌上油灯,火苗轻轻跳动,虽然微弱却将周围的黑暗驱散。如今已是缚天之乱后的第五年……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竟然已经过去那么多个春秋。从怀里拿出一朵小小的干花。精致的花瓣,一层又一层……
遗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即使自己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可这些事情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就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这天歌的种种自己又有什么能力参与?反正天歌的能人异士向来犹如天上繁星,少自己一个根本不会少。没错,他现在不会再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动容。就像自己的名字遗尘一样。遗尘遗尘,他早就遗忘了这个尘世间的一切,自己永远都只会是个局外人,他也不会再为了什么而停留。
客栈的小二送了酒菜来,洗澡水还在准备着。这里的人对遗尘都极尊重,这小二也将他当成神那么崇敬。房里烛火的光若隐若现,那小二叩响了房门却迟迟都没有得到遗尘的回应。
有些纳闷的推开门,那小二看清了眼前所见后惊的手中托盘全部摔在了地上。碗盘碎裂之声尖利惨烈。遗尘,那个在无风镇百姓眼中犹如神一般的人物,那个在普通人心里无所不能,甚至就连风沙都奈何不了他的大侠,此刻却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
那小二赶紧上前,遗尘的唇边挂着血丝,双目紧闭眉头微蹙,似乎很痛苦的样子。那小二立刻就手足无措,难道是受伤了?这该如何是好?这遗尘在无风镇就等于是大英雄啊。
“怎么了?”身后传来人声,那小二抬头,见到了自家老板。
“遗尘大侠他厥过去了!”
客栈老板是个年轻人,虽然一身布衣,但却遮盖不住他一身光华,没有商人的铜臭味,也没有市井小民的俗气。在那小二的心中除了遗尘大侠之外,还有一个很敬佩的人,就是自家的老板。
那年轻老板走到遗尘身边蹲下身,抓起他手腕,捏上他的脉。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那老板的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担心。遗尘的脉象乱的可怕,气血不畅,经脉不顺,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遗尘的武功明明并不弱,可他的经脉却是一团糟!难道这人平时都不注意调理自己的身体吗?练武之人的大忌就是任由经脉混乱而不去理。这人难道是想任由自己走火入魔而死?
“他的伤很严重,去派人请大夫。”那客栈老板扶起遗尘将他放在床榻,店小二应声立刻跑出了门。
轻轻一挥袖,房门被一股内劲带上,那客栈老板将遗尘扶起,盘膝坐在他的身后。轻轻叹了口气,客栈老板无奈的看了看那失去知觉的人。
“唉,为什么要如此糟践自己呢……罢了罢了……”客栈老板伸手抵住泽湮墨的后背,凝神,将自己的内力缓缓送了过去。
遗尘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股内力输送进自己的体内,想要醒过来却浑身无力。这几年来他过得什么日子自己最清楚。酗酒,居无定所,毫不注意经脉逆行,任由自己走火入魔了一次又一次!他心里早就有了准备随时都会死去,反正生无可恋还不如早点解脱。他下意识的就抗拒那股内力,然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自己的控制,他无法阻止别人将内力渡给自己。
虽然无法阻止,但他的抗拒也起了那么点作用,那内力虽是帮助自己调理,但是因为自己的抗拒这内力不能顺利在体内游走,一时间倒让自己的经脉更加乱。这样就好,反正他早就不想活。
那股内力被撤走,或许是试图救自己的那个人见自己抗拒而放弃了吧。遗尘享受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滴流失的那种快乐,可还没有开心多久就感觉到了另一种气息!
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即使是在昏迷中遗尘都激动的微微颤抖……这气息温柔,带着暖暖的温度将自己柔柔的包裹起来。虽然轻微,但是遗尘却觉得那淡淡的气息就犹如海上掀起的惊涛,一个浪头打过来就已经将自己完全淹没!
这气息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好似已经伴随了它几生几世!是自己快要死去才产生的幻觉吗?不可能!那个人早就死了!她若没死的话这几年自己绝对不会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那么便是那人来接自己了?她一直都在三途河边等着自己吗?
遗尘微笑,一个天上也好,一个人间也罢,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还可以相见就说明这个天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原本他感觉自己正一点点的往下沉,但现在却似乎被一股什么力量托起,那股气息不是来接自己走的!正相反,他正在将自己往回拉!
自己的身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几年他是故意放任自我惩罚,他的身体早就七痨八伤,虽然表面上还算硬朗,但实际上内里早就脆弱不堪。没人可以救得了自己,除了她!
努力的曲起手指想要抓住那就在身边的气息!可是完全无法动弹。遗尘拼命挣扎,却只能生生的感受着那撕裂了心一般的气息渐渐的远离……
绝望,瞬间蔓延!天知道他这五年来走过了多少地方!一次又一次的充满希望,却又一次又一次的绝望……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一切随缘,可就在自己真的要做到痛的完全麻木时,却又偏偏在此时给了他这致命的一击!
没错,他跟自己打了一个赌。他不是不珍惜生命,也不是脆弱的受不起打击,他是在赌!那个女子医术无双,她是天下第一神医!他将自己的身体糟蹋成这样,就是提醒自己这个世间除了她以外谁都救不了他!她若死了无法前来救活他,那就在三途河边迎接自己!反正人这一辈子到了最后不是生就是死!
他倒宁愿他们在黄泉路上相逢,因为这样自己就可以紧紧的抓住她不放手!可是若他们都一样还在人间,那么可能只是转瞬之间那个女子就又要消失在自己眼前!自己怎么可以再一次的错过?不可以,绝不可以!
喷出一口血,遗尘感觉到自己微微睁开了眼。还没能看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耳边就传来了店小二那惊喜的声音。
“哎呀大侠您醒了啊!真是吓死人了!尽管那位大夫说你暂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只要将这口浊血吐出来就好,但您这一昏就是十来天,我真担心您醒不过来啊……还好还好!真是菩萨保佑!啊对了!那位大夫说若您醒了就一定要吃下他留下的那药丸,我这就给您去取啊!”
遗尘的视线渐渐清晰,看见了那店小二刚刚转身的背影。
“等……等一下……”遗尘挣扎着撑起胳膊,沙哑着嗓子叫住了那小二。
“怎么了?”店小二立刻折回到床边扶住遗尘。
“你刚刚说的……那位大夫……是不是一个……很清瘦的……女子……她是不是……就在这无风镇上?是不是?是不是?……你快点……告诉我!”遗尘毫不掩饰眼中的焦急。那小二一时间有些愣,认识这大侠也有不少日子了,可他脸上的表情向来都只有一种,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有了别的情绪,虽然他焦急的样子让人不忍,不过好歹终于是像个活人了!
第一百八十四阙、将逢
“你……你说话啊!”遗尘本想喊那店小二的名字让他赶紧回答自己的问题,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那小二叫什么!看来自己真的是将自己困起来太久,此时有了活人的情绪才猛然惊觉自己对外面的世界竟然抗拒了如此久的时间。
“啊……哦,您别那么紧张!您才刚刚醒来不能这么激动!那大夫不是个女子,是个男的。那位大夫是无风镇里的人,他们家一直都在无风镇这里开医庐的,都已经好几代了,我们这里谁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会找他!”那小二回答。
“不是个女的?……这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明明感觉到她在的!我明明感觉到的……你……你是不是看错了……或者……或者说那个男大夫不是一个人来的……是不是?是不是啊!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只有她一人有那么高超的医术……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医好我……是不是你看错了?是不是?!”
遗尘即使身体虚弱也都是个练武之人,刚刚的感觉是如此真实!那个女子手指传来的感觉,那个女子轻柔的为自己把脉的感觉,那个女子捏着银针为自己下针的感觉都早就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自己绝不可能会错认!他用力抓着那小二的手臂,似乎是要抓住自己仅存的希望……
客栈小二只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他捏断,立刻苦着一张脸抽气。
“大侠您信我啦,那秦大夫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我每次生病都是他给我诊脉,难道我还分不清楚他是男是女嘛……大侠……您先松开我……胳膊要断了……”
遗尘看到对方疼的脸色都变了。慌忙松开手。
“抱歉……只是我真的感觉到之前为我诊脉的是我一位故人……难道真的是幻觉吗……这个天一定要这样折磨我?”遗尘的眼里是难掩的绝望,这样的表情比之前那一片死寂更加让人觉得难受。
那小二不知道遗尘所说的故人究竟是谁,但他提过那是一个女子,是遗尘心中所爱的人吗?他一直闷头喝酒是为了那个女子?小二心中叹息,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那么厉害的人物伤心到这个地步啊……
“您先休息吧……大夫说您伤的很重一定要好好调理才行,我这就给您拿药去!您先别多想了……”
小二离去,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遗尘躺回床上看着帐顶,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吗?那早就已经深埋心底的人为什么偏偏又要跑出来?自己明明已经逼自己不去想了……那小二是绝不会欺骗自己的,原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能救得了自己,原来不是……
遗尘感觉到自己那逐渐麻木的心又有了开始隐隐疼痛的迹象……不禁苦笑。这就像是一个从不知道糖葫芦是什么滋味的小孩突然尝到了那份甜后却又立刻被人夺走了的那份甜蜜滋味一样,说不出的失落和痛苦,若是从来不曾有过希望,该多好……
原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所有思念,原来竟是自己太过美好的幻想吗……
遗尘醒了,在醒来的那一刻他曾经有过一个活人的情绪。但是很快那份生气就又再度消失。遗尘虽然很听话的顿顿吃药,可他又变回了当初那副模样。小二很怀念当时那焦急万分的遗尘,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遥不可及……
将养了大半月,遗尘又开始喝酒。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可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在眼里。
自己醒来后那位大夫又来过一次,遗尘看了,对方确实是个男子,而且也没有易过容。或许真的是自己太天真了,这尘世间到处都是高人,在这小镇里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又有什么奇怪?
这无风镇里的居民并不多,因此平时这街上都没什么人走动,可以说是很冷清,不过今天却很奇怪,人来人往的相当热闹。遗尘默默看着,在小二为自己将酒拿来时偏过头。这几天这小二一直很仔细的照顾他,他也终于是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叫二黑。
“是有什么特殊的节日吗?”
二黑伸头看了一眼,笑了笑。
“哦~不是什么节日!你是外来人不知道,在这沙漠深处有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叫碎痕楼。那个地方据说可了不起了!那个楼主神通广大,听说有通天彻地之能!没人见过那个楼主,不过碎痕楼和我们这些西边小镇却偶然有些来往。碎痕楼在哪里大家都不知道,听说它的存在很隐秘,不过每隔三年碎痕楼里就会派人出来采办物品。一次会买很多东西运回去呢!所以每隔三年这里就会聚集很多的人想要跟碎痕楼做生意。不过今年不止是买东西,听说碎痕楼的楼主到了要娶妻的年龄,所以之前就放出消息说今年要广选美女带回去给楼主挑。若是被看上的,就留下做楼主夫人,若是没有被看上的,也会派人送回,绝不会伤害那些姑娘们一根头发。所以啊,这碎痕楼主虽然神秘,但不管怎样都是一方豪杰。就算他长得很丑,能够嫁给他也挺风光的不是?而且一辈子都衣食无忧啦。所以我们无风镇那些还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都想碰碰运气。这几天外头到处都是买胭脂或者是买料子裁制新衣的人在到处走呢。”
二黑到底是个年轻人,说起这种热闹的事来自然是两眼放光,不过遗尘听在心里却觉得奇怪。
这碎痕楼主是谁他当然不知道,但是碎痕楼中黄泉一脉中人他是接触过的,西域碎痕楼亦正亦邪,向来都是接买卖来做,虽然算不上是绝对的正派吧,但也应该不会做出此等广选美女的事情来。这种事情向来都是那些个不入流的山寨大王才会搞出来的。碎痕楼楼主和那些个整天只知道女人钱财的山寨王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果然,这沙漠里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不寻常的事。碎痕楼楼主选夫人?这还真算是个天大的奇闻。
“这碎痕楼主就那么心急?”遗尘状若无意的问了问。
“可不是么,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前段时间那碎痕楼楼主要找美女的招贴贴的满大街都是,
说谁家的姑娘要是被看上了,就用一百万两黄金做为聘礼。一百万两啊……这还不翻了天去!我们这些小人物几辈子都见不到那么多钱啊……可叹我没有姐姐或者妹子,不然我爹娘也一定要将她们送去参加的!”二黑直呕嘴,这就是穷人和富人的差距呐,富人娶个老婆都可以搞那么大的阵仗。
一百万两,还黄金?遗尘几不可察的皱眉,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次所谓的选夫人一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不过……遗尘拎起酒坛灌了一口,这些关他什么事?别人是真的选夫人也好,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都好,那都是别人的事情。
二黑见遗尘开始闷头喝酒,很知趣的退了下去,遗尘感觉到那烈酒开始在自己的胃里烧,刚刚碎痕楼的事情立刻被抛诸脑后,他又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去,那里一片空白,一片空寂……
夜深,西边儿的夜晚总是比较冷,虽然不如北方寒,但那风一吹也挺让人吃不消,因此无风镇到了晚上就很少会有人再走动。
西域天山,这座雪山当地人也称为「白山」。天山上有一座雪峰终年积雪,雪峰上长满了天山雪莲,还有一座冰池,人们称为天池。一个人影正向着天池的方向而去。
遗尘这几年隔段时间都会来这里一次,虽然他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也根本不会在乎是不是走火入魔,但是定期一次的经脉逆行却是不得不想办法混过去的,这每次逆行时简直就犹如身处人间炼狱。
每每在那个时候都是遗尘最脆弱的时候,他不想任何人见到自己当时那凄惨的模样。因此每次逆行,他都是一个人找个地方躲起来。经脉逆行时稍有差池就会让血气翻涌,天池那儿冰凉刺骨的池水正好可以帮他调节经脉逆行时会猛然升高的体温。
今夜的天山也注定是热闹,除了遗尘,还有另一人也正爬上了山,为的是采摘天山这里的雪莲花。那人裹着一身雪白的皮裘,略显清瘦。她的背影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坚决和孤清。她,竟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味道……犹如仙人入凡尘……
第一百八十五阙、追
遗尘修炼的心法很特殊,他在儿时完全不懂为什么会有一种武功竟然会和这个世间上其他武功的修习方式完全不同甚至还反其道而行。可后来他知道了原因,原来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财富也好,权势也好,武功也好,赌博也好都是一样,要想有大成就必须承担一定的危险,危险越是大的,最后可能获得的收益也就越大。不过同样的,有成功就会有失败,失败的结果往往也都是致命的。
还记得当初自己的父亲告诉自己,这门武功叫「孤绝」,之所以有这样一个名字,就是因为创下这武功的人不仅要提醒自己,也要提醒自己的后人他们走的是一条不归路。这条路注定孤独也注定辛苦,因为没人可以代替自己,陪伴自己。经脉逆行凶险异常,如果能承受住这份痛苦并且在经脉逆行的过程中修习孤绝的心法,那么每一次逆行结束后内力就可以增长不少。
可是遗尘从小就在心里抵触这门功夫,因为自己的父亲在传授自己这武功时就反复的强调要清心寡欲,要断绝七情六欲。经脉逆行时需要绝对的专心,若在当时被心中繁杂的心绪所影响就容易走火入魔。「孤绝」流传至今没人真正练成过,因为人始终是人,总会被各种各样的情绪所影响。
遗尘至今也没冲破最后那一重,以前的他虽然冷漠但心里始终对自己的家有所抵触,后来的他却是不知道还能为谁去练。想要好好去爱一个人他做不到,想要去恨谁也找不到意义。所以现在遗尘除了混,什么都不会多做。每一次逆行结束,就好象是经历过天下最残酷的酷刑,这种死而复生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去故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只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到头?今天的遗尘似乎显得特别疲惫……
天池的池水依旧是冰凉刺骨,不过寒冷也只是片刻,遗尘很快就觉得体内似乎有一把火从内而外的燃烧出来。天池的池水中和了那热度后,的确会让自己好过一些,不过很快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在天池这里度过逆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即使有天池水来降温也不可能让自己轻松很多,而这一次显然是没有以前那么痛苦。
自己才刚刚经历过一次很严重的走火入魔,他的身体还未恢复,这次逆行应该比以前更难捱才是,怎么可能反而舒服了?遗尘蹙眉微微睁眼,天池池水冰凉的水汽氤氲,迷迷蒙蒙,让眼前的一切都似乎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虽然舒服很多,但经脉逆行时还是会让他很痛苦。遗尘很努力的抬起手臂掬起一捧天池水靠近鼻尖,似乎池水并无什么不同。难道是因为自己承受了太多次经脉逆行所以开始渐渐习惯了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呵呵……难怪很多人都说做人不管贫富高低都是一样的贱呢!明明知道这条路走下去会头破血流也非要一头撞过去。好了,撞的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了还要笑笑着说不痛不痛习惯了!看来不管身处在什么恶劣的环境下,以人的所谓「人性」也很快就会麻木。
被人伤害可以习惯,被人遗忘可以习惯,孤独可以习惯,就连绝望也一样可以习惯……
唇边勾起一抹苦笑,遗尘重新闭目,静静的等待这一次的逆行结束。他没有发现,有一个人正悄悄的接近天池。那人看着天池中遗尘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哀伤和思念,不过很快那情绪就消失不见,那人淡淡垂眼,一直被裹在狐裘披风里的手伸出,她的手里捉着一个包裹。
小心翼翼的在天池边蹲下身解开包裹,里面有很多各种形状的石头。她将那些石头取出,和刚刚采摘的雪莲一起放进了天池的池水里。她的动作很快却又很轻,时不时的还会抬眼看一看天池中的那个人有没有察觉到自己。
有些焦急,今天遗尘突然来天池搞得她措手不及……她原本以为遗尘还要过几天才会来这里,可能是之前他那次内伤造成这次的逆行提早开始了吧。
自己这几天晚晚都会来到天池,自从来到西域,她发现当地有很多很特别的药材是中原地区没有的。以前她也只是在各类书籍上才见过相关记载。她研究了很久才终于是找到了一个方法可以抑制逆行时的痛苦而又不会污浊了天池的池水。
还剩一点!越是到了最后也越是容易心急。就在此时,遗尘的逆行也到了最后阶段。这一次的逆行因为缓解了痛苦,因此时间也没有显得那么漫长。遗尘睁开眼,好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在逆行的时候修习过孤绝的心法,可此刻却觉得内力充盈,还渐渐流转的越来越顺畅。
突然,身后传来轻微的水声,遗尘立刻回头,在那缥缈的水汽中看到天池边的一根冰柱碎裂,冰渣掉进了水里。遗尘刚想起身离开就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立刻纵身跃上岸边来到那根断裂的冰柱下抬头看。
那冰柱的断裂口并非是自然断开,而是被外力撞裂所造成。那冰柱下还有一串脚印。遗尘弯腰,那脚印还很新,在脚印边还散落着一些白色花瓣,捏起一枚看了看,是天山雪莲。遗尘似是想到了什么,双眼瞬间闪过一丝激动和惊喜。
抬起左手伸向天池水面的方向,猛地用力一转手腕收紧五指。立刻!天池的水面开始泛起涟漪。右手也抬起,食指中指并成刀刃点在了自己的左手臂上。
水面的涟漪开始形成漩涡缓缓旋转,片刻后那旋转的速度就越来越快!遗尘突然蹙眉,微微抿了抿嘴唇,猛地曲起左手手臂,与此同时,天池那形成漩涡的水面突然卷起一根巨大水柱直冲上天!
那被遗尘的内力猛然激起的水柱带着一种特有的呼啸之声如一条水龙般旋转而上,迅速而猛烈!这需要多深厚的内力才可以办到?若有外人在此一定会被这一幕震到心惊吧?
在那冲天的水柱中间,遗尘见到了其间有什么东西正随着水流不断旋转。拨地而起,遗尘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身体就已经轻盈的飘起追上那水柱,这样的轻功也只有那天下弟一人才可以做到!
收了牵引水柱的那股内力,那条冲天的水龙溃散,水纷纷又落下,激起巨大的声响。遗尘轻舒手臂,几样东西随着那下落的水花落在了遗尘的掌心。身形就此在半空中顿住,随即如一股青烟般的就这样在空中轻飘飘的折返了一个方向,遗尘张开手臂在天池边落地。
遗尘的身形轻如片羽,在这天山雪峰的映衬下潇洒的让人屏息。虽然一身黑衣,可他的周身似乎可以在这黑夜中散发出淡淡光芒一样,任何人都不可能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
“呵……”遗尘看清了手掌中的那几样东西,一些不知道叫什么的药草,碎裂的奇怪石头,天山雪莲的花瓣……
“不是幻觉……我就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幻觉!她在这里!她一定在这里!”遗尘将手中的东西抛掉,立刻转身顺着那一串脚印追了过去。
远远的见到一个人的背影,那背影脚步匆匆,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山之中奔跑。遗尘突然好想哭!原来这个天并没有放弃自己!原来这个天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生路!
遗尘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就好象是一个少年人第一次心动一样,完全没有自控的能力,只能任由自己被心中的情绪所牵引。可是遗尘不介意!只要还可以见到她自己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好想开口大声的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好想告诉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思念!可是遗尘却发现自己不仅是激动的浑身颤抖,甚至激动的就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感觉到自己张开了口,但除了自己耳边呼啸的风声,他完全听不到自己喊出了什么声音。
越是心急也就越是无法出声,寒冷的风灌进自己的口里,喉咙被这风刮的疼痛干涩。天山这里除了那通往天池的道路,其他地方遗尘并不熟悉。前方那个身影跑得并不快,可她却跑进了一片密林在那林立的衬丛间穿行,遗尘怎么追都觉得还是没有接近她分毫……
遗尘越来越着急,甚至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混乱急促。突然,那原本就在林间若隐若现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猛地消失不见!
第一百八十六阙、月下孤魂
那个女子当然知道遗尘一直都在后面追着自己,这都要怪自己不小心!明明知道那个人武功高强且向来警觉,可自己竟然还是在最后时刻激起了水声。若不是自己对天山这里的地势极其熟悉,肯定早就要被他追到了!在雪地里奔跑原本就很辛苦,她也早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原本一颗心就一直悬着心惊胆战的,在此刻还突然被一个人抓住了胳膊一把给拽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那女子吓得差点就惊呼出声,不过她的嘴立刻就被对方给掩住。
“是我!别怕!”耳边传来一个人压低的声音。
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那女子放下了心点了点头。来人放开了她,那女子从怀里取出一颗白色的珠子,柔柔的白色光芒照亮了漆黑的石洞,珠子的周身还散发出丝丝凉气,在那白光的衬托下缥缈的形成一股回旋的雾。
“你怎么会来这儿?”女子低声询问面前一个英俊的男子。
“你还问我?幸亏我来了……你怎么搞的如此不小心?你不是不知道最近有不少年轻女子无故失踪吧?胆子可真大,我不是说过晚上出来要找我陪着吗?”男子微微蹙眉,脸上有薄薄的一层怒气。
“…………我之前等了你一个时辰了,我知道你忙,我想着反正天山这儿晚上都很太平,我一个人也没事……”女子缩了缩脖子,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被父母教训一样。
“太平?既然很太平你跑什么?你倒是大大方方的站到他的面前去告诉他你没死啊!”男子无奈
“小离,我……”
那女子还想说些什么,可对面的男子却猛的一皱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拉着那个女子往石洞的深处躲了躲。下意识的就用手臂困住那个女子将她护在自己的怀中,这动作做的是自然而然,那男子完全没察觉到此时要是有外人见到的话一定会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女子立刻收了手中的珠子,白色的光芒消失不见,石洞内又变得黑暗,有些紧张的屏息看向洞口的方向。下意识的就抓紧了男子的手臂。
遗尘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停下脚步慌忙四顾。天山上的林子他从来都没有靠近过,更别说是进来了。这五年来他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冷漠和拒绝!为什么要将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为什么要那么偏执的不去注意周遭的一切!
若是自己熟悉这里的路就不会把人给追丢!他这一次不可能再用什么幻觉来解释过去。除了她,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为自己在天池的水里放下各种药材让自己在逆行的时候没有那么痛苦?除了她,谁会关心自己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果然!之前救了自己的人也是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二黑只见到一个男大夫,但她当时一定就在自己的身边!她还是在乎自己的!
遗尘心急如焚……这林子里凹凸不平,到处都是突起的石块和杂草,脚印在这里完全无法很清晰的辨识,那女子是故意将自己引来这儿的!她就那么不想见到自己吗?
因为气息不稳而咳嗽了几声,遗尘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翻涌的情绪,这才感觉到自己又可以开口说话。
“为什么……既然你还关心我的身体,那为什么又要逃!我就那么让你害怕吗?见到我就那么让你痛苦吗?!”
遗尘的声音沙哑,和着天山晚上凛冽的寒风竟然显的是如此悲哀……他的声音就如一把利刃,轻易的就撕裂了所有的防备……一旦那层层包裹的围墙轰然倒塌,随着尘土飞扬的还有那被解封了的所有被冻结起来的回忆……
痛苦的,甜蜜的,悲伤的,苦涩的……所有的种种此刻全部汇集成一股洪流,瞬间就将人吞噬……
“你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一定可以听得到我说的话!五年了……我找了你五年……尽管当年离影告诉我在崖下找到你的尸首,可我始终都不愿去相信!我一直都觉得你还在人世!你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我的不是吗?!!既然如此你就出来向我讨债啊!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在怕什么?怕我吗?难道你不知道我在你面前永远都是个没用的傻子吗?”
遗尘声音中的沙哑因为他的叫喊而变得尖利。一下一下的刺进那女子的耳朵……她的手难以控制的微微颤抖。
是啊……我很怕……就算你不会武功,就算你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我还是会怕你……你的存在就已经是我最大的伤……
“我会找到你的!既然这个天又让我见到你!我就一定可以找到你的!”
遗尘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已经去了别处……
女子突然猛烈的喘息,似乎极痛苦……那男子将她抱得更紧。
“疏言……若你忘不掉他,何不再给他一个机会?泽天行已经死了,他不会再给你们压力……”
听到那男子的话,女子微微一愣,随即却凄苦的摇头。疏言……只有在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才会叫自己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这个名字遥远的似乎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
在这无风镇里她名唤忘颜,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见过她,她一直窝在秦家开的医庐里帮忙整理药材,甚至就连秦家的人都不知道她其实医术无双。或许真的是孽缘?她在来到西域不久后,那个男子竟然也到了这里……
的确,当泽湮墨昏迷不醒的时候离影带着她悄悄的去了他的房间,看着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她即便心中思念,也无法再和他一起,他是因为自己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当年子轩修意有多么愤怒她都知道……堂堂天子想尽了办法要为他洗脱罪名,可是他却偏要认罪……他根本就想要自我放逐……
这么多年来,陪伴着自己的人是离影……自从泽湮墨赶走了他们所有的影卫,离影就找到了自己……濯疏言永远都会记得,在自己忆起一切前尘过往跃下山崖后,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他……离影,这个身上总是散发着神秘气息的男子,陪自己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日子……
泽湮墨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濯疏言知道他其实想要逼自己出现……他一直都从未放弃过寻找自己,自己怎么会不知道……或许对于泽湮墨来说,以前的他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遗尘公子。遗尘的大名在这几年迅速传遍整个江湖,他独来独往,随心来去,没人可以影响到他或留下他。他清瘦孤傲,眼中永远带着一抹寂静,他永远都松松的裹着一身黑衣,就如那月夜下的孤魂一样……
孤独……让人难以接近……
想到那一抹黑,濯疏言依旧可以感觉到他带给自己的那份沉重。
“不行……我不能再一次的让自己成为伤害他的工具……”
沉默,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濯疏言惊觉到离影的体温依旧细密的包裹着自己,虽然这五年来两人经常在一起,可他们之间还是会刻意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离影是自己永远的生死之交,是朋友,也是家人。可此刻,濯疏言突然察觉到离影的怀抱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慌忙的轻轻推开离影后退了两步,濯疏言有些尴尬的转身。
“趁他走远,我们赶紧回去吧……”
手腕却被离影握住,濯疏言想要挣脱,可离影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若你是注定不能和他在一起的,那么我呢……”
濯疏言怔怔的在黑暗中看着离影模糊的轮廓,这几年她根本不会去考虑这些,即使曾经也因为离影而疑惑过,但很快她就会逼自己不去想。已经经历过一次生不如死的感情,她如今只想全心全意的做好自己当年答应过子轩修意的事情,守护好天歌,找到风和金的含义。可离影突然将这一切点破,她已经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默默陪着你,也去打探爷的所有消息,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快乐……可我也不能完全漠视自己对你的感觉……”
第一百八十七阙、擦肩而过
“别说了好吗?”濯疏言皱了皱眉,过了那么多年,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她知道自己如今所处的环境,也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我明白。”虽然可能濯疏言看不见,但是离影的眼神在黑暗里却始终坚定。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并不合时宜,我只是不想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你不必觉得有压力,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决定,我们依旧是最好的朋友!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两种选择非一即二,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找到第三条路。我们回去吧,今晚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对了这几天我有些事要处理,可能有段时间都不能来找你,你自己要小心点,记住晚上千万不要外出。如今爷已经见过你,他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找到你,若你真的不想见他就尽量少点出去。”
濯疏言点了点头取出冰魂珠,在冰凉的白色光下,离影又变成了以前的离影。濯疏言静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因为之前他对自己的表白而害怕或者想要逃避。濯疏言现在是越来越波澜不惊,而离影似乎没怎么变过。在他没有动杀机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把没有刃的剑,大巧若拙,光华内敛,平淡且安静,他的魄力会缓缓的透出来,虽然让人无法忽略,但也不会给人造成很大的压迫感。
濯疏言很喜欢和离影在一起的感觉,离影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即使刚刚他还在对自己说出他的心意,但也就是转眼间他就已经回到了以前和自己相处的那种状态和方式,他真的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回到医庐,秦封正等着濯疏言。自从上一次濯疏言偷偷为遗尘医治过后秦封就知道了濯疏言是个医术绝顶的女大夫,这段时间他天天都虚心请教濯疏言医术,濯疏言虽然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真有那么大本事可以教别人些什么,但她却很喜欢和别人一起探讨医术。
秦封为人淳朴,同样也都对医术很热衷,濯疏言和他相见恨晚,两人每晚都非要谈到半夜才肯罢休。秦封为濯疏言准备了粥,两人边吃边聊,或许是今晚跑的太久受了惊吓?濯疏言突然觉得很困,不断的打呵欠,即使努力集中精神却还是无法赶走那股困倦。
秦封看濯疏言很不对劲,蹙起眉想要询问她怎么了,就看见濯疏言突然脖子一歪就昏在了桌子上。吓了一跳,秦封刚想为濯疏言把脉房门就被人推开,秦封的爹秦邦走了进来。
“不用看了,是我下药迷晕她的。”
“爹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秦封不解。
“为什么还用问?当然是将这丫头送去碎痕楼了。”
“你要把小颜送去碎痕楼?这怎么可以!这和逼良为娼有什么区别啊?”秦封立刻起身想要将濯疏言扶回房,可才起身就一阵头晕。
“爹,你……”秦封难以置信的看着秦邦。
秦邦叹了口气。“儿啊,忘颜忘颜,这丫头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化名!相信爹,这丫头留下来只会给我们惹麻烦!送她去碎痕楼后不会有事的,若她被碎痕楼楼主看中也未尝不是件幸福的事,人家楼主一方霸主也配得上她有余了是吧?即使看不上,她也会被碎痕楼那里送回来的。儿子你放心睡一觉,醒来后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秦封还想说些什么,不过那药物已经彻底夺去了他的意志,他身不由己的倒在椅子上也昏了过去。
看着自己昏迷的儿子,秦邦叹了口气,“儿子,别怪爹……”
“做的很好!”身后传来人声,秦邦回头。一个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如鬼魅般出现在屋内。
“大爷啊,我已经按你的吩咐去做了,你什么时候才肯给我解药?”秦邦无奈,自己何尝愿意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女孩?可是自己的妻子被人下了毒,若不按照这人的吩咐去做自己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中毒而死,他没得选择,只能牺牲外人……
“放心,明天便是碎痕楼众来接姑娘的日子,等到这丫头进了沙漠,解药就会送到你的手上。别急,只要一切都顺顺利利的,我保证令夫人安然无恙。”那黑衣人说完转身,很快就消失在秦邦的眼前。
叹了口气,秦邦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尽管他只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可他也能感觉到,西域这块地方很快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翌日午时,二黑如期为遗尘送药,还没来得及敲门,房门就已经从里被人打开,二黑抬头看了一眼正走出来的人立刻倒抽一口气张大了嘴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仿若石化。
“怎么了?”遗尘微微低头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二黑。
“你……你是……你是谁?”二黑惊的结结巴巴,听这个声音确实是遗尘没错……可是……可是眼前这人的样子和遗尘完全不同啊……
遗尘虽然厉害,可他的长相实在是平凡到让人记不住。可眼前之人完全不同,虽然是一样的清瘦苍白,可眼前的人实在好看的有些过分!二黑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子,真的是要了命啦,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好看成这个样子!简直……简直就不像是人,倒像是神仙!
二黑没有读过什么书,除了店里菜牌上的菜名之外其他的字他也都基本不认得,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眼前这个男子的长相,只是知道自己同样身为男子见了也不免会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遗尘微微蹙眉,看到二黑呆呆的盯着自己,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颊,果然……自己失魂落魄的竟然忘记了易容……
昨天晚上在天山,他几乎找了整整一夜都没有找到那个女子……回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却怎么都睡不着,刚想出门去之前为自己诊脉的那个大夫家里打探打探,就撞到了二黑。
“我是遗尘,以前易容都是不得已,不过希望你别告诉任何人见过我真正的样子,答应我,不然你会有麻烦的。”
二黑真的怀疑自己还在做梦,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二黑相信遗尘之所以易容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遗尘接过二黑手中的碗一口气喝干了药汁,他一定要尽快恢复体力,从昨晚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什么都不在乎的浑浑噩噩了。
将空碗还给二黑,遗尘勾了勾唇角笑了笑。“我有事赶着出门,谢谢你的药。”
一阵风过,原本那站在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二黑许久之后才捂着胸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真是不得了了……搞不好这个遗尘公子真的是神仙啊!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不过,不过他的笑容真的好好看啊……比他严肃时的样子还好看!
今天是碎痕楼主广选美女的大日子,无风镇上极之热闹。不仅是无风镇,整个西边的大小城镇里,只要是符合年龄要求没有婚配的姑娘们全部都穿的花枝招展的被家人送上了碎痕楼来接人的马车。遗尘用布包着脸,在那一辆辆的马车中快步穿梭,他没有去注意那些马车里的女子,因为他知道濯疏言肯定不会去参加那什么碎痕楼楼主的选亲大会。
来到了秦家医庐,拐向了后院所在的方向,遗尘纵身跳过了秦家的围墙,才刚落地就听到了有人争执的声音,其中一把声就是之前为自己诊脉的秦大夫。循着声音遗尘来到一间房外贴着墙壁站定。
“爹!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小颜是个好女孩!她不会愿意做那什么楼主夫人的!你将她迷晕送她上马车,等她醒来时会有多害怕?!我们秦家开医庐的,一直都是医病救人,如今怎么可以做这种害人的事!”秦封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现在即使想要去追也动弹不得……
遗尘一愣,小颜?言?
“儿子你就听话吧!现在碎痕楼来接姑娘的马车都走了!爹是有苦衷的!等过了午时爹再慢慢跟你解释啊……”
马车?碎痕楼?遗尘不再逗留,立刻施展轻功飞掠出秦家。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刚刚自己就在那些马车中间穿梭,明明濯疏言就在自己的身边等着自己去救!明明她刚刚就和自己擦身而过!自己怎么可以完全都没发现!人往往都是如此,越是接近自己的人事物往往就越容易被自己忽略!碎痕楼是什么地方他不了解,也正是因为不了解他才会那么担心!绝不能让他的言儿被送去那里!
第一百八十八阙、既来之则安之
遗尘的身形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这样的青天白日下显得尤为显眼。路上的行人只觉一股风在身边掠过,才刚刚驻足观望就只能看到那一抹黑色在头顶闪过,一眨眼就飞远了……这无风镇里的人何时见过轻功如此高强的人,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得傻了……
遗尘在经过客栈时手指曲起放在嘴里吹响,在客栈马厩的方向立刻传来一声嘶鸣,只见一匹白马飞奔而来,一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四蹄上的毛回旋凸出,似是踩在云端。明明狂奔而来时激起尘土飞扬,但那些尘土却丝毫没有落在那匹马的身上,好像它的周身有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红尘浊物都挡在外头一样!那白马生得极霸气,白色的鬃毛犹如白色的火焰炸飞开去,随着那白马跑步的动作,那白色鬃毛形成的火焰就像是在风中熊熊燃烧!
在白马飞速接近自己后,遗尘落在了马背上,一人一马迅速飞奔向沙漠。黑色的人,雪白的马,这一黑一白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让人久久都深深凝视着回不了神。
人群里,一个人看着遗尘远去的方向勾起了唇角。「风」已经正式刮起,「金」也即将浮出水面。即使这一次有碎痕楼Сhā手又如何?自己永远都是一切的主宰!没人能够从自己的手中逃脱,不管再怎么厉害的人物都一样,很快,很快他就可以将这片天地全部收归于囊中,将这整个江山都踩在自己的脚下!
遗尘一路追到了沙漠,远远的看见了碎痕楼的人马,那马车的队伍浩浩荡荡,这一次碎痕楼选楼主夫人的选亲大会阵仗如此大,实在不知道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因此遗尘不敢跟的太近,深怕引出旁的什么麻烦来反而连累了濯疏言。
他在这片沙漠里来来回回的驱除沙盗也走过不少次了,可他从没发现过碎痕楼在哪儿。这神秘的组织在江湖上也相当有名,若碰不到合适的机缘,即使你带了无比的财富要找他们做交易也都只能不得其门而入。不知道曾经有过多少人为了找寻这碎痕楼却在广漠无垠的沙漠中迷路,就此被黄沙埋了骨。
遗尘远远的跟着碎痕楼的马车队伍,这一跟就跟了一天一夜。中途,那些碎痕楼的楼众除了给马车里的姑娘们分送食物和食水外,从没有停下休息过。遗尘不仅暗暗皱眉,碎痕楼里的人当真都是如此厉害!当年在极枢城死地的地洞里,在完全封闭了出口的情况下,能够迅速挖出一个洞将自己,子轩修意和濯疏言三人安然带出去的那件事就已经足见碎痕楼里的人很厉害。如今看到那些护送马车的楼众就更觉心惊。
这一天一夜里,沙漠中已经刮过四次大风沙,两次小风沙,每一次风沙来时那些楼众都会用内力结起一道无形屏障护住那些马车使其完全不受到任何影响的继续前行。这些楼众非但可以抵抗住人类最正常的饥渴感,还可以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用内力护住他人。
光是这些楼众就已经让人如此吃惊。这碎痕楼的楼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一天一夜之后,一直前进着没有停过的队伍却停了下来。遗尘在一处沙丘后隐藏好身形。沙漠实在太过广阔,也没什么可以遮蔽之物,若不是他和他的马极有默契,说不定早就被碎痕楼中人发现了。
遗尘四下看了看,没什么特别之处。到处都是黄沙漫天,似乎永远都去不到尽头一样,哪里有什么碎痕楼的影子?难道那个地方真的是什么世外仙境,周围布有什么障眼法不成?
遗尘看着远方的那些碎痕楼众,他们似乎是在静静的等待着些什么,很快遗尘就看到了远方的天空有了改变。原本还蓝蓝的天突然诡异的变成了暗红色,遗尘一愣随即眯起眼仔细的看了过去,原来是因为天空中被卷起了很多的黄沙。
奇了,自己虽然离他们有段距离,可也并不算太远,前方卷起了沙尘暴,可自己这里却亮堂堂的没有一丝异样……遗尘抬头看了看天,自己头顶上方的天空依旧很蓝,而前方碎痕楼中人所在的天空却又暗又红的犹如到了黄昏。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可却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这一景象遗尘以前根本就没见过,一时间看的有些愣。
就好象是有两重天一样,一边还是白天,一边却已经是黑夜……遗尘被天空异象吸引住。完全没注意到那些碎痕楼中人已经有了进一步的动作。等到他回神时,那浩浩荡荡的几千人马竟然已经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遗尘大惊,立刻趋马向前,却在接近那暗红色天空时猛的勒停了马。眼前的一切让他惊讶,明明只是相差一步,但是前方却有一股巨大的回旋的风卷起这漫漫黄沙,当真是大自然的神奇,自己的认知实在太过浅薄,天下之大,什么奇景都可能会有。
那些碎痕楼众突然失去踪影会是因为这奇怪的风吗?遗尘蹙眉,素闻在茫茫草原和广阔沙漠中总有很多的危险存在,若迷了路或是走进什么诡秘的区域那就注定永远都不可能走出来了!可是想起了濯疏言,遗尘一夹马肚,马带着人立刻冲进了那黑暗之中!赌一把吧!是生是死就看天意,若生,那就说明自己和濯疏言的缘分未尽!是死,那就在三途河边黄泉路上一直等着她又如何!
一阵昏天黑地天旋地转!即使自己内力高强,在这股旋风之中也完全没办法抵御!嘶鸣,马和人都被那股旋风卷起离开了地面!遗尘拼命抓紧缰绳,可最终还是被那风卷的松开了手,人和马分开,遗尘很想施展轻功向白马的方向飞去,可突然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剧烈的疼痛猛然袭来,遗尘疼的昏了过去。
濯疏言在一阵颠簸中醒来,头很疼!疼得甚至都睁不开眼!她努力甩了甩头想要将那股晕眩的感觉给甩出去。
奇怪,为什么会那么颠簸?耳边好像还能听到马蹄声。依稀记得在之前曾经醒来一次,不过很快又被人给弄晕了……这是哪里?濯疏言努力眨了眨眼,自己好像真的是在马车里啊!
“你醒了?你饿不饿渴不渴?你的食物和水我都留下来了,你现在要不要吃一点?”
身边有人说话,濯疏言偏头看了看,是一个年纪还很小的女孩子,一看就知道是西域当地的人,蜜色的皮肤,乌黑的眼珠和头发,**的鼻梁,长得很是可爱。
“我这是在哪儿啊……”濯疏言回想起之前,自己和秦封明明正在探讨医术,后来很困就睡着了。再后来她醒的时候似乎听到了秦封和他父亲的声音,不过还没搞清楚是真的醒了还是在做梦,就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样子姐姐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对吧?你皮肤那么白,一定是中原的人吧?那姐姐你一定是被人卖去碎痕楼了!你从上了马车开始就一直在昏迷不醒。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听说已经快要到碎痕楼了。不过姐姐你放心,那碎痕楼主在我们这儿很有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做了什么坏事。所以姐姐也不必太担心的,若是没被那楼主看上,姐姐很快就可以被送回去了!对了我叫小桐,姐姐醒了我就有伴儿啦!”
濯疏言听着小桐的话想了想,哦,是碎痕楼选楼主夫人的那件事吧?自己当然是无意去选什么楼主夫人的,只是没想到会被人强行的给送过来。她在秦家的时间也不短了,秦封和秦老爷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是很清楚的,他们绝不会为了钱财就这样出卖自己,除非他们有什么苦衷而不得不那么做……唇边泛起一抹苦笑,看来那人是已经打算要出手了……
小桐看到濯疏言凄苦的笑容,以为她是为了自己被人卖去碎痕楼的这件事而难过,立刻递了一个水囊过去。
“姐姐你别难过,先喝点水吧……其实,就算万一被那楼主看上了也没什么不好的,那楼主虽然很神秘,可却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如果能够嫁给他也是不错的,是不是?”
濯疏言接过水囊看着那小女孩,心情突然缓和了很多,即来之则安之,她就干脆顺便去碎痕楼看看那人接下来都准备要做什么吧!
“听你的语气,你很想嫁给那个楼主?”濯疏言微笑询问小桐。
第一百八十九阙、碎痕楼主
小桐听到濯疏言那么问突然红了脸,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不过哪有那么容易啊……这一次碎痕楼楼主选夫人,基本上我们这儿所有城镇上的姑娘都来了……我长得又不算漂亮,怎么可能会那么幸运……”
濯疏言也一直都对那个碎痕楼主很是好奇,正好趁此机会也打听打听碎痕楼的相关事宜。
“那个楼主很厉害吗?你见过他?他长得很好看?”
小桐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见过的,碎痕楼在我们这儿确实很有名,我们这里的生活比不上中原那儿那么繁华,而且还有各种很恐怖的事情发生!我们这里经常有人贩卖人口和孩子,有些穷人家的姑娘还会被骗子骗去妓寨!在我还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们这儿的日子真的过得很苦。那些坏蛋全部联合起来,骗我们普通百姓的地和银钱,还会让我们交贵租,有些人家实在没银钱了就去钱庄借,可钱庄也被那些坏人逼迫,没办法只好抬高利息,为了生存,明知道可能还不起可大家还是会去借,到了最后利滚利,很多家庭都因此被逼得走投无路,全家人一起服毒自尽……后来,碎痕楼的楼主就派了人来帮我们,那些坏蛋全部都被杀光。而且碎痕楼的楼主还让楼里的人传出消息,以后西边沙漠这一带周围的城镇全部都有碎痕楼的人保护,谁要是再敢在这里横行霸道的一律不放过!碎痕楼真的好厉害的!自从楼主说过这句话,真的就没人敢再在这儿作威作福了。为了让我们这里的百姓生活稳定,碎痕楼还会定期派人来采买各类物品,每次都会买很多的东西。我们这里的人对碎痕楼主都很感激……所以即使楼主长的并不好看甚至是很可怕,我们这儿的姑娘也都会愿意嫁给他的!”
哦……原来这碎痕楼也不仅仅是做各种可怕的买卖啊,还会保护普通百姓。濯疏言突然有些明白了,难怪一听说碎痕楼主要选妻子家家户户都把女儿给送出去呢。就算有一百万两黄金做骋礼,可也总会有一些人家是宁愿再多钱都不会出卖自己女儿的。既然这碎痕楼主在这里那么有名望,这一切就说的通了……可是这楼主干嘛要这样大张旗鼓的选妻子呢?
这段时间已经失踪了好几个年轻女孩,年纪都是行过笄礼还未出嫁的。虽然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和恐慌,但是碎痕楼之后召开的选亲大会无疑也给了这里的百姓一个保护女儿和报答碎痕楼的机会。可碎痕楼此举有没有别的目的谁能知道?
即使碎痕楼之前对西域百姓有过不少贡献,可碎痕楼同样也是一个什么生意都接的地方,若是有人付给他们足够的代价,那想要跟他们做什么交易都成。这一次这些女子的前路究竟是生机还是死路?濯疏言不知道,她也不想去胡乱猜测……
毕竟书寒潇是自己的朋友也是出自碎痕楼黄泉一脉的紫雨,濯疏言依旧记得他在对自己坦白身份时说过自己有一种天生敏锐的观察力。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商霖镇上的郡马府,当时在得知他的名字后,自己说了一句「寒雨潇潇,很符合你有些寒冷的气息」,那个时候书寒潇就有些愣,毕竟在外人眼中,他不过是一个庶出的,资质平庸且没什么作为的纨绔子弟,就连他的母亲都看不出他隐藏起来的光芒只会对着他叹息,也就只有濯疏言,第一次见他就已经一语中的。
想到书寒潇,濯疏言的心中开始有了一丝挂念,这五年来她一直没有回顾过去的日子,或许是因为那个男子出现的缘故吧……濯疏言所有的情感都被勾起,她突然开始有些怀念以前风雨同路的朋友。心下叹息,这下可怎么是好……难道自己注定是这红尘俗世中的人,永远都无法真正的超脱吗?……
一路和小桐聊天,也就半天的时日便已经抵达碎痕楼。在醒来后濯疏言发现他们乘坐的马车很特殊,马车没有车窗,车顶上有一个通风口保证车内不至太过气闷。马车很宽敞,中间还有一个小几,小几上固定着几颗夜明珠,即使在黑夜里也可以照亮马车内部。
这样特别的马车是为了防着别人记住通往碎痕楼的路线吗?濯疏言在马车停稳后拉着小桐下了车。抬眼一看,立刻目瞪口呆……
这就是碎痕楼?那在不远处的重重宫阙是碎痕楼?!!……从这里望过去,那宏伟的宫阙飘飘渺渺的,似是悬浮在半空中的海市蜃楼一般……难道这碎痕楼当真是什么仙境不成?
这里是沙漠肯定没做,脚下就踩着厚厚的黄沙,可沙漠中会有如此瑰丽的景色?那宫阙的周围不仅仅是绿树成荫百花齐放,甚至还环绕着七色彩虹……这种美丽的地方竟然会存在于沙漠深处,当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一众姑娘也都看痴了,当下很多女孩都下了决心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努力让那楼主看上自己,能够住在这种人间仙境哪怕只是做个小丫头也会很开心啊……
清河殿外,碎痕楼总管问心捉着裙摆步上高高的台阶。她的皮肤白若凝脂,眉如远黛,眼若星辰。真真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儿。她的身后跟着两个手捧白玉托盘的碎痕楼侍女,托盘里放着几本烫金的小书册,这便是记录了这次所有来参加选亲大会姑娘的姓名和家庭相关信息的书册。
碎痕楼主神秘莫测,就连碎痕楼最高地位的黄泉一脉都见不到楼主的真面目,但这天地间唯有一人可以随时看到楼主,那就是碎痕楼的总管。楼主平日里的生活起居全部都是由碎痕楼的总管一手打理,但这总管绝不仅仅是一个伺候楼主吃穿的丫头!
总管的人选是由楼主亲自指定的,因此新的楼主继任后也会换上新的总管。总管平日里虽只要打理好和楼主有关的事宜就好,但其实每一个总管都是绝世的高手!在碎痕楼里除了楼主之外就数总管的武艺最高!若有一天楼主遇到什么致命的危险,总管是要挡在楼主前边,一定要为楼主所牺牲的。
走到殿门前,问心松开裙摆优雅转身,从那两个托盘里取出那几本书册,对那两个侍女轻轻挥了挥手。
“你们都下去吧。”
那两个侍女对着问心躬身,而后恭敬退下。看着那两个侍女走远,问心才回转身迈步进了大殿。
清河殿内清河山,清河山下清河涧,清河涧边清河坞,清河坞中清河庄。这清河庄,便是碎痕楼主的居所。
清河殿是除了楼主总管外其他人的禁地,所以除了此二人,没人知道清河殿内其实别有洞天!有山,有河,有坞,有庄,完全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问心来到清河庄外,碎痕楼的楼主正在摆弄一盆花。问心笑了笑。
“若是外人见到楼主平日里不喜练武反而喜欢摆弄花草的话,相信一定会惊死很多人。”
碎痕楼楼主转身,勾起了唇角,楼主和总管之间的关系是很亲近的。“这种花养草可以修身养性,整天舞刀弄剑的才无趣的很。一段时间没见,问心是越来越漂亮了。”
听着碎痕楼楼主的赞美,问心似乎是早已经习惯,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不变。
“再漂亮也没有楼主心中的人儿漂亮,楼主何苦总是揶揄我拿我寻开心?”
说着将手中几本册手扬了扬。“这便是这次选亲大会姑娘们的相关记录。”
碎痕楼楼主不再开玩笑,接过问心手中的书册翻了翻。
“这次是所有人家的待嫁女儿都来了吗?”
问心点头。“除去之前女儿失踪的那几户人家,所有的待嫁姑娘全都来了,不仅如此,还多了一个。”
问心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碎痕楼楼主看着她的笑容莫名觉得有些诡异。问心是个鬼灵精,眼下不知道又想干什么……
“我这几年常年在外,不是难得回来一次你还跟我打哑谜吧?快点说吧别卖关子了。”
问心耸肩。“好吧!看在楼主第一次心动就那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大方点告诉你吧!”
问心点手指。
“无风镇一共有七十三户人家,其中行医的只得一家。老秦两口手只有一个儿子并没女儿,可是他们这次却也送了一位姑娘过来,那姑娘名叫……”
问心说到这里就停住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她的楼主已经火烧心似的立刻翻到了记录着秦家的那一页。
“忘颜…………她来干什么?”
问心一ρi股在石凳上坐下,还老大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不过总管和楼主私下里的相处向来都是这样随意。
“看楼主的表情似乎不太高兴?我还以为你很希望她来呢。毕竟是选楼主夫人啊,楼主若能娶了那个让自己心动的女手岂不是美哉美哉~~~”问心笑魇如花。
“不过嘛……好像那位忘颜姑娘不是很愿意做楼主夫人的样子,楼主啊,这次选亲大会上你会选她吗?”
问心的话让碎痕楼楼主很难得的叹了口气。
“她当然是不愿意了……她所喜欢牵挂的都是别人……不过这倒也是件好事,不管她是因何缘故来到这里,倒是给了我一个将计就计的好机会。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问心俏皮的眨眨眼。“知道知道~~~总而言之明晚的选亲大会,我保证会给你的心上人一个很大的惊喜。”
第一百九十阙、灵鸟
濯疏言和那些姑娘们一起被安排在了一个花团锦簇彩蝶纷飞的院子里。要说这地方还真是神奇,明明都要到冬季了,可这里还是跟春天一样百花齐放气候宜人。濯疏言对这里的好奇心更加重,想要到处探究一下,不过这四周围都有碎痕楼众把守,濯疏言一直都没能找到机会溜出去。
碎痕楼为每个姑娘都准备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新衣服和首饰,并且要求所有人都只能穿戴碎痕楼提供的服饰去参加迎亲大会,据说是和大会上举行的活动有关。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濯疏言总觉的那个叫问心的美丽总管总是带着一丝不明意义的笑容盯着自己看……
就在碎痕楼的迎亲大会如火如荼的筹备时,因为那回卷的风撞到什么东西而昏迷的遗尘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什么气息喷过来。意识渐渐变得清晰,遗尘睁开眼,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呜鸣声。
是和自己同闯天涯不离不弃很多年的爱驹……那白马一直都用它的前蹄轻轻的踢着遗尘,还会不断的在他脸上吐气来唤醒他。虽然这白马浑身上下沾满黄沙和泥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可是它依旧很精神,一点都不显得狼狈。还记得自己在昏迷前想要紧紧抓住它的,不过还是被风给吹散。没想到它在自己醒来前就已经先找到了自己。
见到遗尘醒来,白马很是高兴的嘶鸣一声,遗尘微笑。
“跃云……你没出事真好……”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每次自己有危险的时候都是它陪在一边和自己共进退。遗尘真的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失去了它会怎样。
想要起身,却牵动了后颈处的伤口疼的倒抽了一口气。跃云立刻甩了甩自己的脖子,将那缰绳甩在遗尘的面前。遗尘会意,抓起缰绳,跃云猛的一个人立而起,遗尘顺势站起身。拍了拍跃云的脖子表示感谢,遗尘四下看了看,这里怎么像是一处山谷?沙漠里还有这种地方的吗?不远处传来水声,听那动静还是活水,那旋风究竟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遗尘带着跃云沿着水流的方向走,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仿若悬浮在空中的宫殿……遗尘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座虚无缥缈的宫殿在这样的夜色下竟然发着光……
曾经听说西域有一种特殊且珍稀的矿石。它坚不可摧,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还会在月色之下泛出幽幽蓝色和柔柔白色的摄人光芒……原本以为这只是个传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便是碎痕楼吧?有谁能想到碎痕楼不是一座小楼而是一座如此宏伟的宫殿……
此时此刻的遗尘了然。之所以那些碎痕楼众突然消失,就是因为那一股巨大的回旋的风。这碎痕楼的所在地之所以那么神秘也是因为它建在一个很特殊的地点。若遗尘的猜测没错,这碎痕楼正处在那股巨大旋风的风眼之中。也正是因为那股旋风在周围席卷,才能将沙漠的炎热干燥全部阻隔在外,让这方圆几百里都温暖如春,山水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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